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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亮]窩邊草一定要亂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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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00:35:37 |倒序瀏覽
窩邊草一定要亂吃 作者:湛亮

“小師叔──”拉長了嗓音叫人。
“哇──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哼!果然……他什麼都知道!
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她真搞不懂,
為何每次她好好的詢問小師叔每一件事,他都不肯老實說,
非要逼她變臉,海扁他一頓,他才肯乖乖招供呢?
“什麼叫做”神奇傳統”?”快點告訴她,她可是充滿了好奇──
要是真如她內心所想的,或許她就不必再隱藏她那初開的情竇了說。
而小師叔果然對她直言不諱,詳詳細細的將他們那不夠正派的門風說了一遍,
害她忍不住肖想著:既然已有前兩代掌門開此無視禮教的逆倫之風,
那她可就依憑有據,沒人有理由可以阻止她與小師叔談亂愛了啊!
再說,這可是師門傳統呢!
只是突然蹦出來的小師叔的另一個親戚會不會太愛管閒事啊?幹嘛要搞破壞,
讓她愛不了她最喜歡的小師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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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00:36:07
楔子

  「那、那是什麼?」指著高大猛碩壯漢背上的肉團,年輕男子一隻手抖個不停地質問。
  「我女兒!」解開系綁的布巾,將原本趴在背上酣眠的五歲女娃抱至懷中,壯漢粗獷的臉上泛開一抹溫柔笑容。
  「你、你、你……你帶你女兒來我這兒幹什麼?」有著強烈的不妙預感,年輕男子結巴的嗓音滿是驚恐。
  不要!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樣!不要啊……
  「托孤!」壯漢言簡意賅,簡單兩個字便道明來意。
  果然!
  心中臆測成真,年輕男子二話不說,斷然拒絕。「我不要!」
  別人要托孤,難道他就得乖乖接受嗎?開玩笑!他這兒又不是善堂。
  好似早知他會拒絕,壯漢試圖說之以理道:「掌門師弟,你可是我們幻天派掌門……」
  「那又如何?」一口打斷壯漢話語,說起掌門這檔事,年輕男子就有火氣。
  他這個師兄還好意思在他面前提起掌門這檔事?若不是上頭的幾位師兄、師姊沒人肯接這個位置,各個跑得不見人影,輪得到他這個排行最小的在師父臨終前被抓到病床前,心不甘、情不願的接下掌門令符嗎?
  再說,幻天派包含他這個掌門,屈指數來還湊不足五根手指頭,算什麼門派啊?解散算了!
  說難聽些,他那一干不良師兄姊早就各自為政,沒事天下四處逍遙去,有事就跑回來指使他做些有的沒的,說什麼身為掌門要擔起責任,為門人盡心盡力,解決疑難雜症……
  屁!全是鬼話啦!
  要麻煩人就說他是掌門,待他真要拿出掌門身分想逞威風時,那班不良之人又拿師兄姊的身分壓人,這算什麼?
  愈想愈是不甘,年輕男子悲憤異常。
  「我既出自幻天派,我這稚女也該算是幻天派的一員,你身為掌門,本就該照應門下弟子。」果然,搬出冠冕堂皇的責任論來了。
  「慢著!」舉手制止壯漢鬼扯下去,年輕男子忙不迭叫道:「我不記得哪條門規上有說一代為幻天派門人,代代就得是幻天派門人。」別想誆他,他不是笨蛋。
  「也沒門規說不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壯漢氣定神閑的以同樣的理由反駁回去。
  「呃……」被堵得一窒,年輕男子最後決定翻臉耍賴。「我不管!你找別人托孤去,我沒時間當奶娘。」
  聞言,壯漢神色未變,只是淡淡開口詢問:「小師弟,你確定?」
  「確定!」緊握雙拳,一臉的堅定不移。
  「好吧!既然如此,師兄也不勉強。」抱著酣睡的稚女,在轉身欲走的同時,壯漢狀若不經意的淡聲道:「也許江南荊家願意讓我托孤……」
  「不要啊──」像似被鬼給打到,就聽淒厲驚吼驀地響起,年輕男子飛身撲抱住壯漢本欲邁步離開的大腿,眼中閃著晶亮淚花,可憐兮兮地悲涼泣訴,「二師兄,你別見外了,托孤的事何須煩勞旁人?就交給小師弟我吧……」
  嗚……當掌門有什麼用?大家都只會威脅他而已,師門沒溫情啦!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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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00:36:31
第一章

 「小師叔──」
  幽靜山谷內,平地一聲雷霆怒吼,驚飛了樹梢上的十來隻鳥兒,也嚇得屋內的男人猛抖了一下,丟飛手中的茶杯就地找掩護、抱頭驚叫──
  「不是我幹的!」谷懷白──一個擁有說不上俊俏卻異常順眼,讓人猜不透其年齡的娃娃臉的男人,此刻卻膽戰心驚地躲在桌下,雖然還搞不清楚那道河東獅吼究竟為了什麼而吼,但根據長年經驗,否認到底就對了。
  砰!
  踹門聲驟然響起,一名身著白衣,袖口邊有著緋紅色滾邊的嬌俏少女氣急敗壞的站在桌前,掄起粉拳就往桌面狠狠用力一捶,震得茶壺水杯乒乓作響,也驚得桌下男人抖得更加厲害。
  「出來!」連意思意思的彎身找人也省下了,一張嬌美臉蛋此刻卻滿布煞氣的童紅袖橫眉豎眼的厲喝,要躲在桌下的人立刻乖乖滾出來。
  「出來不打人?」抖著聲,谷懷白希冀要求。
  「小師叔,你還敢跟我談條件?」瞇起盈盈水眸,她嗓音忒地危險反問。
  嗚……他不敢啊!
  心知自己沒有談條件的本錢,谷懷白乖乖地從桌子下鑽了出來,提心吊膽的瞅著眼前這個輩分比他低,但氣焰卻比他高的小師侄,心中感到悲涼萬分。
  嗚……他才是長輩,為何卻要被一個晚輩欺壓成這樣?這世道是怎麼了?沒人懂得尊師重道、敬老尊賢了嗎?
  心中悲憤暗忖,卻沒膽明言指控,他只能陪著笑臉探問:「瞧妳氣呼呼的,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我先聲明,一切都不是我幹的。」
  總之,不管是不是他幹的,先撇清再說。
  「還敢說不是你幹的?」猛力拍桌,童紅袖如青天大老爺問案般的喝道:「老實招來,我去年釀的梅子酒是不是你偷去喝光了?」
  「咦?妳有釀梅子酒?在哪兒?我不知道啊!」不知羞恥裝傻,可眸光卻心虛的四處亂飄,就是不敢和她對上。
  果然是他!
  一見到那四處亂飄的眸光,童紅袖便已心知肚明,當下不由分說沖上前痛扁一頓,直到那不知羞恥的男人抱頭鼠竄、哀嚎連連直求饒之際,她才收手退開,嗔惱罵人──
  「那梅酒還得釀個三、五載才好喝,等個幾年,還不是要進你的肚子,小師叔你是急什麼急?才三、五年而已,等不得嗎?真是白白浪費了我一番心血!」啐聲罵完,掉頭轉身就走。
  「既然早晚都要進到我的肚子,早進、晚進不都一樣,作啥打得這麼狠?」鼻青臉腫、淚眼汪汪的倒在地上,谷懷白悲憤至極地喃喃控訴。「二師兄,你女兒的性情好兇殘,到底是像誰啊……」
  嗚……他教出來的孩子怎麼會這麼兇悍?一定是二師兄的種不好,他絕不承認是自己教育失敗,絕對不承認!
  將責任推了個一乾二淨,谷懷白暗自悲鳴不已之際,一陣振翅聲驀地傳來,下意識轉頭望去,當雄赳赳、氣昂昂,安立在窗口上那只銀白雪鷹的「鳥形」映入眼底時,他忍不住哀鳴一聲,飛快緊閉上眼,掉轉過頭──
  「不──我什麼都沒看到……」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裝死,谷懷白呻吟不已地喃喃自語,試圖催眠自己。
  嗚……剛剛幻覺中的那只雪鷹可怕的眼熟,與記憶中四師姊所豢養的那只一模一樣,真是好恐怖啊!
  「啪啪啪!」
  振翅聲又起,就見那銀白雪鷹直接從視窗飛到不願面對現實的谷懷白身上,不給忽視地用翅膀努力拍著爪下肉體。
  「啾啾啾!」起來!起來!
  「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騙不了我的……」捂著耳朵、緊閉雙眸,有人還在自欺欺人。
  「啾!」長鳴一聲,銳利鷹眼斜睨著躺在地上裝死的男人,二話不說,利爪直接往那張娃娃臉抓去。
  「哇──」淒厲慘叫,谷懷白吃痛地捂著臉翻身坐起,瞠目瞪著已經從身上跳下,安安穩穩立在地板上睥睨著自己的畜生,滿腔悲憤的怒聲道:「抓壞我這張人見人愛、老少鹹宜的俊臉,你這只畜生賠得起嗎你?」
  嗚……太過分了!同門師兄姊和小師侄欺壓他也就算了,現在連只鳥畜生都不把他放在眼裏了嗎?
  「啾!」高傲地昂頭嘶鳴一聲,雪鷹頗通人性的抬起系著卷成圓筒狀書信的那只腳,要他快快取去詳閱。
  「我不要!」撇過臉,谷懷白斷然拒絕。
  哼!他那些不良的師兄姊,平日四處逍遙,八百年也不見人影,只有出了麻煩才會冒出來指使人。
  如今十來年不聞音訊的四師姊突然派出心愛寵物「飛鷹傳信」給他,若會有什麼好事,那才叫見鬼!
  「啾啾啾!」見他撇頭不理,雪鷹跳啊跳的又跳到他面前,用那顆銀白腦袋和他對瞪,鷹爪再次抬得高高的,犀利鷹眸……很堅持。
  「不要!」像個鬧彆扭的孩童,他原地自轉,以背對鳥。
  鳥也是有鳥氣的,再次被拒絕,雪鷹發出「啾」地一聲尖銳長鳴,「啪啪啪」地振翅使出鷹爪功朝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不識相之人展開全面攻擊。
  「哇哇哇──」有人被抓得抱頭鼠竄、慘叫連連。
  「啾啾啾……」展開十成功力,下爪毫不留情。
  「夠了!夠了!我看就是了……」唯恐自己不算俊,但至少還順眼的娃娃臉慘遭鷹爪毀容,谷懷白不由得淒厲慘叫求饒。「鷹大爺,求你快住手……不,是住爪啊……」
  嗚……沒天理了!堂堂萬物之靈竟然被一隻鳥輩淩辱,果然什麼人養什麼鳥,四師姊,算妳狠!
  「啾!」眼見「敵人」投降,雪鷹噴出一口鳥氣,以著睥睨神態傲然地再次伸出鷹爪。
  沒用地淪落到被一隻鳥輩欺壓,谷懷白縱然悲憤,卻也只能悲悲切切地乖乖解下書信展開──
  救命啊
  刺目的三個朱紅大字就這樣大剌剌的落在信紙正中央,蠻橫的強行躍入眼底,讓他不禁嘴角一陣抽搐,眸光一垂再往落款處瞧去……
  武林盟主他家地牢 老四
  娘的!就知道沒好事。
  萬般無言地瞪著求救信,谷懷白欲哭無淚。

  ************

  「真是的!也不是不讓他喝,但多少得節制啊!小師叔這兩年來,酒癮是愈來愈大了,明知酒喝多了傷身,還這般不自愛……」一路嘮嘮叨叨來到灶房,童紅袖想到那個不管她將自釀梅酒藏到哪兒去,總是有法子找出來,並且偷喝個精光的男人,就忍不住直歎氣。
  唉……看來藏在老鼠洞的另兩甕梅酒得更加小心看管才行,免得又讓小師叔給偷去喝光。
  又好氣又無奈的搖了搖頭,眼見烈日高掛,童紅袖趕忙著準備午膳,霎時燒菜煮飯的鏗鏗鏘鏘聲自灶房內不斷響起。
  不一會兒,幾道下飯的小菜已經完成,她端著飯菜出了灶房,很快的來到廳內喊人──
  「小師叔,吃飯了……嚇!怎麼你還賴在地上不起來?」乍見那周身宛如籠罩著一層灰暗之色的背影,童紅袖下意識暗驚……
  糟!該不會方才太使勁了,打得小師叔嚴重受創,到現在還起不了身?
  但不可能啊!以往打得比剛剛還凶,他還不是一會兒就生龍活虎的蹦蹦跳,沒道理今天才挨了那麼兩下子就要死不活的。
  思及此,她思緒頓時清明,那比渣兒還少的愧疚感瞬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手中餐盤往桌上一放,飛快繞到他面前,卻見他瞠目瞪著不知打哪兒來的書信,神色很是悲愴。
  誰來的信?
  正想開口詢問,忽地,「啾」地一聲清亮鳴叫聲讓她下意識的轉頭瞧去……
  「咦?這雪鷹打哪兒來的?」詫異的脫口叫了起來,直到此刻,童紅袖才發現屋內還有只雄赳赳、氣昂昂的美麗雄鷹。
  「啾!」鳴叫聲又起,達成任務的雪鷹睥睨那個還萎靡在地的男人一眼,這才志得意滿的從窗口振翅而去。
  小師叔……被一隻畜生給藐視了!
  看出那顯而易見的事實,童紅袖有些無言,緩緩收回的視線往下落在自家小師叔身上,眸底滿是狐疑。「誰飛鷹傳信來?」
  怪了!瞧小師叔悽愴成這樣,莫非信上寫了什麼不好的消息?
  聞聲,渾身散發出陰鬱之氣的谷懷白終於緩緩抬眸瞅人,以著要哭不哭的悲憤口吻恨聲道:「四師姊!」
  「四師叔?」脫口驚呼,童紅袖瞠圓了杏眼,俏臉滿是詫異。
  她是知道小師叔上頭有四位師兄姊,排行第一的大師姊早已仙逝,至於二師兄便是她那托完孤後便不知去向的爹爹,三師兄據說十多年來不曾踏出天山一步,偶爾才會寄來一些讓小師叔嘮叨三天三夜的古怪玩意,而四師姊嘛……
  其實也和自己那失蹤的爹爹一樣,十多年不聞音訊了,沒想到今兒竟突然冒了出來。
  說來也有趣,這麼一個算上她才勉強湊足五人的小小門派,除了久遠記憶中那面容已模糊不清且下落不明的爹爹和小師叔外,其他幾位師叔伯,她都沒見過呢!
  如喪考妣地點了點頭,谷懷白已經悲涼得說不出話了。
  「信上寫些什麼?」好奇。
  二話不說,尚未從悲憤中恢復過來的谷懷白自動把信紙遞了出去。
  伸手接過,凝眸細瞧,當「救命啊」三個鬥大的朱紅字體映入眼簾時,童紅袖不禁一愣,隨即忍不住叫了起來。「小師叔,四師叔有麻煩了!」
  「我也要有麻煩了……」抑不住滿腔悲絕,谷懷白哀怨嘀咕。
  沒注意他在咕噥些什麼,童紅袖神色緊張的詢問:「怎麼辦?小師叔,你要出穀去救四師叔嗎?」
  「老實說……」幽怨的嗓音一頓,他恨聲道:「一點都不想!」
  「啊?」萬萬沒料到竟然是這種答案,童紅袖不禁傻眼愣住。現在是怎樣?小師叔和四師叔兩師姊弟的感情有這麼差嗎?
  「可是……」在她愕愣中,谷懷白悲憤的再次倒在地上淚流成河。「嗚……我不得不去啊!」
  嗚……若他真的都沒動靜,以四師姊的個性,為了脫困,肯定是會出賣他這個小師弟的,屆時恐怕連這深山絕穀的幽境居所都要不保,得火燒屁股的連夜逃離了。
  看著倒地痛哭的男人,以為他是因為身為掌門,不得不擔起照應門人的責任,童紅袖一臉憐憫地拍了拍他,語帶同情、安慰。「小師叔,辛苦你了!」
  「嗚……我好苦……真的好苦啊……」悲鳴泣訴,想到自己被強迫當掌門,不論怎樣都得含淚接下幾個師兄姊強塞來的麻煩事,否則馬上被威脅,谷懷白就忍不住自暴自棄的將自己蜷成一團。
  嗚嗚嗚……做人真的好苦啊!
  哭成這樣,小師叔都不會不好意思嗎?
  眼看這個拉拔著自己長大的男人宛如三歲孩童般倒地耍賴,童紅袖萬分無言,只好任由他去發洩,逕自來到桌前布菜準備午膳,然而才佈置好碗筷,回頭正想叫他起來吃飯時,倒在地上背對著自己的身影卻讓她不禁一怔,彷佛想到什麼不好的回憶般霎時白了臉。
  「小師叔……」喉頭像被異物堵住,她困難低喚。
  「幹嘛?」連動也不動,竟然還帶泣音。
  「你、你會帶我一塊去嗎?」微顫的嗓音隱含幾絲惶恐與不安。
  聞言,可憐兮兮的泣聲神奇的瞬間消失無蹤,谷懷白翻過身坐起,目光柔和地凝著她微白的面容,娃娃臉上緩緩露出一抹溫柔卻又寵溺至極的微笑。「這是當然!妳以為小師叔會留下妳一個人嗎?沒妳跟在身邊管著小師叔的吃喝拉撒睡,只怕小師叔就要餓死在半路上了。」
  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童紅袖感動得眼眶微紅,卻又不好意思地佯裝兇惡嬌嗔,「餓死了活該,我才不理你呢!」
  「不理我?」一副大受打擊地捂著心口,谷懷白眸光含笑,可誇張的哭天搶地哀嚎聲卻再次自嘴裏源源不絕的響起。「嗚……我養出來的孩子怎會這麼沒天良?天啊!地啊!誰來為我主持公道啊……」
  哎呀!小師叔嚎得真像在殺豬呢!
  止不住唇邊竊笑,童紅袖杏眼斜睨。「哭餓了吧?餓了就快點來用飯!」
  「來了!」殺豬嚎聲頓止,完全收放自如,眨眼間,谷懷白已經從地上躍起,飛快坐在飯桌前。
  呵呵,開飯了!

