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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惜之]【星有所屬II之11極品射手男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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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21:47:35 |倒序瀏覽 | x 2
去!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
是男人才不會這麼笨的好不好?!
他是很愛她啦!
可也沒愛到非娶她不可嘛!
她怎麼這麼死腦筋勒?!

該死的!她竟敢給他落跑!
哼!算她有自知之明,
知道她高攀不上他這個洛爾法維斯王子,
也省得他再找藉口找機會把她扔出牆——

奇怪!“她”的兒子怎麼跟他長得這麼像?!
他應該是不認識“她”的吧?!
該死的!他怎麼可能會覺得她很“熟悉”?
甚至他心底一直以來的那處空虛,

因她的出現而獲得圓滿,
他決定了——他、要、她!
可,她的心底竟還一直想著孩子的爹——
那個跟他長得很像的爛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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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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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21:48:00
特別報道

這天,一份全世界同步發行的特別專題報道,引發眾人的熱烈討論,更使得全世界女性同胞們的芳心蠢蠢欲動。

這篇報道到底有何魔力,能成為全世界眾人的目光焦點?以下是我們所節錄的部分內容——

一項「全世界女性心目中十二星座極品男子」的調查出爐,我們特別針對這十二名男人進行一連串的明查暗訪,好不容易搜集到以下的珍貴資料——

水瓶座——

姬川英治,伊勢赤鸞城第五十四代的城主,名下有一千多筆的土地及橫跨海內外的企業。允文允武,並擁有多個博士學位的他,是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末代貴族。

他個性內斂而冷靜,是個在孤獨中成長的男人,但在他淡漠的外表下,卻有著一顆比誰都火熱的心。

雙魚座——

石燁,中奧混血,出生於維也納,父親是奧地利著名鋼琴家,母親是台灣人,也是有名的小提琴家。

十八歲時,他一舉獲得奧地利協奏曲大賽首獎,從此聲名大噪,各地演奏會的邀約不斷,並灌錄了數張銷售成績亮眼的音樂專輯。

他有頎修長結實的身型,柔軟高雅的褐髮,深邃溫和的黑眸,及迷人的風采,可說是少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牡羊座——

戢修煌,蒙特洛王國的三王子,同時亦是台灣司法界人人推崇的檢察官,正義、行動力十足,專辦別人不敢偵辦之案件。

由於為混血兒故五官鮮明,英俊挺拔,但潔身自愛,不隨便沾染花邊新聞。

金牛座——

上官重瑋,上官集團總裁,母親為克里特王國公主,因克里特王國繼承人意外喪生,而臨時接任克里特國王之位。

他,行事低調,關於他的一切始終籠罩著一股神秘色彩,惟有與前妻的離婚事件鬧得滿城風雨。在他恢復單身之後,這位神秘的國王更成了全世界單身女性的目光焦點。

雙子座——

尊貴的安東尼王子,是北歐丹納王國的王位繼承人,任誰只要看他一眼,就會被他那媲美阿波羅天神的俊美和不凡的氣勢所攝。

他具有典型雙子座複雜、矛盾的性格,溫柔的時候可以把女人寵上天,但,他血液中冷酷殘暴的因子卻也令深愛他的女人倍受傷害,心碎流淚。

巨蟹座——

杜誨之,歐洲某小國王子,日前入境台灣,他的母親正是多年前曾經紅極一時的明星林楷欣。

他那雙憂鬱的眼,輕易就讓女人為之傾倒,更遑論其所擁有的億萬身價;他雖然貴為王子,但因其母為中國人,讓其在王室中的身份倍受爭議。

獅子座——

全球第二天富豪葉爾漢·帝諾,二十七歲,中法混血。承襲家族自十八世紀受頒的勳位,是法國最後的男爵。

他的帝諾酒坊佔全球葡萄酒市場銷售率的百分之七十,五百億美元的身價、帝諾男爵的光環,讓天生是領導者的葉爾漢成為最有魅力的鑽石單身漢。

他的英挺邪魁、狂妄霸氣教世人稱他為——邪惡狂獅。

處女座——

身為伊裴斯儲君的薩伊·莫爾凡俊美無儔,是天生要叫女人心碎的男人,然而他的全副心思卻都在伊裴斯的經濟上,女人之於他不過是排遣無聊的玩物,對結婚這件蠢事他根本不屑一顧,因此,他的婚姻大事成為伊裴斯人民關注的焦點。

天秤座——

瑞恩桑德斯·格奧用特·維希四世,出生於德國,為一黑髮綠眸、身高約莫一九O的中德混血兒。

其祖父為前普魯士王國最後一位退位國王,其父一生皆為「復國之志」而努力。其父過世後,繼承家業的瑞恩桑德斯自是肩負了恢復家庭光榮之重任,然一心向醫的他似乎有不同打算。

天蠍座——

放朝敢,二十八歲,為亞洲天王級歌手。

傳言神秘熱戀中的他,即將宣佈退出歌壇。根據可靠秘密證人指出,天王已為愛昏了頭,居然沒有原因的拒絕承認某王國親王的尊貴身份,甚至不惜為愛,台幣散驚—

射手座——

莫魯斯,三十歲,洛爾法維斯王儲。善於經商理財,是個成功的經濟學家,自從他加入國家財政,國家經濟蒸蒸日上。

他英挺後拔,斯文爾雅,溫柔多情,是個崇尚自由的浪漫紳士。

摩羯座——

堅毅慎謀的王者之風,卓爾不凡的貴族風采,必要時英氣迫人,私底下溫柔迷人的韓追——堆克多兩國全體百姓擁戴的新國王。

維克多爾國的百姓相信,他必能帶領維克多兩國走向更安和樂利的生活,也能捍衛這個豐饒的國土……

想知道更多關於他們的消息?那就繼續看下去,裡有所屬Ⅱ,我們會詳細告訴你們,這十二個男人有多麼極品!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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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21:48:29


午後一場雷雨把綠色草地洗刷得乾乾淨淨,穿上拖鞋帶起雨傘,我到附近的公園裡踩水,噗一下,水濺高,衣服上污泥點點……我好喜歡這個遊戲,從小就喜歡,然後樂此不疲。年紀稍長,這種玩法多少會讓人側目,於是出門前,我會先把頭髮紮成兩根辮子,隔著傘,刻意裝成孩子。

玩得好開心,再塵回電腦桌前,心情變得輕鬆。

來談談這本書的結尾,這回我寫了兩個結局,「欲寄相思千里月」和「千里共嬋娟」兩個部分。

也許是我反骨,寫了太多結局圓滿的小說,想來個小小革命,所以「欲寄相思千里月」的部分情節便自然而然在腦中成形。我想這會是最自然、最正常的結局,畢竟心臟病患能夠找到一個合適心臟,而活下來的機率並不高。

可是回過頭想想,女主角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讓這個不甘被拘束的射手座王子心甘情願愛上,就這樣死了,似乎遺憾太多。

兩個想法在頭腦裡面不斷爭執,第一章寫完了,它們在吵;第三章寫完了,它們仍爭不出個所以然;第五章、第六章……我終於打電話和如菁討論起這兩個結局。

到最後,我們想出兩全辦法,就是讓兩個尾聲都上版面,讓讀者選擇自己喜歡的結局,如果你有意見,可以寫信告訴我哦!

謝謝你們的支持,希望你們喜歡這本書。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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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21:48:51



第一章

黑色的電話筒掛在柱上,莫莫一瞬不瞬盯著它看。

眼光從話筒到銀白色按鍵,再到薄薄的IC卡插入口,他看得很認真仔細。

一分、兩分、三分……很多分鐘過去,他沒改變身形,走道上,人們來來去去,他的注意力從沒被分散。

「小弟弟,要打電話嗎?」一個穿護士服小姐定到他身旁。

他仰起一張憂鬱小臉,張口欲語,幾番考慮,搖搖頭,向後退一步,讓出位置給護士阿姨打電話。

電話的面版讓護士阿姨遮去大半,他的視線仍末離開,傾耳細聽,他想聽聽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

護士小姐掛上電話,發現莫莫還站在身後,她蹲下,視線與他齊,拍拍他的肩膀。

這孩子長得真可愛,褐色的鬈發下有雙藍藍眼珠,是混血兒吧!

「聽得懂我說話嗎?」這個年齡的孩子不該皺眉頭。

莫莫點點頭,不自主地,他的眼睛再轉向話筒。

「你想打電話,卻沒有IC卡嗎?」她問。

食指順順他的眉毛,兩道有個性的濃眉緩緩鬆弛開。

「我想打電話給爹地。」猶豫半晌,莫莫張口說話。

「我的卡借你好不好?」她把卡放到他的手心。「會用嗎?」

點點頭,使用方式他看過無數次,早記得滾瓜爛熟。把卡插進去,他笑出一臉陽光。

是了,這才是天真孩子該有的表情。

接過護士阿姨遞給他的電話筒,踮起腳尖,撥下號碼,他迫不及待對電話那頭說話。

「爹地,我是莫莫,我今天很乖,早上老師考試,我很認真考一百分,回家我自動寫功課,收書包都自己動手,我沒讓媽咪幫忙。

可是,下午我就有一點不乖了,我知道媽咪身體不好,可是……我真的很想媽咪來聽我拉小提琴,老師說我有天分,只要我再努力一些,一定可以當首席小提琴手,所以我才會勉強媽咪來聽我表演……」

停下話,他用衣角偷偷擦去眼淚。

「媽咪在表演台下昏倒了……我曉得小孩子不乖要被懲罰,可是我不懂上帝為什麼不懲罰我,卻要懲罰媽咪……

可是,我沒有哭哦!我很勇敢,我決定以後要加倍聽話,讓上帝看到我是好小孩。爹地,電話卡是我跟護士阿姨借來的,不好意思講太久,剩下的事我回家再跟你講。」

將電話筒拿給護士阿姨,他笑瞇眼,「阿姨,謝謝你,再見。」

揮揮手,他蹦跳著輕快腳步,消失在長廊彼端。

護士準備將話筒掛起收回電話卡,卻發現電話那頭還有聲音。

將話筒貼近耳朵,她聽見話筒裡傳來--

「下面音響,七點四十七分……」

JJJJJJ

春陽斜掛。

曾經她最喜歡這個溫和季節,可是有人改變她的想法,從此她愛夏天甚於春天,如果沒有意外,也許,她會在美麗的夏季告別人世。

很奇怪,她的悲傷總在夏天展開,她卻不能停止愛夏。

以悠著手整理自己的雜物,她要將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不要莫莫的生活因她的離去,措手不及。

她聘律師,擬遺囑,寄定存……該聯絡的事她一件一件處理好,她用處理事情度過等待死亡的惶然,待雜物整出頭緒,生命的終點站就在眼前招手。

莫莫去上學,屋子裡一片寂靜,風吹過,帶起淡紫色窗簾。

原本,她的窗簾是白色透明紗,可是經過那個夏季,她換上淡紫窗簾。

是紀念?是憑弔?她沒細細分析。

移動身體,打開櫃子,取出她的胡桃木音樂盒,打開盒子,一封、兩封、三封……她把信封一個個鋪在床上,鋪出一片花海。

那是種少見的特殊信封,每個信封上面套有塑膠膜,塑膠膜裡有壓花,乾燥的花朵維持著它原來的繽紛,飛揚筆跡躺在信封正中央。

Angel……那是他對她的匿稱,他說她是他的迷路天使,她尋覓著翅膀,想找到兩扇蟬翼送她返回家鄉。

十五個信封和十四張情書,是她和他共有的部分。

曾經,她擁有他十五天,更精密的說法是,她擁有他十五個下午和夜晚。

然後,第十六天,他憑空消失,任她跑斷雙腿、喊破喉嚨,他再不出現。

第二十六天,她帶著殘破羽翼飛回家鄉,將愛情留在天堂。

拿起一個點綴滿天星的信封,滿天星的花語是愛憐,他說他愛憐她的心、她的情。他是愛憐她的吧!

好奇怪,她總是認定他對自己的感覺是真愛。

閉上眼,手撫過紫丁香信封,紫丁香的花語是羞怯,她可以背得出裡面的信箴內容。

給我羞怯的Angel:

晨曦在你臉龐投下金色光暈,你是太陽神之女,帶著光和熱來到,引我走進天堂。

溫柔的笑在你臉龐輕輕綻放,請告訴我,夢中你看見什麼?

看見我騎來麋鹿為你狩獵愛情?還是看見我帶著滿手星辰,照亮你的淚水?

願你幸福!

莫魯斯

那時候,她常在清晨醒來,身邊的他早無蹤影,躺過的枕頭上放著這樣一封情書,情書裡面附上一件禮物。

紫丁香裡的禮物是星星,他說要將銀河圈在她腕間,繫住她的心。

展開信,碎鑽鑲成的手煉從信中滑下。

沒錯,她沒有記錯內容。

這個遊戲她玩過許多年,閉眼,撫摸信封,猜測內容……現在,她的準確度是百分之百。

她背得出代表真愛的瑪格麗特信封裡,禮物是一個龍形墜煉;代表好消息的愛麗絲信封裡,躺著一塊雕了射手座標記的翡翠……

射手座男人,原來他是酷愛自由、害怕被拘束的射手座男人呵!難怪他會突然消失--在她向他追問未來的第二天清晨。

將信一封封收起,用絲帶扎捆好,收入音樂盒,再放入她為莫莫準備的小背包。這些是她最珍貴的遺產,相形之下,早躺在小包包裡的其他東西,成了微不足道。

擺人空白錄音帶,深吸氣,壓下錄音機按鈕,她必須為莫莫留下安慰。

親愛的莫莫:

記不記得你問過媽咪,為什麼叫你莫莫?媽咪回答你,小時候你很愛聽莫札特的CD,經常指著音響喊莫莫,從此我和外公便喊你莫莫。

其實,還有一個秘密是你和外公都不知道的,這次,媽咪要偷偷告訴你--

寶貝兒子,知道嗎?你的爹地叫莫魯斯,在枕畔我常喊他莫莫,

莫莫、莫莫……我一次次喊你,也用相同的聲音喚爹地,你們都是我心目中最疼愛的莫莫。

睡前,你拿起畫冊,問我爹地長什麼樣子?我告訴你,他有一雙莫莫的眼睛,

有一管像極莫莫的鼻子,有一張柔軟的唇辦,說話的神情和莫莫一模一樣。

於是,你對照鏡子一筆筆畫下自己。畫完,你笑說你有個最年輕的爹地。

拿過圓圓的小鏡子,媽咪看看鏡中的莫莫,更正你的話--你有一個最最帥氣的爹地。

是啊!你的爹地是全世界最帥氣的男人,在那個午後、在那個池畔,我以為自己看見阿波羅,駕起金色馬車,丰采翩翩地走到我面前,說他可以賜給我一百個願望。

他走入我的生命,給了我十五天的美麗人生。

然後,他消失了,像蒸氣般揮發不見。我找過一座座公園,在每個圓形水池前許下願望,希望他再出現,即使只能多看一眼,我也心滿意足。

可是,他終是沒再出現眼前。

我很抱歉沒辦法將那樣的一個好爹地帶到你面前,很抱歉沒辦法允諾陪你一生,將不足的父愛為你補齊,但媽咪知道,你是個好小孩,你一向容易原諒別人,這回,也原諒媽咪好不好?因為媽咪是那麼那麼愛你……

很多時候,人類最大的悲哀是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卻又認為生命屬於自己,有權控掌,於是在掌控與不掌控間,產生避免不掉的痛苦。

曾經,媽咪也為著這個深深痛苦,幾夜輾轉難眠,恨上帝為什麼不給我多一點時間。 畢竟,你還那麼小,小到有權要求上帝對你優渥。

後來,媽咪想通了,上帝為我們關上一扇門,就會為我們打開另一扇門,現在,我們只是在轉個方向,前往另一扇門的途中,也許對新的旅程,我們有太多不確定,但只要抬頭挺胸向前,就會走出康莊光明。

所以相信媽咪,雖然未來媽咪不見得能陪你繼續往下走,但只要心裡篤實,你一定會成功!

莫莫,你還好小好小,有些事現在就叮囑你似乎太殘忍,可是如果沒把事情交代清楚,媽咪會不放心,請你捺著性子聽媽咪把事情說完好嗎?

首先,媽咪把爺爺的房子過戶到你名下,我在銀行開了保險箱,將房地契和存折收在裡面,每年稅款和水電會自己轉扣。

另外媽咪留下一筆錢,讓你將來上大學和創業用,這些錢在邱律師那裡,每年她會將零用錢和金額明細送到你手中,你要慢慢學會支配金錢花用。邱律師是媽咪最好的朋友,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去找她。

這些文件媽咪用綠色紙袋裝著,要收拾好,別弄丟了。還有我在紫色筆記本裡記了一些電話號碼,他們都可以在你最需要時,給予協助。

不要害怕向人開口請求幫助,你年紀還小,只要記得誰曾給你恩情,將來有能力,加倍償還就是了。

胡桃木音樂盒裡的信是爹地留給媽咪的,那是我這輩子最珍貴的收藏,現在我把它們轉送給你,等你再大一點,字認得多了,就能在每封信裡面讀出,爹地有多愛媽咪,將來別忘記也要用同樣的愛,對待你的新娘子哦。

媽咪交代的事情,牢牢記住沒?

我期待能看見你長大的模樣,到時你會變成怎樣的人?音樂家?律師?商人或老師?不過,我相信不管你做什麼工作,都會是個健康快樂的男人。媽咪也承諾,不管多辛苦,在天上,我l定會用最大的努力來看顧你。

現在,答應媽咪,哭過就行了,別讓傷心停留心中太久,你要把精神花在面對未來,知道嗎?

