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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xyzsiem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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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七十二編】 裁決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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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17 18:26: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卷  

第二章 虎嘯


  既然是冷晉他們定下來的計劃,羅伊自然也沒法反對。

  畢竟,騎士團的訓練是一項極其專業的工作。

  相較於這些打了一輩子仗的法林頓老騎士,別說自己,整個救贖大陸加起來,也找不出幾個比他們更強的人。

  況且,自己這支騎士團,幾乎是將救贖大陸南方傭兵界的精華一網打盡。

  這樣的武力,在這個時代,不是用來彰顯自己的力量的。

  他們屬於整個人類。

  未來,他們將北上,去與魔族戰鬥,去為人類爭奪生存的權力。

  那將是一場只能前進,沒有半分後退餘地的戰爭。事關生死,事關存亡斷續,怎麼小心謹慎也不為過。

  花點時間剿滅附近的盜匪當作實戰訓練,對於一支急需訓練的隊伍來說,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不過……

  會議結束,守備官哈頓離開了。

  羅伊和老騎士們一起出了帳篷,在夜色下的暮沙鎮散步。

  不知不覺之間,眾人沿著鎮子東面的臺階,上了包圍鎮子的土城牆。

  騎士團連綿的營帳就紮在靠近城牆的空地上。營帳間點起了篝火,洗過澡,好好吃了一頓熱食,甚至去鎮上的小酒館喝了兩杯的騎士們,此刻正圍在篝火邊談笑著。

  再過一會兒,就是熄燈就寢的時間了。

  羅伊凝視著眼前的這支軍隊。

  短短不到一周時間,從慕尼城出發的隊伍,就已經有了一支軍隊的氣象。

  傭兵的散漫氣息,已然在這些騎士們的身上淡了許多。

  儘管剛經過了一次艱苦的行軍訓練,來到暮沙鎮之後,所有的騎士就如同放風的囚犯一般,終於可以好好休息耍樂一番,可他們卻只是洗了澡,而後去鎮上的小酒館喝了兩杯,便在夜晚之前回營。

  此刻看著圍在帳篷邊的他們,你很難相信他們曾經是交了任務之後,就通宵達旦喝酒賭錢,生活毫無節制和規律的傭兵。

  他們看起來。依然有著他們特有的桀驁不馴。

  但這種氣息,正在和散漫剝離,沉澱下來,就像藏在刀鞘裡的利刃。不再鋒芒畢露,卻更讓人感覺危險。

  羅伊毫不懷疑,冷晉他們能把這支隊伍訓練成一支有素的軍隊。

  可這時間卻太長了。

  「必須要十幾天嗎?」羅伊伏在城牆雉堞上,扭頭看向老騎士們,「我的意思是,只是剿匪,應該不會太難吧,時間能不能短一點?」

  「少爺是在擔心班德茲吧?」魯克問道。

  羅伊點了點頭。

  現在,每天都有信隼帶來從阿道夫的情報渠道轉來的消息。

  魔族兵鋒速度極快。

  地圖上,代表他們的黑色箭頭,每天都在向南方移動,距離班德茲越來越近。

  況且,就先拋開魔族的可怕不說,就單說那巨大的難民潮,就已經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

  在魔族兵鋒前,沿途的人們攜家帶口,盡皆奔逃。龐大的難民潮,就如同泥石流一般,席捲並摧毀沿途的一切。

  據說,有好幾個貴族領地還沒見到魔族,就已經被從難民潮中發展起來的暴民攻陷了。

  而在這些暴民中,有走投無路的青壯,有趁火打劫的盜匪,甚至還有從北方逃下來的貴族和他們的軍隊。

  無數人餓死凍死在路邊,無數人倒在暴民的屠刀下。

  有見過那景象的人形容,難民所過之處,連樹皮都沒剩下。而滿地餓殍,更餵飽了野狗惡狼。

  天上的禿鷲成群結隊,烏鴉遮天蔽日。

  救贖之地原本就貧瘠苦寒,生態脆弱。如此一來,更是雪上加霜。

  從盧利安運一車糧食到北方,且不說運到北部邊疆,就單單是到帝都,價格就能翻上幾十倍。

  而這還是愛德華陛下嚴厲打擊囤積居奇,同時得到了盧利安這樣的產糧行省大力支持的結果。

  如果有一天,就連盧利安的糧食也開始緊張了……

  沒有人敢想像那樣的結果。

  況且拋開糧食物價這些不說,也拋開魔族不說,就單說近在咫尺的混亂之地的盜匪和城邦,就是羅伊心頭的一塊大石。

  就算有卡列尼奇,有珀西,有匪軍,有十九套力量風暴……可擋得住一兩次,還能擋得住十次二十次?

  混亂之地那些亡命之徒,全是屬狼的!

  不吃到肉,它們是不會甘心的。

  看著神色憂慮的羅伊,老騎士們對視一眼,都有些沉默。

  他們知道羅伊的擔心,知道班德茲對自家這位小少爺來說意味著什麼。說實話,如果沒有必要的話,他們也不想在路上耽擱。

  他們和羅伊一樣想去北方。

  因為那裡有法林頓,有他們的家,他們的親人,朋友和他們人生的一切。他們漂泊十幾年,終於找到了羅伊,這一刻早就歸心似箭。

  況且,魔族入侵,對法林頓來說也將面臨一個重大的抉擇。

  自從魔族攻占聖城,並通過那裡進軍救贖之地後,三百年前施加在法林頓騎士團身上的禁錮,就已經自動解除了。

  現在法林頓可以自行選擇是固守要塞,還是退入救贖大陸。

  沒有人知道團裡的決定是什麼。

  而在老爺羅蘭大公深陷教廷的情況下,如今最有資格做出這個決定,實則是身邊的這位小少爺。

  這個決定,不但決定著法林頓的未來,也將影響整個大陸的局勢。

  對老騎士們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再怎麼想回去,南十字星騎士團的境況也是擺在面前的問題。領著這麼一群沒有接受過戰爭訓練,不懂軍隊的戰鬥方式和規則,沒有經受過磨礪的散兵游勇,到了那裡又能做什麼呢?

  這可是索蘭帝國南方傭兵界最精華的部分啊。

  這麼一塊好鋼,不打造成鋒利的寶劍,難道就當成一塊石頭砸過去嗎?

  那是犯罪!