  ************

  「哈啾!」
  陰冷的地牢內,一道突兀的噴嚏聲驟然響起,聲音的主人不但不感羞窘,那柔若無骨,宛如凝脂的滑嫩柔荑嬌媚萬分地輕掩上水嫩誘人的紅唇,豔若牡丹的臉龐上,勾人心魂的美眸半瞇,神色慵懶卻又風情萬種至極。
  那是一個豔光四射、美豔逼人的天生尤物,縱然其真實年齡已三十有五,足以被那些二八年華的年輕小姑娘稱一聲「大娘」了,但任誰瞧上一眼那絲毫不顯年紀的豔麗臉龐,那聲「大娘」肯定都要硬生生的梗在喉頭,怎麼也叫不出口。
  只見那尤物懶洋洋的靠坐在簡陋的石床上,閒適自得的模樣彷佛正處在自己閨房,而不是身陷籠牢內。
  哎呀呀!無故打噴嚏,肯定是有人在心裏偷罵她,那人若不是接到求救信的小師弟,那麼就是……
  媚惑迷人的美眸朝牢房外那個正經八百、臉色不善的嚴肅男人瞅去,美豔尤物──姬笑春人如其名的笑了。
  她的笑宛如春花般燦爛嬌媚、美豔奪目,卻讓氣宇軒昂、相貌英挺,年三十有八依舊尚未成親,廣受眾多江湖俠女愛慕無限、芳心暗系的武林盟主──荊天臉色更加鐵青難看了。
  「我說荊大盟主,你剛剛該不會是在心底偷罵我吧?」教人聽了渾身發軟的酥媚嗓音慵慵懶懶的揚起,姬笑春眼波流轉,豔容甚是誘人。
  「我何必?」絲毫不受美色影響,荊天冷笑一聲,神色嚴厲道:「姬笑春,如今妳已是我的階下囚,我勸妳還是乖乖招了,別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
  「哎呀!荊大盟主是要小女子招什麼呢?小女子只不過是個聲名狼藉、喪行敗德的浪蕩女子,能知道些什麼呢?」嫵媚慵懶的審視著纖纖玉指上的豔紅蔻丹,她若不經心的笑道,根本不把某大盟主媲美閻王的鐵黑臉色看在眼裏。
  「姬笑春!」旁人難以撩撥的情緒,總是輕而易舉被她激起漫天怒火,荊天不由得厲聲怒喝。
  「幹嘛?」閑閑涼涼的應聲,氣死人不償命。
  怒目瞪著眼前這個存心惹怒自己的妖豔女子,他強抑下滿腔火氣,冷聲道:「你想裝傻也無妨,咱們就慢慢耗吧!」撂完話,逕自掉頭走人。
  勾人美眸目送那挺拔背影出了地牢後,姬笑春的笑靨瞬間一垮,忍不住喃喃嘀咕起來。「可惡!小師弟到底什麼時候才要來救我這師姊啊?若那小子敢對我的求救信視而不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話……哼哼!那就別怪我這師姊出賣他了!」
  眸底迅速閃過一抹兇殘光芒,她哼哼冷笑,完全應了自家師弟的一句話……
  師門沒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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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藍藍,水青青,阿妹啊阿妹真是俊;花紅紅,草綠綠,哥哥我的心啊被勾了去……」破銅鑼嗓的歌聲唱著不久前才從牧牛小童那兒學來的鄉野歌謠,驢背上的谷懷白自得其樂地哼得很是開心,不過另一隻驢背上的嬌俏人兒可就受不了了。
  「小師叔……」暗自咬牙,試圖在殺豬歌聲中喚人。
  「……哎喲喲,阿妹啊阿妹眼兒水汪汪,勾得哥哥我啊心茫茫……」谷懷白唱得正樂,完全沉醉在自己歌聲中,絲毫不聞身旁人兒的叫喚。
  額際浮現青筋,感覺自己的理智瞬間繃斷,童紅袖翻臉了,出手飛快地一巴掌就往他的後腦勺招呼過去,怒聲喝罵,「小師叔,你夠了沒?」
  「哇——」抱頭吃痛慘叫,谷懷白淚眼汪汪的朝「痛下殺手」的兇手瞅去,娃娃臉上滿是委屈。「幹什麼打我?」
  嗚……他只是唱曲兒也不行嗎?
  「你唱那什麼曲兒?粗俗死了,不許再唱!」嗔聲怒駡,童紅袖拒絕耳朵繼續受到荼毒。
  「連唱小曲兒也不成,還有沒有天理啊……」摸著還隱隱作痛的後腦勺,谷懷白滿心哀怨,可長久以來飽受淫威肆虐下,讓他沒膽大聲嚷嚷抗議,只能小小聲的在嘴邊嘀咕。
  「小師叔,你說什麼,嗯?」耳尖,從鼻腔哼出一口惡氣,兇殘惡笑的逼問。
  「沒!我什麼都沒說!」感受到一股倏然射來的殺氣,谷懷白渾身寒毛瞬間豎起,一顆腦袋搖成搏浪鼓般飛快否認。
  嗚嗚嗚……他才是小師叔、是長輩,為何卻沒半點威嚴,得在小師侄的淫威下卑賤的討生活?
  嗚……他的命好苦啊!
  早知他沒那個膽,童紅袖斜睨輕哼了一聲後,這才不滿又道:「小師叔,早跟你說得買馬兒代步,趕起路來也快些,偏你不要,堅持挑這兩匹懶驢兒慢慢踱,眼下半個月都過去了,我們總算才到了揚州城外,你就不怕四師叔被那啥武林盟主的給痛下殺手,慘遭不測嗎?」
  真是的!虧四師叔還十萬火急的飛鷹傳信來求救,怎知小師叔卻像故意拖延般一路上東晃西晃慢慢來,一點也不像要去救人的模樣。
  哎呀!他就是故意挑這兩隻行動緩慢的懶驢兒,就盼能拖一天是一天,最好是那不良四師姊能自個兒脫困,別來麻煩他了!
  心下暗忖,谷懷白摸著鼻子嘿嘿乾笑起來,不過有件事他倒是很有把握的。「放心吧!四師姊沒那麼容易慘遭不測的,倒是那個武林盟主……」嗓音一頓,嘴角往上勾起一輪詭譎異常的弧度。
  「怎樣?」好奇追問。
  「我反倒比較擔心他慘遭不測!」陰惻惻的一笑,其實滿想替那個極有可能已經慘遭不測卻尚不自知的武林盟主默哀。
  咦?是四師叔成為階下囚,怎麼會是那個武林盟主慘遭不測?
  滿心疑惑,童紅袖正想開口問個清楚之際,卻見那前一刻還詭譎陰笑的小師叔,驀地神色微凜的偏首側耳,隨即以指輕抵唇瓣,示意她噤聲傾聽。
  微微一愣,她攢眉細聞,待那隨風飄送而來的細微聲響竄進耳內,當下不禁詫異脫口,「是琴聲!」
  而且還是散發著濃厚殺氣的琴聲。
  「可不是!」眸光一亮,谷懷白興致頗高地笑了。「能以琴聲殺人於無形,奏琴之人功力甚是驚人哪!」
  「要去瞧瞧嗎?」不知為何,童紅袖竟有些興奮。
  哎呀!從小在不見人煙的絕穀內長大,好不容易因為四師叔的事兒,終於出穀來了,雖然一路上已遇過不少人,但是真正的江湖人、江湖事,今兒個才算是正式碰上,感覺好刺激呢!
  斜睨她莫名雀躍的小臉一眼,谷懷白斷然拒絕。「過去只會沾惹麻煩,不去!」
  「那好!小師叔,你在這兒等我,我過去偷瞧一眼馬上回來。」抑不住好奇之心,她決定自個兒過去瞧瞧,拋下話後,便迅速朝聲音來源飛縱而去,眨眼不見蹤影。
  來不及出聲阻止,谷懷白只能瞠目瞪眼。「這丫頭是怎麼回事?這般愛湊熱鬧,也不想想自己功力抵得住那殺氣騰騰的琴音嗎?」
  嘴上忍不住叨念、嘀咕著,可終究還是放不下一顆心,一手牽著那被女主人拋下的老母驢,一手輕拍自己身下的老公驢,垂眸微笑商量——
  「讓你們偷懶大半個月了,不介意現下加快腳程賣力點吧?」

  ***獨家製作******

  晴空下,童紅袖興奮難抑的一路尋去,只聽那原本隱隱約約飄散在風中的琴聲由細微轉為清晰,時而婉轉、時而高亢的美妙琴音卻隱隱透著肅殺之氣,讓她的氣息不禁一陣翻湧。
  糟!不能再靠近了。
  心知以自己淺薄的功力,若再上前,勢必難以抵抗抑注在琴聲裏的殺氣,她頗為識相的馬上找了方草叢躲藏在後,略為調整氣息穩定心神後,這才悄悄的撥開一小縫草叢,凝目好奇的瞧去。
  就見前方黃土官道上,八名秀美女子抬著一項華美軟轎,軟轎四周垂掛著隨風輕輕飄揚的朦朧白紗,教人看不清轎內景象。
  轎旁,一名臉上滿是皺紋,可老眼卻閃著精爍光芒的老婆婆,那雙枯瘦老手此刻正飛快彈奏著一把白玉古箏,陣陣殺氣隨著樂音源源不絕而出。
  至於一旁的黃土路上,已經倒了兩匹暴斃的駿馬,至於駿馬的主人——一對年輕男女此時則冷汗涔涔的盤坐在地,全心運功對抗琴音,可從那蒼白的臉色看來,恐怕再支撐也沒多久了。
  哇——這就是小師叔常說的什麼江湖恩怨嗎?好緊張刺激喔!
  草叢內,童紅袖不知為何也跟著緊張地緊握雙拳起來,粉嫩雙頰興奮得酡紅,險些沒跳出來幫雙方搖旗呐喊了。
  就在她振奮不已之時,驀地,激烈宛如千軍萬馬的高亢琴聲一聲接著一聲劇烈揚起,不僅震得那對年輕男女再也承受不住地噴出鮮血,就連她亦難逃琴聲所藏的殺氣所懾,胸口不禁一陣氣血翻湧,心脈瞬間大亂。
  糟!這下不妙。
  心中一驚,心知自己已受影響,童紅袖慌得連忙想運功穩住氣息,然而驚惶之下,心神已亂,而那琴聲卻一波接著一波更加高亢激昂,震得她血氣紛亂的幾乎就要隨同那對年輕男女一般嘔出血來……
  「……天藍藍,水青青,阿妹啊阿妹真是俊;花紅紅,草綠綠,哥哥我的心啊被勾了去……」
  驀地,粗俗的鄉野曲調既突兀又和諧的在高亢琴音中響起,其聲悠然清和,好似只是隨意哼唱,卻神奇的化去了琴聲中那幾乎要將人崩裂的強烈殺氣,讓氣血翻湧的童紅袖不禁松了一口氣,乘機調息自己的呼吸,同時也讓那對年輕男女逃過一劫。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奏琴的婆婆老臉一變,惱怒地正想加深功力與其一別苗頭之際,薄紗軟轎內卻傳出一道清冷女嗓——
  「琴姥姥,夠了!」
  霎時,就聽「當」的一聲脆響,前一刻還殺氣騰騰的高亢琴音,瞬間歸於平靜,那叫琴姥姥的枯瘦婆婆似乎極為聽命軟轎內的女子,當下馬上抱琴退守一旁。
  琴聲一停,那粗俗的鄉野小曲也跟著消失無聲,歌聲的主人從頭至尾皆未露面。
  哎呀!幸好有小師叔那殺豬般的歌聲相救,不然她可要同那對年輕男女一樣慘了。
  躲在草叢後拍著胸口暗自慶倖,童紅袖一口氣還沒喘過來,就聽軟轎內的神秘女子又開口了——
  「小姑娘,你熱鬧也看夠了,該出來了吧?」
  呃……這是在說她嗎?不會吧!連她躲在草叢後面竟也知道,軟轎內的人是神不成?
  驚疑不定,正當童紅袖躊躇著該不該「出面自首」之際,彷佛看穿她的猶豫,那神秘女嗓又冷冷揚起——
  「姑娘背後有高人相助,還怕些什麼呢?」言下之意,分明暗指「只聞其聲、不見其面」的殺豬歌聲主人。
  看來是真的在說她了!
  原只是好奇想躲起來看熱鬧,沒料到卻莫名其妙被點名,童紅袖無奈地搔了搔頭,縮頭烏龜做不下去,只好乖乖從草叢後現身露面,不知險惡的主動走到白紗軟轎前。
  朦朧白紗內,那神秘女子似覺她這種毫無心防的舉動頗為有趣,不過嗓音依舊清冷。「小姑娘,你想插手管閒事?」
  管閒事?她?別開玩笑了!沒道理湊熱鬧的莫名其妙成了事主,是吧?
  瞠目結舌地比了比自己,眸光下意識往那癱倒在路邊,內傷受創頗重的年輕男女瞧去,童紅袖飛快的搖頭否認。「沒有!我只是瞧熱鬧的路人,不關我的事,只不過……」嗓音一頓,似有難言的下文。
  「只不過什麼?」不知為何,軟轎內的女子很有興致與她閒扯。
  「只不過要弄死人是沒差啦!但在人來人往的官道上,光天化日下躺了兩具屍體,嚇壞了路過的百姓那就罪過了。」
  沒料到她的回答竟是這般奇特,軟轎主人不禁一怔,隨即興味地笑了起來。「你這小姑娘倒也有趣,本宮挺喜歡的,看在你的面子上,為了不嚇壞無辜路人,本宮就饒了那兩個無禮之人吧!」
  啊?看在她的面子上?
  又關她什麼事了啊?
  無端成了那對年輕男女的救命恩人,童紅袖不禁再次瞠目結舌,還來不及婉謝這項「殊榮」,軟轎內再次傳出神秘女子冷淡的嗓音——
  「琴姥姥,我們走吧!」
  就聽這命令一落,八名抬轎侍女與那琴姥姥便以著看似緩慢優雅,實則其快無比的速度,身形如魅的抬著薄紗軟轎遠去,轉瞬間消失了蹤影。
  呃……現在是怎樣?把那兩個嚴重內傷的人丟下,就這樣走了?她可不想撿這種燙手山芋啊!
  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無端攬下麻煩,童紅袖欲哭無淚。
  「多……多謝姑娘救……救命之恩……」就在她還來不及回神之際,那對狼狽的年輕男女已經搖搖晃晃的起身來到「救命恩人」面前,神色灰敗、語不成句的努力表達心中萬分之一的感激。
  「哪、哪里!」摸著鼻子尷尬一笑,覺得自己這「救命恩人」的頭銜實在受之有愧。
  「姑娘恩德,我們……我們兄妹……」
  想報恩的話尚未說完,就聽「咚」地一聲,當妹妹的率先不支的倒地昏厥了,隨即當哥哥的也「咚」地一聲,「妹唱兄隨」跟著昏迷過去。
  「哇——現在是怎樣?說昏就昏啊!」瞪著地上兩具「人屍」,她傻眼驚叫,不知該如何應付眼前這種情況,當下連想也不用想,直接搬出某人求救。「小師叔,你快來啊!」
  這種時候,把麻煩丟給小師叔准沒錯,誰教他是幻天派掌門,有事為門下弟子服其勞也是應該的。
  心下暗忖,童紅袖果然承襲了幻天派優良門風,遇上麻煩事兒,賴給倒楣被迫成為掌門的某只可憐蟲就對了。
  「唉……別吼!別吼!這不就來了。」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谷懷白從不遠處外的一棵大樹後轉了出來,表情很是哀怨地騎著老公驢慢慢晃到她面前。
  唉唉唉!早要她別來湊熱鬧的,若不是他緊隨在後,以自己足可繞梁三日的優美歌聲化掉那凶煞至極的琴音,這丫頭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兒吼得這麼有力嗎?
  也幸虧軟轎內的神秘女子對這丫頭沒有惡意,否則說不得他還得露面與那些娘子軍大戰三百回合呢!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不要管那兩個倒地昏迷的燙手山芋,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啊?
  心中轉著如意算盤,滿眼希冀地瞅向自個兒的小師侄,似乎在無聲詢問: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不愧是被谷懷白給養大的,就算不用言語,童紅袖也明白他想說些什麼,當下有些煩惱道:「人家都叫我一聲『救命恩人』了,若真丟下不理人,好像說不太過去。」
  話落,蹲下身開始在兩具「人屍」身上東摸西找,試圖找出有關兩人身分的線索,好把他們送回去。
  見狀,谷懷白哀歎一聲,明白這麻煩是拋不掉了。
  「啊——有了!」喜叫一聲,童紅袖從年輕男子衣衫內抽出一封書信,定睛一瞧,待信封上的名號映入眼簾時,她一臉要笑不笑的把信遞出。
  「什麼啊?」滿臉狐疑,谷懷白接過書信垂眸一凝,隨即忍不住撫掌大笑起來。「哈哈哈……本還煩惱要找什麼名目混進去,如今這可不就是最好的機會!我就說嘛,好心有好報的啦……」
  還真敢說!剛剛不知道是誰還打著想見死不救,拍拍屁股走人的主意呢!
  斜眼睨覷那個不知羞恥的「好心人」,童紅袖懶得戳破。