關上錄音機,取出錄音帶,編號,收歸原位。

以悠疲倦地往後靠坐,她的生存機率握在上帝手中,她能做的事情有限,她願意用生命中僅存的部分為莫莫換取快樂幸福。

JJJJJJ

莫莫喜歡在公園里拉小提琴。

午後,以悠陪他坐在石頭上,風吹過,水藍色洋裝被風帶起一角,及腰長髮旋起一陣黑浪,將東方女人的美麗盡情展現。

「媽咪,如果等不到那顆願意和你緊緊結合的真心,你就要死了嗎?」

「我不喜歡用死這個字,因為我愛你,不會捨得死去。應該說我……說我必須栘民至另一個國度,用另一種方式生活,在那裡四季如春、繁花盛開,在那裡充滿歡樂和愉快。」

「那是……」

「那是一種禮物--神賜給為生命努力的人們一個最好的禮物。將來,在你為自己的生命付出全心全力後,上帝也會召喚你進入樂園,媽咪和外公、外婆會在那裡等你,到時,我們會有無限的光陰去享樂,不用再煩惱分離與痛苦。」

「我現在可以陪你一起去嗎?」

「不行的,你還太小,還沒為你的生命盡過心力。」

「那……如果有一個好心人願意把心捐給你……」

「那麼,那個好人便代替媽咪進入樂園;也許是上帝認為他對生命盡的力比我多,也許是上帝覺得莫莫太小,需要媽咪照顧,所以他把進樂園的入場券給他,卻送給媽咪另一份禮物。」

「媽咪,你可不可以跟上帝商量,說你比較喜歡另一個禮物,下次等莫莫也對生命努力過了,我們再一起跟他領入場券?」

「傻莫莫,上帝有他的想法和作法,我們不要先去擔心。今天媽咪想陪你拉拉琴,我們好久沒有合奏了。很想念呢!」揉揉兒子的鬈發,以悠轉移話題。

「奸。」他乖巧點頭。

看著媽咪,莫莫滿面笑靨,緊弓、架提琴,媽咪的精神很好呢!說不定上帝的旨意是讓媽咪的心臟自己變強壯,不用換心、不用住院,也不必上樂園。

「媽咪,我們拉那首獨角戲,好不好?」那定媽咪最喜歡的一首曲子。

「好啊!」試試音,悠揚前奏響起。

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裡

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麼結局

自始至終全是你讓我投入太徹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劇何苦給我美麗演出相聚和別離

沒有星星的夜裡我用淚光吸引你

既然愛你不能言語只能微笑哭泣讓我從此忘了你

沒有星星的夜裡我把往事留給你

如果一切只是演戲要你好好看戲心碎只是我自己

自言自語呵,她在愛情中演出獨角戲,沒有男主角、沒有結局,她和回憶談情道愛,角色始終孤寂……

她不斷自問,他為什麼要同她別離?即便隱約知曉答案,她仍在胸中編出劇情,騙自己,他的一切都是不得已。

JJJJJJ

台灣的食物讓莫魯斯愛不釋手,光是一隻不起眼的雞,居然能弄出那多好口味。摸摸飽脹肚子,他心滿意足地靠進沙發。

「沙特,把窗戶放下來,我想吹風。」

這帶的別墅每棟都蓋得很有特色,幾步一個小公園,每個小公園裡的樹梢頭部開滿盛艷,它們存心張揚美麗--在這個適合戀愛的春季。

從中國人陸、日本、韓國……莫魯斯繞過亞洲-圈,台灣是他最後一站,他在亞洲各國評估投資環境,好決定下一年度國家經濟預算中的投資重心將擺在哪裡。

這回來台灣,他來得低調,且不能避免的,他住進大學時期的死黨周建平家中。

想當年,他們同上哈佛、同一宿舍、同樣迷上美式足球,並且追求同一個女人。後來,他結婚了,對象是他們共同喜歡上的那個女人--章亞莙。

哎……早知道她菜做得那麼好,說什麼都不應該大方退讓,看看人家那兩個兒子,十歲、七歲,拿來訓練美式足球剛剛好。

「王子,是不是該回去周先生家了?我們已經在這附近繞幾十圈了。」沙特恭謹的聲音傳來。

「不要,再多繞幾圈。」淡淡一聲命令,沙特照做。

現在回去做啥,人家夫妻正在陪兒子唸書,看別人一家四口圍在書桌前讀書的溫馨場景,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外人。

公園靜悄悄的,四處都看不到半個可以逗弄的小孩子,大概全躲在家中為一百分拚命。

中國孩子不好玩!唉……想當初要是肯早早進入婚姻,也許現在他也會有個可以玩美式足球的兒子,可是想到婚姻、想到羈絆……

算了,他忍受不了束縛,為一個兒子喪失五十年自由,怎麼算都不符合經濟效益。

唧唧唧……樹上蟲鳴聲大得擾民,春季是求偶季節,新生命在此刻誕生,享受一年歡騰。

他微瞇起眼睛,享受微風吹拂。

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裡

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麼結局

熟悉的音樂從耳際飄過,莫魯斯的眉間皺起。

他很少聽中國歌曲,為什麼這首曲子他會……那麼熟悉?

傾耳細聽,清亮的嗓音帶著悸動人心的柔美,這個聲音、這個旋律……在他潛意識中是曾經?

他努力在心中搜尋這段記憶,這首曲子……是不該深刻的旋律,但是他幾乎可以預知下一句……

車子開遠,聲音漸漸從聽覺範圍中消失,倏地彈起身,他拍拍駕駛座上的沙特。「回去找剛才的歌聲。」

沙特跟在他身邊多年,幾個字他就曉得主人的意思。

緊急煞車、倒車,他飛快在每一座公園問搜尋樂音。

一抹藍色身影吸引住莫魯斯的視線,她……他認識?

沒有,搖搖頭,應該沒有,他認識過幾個東方女人,不過,她顯然不合乎他的「需求」。

她長得太精緻,像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她的身材太瘦削,不符合他對女人的審美標準,所以……她……他沒見過,應該是沒見過!

車停,他的眼神轉向她身旁的小男孩。猛地,更大的震撼撞上他。

他可以說不認識那個女人,卻沒辦法說不認識小男孩,他簡直是自己的翻版,是上帝用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人物,除了髮色不同,他挑剔不出其他。人間竟有這種緣分和巧合?

打開車門,他走向他們。

拉過間奏,女人放下小提琴,輕輕坐在石頭上,和著男孩的旋律歌唱。

沒有星星的夜裡我把往事留給你

如果一切都是演戲要你好好看戲心碎只是我自己

女人的手將飛揚長髮撥到身後,那頭柔亮的黑髮像小男孩撥弦的手指,挑動了他的心弦。

濛濛笑意掛在嘴上,纖細柔雅的手腕撫上額際,她不像人類,比較像個Angel。

Angel?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再度內心中掠過,來不及捕抓,飛快消失。

又一甩頭,甩脫那股莫名悸動,他走得更靠近。

陶醉在琴音中,以悠想起那年夏天,那個噴水池旁,同樣一首曲子、同樣的心情,她碰上他,他愛上她……

有人走近,以悠和莫莫不在乎,他們習慣在演奏中觀眾陸續加入,習慣在掌聲之後對大家一個回眸輕笑,於是他們仍然沉浸在自己的音樂聲中,不受影響。

表演結束,掌聲響起,他們如往常,抬眼對上觀眾。

莫莫笑起,一聲謝謝叔叔,彎彎的眉眼與他更加相像。

沙特看看小孩再看看主人,想問的話凝在嘴邊,不敢胡亂猜測。

以悠也抬頭了,當眼睛望向他,嘴邊的笑容瞬間僵祝

低眉,心在狂跳,她回頭,沒有噴水池,再回頭,莫莫仍在身邊……

是她跌入夢境,或是多年春夢找上她?眨眼,非常用力地一再眨眼……

他在,莫莫也在,他的金色馬車高掛在天際,在他身上照耀出一片光暈。

如果,他不是夢,那麼他是真的來尋她了?

曾經,她告訴他,她的家鄉在亞洲一個叫台灣的小島;她說她的家在一座不高的山上;她還說她總愛在公園里拉小提琴……他一定是綜合了她說過的每句話、每個訊息,然後踏遍台灣的山區,繞過山裡的每個公園。

他花八年的時間……一步步,走到她的身邊。

「這首歌,很熟悉。」莫魯斯主動開口。

雖然她並不符合他對美女的要求,但是她的乾淨恬然拉近了他的心,他不得不承認,她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舒服、怡人,教人不自主想親近。

他的雙瞳依舊,藍藍的眸子像一潭清水,對映著藍天,她在藍藍的湖水中暢泳。

當然熟悉啊,她為他唱過十五次這首歌,在床畔、在星空下、在他的夢中……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愛情只是-場獨角戲,原來,並不是,他為她千里迢迢,他為她帶來陽光……

「你喜歡哪一句?」她展唇問。

「都不喜歡,歌詞太悲傷,我只喜歡它的旋律。」直覺地,話從他口中吐出,並不覺得突兀。

沒錯,當年他也是這樣子回答她的問話。

他還牢牢記取他們當中說過的每段話,那麼接下來,他是不是要考她記不記得他們中間發生過的事情?

沒問題的,這些過往,她如數家珍,如果有空,她可以鉅細靡遺,用一整天、一整星期,讓那段日子重現。

他喜歡她的笑,相當相當喜歡。

莫莫靠近以悠,這個叔叔和自己很像呢!媽咪說自己和爹地長得相像,那麼爹地一定和叔叔一模一樣。

這個甲等於乙、乙等於丙,所以甲等於丙的數學關係,推動了他的愉快心情,是的!他喜歡這個叔叔。

「這位女士,你的兒子很可愛,他叫什麼名字?」莫魯斯隨著她的笑而笑。

他叫她女士?瞬地,一個她不願意相信的認知打上腦際--

他不認得她了?他忘記她曾是他的迷路Angel……笑拉平,滿腔失望如狂浪席捲……回首,心淹沒,失去跳動……

不公平礙…她把他記得那麼仔細清楚,為什麼他可以這樣輕易將她忘懷?

他竟喊她女士,好陌生的稱呼……他們曾經那麼熟稔,而今竟生疏到以女士先生相稱……心碎得太徹底……

作過幾千次再相見的夢,從沒有一個夢境殘酷至此……

遺忘了……他遺忘她的心,她卻將他牢牢記取,再次,實例證出愛情世界缺乏公平。

以悠皺眉苦笑,不是這樣嗎?當年他走得多麼絕然,背過她,連道聲再見都不願,他想要的不就是徹底抹煞掉他們中間的擁有?

澀意侵上心間,幾年的假設、猜測、幻想,被他的一聲女士全數掀開,血淋淋的事實攤在眼前,他和她終是陌路……

「叔叔,我叫莫莫,我讀小學一年級。」莫莫自我介紹。

莫莫,又是一個矇矓的熟悉感……解釋不來這種不該存在的熟悉。

他蹲下身,對小男孩講話:「我叫莫魯斯,名字也有一個莫,很巧合對不對?你長得好可愛,有空的時候我能來找你玩嗎?」

一個跟他相像的男孩子,讓他如獲至寶,這會兒也有個可以讓他訓練美武足球的男孩,不必再看建平的驕傲嘴臉。

「媽咪……可以嗎?」他回頭望上母親。

可以嗎?她不曉得可不可以……只明白曉得,他不記得她了……不記得了……完全不記得了……他的記憶版上,屬於紫色Angel的部分,被擦拭得乾乾淨淨。

風在耳畔吹過,發浪一波波……刮走了她的情……

這場愛情,終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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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記憶·在洛爾法維斯

和樂團朋友分手,以悠帶著探險心情留在陌生國度。

今年,她二十歲,隨樂團應皇室邀請來到歐洲表演。

出發前,旅遊手冊上的介紹讓她愛上這個漂亮國家,木屋、草原、綿羊……美得像童話,緩和的生活步調,親切和善的人民,是傳說小消失的香格里拉。

當然,他們也有熱鬧繁華的一面,不過大多集中在都會,這些天,她和樂團成員在都市中來來往往,沒看見預期中的美景。她不喜歡遺憾的感覺,於是她留下來探訪這個美麗世界。

可是,壞運氣似乎從她跟團員分手起就開始跟隨,首先她被旅館通知搬家,因為,她忘記要續訂房間,而新房客已準備CheckIn。

再來,當她辛苦背起行李和小提琴進入餐廳吃飯後,才發現錢包和信用卡被扒定了,帶著尷尬和抱歉,她將手上的鑽表留給餐廳老闆。

走定停停,她在異國失去目標,身上沒有半枚錢幣打電話回家求助,很想哭,可是在這時間哭泣,似乎沒太大幫助。

坐在公園的噴水池邊,她發現池中有許多枚閃閃發亮的硬幣,偷竊慾望在陶中升起,她的酒渦淺淺現形,希望橫在眼前,只要伸手一撈,她就能打電話向父親討救兵,可是……這種行為違反她從小所受的教育。

她在噴水池前來來回回,鼓足勇氣手向前伸出去,一對情侶正好走過來,慌地收回手,以悠忙否認偷竊的念頭曾在心中。

從來就沒這麼迫切想要一塊錢,第一次,她理解一文錢逼死英雄的窘困。

錢……她要怎樣才能得到錢?不多,只要一塊錢,她就能得救。

然後,她看見自己的小提琴,再看看坐在噴水池前的情侶,以悠想到一個好辦法。

蹲下身,在行李中尋出帽子翻過,擺到地板,打開琴盒,緊弓,她最喜歡的曲子--獨角戲,從提琴中流洩出來。

瞇眼,她微微笑起,音樂向來能安定她的心,像此刻、此景,她忘記困難面臨。

JJJJJJ

車隊經過,車上的莫魯斯打開一疊報表,今年的外匯數字讓人滿意,這代表上半年的投資計畫是正確而明智的。

打開車窗,洛爾法維斯的夏天,百花怒放,鳥鳴啁啾,清新空氣在週身圍繞,夏季是最好的出遊日。

沒錯,忙過這段,他要好好休息一陣,讓自己的身心得到緩和。

邪邪笑意牽動面頰神經,他該來場新艷遇。

純熟的小提琴樂聲,從窗外帶入,悠然曲音帶動他的共鳴,他也能拉上幾首曲子的--在童時,提琴的樂音總能領他進入寧靜喜悅的時空。後來年紀漸長,他的身份和地位賦予他太多責任,漸漸地,他背棄了提琴這位老朋友。

莫魯斯下命令,讓沙特將車子開回有提琴聲的公園。

車停,他下車,三十幾個護衛在他身後五公尺處立出圍牆。

他看著眼前的紫衫女子,柔媚白皙的臉龐帶起沉醉夢幻,那是張年輕無憂的臉孔,單純乾淨得可欺,她讓他聯想起滿天星。

曲罷,以悠睜眼回眸,情侶太專心談情,忘記在她帽中投入錢幣,沮喪帶動歎息,她轉頭,卻意外地觸見一雙湛藍眸子。

好藍、好漂亮的湖藍色,像澄澈的天空,沒有半絲白雲干擾的藍顏色。

藍藍的眸子在微笑,彎彎的眼眶勾引出她的好心情,忘記害怕、忘記恐懼,忘記她的下個計畫缺少一塊錢來幫助。

他是阿波羅神嗎?為什麼他帶著耀眼的金色光芒?是上帝聽見了她的呼救,所以派這個神祇來解救他的子民?

「你需要錢幣許願?」他從口袋中,拿出-個硬幣。

誰說他不是阿波羅,他連她的心思都摸得透徹,她想賺來硬幣,想許下-個願望,希望神帶她平安回鄉。

「我……可以嗎?」她偏偏頭,風將她的及肩頭發帶上空中。

東方女子的美麗與神秘,在於她們那頭烏黑亮麗的頭髮,而她,有一頭讓人想撫摸的黑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你有多少個願望?」

「很多很多。」當每個願望都能被滿足時,人就會變得貪婪,她也不例外。

「等等我。」他回身,向沙特低言幾句,沒多久,他捧來滿手硬幣。「我給你-百個願望,開始許願吧。」

「你怎麼辦到的?」才一眨眼工夫啊!她甚至沒有和他再交談幾句。

「我有個萬用的阿拉丁神燈。」他指指身後的沙特。

以悠在他鼓勵的眼神中,向池裡丟出一枚硬幣。「我希望能平安返回台灣。」

「你住在台灣?」他轉用中文和她交談。

「你會說中文?真了不起,如果你是商人,一定是個有眼光、有前瞻性的商人。」

「怎麼說?」他好笑地看眼前的小女孩說起成人話。事實上,他的中文是為了追求生命中的第一個中國女人而學習。

「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未來想賺大錢,非在中國人身上動腦筋不可。信不信,當中國人在同一秒鐘對地板用力踏一步,全球會發生九級大地震。」

「哼!中國人的驕傲。」這些話他在死黨建平身上聽過太多。

「哈!高唱『白種人負擔』的,可是你們這種藍眼睛白皮膚的阿兜仔。」她不甘示弱。

「你有種族岐視?」

「是我弄錯了嗎?我怎麼記得抓黑人為奴、發動南北戰爭這些怪事兒的,好像跟黃種人無關。」

語畢,她睨他,他望她,然後兩人同時大笑。

「你這個利嘴小女孩,應該叫你父親好好管教。」

「又是種族偏見,我已經年滿二十歲,早超過需要監護人監管的年齡。」

「二十?你有沒有謊報年齡?」他以為她不滿十五。

「這是蔑視?」

「不!我在誇讚。快許願吧!你還有九十九個願望。」他把雙手的硬幣差到地面前,再次邀約。

接著,她從他手中拿起硬幣,一枚一枚往水中扔,嘴裡飛快說:「我希望能玩遍洛爾法維斯、我希望能碰上白馬王子、我希望……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念到這一句,他手中的錢幣剩下最後一枚,以悠用大拇指和食指夾起,在擲出錢幣前,她想想,縮回手,把錢收入口袋中。

莫魯特望住她的動作,接出最後四句。「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這是你們中國女孩都必背的詩嗎?」建平的妻子--章亞莙,就老把這首詩掛在嘴邊,三不五時要他以這首詩為讀本學中文。

「你會背……」她訝然,這個藍眼睛的男人居然對白居易有感覺?

他沒回答她,牽起以悠的手,他自作主張收拾她的行李和提琴。

「你要做什麼?」以悠懷疑地看著他的打包動作。

「這個水池是我們國家最靈驗的許願池,剛剛你許下的願望,將會一一被實現。」

「你說的是哪一個願望?」碰上他,她想把「返國」願望排到最後。

「你想玩遍洛爾法維斯,想碰上白馬王子……不是嗎?」

「等等,我說的王子是真真正正的王子呦,那種戴皇冠、拿權杖、住城堡的王子。」以悠的手擺在他胸前,制止他拖起她往前走的動作。

「你對我這個王子有懷疑?就因為我沒把皇冠、城堡展現在你眼前?」

「哈!王子?」她抓抓頭髮,吐吐舌頭,大肆嘲笑。「偷偷告訴你,我對你的阿拉丁神燈比較感興趣。」

「真的?」一個眼神,他把沙特召到身邊。「許願吧!貪心的小公主。」

她站到沙特面前,雙手合十,虔誠許願。「神燈神燈,親愛的神燈,請您送給我一杯水和一塊餅乾,我快餓死了。」

沙特沒作表情,在接收到主人的示意後,他回身進車中,取來一瓶香檳和點心。

看見食物,以悠忍不住大聲歡呼,她拍手,朝著沙特彎腰鞠躬。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神燈,告訴我,你還有同類族群嗎?我要去哪裡才能找到像你這麼棒的神燈先生?」

抿唇藏去嘴角笑意,以悠的天真,讓沙特留下好感。「只要跟著我的主人,神燈隨時為您服務。」

以悠回身對莫魯斯說:「你不用當王子了,有一個能讓你心想事成的神燈,傻瓜才去當吃力不討好的王子。」

「當王子吃力不討好?」她還真懂他的辛苦。

「可不是,當王子要被灰姑娘、白雪公主搶來搶去,一個擺不平就成了人魚公主裡的負心漢,還是當阿拉丁好,自由自在不受人拘束,反正橫豎都會娶來公主當黃臉婆。」

「你說得有道理。」酷好冒險犯難、喜新厭舊的射手男人,的確不適合王子這個職位。「走吧!阿拉丁帶你去實現其他願望。」

拉起她,他喜歡以悠那沒有負擔的笑容,孩子……不!她比孩子還天真……她是……是…對了,她是不解人問憂愁的Angel。

從此,他習慣喚她Angel,沒記起過她的名字。

JJJJJJ

那晚,她在燭光下享受浪漫,在莫魯斯慇勤眼光中享受寵愛,她不曉得男人可以這樣子無止盡地寵愛一個女人。

他用蠟淚做出點點滴滴的相思豆,並在她耳邊低吟「勸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她則倒出小玻璃瓶的貝殼砂,裝入他的點點相思。

他取笑女人變心比翻書快,她回答,對貝殼砂,她從未真正動心,她不曉得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對相思豆已怦然心動?