  良久,冷晉開口道:「羅伊,你見過魔族嗎?」

  羅伊眨巴眨巴眼睛。

  他很想告訴冷晉自己不光見過,而且天天拿這幫傢伙練手,在裁決世界中也不知道殺了多少魔族了。

  如果那些魔族是真的的話,羅伊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至少屠了好幾座城。

  但這自然是沒法說的。

  他搖了搖頭。

  冷晉道:「魔族一共有八大種族,其中最強的是皇族。而其他種族,有些是自他們原本位面跟隨皇族一起入侵艾瓦隆大陸的,有一些,則是我們本大陸投附他們的。」

  「這些種族,各有不同。但每一個都不好對付。」

  「如果只是單獨的一個兩個魔族的話,那沒什麼問題。他們也有強有弱,大家各憑實力就行了。但面對魔族軍隊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

  說著,他頓了頓,問道:「你知道天下衝擊力最強的兵種是哪一種嗎?」

  羅伊一楞。

  這個問題,就算是小孩子都知道吧。

  要知道,人類騎士是公認的衝擊力第一,尤其是騎士團的集群衝鋒,如同鋼鐵洪流一般,所向披靡。

  當年魔法文明隕落,人類正是憑藉騎士戰術的崛起,才延續至今。

  不過,冷晉既然問出這個問題,答案顯然不會這麼簡單。

  果然,冷晉道:「世人都以為,天下衝擊力最強的兵種是我們人族騎士,可很少有人知道,真正最強的,是魔族的皇族騎士。」

  羅伊訝然道:「真的嗎?」

  這個他倒是的確不知道。

  在裁決世界中,他跟隨矮人在山頭戰鬥,跟隨劍靈在城堡長街搏殺,跟隨弓靈在山林裡奔跑,跟隨盾靈在競技場格鬥……

  但這些戰鬥,都是步戰,而且遇見的魔族皇族極少。

  直到槍靈領域開啟之後,他才真正見到了魔族的皇族騎士。

  這些騎士和人類騎士一樣,穿著沉重的鎧甲,座下是各種各樣的騎獸。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的腦後長著長長的如同辮子一般的觸手,和座下騎獸鏈接起來。

  而當時看槍靈戰鬥,一個人就把魔族殺了個對穿,因此,羅伊並不覺得這些魔族騎士如何厲害。

  可沒想到,冷晉居然說他們才是天下衝擊力最強的兵種。

  不過現在仔細想想,羅伊覺得,自己以斧靈槍靈這樣的變態去衡量對手,實在是有失偏頗。

  「是的,」冷晉認真地道,「我們跟他們打了三百年,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們。」

  他神情嚴肅地講解道:「按照人類的騎士團等級劃分的話,一支普通的魔族皇族騎兵,戰鬥力就已經在索蘭帝國的五大騎士團之上了。而如果是他們的精銳騎士團的話,一個大隊就能正面挑戰聖殿騎士團。」

  羅伊的眼睛一下就睜大了,駭然道:「這麼強?」

  一旁的白河點頭道:「不是我們妄自菲薄,魔族皇族的確很強。毫不謙虛的說,人類騎士當中,也只有我們法林頓能夠和他們在一對一的情況下正面抗衡。」

  冷晉道:「最可怕的是,在魔族皇族中,還有一支近衛騎士團。那是隸屬魔皇的親衛。戰鬥力天下無匹。當年魔族入侵艾瓦隆大陸,這支軍隊從東方一直打到斷天山脈,雖然出戰次數不多,但每戰必勝,從無敗績。」

  聽到這裡,羅伊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法林頓騎士天下無敵,一直都是大陸所有人的共識。可沒想到,魔族的騎士也如此可怕。

  更可怕的是,人類在救贖大陸三百年茍延殘喘,法林頓已經是最強的兵力了。而魔族卻是兵多將廣,兵力遠在人類之上。

  兩者單拼消耗,那就是一個死局!

  「而除了魔族皇族之外,其他幾大種族也不可小覷。他們戰術獨特,許多東西……」他扭頭看著城牆下的軍營,嘆息道:「恐怕是大家連見都沒見過的。」

  氣氛一時沉默。

  魯克對羅伊道:「少爺,這下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逗留了吧?你麾下的這些騎士,從個人實力來說都沒有問題。但他們想要成為一支抗衡魔族的強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需要大量的時間,也需要戰鬥。」

  「其實我們也可以直接北上,」冷晉忽然開口道,「混亂之地的盜匪城邦,有不少都可以拿給我們磨刀。可是,混亂之地百年混戰,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我們不循序漸進的話,傷亡會很大……」

  羅伊皺著眉頭,忽然開口問道:「如果我們能在短時間大幅提升騎士團的戰鬥力,那我們是不是就能拿混亂之地的盜匪磨刀了?」

  老騎士們驚訝地對視了一眼,冷晉點頭道:「那是當然。」

  羅伊笑了起來。

  這樣的話,事情就好解決了。

  人類騎士團有很多種。許多騎士團都有自己獨特的戰術。

  例如教廷的騎士團,就有大量的神術師壓陣,他們的騎士在前方衝殺受傷,只要不是當場致命,都能通過神術快速恢復,戰鬥力儲備是一般騎士團的好幾倍。

  而有些騎士團,配備重甲,座騎也都是清一色的地形龍。一旦發動衝擊,那氣勢簡直排山倒海,不可阻擋。

  羅伊從組建南十字星騎士團的那一天起,就在為這支軍隊考慮。

  而現在,是時候交底了。

  身為這支軍隊的教官,老騎士們需要了解的是一支完整形態的南十字星騎士團。

  面對老騎士們的目光,羅伊豎起一根手指:「首先,大家別忘了,我們南十字星騎士團,不是普通騎士團。而是一支天變魔裝騎士團!」

  老騎士們都點點頭。

  這一點,大家自然是清楚的。只不過,一千多名騎士,就是一千多套天變魔裝。別說少爺製造需要多長時間,就單單是作為原材料的魔金鎧甲就很難弄齊。

  據說,金骷髏拍賣行的特蕾西小姐,正在滿世界收購呢。而盧利安的矮人部落,也在阿道夫的幫助下全力生產。

  但這些都需要時間啊。

  不過,就在大家這麼想著的時候,卻見羅伊豎起第二根手指:「其次,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大家的是,我們還是一支魔獸騎士團。」

  說著,羅伊騰空而起,如同一道流星般遠遠落在了城外荒蕪而遼闊的大地上。

  魔月當空,羅伊的身影,在無邊無際的戈壁上,就只是一個小小的黑點。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老騎士們忽然感到心頭一陣悸動,個個凝神屏息。

  甚至就連城內軍營的南十字星騎士們,也彷彿感受到了什麼,紛紛站起身來,探頭向城牆這邊張望。

  而沒等多久,老騎士們就看見,一片如同黑洞般的絕對黑色,將羅伊的身影吞沒了。旋即,一點光芒自這黑色中亮起。

  當羅伊的身影再度出現的時候,他的面前,已然出現了一道巨大的光門。

  「這是……」

  還沒等大家回過神來,就只聽一聲虎嘯,一道白色的巨大身影,自光門中飛射而出,在天空中展翅翺翔。

  不過,這還只是開始。

  下一秒,數不清的魔獸便自光門中洶湧而出。

  就如同火山噴發一般。

  金翅虎,黃金火獅,火翼飛熊,金眼雷鵬在天空中飛舞盤旋,雪魔象,銀甲霸王龍,隱匿魔豹,牧蟻毒蜥在地面奔走,震動大地。

  在它們身後,更有數不清的五階六階魔獸,如同潮水一般湧出來。

  老騎士們都已經懵了。

  大家呆呆地站在城牆上,如同雕塑。

  而在他們身後,整座暮沙鎮,都已經炸了。士兵們往來奔走,旅館裡的商人,護衛,傭兵們全都衝到了街上。

  「獸潮!獸潮!」

  淒厲的吼聲連同警鐘聲,在夜色中響起。

  史書記載,那是後來讓人談之色變的南十字星騎士團魔獸大軍的第一次亮相。

  其時血月當空,大地震動,虎嘯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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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5-13 21:55: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卷