  *********

  揚州荊家莊
  「來人啊!快把傷患抬進客房好生照料,並迅速請大夫過來看診。」氣派恢弘的大廳內,如今的武林盟主——荊天迅速命令著下人,待奴僕們把與荊家可說有著世家之誼的「碧雲山莊」莊主一對陷入昏迷的兒女給抬進去後,這才臉色難看的質問:「王總管,這是怎麼回事?」
  「稟莊主,兩名傷患是讓一對不知名的年輕男女給送來的,送來之時,『碧雲山莊』的公子、小姐已是昏迷不醒,老奴也不明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年已六十,身形頗為福態的王總管恭謹說道。
  不知名的年輕男女?
  神色一凜,荊天喝問:「人可還在?」
  「老奴招呼他們在偏廳候著,就等莊主示意。」王總管甚是機伶,心知此事茲事體大,不敢隨意讓對方離去,圓滑的留下雨人,就等著主子的意思。
  「立刻領那兩人來見我!」果然,立刻要求見人。
  迅速應了一聲,王總管很快朝偏廳去了,不久,當他再次回到大廳時,身後經多了兩名陌生的年輕男女。
  「莊主,人帶到了。」將兩人帶到主子面前後,他很快往旁邊退下。
  眸光如電的審視著站在大廳中間的兩人,只見那嬌俏小姑娘東張西望,滿眼好奇;至於那有著一張娃娃臉的年輕男子則神色自若,眉眼嘴角淨是笑意的回視自己,荊天神色不波開口了——
  「在下荊天,不知兩位貴姓大名?」
  「我?」指著自己,娃娃臉男子神色古怪笑道:「我姓谷,谷懷白;這位是我小師侄,名叫童紅袖。」
  一旁,童紅袖一聽自己名兒被提及,馬上笑盈盈的揮手招呼,表示自己就是童紅袖本人,本人就是童紅袖,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聽娃娃臉男子自稱姓谷,荊天臉色微微一變,厲眸迅速閃過一抹突如其來的莫名惱怒,隨即像似察覺到自己的不該,他強自壓下心底那股對全天下姓谷男人的痛恨,讓自己的神色恢復一貫的冷靜。
  「程家與荊家有著數十年的世交之誼,他們兄妹遇險,幸得兩位相救,荊某自是感謝萬分,只不過……」嗓音一頓,語帶刺探。「兩位與程家兄妹素昧平生,亦不知我們兩家交情,怎麼知道把他們送來我荊家莊?」可疑!太可疑了!
  哎呀!男人多疑猜真是惹人嫌。
  心下暗忖,谷懷白摸了摸鼻子,笑眸朝身旁竊笑人兒瞅去,只見她不慌不忙取出那封從程家兄妹身上得到的書信——
  「荊盟主,我與小師叔是找到他們身上有封寫著你大名的信柬,猜想著你們可能有些淵源,這才將人給送來荊家莊的。」回答多疑之人的問題,童紅袖笑咪咪的奉上信柬。
  劍眉一挑,荊天接過信柬拆開一看……是碧雲山莊程莊主五十大壽的壽宴請柬,上頭筆跡也無誤,看來程家兄妹是為父送請帖而半路遇險,與眼前這兩人的說法完全吻合,不過……一切都太過巧合,反倒讓人起疑。
  心下對眼前這對師侄尚有幾分存疑,為防兩人與程家兄妹的遇襲有所關聯,荊天心中已有了決定,當下神色不波的微笑道:「蒙獲兩位好心搭救,我荊某僅代替程家感謝兩位的救命之恩,務請多留幾日讓荊某好生招待,以示謝意。」
  明白一切得等程家兩兄妹轉醒後,才能弄清一切來龍去脈,他以答謝為由挽留兩人,不讓任何可疑之人自眼皮子下脫逃。
  就等著他開口留人呢!
  某對師佳暗自竊喜地相覷一眼,心中默契十足的轉著相同的念頭。
  「荊盟主,那我們師侄就恭敬不如從命,打擾了!」拱手為禮,谷懷白一張娃娃臉笑得異常燦爛。
  呵呵……成功混進來啦!
  ***獨家製作******
  穿過層層院落,走過蜿蜓回廊,王總管領著谷懷白與童紅袖兩人來到別院客房,發落好奴僕後,這才客氣有禮的微笑——
  「請兩位先歇息一下,若有什麼需要,請不要客氣,儘管吩咐下人。」
  「多謝王總管,我們不會客氣的。」笑眯了眼,谷懷白果然不客氣,直接當荊家莊是客棧般地馬上開口要求。「肚子餓了,先送幾壺美酒,最好再來幾盤下酒小菜吧!」
  幾壺美酒?
  杏眼立即往某人橫去一記兇狠瞪視,童紅袖拍桌子怒斥,「喝什麼酒?我有說你可以喝嗎?」
  真是的!明知喝酒傷身,還一天到晚想「自殘」,真是令人惱火。
  被嚇得縮起脖子,谷懷白可憐兮兮的瞅著「衣食父母」,膽戰心驚的悄聲辯駁。「你、你也沒說不行啊……」
  嗚……二師兄,怎麼你就留下這麼一個小管家婆來荼毒我呢?我的命就這麼苦嗎?嗚嗚嗚……
  「小師叔,你敢抗辯?」眯起眼,粉拳悄悄掄起,俏臉滿布殺氣。
  驚見那雙小小的,可揍起人來出奇痛的拳頭已經「蓄勢待發」了,谷懷白立刻感受到濃濃殺氣,識相的不想拿自己的皮肉開玩笑,當下馬上歪種的陪笑——
  「紅袖,你千萬別誤會,小師叔哪兒敢?我、我只是問一下嘛……」搓著手,他涎著臉小心翼翼地試圖爭取。「拜託!只要一壺就好!一壺就好……」
  嗚……誰家小師叔當得像他這麼卑微的?想到就心酸!
  「就一壺?」斜睨,見他這般饞,心動搖了。
  「就一壺!」飛快猛點頭,深恐她反悔。
  「好吧!」皇恩浩蕩恩准了。
  「王總管,聽到沒?我家紅袖答應了!快快快,快送上一壺美酒和幾盤下酒小菜來。」真的已經把荊家莊當成客棧了,谷懷白笑咪咪地交代著「店小二」。
  這兩人……真的是師侄嗎?
  這根本就是娘子管訓相公時,才會出現的戲碼吧?
  店小二——王總管無言地瞪著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逕自「打情罵俏」起來的二人,所幸大風大浪見識已多,依然能以不變應萬變。
  「我會馬上差人送來酒菜,兩位請先歇息吧!若沒別的吩咐,那小的先告退了。」維持著微笑,他禮貌退出客房。
  目送王總管離去後,客房內兩人不約而同互覷一眼……
  「小師叔,接下來怎麼辦?」童紅袖率先開口詢問。現下他們混是混進來了,可是接下來才是最棘手的。
  「當貴客啊!」氣定神閑地倒了杯茶,谷懷白笑眯了眼。
  「當貴客?」傻眼外加狐疑。這是什麼答案?難道小師叔忘了四師叔還等著他們營救呢!
  「是啊!」喝了口清香好茶潤潤喉,他笑得燦爛異常。「當個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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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姬笑春,孩子的下落,你究竟說是不說?」瞠目瞪著牢房內那個已經被關了好些日子,神色卻依然悠哉的美豔女子,荊天終於忍不住心中熊熊怒火的大喝質問。
  「孩子?」勾魂媚眼斜睨,瞄了瞄那張鐵青黑沉的憤怒臉龐,姬笑春纖手掩唇曖昧地笑了。「荊大盟主,怎麼我不知道你成親生子了?不過……你自個兒的娃兒丟了,怎會來找我這不相干的人討呢?真是奇也怪哉!」
  「少與我裝蒜!」見她不肯老實招出,荊天心中更怒,厲聲喝道:「我很清楚當年家姊雖是難產而逝,可那孩子的的確確是存活下來了,只是讓你們師門的人給藏了起來。
  「那孩子是家姊留在這世上僅存的一點血脈,也是我荊家的子孫,無論如何,我是定要尋回的。」
  早在驚見這聲名浪蕩的女人所使出的武功與當年那個討厭的男人同一路數後,他就知道她必是出自幻天派一門,也因此這十多年來,他一直鍥而不捨地追著她的行蹤。
  兩人鬥智、鬥力,爾虞我詐了這麼多年,如今,這女人總算是落入他手中,被困於這小小地牢內插翅難飛,就不信她不乖乖招出己逝親姊以命換來的孩子的下落。
  「哎呀呀!荊大盟主,你說些什麼,怎麼我都聽不懂呢?」媚眼如波,姬笑春纖手托腮,笑得慵懶又迷人。
  「倒是你像狗皮膏藥般,緊黏在我屁股後追了十多年都不嫌煩,莫非是……」媚嗓一頓,眸光滿含調侃的上上下下猛打量他,忍不住又噗哧曖昧直笑。
  「莫非如何?」警覺她的笑容詭異,荊天下意識的眯起俊目沉聲質問。
  「愛上我了?」纖指朝他一點,姬笑春咯咯嬌笑不已。
  哎呀!對一個女人窮追猛打了十多年都不放棄,思來想去,除了這個可能性外,她再找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了。
  「笑話!」心下莫名一跳,荊天怒顏厲斥。「竟對男人情啊愛的掛在嘴上,甚至還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這女人還知不知羞?」
  「這倒有趣了!」豔紅唇瓣往上一勾,姬笑春眉眼嘴角淨是媚態地嬌笑不已。「怎麼荊大盟主你窮追不捨了十多年,今天才知道我姬笑春是個聲名狼藉、不知羞恥的浪蕩女子嗎?」
  哎呀!看來她的惡名還不夠響亮,尚需努力才行哪!
  聽她毫不在意自己的浪蕩惡名,不知為何,荊天更是惱怒,心火飆升卻無處發洩,當下氣得往牢門猛力揮去一掌,發出「砰」地一聲巨響後,臉色難看地拂袖而去,只留下陣陣嬌笑在地牢內縈繞不去,久久不絕於耳。
  「哈哈哈……這荊大盟主肝火也旺得太莫名其妙了吧?我聲名浪蕩又關他什麼事了,連這也能火成這樣?哈哈哈……」眼看他再次被自己給氣得翻臉離去,姬笑春捧著肚子笑倒在石床上直抹淚。
  唉喲!不能再笑了,肚子好痛……哈哈哈哈……

  *********

  原來……遊手好閒的貴客是這樣當的!
  從混進荊家莊開始,谷懷白就大剌剌的在莊內到處閒逛,甚至見到忙碌的奴僕們,還會笑咪咪的主動揮手打招呼,要吃要喝的也從不會客氣,其行為舉止宛如自己是莊裏的主子般,看得一旁的童紅袖都忍不住感到尷尬丟臉。
  就這樣作威作福了三天,終於在這天的午後,兩人閑晃至某偏僻處時,眼看四下無人,稍微有點羞恥之心的人終於忍不住質問了——
  「小師叔,我們還要當多久的『貴客』?」悄聲嘀咕,童紅袖深怕有人忘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怎麼?當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用像在穀裏那般整日張羅三餐的貴客,你不喜歡嗎?」一臉無辜的反問,谷懷白自己倒是覺得這種生活挺愜意的。
  「啪!」二話不說,小手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他的腦袋呼了過去,下手完全不留情。
  「嗚……你打我?」吃痛抱著腦袋,他委屈的泛出淚光,萬分悲切的控訴,「我有說錯什麼嗎?你說啊!你說啊……」嗚……雖然常常挨她揍,但不代表自己就得逆來順受啊!
  「誰教你顧左右而言他,和我扯些有的沒的!」冷哼一聲,童紅袖眼露凶光低喝,「小師叔,你該不會忘了四師叔還在等我們營救吧?」
  哼!瞧他整天閑晃,根本看不出來有救人的計畫。
  委屈的淚光神奇的在瞬間縮了回去,谷懷白摸著鼻子尷尬地連忙否認。「沒忘!沒忘!我這兩三天不就在踩盤嗎?」
  嘿嘿,雖然是有故意拖延些時間,但是他打死不會招認的,免得又挨揍。
  「踩盤?」狐疑眯眼。
  「可不是!」飛快點頭以示不假,咧嘴笑得很是得意。「我這幾天可是借閑晃之名,行探查之實。要救人,也得先摸清人家巢穴,找出地牢位置吧?」
  「那你找出來沒?」斜睨反問,看不出他有任何找到地牢方位的跡象。
  「呃……」被堵得一窒,得意笑容凍結,谷懷白再次尷尬摸鼻,滿臉的心虛樣。「還、還沒……」
  果然!
  完全料中,以著「我就知道」的表情瞪人,童紅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之際,卻見他驀地神色微凜,拉著她迅速閃至假山後,由於空間太過狹小,她整個人全貼在那溫暖厚實的胸懷中。
  「咦?」駭了一跳,下意識地輕咦出聲。
  「噓!」一手輕摟懷中人兒,一手以指輕觸唇瓣示意她噤聲。
  知他察覺有異,她乖乖閉上了嘴,果然不多久,一道幾近落地無聲的細微足音由遠而近自前方小徑而來。
  迅速朝假山外瞥了一眼,當小徑上那抹高大的身影映入眼簾時,谷懷白飛快縮回頭,可黑亮眼眸卻霎時盈滿了濃濃的玩味笑意。
  誰?
  以著好奇的眸光瞅著他,童紅袖無聲詢問。
  不愧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兩人可說是默契十足、心靈相通,就算不出聲,光看表情也明白對方心底在想些什麼,當下谷懷白很快的在白嫩手心上寫下兩個字—一荊天!
  是他!
  眨了眨眼,童紅袖心中的疑惑方解之際,另一道較為沉重的足音卻自另一端急匆匆而來,隨即,王總管的聲音響了起來——
  「莊主,程公子、程姑娘已轉醒了。」
  「是嗎?」滿腔怒火的自地牢出來,荊天的臉色依舊鐵青難看得緊,聽完王總管的報告後,這才神色稍霽,不過也沒好看到哪兒去,嗓音低沉的問道:「可問清楚那對師佳的身分了?」
  這話一出,躲在假山後的某對師侄不約而同互覷一眼,眸底皆是滿滿的笑意與默契……
  原來人家還在恪疑我們呢!
  偎在厚實的溫暖胸懷,鼻間淨是熟悉且令人安心的男性氣息,童紅袖粉頰微紅,杏眼閃著晶亮光芒,唇瓣微啟,無聲笑道——
  所以說多疑的男人惹人嫌嘛!
  同樣以嘴型無聲嘀咕,谷懷白做出一臉的嫌棄狀,惹得懷中人兒忍俊不禁,「噗」地就要笑出聲來,幸虧他機警,早一步將她的臉飛快往自己胸前按去,讓那細微的噗笑聲全數埋藏在自己的胸懷裏,免得露出馬腳被發現藏身處。
  微紅發燙的臉蛋緊貼著溫厚的胸膛,嗅聞著屬於小師叔身上獨特的清新青草氣味,童紅袖的心跳突然有些失序,臉上有著少女的嬌羞。
  呵……小師叔……她最喜歡的小師叔哪……
  遲鈍男人渾然未覺可說是自己一手拉拔大的懷中人兒的隱隱情愫,只顧著拉尖耳朵注意假山外二人的對話——
  「稟莊主,老奴已經探問過了,其說法確實與那對奇怪的師侄所言吻合,看來他們確實是單純的路過,好心救了程家兄妹。」王總管必恭必敬說道,雖覺谷懷白那張娃娃臉實在太過年輕,不像是大了童紅袖一個輩分的人,兩人的相處互動絲毫沒師叔與師侄該有的樣子,可也找不出任何疑點。
  聞言,荊天不發一語,雖看不出那兩人的動機,可心中卻有股莫名的疑慮,總覺得他們的來歷不單純,而這種天生的直覺在他過往的經驗中,始終不曾出錯過。
  「莊主?」見他沉吟不語了老半天,王總管不由得試探輕喚。
  自沉思中回神,既然短時間尋不到解答,荊天暫時按下心中存疑,轉移話題又問:「程家兄妹可知道是何人打傷他們?」
  「他們並不清楚,不過老奴聽其形容,懷疑是……」嗓音一頓,苦笑搖頭的同時,臉上也有著不解的疑惑。
  唉……若是他心中想的那個答案,照道理說,程家兄妹是難逃死劫的,怎麼有機會讓那對奇怪的師侄給救下?
  「誰?」見他有所遲疑,荊天皺眉追問。
  「水月宮!」王總管道出心中的猜測。
  「水月宮?」向來沉穩的神色起了一絲波動,荊天的眼底有著詫異之色。「水月宮不是沉寂了十多年不曾聽聞過任何消息了,怎麼如今又現跡了?
  「再說,此宮雖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但也絕非不講理的邪教,只要不犯到她們,她們也不會主動找人生事結怨,究竟程家兄妹是做了什麼?」
  水月宮——一個全都是女子,稟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一犯我,絕不留情」的神秘宮教,聽說歷代宮主皆有著貌美如仙的容顏與絕凡的武藝,平日甚少在江湖走動,上一回聽聞動靜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沉寂了如此之久,如今又是為了何事現跡江湖?
  而程家兄妹又是怎麼犯上她們的?
  他這一問,問得王總管忍不住搖頭連連,老臉滿是不贊同之色。「老奴探問過了,聽其支吾言詞,隱約可知似乎是程姑娘在官道上策馬賓士,遇上了『水月宮』之人,不但不減緩馬兒奔騰之勢,甚至還無禮地大聲斥喝著要對方閃避退讓……」
  一番話說明至此,以下點點點,不言可喻。
  「愚蠢!」冷哼一聲,荊天直皺眉。
  這些名門世家子女,仗著祖上餘蔭庇護,行走江湖時傲慢驕縱、自以為是,遇上平民百姓或是三腳貓角色,人家惹不起只好忍氣吞聲乖乖避開;可若碰到不買帳如「水月宮」之流的狠角色,那可就要倒楣吃大虧了。
  如今,不就是踢到鐵板的最佳證明。
  王總管聽聞主子的冷嗤,雖不好接腔附和,不過嘴角倒是忍不住偷偷往上翹了起來。
  若打傷程家兄妹的真是水月宮之人,那麼或許那對師侄真的只是湊巧路過,因緣際會下救了二人……
  心下暗忖,理智上,荊天清楚自己不該再心存懷疑,可直覺上,總莫名感到有所蹊蹺。
  不知主子輾轉心思,王總管想起他方才來時方向與不悅神色,心下隱約有感,不由得謹慎詢問:「姬姑娘還是不肯說嗎?」
  唉……莊主方才肯定又去了地牢,逼問姬笑春關於大小姐孩兒的下落卻沒得到答案,神色才會這般難看。
  想起那個聲名浪蕩,卻依舊死性不改的可惡女人,荊天的臉色一沉。「她一日不招,我就禁她一天;她一年不說,我就囚她一年,想比耐性,我奉陪,大家就耗著吧!」怒聲哼完,氣惱不已地甩袖走人。
  眼看他心火暗燃的逕自離去,忠心耿耿的王總管只得趕忙追上去,只是腳下步伐不停,脖子上那顆頭也不住猛搖……
  唉……只要與姬笑春有關的事兒,他這位性情向來冷靜沉穩的主子就會怒火滔天哪!
  若膽大一點的想,他忍不住懷疑,除了仙逝多年的大小姐外,在這世上,就只有那個姬笑春是莊主的痛腳兼弱點了。
  不過……這都是他自己的懷疑,懷疑而已啦!呵呵……
  心存懷疑的老總管與被懷疑的當家主子,不一會兒功夫已走得不見人影,偏僻的後院只剩下陣陣的和煦惠風,與兩個躲在假山後竊聽的某對師侄。
  「終於走了,這兩個男人還真長舌。」耳聽腳步聲逐漸遠去,谷懷白這才噓了口大氣,忍不住搖頭晃腦地揶揄笑道。
  「嗯……」偎靠在溫暖的胸懷中,嗅聞著熟悉的氣息,童紅袖神智迷蒙地輕應了聲,恍惚之間,只覺渾身燥熱發燙。
  怎麼回事?怎麼應話有氣無力的?
  警覺懷中人兒的異樣,谷懷白低頭一瞧,卻見她軟綿綿的靠在自己身上,臉蛋潮紅得不像話,心下登時大驚,大掌飛快往她額上貼去——
  「紅袖,你怎麼這麼燙?昨夜受風寒了嗎?小師叔馬上讓人請大夫來幫你瞧瞧……」感受到掌心傳來的熱燙,不懂荳蔻少女情思的男人不禁驚叫起來。
  「我、我沒事啦……」有種暗藏在心的戀慕情思快被揭破的窘迫感,童紅袖結結巴巴否認地急忙退開他的懷抱,可一張俏臉卻漲得更加通紅。
  「你臉這般紅,身子燙成這樣,還說沒事?不成!不成!還是得請大夫來看看,有病得趁早醫好才行,拖久可麻煩了……」谷懷白瞪眼嘀咕,深怕她稍一拖延,病情更加嚴重,那可就不好了。
  唉……這丫頭從小到大,身體康健得像條牛,平日雖兇悍了點,可也算是乖巧了,但只要一發起病來就性情大變,胡攪蠻纏宛如三歲娃兒般難應付,整得他哭爹喊娘,光想他就抖了。
  「就說沒事,小師叔,你很煩耶!」唯恐他真去請大夫,屆時診不出病就糗了,童紅袖不禁嗔聲怒叫,老羞成怒地逕自掉頭轉出假山後,離開那讓她意識恍惚、小女兒情懷險些露餡的狹小空間。
  嗚……他只是關心,需要這麼被嫌棄嗎?
  滿腔悲涼,谷懷白急忙追了出去,見她低垂著螓首站在小徑前,當下小心翼翼的湊上前去,好卑微的陪笑詢問:「真沒受寒?」
  「沒、沒有啦……」垂著小臉,萬分窘迫的咕噥。
  既然沒有受寒,那她身子熱燙、臉兒潮紅是怎麼回事?
  納悶地搔著頭,谷懷白百思不得其解,可又怕繼續追問下去,她會翻臉直接痛毆自己一頓,為了一條小命著想,他決定還是別自找罪受,當下故作沒事,扯開一抹最無辜的笑容——
  「沒受寒是最好了,你生病的話,小師叔是會擔心的。」嗚……擔心自己被磨得哭爹叫娘哪!
  聞言,童紅袖終於忍俊不禁,噗哧笑了出來,抬眸斜睨取笑,「你是擔心自己吧!」
  呵……她很清楚自己病中時,必定磨得小師叔瘦上一大圈呢!
  「你明白就好,何必說出來呢!」俏皮地眨了眨眼,谷懷白摸摸鼻子也笑了。
  當下,相依為命多年的師侄倆,不約而同憶起在穀中的生活點滴,不由得默契十足的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一會兒過後,在微風陣陣吹拂下,童紅袖臉上的熱燙逐漸褪去,想起方才荊天與王總管的對話,這才忙不迭提醒道:「小師叔,荊盟主剛剛有提起四師叔呢!」
  「是啊!」搓著下巴,谷懷白一臉若有所思地隨口回應。
  「究竟荊盟主是要四師叔招什麼,硬是將她囚禁起來?」不解外加好奇。
  「呃……」被問得一窒,谷懷白乾笑數聲,裝傻到底。「是啊!是啊!究竟是要四師姊招些什麼,我實在一點都不明白……」
  奇怪的瞅凝他顯得有些心虛的臉,不知為何,童紅袖總覺得某人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心虛之人被瞧得心底直發毛,唯恐她興致一起,掄拳逼問,當下二話不說,拉著她就往荊天方才來時的方向而去。
  「咦?」詫異低呼,童紅袖驚訝叫道:「小師叔,你拉著我要上哪兒去?」
  「噓!」連忙比出噤聲手勢,谷懷白眨眼輕聲笑道:「我猜囚禁四師姊的地牢,應該就在這兒附近了。」
  方才那位荊大盟主就是從小徑那兒繞出來的,若他猜得沒錯,地牢八九不離十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恍然大悟,童紅袖不再出聲,隨著他躡手躡腳的往小徑那端尋去,果然才轉了個彎,青石板鋪成的小徑己然消失,盡頭是一面看似平凡無奇的石牆。
  好似什麼都沒找到般的碰了壁,谷懷白卻不失望,反倒興致盎然的在石牆上摸索了一會兒,隨即像似尋到了什麼機關竅門,他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來。
  「怎麼樣?」一旁,童紅袖連忙詢問。
  「我說紅袖……」悠閒嗓音故意頓了頓,谷懷白慢條斯理笑了。「劫獄這檔事,得趁月黑風高幹起來才刺激,是不?」
  呵呵,今夜有得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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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探查到地牢所在後,谷懷白偕同童紅袖回到客房沒多久,就見王總管驅使著他那福態的身體前來了。
  「想見我?」食指比著自己,童紅袖有些呆愕。
  「是!」給予確定的答案,王總管盡責的轉達。「程公子與程姑娘轉醒後,得知童姑娘還在荊家莊,直說要當面向救命恩人致謝,可偏偏內傷沉鬱,尚無法親自前來,莊主這才要小的前來請兩位貴客過去。」
  「原來是這樣啊!」搔著頭,明亮杏眼朝小師叔看去,似乎在問——怎麼辦?要過去嗎?
  接收到詢問的眸光,谷懷白眨了眨眼,忍俊不禁的直笑。「身為救命恩人,豈可不去讓人謝恩膜拜,說不得還要幫我們立長生牌位呢!」
  聞言,童紅袖不由得猛翻白眼。
  倒是王總管聽了不禁也覺好笑地嘴角一勾,不過倒沒有多說什麼,不卑不亢的道了句「請隨我來」後,便很快的領著兩人往程家兄妹養傷的院落而去。
  領著兩人很快的來到清靜的小院落,王總管停在開啟的房門外,對裏頭的人輕聲提醒,「莊主,谷公子、童姑娘來了。」
  「請他們進來吧!」荊天沉穩的嗓音自房內傳了出來。
  「谷公子、童姑娘,請!」退開身,王總管躬著背,比出個「請」的手勢。
  見狀,谷懷白嘿嘿一笑,不客氣地拉著童紅袖就大剌剌的步入病房,果然第一眼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個氣勢懾人的荊大盟主,第二眼才是面色蒼白坐在椅子上的程家兄妹。
  見二人來到,荊天神色不波地替雙方介紹完姓名後,這才轉頭對程家兄妹淡聲補充,「就是他們師佳兩人將你們送到荊家莊的。」
  程家兄妹在昏迷前曾見過童紅袖一面,對她的面容還有些印象,當然也對那在最後緊要開頭時,突然揚起的男性歌聲化解琴音的殺氣有著記憶,當下兩人雙雙撐起虛軟的身子——
  「多謝童姑娘、谷公子的救命之恩,大恩無以為報,往後若有何吩咐,我程之琰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顫巍巍的自椅子上起身,面貌英朗的程之琰激動地拱手道謝,無法表達心中萬分之一的感激之意。
  「兩位恩情,芝瑤亦銘記在心,不敢或忘,他日若有機會,必當回報……」跟隨著兄長起身致謝,因傷勢所致,程芝瑤一向驕蠻傲氣的姣好面容,此刻顯得蒼白孱弱,有幾分楚楚動人的姿態。
  「別這麼說!只是剛好路過,順手幫了點忙把你們送來荊家莊,哪有什麼大恩不大恩的……」見兩人感激涕零,不習慣被當恩人看待,童紅袖有些不知措的尷尬猛笑。
  就在她連連搖手表示自己並沒有做什麼了不起的事之際,卻見程芝瑤可能內傷未愈,病體孱弱不支地搖晃了一下,眼看就要癱軟在地,驀地,打橫伸出一隻健臂將她扶住。
  「小心!」眼明手快的穩住人,谷懷白黑亮星眸閃耀著光芒。
  聞聲,程芝瑤抬眸看去,卻撞進一雙晶亮帶笑的深邃眼眸,不知為何,她心口猛地一跳,隨即馬上察覺到自己正靠在男人懷裏,當下一股莫名的嬌羞襲上心頭,讓她原本蒼白的臉蛋竟染上赧紅之色。
  「謝、謝謝……」移不開瞅凝男人的視線,她下意識的輕喃道謝,臉上浮現可疑的羞窘櫻紅,一時之間,竟忘了要退開偎靠著的溫厚胸膛。
  程芝瑤嬌羞臉紅偎靠在谷懷白懷中的模樣,在在落入一旁童紅袖的眼底,登時不由得暗暗燃起滔天怒火……
  竟敢……竟敢一臉羞答答的窩在小師叔懷裏不走,可惡!小師叔的懷抱是她一個人的,誰也不許搶走,就算借用也不成!
  氣急敗壞,童紅袖杏眼危險的眯了起來,兇殘萬分地朝該多事時不多事,不該多事時卻偏偏多事的男人惡狠狠的射去。
  呃……有殺氣!
  敏銳感受到一股像似要將人大卸八塊的兇狠視線,谷懷白下意識朝殺氣來源瞄去,卻見一手拉拔大的小師侄眯眼狠瞪自己,雖不明白自己又是哪兒惹她光火,可由於平日已習慣屈服於淫威之下,當下反射性的就脫口驚叫否認——
  「不關我的事,我什麼都沒做!」淒厲喊冤,他心驚膽跳的連退數步,就怕又被拖去痛揍一頓。
  此驚天鬼吼一出,在場眾人除了童紅袖外,全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怪異舉動給弄傻了眼,甚至連程芝瑤也因為失去了可依靠的「人形支柱」而踉蹌跌坐回椅子上。
  順著他像老鼠見到貓般的驚懼視線,眾人大惑不解地朝童紅袖望去,卻見她恍若無事般的甜甜一笑——
  「小師叔,既然程公子、程姑娘的內傷未愈,我看我們還是別打擾人家養傷休息,你說是不是?」口氣充滿徵詢,萬分的尊敬。
  「當然!當然!」她笑得愈甜,口氣愈尊敬,谷懷白就愈心驚,絲毫不敢違抗地點頭如搗蒜,心中則暗自默默哀鳴……
  嗚……他究竟又做錯了什麼?誰來告訴他啊!
  「那我們就先告退了。」沖著眾人又是一笑,童紅袖禮貌的告退後,便逕自轉身出房。
  眼見她率先走了,就算心裏宛如吊了十五個水桶般七上八下的,谷懷白也沒膽稍慢,連禮貌的招呼一聲也沒,便匆匆尾隨而出,留下荊天與程家兩兄妹三人滿頭霧水的面面相覷,心中皆有相同的疑問……
  那兩人真的是師侄嗎?
  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啊!