「那不是相思豆,那是燭心、是蠟淚,是情人間互道珍重的悲傷。」以悠說。

莫魯斯說他不懂,然後,她吟出兩句詩詞:「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她又說:「愛情的結局不是蠟炬成灰淚始干,便是攜手雨中看,不管怎麼計算,蠟燭習慣在愛情中扮演悲劇。」

他搖頭,篤定說:「有一種感情,結局雖然不是天長地久,但在過程中卻不斷醞釀甜蜜,讓人一回想起,便覺值得。」

當時,若以悠的警覺心夠,她就會曉得,原來他要在她身上製造的,就是這樣的一段回憶,不長久,卻雋永得讓她頻頻回顧。

夜裡,他送她回到一棟大房子,那是維多利亞武的建築,周圍的蓊鬱密林和繽紛花圃,在月光下帶著異國風情。

洗過澡,她靠在枕頭裡,抱著蠶絲棉被,一襲卡通睡衣套在身上,讓她看起來年紀更小了。

「我想,我該給你一杯牛奶。」他取笑她。

「我早就斷奶了,何況我對牛奶過敏。」捏捏鼻子,她屬蛋白質過敏體質。

「我怎麼看你都像未成午少女·」撫撫她散在枕頭上的亂髮,沒猜錯,絲緞般的觸感在他手中擴散。

「我是大學二年級的學生,中文系。」

「我以為你是學音樂的,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

「音樂是興趣,如果沒意外的話,我將來會是個中文老師。」

「老師?很神聖的工作。不過你今天已經碰上『意外』,說不定你永遠都不能回到你的國家,順利當上神聖的老師。」莫魯斯的中文很流利,雖然帶了一點洋腔,不過就她所認識的老外來講,他已經相當厲害。

「我當然會回去,我有你的神燈先生幫忙,只要他魔指一點,我就可以穿越時空站在我家大門前了。」

「可是阿拉丁王子想把你留下來,他的神燈必須聽命於主人。」

「你怎可以勉強神燈做壞事,萬一觸犯法律,誰要被關?阿拉丁還是神燈?」

「你想呢?」他笑笑,在洛爾法維斯他就是法律。

「你似乎對我的神燈非常感興趣?」

「那是所有小孩的夢想,一個神燈、無數個願望,阿拉丁的生命因它變得多采多姿,我想每個人多少都會有改變命運的慾望,而神燈是種最方便的捷徑。」

「我懂了。」

以世俗標準講,他們並不熟悉,但在以悠身邊,莫魯斯有種回家的歸屬感,和她靠近是放鬆、是愜意,與她聊天似乎是每夜的例行工作--然而他們認識尚未超過十二小時。

「這種想法本來就不難。」

「你在嘲笑我的智商?」

「可以嗎?在我們國家,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王子平民等級相差不遠,在你們國家呢?嘲笑王子會不會被判處無期徒刑?」她又拿莫魯斯自比王子的事大大取笑他。

「看看囉,如果我的心情不錯,就恕你無罪。」

拍拍她的頭,他翻身躺到她身旁,兩手枕在後腦勺,若有所思望著天花板。

王子……並沒有世人想像那般輕鬆,只要出現在晚宴、舞會中與公主周旋,王子的責任,工作量會讓大部分的人類得憂鬱症。

「說說,為什麼你的中文講得這麼流利?」

「我曾經有一個女朋友是中國人,她教我背唐詩末詞學中文。」

「後來呢?民族意識阻斷了你們的後續?」

「並不是,她覺得嫁給中國男人比較有安全戚,至少她可以確定小孩子的髮色,不用擔心染髮問題。」

他的愛情長度有限,在眾人眼中覺得他在玩弄世情,哪裡曉得他對每一段愛情都是認真,只不過,害怕拘束的性格總讓他在最後選擇分離。

「這是一個悲劇。」點點頭,她寄予同情。

「她嫁的男人是我的死黨。」他又補上一句。

他對亞莙的感情很認真,當建平、亞莙決定結婚時,週遭朋友為他一掬同情淚,沒想到他卻興奮的四處替他們張羅婚禮,大家對他的態度很懷疑,弄到最後,他不得不疑心自己,是不是在愛情領域中,光是認真並不夠。

「這是一個大悲劇。」她更正自己的話。

「沒錯,和你流落街頭賣藝為生一樣。」他是個缺乏同情心的男人,知道她流落街頭的原因後,他的反應居然是哈哈大笑。

「我累了,晚安。」翻身背過他,她用動作送客。

「晚安。」他也翻身朝她,環住她的腰。

「在我們國家,女子的閨房不留宿陌生客。」她扳開他的手。

「在我們國家,男子的房舍歡迎美麗女子光臨--而這裡正是我的名下專屬物之一。」他把手環回去老地方。

「所以說……我不能拒絕陌生男子的侵擾?」翻身對眼相望,她有一絲薄怒。他把她當成什麼?輕佻隨便的女人?

「拜託……我今天累壞了,讓我睡一下下,保證沒有侵擾,保證我們兩人都能一夜到天亮。」他打個呵欠,半瞇的眼睛表態他的疲 憊。

凝睇他的眼睛,那潭藍藍的湖水漸漸乾涸……她想他真的累了……

沒回答他的保證,瞇眼,她的安心來得太詭異,但是,在異國、在陌生的阿拉丁懷中,她睡得像個公主……

JJJJJJ

清晨,以悠醒來,發現莫魯斯不在身邊,支高手臂半起身,她看見他躺過的枕頭上有一個精緻信封。。

淺紫色信封紙為底,中間有瑪格莉特的壓花為襯,上面套著一層塑膠膜,收信人位置,飛揚的筆跡寫上--ForAngel。

打開信封,一把銀製鑰匙跳出來,以悠笑了,好可愛的小東西,握在掌心,純銀鑰匙悄悄地開啟她的心房,她卻不自知。

展信,信的開頭仍是Angel。

給我迷路的Angd:

睡得舒服嗎?昨夜我的夢裡全是你,拉琴的你、說笑的你,你的歌聲把我從悲劇中喚醒,掉入有你的喜劇。

小鑰匙可以打開床邊櫃子的木盒,在裡面你可以得到神燈的服務。

願你幸福!

莫魯斯

她依言,拿起床頭櫃的胡桃木音樂盒。音樂盒不大,比信封略略寬大些些,高十公分大小,盒面用銀絲鑲出-朵朵銀色玫瑰,玫瑰花在盒面上展曳丰姿,漂亮得讓人愛不釋手。

以悠將鑰匙插入小孔,兩個扭轉,打開音樂盒,莫札特的小步舞曲從盒中流洩出來,盒中躺著一張粉紅色卡片,那是一組手機號碼--是直接通向神燈的號碼?

握住卡片,咬唇思索,半晌,她踮起腳尖,赤足下床,走到小茶几上的電話邊。

一個號碼、兩個號碼、三個號碼……她撥得仔細小心,耳朵緊貼住話筒,心在鼓動,笑容漾在臉龐。

聲響,神燈接起電話。「沙特。」

「神燈先生……」以悠吐吐舌頭,她喜歡喊他神燈,不愛喚他沙特,也許是潛意識中,她擔心喊出他的真實名字,童話世界結束,阿拉丁和神燈同時從她的生命中消失。

「Angel小姐,主人在開會,中午就會回去跟你共進午餐。」他喜歡這個東方女孩,無庸置疑。

「不,我不是想問這個,我想……我能不能跟他說說話……一下下就奸,我保證不會打擾他太久。可以嗎?」她軟聲懇求。

沉默一會兒,沙特在心中考慮她的要求。「請等一下。」最後他說。

輕叩兩聲,他走進會議室,在莫魯斯耳邊低言幾句,接著將手機交給他。

「莫魯斯。」他低醇的聲音自話筒中傳到天堂那一端,天堂裡,有一個純潔Angel在等待。

Angel沒說話,輕柔歌聲帶來她的心情,他聽著聽著,不自覺地笑瞇雙眼,臉上線條變得柔和,緊抿的雙唇出現弧度。

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裡

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麼結局

自始至終全是你讓我投入太徹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劇何苦給我美麗演出相聚和別離

沒有星星的夜裡我用淚光吸引你

既然愛你不能言語只能微笑哭泣讓我從此忘了你

沒有星星的夜裡我把往事留給你

如果一切只是演戲要你好好看戲心碎只是我自己

他記得這首歌,在公園裡噴水池前,這首歌引出他和她的邂逅。

歌聲停下,以悠的聲音輕輕地喚起他:「莫莫、莫莫,醒醒囉!不要留在悲劇裡面,讓我領你到喜劇裡去。」

莫莫……只是試著喚他,可是立即地,她愛上這個匿稱,莫莫、莫莫……未來她要一直喚他莫莫……

沒等他回應,以悠切斷電話。

她在電話這頭吐吐舌頭,愉快心情拉動舞步,旋身旋身……她和被風刮起的窗簾共舞,轉過好多轉……她輕盈的身子在粉紫裡兜圈圈……

電話那頭,他的微笑仍然持續,笑著掛上電話,笑著討論下一個議題,笑著審核計畫書,他的好心情自她開始……也自她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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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一直以為中國人都是單眼皮、黃皮膚,眼珠子是深黑色的。可你並不是,你的眼睛很大、有雙眼皮,卻不是俐落的濃黑色,皮膚不黃,至少我這白種人沒比你白幾分,而且嫩得掐得出水。」莫魯斯說。

「你說的是純種漢人,其實在中國這塊土地上,住著各種族群的人類,這些族群融合之後,你已經很難看得到純粹漢人。」

「嗯,中國的確是個胸襟寬闊的文明大國,幾千年的文化,融合著不同族群,很不容易,你們有權自傲。」

「這是『前女友』告訴你的?」他所有對中國的第一印象都是由「她」提供?突然,她想問有關他們的過去,儘管這種舉動太無聊。

「她的確教導我不少。」攬過她的背,他愛上她的體溫,卻聞不出她酸酸的妒嫉。

「她是個好老師。」

「我也是個好學生。」他們走出大門,走過庭院。

將來,她願意當他的好老師,但前提是,他們的未來必須夠長。

早上他不在家,這段時間她沒事做,除了打電話給父親,她把剩下的時間都拿來采索這座庭園,來來回回走逛,她的足跡 遍佈。

「你看。」他指指水池。

「看什麼?月光?」順著他的手勢往前,圓圓的月亮在水裡映出皎潔。

「再看仔細些。」他的手指定在水池中央一點。

瞇眼,看不到他要她看的。「我不認為自己的視力好到足以偷窺嫦娥玉兔。」

「嫦娥玉兔又是哪號人物?」皺眉,他不解。

很好,終於有東西是他前女友沒教過他的。

「他們是中國神話中的人物,嫦娥為解救天下蒼生,偷取丈夫的丹藥,藥吃過,身體變得輕飄飄,飛上月亮成神仙。有句詩是這樣的--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為什麼後悔,成仙不好?」中國故事難懂。

「月亮裡面只有玉兔為伴,一場寂寞憑誰訴。」幾萬年的群居生活,讓人類無法適應孤獨。

「住在這裡你會覺得寂寞嗎?」握住她的手,纖細修長的指頭上有粗粗的繭,這是長期拉小提琴留下來的痕跡。

「不會,我覺得自己是誤闖精靈王國的小孩,這裡的一切都美得不真實。」

「這裡不漂亮,下回我帶你去看真正美麗的地方。」允下明天約會,和她日日時時一起,是幸福。

「好啊!」回握他的手,她是保守女子,並不習慣對陌生人親熱,然她對他卻有著無從解釋的信任,彷彿將自己交給他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對了,你到底要我看什麼?」望向水池,他總不會真從裡面變出嫦娥吧!

「視力不好?加一點燈光好了。」揚手,彈指。

暈黃的燈光,自他們身後向水池投射,投射出一個金黃愛心,金色的心在波光粼粼的水池中飄蕩。

「你怎麼辦到的?」抬頭,她看見身後的心型燈泡,他把他的心從高高的夜空,投入她的心湖,湖心蕩漾,她的心也隨之沉醉。

她醉了,因為這樣一個男子願為她盡心。

「看見了嗎?」食指刷去她眼眶淚珠,她用晶瑩訴說感動。

「看見了……」她微怔,呆滯地看著他的舉動。

「不對,你沒看清楚,再認真些,你會看見人魚公主的眼淚。」抬高食指,他將她的淚水吮入胸中。

她聽話,轉身,在金黃絢爛的愛心中尋找人魚的心傷。

突地,一個黑衣人從池畔向心臟中央縱躍,還來不及驚呼,他已從水池裡冒出頭,走到身前,恭謹地將東西送到她眼前。

以悠猶豫地望向莫魯斯,他點頭微笑,彎彎的眉、彎彎的眼睛,他是月,她是攀附他生存的嫦娥,只不過,有他,嫦娥的寂寞,安得奮飛逐西風。

打開白玉離琢成的蚌殼,潤澤珍珠在裡面滾動,人魚的淚呵……

「你總是帶來驚喜。」這幾天,他領著她,體驗的不僅僅是新生活,還有更多數不清的驚喜。

一串串紫色珠玉串起的垂簾,-棵開滿紫色小花的盆栽,一幅在紫色空間里拉小提琴的女人畫像,她以為紫色是他的最愛,後來問了,他說不是,他說因為紫色像她,所以他要在生活中的每一個空隙填滿紫。

假如紫是她的代表色,那麼藍就是他的顏色了,藍藍的眼珠、藍藍的湖,她愛上在他的眼珠中游泳、在他乾淨澄澈的藍色中進入夢寐。

「我喜歡用創意過每一天。」

創意是他玩弄愛情的手段和方法,一段不一樣的戀情總讓射手座的他,在拘謹受制的生活中,呼吸到自由空氣。

對他而言,以悠和其他女人一樣,提供滋養他的愛情,他也回以相同的專心呵護。硬要找出她和其他人的不同處,大概就是他和以悠有許多的話題可聊,與別人在一起,他只想在她們身上尋得感官刺激。

「第一次聽說珍珠是人魚眼淚時,我很想問,是什麼事情讓人魚公主落淚,後來讀過童話中的人魚公主,曉得她在傷心王子忘記她的恩情,曉得自己變成了五彩泡沫,他的身邊仍有佳人為伴,她的愛情失卻意義。」

「我和你的想法不同,如果我是人魚公主,我會高興自己在王子的心底,是個快樂曾經,我們曾相擁共舞、同食同寢,不管時光往前推過幾干年,幸福的感覺不會變質。」

「你真有自信,我不認為記憶會永遠留存。」能相聚相守總勝過空泛記憶。

「永遠?這世界上沒有東西可以用永遠來註解,千百年過去,連石頭都會風化變形,誰敢說海水不枯,誰又敢自信滿滿說高山長矗?」

「對愛情,人們想貪得的,總是一個快樂結局。」

「愛情的結局是什麼?婚禮、紅毯、香檳、祝福?都不是!愛情的結局是消失,婚姻只是試圖將兩個沒有愛情的人拴在-起,為人類的繁衍盡職。」

「你對愛情還真悲觀。」

「不!我對愛情樂觀。」愛情來來去去,他不貪不求,純粹因快樂而在愛情中盡全力,他對愛情認真,是事實,他對放下愛情認真,也是事實。

「我不懂你。」

「很公平,我也不懂你,不過,無妨,我愛你就夠了。」

愛?他對她出口愛情,才五天……愛情是不是進行太快?

不,並不是,從見他第一眼,自他手中取下一百個願望,她就明瞭自己心中愛情迅速萌芽茁壯,只不過她不敢開口,禮教世俗阻下她的愛情速度。

她情願相信他誠實面對愛情,也不願意朝他對愛情草率方向作聯想。

「講個中國故事給你聽,和你給我的禮物有關。」從現在起,她要取代他的前女友,成為他的好老師。

「你說,我聽。」從背後擁住她的身子,在她的發問汲取馨香,這一刻他確定自己愛她。

「古時候中國有個聰慧公主,當時許多國家派遣使者來求親,公主拿來珍珠,要求使者們將線穿過珍珠,將珍珠串起。珍珠裡的洞可不是直通的,而是九彎十八拐,哪有那麼容易將線穿過。

但有個使者抓來一隻螞蟻,在它的腰綁上絲線,從珠子一端放入,並在珠子另一端塗蜜,沒多久,螞蟻聞香,走出珠子內的迷宮,公主就決定下嫁。」

「我不覺得她是聰慧公主,她應該拿這難題去為難國王,而不是使者。」

莫魯斯在她身後,一面說話,一面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根長髮,兩手環過她,在她胸前穿上自己送的珠子,抬高她的柔荑,在她腕問打下結。

「聰慧公主,我成功了,請問你願不願意下嫁給本國王子?」暖暖的氣息噴在她頸項問,染得她滿臉嬌紅。

「我……」看著皙白腕間的潤澤珍珠,以悠笑了。「我同意你的想法。所以,對不起,我不願意嫁給貴國王子,至於你這個聰明使者……我可以考慮考慮。」

「好,我馬上準備婚禮,你有十秒鐘時間考慮。」拉起她,貼近她,兩條頎長身影在池前交疊。

他的吻落在她的髮際,以悠望住池間的金色心臟,他們就在心的正中央。十秒……太多了,她願意、她早就願意同他生世相依……

JJJJJJ

金色頭髮串起的人魚眼淚,在她纖細腕間滑動,滾滾轉轉,柔柔的冰涼熨上她肌膚。

躺在床上,他用第六個借口賴上她的床。

同床共枕,陌生的兩個人做出最親密的動作,以悠不曉得該把自己定位在什麼地方,她是他的衝動或心動?

細細回想,他說過很多的話,包括「沒有東西可以用永遠來註解」之類。但以悠像個自動濾水器,過濾掉教她不安的暗示,留下促進愛情醱酵的部分,於是她的心陷在自以為的愛情中,無法自拔。

他的手指在她細滑的臉頰下方輕輕撫過,是憐、是惜,是很多很多難喻的情愫。

她並不比他認識的其他女人漂亮,但是她那對溫柔多情的眼睛,總是讓他一個不自覺,就深陷其中;她淺淺輕笑,救贖他疲 憊靈魂。

他想,他是愛她的,在眼前、在當下,未來如何,他不去深思,就像過往的每場愛戀,他從不去思索愛情方向。

「你說愛我,是認真的嗎?」她問,決定催促醱酵。

「是認真的。」他湛藍的眼珠中沒有猶豫,只有誠懇。對愛情,他從不說謊、不去違背自己的感覺。

「我也愛你,非常非常認真。」才五天,許下終生太欠思慮,但你能否認神話,卻不能否認一見鍾情在許多人身上發生。

「謝謝你對我認真。」靠進她的枕頭,沐浴過的芬芳在他鼻息間穿梭交替。

「你有一雙讓人迷戀的眼睛,以前總覺得藍色眼珠帶著些許邪惡,現在不認為了,你改變我對藍眼珠的偏見。」描描他的眉,描描他的眼睛,她的眼裡再見不著其他。

「不過你卻加深了我對黑眼珠的偏執,魅惑人心的黑髮、黑眼,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中國公主。」

他的吻落下,纏綿縫緒,像封印,深深地鎖住她的心,教她一生一世不言離。

她是甘願的羔羊,獻上心、獻上身,在上帝的見證中,為愛奉召。

閉眼,她沉醉在他窒人氣息的熱吻中……靜待奇異的熱潮一波波襲向她……沒有恐慌、沒有害怕……

莫魯斯的熱烈包圍住她,她的柔軟貼上他的堅硬,他的手滑下她的臀,他們為對方製造出驚心動魄……

終於,他離開她的唇,他們微喘地對視著,沒有笑靨、沒有慌亂,他們的吻自然而然。一雙黑眸、一湖碧藍,交融出天地間最美麗的絢爛。

「這就是愛嗎?」她用另一個角度,認識尚且陌生的情愛。

他沒回答,凝望她因情慾浮上而迷茫的大眼,她那粉嫩細緻的雙頰漸漸轉為紅艷,帶著勾引意味。

「這不是愛嗎?」她又問。

他仍不說話,全身肌肉因壓抑而緊繃,湛藍的眼睛帶起幽暗,潛藏的慾念拉出他迫人氣勢,這時的他像極了真正的王子,威嚴、自信、高高在上。

低頭,她的手無力地抵著他的胸膛。在這種時候,問這種話,是不是愚昧太過?

輕輕地,她聽見頭頂上方的歎息。

吻落在教他不能自抑的黑髮上頭,-個、一串、一陣……抬高她的下巴,吻向下滑,在額問、在眉際、在直挺的鼻樑上方,濡濕的吻再不能受控。

這是愛嗎?是的,是愛!

這不是愛嗎?不是的,這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愛。

吻又貼上她的紅唇,淺啄變成熱烈交纏……兩條不相交平行生命,在這個時空交纏成結,一個個數不清的繩結,繫住她的心,圈住她的愛情,讓她跳翻不出命運。

他是王子,而她……終究不是中國公主……

他的手從她睡衣下擺滑進她赤裸背脊,緊緊擁抱,不離不棄像閃電般驀地打進他的腦海裡,只一會兒工夫,在他還來不及捕捉時,就消聲匿跡。

他的每個碰觸在以悠身上烙下熾熱痕跡,她的身子燃上燎原大火,一吋吋、一分分燒……

他的大掌潛入她的絲質底褲,在她滑嫩腿間製造一波波觸電快感。

睡衣已不再為她掩蔽,褪去衣物,他精壯的體格在她眼前展現,那是雕刻家刀下的完美線條,是畫家筆中的零缺點,他是她見過最無瑕的精緻品。

「MyAngel……」他低喃。

他的喘息噴在她的胸前,溫柔地輪流舔吮兩抹嫣紅,緊緊抱住他,她搖動臻首,壓抑的申吟讓莫魯斯不能自己。不能等待了,擁她入懷,他要她,現在!