          第三章 危險


      那天夜裡,守備官哈頓心急火燎地衝上了城牆。
  
      而當他往城外一看時,整個人如遭雷擊,臉上的血色當時就褪得乾乾淨淨,一片煞白。
  
      魔獸,救贖大陸真正的主人。
  
      三百年前,人類剛剛踏足這片土地的時候,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魔獸統治著。
  
      人類是靠著騎槍,靠著長劍,靠著一場場血戰和無數人的犧牲,才在綿延百年的人獸戰爭中取得了勝利,從而站穩了腳跟。
  
      後來,人類修建了越來越多的城鎮,開墾了越來越多的荒地。
  
      隨著人類的繁衍生息,隨著一代又一代人類騎士開疆辟土,大部分的魔獸都被驅趕進了山林。
  
      然而這場戰爭並沒有結束。
  
      或者應該說,是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魔獸山脈縱貫大陸,從南部海邊一直到大陸中央的高原,而神秘的絕境,更是魔獸的樂園,人類的禁地。
  
      每一年,大陸各地都會爆發幾起或大或小的獸潮。
  
      無盡的魔獸從深山中湧出來,瘋狂地向人類城鎮發動攻擊。
  
      歷史上,不知道多少城鎮被魔獸攻破,全城上下,少則數百上千,多則數萬,盡皆葬身獸腹,無一倖免。
  
      而即便是抵擋住獸潮攻擊,一戰過後,也都是一片狼藉。
  
      城外的農田、牧場、房屋、牲畜,盡皆毀滅。
  
      許多城鎮,就是在接二連三的獸潮攻擊下被迫廢棄,成了墳墓一般的廢墟。
  
      走南闖北的人們,時常在經過某座山峰,某個高地平原的時候,撞見這些靜靜地矗立在風雪和驕陽下的廢城。
  
      它們殘破的身影,穿越歷史,訴說著那一場場慘烈的戰鬥,仿佛有無數的冤魂,還在廢墟中穿行,還在上空飛舞。
  
      因此,對於如今的許多人來說,魔族都遠不如魔獸恐怖。
  
      畢竟,三百年過去,神賜大陸的歷史過往就只存在於書本中了。大部分人一輩子都沒見過一個真正的魔族。
  
      可魔獸,卻是他們自幼以來的恐怖記憶,甚至這份記憶,還是父輩和祖輩遺傳下來的。
  
      因此,當發現城外出現獸潮的時候,暮沙城一下就亂了起來,而此刻的哈頓,一顆心更是如同沉入了冰窟。
  
      哈頓曾經聽說過無數次獸潮,甚至曾經親身經歷過一次。
  
      不過,無論是聽說的還是親身經歷的,都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他此刻面前的獸潮這麼恐怖。
  
      只見無盡的魔獸從一道光門中湧出。
  
      以往的獸潮,通常都是以二級或三級的魔獸為主,可眼前的獸潮,卻大多數是五六階的魔獸。
  
      哈頓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高階魔獸。
  
      那些由二三級魔獸形成的獸潮,跟眼前的獸潮比起來,簡直就像是一群拿著木棍的孩童,對上全副武裝的鋼鐵騎士。
  
      而更可怕的,是那些八階,乃至九階的魔獸。
  
      “天啦,這是什麼?金翅虎王!”
  
      “該死,那是火翼飛熊。”
  
      哈頓的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後背寒毛根根倒立。
  
      他甚至還看到,城牆雉堞上,一隻隱匿魔豹就在距離自己只有幾米遠的地方,現出了身形。
  
      它那黃色的眼珠中,幽綠的瞳孔形成了一條細細的分隔號,就這麼緊緊的盯著自己。
  
      就在哈頓顫抖著用手握住腰間劍柄的時候,隱匿魔豹漫不經心地一轉身,跳下了城牆。
  
      而它的身形在下落的一瞬間,就融入了黑暗中,消失不見。
  
      更多的人奔上了城牆。
  
      有暮沙鎮的守衛騎士,也有南十字星騎士團的騎士們。
  
      而就在所有人都緊張地準備戰鬥的時候,忽然,大家發現,以冷晉和魯克為首的老騎士們,卻忽然爆發出一聲歡呼。
  
      這些沉默寡言,卻有著深不可測的實力,讓每一個人都在這一路的訓練中深深拜服敬畏的老騎士們,此刻全都跳了起來,一個個興奮得像孩子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大家錯愣不已的時候,已然有眼尖的人發現,就在那無盡的獸潮中央,一個頎長的身影,正靜靜地站著。
  
      無數魔獸圍繞著他,就仿佛臣民圍繞著自己的君王。
  
      而隨著老騎士們的歡呼聲,這身影緩緩向這邊走來,很快,他的模樣,就暴露在城頭的火把光芒中。
  
      “是羅伊統領!”
  
      一名南十字星騎士剛剛才驚呼出聲,就只見天空中,那只白色的金翅虎王如同流星般飛墜而下。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羅伊身邊。
  
      羅伊伸手拍了拍它的頭,輕輕一躍,騎在了它的身上。
  
      金翅虎王一聲虎嘯,騰空而起,剎那間就已經到了城頭,落在眾人面前。
  
      這一刻,城頭一片死寂。大家看看羅伊,再看看他胯下的這只金翅虎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可是一隻九階的金翅虎王啊。
  
      如此強大,傲慢的魔獸,竟然甘願充當羅伊的坐騎。
  
      而就在這時候,一道又一道身影從天空中降落下來。金眼雷鵬,火翼飛熊,黃金火獅……這些九階魔獸,任何一隻,對於普通人來說都是如同恐怖魔王一般的存在。
  
      可此刻,它們卻靜靜地跟隨在羅伊的身邊。
  
      就如同他的護衛一般。
  
      “這是?”哈頓已經傻眼了。
  
      他目光呆呆地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只見羅伊身邊一道黑影閃現,剛剛那只隱匿魔豹從虛空中現出身形,懶洋洋地爬在地上。
  
      “守備官先生不用驚恐,這些都是我們南十字星騎士團的戰寵,”羅伊也沒想到引發這麼大的混亂,讓人誤會來了獸潮,當下看了一眼混亂的內城,對哈頓道,“你可以跟你的士兵說一下。”
  
      “戰……戰寵……”哈頓已經完全懵了。
  
      而旁邊,南十字星騎士們,則震驚地面面相覷,隨後,他們發現,彼此的眼睛都漸漸亮了起來。
  
      ……
  
      ……
  
      一夜過去,暮沙鎮的混亂終於平復了下來。
  
      早晨太陽升起的時候,人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城牆上,遙望著城外荒野上的那支軍隊。
  