  ***獨家製作******

  可惡!可惡!可惡!小師叔真可惡……
  踩著漫天怒火出了程家兄妹暫居的小院落,童紅袖臉上佯裝的甜笑此刻早已不知被拋到哪個天涯海角去,只剩下滿腔狂燃的火氣無處發洩。
  後頭,谷懷白一路膽戰心驚的尾隨,卻孬種的連聲屁也不敢放,就怕不出聲沒事,一出聲就引火自焚、惹禍上身,只能在心底苦哈哈地暗自嘀咕……
  慘了!慘了!到底這丫頭突然在火些什麼?莫非是昨晚偷喝了一壇女兒紅被發現了?
  可這也不對啊!若她真發現了的話,早該發火了,不可能直到剛剛才莫名其妙生起氣來。
  唉……究竟她是在惱些什麼呢?女娃兒的心思還真是難懂哪!
  百思不得其解,正當穀懷白頭大不已之際,前方,童紅袖卻驀地頓足,驚得他也緊急在她屁股後止住步伐,這才沒有直接撞上。
  「小師叔!」猛然回身大喝。
  「是!」反射性的挺身正步,可見平日訓練有術。
  「你說,你知不知錯?」橫眉豎目逼問。
  糟!難道真是昨夜偷喝了女兒紅被發現了?
  直覺以為是這件事兒惹她光火,谷懷白作賊心虛的抱頭認錯。「哇——對不起!我昨夜不該貪杯偷喝了一壇女兒紅,下次不敢了!」嗚……他知道錯了,不要打他啊!
  「小師叔,你昨晚還偷喝酒?」危險眯起眼,沒想到他的錯事不只一件。
  「嚇!難道你不是為了這件事在發火?」傻眼反問,隨即在見到她眸底的兇殘之光時,谷懷白這才警覺自己不小心出賣了自己,當下不由得乾笑連連。「哈哈哈……當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
  「來不及了!」新仇(偷喝酒)加舊恨(胸膛亂給人家靠),童紅袖心火狂飆,毫不留情的直接沖上去開揍痛毆。
  不一會兒,某娃娃臉男人被揍得鼻青臉腫,倒地求饒後,她才終於稍稍解了氣地拍了拍手,一臉舒爽的揚長而去,留下淚流成河的人不住哀哀悲鳴……
  「嗚……那丫頭到底是在火些什麼?我又做錯了什麼啊……」
  一切,只能說——自作孽,不可活!

  *********

  是夜,月黑風高,果然是適合宵小劫獄的最佳時機。
  夜色中,兩條身影一路遮遮掩掩來到偏僻後院的石牆前,就見「男宵小」在牆上摸啊摸,也不知道在摸些什麼,看得負責把風的「女宵小」有些失去耐性。
  「小師叔,到底好了沒?」壓低嗓音,童紅袖回頭催促。
  「快了!快了!」喃喃輕應,谷懷白終於摸到了一塊異常凹陷的石磚,嘴角不禁往上一勾,毫不猶豫地將那塊石磚往內一推。
  霎時,就見那石磚異常輕易的被推了進去,隨即,一道輕微的轉動聲響起,石牆下,竟赫然出現一條隱密的地道。
  聽聞地道開啟的聲響,董紅袖也顧不得把風了,好奇的竄到他身旁探望,恍然大悟的掩嘴輕笑。
  「原來地牢真在這兒,若沒本事還真找不出這機關呢!那位荊盟主雖然聰明,不過還是比不上小師叔你厲害。」找著了地牢入口,她不吝嗇的拍起馬屁來。
  平日只有受這小師侄欺壓的谷懷白,這會兒難得受到崇拜稱讚,登時被捧得醺醺然,整顆心樂陶陶得都快飛了起來。
  「我是深藏不露!深藏不露哪!」得意的挺高胸膛,嘴角都快笑裂到耳後去,偏偏還要故做「這沒什麼」的謙虛樣,說有多矯情就有多矯情。
  哪不知他一被誇就飛上天的毛病,童紅袖暗笑斜睨一眼,順口又誇了幾句後,正要率先進入地道時,後領驀地一緊,狐疑回頭,卻見他笑咪咪的搖著食指——
  「急什麼?跟著我後面走!」輕聲笑斥,穀懷白領在前頭進入地道內。
  見狀,童紅袖連忙也尾隨而上。
  看著他修長的背影,心中一陣溫暖與感動。呵……她明白,小師叔是怕地牢內有埋伏,寧可自己先擋在前頭,也不讓她遭遇危險。
  當下,兩人一前一後在地道內前進,一路無聲無息的打昏了幾個負責看守的守衛,順利異常的長驅直入,來到唯一囚禁著人的牢房前。
  聽聞異常的細微聲響,姬笑春慵懶的翻身坐起,抬眸瞧清來人面貌後,師姊弟十多年不見的第一句話就是——
  「來得真慢!」抱怨加白眼。
  聞言,谷懷白險些噴出一口鮮血,不敢置信地瞪著牢房內的女人,忍不住滿腔悲憤的低吼,「慢?我有來,你就要偷笑了,還敢嫌慢?」
  可惡!這女人還有沒有天良啊?如果哪天劈下一道雷打死她,他一點都不會意外的。
  見他氣得跳腳,姬笑春只是掩嘴咯咯嬌笑,一身風情萬種盡現,嫵媚得令人幾乎移不開眼。
  不過谷懷白可不是尋常人,而是從小看盡她劣根性的小師弟,對她的美色根本視若無睹;倒是一旁同樣身為女子的童紅袖看癡了眼,老半天還無法回過神來。
  「別羅唆了,還不快放我出去!」見他還在嘮叨,姬笑春受不了了。
  身為幻天派掌門,卻永遠只有受眾師兄姊指使的份,谷懷白萬分悲涼的長歎一聲,最終還是乖乖的接受指令,在被擊昏的守衛身上摸索翻找。
  眼看他忙著找鑰匙,姬笑春眸光這才終於轉到童紅袖身上,當下忍不住嘖聲連連,調侃暢笑不已。「哎呀!小師弟,你何時娶了這麼可愛的媳婦兒,怎麼沒通知師姊去喝杯喜酒呢?」
  呃……小師叔的媳婦兒?
  這是在說她嗎?
  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和小師叔的關係被誤會了,童紅袖粉嫩雙頰瞬間漲得通紅,臉上滿是羞窘之色,還來不及開口解釋,一道氣急敗壞的嗓音倒先砸了過去——
  「四師姊,你發癲啊!什麼媳婦不媳婦的?紅袖是我們的小師侄,你別胡言亂語,亂扯一通,亂了師門輩分!」總算找到鑰匙,谷懷白來到牢房前,手上忙著開牢門,嘴上也不偷閒地直罵人。
  真是的!他這個師姊別的沒有,就出一張嘴淨會亂說話,真是沒藥救了。
  「小師侄?」柳眉一挑,姬笑春好笑道:「怎麼我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師侄?小師弟,媳婦兒就媳婦兒,何必害躁撒這種謊?」
  「你都十幾年沒與我連系了,當然什麼都不知道!」恨恨的瞪著白眼,谷懷白簡單解釋,「紅袖是二師兄的孩子,十多年前托孤給我。」
  話落的同時,「喀嚓」一聲,牢房門終於打開了。
  「二師兄的孩子?」詫異的失聲低呼,姬笑春一時竟有些怔仲。
  「可不是!」笑了笑,他轉頭朝一手拉拔大的人兒招呼,「紅袖,還不快叫人?」
  聞言,童紅袖有些緊張地連忙乖乖叫人。「四師叔好。」
  聞聲,怔忡神色斂去,姬笑春恢復貫有的慵懶嫵媚,慢條斯理步出牢房來到她面前,眸光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幾回後,終於揶揄開口了——
  「小師弟,你也知道我們師門那神奇的傳統,說不得……」話到這兒,忍俊不禁又笑了,那笑……好曖昧!
  傳統?
  師門有什麼神奇傳統,怎麼她沒聽小師敍說過?
  童紅袖莫名所以,霎時被她那番話給挑起了心中無限好奇,才想開口問個仔細,卻見谷懷白又氣又急、又火又惱的立刻扯開嗓門——
  「傳統個屁!那哪是什麼傳統?不過就是上兩代自律不嚴,老愛搞吃窩邊草的戲碼,我會是那種人嗎我?」火大怒吼。
  「那可難說……」曖昧的眸光又往滿是疑惑的嬌俏小臉瞅去,姬笑春笑得更是歡暢。
  幻天派傳至小師弟,也不過才到第三代,偏偏前兩代皆發生了「窩邊草」事件,奠定下這神奇的傳統。
  這第三代的小師弟嘛……呵呵,傳統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打破的,她等著看好戲呢!
  瞧她一臉曖昧樣,谷懷白莫名的漲紅了臉,有些羞怒地又吼了起來。「四師姊,你夠了沒?」
  十多年不見,一見面就胡言亂語扯些亂七八糟的話兒,真是……真是令人光火。
  聽吼聲如雷又起,童紅袖雖不明白兩人口中所謂「神奇傳統」是什麼,亦不清楚「窩邊草」事件又是什麼,可是……
  「呃……」遲疑地瞅著人,她忍不住悄聲道:「小師叔,小聲些,我們還在地牢呢!有什麼話,是不是該等離開這兒再說?」
  他若再吼下去,恐怕會把荊家莊的人都給引來了。
  她這提醒的話兒一出,當場讓兩位師叔輩的人警覺地閉上嘴,
  「紅袖小師侄說得對,我們還是快快離開這兒,方為上策。」光想到自己被困在這鬼地牢好些日子,姬笑春就深惡痛絕,恨不得快些離去,免得夜長夢多,當下話才出口,人就率先往地牢外而去。
  眼見她一馬當先,谷懷白、童紅袖兩人互覷一眼,很快的也立刻跟上,不一會兒,三人已經出了地牢,站在石牆前。
  「啾!」驀地,一聲清亮鷹鳴乍起,夜色中,一道銀白影子淩空疾速而下。
  「銀星,你來了!」聽聞鷹鳴,姬笑春欣喜若狂,皓臂一伸,那疾如風、迅如雷的俯衝而下的雪白身影以著優美姿態在最後一刻減去沖勢,昂首睥睨的落在纖細臂膀上,完全不傷主人吹彈可破的細嫩肌膚。
  原來,那送救命信去給谷懷白的雪鷹在完成命令後,又一路飛回荊家莊,鎮日守在附近等著主人脫困;如今一見主人身影,果然第一時間就出現了。
  霎時間,就見一人一鷹親熱地交頸纏綿,互訴相思之情,那模樣簡直像久別重逢的愛侶般,令人見了直起雞皮疙瘩。
  「這是人獸戀嗎這?」嗤笑一聲,谷懷白忍不住嘲諷。唉……可憐他這師姊,沒男人可愛,只好去和一隻鳥畜生培養感情了。
  「喂!」
  「啾!」
  一人一鳥深覺受辱,抗議的視線立刻狠狠射了過去,瞪得嘲笑之人只能連忙高舉雙手表示投降。
  眼見二人又忘了「身陷敵營」,童紅袖只好清清喉嚨,準備再次提醒。「快走吧!讓人發現可不好……」
  正當「好」字還在嘴邊,驀地,一道輕踏而來,踩斷乾枯枝葉的細微聲響驟然竄入耳裏,驚得她瞠大了眼朝兩位師叔看去,就見那兩人同樣也察覺到了那怪異的聲響。
  誰踩到枯枝了?
  三人面面相覷,以眼神無聲詢問,隨即默契十足的一起搖起頭來,紛紛表示不是自己。
  既然都不是,那麼……
  臉色瞬間慘澹,三顆腦袋瓜不約而同朝聲音來源轉去,一雙冷厲眼眸剛好自小徑後轉出,好巧不巧的與他們三人對了個正著。
  霎時間,出自同一師門的三人僵住,而那厲眸主人似乎也沒料到因為心情一時的浮躁,半夜無法入眠,索性來地牢找那聲名狼藉的女人審問,卻撞見這種景象而愣住。
  空氣在瞬間僵凝,氣氛詭異,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姬笑春率先行動了——
  「閃!」石破天驚地嬌喝一聲,沒良心的女人拋下同門師弟、師侄,運起輕功,自顧自的往東邊竄逃而去。
  竟然丟下他們,自己先逃了!
  四師姊,你果然夠狠!
  眼見她無情而去,谷懷白臉都綠了,當下反應也不慢地馬上抓著童紅袖,運足功力往西邊逃。
  原來自己的直覺無誤,那對師侄果真有問題,是和姬笑春一夥的!
  臉色瞬變,荊天見三人分成兩方逃匿,分明是要他分身乏術,無法一舉擒獲,當下連想也沒想,直接選擇朝東方追去。
  然而,那個朝東方逃的女人回頭發現他追著的是自己時,一張豔麗臉龐登時又驚又怒,氣急敗壞地哇哇大叫了起來——
  「荊大盟主,你追我做什麼?要追就去追我家小師弟啊……」腳下逃竄的步伐不曾稍歇,她嘴上也沒閑著地猛嚷嚷。
  彷若未聞叫嚷,荊天專心一致追逐著她,不過那一番話聽在往反方向逃竄而去的谷懷白耳裏,可就引來他的哈哈大笑聲了。
  那笑,聽得滿心悲憤的姬笑春更是惱火至極,為了甩掉荊天這個窮追不捨的大盟主,她心一橫,揚聲叫道:「荊大盟主,你想知道你親姊的孩子的下落,是吧?想知道就去問我師弟吧!」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出賣師弟,希望荊大盟主就別再對她窮追不捨了。
  「哇——四師姊,枉費我前來救你,沒想到竟然還出賣我,你怎麼對得起我啊……」悲憤鬼吼,唯恐某位大盟主果真轉而追緝自己,谷懷白抓著童紅袖逃得更快、更急,抗議的言詞飄散在空氣中愈去愈遠,終致消失無聲。
  只要追到那個谷懷白,就能知道姊姊孩子的下落?
  莫非……
  意識到什麼似的,荊天不由得遲疑地微頓了一下,但隨即連想也不想,下意識的就捨棄那追尋了十多年,有可能尋到親姊孩子下落的機會,急起直追姬笑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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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00:38:02
第五章