修長的指節尋到她最脆弱的一點,輕輕揉、慢慢捻……他帶出她生命中陌生的醉人……

「莫莫……」她的雙頰酡紅,兩眼帶了迷離。

電流般的快感急速竄向她的四肢百骸,她不曉得自己能不能負荷這麼多激情,緊抱住他……她在漩渦中打轉、迷失……只有他,他是她的浮木,她願隨他載沉載腑…

壓抑的嘶吼自他緊閉牙關間進出,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他的碩壯衝入她的柔軟……

痛呵……以悠不曉得褪除青澀,居然要付出這般代價,她痛得齜牙咧嘴,晶瑩珠淚掛上眉睫。

「乖Angel……不哭……」他停下動作,用細膩輕柔的吻驅逐她的焦慌,乖乖Angel啊,他願給她最大呵護……

儘管淚水在眼底繞,她仍然揚起一張笑臉予他。

莫魯斯激動地看著她,開始以一種狂野、熾熱的節奏,填入她的虛空,補足她生命中未圓的部分。

她隨著他的激情引領,逐漸地,痛楚不再,逐漸地,無法言喻的喜悅攀上她每吋知覺。

他的衝刺越來越密集、越來越快速,彼此的喘息在淡紫空間裡交織出纏綿悱惻……

狂烈的慾望將她推向高峰,以悠無可自抑地痙攣顫慄……

她的緊窒吸附住他,讓他達到前所未有的心醉神迷……

「後悔嗎?」她讓他違反了不碰處子的原則。

搖搖頭,不後悔!愛他,她從未想過後侮。拉起他的手,細細翻查,這個人的姻緣線又深又圓,只不過邊邊的細碎紋路太多,恐怕不是個專情的男人。

掬起她的淚水,他愛憐地在上面印下親吻。「很痛嗎?」

放下他的手,玩弄他身上的銅煉,皮雕煉子中串起一個龍形銅雕,栩栩如生的龍,眼神炯炯地望住以悠,很別緻的圖案,和中國龍不相同,她從未看過。

「它很特別,你在哪裡找到的?」轉移話題,她不想在自己的眼淚上面兜圈圈。人生不能後悔的事情太多,把它們拿出來反覆思量於事無益。

「你喜歡?」

「又要把它送給我?」這些大,她收下他太多驚喜,再多這一項她不訝異。

「這個不行,它是我們家族的圖騰,只有家族的一分子才能得到它。」

「哦……」點點頭,她沒說話,低下頭,她又和龍對望。

她畢竟不是他們家族的一分子,有些東西他能給、有些東西不能給……說不出是失望或是難過,眨眨眼,淚無聲滑過臉頰。

第二天,她收到一封紫丁香信箴,裡面有串星辰碎鑽,他說要照亮她的眼淚。

第三天,她收下一束桔梗,桔梗的花語是不變的愛。從此,她便不再懷疑他的心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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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允諾帶她到最美麗的地方,於是她便置身天堂。

的確,她進入天堂。滿地盛開的白色野花迎風搖曳,坐在農家的牛車上,入鼻的全是乾草清香。

這味道她在六福村的鄉村歌謠表演場聞過,那裡成堆成堆的金黃色乾草,一走進便是沁心舒暢。

牛車走得很慢,他們面向後方坐著,後退再後退……路在眼前變得遙迢漫長……

「我喜歡這裡,純樸而美麗,像是世外桃源。」

「桃源?想必又是一個故事。」

「是有個典故,從前有個漁夫因迷路而進入桃花源,桃花源裡遍植桃花,桃花源裡平和安樂、沒有戰爭秈痛苦,作客幾日後漁夫返家,臨行折下一枝桃花為憑證,返鄉想帶鄉人進入桃花源,哪裡知道遍尋不著,於是,桃花源成了傳奇,成了人人心中夢想的樂土。」

他跳下牛車,迅速折下幾十朵白色野花,捆綁成束,然後飛快地朝以悠跑來,遞過花,跳上車,坐回她身旁。他永遠有出其不意的驚喜傳予她。

幾百公尺的飛奔,他在她身畔喘息,靠在她頸項旁,他笑說:「你放心,隨時隨地想來這個桃花源,都沒問題。」

她笑而不答。他們的桃花源……他是她唯一想帶的人,青山碧原,野草花香,她的心在飛揚。

抽出幾朵小白花,結結串串,她編起一個花冠,純潔的白花,在她纖細的手指問串出心動。

忍不住,他止下她的動作,握起她的手,吻在她指間、唇畔成形。

淺笑,沒有抗拒,她靠在他身上,讓花冠繼續成形,她像十一個天鵝王子的公主妹妹,忙碌地編織衣裳,一旦編成,幸福再也不離。

終於,花束成冠,她在他頭上戴上一個,也在自己頭上戴上一個。「漂亮嗎?」

「漂亮,不管有沒有花冠都一樣漂亮。」

「現在你是真正的王子,我是真正的公主,王子公主是永遠不會分離的。對不對?」她的笑容裡有調皮、有天真,也有一絲絲期待。

「可是沒有人能保證,城堡裡的生活是幸福甜蜜,哪一天王子有了新公主,或者公主不再覺得王子可靠,他們的幸福就此蒸發。」拍拍以悠的頭,這滿腦子童話的Angel,他不敢想像,有一天她將要面對現實。

「說得也是,幸福是沒人可以保障的。平民百姓一樣,王子公主也一樣。」她懊惱極了,卻不知道自己為著什麼在懊惱。

「Angel例外,她的幸福有上帝填保單,沒人敢讓她的幸福出現意外。」

不愛她臉上出現一分分愁思,不愛她眼底掛上一絲絲薄憂,莫魯斯愛上Angel的無憂笑容。

他的言語成功地安慰了她,兩人仰躺在乾草堆上,枕在他的手臂上,聞著他的專屬氣味,望住藍藍天空,天空裡有他的眼睛,回望她。

「你知道台灣嗎?」以悠問。

「我知道,在中國大陸旁邊的一個小島嶼,四面環海,。 古時被稱作美麗的福爾摩莎。」拂開她的黑髮,她不常將頭髮束起來,總放任它隨風輕揚。

又是他的前女友教會他的?酸意偷偷滲透,她搖搖頭,驚訝自己居然心眼狹校

「這個島嶼有高山,有幾百條清澈溪流,的確很美麗。不過,這幾年經濟飛快成長,水泥叢林處處建立,已經沒有以前那麼漂亮了。」

「你的家在水泥叢林間?」側瞼,半長金髮掩上他的眉目。

「不是,我的家在一座不高的山上,附近有很多小公園,午後我常在公園裡練習小提琴。」

「為什麼選擇午後在公園練琴?」

「那裡是高級住宅區,白天很少人在家,小時候媽咪常帶著我到公園去,我玩辦家家酒,她拉琴,音樂佔滿我的童年生活。」

「她是個音樂家?」

「不是,她和我一樣只是興趣,音樂是我們的喜悅娛樂,卻不是生命中的最重要或唯一;長大後,我習慣在公園中拉琴,扮演起印象中的媽咪。」

「你母親……」

「她去世了,在我五歲那年。」她死於心臟病,第一次發病是在生下以悠的時候,醫生說,生產是心臟病患最大的危機。

「我很抱歉。」攬緊她,讓以悠靠近自己,他要用自己的力量保護她。

搖搖頭,她笑說:「她每天都在我心裡,我沒有一天停止過想念,而且我曉得,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

父親對她已經不僅僅是保護過度,他怕她長大、怕她談戀愛,甚至害怕她結婚生子。

他生怕以悠和她母親-樣,在生產時心臟病發,那麼經驗告訴他,能擁有女兒的時間就不多了。他不要這樣,他要將女兒留在身邊一生一世。

她總笑著推開父親的保護,說:「我不在你身邊就是在媽咪身邊,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那麼擔心。」

她的口氣讓莫魯斯倏地心驚。「我不准你對生命悲觀。」拉起她,他正色。

莫魯靳討厭她談論死亡,連暗示都讓人憎恨。突如其來的大喊,讓兩人同時怔愣住,他的反應比父親還大。

「醫生說我有遺傳自母親的心臟玻我想,或許把生死看得越淡,越不會對死亡產生恐懼……」

自從在國中生物課中接觸遺傳課題,以悠就在下意識中準備死亡。

她害怕措手不及的恐懼,寧願把事情鋪好路、預留起空間,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打算,這樣子不管結果多糟,到最後她都能從容接受。

偏偏,一個喜歡意外和驚喜的射手座男人,闖入以悠的生命,她再無法按部就班,平平穩穩把生命走完……

「你的觀念不對,生命是處處充滿驚奇的,你永遠不曉得下一分鐘,自己會碰上什麼,世間事件件可以做準備,只有生命不能預備,懂不懂?」

他的緊張在她眼前擴散,她靜靜傾聽他說的每一句話,久久……她笑了,縮進他懷中。

「我想,我懂了,就像我從來就預估不到,生命會為我準備起你這份大驚喜。」

摟住她軟軟的身子,他的笑容散開。「我樂意隨時為你準備驚喜。」

隔天早上,她收到一個複製品,和他身上的龍形項煉一模一樣的銅雕項煉,只是小了一號。

她猜想,他想要她成為家族中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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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21:49:58


第四章

下午,急雨落,水從屋簷蕩入迴廊,積出一條小水道。

以悠拿來紙片折出大大小小的紙船,在船底塗上蠟,然後一艘、兩艘、三艘……很多艘船,在水道中出航。

「一路順風。」她對著船隻大喊,-旁的僕傭園丁讓她的快樂感染,紛紛加入。

他們蹲下身為以悠折紙船,滿滿-籃紙船,紅紫藍綠交疊出斑斕。

她笑,他們也跟著笑;她大叫,他們也跟著叫,Angel帶領他們一起回味童年。

莫魯斯回到家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滿迴廊的人、滿迴廊的笑聲,他的Angel被圍在人潮中心,拍手的時候,有人走過來摟一摟她,歡呼的時候,有人過來拍拍她的頭,他們笑鬧成團。

他下車,直直走到她面前。

她仰頭,眼睫、鼻頭都噴滿小小水珠,可愛得像沾染晨露的小雛菊。

「你在做什麼?」

「玩水啊!你要不要一起來?」站到他面前,以悠拉住他的手。

看看站在她身後的一大票人,突然,他有種所有物被侵奪的不悅,圈住她的腰,他的Angel不和人分享。

「要玩水,我帶你到另一個地方,這裡不好玩。」

「會嗎?剛剛我們玩得很開心。」臉上緋紅的笑靨是證據。

「我小時候最喜歡在奶媽家玩這個遊戲,奶媽家的小木屋水管壞了,水從溝槽直直落到地面,雨大的時候水流急,船一下子就駛出港彎。」他抱起地上整籃紙船,拉著她就往車子方向走。

「他們不去嗎?」她指指她的「遊戲夥伴」。

「你們要去嗎?」邪邪一笑,凌厲眼神嚇得僕人們慌忙作鳥獸散。「你看,他們很忙,沒時間陪我們玩。」

「好吧!我們走。」抱起他塞過來的籃子,冒著細細雨絲,他們跑向車子。

他開車,她坐在駕駛座旁,腳上擺著竹籃,他們像要去郊遊野餐的小孩,心中充滿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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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雨勢較大,但幾棵參天大樹,遮去大部分雨水,只剩稀稀落落水滴落在他們身上。地面上的小花依然挺直腰桿,沒感受到雨水帶來的威脅,鮮綠小草洗去一身塵埃,欣欣向榮地向上伸展。

往前直行,水管壞掉的小木屋矗立眼前。

果然,溝槽的水像瀑布般,嘩啦啦直洩而下,莫魯斯繞到屋後,找來一柄鐵鍬,在屋前挖出水道。

點點污泥濺上他的臉,她看到他性感又純真的一面。

「好了,把你的船放進去。」

以悠依言,果然急促的水流一下子就將小船沖得老遠,她忍不住又叫又笑,連連放下幾艘船,船在水中互撞、打轉……果然比他家裡「好玩」。

莫魯斯見她笑得開心,捧起一把水,往她身上潑撒。

以悠尖叫,跳高身子,也跑到屋簷下接水甩到他臉上。

拂開滿臉濕,莫魯斯作勢撲抓,以悠笑得連連後退站不直腰。

「Ghost,Goaway,Goaway!」

「哈哈!聽說Angel的肉吃了可以長生不老……」他往前兩步,逼向她。

「我的肉不好吃,又苦又澀……惡魔大王,請你放開我,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報恩。」背貼在樹幹,她雙手在胸前合十,眼底淨是淘氣。

「Angel不能騙人的,騙人的Angel會被折去雙翼,從此丟人地獄和魔鬼共舞。」再迫近,他的下半身貼住她的,身上熱熱的溫度侵上她心間。

「如果Angel喊救命,莫莫會饒過我嗎?」她聲音變得輕軟,垂下眉睫,他是她一人的專屬莫莫……偷眼瞧他,Ghost變成莫莫……

「不會,他只想吞下你。」說著,他的大手扣住她的纖腰,雙唇緩緩貼上她的。他的吻如火,細細燒、慢慢燃,點上她一心悸動。

愛上他,一點都不困難……

貼在他心間,環住他的背,他是她的童話世界,這世界裡只有甜蜜驚喜,只有快樂洋溢。

他的手悄悄從她衣擺下滑入後背,柔細的肌膚像匹上好緞布,美好的觸感挑動了他和她的欲動。

可愛的女人,可愛的Angel,她是上帝對他的恩賜。

雨倏地變大,傾盆而下的天水凍結他們的慾念。鬆開彼此,他們氣喘吁吁,帶笑的臉張望對方。

伸出手,她為他將雨水打亂的金髮撥開,動作非常輕柔,彷彿害怕力道太大,他們就會從這場美夢中驚醒。

捧住她的臉,他也為她將濕漉漉的長髮塞入耳後。

「不要這樣看我……」說著,他又猛然擁她入懷,纏綿的吻再度落下,狂熱熾烈。

雨水似乎非要和他作對,下得更大更急。

霍地,他放開她,轉身背對,屈膝彎腰。「跳上來,我背你跑回去。」

依言,她跳上他的背,手環住他的脖子,臉貼著他的頭,他們靠得好近好近……他的身體熱熱的,他的長腳輪流踩過泥濘,點點褐黃污泥飛上他的西裝褲。

「Angel,唱歌。」他對她大喊,雨打在葉片上的聲音太大,她聽不見他的。

「你說什麼?」她湊近他耳邊問。

「我說唱歌,唱一首快樂的歌。」他又大聲說,這回她聽分明了。

「好!」她貼著他的耳朵唱。

我要你陪著我看著那海 龜水中游慢慢地爬在沙灘上數著浪花一朵朵……我知道有一天你一定會愛上我因為我覺得我真的很不錯……

她的歌聲越唱越起勁,他原本朝小木屋的腳步繞了個彎,在參大林木中飛翔,奔過-棵棵大樹,篤厚的大樹為他們的愛情見證。

「我知道你真的很不錯,我早就愛上你了。」他喊。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以悠也吼叫問。

「我說,我愛你……有沒有聽見?」他大叫。

「什麼?」她聽見了,但那三個字太誘人,她要一聽再聽。

「我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聽到沒?」

「聽見了,我也愛你!」她聲嘶力竭。

在那個時候,他是真心愛她,沒有敷衍、不是搪塞,他的心和她一樣認真,只不過,在他的認知中,愛情的有效期限是六個月,他從不會為了六個月的快樂,輕易許下一生束縛。

他負著她,長腿在泥濘中交錯,幾次打滑,他都沒讓她摔下,貼著他的背,她信賴他……

終於,他停在木屋前,按下門鈴。

慈藹的老婦出現在門前,她還在他的背上。

「姆嬤,我撿到一個落難Angel,你可以收容我們嗎?」他說。

JJJJJJ

她先梳洗過,走進客廳,暖暖的爐火已經燃起。

以悠身上穿著姆嬤的寬鬆洋裝,效果比布袋戲還誇張,莫魯斯拿來一件薄毯為她披上,遞過溫熱牛奶,他安排她在爐前地毯席地而坐。

「我去洗澡,你陪姆嬤聊聊,別擔心,姆嬤是好相處的人。」拍拍她肩離去。

一個靦腆笑容,以悠看得出她是慈祥長者,但她不曉得從哪個話題聊開。

「莫魯斯要燃起爐火,我嚇一跳,現在是夏季呢!他說你來自一個溫暖的國家,怕你受不了這裡的雨天,你說,他是不是-個體貼男人?」

「他是。」跟他在一起,感受到的淨是寵愛與呵護。

「我想,你對他是特殊的,這麼多年來,你是他第一個帶來的女孩子。」

她的話烘暖了以悠的心,她對他是特殊……笑微微揚起。

「知道他是什麼星座的男人嗎?」姆嬤又問。

「我不知道。」搖搖頭,又是靦腆笑容,她是個容易害羞的女孩子。

「他是射手座,樂觀活潑、判斷力和行動力很果決,卻不喜歡被拘束;和他相處,線的那頭不能握得太緊,只要他心裡有你,最後兩人就會在一起。」

他是射手座男人?他給過她一個射手圖案的別針,告訴她,射手座的守護神是羅馬神話中的邱比特,一個全知全能、自由奔放的神。

「我是握住他線端的女人?」是嗎?是吧!他說過很多次愛她。

「在我們洛爾法維斯有個傳說,當上天願意祝福一對情侶時,就會降下一場大雨,洗滌他們的眼睛,讓他們看清彼此的心靈。孩子,你看清他的本質了嗎?」

「他是個純真好奇的男人,他熱情而善良,很多時候他玩得像個大孩子。」

「很好,你看透他了,大多數女人眼中只看見莫魯斯的身份和價值,她們和他玩愛情,卻看不見他的心。孩子,姆嬤看好你們的未來。」

離開搖椅,她走到以悠面前摸摸她的頭髮。「莫魯斯說你是個Angel,但願你能為他帶來一世幸福。」

「你們在談什麼?似乎講得很高興。」莫魯斯出來,他的頭髮還帶著濕意。

「我喜歡你的Angel,我相信她會給你帶來好運。」

拍拍他俊俏的臉龐,姆嬤笑菩說:「我要進去休息一下,剛剛兩個頑皮小孩在我家屋廊下玩得開心,卻吵得找睡不安寧。」她-路說一路往裡走,皺皺的臉頰始終帶著可親笑容。

「全世界只有姆嬤敢光明正大吃我的豆腐。」他笑著坐到她身邊。

攤開薄被,她和他分享溫暖。

靠在他身上,望著熊熊火焰,跳動的火,紅藍交映,她在回想他口中的「我愛你」,回想他國家的愛情傳說,和姆嬤口中他對她的特別……縮縮肩,靠進他懷中,她的心底填滿甜蜜。

「今天不回去好嗎?」輕輕地,她提出要求。

「喜歡上我家姆嬤?」他揉揉她的黑髮問。

「嗯……可以嗎?」

「可以。」他直接回答。

「再問個問題好嗎?」

「好。」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她想在他口中印證,她的存在的確是特別。

聳聳肩,他塞給她一個無關乎答案的答案。「因為你是Angel啊!」

她不再問話了,眼光又回到跳動火焰上。

莫魯斯把她的問話拾起來問自己,為什麼帶她來?因為她在他心中已經佔有重要份量?才十幾天,她已在他心中撒下網,不知不覺擄獲他的感覺。

接下來呢?她也要像其他女子,開始著手收網,將他的未來納入她的生命規畫?