      今天的南十字星騎士團和昨日進入暮沙鎮時那支紀律嚴明佇列整齊的隊伍截然不同,遠遠望去,只見塵沙飛揚,人喊馬嘶,亂作一團。
  
      原因是因為每一個騎士的身邊,都多了一隻魔獸。這些魔獸等級最低的都是五階,高的足足有八階。
  
      雖然騎士們坐下的戰馬都是久經訓練,但在這些魔獸恐怖的氣息下,還是顯得有些驚慌,以至於騎士們要不斷的安撫,才能勉強讓它們待在原地。
  
      倒是那些魔獸,一個個老老實實。
  
      它們跟在騎士們的身邊,亦步亦趨,東張西望,好奇而又守規矩。一些如熊、猿、狐一類的魔獸,更是人立而起,挺胸凹肚,神氣活現。
  
      騎士們都很興奮。
  
      他們一邊安撫著自己的戰馬,一邊打量著身邊的魔獸。間或還伸手摸摸它們的皮毛,拍拍它們的頭。
  
      在經歷了最初的震驚之後,大家都已知道,這些魔獸都是自家的統領召喚來的,是除了天變魔裝之外,統領為大家準備的另一份禮物。
  
      這些魔獸,將在未來陪伴自己,和自己並肩作戰。
  
      而這也就意味著,南十字星騎士團不僅是一個天變魔裝騎士團,而且還是一個魔獸騎士團。
  
      每每想到這裡,即便是自己身為騎士團的一員,大家也不僅為這騎士團未來可能擁有的力量而感到震駭。
  
      沒有人知道裡奧統領想把這支騎士團打造成一個怎樣恐怖的怪物。
  
      但大家知道的是,他成功了。
  
      只要一想到日後身穿天變魔裝,和無數魔獸一道,形成的滾滾鐵流,大家就覺得有一股電流從後背一直爬上頭頂,激動得渾身發麻。
  
      沒有人能想像那樣的景象。更沒有人知道,究竟是怎樣強大的存在才能阻擋這支超級騎士團摧枯拉朽般的衝鋒。
  
      原本這份禮物,是會在騎士團的訓練完成之後才拿出來。
  
      不過,因為聽到要在這裡逗留十幾天時間,用於剿匪和訓練,統領才乾脆把他準備的這份家底交代了出來。
  
      現在,大家將有兩天的時間進行訓練,熟悉自己的這些新同伴。
  
      ……
  
      ……
  
      馬車已經在路邊停了很長時間了。
  
      斯嘉麗坐在馬車上,一手托著下巴,看著窗外發呆。漸漸的,她有些不耐煩了,問道:“還沒有消息嗎?”
  
      “還沒有,郡主。”外面傳來車夫的聲音,
  
      斯嘉麗跺跺腳,乾脆下了車,攀著扶手坐到了車廂上方的車夫座上。
  
      舉目望去,只見通往北方的道路已經被無數擁堵的車馬截斷了。商隊,旅人,傭兵護衛……許多人都已經把貨物卸了下來,把馬車趕到路邊的平原上,圍繞成圈,升起了篝火搭起了帳篷。
  
      這是通往暮沙鎮的路。
  
      然而,在距離暮沙鎮還有二十公里的地方,路就被截斷了。
  
      據說是暮沙鎮爆發了獸潮,已經在暮沙鎮的南十字星騎士團連同暮沙鎮守衛,一同下達了禁行令。
  
      過了一會兒,斯嘉麗眼睛一亮。
  
      她看見家族的守護騎士拉爾夫從前方飛馳而來。
  
      “怎麼樣?”
  
      拉爾夫在車邊拉住馬,撥轉馬頭,無奈地搖了搖頭。
  
      “就連我們也不准過去嗎?”斯嘉麗問道。
  
      “小姐,不行。”拉爾夫道,“他們什麼人都不准過去。我跟他們亮了紋章,但你知道,這些精靈可不怎麼認這個……”
  
      斯嘉麗沒好氣地向前方看去。
  
      只見遠遠的,七八個精靈遊獵者正並排站在道路中央,封鎖去路。
  
      而在道路兩側以及旁邊的原野上,小山丘上,還零星分散著她們數十個同伴。每一個人看起來都悠閒懶散的模樣。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爆發戰鬥,這些天生的射手能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裡,把他們背上的箭矢如同暴雨一般傾瀉出來。
  
      那時候,整條道路都會並縱橫交錯的箭矢封鎖。
  
      那些呼嘯的銳利箭頭,將沒入人們的咽喉,胸口,後背……將這裡變成一個腥風血雨的地獄。
  
      “這幫傢伙究竟是在幹什麼?”斯嘉麗有些惱火,終於沮喪地擺手道,“讓人紮營吧,我們今天就在這裡住下來。”
  
      拉爾夫點了點頭,策馬去佈置了。
  
      對於斯嘉麗的這個決定,他並不意外。
  
      如果是換做別人封鎖道路的話,自家的這位小姐,恐怕早就下令衝過去了。
  
      可這絕不包括南十字星騎士團在內。
  
      身體隨著戰馬起伏,拉爾夫的腦海中,又浮現了那個名叫裡奧的黑髮青年的模樣,浮現了斯嘉麗被困惡魔深淵的一幕幕。
  
      沒有人知道,帝國安東尼親王的女兒,黃金龍家族族長凱撒最疼愛的小外孫女斯嘉麗,竟然會在某一天,放下她的驕傲和任性,就這麼靜靜地跟在一支北上的,又一幫粗魯傭兵組成的騎士團身後。
  
      拉爾夫不知道斯嘉麗的小腦瓜裡,究竟在想什麼。
  
      他只是隱隱感覺,這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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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四章 交代


  第五天,封鎖終於解除了。

  對於已經成為了索蘭帝國乃至整個大陸都最重要的後方基地的盧利安來說,這樣長達五天的封鎖,無疑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這是盧利安溝通北方帝都和帝國各大行省最重要的通道。

  每一天,都有無數商隊從這裡經過,都有無數貴族,旅者,傭兵和難民從北方南下。

  木材、礦石、藥材、糧食、毛皮、鐵器、奴隸、牲畜、瓷器、茶葉、海鹽、布匹,魔石、魔晶……各種各樣的物資,就順著這條大動脈流動,無數車夫馬夫護衛和商販都靠著這條路討生活。

  如果說封鎖之初,是聽說暮沙鎮爆發了獸潮的話,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說法就越來越讓人感到懷疑。

  因為這個區域並不臨近魔獸山脈,附近的魔獸也很少,因此,並不是一個魔獸泛濫的地方。

  說這裡爆發獸潮,就像是說撒拉沙漠裡出現了一群鯊魚。

  況且,如果真的有獸潮的話,那麼,也應該是從盧利安北面的大戈壁裡出來的。這意味著它們的軌跡,是從北方往南方奔行。

  這些野獸大部分沒什麼智慧。

  它們只是以本能行事。

  因此,像暮沙鎮這樣的小城,對於它們來說不過是洪水中的一塊礁石而已。

  它們能淹沒,就會將其淹沒。如果不能,它們就會繞過這些城鎮,然後席捲沿途的一切。

  大家所在的這個地方,距離暮沙鎮不過二三十公里。

  五天時間,一根魔獸毛也沒看到,一聲魔獸叫也沒聽到,說暮沙鎮在爆發獸潮,那也未免太讓人難以置信了吧?