  月黑夜風高,單于……哦!不,應該是宵小夜遁逃才對。
  夜空下,兩名「宵小」一路飛奔逃竄到揚州城外的荒郊後,眼看某位大盟主沒有追來,這才終於停下步伐喘大氣。
  好一會兒,終於歇過氣後,童紅袖這才眯著眼瞅著如今正悠悠閑閑舉袖煽風的小師叔,小臉滿布懷疑之色。
  「幹、幹嘛?」察覺到她投來的質疑眸光,不知為何,谷懷白心下一虛,不由得結巴起來。
  「小師叔——」拉長了嗓音叫人。
  「哇——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啊……」飛快捂著耳朵,谷懷白淒厲慘叫、否認到底。
  嗚……每當她用這種表情、音調叫人時,接下來必定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連串逼供,他不要啊!
  果然……他什麼都知道!
  瞧他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止,童紅袖好氣又好笑,但又受不了他的「魔音傳腦」,只好使出非常手段——
  「啪!」一巴掌往他的後腦勺打了下去,清脆悅耳的聲響乍起。
  「嗚……你打我?」咬唇顫抖的控訴,谷懷白淚眼汪汪的瞅人,說有多楚楚可憐就有多楚楚可憐。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兩人相依為命十幾年了,早對他的使倆了然于心,童紅袖可沒那麼容易讓他蒙混過去。
  「什麼怎麼回事?」心虛的別開眼,他裝傻到底。
  好啊!還在裝蒜。
  杏眼微眯,童紅袖悄悄掄起粉拳,嘴上扯開一抹假笑,不吝指點。「怎麼回事?不就是那荊盟主要找什麼親姊孩兒的事!」方才,在逃離荊家莊之時,她親耳聽見四師叔說了這些話。
  「人家要找外甥的事兒,我怎麼會知道?我和荊大盟主又不熟!」眨了眨晶亮星眸,他故作無辜的反問。
  「四師叔方才明明說了,要荊盟主問你就知道,你還敢裝蒜?」纖手一指,氣勢萬鈞。
  哼!她可不是聾子,一切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容他狡辯。
  聞言,谷懷白不由得一窒,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瞧他一臉有所隱瞞,死活都不肯說的模樣,隱隱有種被他給排拒在心外的幽怨感,童紅袖眼眶驀地泛紅了。
  「哇——你哭什麼?」見她突然眼底淚光亂閃,谷懷白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忙著找方巾的同時,嘴上亦連聲慌叫,「從小你一哭,小師叔就慌,別哭!別哭啊……」
  本來薄淚還只是在眼眶內打轉,聽他這一喊,童紅袖更覺委屈,豆大的淚珠瞬間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落,嗔惱的哭叫道:「反正你都把我當外人了,還管我哭不哭嗎?我就要哭,再也不理你了……」
  「紅袖丫頭,你是小師叔把屎、把尿,一手拉拔大的,除去血緣關係不說,這天下就我們兩個最親了,小師叔怎麼可能把你當外人?你別亂冤枉我啊!」莫名其妙被亂栽贓,谷懷白嘴上忙著喊冤,手上則忙用方巾幫她拭淚,末了還不忘如同小時候那般叮嚀囑咐,「來!快把鼻涕得乾淨。」
  就著捂在鼻子上的方巾,她果然「哼」了好大一聲,聽話的把鼻涕給擤乾淨後,紅著眼又繼續指責、控訴,「四師叔都知道的秘密,你卻不讓我知道,分明就是把我當外人!」
  竟然是為了這事兒!
  四師姊,你這口無遮攔的大嘴巴,真是被你給害慘了!
  暗暗咬牙詛咒某個出賣師弟的女人,谷懷白將沾了眼淚、鼻涕的方巾收回懷中後,瞪著眼前這張還殘留淚跡的小臉,他頭疼了。
  「哇——小師叔,你真的當我是外人了……」老半天等不到回應,童紅袖「哇」地一聲,眼淚又噴了出來。
  「別別別!」實在怕了她的淚水攻勢,谷懷白兩隻大拇指忙不迭按住她的下眼瞼,擋住了新一波的滂沱大雨後,這才一臉尷尬地搔著頭。「也不是不讓你知道,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還在思索著該怎麼說。
  「只是如何?」眨著濕潤眼眸,她追問到底。
  「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摸了摸鼻子,他忍不住歎氣。
  唉……這可說是集師門、家門之悖德逆倫的事兒,雖然他並不覺得丟臉,也不在意世俗所謂的禮教,但是一時之間還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那就從荊盟主要找外甥,為何問你就知道說起好了。」見他有意說明一切,童紅袖眼淚很神奇的一下子全收了回去,並且不忘熱切的指點迷津。
  這丫頭方才的眼淚其實是哭假的,一切都是為了誆他的吧?
  斜睨她突然笑開懷的小臉一眼,谷懷白不得不感到懷疑,不過他可不想讓她有再次灑大水的可能,當下還是決定全盤托出——
  「嗯……該怎麼說呢?其實荊大盟主要找的外甥就是……就是我啦!」忍不住搔了搔臉,他尷尬笑了。
  「你?」失聲驚叫,童紅袖瞠目結舌,完全沒料到竟會是這種答案。
  「就是我!」橫瞪一眼,谷懷白再次給予肯定答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抱著頭,她完全亂了,從來沒想過一直待在絕穀與她相依為命的小師叔在這世上還有親人。
  她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啊!
  「總之,這是一段愛與逆倫、可歌可泣的故事!」既然要全盤托出了,谷懷白決定不浪費這種可當說書人的機會,馬上誇張的以手捧著胸口,臉龐微揚起一個角度,目光閃開朝遙遠的虛空凝睇而去,音調極為慷慨激昂。
  他……在演大戲嗎?
  嘴角一陣抽搐,童紅袖陷入無言中。
  「你要問我『然後呢』,否則我怎麼說下去?」姿勢維持不變,谷懷白動也不動的直催促,難得興起說書的興致。
  「然後呢?」順從民意,她配合演出。
  「然後就精采啦!」瞬間解除木頭人姿態,他輕快的跳了起來,笑咪咪的說起師門兼家門的師徒戀故事。「我那老不修的老爹兼師父——就是幻天派上一代的掌門,在五十歲之齡收了第一個徒弟,也就是荊家莊當時的大小姐,然後在朝夕相處多年下,兩人情愫漸生,不顧違反世俗禮教地相戀了。
  「當時,幻天派的大師姊——也就是我娘與我爹在一起的事兒並不受荊家祝福,甚至可說是極力反對,想盡辦法想拆散他們兩人,我娘對我老不修的爹死心塌地、棄家私奔,與我老不修的爹,帶著其他幾位師弟妹,找了個深山絕穀隱居起來了。」
  「可惜好景不常,我娘在生我時,卻因難產而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受我爹與其他同門師兄姊荼毒,想來我命苦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唉!」說到最後,他忍不住為自己歎了一口長長的氣,不勝唏噓。
  還真是一段愛與逆倫、可歌可泣的故事哪!
  心下嘀咕暗忖,隨即想到什麼似的,童紅袖不解的問道:「既然如此,怎麼荊盟主在尋找外甥下落,你卻不肯相認呢?」
  以著「我又沒瘋」的表情斜睨一眼,谷懷白笑道:「我自己一個人帶著你在絕穀裏過得既舒心又暢快,沒事去認荊家這門親幹啥?多認一個才大我八歲的舅舅來管我嗎?我又不是傻子,當然不會去幹這種自找麻煩的事兒!」
  聞言,童紅袖的心跳驀地加快,低聲又問:「小師叔,你……你是說你和我在一塊兒很開心嗎?」
  沒察覺到她異常嬌羞的神態,穀懷白點頭笑了。「這是當然!」
  雖然當初二師兄強迫托孤,讓他年紀輕輕就成了奶爹,可是這十幾年來,也多虧有她陪伴身邊,生活才不至於寂寞,認真說起來,他是感謝二師兄的。
  「就算一輩子和我在一起也不厭煩?」紅雲染頰,追問到底。
  遲鈍男人從來不曾意識到女孩子家長大了,總有一天該嫁人這檔子事,聽她這般問,那顆笨腦袋還點頭如搗蒜。「我們師侄倆在谷裏過得多愜意,有你陪著小師叔,小師叔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厭煩……」
  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嗓音驀地頓了頓,他摸摸鼻子小聲補充,「當然!如果你別老限制小師叔喝酒,那就更完美無缺了。」
  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童紅袖似嬌似嗔地朝寬厚胸膛捶了一記,惹來他齜牙咧嘴的幽怨回應後,這才皺了皺小俏鼻,橫眼宣示,「就要管你喝酒,而且管你一輩子!」
  「我苦也!」苦兮兮的發出一聲誇張哀鳴,谷懷白垮了臉,逗得童紅袖咯咯嬌笑不已。
  好一會兒過後,童紅袖笑聲漸歇,想起先前在地牢內,他和四師叔那一番「窩邊草」的對話,這才恍然大悟,不過關於「神奇傳統」這事兒,她還是不太明白,當下不禁好奇又問,卻惹來他尷尬不已的乾笑聲。
  「嘿嘿嘿……」搔了搔頰,谷懷白老實招認。「幻天派的第一代掌門——也就是我的祖奶奶,她同樣與自己的徒弟傾心相戀,兩人還結成連理,那個徒弟自然就是我的祖爺爺了。」
  唉……所謂的「神奇傳統」就是從此開始的,這該說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嗎?
  「……」一陣無言,老半天後,童紅袖終於忍不住喃喃嘀咕,「我們師門的關係還真複雜。」
  「可不是!」歎了一口長長的氣,他也頗為無奈。
  聽那長籲短歎聲,童紅袖怔怔地瞅凝著他,瞅著瞅著,最後,她晶亮杏眼閃著熠熠光彩,漲紅的小臉滿布興奮雀躍之色。
  嘻嘻……有前兩代掌門開此無視禮教的逆倫之風,那她可就依憑有據,沒人有理由可以阻止啦!
  再說,這可是師門傳統呢!
  想到這兒,她禁不住開心地呵呵傻笑了起來,看得一旁的谷懷白不由得滿臉狐疑……
  怪了!這丫頭怎麼笑得這般傻呼呼樣?沒問題吧她?
  有些擔心,谷懷白大掌忍不住朝她雪白的額頭覆去……嗯,涼涼的,沒發燒啊!
  「小師叔,你做什麼?」彷佛看穿他的心思,童紅袖連忙抓下貼在額上的大掌,好氣又好笑地嬌聲嗔問。
  嘿嘿乾笑數聲,谷懷白識相地沒有回答,否則只怕又要惹來一頓痛扁。
  「小師叔……」得知秘密後,童紅袖心情大好地抓著他修長的大手把玩著,笑盈盈的問道:「接下來,我們要上哪兒去?」
  「回穀裏過我們愜意的日子啊!」一臉的理所當然。
  「不管四師叔了嗎?」荊盟主可是追著四師叔去的呢!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甭管她了!」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谷懷白才懶得理會那個沒天良的師姊。「她會自尋辦法脫困的,若真被逼得走投無路了,自然會主動找上我們,放心吧!」
  「這倒也是!」笑咪咪的點了點頭,童紅袖摟著他的健臂,開心的笑道:「那我們回家去吧!」
  呵……出來這麼久,還真有點想家了呢!
  「嗯,回家吧!」呵……回那舒適愜意,只有他們師侄倆的家。

  ***獨家製作******

  雖然谷懷白曾說過姬笑春若被逼到走投無路時,自然會主動找上他們,但是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預言會這麼准,准到當他與童紅袖一路半走半遊玩的回到安身立命的谷地小屋,那兩條不知已在此守候多少時日的身影硬生生的映入眼簾時,他悲憤的只想倒在地上讓淚水將自己淹沒,一死了之算了。
  嗚……為何他的命這麼苦?
  這究竟是為何啊?
  「四、師、姊!」咬牙切齒的瞪著那個如今一臉心虛的沒天良女人,他想他總有一天會錯手宰了她的。
  「哈哈哈……」縮著脖子乾笑數聲,姬笑春心知理虧,如今完全沒了平日風情萬種的嫵媚神姿,只剩下自我脫罪的強詞狡辯。「不能怪我!是這位大盟主逼我的,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想到自己在上回的脫逃中再次落入荊天手中,並且受他那「羞辱至極」的逼迫,她就只想買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實在太可恨了!
  她姬笑春活到這把年歲,從來不曾被那樣威脅過,實在太丟人了,偏偏……偏偏她又反抗不得,最後只好真的出賣小師弟了。
  不過……哼哼!風水是輪流轉的,總有一天,她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等著瞧吧!
  只見她心下發狠地暗自握拳,不過可惜谷懷白無法體諒到她的「苦心」,一雙眼滿是怨恨地怒瞪。
  滿心不想認親,偏偏人家卻找上門了,小師叔……好慘啊!
  一旁,已清楚一切來龍去脈的童紅袖,當下只能用滿是憐憫的眼神瞅著他,拍拍他肩膀聊表安慰。「小師叔,請你節哀順變……噗!」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噗哧笑出來了。
  心情已經夠糟了,這下又受她取笑,谷懷白更是悲憤萬分,正想開口抗議之際,一道隱含激動的低沉嗓音驀地揚起——
  「你……在荊家莊時,為何不認我?」早已經從姬笑春口中得知谷懷白的身分,在再次見到他的今天,荊天終於按捺不住心中激動地問出口了。
  娘的!這位荊大盟主真的知道了。
  再次恨恨的怒瞪故作無辜的「背叛者」一眼,谷懷白這才將視線轉回他身上,聳著肩低聲咕噥,「我又沒有半路認親的癖好。」
  唉……事實上,他是覺得能避則避是最好不過了,可偏偏……想到這兒,忍不住又朝某人恨瞪過去。
  征怔凝睇,荊天試圖在他臉上找出與親姊面貌的相似之處,最終,不禁有些悵然若失,喃聲低語,「你與姊姊,甚至與那個男人都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他真是姊姊親生的孩子嗎?
  為何找不到一丁點記憶中的熟悉面容?
  心知他所謂的「那個男人」就是自己老爹,谷懷白摸了摸臉皮,自己可是滿意得很。「幹啥我就得與我爹娘長得相似?我『自有主張』不成?」
  雖然他沒爹娘的絕世美貌,可這「自有主張」的娃娃臉多好,出去騙人說自己才十八歲,說不得都有人信呢!
  聞言,荊天從怔忡中回神,隨即神色一正,嚴肅要求,「你該喊我一聲舅舅的。」
  「別吧!」搓著手臂上猛然竄起的雞皮疙瘩,谷懷白渾身起惡寒。「你也才長我八歲,瞧起來年輕力盛得很,可別讓我給喊老了。」
  娘的!活到三十歲,從來沒喊過一聲舅舅,現在要他突然對一個才大他八歲的人這樣喊,說有多彆扭就有多彆扭。
  「正所謂論輩不論歲,再說我還長你八歲,這聲舅舅不論你如何彆扭,總歸還是得喊。」彷佛看穿他的心思,荊天正顏厲色說道。
  娘的!就知道認這門親沒好處,無端多個舅舅來壓人,真是麻煩!
  心中直犯嘀咕,谷懷白就算再怎麼老大不願意,看在為生自己而難產去世的娘親面子份上,他勉為其難的咕噥了聲——
  「舅舅!」兩個字叫得又快又急,若不小心閃神了,恐怕還會錯過呢!
  聽他一叫,荊天向來沉穩的神色隱隱起了一絲波瀾,眸底閃著似歡喜似感動的激情光采。
  倒是一旁默不作聲許久的姬笑春、童紅袖二人,憑著對谷懷白的瞭解,心知他這一聲喊得極為心不甘、情不願,當下忍不住雙雙竊笑起來。
  她們還好意思取笑他?亂悲憤一把的,谷懷白哀怨的眼神立即射了過去。
  小師叔,對不起!可是真的好好笑。
  以眼神無聲訴說歉意,童紅袖還是止不住嘴角連的笑意。
  小師弟,四師姊雖然出賣你,不過你可是認回了個大盟主舅舅,恭喜啦!
  嬌媚的美眸盈滿調侃,姬笑春訕笑不已。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人若認親遭調戲,悲哀啊!
  黯然垂頭,谷懷白已經完全陷入自暴自棄的狀態中,然而彷佛嫌他還不夠沮喪似的,就聽升格當舅舅的荊天又緩緩開口——
  「即刻啟程隨我回荊家莊!」
  「我跟你回荊家莊幹嘛?」瞪著他,谷懷白傻眼。
  「回荊家莊認祖歸宗,繼承你該繼承的一切!」
  聞言,想到什麼似的,谷懷白倏地臉色大變,一顆頭搖得像搏浪鼓般。「我姓穀又不姓荊,認什麼祖、歸什麼宗?快別說笑了,去去去!」連說邊猛揮著手,像趕蒼蠅般急著趕人走。
  「由不得你!」斜睨淡覷一眼,荊天態度堅持。
  「反正我不幹!」兩手往腰上一叉,谷懷白也很頑固。
  小屋內,霎時上演一場才相認就起爭執的舅甥互不相讓對峙瞪眼的戲碼,瞧得一旁滿心疑惑的童紅袖終於忍不住悄悄舉手發問——
  「呃……可以請問要繼承什麼嗎?」

  ***獨家製作******

  那場舅甥間的對峙,終究還是當晚輩的敗下陣來了,谷懷白最後還是被「勸」得退讓……
  呃,說「勸」是比較好聽的說法,難聽的說法就是被「脅迫」,至於脅迫他的人,自然就是那位荊大盟主了。
  話說在他死活都不肯答應的當下,荊天二話不說,直接撂下一句——那就耗吧!
  就這麼一句,當場讓谷懷白綠了臉,再加上四師姊在旁閑閑涼涼補上一句「大盟主耐性挺好的」,更將他直接打入無間地獄中。
  娘的!他一點也不想每天醒來,就和這位剛認的親戚大眼瞪小眼啊!嗚……那會影響食欲的啦!
  心知肚明除非自己先暫時答應隨他回荊家莊,否則大盟主是打算賴在這兒不走了,萬般無奈下,谷懷白只能滿腔悲憤的咬牙答應,在剛回谷地小屋不到一個時辰內,很快的又被催趕上路了。
  是以,在傍晚時分,眾人在山林野外停下歇息的此刻,他的心情依然鬱悶,宛如三歲孩童般自個兒蹲在大樹下鬧彆扭。
  「這小師弟怎麼愈活愈回去了?」坐在火堆前,姬笑春斜睨一眼樹下那個還在耍孩子脾氣的人,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
  若不是被她出賣,他會落到如今這種境界嗎?
  聽聞嘲笑聲,樹下,谷懷白抬眸恨恨的朝始作俑者瞪去,滿腔悲怨無處發洩,索性身子一轉,任性地以背對人。
  他這一番孩子氣舉動,惹得姬笑春嬌笑聲不絕,倒是一旁始終沉默的荊天冷冷開口了——
  「你很樂?」
  「老娘樂不樂,關你啥事?」笑聲頓止,姬笑春怒聲冷斥,沒給好臉色。
  哼!一見他就想起那「羞辱至極」的逼迫,她姬笑春什麼都不會,就是會記恨,這回若沒跟著小師弟回荊家莊,伺機報仇雪恨回來,她的名字就倒著寫。
  被她怒顏相向,荊天倒是沒怎麼動氣,心平氣和地逕自烤著獵來的野雞;倒是一旁的童紅袖見谷懷白鬧脾氣,心中不禁好笑,很快撕下烤得金黃酥脆的雞腿朝他走去。
  「小師叔,你餓了吧?」引誘小狗似的,她拿著令人垂涎欲滴的雞腿在鬧孩子脾氣的男人面前晃啊晃。
  咕嚕!
  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谷懷白是真的餓了,可是就這麼接過來吃,不是顯得自己很沒骨氣嗎?
  心中好猶豫,他偷偷朝火堆前的人瞄去,陷入天人交戰中,最後決定肚子餓可以等眾人都睡下後,他再爬起來偷吃,可是男人的面子絕不能不顧。
  「我不要!」很有骨氣的哼了一聲,娃娃臉朝一旁撇去。
  眼不見為淨,只要不看到那令人忍不住流下口水的金黃雞腿,他一定可以把持得住的,可是……可惡!味道好香啊!嗚……
  是「不要」,不是「不餓」!
  實在太過瞭解他了,童紅袖強忍住笑,壓低嗓門,以著只有他聽得到的音量悄聲哄道:「小師叔,我們到溪邊去吃,這樣別人就瞧不見了,好不?」
  她知道附近有條小溪,溪邊青草如茵,很舒適宜人的。
  嗚……不愧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全天下就她對他最好、最貼心了。
  感動萬分地瞅著她,穀懷白眼泛淚光,忙不迭猛點頭。
  險些笑出來,童紅袖親昵地牽起他大掌,很快朝小溪方向走去。
  火堆前,荊天見他們師侄倆沒打聲招呼不知要上哪兒,心下驀地一驚,下意識就要起身追上前去,哪知一道閑閑涼涼的嗓音卻飄了過來——
  「小師弟若真要逃,你也不可能一輩子盯著他,緊張什麼?吃東西吧你!」媚眼斜睨,姬笑春嘲諷調侃。
  聞言,荊天身形一頓,心知她說得沒錯,當下不由得苦笑了下,重新落坐回火堆前,只是一雙厲眸總不由自主的往兩人消失的方向望去。
  瞧他臉上明顯的心神不寧,姬笑春心下暗笑不已,伸手撕下另一隻雞腿,很樂的逕自啃了起來。
  嘿嘿嘿……正所謂一物克一物,看來荊大盟主的弱點就是小師弟了。這下可好,看她怎麼利用師門身分興風作浪,專踩荊大盟主的痛腳。
  哼哼,人家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她可是老娘報仇,永不嫌慢。