莫名地,一陣窒息感在他胸間氾濫,被禁錮的煩躁油然而生……

強抑住厭惡,他不斷告訴自己,她是Angel,不是其他女子。一次、兩次、三次……慢慢地,他認同自己的說辭,心情鬆弛,擁住她的腰,他……再次溫柔……

JJJJJJ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天黑。

他看見以悠站在窗口,紫色窗簾在她眼前飄飛,她偏過頭很認真地拉著小提琴,是那首中國曲子,他聽過十四次了,那回,她問他,最喜歡哪個句子,他回答--都不喜歡,歌詞太悲傷,我只喜歡旋律。

她是Angel,Angel不適合悲傷,Angel適合……在他懷中開心。走向前,他強健有力的雙手環住她。旋律戛然終止……

回身,放下提琴,她在他懷中輕哼曲子。

自始至終全走你讓我投入太徹底

故事如果注定悲劇何苦給我美麗演出相聚和別離

吻落在她的髮際,落在她的唇角,愛她,他很仔細……

吻逐地加溫,輾轉吮吻道盡相思,才一天不見,他們的相思就氾濫成災,原來一日不見真能隔出三秋,原來多情自古傷別離,原來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相思無盡處……那未來,她的相思船裡要填滿多少血淚心酸,才寫得完?

踮起腳尖,她主動加深這個吻,她在他身上尋求一把烈火,盼望著火苗延燒,燒去心中的不安與惶惑。

夜變得浪漫唯美,兩個求愛的男女在彼此身上索取歡情,當性和愛融成一體時,或許分離就會變得遙遠……

趴在他身上,喘息漸歇,他的胸膛仍然溫暖,他的眼睛仍然多情。心稍梢安下,但眉頭畢競糾結。

「心裡有事?要不要說出來?」順順她的長髮,他一向喜歡把玩她的頭髮,又柔又密,像上等絲綢。

「你去了哪裡?我等了你一整天,神燈先生一直敷衍我,他說你很忙。」薄薄的是抱怨,濃濃的是撒嬌,她想他一整天啊!

他去見雅斯麗亞--未來的王妃,她是貨真價實的公主。

他不喜歡今天的相親場合,但不能不出面應付,因為他是王子,她是公主,為國家邦交,為現實利益,王子公主必須出席盛宴,藉此表現友好。

幸而才十五歲的雅斯麗亞對他沒興趣,也許對她來講,任天堂比他的吸引力要大得多。於是,他帶她到房裡,打開電腦、塞給她一堆遊戲軟體,他則認真於自己的工作,互不干擾。

對他來講,雅斯麗亞與其說是他的未婚妻,不如說是他的妹妹來得恰當。

「怎麼不說話?哦哦!你去做壞事了?」她說,試圖讓氣氛變得輕鬆。

以悠的問句帶動他的鬱悶,半個月,他們的關係發展至干擾?接下來,他出門,她便要追問他回家時間?見一回,她就要詢問他去了哪裡,見過哪些人,有沒有對哪些女人有異念?

通常,關係走到這裡,就是結束的時間到了,可是……對她,他還沒放手打算,思緒千回百轉,煩鬱又在胸中蔓延。

「你不舒服嗎?」軟軟的手貼上他的額際,她是真意關心。

「沒有。」下意識推開她的手,他坐起身,背過她穿衣服。

「莫莫……」她欲言又止。

「有事情就說,我在聽。」再回頭,她瘦削的身影挑動他的情懷,吐氣,他真的還不打算和她分手。

「學校要開學了,我必須回去。」口氣說得很淡,心中卻洶湧澎湃。

他會留她嗎?他會說--不要走,你在我心中是特別的,願不願意冒險,陪我未來五十年?

或者,他要說--這些日子在你心中是否有意義,如果有,請留下來?

再不,他會說--讓我陪你回去吧!我想看看你的國家,看看孕育你的福爾摩莎……

她在心中預設了幾十種說法,不管是哪個方向,她都相信他口中的「我愛你」是真心。

「那……很好啊!畢業後,你就是個神聖的老師了。」鬆口氣,或者隔開時空,他們的感情能再繼續。回頭,他又是那個對她溫柔盡心的莫莫。

「你說……很好?」以悠不確定自己所聽到。

「當然很好,假期結束、歸返工作崗位,但願我帶給你的假期值得回味。」

他在說什麼話,她怎聽不懂,他帶給她的只是一段值得回味的假期?僅僅如此,不再有其他?眉皺得高高,她突然覺得不認識他。

「Angel不適合皺眉,來,笑一個。」捏捏她的臉,他捏不出一個笑逐顏開。

「我說……我要回台灣了。」她再次重申自己的話。

「我知道,以後我有機會到台灣,你要盡地主之誼,帶我四處觀光遊覽,或者你想念這裡時,再回來,我帶你四處去玩。當然,有空你可以寫寫信給我,我一定回信。」

「你說得好像……我們是普通朋友……這幾天……我們之間,只是朋友?」

「難道不是?」他回問,坦蕩的藍眼珠裡沒有一絲不確定。

他們談心、他們上床、他們做愛……這一切一切,只因為他們是朋友?搖搖頭,以悠感覺頭好痛,翻身曲膝,她把自己藏在棉被裡。

「Angel,你怎麼了?」連著棉被,他把她抱在懷裡。

她的淚和那個初夜一樣,仍舊教他心疼,吻吻她的頭髮,吻吻她的眉梢,他的心疼寫在-舉一動間。

「對不起,我弄錯了……我以為、以為我對你而言是特別……」

「你對我是特別。」他重複她的話。

是特別的好朋友吧!吞吞淚,她的心碎裂成斑駁。

「我以為你說了愛我,以為我們會有未來,我甚至想像到一個家庭、一個孩子,想到你訓練兒子玩美武足球……顯然,是我弄錯了。」垮下肩,她的童話世界在此刻崩潰。

這種錯誤還能彌補嗎?心缺了口,再填補上的會是一模一樣的感覺?

他懂了她的心碎,沒有預估錯,幾夜歡情,她認定他!這種認定讓他受不了。

鬆開手,他轉身面向紫色窗簾,心紛亂無緒。

「可能是我們國情不同,在我們國家男人和女人做愛……算了,願意負起的才叫責任,不是主動樂意的就稱為包袱。」

捏捏拳頭,她不要當包袱,以悠想豁達地告訴--沒關係,我們就這樣當朋友,當很特別很特別的朋友……可是,話說不出口,忍控不住的鹼水奪眶而出……

她要他負責任,用什麼負責?婚姻、證書、家庭?心在壓縮,莫名的抽搐在拉升,是不是所有愛情走到底,就會碰上這樣一個關卡?若是這樣,他寧可娶雅斯麗亞為妻,至少她對他不感興趣,不會試圖限制他的生命。

他再沒靠過來安撫她的淚,門開、門關,阿拉丁帶走神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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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輾轉,以悠的枕畔濕透,直到天濛濛亮起,敵不過疲 憊侵襲,才昏昏入睡。

她想透徹了,如果愛情只能是曾經,不能有期盼,那麼她該做的是把握「僅存」,而非浪費時間去悔不當初。

醒來,照例,枕邊出現壓花信封,打開,以悠找不到信紙,找不到他飛揚的筆跡,只有一疊整齊的鈔票,安安靜靜躺在裡面。

這……代表什麼意思?愛情出清?謝謝她陪他一段?這是他的責任表現方式?

不知道,她一點都不懂他的意思!

翻出他給她的胡桃木音樂盒,尋出電話號碼,她要尋找神燈,請他告訴阿拉丁,她迫切想見他,告訴他,朋友就朋友吧,她再也不用大帽子去扣住他。

急急撥下電話號碼,鈴……鈴……鈴聲在她耳邊、心間迴盪,手顫抖得厲害,她呼吸急促,冷汗在額間凝聚。

接電話啊!請你接電話……拜託……突然,電話被拿起、掛斷……

以悠不死心,拿起號碼再撥……嘟嘟嘟……她和他的連線斷絕……

飛身跳下床,她赤足在偌大房子內奔跑,打開一間間房門,詢問每個從她身邊走過的傭僕。

他們搖頭、他們聳肩,他們同情地凝視她的悲哀,卻無法伸手救援。

以悠彷彿跳脫了時空,這個時空中,從沒有一個叫做莫魯斯的男子存在……

垂下肩,她不曉得該怎麼解釋過去的十五天,是夢、是幻,還是她的純粹想像?

打開他給她的信,一張張展讀,裡面滿滿的全是愛情,怎麼說消失就煙消雲散了?

是她弄錯哪個環節,讓故事銜接不上?為什麼阿拉丁神燈會轉變為愛麗絲夢遊仙境,讓她在夢境中轉來轉去,轉不出清醒出口?

撫過射手座胸針、龍形銅雕項煉、人魚的眼淚……她一直認定他們是相屬的……

歎口氣,走到鏡前梳理頭髮,對著鏡中女子,她輕言對自己說:「Angel,你和莫莫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他背過身不再理你?」

搖頭,她不知道。

「姆嬤說,他是不喜歡被拘束的射手座,是不是你的責任論嚇壞了他?」

點點頭,也許吧!才十五天吶,就要一個男人為自己許下一生,換作她,也是要逃的。

輕輕一笑,假若這是問題癥結,她願意對他說分明。更何況,她已經做了最壞打算--如果他們中間只能是曾經,她最想做的是珍惜啊!時間不多了,她不要拿來怨、不要拿來恨,她要守住剩餘的最後光陰。

「等他回來,奸好跟他說清楚好嗎?不要用眼淚增加他的心理負擔,他是高飛風箏,負載不起一副沉重的心情!」

以悠再點頭,束起馬尾,換上一襲紫衫,他說,紫色是她的顏色。

然而那個晚上,莫魯斯並沒有出現,她打過好幾次電話,始終沒有接通。

第二天,她走出家門,到他們初識的公園,熠熠閃爍的硬幣貼在池底,他的一百個願望還在,他卻不在那裡。

第三天,她走遍洛爾法維斯裡所有有著圓形噴水池的公園,猜想也許他又在哪個許願池前,為迷路Angel解困……

第五天,她在路旁看見他曾為她拔下的白色野花,可惜只有一朵,編織不出一個王子公主夢。

第六天,她在僕人眼底看到淡漠,他們不約而同在她出口相詢時,別過頭去。

第八天,她天天撥出的電話號碼成了空號……

第十大,她猜測他發生了不能抗拒的事情,所以回不到她身邊,告訴她愛情依舊。

阿拉丁和神燈同時消失在有她的夢境。

離開洛爾法維斯時,天空是灰色的,不是她也不是他的顏色。

厚厚的雲層壓在天空、壓在她心底,坐在候機室裡,回想姆嬤對她說過的話,一次次想,一遍遍溫習,她堅持他愛她、他對她特別。

帶著這份堅持,她飛回台北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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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好過,回台灣不到一個月,她發現自己懷孕,連大學都沒畢業的女孩子,她不曉得要怎樣面對社會和自己。

父親對她沒有責備只是傷心,他害怕妻子的悲劇在女兒身上重演,苦苦懇求女兒將孩子拿掉。

她卻固執要留下孩子,看著一向堅強的父親老淚縱橫,她的委屈不曾少過。

她哭著哀求父親:「如果我注定要離開,至少讓我留下一個孩子來陪伴您,我捨不得您一個人孤伶伶思念我和母親。」

這句話決定了莫莫的存在,他出生時,不意外地,以悠首度心臟病發,幸而搶救得當,救回一條性命,但她的心臟卻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今年初,醫生宣佈,若是再找不到合適的心臟移植,最後她會因心臟衰竭而亡。

她無從選擇,必須著手準備死亡。

莫莫出生之後,有父親的全力支持,祖孫三代過了-段幸福的日子,她放棄學業專心在家帶小孩,父親下班後,含飴弄孫是他最大樂趣,一個孩子為這個家庭注入新生活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莫莫四歲那年,以悠的父親驟逝,留下相依的-對母子。事情不在預估之內,她無可奈何。

再談談莫魯斯,離開以悠後,強烈的空虛襲擊,他變得暴躁易怒,他處理不好身邊瑣事、辦不了公事,從未有過的焦惶,控制住他每一條神經。

他害怕這種脫軌情緒如影隨形跟住他,於是他駕起車四處尋找Angel,他和每一個Angel上床,為每一個Angel製造驚喜,他送出無數的人魚眼淚,莫魯斯在Angel身旁學習墮落……對愛情,他放棄認真……

他可以在心中無半分情緒時,笑著對女人說「我愛你」;可以在分手前夕,與女子盡情歡戲;他對女人更好也更不好,他不介意給她們更多的物質喜悅,卻介意起自己因她們的喜悅而心樂。

終於,紫色Angel在他的記憶中逐漸褪色。

終於,他又能掛起面具掩飾純真笑容。

終於,他回復射手男人本色,果決、自由奔放……直到,他再也想不超自己為什麼偏愛紫色,為什麼黑髮總能挑逗他的心悸……

畢竟用八年來遺忘十五天,太輕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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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21:50:27


第五章

把莫莫的衣服一件件收進皮箱,襪子、外套、上衣、褲子……她疊得很認真,往後這些工作都要莫莫自己動手,想想,不自主心痛。

拿起和父親、莫莫合拍的照片,那時,他還好小,在攝影棚裡跑來跑去,逗得大人們笑得闔不攏嘴。

仔細想想,莫莫是從父親去世後,突然長大變得懂事。

那是他第一次面對死亡,病榻前,父親交代莫莫要照顧媽瞇,告訴他,他是個男人,不再有權利當孩子。

誰能反駁,對四歲大的孩子來說,這些不是殘忍,可是環境逼得她不能不對莫莫殘忍!因為她不確定莫莫會在什麼時候,面對第二次死亡,她必須提前訓練莫莫獨立勇敢。

按下開關,許茹芸的歌聲從CD中流洩出來。

忘了他……很艱困的工作,這些年,她為自己編過一個又一個故事,騙自己,他的愛一直存在,只是時空遙迢他走不到她身邊來;她戴著他送的鑽石手煉,讓星辰圍繞手腕,照亮她的淚光。

只是……怎曉得,她的淚光再不能吸引他的心,他不在乎她的微笑哭泣,對她,他忘得這般徹底。

她猜想他出意外喪失記憶,來不及找她;她猜想他事業垂危不得不盡全力,才會忽略了她;她猜想他家族有命,不得不放手她……她想了一大堆情非得已,來解釋他的消失,結果答案居然是--她從未在他心底留駐。

不是嗎?八年前他背過她、不理會她的淚水時,事實已經清晰,是她不願承認罷了。

輕輕歎息,晶瑩在眼底成形。

二十八歲的她不容許自己天真。相遇,淡淡的笑、淡淡的禮貌,她曉得自己沒有機會再度走進他的生命。

但這場重逢安排讓她認清事實真相,對她,是苛刻還是善意?她分辨不清……

門鈴聲響起,她把照片收入莫莫的行李箱,拉高拉煉,走出客廳開門。

是莫莫回來了?看看手錶,不對,時間還早,這時候會是誰?

門拉開,大大的驚訝站在門外,是莫魯斯!他來做什麼?

「你好,很冒昧來拜訪,莫莫在家嗎?」莫魯斯掛起他-貫的魅力笑容。

他的國語更見流暢,不曉得在她之後,還有多少個中國女孩自願當他的中文老師,這口醋她吞得委屈,酸意弄擰她的眉鼻。

「很抱歉,莫莫還要半個小時才會回來。」她刻意疏離,他太危險,一不小心陷入其中,又是驚天動地的疼痛,現在的她熬不起這些。

「我……方便進去等莫莫嗎?」

莫魯斯說不通自己怎會站在這裡。自那天午後初見,他就迫不及待想再見見這對母子,他自我解釋,難得碰上一個酷似自己的男孩,他可以借走莫莫向建平炫耀。

然,在心底,他隱隱知道這不是主因。

「你……」望望他、再望望他身後的沙特,神燈先生老了一點,戴上墨鏡。他也認不得她?對他們來講,她只是一個陌生的東方女子,不具意義。

「不方便嗎?」說著,他已跨進一足。

「請進。」

欠欠身子,讓眼前的兩人進入,十指微微發抖,如果她夠聰明就該離他們遠遠,遠到不要再有交集,可是,在他面前……她始終學不會聰明。

倒來果汁,她客氣陪坐。

歌聲從房間裡的CD透出來,莫魯斯笑問:「你很喜歡這首歌?」

「嗯,非常喜歡。」

「請問,我要怎麼稱呼你?」

喝口果汁,她的試探心升起。「我是喬以悠,可以的以,悠閒的悠。」她不確定對莫魯斯,這兩個字是否有殘存記憶。

說完,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沒有,他的臉連一點點微小改變都沒有。他忘得好徹底,也許她該試探的是Angel這個名字,而不是以悠。

「喬以悠,你的名字很好聽。我也再自我介紹一次,我叫莫魯斯。」

笑開,留在這裡他覺得輕鬆愜意,不曉得是這組沙發夠高級,還是眼前的女子太美麗。

「謝謝。」她不耐煩這種客套,卻不得不客套,咬咬下唇,憂凝上眉目。

「你和莫莫在這裡住很久了?一問起,附近鄰居都知道你們住在這裡。」他解釋自己是怎麼找到他們家。

昨夜,他問建平莫莫家的事情,建平不清楚,反是亞莙一聽就聯想起。

她說他們一家祖孫三口,原本過得很幸福,四年前爺爺去世,留下他們母子相依為命。

她說,莫莫懂事得讓人心疼,一個七歲孩子,和母親上菜市場就會搶著提菜籃,還時時仰頭問媽咪累不累,這種孩子不多見了。

她說,自從搬到這裡就沒看過莫莫的父親,左鄰右舍猜測喬小姐遇人不淑,並為她這樣一個溫柔女子扼腕。

她說,莫莫的藍眼珠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兒,不曉得是哪個沒心肝的外國男子對她始亂終棄。

亞莙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從莫莫的小提琴老師到鄰居的說辭,從過世的老爺爺到孤居兩人,關於他們的傳聞,多到人人都可以形容上一大篇。

「你住在這附近?」他搬到台灣來?可能嗎?

「我到台灣來辦事,住在附近的朋友家裡。」

哦!只是過客……她還在期待什麼,他和她之間……還有什麼能被期待?

「我朋友說,莫莫是個很有音樂天分的孩子,你打算讓他走這條路嗎?」

「他喜歡練琴,我不曉得他將來能不能當音樂家,全看他自己。」

「你很開明。」

莫魯斯總覺得這張染愁的臉龐熟悉,卻不曉得在哪裡見過她,從青春期到現在,認識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他尋不出一個正確身影。

言談間,電話鈴響起,沙特打開手機到一旁接聽,沒多久,他繞回莫魯斯身邊。

「王子,是雅斯麗亞公主來電,您要接聽嗎?」

王子公主?他還在玩套童話遊戲?追求女子的手法,他數十年如一日。

「問她有什麼事情,說你會轉告。」皺眉,這小妮子最好不要跟到台灣來,她到哪裡都是搞破壞。

他仍舊一樣,透過神燈過濾電話?八年……並沒有在他身上改變太多東西。

「王子,雅斯麗亞公主說,下星期五的飛機到台灣,她現在人在日本。」

果然……輕搖頭,討厭的跟屁蟲。莫魯斯撇撇嘴。

「我沒有聽錯?公主、王子?」揚眉,以悠的眼底洩露出不屑。

「是的,莫魯斯王子是我們洛爾法維斯的王儲。」她的眼神對沙特來說,簡直是褻瀆了。

哦!是她有眼不識泰山,八年前誤把王子當阿拉叮

這就是他口口聲聲的愛,卻不能與她建構未來的主因?畢竟王子只能娶公王,否則哪會有在二十幾層床墊下,擺豌豆來測試真假公主,決定婚事的童話故事。王子,她曾交往過呢!以悠自諷。

「沙特,你先回建平那裡。」

一道命令讓沙特知道自己僭越。

「是。」他轉身走出去,臨行還把門細心關上。

客廳只剩下兩人,以悠垂首,疏離感讓她尋不出好話題。反而是莫魯斯,他大大方方起身在客廳裡四處張望,牆上有一張畫像,走近,他細看。

「這是莫莫的自畫像嗎?」他回身問。

「不,那是他父親的畫像,他常常對鏡子畫自己,因為他……」猛地住口,她想起自己說了太多,截至目前,她並沒打算讓他再度介入自己的生命。

「他父親?」他想起亞莙說的話,理解她話中的歎息。

「我們沒有在一起了,莫莫只能憑想像作畫。」

「是他變心嗎?」他追問,不認識中國有句話叫交淺言深。

以悠沉默,她不要和他深談,不想看見他眉目的關懷,不想讓自己的心再度淪陷……然,迴避不開他的熱切眼光,他到底想怎樣?