  漸漸的,懷疑和怨氣就開始積累了。畢竟,無緣無故被堵在這裡,卻沒有一個讓人信服的真相和說法,任誰都不會高興。

  另外,看看這條該死的道路吧。

  從封鎖地開始,道路向南方向的兩側平地,以及後方的山谷,全都擠滿了怨聲載道的人群。觸目所及,到處都是歪七扭八的凌亂帳篷,到處都是篝火的灰燼,牛馬的糞便以及丟棄的垃圾。

  這還是許多後來的商隊旅人都轉回到附近城鎮之後的景象。

  如果大家都擠在這裡的話,恐怕更是一片狼藉。

  而關於道路被南十字星騎士團封鎖的消息,很快就傳回到了盧利安,沒兩天,就連慕尼城都知道了。

  雖然每一個盧利安人都愛這支軍隊。

  但沒有人知道他們封鎖道路想幹什麼,就連阿道夫都不明白。

  後方相距比較近的孟沙城領主,專門派了一支騎士隊伍來了解情況,不過,就連他們也沒能通過封鎖線。

  那些精靈個個都是死腦筋。

  似乎只要是里奧下的命令,她們就會一絲不茍地執行,不打半點折扣。

  「你們為什麼封鎖道路?」

  「真的有獸潮嗎?」

  人們質疑著。然而,所有的問題得到的回答,都是無可奉告。

  到了最後,就連最為南十字星騎士團說話的人也都沉默了。面對人們的抱怨和憤怒,他們實在想不出解釋的理由來。

  幸而,在第五天的深夜,或者應該說是第六天的凌晨,消息傳來——封鎖解除。

  路障被清除了。暮沙鎮的守衛士兵和那些精靈遊獵者們,也撤走了。人們終於可以繼續上路。

  當然,因為道路的承載力有限,為了避免擁堵,除了擁有特權的貴族之外,每一個人都必須按照先後抵達這裡的順序依次而行。

  那一天,排在最後的一支小商隊,是直到陽光熾熱的午後,才被獲准將馬車趕上公路的。

  而無論是先行者還是後行者,所有人都在通往暮沙鎮的一路上想著同一個問題。

  暮沙鎮究竟發生了什麼?

  ……

  ……

  斯嘉麗的車隊最早趕到了暮沙鎮。

  在距離暮沙鎮還有足足兩公里的時候,大家就發現了一些異常。

  只見沿途出現了不少新搭建起來,甚至木樁連樹皮都沒有剝去的絞架。上面吊著一具具屍體。

  而越往暮沙鎮走,這樣的絞架就越多。

  甚至許多屍體都是吊在道旁的大樹上的,每一棵大樹,密密麻麻足足吊了十幾個人。

  示眾?

  對於這類情形,斯嘉麗等人都是見怪不怪。

  通常來說,暴亂的奴隸,反叛的士兵或窮兇極惡的盜匪被抓住之後,都會是這樣的下場。哪一座城外不吊著幾具屍體震懾後來者?

  不過,暮沙鎮只是一座小鎮。

  而看這些屍體的數量,給人的感覺,就如同打了一場大戰。

  究竟出了什麼事?

  馬車前行,斯嘉麗和拉爾夫面面相覷,護衛騎士們則個個神色警惕,小心翼翼地張望著四周。

  忽然,拉爾夫目光一凝,猛地催馬向道旁的一座絞架奔去。

  「停車。」斯嘉麗跺跺地板。

  馬車停了下來,斯嘉麗撩著長裙,走下了馬車,面帶疑問地看著拉爾夫。

  拉爾夫在絞架下仔細地打量著那具屍體,神色凝重,甚至策馬圍著絞架轉了好幾圈,隨後,他像是發現了什麼,飛快地催馬奔向附近的其他絞架和吊滿屍體的大樹,轉了一大圈,這才折返回來。

  「怎麼回事?」斯嘉麗問道。

  「我認識這個人,」拉爾夫神色震驚地指著那個絞架上的屍體,「他叫穆薩,是塵暴盜匪團的首領。他有個綽號小姐您或許聽說過,剝皮者。」

  斯嘉麗震驚地捂住了嘴:「是他?!」

  「是的,我不會看錯。這傢伙有白化病,眼角還有個胎記,左手天生只有四個手指頭,門牙是金牙,不過現在已經不見了。」拉爾夫肯定地道,「是他,沒錯!」

  場面一時寂靜下來。

  看著那在微風中微微搖晃的屍體,不光斯嘉麗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就連車隊的護衛騎士們也都是神色駭然。

  剝皮者這個名字,大家太熟悉不過了。

  此人和他的塵暴盜匪團,在帝國南方可謂兇名赫赫。

  穆薩原本是一個小鎮的牧師,三十多年前,他因為侵犯幾個男童而被憤怒的村民抓住,綁在火刑柱上,要把他燒死。

  然而,他畢竟是教廷的人,當地領主怕惹麻煩,命令衛兵放了他,但將他趕出了領地。

  自此,穆薩不見蹤影。

  可五年後,這個人回來了,那時候的他已經成了一個無惡不作的盜匪。

  他攻陷了那個小鎮,將全鎮四百多人屠殺一空。尤其是當初抓住他的那些村民,更是被他活活剝皮。

  而當釋放並趕走的他的那位領主派兵前來的時候,他卻玩了一手聲東擊西,趁著城堡防衛空虛,殺進了城堡,吊死了領主和他的管家,護衛隊長,稅務官等人,霸占了他的妻子和女兒。

  整整四十天,整個伯爵領宛若地獄一般。

  穆薩不光在城堡裡肆虐,而且還派出手下的盜匪劫掠四周鄉村。為了封鎖消息,幾乎每一座被攻破的村子都遭到了大屠殺。

  最後是一個僥倖躲過的獵人,避開大路,翻山越嶺去到另一個領地,才將消息傳了出來。

  彼時彼刻,帝國震怒,皇室和地方領主都派出了追捕部隊,發誓要抓住這個惡魔。

  然而,三十年過去了,此人依然活著。

  穆薩似乎有一種天然的生存能力,他和他的盜匪團能在環境最惡劣的地方生存,而在救贖大陸上,這種地方太多了,他們也正是憑此屢屢擺脫追擊。

  後來,穆薩到了盧利安北方的盧利安大戈壁。塵暴盜匪團也就成了戈壁上勢力最大,也是商隊旅者最害怕遇見的盜匪團。

  遇見別的盜匪團,大家被劫掠了財物,說不定還有活命的可能,可遇見塵暴盜匪團,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然而讓人沒想到的是,如此巨盜,竟然被吊死在這裡!

  要知道,當初阿道夫幾次派兵征剿,甚至索菲婭出馬,也沒能找到穆薩的老巢啊。

  「那這些人……」斯嘉麗指著其他的屍體。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幾個應該是穆薩的手下,」拉爾夫指著幾具屍體道,手指轉了個圈,「其他的這些,也應該都是盜匪,有些是塵暴盜匪團的,有些是其他盜匪團的。」

  說著,拉爾夫神色凝重地道:「不知道是誰幹的。如果這裡都是盜匪的話,那戈壁上的所有盜匪團,應該都已經被摧毀了。」

  他扭頭注視著斯嘉麗,斯嘉麗也注視著他。

  「南十字星騎士團!」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道。

  「走!」斯嘉麗轉身飛快地上車,「我們去暮沙鎮看看。」

  車隊繼續前行。

  很快,馬車就在一陣塵沙中駛入了暮沙鎮城門。

  斯嘉麗掀開窗簾往外看去,只見今天的暮沙鎮特別熱鬧。城門處,聚集著大量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手持長矛,看守著一隊隊被繩索捆綁在一起的囚犯。

  這些囚犯個個神情萎靡,許多人身上還穿著殘破的甲胄,臉上,胳膊和身上,到處都是鮮血淋漓的傷口。

  「這是魔獸留下的。」在查看了幾個人的傷口之後,拉爾夫靠近車窗,低聲彙報道。

  這讓斯嘉麗心頭愈發驚疑不定。

  盜匪,獸潮……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一個神秘而混亂的光團裡,讓人捉摸不透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馬車進城之後,眾人發現,街道上到處都擠滿了人。