  *********

  「嗚嗚嗚……好好吃……」小溪邊,谷懷白狼吞虎嚥的啃著雞腿,感動得淚流滿面。
  嗚……這雞果然烤得香嫩肥美,好吃得不得了,幸好紅袖貼心,把他帶來這兒偷吃,否則他此刻還為了面子在餓肚子呢!
  明明就餓了,偏偏方才還鬧彆扭說不吃,真是的!
  見他吃得又凶又急,童紅袖好氣又好笑,連忙喊道:「小師叔,你吃慢些,沒
  人和你搶。」
  吃得這麼急,也不怕噎著嗎?
  「放心!放心!」明白她未臻之意,谷懷白又大大的啃了一口雞腿後,這才一臉驕傲道:「小師叔這輩子吃東西從來沒被噎過。」
  瞧他得意的呢!這有什麼好驕傲的?
  斜睨橫眼,童紅袖緩聲又問:「小師叔,究竟荊盟主要你繼承什麼?」
  先前,她提出此疑惑時,甥舅倆一個是突然住了嘴,一個則是別開了臉,皆沒有給予答案,如今剛好與小師叔兩人獨處,趁機會問個明白。
  「還能繼承什麼?不就是荊家的產業和香火!」心滿意足地啃著雞腿,谷懷白心不在焉的隨口給了答覆。
  「為何荊家要你承襲香火?荊盟主自己不行嗎?」萬萬沒料到竟然會是這個答案,童紅袖驚訝的瞠大了眼。
  「呃……呵呵呵……」赫然發現自己不小心洩漏了某大盟主不足為外人道的私密,谷懷白不由得乾笑數聲,試圖裝傻混過去。
  「小師叔,裝傻是沒用的!」看穿他的意圖,童紅袖雙臂抱胸,眯起杏眸危險的警告,不給他打混過去。
  哼!要給荊家傳承香火,那可是關係到小師叔「娶親生子」這檔子事,她自然得「嚴重關切」一下。
  聽出她嗓音中莫名的怒氣與危險,谷懷白脖子驀地一縮,知道若不說與她明白,恐怕她又要哭著控訴自己把她當外人,當下只好摸摸鼻子招了——
  「我曾聽我那老不修的爹提過,我娘唯一的弟弟——也就是荊大盟主孩童時期曾染上怪病,險些失去一條小命,後來雖然治癒了,但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失去生育能力?
  莫非……
  瞠目結舌,童紅袖震驚得脫口驚呼,「你是說荊盟主無法人道?」若這是真的,那就難怪他堅持要小師叔回去傳承荊家香火了。
  「噗——」滿口的雞肉全噴了出來,谷懷白一臉滑稽地瞪著她,嘴角微微抽搐著,老半天說不出話。
  「幹、幹嘛?」被瞪得心慌,她嬌嗔惱問,不懂自己哪兒說錯了。
  「我說紅袖,小師叔不記得教過你可以把男人行不行這種話掛在嘴上說。」抹著臉,谷懷白滿頭大汗的,第一次意識到心中的小女娃長大了,而且大到已經明白「男人行不行」這種事了。
  嗚……為何突然有種寂寞的感覺?
  他不要他的小紅袖長大啦!
  「人家……人家又沒有在別人面前說……」猛然意識到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羞人話兒,童紅袖一張臉驀地漲得通紅。
  「若你在別人面前說,小師叔我可要哭了。」誇張地抹著額頭熱汗,他搖頭晃腦道。
  「小師叔!」羞窘跺腳抗議,童紅袖如今一張臉漲得比猴兒屁股還紅。
  「好好好,不逗你!」趁她即將老羞成怒前,谷懷白連忙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狀,隨即失聲笑道:「誰跟你說荊大盟主不能人道了?」
  「可是你剛剛明明說……」張口欲辯。
  「我說什麼?」白眼,拿著雞腿理直氣壯朝她指去。「你這丫頭聽清楚了,男人無法生育與不能人道是不一樣的,明白沒?」
  失去生育能力只是無法延傳子嗣,不能人道可是連男性雄風都振不起來啊!
  「哦!」熱紅著臉應了聲,雖然不是很明白這兩者間有何不同,但是直覺告訴她,這個話題最好還是別再討論下去了,當下識相的決定轉移話題,扭著手指擔心的詢問:「那小師叔你真要隨荊盟主回去,娶親生個胖娃娃,傳延荊家香火嗎?」
  討厭!小師叔是她的,不可以和別的女人成親生子啦!
  「一、點、都、不、想!」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給予否定的答案,谷懷白氣急敗壞的咒駡,「都是四師姊的錯,竟把荊大盟主給帶來穀裏,擾亂我們悠哉愜意的生活。」
  可惡!為了不讓荊大盟主賴在穀裏不走,他只能應付地先答應回荊家莊,不過……哼哼!
  想到什麼似的,他驀地壓低嗓音悄聲商量。「紅袖,趁四下無人,我們逃吧!」
  「逃?」愣了一下,童紅袖一時反應不過來。
  「對!」握緊拳頭,谷懷白振奮道:「逃得遠遠的,重新尋個風光明媚的地方,過我們的愜意日子。」
  「不、不回穀裏了嗎?」結巴詢問。
  「對!不回去了。」洩憤似的惡狠狠啃了口雞腿,谷懷白恨聲叫道:「荊大盟主已經知道我們的老巢在哪兒,回穀的話,到頭來免不了還是要被逮到,乾脆另起爐灶算了。」
  這樣一來,就沒人可以找到他們了,嘿嘿!
  「可是……」她有些猶豫。
  可是?
  總算察覺到她的遲疑,谷懷白奇怪問道:「可是什麼?」
  「可是……」嗓音微頓,童紅袖輕咬唇瓣,怔忡茫然地輕喃道:「若爹回來,找不到我們怎麼辦?」
  住在穀裏,她總還有些希冀,哪天爹爹會突然回來找她的。
  原來她始終還是記掛著失去音訊的二師兄哪……
  眸光漾柔,谷懷白滿心疼惜地瞅凝著她低垂的螓首,健臂一張,猛然將她擁入懷中不舍安慰,柔聲微笑道:「好!我們不另起爐灶,就等著你爹回來。」
  「可是你不是不想回荊家莊……」小聲囁嚅著。
  朗聲一笑,谷懷白頗能看得開。「這回我們就當去荊家莊度個小假,住煩了再回穀裏去,若大盟主又追來也不打緊,小師叔就搭間草屋讓他窩,看他高興窩多久就多久。」
  緊貼著他的胸膛,童紅袖感動笑了。「小師叔,你待我真好……」
  「傻瓜!」眸底滿溢寵溺,谷懷白柔聲笑斥,「小師叔不待你好,要待誰好?」
  聞言,她眼眸一紅,心情激蕩的將自己緊緊埋在他懷裏,老半天無法抬起臉來。
  「傻瓜!你這丫頭哭什麼啊?別哭!別哭了……」大掌輕拍纖背,低柔安撫聲蕩漾在微風輕拂的傍晚霞色中,綿延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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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00:38:23
第六章

  「哎呀!這二龍戲珠鹹了點,馬蹄鱖魚又淡了些,獅子頭不夠軟嫩,將軍過橋不夠鮮甜,扒燒整豬頭又太膩了些……」荊家莊飯廳內,接風洗塵宴上,姬笑春每嘗一道菜就嫌一次,那挑剔嘴臉,擺明是來找碴的。「我說大盟主,堂堂荊家莊就只端得出這種入不了口的菜來歡迎我家小師弟回荊家嗎?」
  被嫌得沒一處好,隨侍在旁的王總管臉都垮了下來,深怕主子以為自己辦事不力,倒是一旁的谷懷白連忙撇清關係——
  「不關我的事,我覺得這菜還挺好吃的,四師姊你想找荊大盟……」主字還沒出口,一記猛然橫來的不悅冷瞪讓他不由得乾笑一聲,連忙緊急改口,「想找我舅舅的碴,麻煩別拖我下水,謝謝!」
  嗚……可惡!他就知道這親一認,什麼都要受制於人,連說話都得要「尊重」一下,真憋!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姬笑春怒瞪。
  「聽你這話,想來你還是心向為舅,為舅甚感安慰。」荊天欣慰的點頭。
  「嗚……懷白少爺果然是大小姐的孩子,心地與大小姐一樣善良,體恤下人啊……」王總管感動的拭淚。
  才發表完意見,三種迥異的情緒反應同時砸了過來,讓谷懷白不禁一陣無言。
  「小師叔,你還是別出聲的好,乖乖吃飯吧!」一臉憐憫地拍拍他,童紅袖強忍笑意。
  呵呵……四師叔與荊盟主就不用說了,可那王總管打從知道小師叔身分後,小師叔的一言一行隨時都可能牽動這位福泰老總管的情緒,引得他淚漣漣呢!
  「我乾脆當啞巴算了!」忍不住悄聲咕噥,谷懷白識相地摸摸鼻子,逕自埋頭苦吃。
  唉……這年頭飯可以多吃,話還是少說點的好。
  知他哀怨心思,童紅袖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果然馬上惹來一記悲涼至極的控訴瞪視,讓她不由得急忙轉移話題——
  「這晶瑩剔透的東西不知是什麼,瞧起來好像挺不錯的,小師叔你嘗嘗。」夾起一顆紅白相間,狀如水晶般的餃子放進他碗裏,明顯討好。
  果然被岔開注意力,谷懷白咬了半口嘗味道,隨即眉頭微皺,很快吞下嘴中的食物後,將那剩下的半口的水晶餃子夾到她面前,一臉理所當然道:「我不喜歡,你吃。」
  也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妥,童紅袖小嘴一張,就著他的筷子一口吃下那半個水晶餃子,當那淡淡的筍味在舌尖化開時,她終於明白他為何不喜歡,當下不禁嬌嗔笑斥,「小師叔,怎麼你討厭吃筍子的毛病就是改不了呢?」
  「為什麼要改?我就討厭吃筍子!」非常堅持原則,他開始朝其他菜色進攻。
  聞言,童紅袖好氣又好笑,卻也沒再多說什麼。
  只是兩人在穀裏相依為命多年,早已習慣彼此的親昵,絲毫未覺這種「相濡以沫」的男女分食有多不合禮教;然而看一旁某大盟主的眼中,卻讓他不禁心下一震,厲眸沉沉瞅凝著兩人,神色若有所思……
  回莊的這一路上,他不是沒注意到他們那種超乎尋常的親昵互動,當時雖覺有異,可卻不願去多作揣測,皆以兩人在穀中生活多年,師侄倆感情太好來當理由,可如今,這種「同碗共食」的舉止,卻讓他不得不懷疑……
  想到什麼似的,荊天眉頭不自覺地微微皺起。
  沒注意他的異樣神色,谷懷白與童紅袖逕自開心用飯,說說笑笑的不時為對方夾菜,吃到好吃的更不忘分對方一口,兩人之間縈繞著一股旁人難以介入,只屬於他們在一起時才有的親密氛圍。
  好一會兒後,谷懷白拍拍吃撐了的肚子,滿足地笑咧了嘴。「不好意思,肚子一飽就想睡覺,你們慢慢用,我們先回房休息了!」
  諸落,牽起身旁的細嫩小手,開開心心的領著同樣酒足飯飽的童紅袖閃人。
  目送兩人有說有笑的離去,直至不見蹤影,荊天厲眸微眯,沉聲緩緩開口,「他們師侄倆是怎麼回事?」
  把滿桌菜色嫌得沒一處好,卻又吃個不停的姬笑春,聽聞低沉嗓音後,夾菜的筷子不由得一頓,美眸下意識的朝他瞥去,當那若有所思的嚴厲神色映入眼簾時,她先是一怔,隨即眼珠子一轉,像似想通了什麼,登時不由得興味地笑了開來。
  「怎麼回事?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嘛!」慢條斯理吃著好菜,她氣定神閑的回應。
  呵呵……雖然不清楚小師弟和紅袖師侄究竟是不是真有那麼一回事,但是現下能蒙得這姓荊的苦惱憂慮一下,她心中就爽快啊!
  聽到肯定的答覆,荊天心下一凜,惱怒喝道;「這怎麼可以?他們可是師侄,這是逆倫悖德。」
  「那有什麼了不起?」閑閑涼涼的反駁,姬笑春擺明作亂來的。「我們師門又不缺這種典範。」
  呵呵……大師姊——也就是荊大盟主的姊姊、小師弟的親娘和師父不就是個範例嗎?
  若小師弟和紅袖師侄真有那麼回事,她還要撫掌大笑,欣慰「師門傳統」有人承襲呢!
  此話一出,荊天更是惱火,臉色鐵青地怒瞪那笑得如春花般燦爛的嬌顏一眼後,氣得起身拂袖而去,同時心中已有所決定。
  哼!他說什麼也不會坐視那種事發生的。

  *********

  接下來的日子,荊家莊幾近處於雞飛狗跳的狀態中,而造成這種狀態的,除了仗著谷懷白的師姊身分賴住下來,並且三不五時找荊家當家主子麻煩的姬笑春外,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荊天突然發函廣邀江湖各名門世家待嫁閨中的千金閨秀前來作客,是以短短幾日內,來客絡繹不絕,莊內處處鶯聲燕語,熱鬧至極。
  荊天心中盤算著什麼實在顯而易見,看在姬笑春眼中不由得嗤笑連連,打定主意要踩他痛腳,與他作對到底。
  這日午後,幻天派師門三人偷閒在花園涼亭內賞花品茗吃點心,當真是愜意的不得了,只不過……
  「怪了!你們覺不覺得這些天來荊家莊作客的姑娘多得詭異?」聽著飄散在風中的嬌聲笑語隱隱約約傳來,谷懷白納悶地搔著頭。
  「就是!就是!」連連點頭附和贊同,童紅袖心底其實是有些不快的。
  這些天,小師叔時常被荊盟主給叫去見客,人家沒有請她隨行,她也不好意思跟著一塊過去,導致她只能一個人孤伶伶的等著小師叔回來,感覺好寂寞。
  哎呀!小師弟與紅袖師侄也太遲鈍了,至今還沒察覺姓荊的企圖嗎?
  心下暗忖,姬笑春忍不住為兩人的後知後覺而搖頭,正想撩撥個幾句之際,驀地,就見一抹福態身影急急而來,眨眼間就來到涼亭外——
  「懷白少爺,原來你在這兒,實在太好了,莊主要老奴來請你隨他一同去見客呢!」臉上掛著滿滿的笑容,王總管恭敬的請人。
  又見客?人家來荊家莊拜訪,幹他這個姓谷的「外戚」什麼事,為何老要他陪著去見客?
  這些天,他見客見到都想逃之夭夭了。
  原本快樂享用茶點的娃娃臉瞬間垮了下來,穀懷白頭大苦兮兮反問:「不去行不行?」
  拜託!就讓他在這兒混吃等死,早晚喂狗吧!
  哪知他試圖拒絕的話兒一出,登時惹得王總管老淚盈眶。「懷白少爺,老奴明白你打小一個人在外吃苦,還不習慣把荊家當成自己的家看待,可莊主是真心待你,想把偌大的家業交予你繼承,才會要求你和他一塊接待賓客,將你介紹給外人認識的……」
  嗚……大小姐留在這世上僅存的血脈竟如此見外,教他這個老奴好生傷心啊!
  嚇!竟然要哭了?別吧!老人家這麼多愁善感,他消受不起啊!
  冷汗不由得沁出,谷懷白嘴角一陣抽搐,莫名有種罪惡感,當下連忙喊道:「行了!行了!我隨你去就是了。」
  再不答應,恐怕他要被控訴欺負老人了。
  應允的話兒一出,王總管眼眶內滾動的老淚很神奇的瞬間收了回去,咧嘴笑得比花圃裏的花兒還陽光燦爛,深怕他反悔似的迅速道:「懷白少爺,那我們快走吧!」話落,微彎著腰等人。
  見狀,谷懷白抹了抹臉,無奈地歎了口長長的氣,這才起身出了涼亭,以一種老牛拖步的方式,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
  目送兩人背影遠去,直至消失在小徑的那端後,涼亭內,童紅袖落寞地垂下了臉,眸底滿是孤寂。
  當年,她被托孤給小師叔時年紀尚小,記憶中的爹親容貌早已模糊不清,可唯一深刻在腦海中,至今依然印象強烈的,就是爹親那離去的背影,與當時小小年紀的自己心中的孤寂與不安。
  她清楚當時自己是多想追上去,哭著要爹帶她一塊走的,只是她早已答應爹要乖乖聽話的。
  是以直至今日,她依然不喜目送心中在意的人的背影遠去,因為那總會勾起她那股孤寂不安的情緒。
  可來荊家莊這些天,她不安的發現,自己一直在看著小師叔離開的背影,她好怕總有一天,小師叔也會和爹一樣,一去不回頭了。
  咬著粉唇,童紅袖怔忡的神色隱帶著一絲不安與心慌,看在一旁姬笑春的眼中,不由得微微一愣,隨即狐疑地眯起眼來……
  這丫頭目送小師弟離去的表情,難道……
  想到什麼似的,姬笑春不由得精神一振,單刀直入,攻其不備地微笑刺探,「紅袖,你……喜歡小師弟?」
  轟!
  只覺腦中像被投下一枚震天雷,一股熱氣直往臉上沖去,童紅袖瞬間漲紅了臉,又驚又疑,又羞又赧地瞪著她,忍不住結巴起來。「四師叔,你、你、你……」你了老天,卻你不出下一個字出來。
  「你怎麼知道,是不是?」一看那劇烈的反應,不等回答,姬笑春便心知肚明,當下不禁得意地嬌笑不休,自動幫她接話。
  被說中小女兒情思,童紅袖臉上更加窘紅熱燙,一時間竟呐呐說不出話來。
  「甭害躁!甭害躁!」笑著猛揮手要她別羞,姬笑春可開心的咧。「喜歡人是件好事,有什麼好害躁的?」
  「四師叔你……不反對?」嫩頰沾染霞色,她咬著粉唇羞窘輕問。
  她和小師叔若真在一起,可是逆倫悖德的事兒呢!
  「為何要反對?」挑眉反問,隨即想到她可能顧慮著什麼,姬笑春不禁噗哧一笑,拿師門調侃。
  「放心吧!逆倫悖德這檔子事可是我們師門的神奇傳統,有人傳承,我感動都來不及了。」話落,還誇張地以衣袖佯裝拭淚。
  童紅袖被逗得笑了出來,可臉上還是一片酡紅,煞是嬌羞動人。
  瞧她小女兒的嬌態盡現,姬笑春心下一動,想到荊天的意圖,不由得暗笑在心,決定助小師侄一臂之力,與某人作對到底。
  「我說紅袖,你還沒發現嗎?」輕咳一聲,她笑咪咪的提點。
  「發現什麼?」呆了一下,童紅袖奇怪詢問。
  「怎麼你這丫頭這般遲鈍?」白眼斜睨,纖指點上她雪白額頭,姬笑春警告道;「你說這些天荊家莊突然來了這麼多姑娘作客,是為了什麼?荊大盟主又老要小師弟去見客,又是為了什麼?正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荊大盟主在圖謀些什麼,你還想不明白嗎?」
  聞言,想通了她話中之意,童紅袖原本紅豔的臉色倏地一白,腦海中驀弟浮現前些日子在小溪邊時,谷懷白的隨口笑語……
  還能繼承什麼?不就是荊家的產業和香火!
  香火……香火……
  荊盟主是想幫小師叔挑選媳婦兒,讓他娶親生子了!
  想到最喜歡的小師叔即將可能與自己以外的女人相伴一生,童紅袖心慌莫名,那種心中最在意、最重要的人即將離開自己,一去不回頭的惶恐不安如滔滔江水般幾乎要將她淹沒,讓她不禁渾身發顫起來。
  「不要!我不要小師叔被別的女人搶走。」霍然起身,她脫口怒喊,再也無法多思地躍出涼亭,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朝谷懷白離去的方向飛掠而去。
  「哎呀呀!反應真大哪……」目送她疾奔遠去的身影,涼亭內,姬笑春閑閑涼涼的笑了。
  呵呵……喝好茶,看好戲,生活真愜意。