聿而門鈴在此時響起,她松一氣說:「莫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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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莫進門,一看見莫魯斯,眼睛倏地發光,他跑到跟前,給了莫魯斯一個大大擁抱。「你來了!我以為等不到你。」

昨天,他們想要多談,心情不穩的以悠堅持回家,不得已他們匆匆訂下約會。

回家後,莫莫開始懊悔,他忘記把住址電話留給莫魯斯,他怎找得到自己?沒想到他還是來了,對莫莫來講,這是天大的喜悅。

「我說一定來找你,怎會不守信。」揉揉他的頭髮,莫魯斯將他抱在膝間。

「我忘記把我們家的住址抄給你,我以為你會找不到。」

「放心,這點小事難不倒我。」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紫色的HELLOKITTY手電筒,交給莫莫。

「這是給我的禮物嗎?」莫莫仰頭望他,他真的跟自己長得很像呢!他的爸爸一定就是長這個樣子,點點頭,莫莫在心中偷偷將他和父親一詞相疊合。

「我帶你去夜遊,聽說你們這附近的公園夜晚有樹蛙,我們去抓幾隻來玩。」

「樹蛙?是住在樹上的青蛙嗎?」歪著頭,媽咪從不會帶他去做這種事。

「你沒見過樹蛙?我下次帶圖片給你看,它小小一隻,腳趾頭上有圓圓的吸盤,可以吸附在樹幹上,全身翠綠色,很可愛。」

「好好哦!我想養一隻……」看看以悠,他遲疑一下下,繼而搖頭。「算了,我媽咪會害怕黏黏的動物。」

莫魯斯順著莫莫的話抬頭,看見皺眉的以悠,她是個忘記快樂的女人,無時無刻臉上都掛著淡愁。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她的憂影響到他。

「沒關係,養在我那裡,想看的時候我帶來給你。」他提出解決方案。

「好阿好啊!有空的時候我也可以到你家去看小青蛙嗎?」

「沒問題,來的時候別忘記帶禮物,比方蒼蠅兩隻、蚊子一打,還是蟑螂肉一份,我相信我們家的小青蛙一定會愛上你。」

莫莫對上以悠臉龐的無奈笑容,悄悄問:「媽咪,你覺得很噁心嗎?」兒子的早熟褪去,他像個真正的七歲孩童。

「嗯!」

「女生都這樣,小時候我們常抓青蛙丟到女生的裙子上面,看女生不停尖叫,又跳又跑想把青蛙抖下來的樣子真好玩。」

莫魯斯說完,兩個男生同時笑倒在沙發裡。他在莫莫身上搔癢,莫莫在他身上滾來滾去,愉悅笑聲在她耳際迴響。

卸除世故面具,莫魯斯純真善良而熱情的本來面目露出。

姆嬤說,她看透了他的本質……她還說她是他的Angel,要為他帶來一世幸福……害她以為自己是他的宿命,直到後來,才發覺--她什麼都不是

「先講好,我們只能養寵物店賣的青蛙,不能抓樹蛙來養,樹蛙是野生動物,很容易就死掉,我討厭蓋墓碑。」抱著莫莫,兩個喘息的胸膛貼在一起。

「好,我們養一隻紅色的青蛙。」

「紅色青蛙,你是說非洲叢林的毒蛙?聽說那裡的原始部落,常把毒蛙串起來烤,然後將毒汁烤出來,塗到箭頭上,再用箭射敵人,敵人就會麻痺被捕。」

「被射到的人會死掉嗎?」第一次聽到新奇事情,莫莫覺得他好厲害。

「只會短暫失去知覺,因為毒量不是很多。」莫魯斯耐心回答。

「我猜毒蛙自己也沒想到。」

他們居然可以聊得那麼好,還是陌生的兩個人礙…難道這就是血緣不容分割的實證?

以悠睇望他們說話神情,他專注聽莫莫,莫莫也認真聽他,兩雙湛藍的眼睛相互輝映。那年……她在湛藍中進入夢鄉,融人他的體溫……

「媽咪,你在想什麼?」莫莫的聲音拉回閃神的她。

「沒有,你要不要先去把制服換下來?」以悠深呼吸,鎮壓下翻湧回憶。

「媽咪,老師在征義工媽媽,你可不可以每星期一早上,到學校講故事給小朋友聽?」他曉得媽咪身體不好,可他已跟同學誇口媽咪講故事最好聽了。

「我……」面有猶豫,如果這樣能讓莫莫快樂的話,她樂意,但每星期……

「莫莫,你們學校缺不缺義工爸爸?」莫魯斯開口,同時引出兩人震訝。

「你要到我們學校去?」莫莫問。

「不行嗎?反正我要留在台灣兩個月,閒得發慌,要是有事情可以做的話,就太完美了。」

話出口同時,他準備著手在附近租房子,並打算透過連線遙控公司。

這個決議太魯莽,但是他不捨得離開莫莫,離開……以悠。以悠,這個名字很好聽!

「好,我明天就去問老師。」抱住莫魯斯的脖子,小小的胳臂用盡全力。

沒問過她是否同意,莫莫和莫魯斯逕自達成協議,打開書包,他抽出作業,趴在客廳桌上準備寫字。

「莫莫,為什麼不到書桌上寫功課?」

他一來,莫莫的行為完全脫軌,她該生氣的,可是兒子臉上的笑容讓她捨不得說重話。

望望莫魯斯,再瞄瞄媽咪,他囁嚅:「媽咪,我可不可以在這裡寫字?」

「當然吋以!」艾魯斯擅自決定,席地,他靠在莫莫身邊坐下。「來,我陪你寫。」從筆袋裡抽出鉛筆和橡皮擦,莫魯斯將它們擺入莫莫手中。

一樣霸氣!當年他就是擅自作主,將落魄的她帶回他家,幾句無賴話硬是留在房間內,與她同床共枕。

「你陪我寫功課,就要幫我簽家庭聯絡簿哦!」

「有什麼問題,我寫字很漂亮的。」他自信地睨他一眼。

的確,他寫了一手好字,看過無數遍,飛揚的ForAngel深深刻在她的腦海。

「我們老師改功課很嚴,多寫一筆、少寫一劃都要罰半行。」

「相信我!你們老師一定會為我的字深深著迷。」抽出莫莫的聯絡簿,打開,他在家長欄簽下自己的名字。「莫莫,老師說考卷也要簽名。」

「對啊!月考考卷發回來了,我考兩個一百分,第一名哦。」他從國語課本裡抽出夾得平平整整的考卷和獎狀。

「太厲害了,莫莫,快把功課寫完,我帶你去吃飯、買玩具。」又是強勢。

「媽咪,我可以去嗎?」這回莫莫記得要徵得以悠同意。

他懇求的眼光望得她心軟。歎息,他已經插手進來,她還能說不?她要是有能力對他說不,就不會創造出今天這樣的局面。

「去吧!注意時間,早點回來。」

「一起去吧!孩子有優秀表現,父母應該給予鼓勵才對。」

他作主了莫莫不夠,又來作主她?

以悠尚未回應,莫魯斯已經站起身往廚房方向走。

「莫莫,你要不要也來一杯果汁?」

「好啊!」

就這樣,再一次,他光明正大闖人她的生活、她的生命。聯絡簿上的莫魯斯二個字,緊緊吸住她的目光。

他與莫莫……她還有能力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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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以悠和莫莫到一家恐龍主題餐廳,裡面的裝潢擺設都以恐龍為主,雷龍造型的桌子、盜蛋龍椅子、連餐桌上的燈都是用恐龍骨架拼成。

他頻頻為以悠和莫莫夾菜,熟稔得像一家人。才一個下午不是嗎?他成了這個家庭的男主人,支配起她和莫莫。

「乾杯!」他和莫莫將蘋果汁一口飲荊

拿起濕紙巾,以悠為莫莫擦去嘴邊污漬,手未放下,他抓起她的手,就著她手中的紙巾抹兩下嘴巴,他的心在想什麼,以悠弄不清。

「乾杯是你們中國人的特有文化。」說著,他又灌下一大杯果汁。

「這樣吃東西對身體不好。」搖頭,為他孩子氣的動作。

「我也是這麼想,不管是不是對身體不好,至少食物的美味還沒嘗透,就吞下肚子變成垃圾,很不划算。」為以悠添一碗魚湯擺上,他又接著說。「吃東西是件藝術。」

莫莫把餐廳附贈給小朋友的布丁拿到面前,湯匙未落,他搶先把布丁端開。

「我要吃!」莫莫拿高湯匙,跑到他身邊說。

「我也要,一人一半才公平。」他把布丁端得高高,讓他構不到。

「可是它很校」莫莫猶豫,整個人賴到他身上,試兩次都挖不到。

「不然,我把布丁拿下來,看誰吃得快就算誰贏。」

一個布丁都能扯出一場輸贏?以悠笑開,想勸莫莫讓他,尚未開口,比賽已經開跑。

莫莫用湯匙,他拿筷子,在小小的水晶碗中推來撞去,搶奪金黃色布丁,他們誇張的動作,讓服務人員莞爾。

莫莫小贏,攀著莫魯斯的頸子大笑。

沒多久,服務小姐又端來布丁,她說:「經理說,感謝您對本餐廳的認同,再送您-份布丁--不要再和小孩子搶了吧!」

服務小姐故作正經和莫魯斯抽中特獎的表情在面前交替,以悠忍俊不住,笑得彎腰。

莫魯斯看得呆了,熟悉感又在胸間亂竄,他在哪個地方、哪個時間碰過她?

「莫莫,你媽咪笑起來的樣子真美。」莫魯斯的話讓她-怔,以悠臉頰倏地飛紅。

「我們班同學也這麼講。」聳聳肩,一臉理所當然,這種話他聽多啦!

正色,轉移話題,他體貼地不讓以悠太尷尬,抱高莫莫,一聲「第二回合開始」,砰!兩個父子搶成一堆。

父子?她承認了他們是父子?

不要啊!他憑什麼?她哭著跑過一座座公園的時候,他在哪裡?她撥過一通通碎心電話的時候,他在哪裡?她在產房裡和死神搏鬥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這些年莫莫生並恐懼害怕的時候,他從來都不在,然後今天跳出來,一頓晚餐、幾個玩具,他就要當起莫莫心中的神祇,憑什麼?他連一點點資格都沒有!

可是,若死亡那天來臨,莫莫進孤兒院會比跟在他身旁好?他終是他的父親,血肉相連,憑著這層關係,他該善待莫莫。

以悠的心飄飄蕩蕩,她抓不到安穩定點,選不出一條心甘情願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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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他們逛了玩具反斗城,繞進微風廣場,回到家時,將近十點。

他幫莫莫洗完澡,半躺在他身邊,有一搭沒-搭,兩個人斷斷續績講話,說說玩玩,-個話題拉對頻率,越說越契合。

當以悠洗過澡,回到房間時,兩人又笑鬧成-團。

繞過床一端,她在莫莫身邊坐下,送客的意圖很明顯。

可是他看不懂似地,仍舊和莫莫玩得開懷,一點離去打算都沒有。

「莫莫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以悠揚聲,打斷他們的熱烈。

「好吧!睡了!」他脫去鞋襪,拉高棉被,關上電燈,和莫莫擠在同一個枕頭上。

他的動作讓以悠接不住話,傻傻地坐在床邊定格。

「媽咪,讓叔叔留下來好嗎?他好累了。床很大,我們三個可以一起睡,不會擠,你放心。」莫莫安撫以悠。

這房子二樓還有其他房間,但自從父親去世,她的身體狀況變差,便很少上去整理,也是因為莫莫怕黑,不敢一個人獨睡,於是他們的活動範圍局限在一樓。

抱著枕頭,她靠在床邊,摸摸兒子的瞼,輕輕一笑。「睡吧!今天你好累了。」

兩張酷似的臉、兩個醉人微笑,她要用多大力量才能把他們拉開?

如果上帝要他們父子不分,她的反抗能產生多大效果?哪一天,事實揭曉,莫莫會不會怪她、怨她?

月漸偏西,莫莫進入夢境,彎彎的嘴角透露了他的好夢。

眼睛打開,莫魯斯並沒睡著,昏黃的床頭燈照映著以悠瘦削臉頰。

一個衝動,他想擁過她,告訴她,他是可靠支柱,她可以安心依賴,但是躺在中間的莫莫,阻下他的衝動。

「為什麼要加入我們的生活?」幽幽地,她問。

「我不知道。」他的直覺沒有因由,就是想留在有他們母子的地方。

「你的『不知道』非常困擾我。」以悠實說,她甚至不曉得他是不是在莫莫酷似他的五官上,尋到蛛絲馬跡。

「我但願自己能理出頭緒,以悠,我曾經見過你嗎?或者,我們有過交集?在你的印象中有沒有我這號人物出現過?」這兩天,他不斷用這些話自問,可是要他在數百個女人當中尋回以悠的身影,對他,困難度太大。

「你是王子,我要是認識你這種特殊人物,就不會把你自記憶中消除。」

是的,他一直在她的記憶中,她沒忘記過他,連一次都沒有,她日日夜夜複習他的面容,到頭來,才知道自己複習的是一場心碎。

「我們沒見過面,為什麼我會對你好熟悉?」

「也許我酷似你哪個女朋友吧!你的女朋友很多嗎?多到讓你聯想不起我像誰?」問句出,她心裡有著異樣。

「我不否認自己很花心,多則一個月、少則三天,我身邊女子來來去去,多到不勝數。」不是炫耀,純粹是實話,在她面前,他不想說謊。

原來是這樣,她該慶幸自己不在他的低標上嗎?

「從來沒有女人能留住你的腳步,讓你在身邊停駐?」

有過,曾有過那樣一個女人,但他逃跑了,他用更多更多的女人來模糊那段記憶,直到他確定自己不復記憶,才敢回過頭來思索這個觸點。

但令人懊悔的是,事過境遷,無論如何,他都再也想不起那個女人、那一段。

莫魯斯迴避她的問題,跳到原議題。

「等我想出來為什麼自己這麼奇怪,非要賴上你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眼前,請不要拒絕我加入好嗎?我保證未來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傷害你們。」手交疊在她手上,自自然然,不覺異狀。

她同眸,四隻眼睛相交,以悠厘不清心中存著的是怨,還是思念。

他不曉得自己早就重重傷害過她,對他的保證,她還能再持有信心?

她被迫接受他的突然消失,是不是哪一天,莫莫也要無異議接受?

「我可以相信你嗎?有沒有想過,莫莫習慣你的寵愛、習慣對你依賴,哪一天,你一去當你的王儲,他再也見不著你,你要他怎麼適應沒有你的日子?」

「找還沒有想到這些……」他實說。

「離開吧!你沒出現之前,我們生活的很好,請你提早退場,讓我們早一點忘記你,讓生活繼續。」

她花好多工夫才建立起莫莫的獨立,而他卻用溺愛一點一點將它殲滅。

忘記你,這三個字引起莫魯斯的強烈不滿,沒道理地,他反對他們忘了自己!

心在黑暗中波濤洶湧,他不要他們忘記自己,他要強勢加入他們,他要在他們生命中成為不可或缺,他要……

他開始計畫起明天,卻沒想過在這個計畫背後,有他不願意接受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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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21:50:52


第六章

第二天清晨,莫莫起床,紅紅的臉蛋上滿足幸福,他湊近以悠耳畔說:「媽咪,我作了一個好夢,好捨不得起床。」

「你作了什麼好夢?」抱起莫莫,她坐在床緣。

「我夢見坐在叔叔買給我的遙搾飛機中,咻!飛到天空裡,天空的雲軟綿綿、甜蜜蜜,比棉花糖還好吃,我收了一大塊要帶回來給你,你就把我叫醒了。」

昨夜她也作了夢,夢見若干年前的雨天,小船在河道中婉蜒,她在他的背上盡情歡唱……

歌詞在她記憶中模糊,但那一幕、那個場景,在她腦海深鐫。

和他一同變老,是多遙遠的夢……他的出現,讓兩個從不作夢的母子,有了作夢的權利。

「謝謝你在夢中記得媽咪。」以悠替他換上制服,他帥氣得像他父親。

「媽咪,叔叔會一直留下來嗎?」莫莫仰頭問。

「我不曉得,不過,我想,他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留在台灣。莫莫,別對叔叔存有太多依賴好嗎?否則哪天他要是回去,你心裡會很難受。」梳梳莫莫微鬈頭髮,她記得那年,他用他的金髮做手煉。

「我們可以跟他回去他的家啊!」他單純天真回答。

「傻孩子。」

摟緊他,莫莫不曉得他們和他的距離在哪裡,但她曉得,那道鴻溝是她永遠也無法橫跨的。

若干年前,她不知道他是王子時,她走不到他心間,現在……更加困難重重……對他,她早就放棄想法,雖然心兀自泛酸……

「莫莫,媽媽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好埃」他沒多想就答應。

「這段期間,我們都絕口不提媽咪的病好不好?」牽他的手走入浴室,以悠遞給他牙刷和漱口杯。

「為什麼呢?」咿咿咿咿……電動牙刷啟動。

「我想忘記生病這件事,說不定假裝忘記,身體也會忘記自己生病了,久而久之,病就自己好起來了。」

她的借口很差勁,但她不願意讓莫魯靳知道她生病,就算演戲好了,她要在他面前演一個健康正常的……Angel。

「好,我們誰也不要提。」莫莫對母親的說法掀起一陣希望。

「莫莫,再不上學要遲到了。」莫魯斯采進頭來,那張阿波羅般的陽光笑顏依舊,對任何女人,他始終有吸引力。

「媽咪,我去上學了。」在媽咪臉上輕啵一下,他和莫魯斯約好一起上學。

望著二人背影,以悠鼻頭微酸。這對父子連走路的姿勢都像……她可不可以私心假設--他們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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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以悠整整床上被子,還沒有時間坐下來好好想想,門鈐乍響,她走到門邊,打開。

二十幾個男男女女依序進門,抬桌子的、搬電腦的、做木工的、清潔的……她的大腦尚未轉換過來,等清醒後,她忙走到二樓那群人當中。

「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並沒有請人來裝潢房子。」她的反對薄弱而無力,溫柔的嗓音淹沒在機械的發動中。

走到樓下,她試圖找到能溝通的人,於是,她來到正在拆洗窗簾、棉被的僕婦身旁。「對不起,我並沒找人來打掃家裡。」

「對不起,是莫魯斯先生要我們過來,如果您有意見,請先和他談過好嗎?」僕婦儼然是個訓練有素的管家,她恭謹有禮地送給以悠一個軟釘子。

「是他……」

他想怎樣?徹底顛覆她和莫莫的生活?接下來呢?等撩撥夠了,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句--擁有即永恆?

突然,她大大惱怒起來,他憑什麼認定她還會受他擺佈。

「請你們出去!這是我的房子,莫魯斯先生無權處置。」她上樓、下樓,對每一個忙碌的工作人說這些話,但是沒人搭理她,由著她一遍遍講。

到最後,她累到沒力氣。坐回客廳沙發,一委屈,淚跟著撲簌落下。

為什麼他可以輕易地擺佈她的生活?為什麼她軟弱到連自己的命運都照管不到?為什麼他在她生命中來來去去,每一個去留都要刮得她傷痕纍纍?