  人群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議論著什麼,每一個人的神情看起來都差不多,全是一副神秘而興奮地模樣。

  終於,馬車在守備官居住的一棟二層小樓前停了下來。

  「把守備官叫來。」斯嘉麗一下車就吩咐道。

  拉爾夫跟守衛士兵通報了一聲,很快,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守備官哈頓已經出現在斯嘉麗的面前。

  在看過拉爾夫拿出的紋章和文書之後,哈頓一臉惶恐地向斯嘉麗問候,邀請她進屋小坐。

  「不用了,」斯嘉麗打斷哈頓,左右張望了一下,問道,「南十字星騎士團呢?」

  「尊貴的郡主,里奧伯爵已經領著他的軍隊離開了,昨天夜裡走的。」哈頓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一張微胖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倦。

  「告訴我,這裡出了什麼事?」斯嘉麗緊緊盯著他,「我和我的車隊被你們堵了五天,我想,守備官先生你至少應該給我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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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五章 先行


  一聽到斯嘉麗居然也在封鎖線外被堵了五天,哈頓的汗一下就下來了。

  這位郡主殿下的脾氣和風格他可是清楚的。

  當下,哈頓趕緊將那天夜裡,自己如何聽到驚叫聲後慌忙跑上城牆,如何看見那前所未見的恐怖獸潮,最終又如何發現這些魔獸竟然都是里奧的追隨者……整個過程,一一講述。

  斯嘉麗和拉爾夫只聽得目瞪口呆。

  「那個傢伙……什麼時候又有如此眾多的魔獸作戰寵了?以至於讓人甚至以為爆發了獸潮!」

  「這簡直難以置信!」

  斯嘉麗和拉爾夫可以說是親眼見證了南十字星騎士團的誕生的。

  當初在惡魔深淵的時候,這些傭兵還誰都不認識誰,甚至彼此還都是競爭對手。是後來落入惡魔圈套,被里奧拯救,大家這才聚集在了一起,並肩作戰。

  而再後來,慕尼城的那場徵兵大戰,最終以阿道夫百名天變騎士的盛裝出場,加上里奧獨狼魔紋師身份的曝光,這才有了這支騎士團。

  可從頭到尾,這支騎士團都跟魔獸沒什麼關係,大家平常在騎士團裡,連一根魔獸毛也沒看見過。

  可如今……

  「那後來呢?這些盜匪又是怎麼回事?」斯嘉麗追問道。

  「這是南十字星騎士團的訓練成果,」哈頓苦笑道,「一開始,他們是準備在這裡待上半個月,以剿匪實戰來訓練他們的騎士。」

  拉爾夫點了點頭。

  對於一支騎士團來說,實戰訓練無疑是最快最有效率的方式。

  傭兵們所欠缺的紀律性,他們對截然不同的戰鬥方式和規範的理解,以及對陣形,戰鬥配合等方面的熟悉和執行,都可以通過實戰訓練快速提升。

  這將遠比關在軍營裡靠吼叫和懲罰來訓練更讓人記憶深刻。

  而就目前平靜的盧利安來說,北面戈壁裡的這些盜匪團正好是天然的陪練。他們實力不會太差,又不會太強。加上他們個個惡貫滿盈,對盧利安來說一直都是一個痼疾,因此,下手也不會有什麼負擔。

  更重要的是……這些盜匪長年劫掠,手中積攢的財富不知凡幾。打掉一個,就意味著一筆橫財。

  拿這些盜匪當目標,簡直是一箭數雕。

  哈頓接著道:「不過,里奧伯爵好像覺得半個月的時間太長了,於是,他就招來了這些魔獸……聖帝在上,我從來沒見過這麼聽話的魔獸,它們簡直都是天生的戰寵。」

  哈頓說到這裡,神情變得激動起來。

  「郡主,拉爾夫大人,如果你們當時站在城牆上的話,你們也一定會和我一樣難以置信。他們在城外訓練了兩天。兩天,僅僅兩天,我就親眼看見那支隊伍變了,變得可怕起來……」

  「不,不,他們原本就很可怕了,但當那些魔獸融入他們中間的時候……抱歉,我簡直沒辦法形容。反正,要是我的話,我是死也不會跟他們為敵的。」

  「一開始,每個騎士都只配了一隻魔獸,最多的是六階。七階和八階魔獸也不少。不過後來,更多的魔獸就融入進去了。」

  「尤其是那幾百個榮耀騎士,一個人就帶了五六隻魔獸,還有他們的精靈和魔法師,全都擁有魔獸。他們甚至還組建了一支鐵甲地形龍騎士營,並且給那些矮人重甲戰士配上了雪魔象當座騎……」

  「我也是一名騎士,但如果我領軍和他們對陣的話,我甚至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讓我的戰馬克服恐懼靠近他們,更別提衝鋒了。我估計,他們一動起來,我的陣地就會崩潰,一般的戰馬根本承受不住那樣的氣息。」

  「第四天凌晨,他們就出發了。分成了十幾個大隊,進入了戈壁。」

  「因為需要協助後勤和押送囚犯,我派了我的衛兵隊長去,他親眼目睹了一切。要叫他來嗎?那好吧,反正我說也是一樣……」

  「簡單來說,那根本就是一場屠殺。戈壁對普通人來說或許神秘而危險,可對於有精靈遊獵者,還有那些魔獸協助的他們來說,簡直如同自家的後花園。他們輕而易舉就找到了那些盜匪。」

  「他們就像貓抓老鼠一般,拿那些盜匪訓練。每次只投入盜匪十分之一的兵力。」

  「聖帝在上,我的衛兵隊長回來告訴我說,他原本恨死了那些盜匪,恨不得把他們全抓起來綁上火刑柱燒死。可那天,他竟然有些同情那些盜匪了……」

  「不到十個禱時,五股最靠近暮沙城的盜匪就被剿滅了,然後他們繼續向戈壁深處進軍,剿滅了總計十三個盜匪團。這兩天來,從戈壁深處被押解來的盜匪簡直不計其數,我不得不請示大公,處死了一些罪大惡極的傢伙。」

  說著,哈頓愁眉苦臉地看著囚犯所在的方向,「可就是這樣,這裡也是人滿為患。大公已經派了軍隊過來,我只希望他們路上別磨蹭,趕緊把這些傢伙給我弄走,送到礦山去,好好抽他們幾鞭子……」

  哈頓後面的抱怨,斯嘉麗和拉爾夫已經沒聽了,兩人只震驚地注視著彼此。

  片刻之後,斯嘉麗霍然轉身,走向馬車。

  「去找個旅館,我要洗澡。」她吩咐道,「拉爾夫,給我備好馬。」

  「馬?小姐,你這是……」拉爾夫問道。

  「我不能這樣在後面跟著,」斯嘉麗轉過頭來,看著拉爾夫,「拉爾夫,你知道我想做什麼,不是嗎?如果只是遠遠的跟著看著,我可沒機會。」

  「那小姐你……」拉爾夫額頭冒汗。

  「追上去,加入南十字星騎士團。」斯嘉麗咬著嘴唇道,「只要能把他綁在家族身上,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洗了澡,將長裙換做長衣,斗篷加緊身馬褲,斯嘉麗在拉爾夫以及十二名護衛騎士的簇擁下,策馬飛馳出城。