  ***獨家製作******

  美酒、佳餚、糕果、點心……什麼都一應俱全,本該開開心心享受這一切才是,可為何他卻只想逃之夭夭?
  後院湖畔邊,谷懷白瞪著石桌上的美食,再抬頭看看眼前嬌滴滴的姑娘,心中有種想哭的衝動,只能自暴自棄的借酒消愁……
  嗚……可惡!
  為何這酒今天喝起來變得這麼酸澀難喝?還是紅袖自釀的梅子酒香甜甘美,比較對他的味兒。
  抑鬱暗忖,他放下酒杯,抬眸瞪向對座那個把他請來見客的男人,不懂他到底想幹什麼?
  彷佛意識到他的瞪視,荊天波瀾不興回凝,神色淡定的微笑道:「怎麼不和程姑娘打聲招呼呢?畢竟你曾救過她一命,也算是舊識了!」
  見鬼!
  救她的是紅袖那丫頭,他才沒那麼好心。
  暗自反駁嘀咕,不過谷懷白也沒那麼不給面子當著「舊識」面前明白說出,當下只好強擠出笑來,朝作陪在旁的程芝瑤胡亂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谷大哥,芝瑤真是沒想到原來你竟是荊盟主的外甥呢!」羞紅著臉輕聲細語,曾經被救過一命的程芝瑤如今已經內傷痊癒,接獲邀請再次前來荊家莊作客。
  哎呀!剛剛聽荊盟主提到他是荊家失散多年的親人時,她還真有些詫異,不過更多的卻是暗喜,畢竟荊家會發帖廣邀各名門世家姑娘前來作客,明顯是想製造機會讓谷懷白與更多的姑娘認識,看看能否締結姻緣。
  而她因曾被搭救過,兩人早就認識,相形之下,較之其他姑娘更有機會呢!
  想到先前被救醒後見到他時:心中就對他頗有好感,只可惜後來他們師侄兩人不知為何突然離去,讓她也因此沒機會和他多相處;如今有緣再見到他,並得知他與荊家莊的關係後,程芝瑤心中真是既欣喜又雀躍。
  谷大哥?她叫誰啊她?
  雞皮疙瘩瞬間竄起,谷懷白搓著臂膀微微抖了一下,渾身起惡寒地乾笑連連,摸著鼻子悄聲咕噥,「我一點也不想當人家的外甥……」
  「谷大哥,你說什麼?」只聽他咕噥一聲,程芝瑤好奇問道。
  「沒、沒什麼!」尷尬的搖頭否認,他正想隨便找個理由閃人之際,卻聽對座那個男人又開口了——
  「懷白,今兒天氣晴朗,惠風宜人,你何不邀程姑娘一塊游湖散心,共賞美景?」噙著輕淺笑痕,荊天狀若不經心建議,眸光朝系綁在岸邊木樁上的小船瞥去。
  咦?有問題!
  警戒地眯起了眼,谷懷白後知後覺的想起這些天,這位盟主大人老是要他接見女客,如今又要他單獨陪程芝瑤遊湖散心,莫非……
  心下一凜,膽戰心驚的朝程芝瑤瞄去,卻見她嬌顏酡紅,含羞帶怯的瞅凝著自己,嚇得他急忙收回眼神,更加確定自己被大盟主給算計了,當下不由得急中生智,撫著額裝病呻吟——
  「糟!昨夜受了涼,如今頭疼欲裂,實在無力划船游湖……」娘的!莫怪這些天荊家莊來了這麼多鶯鶯燕燕,原來是他要被當種豬給賣了。
  受涼?哪個受涼的人像他這般面色紅潤,精神抖擻的?
  看穿他的詭計,荊天冷娣一眼,正想將計就計之時,一道嬌柔的嗓音卻快了一步搶先開口了——
  「受涼了?這可不好!」驚呼一聲,急欲表達關懷之情的程芝瑤,一時之間竟忘了男女之嫌,纖手一探,直接貼上他溫潤額頭,隨即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發熱。」
  她這出人意表的舉動一出,登時讓在場兩個男人產生孑然不同的反應。
  「懷白,你瞧程姑娘多關心你。」輕啜口美酒,荊天笑得意味深長。
  娘的!他被吃豆腐了!
  滿心悲憤,谷懷白無心理會他的意有所指,只能僵直著身子勉強擠笑。「多謝程姑娘的關心,不過……嗯……男女授受不親,這個……我會害躁的……」
  嗚……再不把「祿山之爪」收回去,他要起雞皮疙瘩了!
  「啊!」終於意識到自己失禮的舉止,程芝瑤倏地血氣上湧,一張嬌顏漲得通紅,慌張收回手結結巴巴羞叫,「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
  只是了老半天,最終還是悄然無聲,只用一雙含羞帶怯的水眸瞅人。
  只是吃他豆腐!
  谷懷白心中悲怨異常的暗自幫她接了下去,可嘴上還是得給面子地強笑道:「我明白,沒關係……」
  正當話說到一半,驀地,頸背寒毛無來由地倏然豎起。
  嚇!有殺氣。
  感受到背後猛然射來的騰騰殺氣,他頭皮一麻,心驚膽戰的回頭瞧去,就見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時已來到身後,如今正散發著熊熊火焰怒瞪自己。
  「紅袖,你怎麼來了?」下意識驚叫,反射性的雙手抱頭急急撇清。「我什麼都沒幹,不是我!」
  嗚……雖不明白她在火些什麼,但是看那鐵青至極的可怕臉色,就算他曾幹下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兒,也要一概否認到底。
  童紅袖怎麼也沒想到一路急奔而來,映入眼簾的竟是程芝瑤纖手撫貼上他額際的親密景象,當下不禁又驚又怒,猛烈的妒火霎時如野火燎原般自心口竄起,焚向四肢百骸,讓她不由自主的全身顫抖,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咦!怎麼沒動靜?
  抱著頭久等不到預料中的痛扁,谷懷白暗感納悶,心驚驚的收回雙手抬臉往她瞅去……
  「小師叔,你混帳!」泣聲怒吼,粉拳以著雷霆萬鈞之勢朝「混帳」揮去。
  砰——
  就聽一聲結實的巨響,某娃娃臉冷不防地被自己的小師侄擊倒在地。
  「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怒火攻心,童紅袖嗔惱叫駡,不顧他哀嚎慘叫求饒聲,惡狠狠地又踹了好幾腳後,紅著眼眶掉頭就走。
  嗚……討厭!小師叔最討厭了啦!
  「哇——紅袖丫頭,小師叔到底是做錯了什麼惹你發火,你總得說個清楚,讓小師叔死得明白啊……」眼看她憤然奔離,被扁得滿頭包的谷懷白嚇得飛快爬起,嘴上淒厲的喊冤,腳下也不敢稍慢地急追而去,獨留下湖畔邊愕然傻眼的兩人。
  「呃……他們真的是師侄嗎?」遲疑的探問,程芝瑤滿心狐疑。
  從沒見過哪個當師侄的能這樣痛打自己的師叔,他們的關係好怪啊!
  「他們自然是師侄!」神色難測地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荊天沉聲冷然說道。
  聞聲,程芝瑤愣愣地看著他冷硬面容,莫名感到畏懼起來……
  怎麼回事?
  荊盟主好像在心中決定了什麼重大事情般,表情好嚇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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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00:38:44
第七章

  她知道自己佔有欲強、妒心重,也明白小師叔不懂自己的戀慕情思,但是……但是那不代表他就可以隨隨便便讓別的姑娘給摸去啊!
  「嗚……小師叔,你可惡!我最討厭你了……嗚嗚……」一路奔回房內,童紅袖傷心的趴在床榻上埋頭痛哭,嘴裏還不住哽咽咒駡。
  「紅袖?紅袖?你快開門哪!」飛快緊迫而來,谷懷白一邊猛拍緊閉的門扉,一邊急聲叫喊。「你惱些什麼,倒是開門說個清楚,不然小師叔怎麼會明白?紅袖,乖!快開門……」
  聞言,童紅袖說不出自己對他有著超出師侄間的情感,無法坦承吃他與程芝瑤的醋而發惱,當下心中更覺委屈,忍不住「哇」地一聲傷心哭叫,「小師叔,你混帳、不要臉,我討厭你,你走開!走開啦!嗚……」
  呃……為何他會莫名其妙被冠上「混帳、不要臉」這種罪名?
  搔首抓耳,百思不得其解,可聽她哭得淒慘,房門外的谷懷白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忍不住又猛拍起門來。「紅袖,你有什麼話想罵小師叔的,也先開門再來罵啊!乖!快開門,小師叔會乖乖任你罵個夠的……」
  「哇——我討厭小師叔!討厭!討厭!討厭!走開啦……」將自己埋在被褥中,嗔怒的哭叫聲卻始終未絕。
  糟!這丫頭今兒個氣得不輕哪!以往從未見過她哭成這樣,到底他是幹了什麼錯事?
  這些天來他一直很安分,酒也沒多喝啊!
  揣揣不安的暗忖,谷懷白抱著腦袋苦思,卻怎麼也想不出她發怒嗔惱的原因,只能不斷好言好語勸哄,可房內人兒的回應始終是——
  「哇——走開!小師叔,你不要臉,我討厭你,走開啦……」
  「好好好!小師叔走開,小師叔去親自下廚煮一碗甜湯給你喝好不好?」眼見勸哄不成,谷懷白靈光一閃,想到她小時候哭鬧不休時,只要煮一碗甜湯哄騙,肯定馬上破涕為笑,當下不暇多思地使出已久未施展的老絕招出來,急急忙忙的趕去廚房煮甜湯了。
  耳聽門外腳步聲遠去,知他已經離開,童紅袖又惱又怒地趴在床褥上哭得更是傷心。「鳴……小師叔大笨蛋!人家又不是小娃兒了,還希罕什麼甜湯……」
  嗚……討厭!
  在他心中,還一直把她當作當年的小娃兒看待,從來沒有意識到她早已經是個大姑娘了。
  笨蛋!笨蛋!笨蛋小師叔……
  愈想愈覺難過,正當她哭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是何夕之際,驀地「叩叩」兩道短促敲門聲驟然響起。
  以為是谷懷白去而複返,她想也不想,蒙著棉被嗔怒哭喊,「嗚……小師叔是笨蛋,最討厭你了,走開啦……」
  聞言,門外那人沉默了一下,隨即敲門聲又起,趁她還沒開口前,淡定低沉的嗓音便響了起來——
  「童姑娘,在下荊天有事與你相談,可否開門一見?」
  荊盟主?
  他、他來做什麼?
  埋被痛哭的童紅袖不禁一愣,隨即飛快翻身坐起,心中雖不願見人,可畢竟他算是長輩,不好拒絕,只能迅速地抹淨頰上淚跡後,這才前去開門——
  「荊盟主,有事嗎?」咬著粉唇,她瞅著佇立在門外的男人,心下有些惶然。
  沉沉凝睇她明顯哭過的紅腫雙眼,荊天眸光微閃,也不點破,只是淡淡道:「有些事兒想私下與你談談,不知方便否?」
  怔怔凝著他嚴厲面容,莫名的,童紅袖突然有些明白他想談些什麼「事兒」,當下心口一揪,不發一語地點了點頭,側身讓他進房裏來。
  一進房,荊天便轉身對她淡聲道:「童姑娘,你是懷白的師侄,說起來也算是我的晚輩,有件事兒想請你幫忙,不知你是否願意?」
  「什、什麼事?」他說得客氣,可不知為何,童紅袖卻心驚不安。
  微微一笑,荊天狀似請求,實則無情地打算斬斷她心中的情苗。「正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身為懷白的舅舅,也該為他覓個好姻緣才是。
  「你與懷白兩人在穀中相依為命多年,最是瞭解他的喜好,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你應該約略明白,是以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你幫我一起幫他挑個好姑娘相伴一生,日後你也能多一個師嬸來疼惜你,這不是挺好的嗎?」
  果然他是談這事兒來的,而且還以令人難以拒絕的理由,殘忍的要她幫小師叔挑選媳婦兒!
  纖手輕捂泛起陣陣揪疼的胸口,童紅袖蒼白了臉,瞠著不自覺間又淚水滿溢的紅腫大眼,怔怔地與他淩厲雙眸對視,老半天後,紅唇終於輕啟——
  「我不要!」眼眶滾淚,她語意堅定的拒絕。
  彷佛她的回答早在意料中,荊天沒有絲毫的詫異,只是厲眸微微一眯,開門見山冷然道:「為何?因為你喜歡自己的師叔嗎?你該明白,你與懷白是不可能的。」
  戀慕自家小師叔的情思被人給當面揭破,童紅袖卻無法羞窘臉紅,一張俏臉反而慘白如紙,嘶啞著嗓音,顫巍巍的反問:「為什麼?」
  這世上,沒人比她和小師叔更親近了,為何她不能與小師叔在一起?
  「因為你們是師侄關係,在一起就是逆倫悖德!」沉聲厲喝。
  「那又如何?」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她反抗的哭喊,「小師叔的爹娘不也是師徒關係?我們幻天派從來不在意無聊的世俗禮教!」
  聽她提及谷懷白爹娘的事兒,荊天青筋一跳,臉色更是鐵青難看,怒聲喝道:「不論你怎麼說,總之我是懷白的親舅舅,我說什麼也不可能答應這種逆倫醜事的。」
  「我才不管你答不答應,總之我喜歡小師叔,他是我一個人的,說什麼都不讓他被別的女人搶走!你聽見沒有?我喜歡他!喜歡他!喜歡他……」
  淚濕滿頰地瞪著他,童紅袖一遍又一遍的悍然哭叫著,絲毫沒有注意到那個被他們「爭論」的主角端著親手熬煮的甜湯已經來到房門口,而且將她的心情、表白全給聽了進去,如今正瞠目結舌地瞪大了眼,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老天!他把屎把尿帶大的小師侄喜歡他?
  他沒聽錯吧?
  像似被雷給打到,谷懷白只覺晴天霹靂,腦中頓時轟然作響,完全呈現空白狀。
  似乎察覺到什麼,荊天眸光往房門口掃去,卻見他一臉震驚地呆站著,當下心知肚明他已聽到了兩人的對談,臉色因此有些奇特。
  見他神色有異,原本悍然哭喊著的童紅袖不禁一愣,下意識的順著他的視線回頭一望,當那抹熟悉的修長身影一臉果然的映入眼簾時,原本蒼白的臉蛋倏地血氣上湧,刹那間漲得紅豔如火,熱燙得幾乎可以燎原。
  「小、小師叔!」失聲驚叫,滿頰的淚跡還來不及拭去,只能滿心慌亂的瞪著他。
  怎麼辦?小師叔聽見了……他聽見她的戀慕情思了……
  「呃……」從驚駭中回神,谷懷白摸了摸鼻子,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只好乾笑不已的打哈哈。「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
  說話的同時,眸光還有些無措的別了開,神色很是尷尬。
  娘的!他能不能當作什麼都沒聽到,就這樣混過去?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吾家有女初長成,暗戀自家小師叔」的情況啊!
  可惜他想混過去,荊天卻不同意,而且還一針見血的直逼核心——
  「你都聽到了?」雖是詢問句,口吻卻是肯定的。
  可惡!這大盟主根本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咬牙暗恨,谷懷白在嘴邊發出沒人聽得清楚的咕噥聲,隨即忿忿的朝他射去一記殺氣十足的怒瞪,是否聽見,不言可喻。
  恍若未見他的怨恨瞪視,荊天直言喝問:「你怎麼說?」
  「我、我能說什麼?」被他這麼淩厲逼問,第一次得知有姑娘喜歡自己,且那個姑娘就是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小師侄的谷懷白完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當下直覺脫口叫了起來。「紅袖是師侄,是我的小師侄啊!」
  紅抽是師侄……是師侄……是師侄……
  他這一聲脫口而出「是師侄」的話,瞬間在童紅袖的腦海中不停的繚繞迴響,讓她原本因戀慕心思曝了光而羞窘漲紅的臉蛋,霎時間倏然轉白,面無血色,唇瓣輕顫,紅腫大眼怔怔瞅凝著他,淚水再次滿盈……
  「小、小師叔,你……你真永遠只當我是……是你的小師侄嗎?」禁不住全身微微發抖著,強忍住淚水,顫巍巍的低問。
  她明白他一直當她是小師侄在疼寵,也不求他能馬上轉變心態,只盼總有一天,他能意識到她己長大,拋卻身為師叔的身分,以男人看待女人的心情來看待她,而不是永遠當她是小師侄。
  聞言,谷懷白不由得一窒,一來是捨不得見她傷心難過的表情,二來是……娘的!他竟然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若是為了紅袖丫頭好,身為師叔的自己就該明確斷絕這種極有可能錯將親情當愛情的小女兒戀慕情懷,及早將她「導入正途」,可為何他卻語塞了?
  糟了!糟了!,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一旁,眼見他神情茫然,一時之間說不出話,臉色忽紅乍白的模樣,荊天心下一凜,不待他回答便搶先冷然開口——
  「懷白是你的師叔,身為長輩,他怎麼可能隨你一同胡來,亂了倫理輩分,幹出有違世俗禮教的事兒?」字字如劍、句句鋒利,荊天毫不留情想斬斷兩人之間那種曖昧不清的情感。
  恍若未聞他那一番淩厲言詞,童紅袖只在意谷懷白的想法,當下淚眼蒙朧的凝盼著他,就盼他能表示些什麼,然而映入眸底的卻是娃娃臉上的茫然與為難。
  為難……原來她讓他為難了……
  臉色愈發慘白,心下愈來愈涼,童紅袖抖著唇微微笑了。「小師叔,對不起,我讓你為難了……」
  話未完,兩串清淚驀地自眼角滑落,她再難以壓抑激蕩的情緒,掩面哭泣奪門而出。
  「紅袖!」她的傷心奔離,讓谷懷白刹那間從自己的思緒中猛然回神,當下不由得失聲驚喊,二話不說就要追出去。
  「漫著!」健臂從旁一攔,止住他欲追出去的身形,荊天沉聲厲喝,「讓她自己冷靜冷靜,你追上去,只會讓她徒增希望,愈陷愈深。」
  「你不懂!」飛快打掉攔阻的臂膀,谷懷白焦急叫道:「紅袖是我一手帶大的,我最瞭解她性情,一旦她以為成了我的為難,這一去就不會回來了!」
  想到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人極有可能就此失去蹤影,一股從未曾有過的惶恐與不安霎時如洶湧潮水般席捲而來,幾乎將他淹沒,慌得他急急閃過荊天的阻攔,以著星馳電掣之勢飛掠而出,朝童紅袖消失方向急追而去。
  然而,此時的谷懷白卻還不知道,就因為這麼一個延遲,他因而錯過了將童紅袖追回的機會,就此失去她的蹤影。