她懊惱極了,恨自己的愚蠢和軟弱。

莫魯斯回來的時候,以悠正哭得傷心,他愣住一下下,馬上坐到她身邊,把她攬進自己的懷裡。

她的淚灼燙他的心,這種感覺不該出現在一個「還算陌生」的女子身上,可是毫無道理地,他極度不舒服,純粹為了她的淚。

「GoAway,brlease!」以悠幾乎是大叫了。

「不要哭,告訴我,我做錯什麼?」粗礪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帶出一陣心動,他又輕易影響她。

「為什麼要加入我的生活?我的日子過得很單純平靜,請你不要無地掀瀾。」

「你害怕改變嗎?放心,我保證這個改變不會傷害到你們。」

「是嗎?當我們都習慣你之後,你又要走了,你喜歡扮好人,讓大家都在心裡想你、念你,卻沒想過這種想念對我們是不是公平。你當然無所謂,一轉身,你可以把我們忘得乾乾淨淨,我們呢?我們該怎麼辦?」

以悠沒注意,自己害怕的不是他的加入,而是他離開後的空虛。

他卻注意到,這種近乎牽絆的話,在以前,早就讓他嚇得逃之夭夭,避之不及。

但眼前,他只看得見她的眼淚,感受到自己的心在隱隱抽痛,似乎和她的淚一相較,其他都變得不重要。

「我不會忘記你和莫莫,一輩子都不會。」

他只擔心他們忘記自己,昨夜她口中的遺忘,讓他的心一夜不得安寧,於是他加速腳步,融入她和她的生活。

「你敢確定、你敢保證?」

「是的,我敢確定也敢保證!」他篤定。

他的話讓以悠氣急敗壞,明明是無心,他偏偏說得有情;明明是隨口敷衍,他都能說得真確誠摯。

他怎可以這樣子!八年前一句「我愛你」,她送出真心;一句「你有十秒鐘時間考慮,我馬上準備婚禮」,她交出身體。後來呢?結果呢?他居然還敢保證一輩子不忘,他壓根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啊!

她越哭越傷心,不能抑止。

「不哭好不好?我無法說服自己不加入你們,無法將自己排除在你們的生活之外,我說不上這是什麼感覺,你們像我的家人,我一刻都不想讓你們離開我的視線,能夠的話……」

話戛然打住,畢竟他是一國王儲,很多事並不自由,也許父皇和母親不會反對他娶中國女子為妻,但是莫莫……他沒把握他們能一併接受。

在假設同時,他沒發覺到自己將向來恐懼的婚姻納入考慮範圍,抱著以悠,她帶著幽香的軟軟身子,不斷勾引他的心。

輕輕的吻落下,四片灼熱的唇相依,他的愛情來得太快,快得他措手不及;她的愛情死灰復燃得太猛烈,讓她忘記,那年他也允過她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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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住過幾夜飯店,再回到家裡,家中已是煥然一新。

二樓有四個房間,莫魯斯辟一問當辦公室兼莫莫的書房,他在裡面擺上一組沙發,勉強以悠陪他辦公。

其他的三個房間,他們三人各佔一房,不過莫莫伯黑,半夜裡還是經常爬上以悠的床,要她陪睡。原本,他們在樓下的房間,則成了沙特的專用睡房。

以悠不得不承認,莫魯斯是個好父親,他教導莫莫功課,不僅生動有趣,還非常有耐心,他用不同的方式解釋同一個題目,他讓莫莫自己去思索有沒有更好的方式,一旦答對,他便將莫莫架在脖子上,兩個人的笑鬧聲不斷在書房裡升揚。

經過那天爭執,她的眼淚逼出他的真心,他隱隱察覺自己的真意。

他們的感情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加溫、再加溫,他沒去計算感情會在哪天沸騰,他們的日子平順過下去,像一家人,一個不可分割的家庭。

門鈐響,辦公室裡莫魯斯和以悠對望一眼,就將視線轉回各自的工作中。

沒多久,沙特上樓,帶來一個大包裹。

「我訂的書來了。以悠,你來幫我看看。」莫魯斯喊她的名字喊成癮,一天都要喊個幾十次才滿足。

放下書,以悠走向他,裡面是一整套的童話故事,她拿起一本翻翻,裡面的圖畫很精美。

「以悠,上回我和老師談過莫莫不敢一個人獨睡的事情,老師問,莫莫是不是缺乏安全感?我想大概是,他說他怕黑,說暗暗的地方會有魔鬼跑出來吃小孩,我猜,他可能聽了一些不好的鬼怪故事。老師教我在他床邊留一盞燈,並講床邊故事哄他人睡後再離開,今天晚上我想試試看。」

「這工作……我可以自己來。」以悠說。

他沒把她的話聽進去,自顧自說話。「莫莫什麼都好,就是不夠男子氣概,這個星期我要教他打美式足球,星期日我還想帶他去游泳,你覺得怎樣?」

「我不確定莫莫喜歡這些……」

又沒聽進她的話,他繼續嘮叨。

「莫莫的提琴學得不錯,我想幫他換個老師來家裡上課,上回我聽建平說,台灣有一個很有名的小提琴家,我忘記他叫什麼名字了。沙特,你走一趟建平家裡,把名字問清楚……」莫莫讓他充分發揮父性,也變得瑣碎。

「下星期一開始,我就要到學校幫小朋友講故事,以悠,你覺得我講哪一本比較好?」以悠、以悠……越喊越順口,這名字他喚一萬遍亦不膩。

「終於輪到我說話了?」

以悠一講,沙特悶起嘴巴,偷笑。

「當然,輪到以悠說。」逮到機會他就要喊喊她的名字。

「我建議你講這一本。」她揚揚手上的阿拉丁神燈。

「為什麼?因為它充滿冒險和新奇?」

「不!我覺得你像阿拉丁王子,而你……」她走到沙特面前,意有所指地說:「是專門實現願望的神燈先生。」

曾經有個女子對他講過相同的話?沙特眼底浮上疑惑,轉頭面向王子,莫魯斯眼底有著相同懷疑。

扔下兩個迷惑男人,以悠往樓下走。

「以悠,你要去哪裡?」回過神,莫魯斯追著她的身影問。

「去接莫莫,下雨了。」

「讓沙特開車送我們去。」他飛快跑到她身邊。

「不用了,又不遠,人人都開車,校門口會大塞車。」換上涼鞋,她幫莫莫也帶上一雙,原要穿皮鞋的莫魯斯看到她的動作,也急忙換過。

攬住以悠,一把傘,鎖住兩人、兩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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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莫莫的父親,他是一個怎樣的男人?」他在傘下問。

「他是個好人,不過……對愛情太草率。」她在傘下回答。

幾日下來,他的真心相待,化解了她胸中怨恚男未婚、女未嫁,一場際遇,一段愛情,在台北的天空下,這種事情發生頻率太頻繁;想怪,就怪自己太笨,看不清愛情只是遊戲,而遊戲之後是人去樓空。

沒了期待,怨憤不再,她和他處得很好;不計較了,她的生命所剩不多,能在他身上再浪費一回,也算有緣。

她開始演戲,照他的腳本演出。上次她演迷路的Angel,這回演另一個未曾出現在他生命的陌生女子,愛他、懂他,卻曉得在他背過身後,不要繼續思念他。

「你因他受傷?」他用食指揉揉她糾結眉頭,不樂見她為其他男人傷心。

「我想他、念他,我沒忘記和他有關的每分光陰,可是……我這麼努力卻仍不在他心中,是不是很可悲?」伸手,她接下傘外的雨滴。

「那就不要再想他,以後你的心裡只准想我、念我。」他霸道。她的想念酸了他的心,首度,他嘗到吃醋滋味。

「想你?哪一天你還不是會遺忘,人類對於無用的人事,總是忘得特別快。」偏頭望他,他又愛上自己了?他的愛情永遠發展得特別快。

「我保證過不會!」

「保證?」一個輕笑,她揚揚眉,他一定猜不透她在嘲笑些什。

「你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所有男人?」

「莫魯斯,你怎在這裡?我以為你回國了!」也來接兒子的亞莙訝異在此碰上莫魯斯。

「他鄉遇故知?」以悠在他耳邊問話。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後來緣給我的死黨。」他對以悠做鬼臉。

是她?那個教他唐詩宋詞學中文的「悲劇」。

同樣是分手,可……他並沒有把她忘得一乾二淨,可見女朋友也是分等級的……

就說不能比較吧,果然一比較就是滿心酸楚……搖頭,拋去胡思亂想,她告訴自己,統統都過去了。

「喬小姐,你好,我叫章亞莙,我家兒子小愷--你的莫莫是同班同學。我家老公和你身邊的男人是死黨同學,我們家則是他到台灣的專用飯店。」

「你好,叫我以悠。」她笑笑,喜歡上這個豪爽的女人。

「以悠,我很早以前就想認識你,你家莫莫真優秀。」

「謝謝。」

「你怎麼會跟莫魯斯走在一起?要小心哦,跟這個花心蘿蔔散步,要時時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會懷孕。他和展翅孔雀是屬同種同科的交配物種。」

她誇張的表情讓以悠笑出聲。

「你形容得真妥切。」以悠輕言。

「你要是再說我壞話,我會叫我家莫莫不跟小愷玩。」拖著以悠往後退兩步,他拒絕以悠被污染。

這時,莫莫從校門口衝出來,打斷他們的交談。

莫莫的衣服頭髮濕過一大遍,讓以悠好心疼。

「冷不冷?」莫魯斯把傘塞給以悠,搶先將莫莫抱起來,他個頭很高,她的傘撐得很辛苦。

「不冷!」環住他的脖子,他們的臉貼在一塊兒。

直到這時,亞莙才發現莫魯斯和莫莫長得好像。「你們兩個長得真像。」

「當然,他是我兒子。」莫魯斯自然而然接口。「莫莫,叫爹地!」

「爹地!」莫莫合作喊他。

「乖,爹地帶你去公園踩水。」他在自己身上幫他換下涼鞋,不介意莫莫的鞋子在他身上暈出一塊髒污。

把莫莫放下,交給他一把小傘,牽 過莫莫、攬起以悠,連拜拜都省下來,他帶著他的「家人」一齊離開。

只留下滿臉不敢置信的亞莙,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一陣笑聲,引她抬頭望向他們的背影,莫魯斯用力踩過小水窪,水濺高,弄得以悠的裙擺點點灰褐。

莫莫笑得好大聲,抬高腿學莫魯斯剛力往積水踩人,噗地,污泥也濺上以悠的裙子,她驚呼。

莫魯斯顧不得還在下雨,扔開傘,踩泥水噴莫莫,莫莫自然不甘示弱,啪地!腳落,泥水噴得老高,連自己的臉也弄花了,就這樣,一來一往,父子兩人玩得不亦樂乎。

父子?他們真的是父子?亞莙歪歪頭,搞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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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下午,雅斯麗亞來台,甫上車,她便纏著沙特,非要他領她來見莫魯靳。

進門的時候,莫莫正在庭院里拉小提琴,莫魯斯站在身邊指點他彈奏,以悠坐在樹下搖椅,安安靜靜地看著這對卓爾父子。

「優秀寶寶,你是神童,什麼名字,告訴阿姨。」雅斯麗亞衝到莫莫面前,抱過他,胡亂親胡亂搖,過度熱情讓莫莫縮縮肩膀。

雅斯麗亞的闖入,弄亂了溫馨場景。

「阿姨,我叫莫莫,你是誰?,」

「我是阿姨公主,為優秀寶寶,我要給你豐碩的禮物。」說著,她馬上從行李箱裡面找出一隻賤兔塞給莫莫。

「我日本剛剛來,買多多好玩的大東西、小東西,分給你。」接著,一堆口香糖、餅乾、小玩具紛紛從袋裡面變出來。「你想猜猜,這是什麼一個?」她拿出一個包裝的很可愛的小方塊。

「是餅乾還是糖果嗎?」莫莫回問。

「錯!這是溫泉澎澎澡,洗澡,你把它丟進熱水,它會變成噴泉一個樣子,噗噗噗……噗出漂亮溫泉,紅色、黃色、紫色,很多這塊給你,很好玩笑。」她的中文雖然蹩腳得緊,但用來拐小孩綽綽有餘。

莫魯斯走近,提起她的領子,生氣問:「誰叫你來台灣,跟屁蟲!」

「哇塞!漂亮東方Girl,她是你的新外遇?」她湊近莫魯斯耳邊說話。

「不用你管,沒事情的話,你給我一星期內滾回國去。」

「有事當然,我要留下來,觀察敵情,免得王妃寶座,莫名其妙送給美女東方。」

她推開莫魯斯的手,直往以悠方向走,帶著調皮的表情說:「你好!我是雅斯麗亞公主,莫魯斯王子的未婚妻,你是誰?」

和建平、亞莙通過電話,她就對以悠抱持高度興趣。

哈哈!這風流鬼總算被套住了,一個兒子、一個「美女東方」,順利的話,她不必再當人家的未婚妻兼擋箭牌。

他有未婚妻了?垂眉,以悠咬住下唇,不讓嫉妒現形。「我是……朋友。」

「朋友?不是女朋友?他很愛玩女朋友的。」她說得認真,稚氣的臉上滿是淘氣。

以悠看得出,她對自己並無敵意。

「我不是。」她申明。

不是女朋友?亞莙的情報錯誤?她以為這個雖下流,多少還有責任感的未婚夫會負起責任,把失散多年的風流債做個Ending,沒想到……

唉!她越來越害怕二十五歲生日到來,當初沒事去和人家約定什--等他三十五,男女未婚嫁,就湊成對。

這下子好了吧,她必須嫁這個爛男人的機率又拉高了。

「那就OK了,我愛優秀寶寶,可以當第二個他的媽咪嗎?」她心口不一。

「以悠,別理她,她在發神經。」拉起莫莫和以悠,他轉身往屋裡走。

以悠被他拉過幾步,她扯回自己的手,停下腳步,回頭。

「你說你想當莫莫的媽咪?」念頭一起,將來他們要結婚,她說她喜歡莫莫,萬一……那天到臨,有她的支持,說不定莫莫能繼續留在他身邊……

沒有母親,有父親來遞補,多少是安慰。當下,以悠心中有了新打算。

「可以嗎?我是說真的,跟假的不一樣。」雅斯麗亞大叫,衝過去把莫莫拉回身邊,摟住他又是一陣亂親亂抱。「耶!我當媽咪了!我有一個帥帥哥兒子。」

「當然是真的,如果你喜歡莫莫,就讓他當你的兒子。」

「好哇,莫莫,以後你要稱讚我是公主媽咪哦!我買給你很多Toys,帶你走很多地方說--我的兒子是你,我是公主媽咪!」

以悠的話讓莫魯斯皺起眉頭,就算投緣,也不該這麼倉促決定,何況她對人都是淡淡的,怎會對雅斯麗亞特別?

他走到雅斯麗亞身邊,敲敲她的頭。「是稱呼不是稱讚,笨!這件事我們再議,現在讓沙特送你去飯店。」

「不去飯店,去這個家庭,我要和莫莫Baby住一起。」她指指眼前的房子。

「不行,你住在這裡會干擾我們。」莫魯斯一口氣否決。

「美女東方,我可以住不可以?」她刻意轉頭不看向莫魯斯。

「住下來吧!我和莫莫都歡迎你。」輕輕喟歎,以悠逼自己認清事實,其實她該慶幸的,至少莫魯斯娶這位公主,莫莫以後的生活會比較好過。

左右看看兩個女人,有了聒噪的雅斯麗亞來對比,首次,他發覺以悠講話的速度慢得過分,之前,他認定是她性情溫柔,現下……總覺得有哪個點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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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15 21:51:17


第七章

雅斯麗亞住進來,破壞莫魯斯訓練莫莫獨睡的計畫。

莫莫又窩回以悠的床上,只不過聽睡前故事的習慣養成,沒有莫魯斯低沉醇厚的嗓音相伴,他進不了夢鄉。

在以悠努力過半個小時之後,她趴在枕邊,一臉無奈地看著莫莫。

「告訴媽咪,你要我怎麼做才能睡得著?」

「我想聽爹地講故事。」他癟癟嘴,滿臉委屈。從那個雨天之後,莫莫順理成章喊他爹地,不再更改。

他……正和她一起吧!多日不見,未婚夫妻必有訴不盡的情衷要傾吐。

他和她相處不像情人,卻像親人,打打玩玩、耍耍鬧鬧,輕鬆沒有壓力。也許就是這樣子,她才能擄獲他的心。射手座是害怕被約束的星座,而親人之間的關心、體貼,少了煩擾他的束縛……

世間人,世間情事,正正反反,求的不過是一個合適,無所謂好亦無所謂壞,她和他組合不起完美,就別去執著。

以悠在心中勸服自己,事情依眼前方向發展,是最好的狀況,待她死去,莫莫讓他和雅斯麗亞收養,莫莫有了依歸,她的心不再牽絆繫掛。

想起下午寫的那封信,她對莫莫說:「記不記得媽咪和你一起上街買的小背包?數碼寶貝那一個。」

「記得,圖案是我們一起挑的。」

「裡面有很多東西是媽咪要給你的禮物,還有一封用淺紫色信封裝起來的信,是媽咪要給你……爹地的,媽咪隨時都會把你的背包帶在我的大袋子裡。萬一,下一次媽咪又發病了,記得把信封交給爹地。好不好?」

「你說不談生病的事,就會好起來……」

嘟嘴,他已經很久不去想媽咪的病了,早先,他每天醒來都會伸手到媽咪鼻子下面,看她有沒有呼吸。自從爹地搬進來,自從他和媽咪約定過,他就忘記了呀!為什麼媽咪還要提?是她又不舒服嗎?

「老師不是教過你們要備而不用,不要用而不備。看不出來嗎?媽咪最近身體真的好很多很多了,我只是擔心萬一,先預備起來,總沒錯。」

「你有心臟痛嗎?」

「沒有。」她搖搖頭,順過他揪高的兩道濃眉。

「媽咪,你換一個新心臟以後,會個會忘記莫莫,變成別人家的媽咪?」

「當然不會,你在我頭腦裡,我把你牢牢的記祝」握住兒子的手,她想將安心送進兒子心底。

叩叩,門板上兩聲敲響,莫魯斯推門進來。

「晚安,我的小王子,今晚要不要聽床邊故事?」伴隨他的聲音,和煦的笑臉跟著出現。

「我要!」張開手臂,莫莫等待爹地的擁抱。

抱過莫莫,他說:「對不起,今天來晚了。沒辦法,我要花點時間擺平那個麻煩。」

雅斯麗亞長大後,變得不可愛了,小時候幾組軟體就能打發,現在可難了,她居然要他幫她追只有一面之緣的某某醫院醫生,她甚至連人家有個交往三年的女朋友都打聽得一清二楚,她做好所有橫刀奪愛的準備。

「沒關係,你們該多聊聊。」她言不由衷。

「再聊下去,我會冒出滿頭白髮,明天莫莫見了我,會喊我爺爺。」抱起莫莫,他讓他趴在自己身上,自己則半靠躺在以悠身邊。

他從來都不知道身為情人,有義務給對方一份安心嗎?這麼晚了,他還到她的房間裡,與另一個女人齊肩並躺,他要雅斯麗亞作何感想?

他習慣用自己的方式去愛女人、用自己的想法去對待女人,卻忘記女人真正想要的是安定、是放心,愛上這種男人算不算自討苦吃?

從洛爾法維斯剛回來那幾年,她和同學有過聯繫,一次,聊起射手座男人,當場幾個女生全大叫反彈。

其中有同學說,曾有一個熱愛攝影的射手男人,對她非常非常好,常常,自遠方歸來,他就帶來新的攝影集與她分享,他們可以聊一整個晚上,他可以在電話亭中和她打上兩個小時的長途電話。

有一回他送來一張望夫石的護貝照片給她,照片後頭寫著--

千萬年前的相愛他囑我別走開一定等他回來

它走了白花不停蹄的開

喬木橫在眼前腐敗最後還是繼續等待

捧著照片,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告訴男人,她的心意和他一起,突然男人變得木訥,他說他對她沒有那種意思,說他們只是朋友……

以悠才明白,原來射手男人可以對每個人都好,對朋友、情人、家人……對所有所有人,他們都能表現出真心相待,博愛得讓人咬牙切齒。

所以他對「前女友」好、對「未婚妻」好,八年來,對所有的床伴都好;相形之下,那十五天中,他對她的專心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他們熱情好奇,他們才華洋溢,他們對新鮮事物永遠抱持高度興趣。所以,他快樂得像個孩子,他像孩子般,以自我為中心,他硬要加入他們的生活裡。

射手男人害怕責任和拘束,那麼……那年她說她想到家庭、孩子和未來……是這些話嚇得他憑空消失嗎?