  兩天後,一行人終於在戈壁深處的山巔上,看到了下方平原裡蜿蜒前行的隊伍。

  在看到這支隊伍的那一刻,每一個人都陷入死一般地沉默。

  從高處看下去,戈壁荒涼而遼闊。

  遠方地平線上,夕陽如血。火紅的流雲,隨著呼嘯的狂風從遠方撲面而來,一朵接一朵,不斷地變換著形狀和顏色。

  而地面上,塵沙被風吹成一道道海浪般的形狀。偶爾會有風捲起來,將塵沙猛烈地捲上天空,形成一根根遊動的沙柱。

  那支隊伍,就在這沙柱間前行。

  他們的陣形是如此整齊,就連戰馬的步伐都一樣。風撕扯著他們的旗幟,揚起他們的大氅。夕陽點燃了他們如林的騎槍,映紅了他們的甲胄。

  而在他們身邊,是數不清的各種魔獸。

  熊、猿、獅、狼、狐貍、巨蜥、巨象、虎豹、地形龍……

  五階的,六階的,七階的,八階的……

  成千上萬的各種魔獸,宛若黑壓壓的烏雲一般,在大地上移動。

  隨著它們的腳步,大地在顫抖著,塵沙飛揚。遠遠的,有生活在戈壁中的野獸,正四散奔逃。

  直到這一刻,大家才真正理解哈頓話中反覆提及的「可怕」這個詞的含義。

  「聖帝在上,」一名護衛騎士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說道:「最低級的都是三眼熊。」

  眾人沉默地看著獸群。在那當中,至少有上千隻三眼熊,正扭動著它們龐大而肥碩的身軀緩緩前行。

  所有人都知道,一隻成年三眼熊,足有五噸重。人立而起時,足足近四米高。巨大的熊掌擁有無以倫比的力量,只要輕輕一掌,就能拍斷一棵兩人環抱的大樹。

  如果是拍人的腦袋的話,簡直比拍西瓜還容易。

  而它們的牙齒和利爪,也是可怕的武器。精鐵打造的鎧甲,在它們的利爪之下,就如同紙殼一般脆弱。

  平常,這種暴躁的五階魔獸非常難以捕捉,更難以馴服。

  一隻三眼熊幼崽,在市場上的價格,足足需要上萬金路郎,想要馴養成年,成為一隻合格的戰寵,更是需要七八年時間。淘汰率接近百分之九十。

  而如今,這裡卻有上千隻。

  更可怕的是,它們還只是這些魔獸中,等級最低的一種。

  「他是怎麼做到的?」拉爾夫喃喃道。

  「走,」斯嘉麗撥轉馬頭,「這個問題,最好親口問他!」

  然而,讓斯嘉麗沒想到的是,當一個禱時之後,他們終於繞下山坡,追上隊伍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卻只有幾位老騎士。

  「抱歉,斯嘉麗小姐,里奧離開了。」

  「他有些事情要處理,需要先行趕往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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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六章  冷山城


  羅伊一人一馬,孤身前行。

  出了盧利安戈壁,他便沿著紅石山脈向北飛馳,當斯嘉麗追上南十字星騎士團的時候,他已經進入了薩克森行省的西北角。

  之所以甩開大隊先行趕往北方,除了擔心北方的局勢之外,羅伊還需要在抵達班德茲之前處理兩件事情。

  一件是去瓦倫行省的科勒城。

  在那裡,艾蕾希婭為他留下了一份神秘的禮物。

  離開盧利安的時候,艾蕾希婭曾經反覆叮囑羅伊一定要去科勒城,這讓羅伊明白,這東西一定很重要,並不僅僅只是「禮物」這麼簡單。

  而第二件事,則是和南十字星騎士團的換裝計劃有關。

  畢竟,魔獸再多再厲害,也終究只是魔獸而已。一支真正強大的騎士團,絕不會把勝利的希望寄托在這些智商遠低於人類的戰寵身上。

  只有自身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

  因此,除了將騎士團拜託給老騎士們訓練之外,羅伊在離開之前,將空間戒指裡的兩百套一級天變魔裝和四十八套二級天變魔裝全都留了下來。

  這些鎧甲他早在絕境裡就開始著手製造了,到暮沙鎮剿匪結束才剛剛完成。用完了特蕾西幫忙找到的所有魔金鎧甲材料。

  而現在,他需要找到更多的材料。

  「該死,」冷晉在收下天變魔裝的時候,曾經瞪著他問道,「魔獸,天變魔裝……你準備把這支騎士團打造成什麼怪物?」

  羅伊當時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這個世界上,除了奧斯汀老師和幾位器靈之外,沒有人知道他身上背負的責任。因此,也沒有人知道他對手中掌握的力量的渴求。

  這場戰爭已經開始了。

  當未來,鋪天蓋地的魔族席捲整個救贖大陸,當最終戰場的謎團揭曉的時候,或許,這支軍隊就是人類最後的希望。

  如果它真是一隻怪物的話,羅伊不介意用最瘋狂的方式餵養它。

  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在未來的某一天挺身站在自己想要保護的人身前,才能讓人類的最後一點火苗,繼續燃燒下去。

  否則,那將是冰寒徹骨的永夜。

  這並非危言聳聽,事實上,當羅伊出了盧利安戈壁之後,沿途所見,已赫然是一派末世來臨的景象。

  在戈壁北部邊緣的幾個原本安寧祥和的小城鎮,如今,已然隨著越來越多的難民到來而變成了一座座巨大的難民營。

  無數低矮潮濕的窩棚以城鎮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蔓延,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裡到處都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難民,他們蝟集在這裡,悽惶地尋找著一個穿越戈壁,進入盧利安的機會。