  *********

  傷心欲絕,童紅袖心神混亂的奔離荊家莊,一路漫無目的出了揚州城外後,她驀然頓足回頭,眼見四周荒草彌漫、野樹雜生,僅她一人獨處於這孤寂無人煙的荒郊野外,始終未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在後頭追來,她眼眶一酸,豆大的淚珠霎時如斷線渲榘悴皇芸刂頻鈉梭??袈洹?br/>
  小師叔沒有追來……他沒有追來……
  他真的不要她了……
  「嗚……」淚水浸濕滿頰,她再也支撐不住,虛軟無力的跌坐在一棵大樹下,傷心得曲膝抱腿,埋頭無聲哭泣。
  嗚……小師叔永遠只會當她是小師侄看待,她的心意只會令他為難而已,這樣的自己又怎能再回到他身邊,當作什麼都沒發生般的繼續相依為命,如同以往般過著開心愜意的日子?
  她回不去,也不能回去了!
  想到這兒,童紅袖淚流得更急、更凶,宛如潰堤江水般止也止不住。
  在這世上,除了失去音訊的爹爹外,小師叔是她最親的人了,不能回到他身邊,她也沒地方可去了。
  究竟她能去哪兒?天下之大,竟無她容身之處,多麼可悲啊!
  「哈哈哈……」驀地,在哽咽哭聲中,童紅袖突然大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卻滿含悲哀與淒絕。
  捧著肚子,她淚流滿面的笑不可遏,愈笑愈是狂放絕望,已經沒有心思注意遠方來路,正有一頂華美軟轎以著看似緩慢,實在奇快之速逐漸接近……

  ***獨家製作******

  「琴姥姥,沒想到在這荒郊野外,竟有個傷心人呢!」朦朧薄紗隨風輕輕飄揚,在聽聞遠處傳來的哭笑聲後,軟轎內傳出了一道清冷淡然的嗓音。
  軟轎旁,滿臉皺紋,身形枯瘦的琴姥姥必恭必敬的詢問:「宮主想過去瞧瞧嗎?」
  「有何不可?」轎內神秘女子淡聲道:「我們出來這麼久了,想找的沒找著,趁回宮之前,管管閒事來排遣無聊吧!」
  心知主子沒有達成此回出宮的目的,心情難免煩悶,想找些事轉移心神,琴姥姥乾癟的嘴發出「呵呵呵」的幹啞笑聲,隨即朝抬轎的八名秀美宮人點頭示意,很快的朝聲音來源而去。
  很快的,軟轎來到大樹前,透過薄紗看著坐在樹下曲膝抱腿埋頭又哭又笑的年輕姑娘,轎內神秘女子緩緩開口了——
  「小姑娘,你又哭又笑些什麼呢?」
  有人來了啊……
  正哭得昏天暗地的童紅袖聞聲,不由得恍惚地抬頭望去,卻見一頂白紗飄飄的華美軟轎映入眼簾,當下不由得一怔……
  這軟轎好眼熟……
  對了!上回曾在揚州城外遇見的,沒想到天下這麼大,如今有緣再次相遇,然而小師叔卻已經不在她身邊了……
  再次想起谷懷白,童紅袖眼淚又無法控制的滑落,不知是以前曾有過一面之緣,莫名有種親切感,抑或是傷心孤單的此刻,特別需要找人傾訴,她「哇」地一聲,毫無心防的哭訴——
  「我哭小師叔不要我了,我笑天下之大,竟然沒有我容身之處。」
  一見那張濕漉漉的小臉,轎內女子也認出她了,微詫之下又覺有緣,加上上回對她印象極好,登時不由得輕輕一笑,向來清冷的嗓音竟難得放柔。「小姑娘,情殤的話,隨著時間久了也就淡化了,若是沒有地方去,我們『水月宮』倒是不差你一雙筷子,你說如何?」
  聞言,童紅袖愣愣地看著眼前白紗軟轎……
  她是要她隨她們一塊回那什麼「水月宮」的地方嗎?其實……其實這樣也好,反正她已經沒地方去了!
  淚珠兒撲簌簌的掉,她難過卻堅決的終於點了點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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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00:39:06
第八章

  深夜,荊家莊大廳內此刻燈火通明,就見某個娃娃臉男人不時往外探頭,期待心中掛念的人兒歸回的身影,然而卻又每次失望地垮下肩,回頭又繼續煩躁不安的來來回回踱步,差點沒把地上的青花石板給磨出一條溝來。
  「她還沒回來……她還沒回來……」嘴裏不住喃喃叨念著,谷懷白眉頭愈擰愈緊,心中的憂慮與不安也愈來愈深。
  該死!
  紅袖該不會真的就這樣再也不回來了吧?
  白日時,他雖也跟著追了出去,可就因為受阻攔而延遲了一點時間,讓他慢了一步;待出了荊家莊時,已不知她往哪個方向走,只能憑直覺朝某方追去,直至追尋至三十裏外依然不見其蹤跡後,便已心知自己運氣差到追錯方向,當下只得連忙又回頭往別的方向重新再找。
  就因為這樣的延誤,想找到人的機會更是渺茫,但他絲毫不肯放棄,硬是在方圓三十裏內來來回回的搜尋了好幾遍,卻始終不見她的身影。
  直到日落月升、夜色深沉,他才抱著微弱的希望回到荊家莊,盼望她在心情平靜後能自己回來,奈何期望卻還是落空了。
  「娘的!」怒喝一聲,谷懷白持續來來回回的「淩虐」地板,忍不住焦躁的咒駡自己。「什麼鳥嘴?好事不靈,壞事靈!」
  他從來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竟會一語成讖!
  紅袖丫頭,你可別讓小師叔的烏鴉嘴成真,真的一去不回啊!
  聽聞咒駡聲,神色嚴肅的荊天沉沉的開口了。「不用擔心,過個一兩天,等童姑娘心情平靜些後,自然就會回來了。」
  「你懂什麼?」根本不把他當作長輩看,谷懷白怒目惱瞪,頗有遷怒嫌疑地恨聲叫道:「我一手把屎、把尿帶大的孩子,我還不瞭解嗎?再說,若非你私下逼迫紅袖,迫使她不得不表明心意才讓我不小心聽了去,豈會有如今這種狀況?說來說去,兇手就是你!」大手一指,氣勢萬鈞。
  他這是對長輩說話該有的態度嗎?
  臉色一沉,荊天板著臉,嚴厲怒斥,「你這是在責怪為舅的了?」他只不過是不想見谷懷白重蹈親姊覆轍,一切都是為了谷懷白好啊!
  就是在怪他!
  谷懷白恨恨暗忖,本來就對他沒有什麼舅甥之情,自然也不會想到要「敬老尊長」,正想回嘴之際,從頭至尾都閑閑涼涼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姬笑春卻突然開口了——
  「天大、地大、母舅大!」慵慵懶懶的嗓音提醒著,豔麗臉龐笑得媚人至極。「小師弟,可別讓人家笑我們師門沒家教哪!」
  見鬼!全師門最沒家教的就是這個四師姊了,她還好意思說他?
  扭頭瞠目瞪人,谷懷白以眼神無聲指控,不過倒也憋下了到口的惡氣,不再多說地掉頭走人。
  眼見他強壓心中怒火出了大廳,姬笑春這才放下茶杯,慢條斯理的自椅子上起身跟著準備離去,卻到臨出廳門前,她驀地頓足,媚眼回凝笑睇廳內那個臉色難看的男人——
  「荊大盟主,雖說你與小師弟是血緣至親,可在他心中,紅袖才是他的親人,比你重要了千萬倍,若你繼續『執迷不悟』下去,堅持要破壞他們師侄倆之間的感情,屆時小師弟翻臉不認人,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掩唇媚笑,閑閑涼涼的警告完,也不管對方反應,逕自笑盈盈的走了。
  大廳內,荊天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神色嚴厲的臉龐更顯沉鬱難看……
  他錯了嗎?他只是不想谷懷白犯下逆倫悖德的錯事,受世人鄙夷恥笑罷了,難道這樣真的錯了嗎?

  *********

  回廊下,谷懷白難掩心中焦躁的快步疾走,後頭,一道酥媚笑嗓卻滿含興味的傳了過來——
  「小師弟,這麼晚了,你急著上哪兒呢?」含著笑,尾隨其後的姬笑春開口叫人了。
  聞聲,谷懷白頓足回身,臉色鐵青抑鬱。「回房整理行李!」
  「你想離開荊家莊,連夜去尋找紅袖師侄?」想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思,姬笑春笑咪咪的問道。
  「不成嗎?」情緒焦躁,惡聲惡氣反問。
  「不是不成,只是……」嗓音微頓,姬笑春掩嘴又笑。
  「只是如何?」沒好氣的瞠眼瞪人,谷懷白表情更難看了。
  娘的咧!四師姊能不能別在這兒故弄玄虛?他急著找紅袖丫頭,實在沒心情和她閒扯。
  「只是天下這麼大,又不知紅袖往哪兒去,你是打算大海撈針嗎?」斜睨笑覦,姬笑春忍不住揶揄調侃。「真要撈針,憑你一人之力,也不知要花多少時間呢!」
  知她說得沒錯,谷懷白垮下了臉,沮喪中滿含焦躁。「不然還能怎麼辦?無論如何,我定要把紅袖給找回來的。」
  想到那丫頭可能一去不回,身邊就此少了她相伴的身影,他就慌得坐立不安,一顆心緊揪難受得要命。
  哎呀呀!她這個師姊就杵在他面前,怎麼就不懂得好好利用呢?這小師弟也真是傻了!
  好氣又好笑,春蔥纖指帶點寵溺的輕點上他飽滿的天庭,姬笑春笑駡道:「四師姊若沒點本事與人脈,能與家大業大勢力大的荊大盟主鬥智鬥力了十多年?放心吧!你就稍安勿躁,先等個幾天,讓四師姊修書一封,飛鷹傳信請友人幫忙打探紅袖的下落,待有了消息,你再出發去找人也不遲。」
  聞言,谷懷白不由得大喜,連聲追問:「此事當真?你那友人真的可以打探到紅袖的下落?」
  「當然!」白眼斜睨,姬笑春忍俊不禁又笑。「我那友人可是江湖包打聽,號稱天下沒有他打探不到的消息呢!」
  江湖包打聽啊……這麼說來,欲尋紅袖的下落,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了!
  想到這兒,谷懷白微展笑容,堵在心口的那股慌亂、焦躁這才漸漸的紆解褪去。
  見他煩亂的心情終於回穩,神色亦不再如先前那般的焦慮不安,姬笑春捉弄的心思又起,紅唇漾開一抹邪惡的微笑,冷不防射出暗箭——
  「我說小師弟,這回紅袖情殤遠離,你是以什麼心情擔心著,又是以什麼身分急著想找她呢?要知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若不想承襲師門的『神奇傳統』,以師叔的身分,你是不可能留她在身邊一輩子的。」話落,好整以暇的拍拍他肩,逕自開心暢笑離去,留下某個瞬間僵硬的男人。
  「哇——怎麼辦?我竟然從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啊……」慘叫哀嚎,谷懷白震驚得抱頭團團轉,終於意識到總有一天:心中最重要的小人兒將會離開他,被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野男人給拐走……
  嗚……不要啊!他不要紅袖被野男人給搶走啦!嗚嗚嗚……

  ***獨家製作******

  夜色深沉、明月高懸,涼透入心的晚風拂過整片楓林,送進了佇立在林內的那棟樸拙木屋,也帶出了屋內男女的對話……
  「我去過你說的絕穀了,那兒空無一人,只有一棟空木屋罷了!」清冷的嗓音淡淡的訴說著,有著一張冷豔絕俗臉龐的女子定定的凝著眼前魁梧的男人,要他給個理由。
  「空無一人?」微微一怔,魁梧男人靜默了一下,好一會兒後,終於緩聲開口,「也許……他們已經離開絕穀,到別的地方過活了。」
  「你當我還會信你嗎?」冷聲怒斥,女子憤然。
  「若你不信,何須再來問我?」神色不波反問,男子幽深眸底閃著眷戀的光彩,對她的性情,心思了若指掌。
  聞言,女子瞪著眼前的男人。心下有些暗惱。
  十多年了,這男人老說她是他的妻,也總是訴說著他們過往的恩愛,甚至還說……還說他們有個小女兒!
  笑話!
  這怎麼可能?
  十多年前,她雖曾因意外而失去了某段時間的記憶,可再怎麼說,她都不信自己曾經愛過人,甚至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
  可若那不是事實,為何這男人心甘情願讓一身的武功受她禁制,十多年來隱身於這片楓林內,不逃也不離?
  甚至她幾度殺意頓生,意欲了結他的性命,省得煩心,可卻在每回見到他後,總是下不了手!
  直到最近這一年來,每當入眠後,總是夢見自己滿臉慈愛的哼著曲兒哄著一名小女娃入睡,其景象活生生的彷佛自己曾親身經歷過般,讓她在轉醒後悲傷莫名、悵然若失。
  這一切的一切,使得她不由得心驚,終於按捺不住的質問若是他所說的一切皆為真,那麼孩子呢?
  孩子去了哪兒了?
  而就在他說明將孩子托孤給誰,並且告知絕谷位於何方後,她立即出宮尋人,誰知穀內卻是空無一人,這讓她憤怒異常,再次懷疑他說的一切皆是編造。
  「不論你怎麼說,總之,我不信你的話!」像在對他,也像在告誡自己般,女子冷聲強調。
  眸光柔和地瞅凝著她美麗的姿容,男人微微一笑,笑得既深情又溫柔。「不論信是不信,你永遠是我的妻,也是我孩子的娘!」

  *********

  她……來到這兒幾天了呢?
  睜開紅腫的眼眸,盯著雕花精緻的床頂,恍恍惚惚的想著,童紅袖無意識的扳起手指頭數了起來……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
  對了!她來到這兒已經四天了,這代表離開小師叔也已經有四天了……嗚……小師叔……
  想到某張娃娃臉,童紅袖鼻子一酸,眼淚忍不住又溢出眼眶,怎麼也止不住。
  「嗚……不能再哭了……嗚嗚……」邊抹著眼淚邊哽咽地提醒著自己。這些天,她看見花也哭、瞧見鳥也哭,就連望著天上的白雲發呆都會掉淚,愛哭到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思及此,她連忙翻身下床,匆匆將臉上的淚跡梳洗乾淨後,這才緩緩步出屋外,當整園的廳堂閣樓、水石亭台、小橋曲徑映入眼簾時,雖說都已經看了四天,早該習慣了,可至今她每見一次,還是忍不住讚歎這兒的精巧華美。
  是的!四天前,白紗軟轎內的神秘女子將她帶回了水月宮,並派了幾個侍女照顧她,後來她才從那些侍女的口中得知,原來那神秘女子竟是水月宮的宮主,平常性情極為冷淡,沒想到竟會一時興起收留她,這讓其他宮人也很驚訝呢!
  想到這兒,童紅袖也是滿頭霧水,不解自己是打哪來的好運受到水月宮宮主的另眼相待,難道就因為之前的一面之緣?
  其實說一面之緣好像也有些怪,畢竟當時水月宮宮主人在白紗軟轎內,她連宮主長得是圓是扁都搞不清楚呢!
  不過來到水月宮的第二天,她就見到宮主了,而且知道宮主長得既不圓也不扁,而是……而是貌若天仙啊!
  就在見到面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看呆了,只覺得四師叔已經夠豔色耀目了,然而宮主卻是豔美絕俗中又帶著清冽冷香的氣息,彷佛能懾魂奪魄似的,讓見到她的人都只能張口結舌的發傻,永生難以忘懷。
  想到自己當時的呆樣,這些天來,童紅袖終於第一次笑了出來,隨即回神又看了看周遭的曲院回廊、花木扶疏的景致,雖然讚歎其精巧美麗的人工園林,但心中最想念的還是絕谷內的自然風光……
  「嗚……小師叔……」想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家,自然又想到谷懷白,童紅袖眼眶再次泛紅,忍不住又哭了起來,隨即哽咽地急忙警告自己,「不行……不行再哭了……要振作起來……」
  胡亂抹淨頰上的淚水,她紅腫著眼漫無目的的閑晃,一路遇到好幾名宮人,大家對這位宮主親自收留的貴客皆投以和善微笑,從未過問她的去向。
  就這樣,她胡亂走著、逛著,不知不覺間,竟漸漸遠離水月宮的主院,來到了後方一片豔紅如火的楓林前。
  「好美……」呆呆瞧著眼前這片像似要燃燒起來的美麗楓紅,童紅袖不禁低語喃聲讚歎,正當恍惚失神之際,一道劈柴聲響驀地自楓林內傳出,讓她不由得一愣。
  怎會有劈柴聲?
  難道……林內有人?
  怔了怔,她的好奇心起,下意識的邁步進入林內,踩著滿地的楓紅落葉,朝聲響來源尋去,不一會兒,就見在一片的火紅中,一棟拙朴木屋安然佇立其間,屋週邊了一圈小籬笆,籬笆內有個男人正背對著她劈柴。
  那背影高大、寬厚又堅實,童紅袖心下一顫,一股無來由的懷念與熟悉感悄然襲上心頭,讓她莫名有種想哭的衝動……
  彷佛意識到背後的瞅凝,男人驀地停下劈柴動作,挺起身軀緩緩回過身,歷經歲月洗煉的幽深黑眸就這麼直勾勾的對上了她的凝睇,一瞬也不瞬。
  只見他身形雖高大壯碩、五官剛毅、臉龐粗獷,可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穩溫和氣息,讓人不自覺的有種可以倚賴的安心感,可是……
  男人?水月宮怎麼會有男人?
  童紅袖雖剛來沒幾天,對這兒的一切也還不是很清楚,可至少知道水月宮內放眼望去全都是女人,誇張一點的說,這兒根本是小型的女兒國,然而如今女兒國內卻突然冒出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怎麼不令人納悶?
  瞪著男人,她驚訝的張大了嘴,滿頭露水地陷入五裏迷霧中。
  「小姑娘,你是新來負責送飯的侍女?」男人露出溫和淺笑,成熟臉龐有著歲月的細紋,嗓音低沉卻極為好聽。
  送、送飯?
  驀然回神,童紅袖倏地漲紅了臉,連忙搖手慌張叫道:「不、不是!我不是來送飯的……」
  啊——她不僅看人看得失神,還被人家給當場抓到,實在好丟臉啊!
  「抱歉,是我誤會了!」注意到她手中確實沒有提著飯籃,男人輕聲致歉,隨即又問:「你新進水月宮不久嗎?」
  「你怎麼知道?」瞠大了杏眼,童紅袖詫異不己。
  這人是誰,怎麼連她剛進來水月宮沒幾天都猜得出來?
  見她心思皆寫在臉上,男人輕輕一笑,好心提醒,「小姑娘,這片楓林是水月宮的禁地,除了送飯的侍女外,不許任何人進入的,你自己小心點,下回可別再亂闖了。」
  「禁地?」愕愣驚呼,她狐疑地搔著頭,滿臉不解。「可是林外沒有人駐守阻攔啊!」
  若是禁地,理應有人在外頭守衛,防止人闖入,不是嗎?
  「在水月宮裏待得久一些的人都明白,就算沒人守在林外,大家也不敢擅自闖入,大概你是新人,不清楚宮內的規矩,又無人提醒你,這才讓你糊裏糊塗的闖了來。」唇畔泛著淡淡的笑,男人溫聲又道:「你快走吧!讓人發現了,你是會受罰的。」
  沉沉瞅凝著眼前粗獷的臉龐,不知為何,童紅袖總有股莫名的親切與懷念,加上打兩人見面以來,他不止神色溫和,連言談舉止間皆為她著想,當下心中好感更深,只想與他多說些話,相處更久一些,絲毫不願離去。
  「大叔,你是被宮主給囚禁在這兒的嗎?」歪著腦袋,她忍不住好奇詢問。
  「囚禁?」神色怔仲,想起什麼似的,男人若有所思的輕聲歎息。「是啊!我自願讓她給囚在這兒哪……」
  這一囚,轉眼間十多年已過,真是快啊!
  「自願?」瞠目驚喊,俏臉滿是不敢置信。怎麼有人自願給人囚禁,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呢?
  對她臉上顯而易見的驚愕感到有趣,男人不禁又笑,輕聲催促,「快走吧!別讓人發現了。」
  雖明白他是為自己好,可童紅袖卻有些捨不得離開,遲疑了一下,心中已有所決定。「大叔,你一個人在這兒也挺寂寞的吧?我明天再來陪你聊天說話兒,你放心,我會小心,不讓人給發現的。」
  話落,揮著手轉身飛快的跑走,完全不讓人有拒絕的機會。
  真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哪!
  目送纖細身影翩然奔出火紅楓林,男人腦海裏浮現一抹小小的可愛身影,剛毅的臉龐上不禁漾開一抹柔和微笑……
  女兒啊……現在也和那小姑娘差不多大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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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1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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