想來,真好笑,明明心底清楚他是刻意躲開自己,她仍為他編造出一千個理由,騙自己,他的愛在她身上,從未改變……

翻開故事書,他開始今夜的床邊故事。「我們今天講桃樂絲的故事,桃樂絲在一個農莊裡面和叔叔嬸嬸住在一起,有一天突然刮起龍捲風……」

他的聲音低啞醇厚,像一杯濃酒,總在不經意間迷醉人心。

以悠想起那年的枕邊細語,他們的故事在床畔開始--第二夜他說了女朋友嫁給好同學的大悲劇,那時她懷疑過,為什麼他的語意中沒有妒忌,後來明白了,他對所有分手的女人都是漫不經心。

他們的故事也將在床畔結束,在桃樂絲的東方女和大克勞斯小克勞斯的爭奪戰中結束……

側過臉,他的眉目從未在她的記憶中褪色,反而因而日復一日的反覆回想,他的顏色變得更濃更墨,她想,終其一生,她一個可能自心中清除他的身影。

輕輕地,他把書放在以悠手上,輕輕起身,輕輕將莫莫放在床裡,輕輕繞過床,走到她身旁,席地而坐。

「我說,當我想起來為什麼非要賴在你們身邊時,一定馬上告訴你。」

「你想起來了?」以悠再次說服自己,沒有怨、沒有恨,她的心與他不再有介掛,他們可以當好朋友、當短期情人、當親人,當什麼都好……

「嗯,我想起來了,我愛你、愛莫莫,我希望你們可以當我的親人。」

「你指的是……」

「一個婚禮、一組身份,從此以後我們在一起,牽手走過生命中每場精彩。」

「你是王子呢,王子應該和公主一起進入禮堂,而不是一個平凡女子。」

人魚公主的最終下場是幻化成彩色泡泡不是?年輕時,她心疼人魚的眼淚,他勸她應記取留在王子身旁的那段永恆幸福,現在,她同意他,當生命帶不走幸福,她選擇記齲

「你就是我心中的公主,我愛你。」他篤定。

再聽見他說愛,以悠心中仍浮起若干甜蜜,雖然明白他的愛不長久,她仍為他愛她而感到幸福。

「射手男人都害怕被綁住,你不怕一個家庭要拿走你很多自由?」

「你怎麼知道我是射手座男人?」反問,他在她的話裡面,尋到疑點。

「你不是嗎?你像個大孩子,你重情,你聰明……我以為你是射手座。」她修飾自己的話。

「既然知道我重情,就別要求我不在你身上用情,你是個讓人一看就想疼愛的女人。」

幾日反覆,他找到答案。他愛她,並不因為那股無從解釋的熟悉感;他愛她,不單單因為她是莫莫的母親;他愛她,真正的原因是--她在他的心中,一刻不離……

雅斯麗亞到訪,他擔心以悠誤會兩人的關係,第一次,他號慮到身邊女人會行嫉妒情緒;第一次,他擔心起女人的反應,會造成分離。

「我和雅斯麗亞不是情人,我們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約定好再兩年,彼此都沒有對象,就依家裡面的安排結婚。但是,我碰到你了,我不會和她走入禮堂,我只要和你一起。」

王子公主終是要結婚……她笑笑不回答,沒將他的話認真聽。她想,萬一她笨笨回答:「好哇,婚禮在什麼時候舉行?我們要不要在台灣先拍婚紗照……」她擔 保,明天清晨醒來,她再看不見他的蹤影。

起身,他坐到她床邊,攬住以悠,她躺在他懷中,兩個人心中想法各自成形。

她想--也好,有他,她的人生擁有最後一段璀璨……

他想--他認真,他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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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懇談」,雅斯麗亞決定離開喬家,他們又將恢復三人生活。

自然,她肯接受這樣安排的主因是--莫魯斯在三十五歲之前將自己推銷出去的機率,會因為她的不存在而大大提升。

於是,她勾起行李,牽起莫莫,要莫莫用一日相陪來彌補「受創心靈」。

「莫莫,等一下我帶你去看醫生叔叔。」做好事先演練,這回她非得追上「他」不可!

小時候她來過台灣一次,還不幸得了重感冒,進出診所幾次,從那時起她就想當醫生太太,手指頭戴一顆五克拉鑽戒,坐在玻璃洞洞窗後麵包藥,笑著告訴病人,一天吃三包,發燒吃紅包。

當「先生娘」……哦……浪漫……

「我沒生病,不要看醫生。」

「我就說你頭髮燒在痛,肚子放很多大便。」她算準了以「家長」身份接近,他的警覺心會比較低,而莫莫是最好的人選,光他那張混血兒瞼,不用解釋大家就全信了。

「我不要吃藥,不要打針。」莫莫還在掙扎。

「我不會讓你吃藥的啦!乖乖,等我們去看過醫生,我請你去麥當勞。」

莫莫低頭衡量,最後敵不過誘惑,走到以悠身前,翹嘴望她。

「想去就去吧!」她私心希望莫莫能和雅斯麗亞培養出濃厚感情,未來,養子養母……她願意看到他們兩人相處融洽。

「謝謝媽咪。」說完,他繞到莫魯斯身邊。「爹地,你要幫我把媽咪看好。」

「我曉得,我絕對不會讓她有機會出去招蜂引蝶。」他故意曲解莫莫的話。

送走莫莫、雅斯麗亞和沙特,偌大的空間裡顯得過分安靜,伸出手,他邀請以悠:「我們也出去走走好嗎?」

「好。」她沒反對,握住他的手,她允許自己在生命的最後……沉淪。

「想去哪裡?」

「都可以。」

「沙特不在,我們在附近走走就好。」事實上,他想到兩人初遇的公園。

「好啊!我沒意見。」

走出戶外,門外的風掃來,掃高她的裙子,他在她之前,體貼地彎腰壓下她的裙擺。

攬過以悠的肩膀,這種充滿獨佔欲的動作讓他倍感滿足。

「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下意識裡,他將莫莫的生父當作假想敵。

「他?你是指莫莫的父親?」

以悠偏偏頭,假設他臉上的表情叫做嫉妒,這種「假設」讓她很快樂,只有一個人在另一個人的心裡,對方才會出現嫉妒情緒吧。

「沒猜錯的話,莫莫的父親應該是白種人。」而且,該死的,是一個和他長相「相似」的男人。

「你沒猜錯,他有一雙藍眼珠,金髮,高高的身量一站開,可以為我遮去一片惡毒陽光。我們第一次見面,在公園裡面、許願池旁邊,他給了我一把硬幣,讓我扔進池裡許願。」

「老套!用這種方法追女孩子,笨蛋才會被追上手。」

他居然埋怨起她的笨?

「你也常用這種方法追女人?」

「是啊!幾千次了!不過早八百年前,我就更換了新方法。」

「說說看,你用什麼新方法擄獲女人心?」

「我會給她們一個硬幣,要她們許下一個願望,我說如果願望不能達成,那麼硬幣就會在天空中消失不見,如果硬幣掉到地面上,就代表願望會成功。」

「很高招,至少你不用特意去尋找一個許願池子。說說看,她們的願望通常是什麼?」笑笑,他們的交談氣氛回到以往,無事不能說、不能聊。。

「珠寶、名車、金錢、一夜春風……」

「你的愛情真昂貴。」

「無所謂,在我負擔得起的範圍內,都不叫貴。」

「在你眼裡,愛情是一種有價物品嗎?」她想起他給的若干「禮物」,這些禮物是她愛情中的僅存和回憶,不是有價物。

「我不物化愛情,但是我希望每一個和我談戀愛的女子,都獲得最大的快樂,因此我不介意滿足她們的所有需求。你覺得我的想法錯了嗎?」

「不!你沒錯。」

她的確在他給的十五天愛情裡,獲得生命中最快樂一段,只是,當他背過她,甜蜜太多、幸福太多,重回現實,日子變得難過。

「你快樂嗎?當我在你身邊時?」

「我是個悲觀主義者,處在快樂同時,我會事先預設快樂離開時的孤寂。」與其說她是悲觀主義者,倒不如說,有了前車之鑒,她變得謹慎而瞻校

「預設會對事情有助益?若快樂勢必要離去,做再多預設都沒意義。」

「至少有了預設,當快樂揮手別離,我不會措手不及。」靠著他,以悠慶幸。當生命缺了未來,她可以不用花心思去做痛苦預設。

「不用的。」他突如其來一句,讓她怔怔接不住話。「我不會離去了,我決定留在你身邊,一輩子。」

「不怕束縛?沒有窒息感?不後悔?」

「你還真瞭解我。的確,家庭的責任光是想像,就讓我不能呼吸,不過,想到每天醒來,我能看見你微笑,聽見莫莫喊我爹地,我覺得值得!」這回,他真正想透徹了!

夠了,就算他只是隨口說說、隨意敷衍,她都滿足,愛他的感覺重新被掀高,靜止的心重新躍動,他這樣一個男人,說隔開心、不談愛……不可能。

「你疼莫莫,我很欣慰。」

「其實我對莫莫有很多奇怪情結,既複雜又矛盾。」

誰的心態不矛盾複雜?她希望他和雅斯麗亞結合,卻又嫉妒他們在一起;她愛他,卻又怕自己太愛他;她害怕他參與她的生活,卻又怕他從生活中消失。這些日子,哪一天她不是在矛盾中度過?

只不過,每天,理智讓步一點點,慾望向前進一分分……於是,她創造出今日曖昧不明的情況,她容許他口口聲聲說愛,任他編織未來,往後,怎怎麼收場,她不敢想像。

「真的嗎?我看個出來。」她拉回心思。

「很多人都說我和莫莫相似度百分之一百,我猜,我和莫莫的親生父親一定有某種程度的相似,這對我來講是壞消息。」皺起濃眉,他連煩惱的表情都和莫莫如出一轍。

「我以為讓你們親密的原因,是你們的長相。」她錯估?

「的確,這是吸引我接近你們母子的最初原因……可是,我現在開始懷疑,當你含情脈脈看著我的眼睛時,你是在看我還是在看『他』?」醋意走到目前已不再是她的「假設」。

他在嫉妒八年前的自己?莫魯斯一句話,把自己的情貼入她心底,揚起嘴角,她停下腳步,仔細看他。「你知道我在看誰嗎?」

「不曉得。」

「對自己有點信心,我在看你,獨一無二的莫魯斯王子。我的心中只有你,沒有別人。」她的理智又往後退過一大步。

「真的?」捧住她的臉,他在她臉上找不到虛矯。

「真的。」她笑笑,把他的信心再往前推去兩步。

「我可以吻我的公主嗎?」

「當然,只不過你要先幫我把金球撿回來,青蛙王子。」

「沒問題。」他從胸中拿出龍形銅雕,栩栩如生的銅雕一如她多年前所見那樣,下一步,莫魯斯將項煉掛在她脖子上。

莫魯斯說:「戴了我們家族的項煉,就是我們家族的人,你賴不掉了。」說著,他的吻緩緩蓋下來,溫熱的唇如同他的愛,一點一點溫暖她的心……

JJJJJJ

星期日,莫魯斯找來一部休旅車,沙持開車,帶他們一家人到溪邊釣魚。

青山碧水,天空藍得媚人,潺潺溪水流啊流個不停,風拂過,帶著沁心清涼,他們戀上了這一季溫馨。

手拿釣竿,沙特轉頭看著開始不耐煩的莫莫,他踢動雙腳,原就不容易釣到的魚,讓他這樣一鬧,就更不上鉤了。

沙特索性把釣竿收起,拉著莫莫走到溪水中央,用最原始的「雙手撈捕法」抓魚。

陣陣笑聲傳來,沙特拋棄不苟言笑,童心大起,和莫莫玩成一團。

莫魯斯和以悠在岸邊烤肉,兩個不善炊事的人,紅紅的香腸直接跳過熟透階段變成黑炭。

「你想,我們要不要放棄?」莫魯斯把香腸夾入垃圾袋。

「是誰信誓旦旦,說要烤熟一串魚?」以悠嘲笑他。

「你看,那兩個釣魚傢伙比我們更早放棄。」放下夾子,他牽起她,一步步往山壁走。

突然烏雲飄過,一陣雷響,午後雷陣雨刷地由空中直落。

拉過以悠,莫魯斯將她帶到一塊突起的巖壁下躲雨。遠遠地,他們看見沙特將莫莫抱進車內躲雨。

「沙特雖然不太說話,但是他很關心莫莫。」以悠挑起話題。

「對啊!上回莫莫忘記帶東西到學校,打電話回來,沙特馬上放下手邊工作,二話不說,先幫他送美勞包到學校。」

這傢伙也不想想,二千萬美金可以買幾百萬個美勞包,不過,就算真損失這筆錢,他也不會覺得心疼,因為換了他,他也會以莫莫為優先。

「他被你們寵壞了,以前莫莫很獨立,絕不會犯這種錯誤。」萬一,他不願意收養莫莫……這樣的依賴性情,莫莫有能力應付未來生活嗎?

「想學獨立,他還有二十年時間慢慢學,擔心什麼?你啊!中國有一句話說得好--杞人憂天,你就是過度杞人憂天,才會眉眼不展,老是擺出痛苦神情。」

「你會陪他二十年嗎?」她企圖在他口中求得答案。

「我會,假設二十年後他沒本事獨立,我願意幫他養老婆兒子,接著再陪他和孫子五十年。」

「如果我比你早死,你也會一直陪伴莫莫嗎?」他的回話讓以悠放心。

「哈!那麼久以後的事情,你居然現在就開始預想,我看你太閒了,我來幫你找點事情做做吧!我們再來生個小公主好不好?不過,先講好,她小時候要交給奶媽帶,等她大到可以玩了,我才要把她帶回家來玩。」

果然,射手座男人要當好父親,必須跳過孩子的哺乳期。

「好啊!我們來生小公主,可是我不放心把孩子交給別人帶。」她無限制開出空頭支票,因為沒人會追到陰間要求她兌現。

「放心,我的姆嬤是一個最好、最慈祥的奶媽,她很溫柔,常說故事給我聽,我的童年要是沒有她,就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悲慘。」

「姆嬤……」尾音拖得很長,以悠記得她。

「她告訴過我一個傳說,她說--當上天願意祝福一對情侶時,就會降下一場大雨,洗滌他們雙眼,讓他們看清彼此的靈魂。」

「那你看清我的靈魂了嗎?」

「你孤獨寂寞,愛我卻又怕拘束我,你對我有很多期盼,卻又怕射手座的我,受不了束縛,離你而去。」他的話勾出她的淚水。

他瞭解她?他徹底懂她?再一次,她看見他對她的專心。

「不用擔心!當我心甘情願負擔你的時候,就不會覺得窒息,就算失去很多很多自由,我願意。」他虔心說道。

轉頭,他的愛情讓她招架不住,她怎能讓他負擔、要他負擔?她連自己都負擔不起自己了啊!

「我們中國也有個跟雨水有關的傳說。」以悠轉移話題。

「我想聽。」望著石壁外雨水,他相信雨和愛情有深厚淵源。

「天上有對神仙夫妻叫牛郎織女,婚後,他們太恩愛了,以致於牛郎忘記放牛耕田,織女忘記裁雲製衣,玉帝一怒,將兩人分隔兩地,只有在每年農曆七月初七,喜鵲才會搭成長橋,讓兩人在橋上相會,分離夫妻情衷訴不盡,點點淚水落入凡間化成雨滴。在中國,情人節的雨是淒美悲憫、是代表分離。」

「不管怎樣,雨和愛情脫不了關係。相信我,在我們的愛情裡,雨水提供的是祝福,不是悲慼。」他的手加強力道,執著要她相信,他們的愛情收場是喜劇。「我們的未來絕對是光明。」

「未來……」她搖搖頭,不想談未來……不!是不能談未來。

「彩虹耶!」

雨停,彩虹在天空現形,莫莫鑽出車廂,看見天空掛著彎彎的美麗,聲音引來三個大人,大家不約而同舉頭望天,大自然的奧妙盡在眼前。

沒多久,太陽加溫,彩虹失去蹤跡。

低頭,以悠輕喟。「美麗的東西不能長久。」

「你想要彩虹嗎?」

「彩虹不會因為我想要而出現,它有它出現的機緣和意願。」就像他之於她的生命,一個偶然、一份意願,他想來時來,想走時走,誰的羈絆都留不祝

「不對,我要彩虹出現,它就必須出現。」他的自信像個王子。

「為什麼?因為你是王子?」

「對,因為我是王子。」

語畢,他拿起為烤肉準備的噴水容器,測測角度,然後壓下噴水處,水柱一道道噴向天空,陽光透過,彩虹現形。

「爹地好厲害哦!會變彩虹耶!」莫莫對他的魔術充滿崇拜。

「爹地還會變很多東西,以後慢慢教給你,等你長大就跟我一樣厲害了。」舉起莫莫,他讓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親匿的態度,像對真正的父子。

他看著她,笑容裡有著驕傲。

以悠主動走近,輕輕在他耳邊說:「你總是帶來驚喜。」接下來,他會回答「我喜歡用創意過每一天」吧!

可他卻給了不同答案。「只要我們一輩子在一起,我會不斷為你製造驚喜。」

不一樣的回答……那年他愛她,卻害怕給予承諾,現在他愛她,口口聲聲都是承諾。

這麼算下來,現在的他比以前更愛她了吧!

衝動上升,她有了跟他一世的慾望,可是,能嗎?行嗎?隱憂吞噬她的好、心情……

女女女

莫莫想送爹地一個禮物,因為爹地送給他好多禮物,玩具、故事書、新衣服、鞋子、書包……多到他數不清。

於是,他偷偷在媽咪耳朵旁提議送禮物給爹地,媽咪點頭笑了,她說他是懂得感恩的好小孩。

下午莫魯斯和沙特在辦公室裡忙,以悠和莫莫決定不打擾他們,跟傭婦交代一聲,他們招來計程車往市中心去。

一路上,他們討論要買怎樣的禮物,莫莫要送一隻大的泰迪熊,以悠想送一條領帶,他們各有各的想法,怎麼都擺不平,兩人的爭鬧,聽得計程車司機整路呵呵笑不停。

終於,他們走進精品店,莫莫找到泰迪熊,以悠找到絲質領帶,他們各自尋到禮物,送到櫃檯請服務小姐為他們包裝時,以悠突然-陣心絞痛,缺氧的頭腦在空氣間擺動,下一刻,她失去知覺。

莫莫像識途老馬,轉身請服務小姐撥一一九請救護車,然後將媽咪的大包包背在自己肩膀上,蹲下身抱起媽咪的頭,他開始禱告。

救護車飛快將以悠送到醫院,莫莫隨著擔架奔跑,心臟在胸膛裡撞擊,媽咪的大包包也隨跑步震動,一下下敲在他背上。

莫莫好害怕……他和媽咪說好了遺忘,病就會自己好起來,是不是他忘得不夠徹底,媽咪的病才會復發?

主日學的老師說,母親是上帝派來照顧小孩子的Angel,是不是他太不乖,上帝要把他的Angel收回去了?

沒錯!他最近真的很不乖,琴練得不夠認真,整天只想跟爹地和沙特玩,上次,他連美勞包都忘記帶到學校。他變得不負責任了,上帝才會大大生氣,讓媽咪的心臟又生病嗎?

親愛的上帝,請您原諒我,我以後一定乖巧聽話、一定勤奮懂事、一定認真負責,請您讓媽咪再醒過來,好不好?

淚水和鼻涕在他臉上滑過,莫莫用衣袖擦出一片酡紅,他便了全勁奔跑,努力讓腳步跟上載了媽咪的擔架。

啪!門關上,莫莫在門外頭,媽咪在門裡頭,他曉得裡面會是一陣忙亂,醫生伯伯和護士阿姨要盡全力將媽咪從上帝身邊搶回來。

合起雙手,他閉眼睛,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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