  可大部分人都付不起這個代價。

  一張隨商隊穿越戈壁的牛車票,已經高達六十個金路郎。這對普通平民來說,完全是天文數字。

  平日裡,這樣一筆錢足夠他們過上好些年不愁吃穿的日子了。

  而即便是付出了如此昂貴的代價之後,他們所得到的,也不過是一輛破爛的牛車上的一個座位。

  這一路上,他們必須和三十多個人擠在狹小的車廂中,忍受烈日,忍受顛簸,忍受污濁的空氣,還要忍受饑渴。

  他們必須時刻祈禱著牛車不會出問題,祈禱著不會遇見盜匪,不會生病……

  而越往北走,羅伊看見的情形就越糟糕。

  大批的難民南下,導致沿途城鎮不堪重負,不光物價騰貴,且治安狀況也持續惡化。在穿過薩克森行省西北角的時候,他已經看見了好些以往看不見的景象。

  道路旁,山野裡,不時就能看見凍餓倒斃的屍體,許多村莊已經被四處流竄的盜匪燒成了灰燼,甚至一些領主的城堡,也已經失守了。

  牛羊家禽,連帶馬匹都被宰殺,吃得一乾二淨。

  糧倉裡空空如也,就連地裡的田鼠,山林裡的野獸,能吃的樹皮草根都被吃得乾乾淨淨。無數衣衫襤褸的所謂盜匪,就這麼藏在路邊,一旦看見過往行人就一擁而上。

  羅伊甚至看見在一座已經被盜匪和難民屢次劫掠過的廢棄小鎮裡,許多人為了吃上一口飯,不惜出賣肉體,乃至自己的兒女。

  幸而,這亂象如今還只是侷限於邊遠地區。

  在實力強大的大領主的領地,在位於相對核心的重要城市,社會秩序還算穩定。

  可即便如此,也是人心浮動。

  在一個十字路口,羅伊勒住了座騎。

  亡靈獨角獸打了個噴鼻,甩甩頭,原地幾個踏步,熄滅了蹄子上的火焰。

  平常活寶就是一匹長毛瘦馬的形象,絲毫也不出奇。只有在沒有人跡的野外道路上,它才會踏著幽火,奔馳如電。

  羅伊策馬轉了一個圈,看著通往不同防線的道路思考著。

  往右邊走,是通往薩克森主城的防線,那裡靠近東南的西納西里,跟北方的帝都背道而馳,自然不用考慮。

  而直行,則是通往帝都平原。

  原本羅伊應該毫不猶豫地沿著這條路行進,不過,到了這裡,他現在倒是多了一個選擇。那就是往左邊走,穿過一片山區,就能到薩克森西北邊緣最大的城市——冷山城。

  這座城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對羅伊來說,唯一的好處就是這裡位於空魔船的航線上,有一座通天塔。

  如果利用通天塔的話,就能夠先去帝都,然後再從帝都出發,穿過安索斯,前往瓦倫行省。

  這樣一來,比自己從帝都平原的邊緣過去,時間雖然不見得節省多少,但卻是免了一番長途奔馳的勞累,省心多了。

  心下盤算一番,羅伊做出了決定:「我們去冷山城!」

  他扭頭向空無一人的身後說了一句,旋即,一撥馬頭,向冷山城飛馳而去。

  ……

  ……

  普爾曼靜靜地站在冷山城頭。

  這位因為十幾年前在冰霜河畔犯錯而受到教皇尼古拉斯二世懲罰的紅衣主教,原本已經被解除了懲戒術,結束了蓮花地獄的懲罰,恢復了身份和容貌,可是,他依然喜歡苦修士的打扮。

  「他將踏著惡魔的屍體走出來,那是他走上舞臺的最後臺階。」

  「斬斷命運的線!」

  「去南方吧,別讓我失望。」

  教皇尼古拉斯二世的聲音,在普爾曼的耳邊迴盪著。

  從教廷山下來,一路南行,普爾曼走得不疾不徐。

  他喜歡走路。

  十六年來,蓮花地獄的煎熬,讓他每走一步,雙腳如同在烈火中焚燒一般,毀滅,而後重生。一步一輪迴。

  這種痛苦,是常人難以想像的。

  而當懲戒解除,普爾曼走出聖亞瑟大教堂,短短數百步,他就已經愛上了走路的感覺。

  腳下如同踩著棉花一般,軟綿綿,暖洋洋的。

  於是他一直走,從教廷山走到梵丁堡,從龐貝帝國走到索蘭帝國,再從北方邊境走到南方的這座城市。

  一路上,普爾曼已經聽說了南方發生的一切,聽說了那個領著傭兵從惡魔深淵裡走出來的少年。

  他知道,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沒有去盧利安,而是來到了這裡等候,因為命運的線,就延伸到這裡,交錯。

  再遠的未來,被籠罩在迷霧之中,已然看不清楚。但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就是在這裡斬斷這條命運之線。

  不是那個年輕人的,就是自己的。

  夕陽如血,映照著冷山城中的大教堂塔頂,有鴿子在飛翔,有流雲飄過,有時光飛逝。

  普爾曼沒有住在教堂裡,也沒有跟聖帝的當地信徒和使者們見面。他選了一間簡陋的客棧住下來,每天一杯清水,一塊麵包。

  然後就是等候。

  穿過泥濘的街道,沿著長滿青苔,痕跡斑駁的石梯走上城牆,一等就是一天。

  過上過下的人們總是會向這個奇怪的苦修士投以好奇地目光,但普爾曼的眼中卻是空洞的。

  在這幾天裡,他總是會想起十六年前。

  他穿著紅衣,揮手止住了鵝毛大雪,散開了漫天風雲,然後用一切盡在掌握的眼神,注視著河對岸的那個女人和她身旁的小男孩。

  對女人的印象,最終只化作一道漫天的血花,化作一聲帶笑的詛咒。

  而占據記憶中最清晰的,卻是那個小男孩的眼睛。

  雖然只是一個幻象,但普爾曼知道,那就是他的眼睛,清澈天真,卻帶著一絲譏諷。

  普爾曼想出了神。

  以至於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刻的冷山城,忽然就起風了,黑色的密雲從遠方山脈襲來,塵沙飛揚,城裡城外的人們都在飛快地收拾著東西,地面上,已然有大顆大顆的雨點打落。

  暴雨如期而至。

  而普爾曼,已經如同雕塑一般,靜靜地站在城頭。

  忽然,普爾曼的耳朵動了動,側頭傾聽。

  一陣急促地馬蹄聲傳來。

  再然後,他就看見了馬上的那個少年,看見了那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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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七章 宿命之戰!


  在距離冷山城城門大約一公里的地方,羅伊勒住了坐騎。

  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在這一刻襲擊了他。就連亡靈獨角獸也不安地原地踏著步,巨大的蹄子將地面刨出一個個深坑。

  然後,羅伊的視線穿過風雨,看見了冷山城頭的那個苦修士。

  雙方視線碰撞的一瞬間,羅伊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下來。

  四周的農田,樹木,天空,乃至空氣,都消失不見,剩下的,就只是一段刻骨銘心記憶和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

  記憶來自於諾伊奧坦斯的魔法塔,來自於那段穿過歷史長河,回到十幾年前的冰霜河畔的畫面。

  那時,自己的母親站在冰霜長河的這邊。而一個紅衣老人,就站在冰霜長河的對岸。

  就是他!

  腦海中,宛若鐘鼓齊鳴,宛若驚雷萬道,又宛若深邃寂靜的夜空,無邊無際,無聲無息……羅伊的眼睛,一點點地紅了起來。

  先是如同蒙上了一層淡紅的紗,然後是第二層,第三層……

  到最後,已是如同血一般的赤紅!

  一直隱藏的雙瞳也不受控制地顯現出來。藍色的瞳孔下,一雙黑色的瞳孔,如同降臨的魔王,自夜空中浮現出身影。

  兩人遙遙相望,隨後,都笑了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正在實驗室裡坐著實驗的奧斯丁,忽然抬起了頭。他放下了手中的工具,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骷髏指節,緩步走出了古堡,抬頭看向遠方的天空。

  天際,如同被誰重重畫了一筆,漆黑如墨。

  教廷山上,教皇尼古拉斯二世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書,抬頭看向南方。

  法神殿,亞伯拉罕合上了魔法筆記,緩緩嘆了口氣。

  ……

  ……

  羅伊下了馬,將活寶收進吊墜。然後卸去了禁錮戰甲,整理了一下衣服,反手握住了裁決之劍,掉頭就往來路走去。

  身後,普爾曼躍下了城牆,跟在羅伊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腳步不疾不徐。

  一直走到一條小河邊,羅伊才停了下來。

  「為什麼選這裡?」普爾曼負手而行,走到羅伊不遠處立定。

  「因為這裡有一條河,」羅伊轉過頭,面向他,微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雖然這並不是冰霜長河,但我覺得,要有河才行。」

  「你難道不知道,你母親就死在河邊嗎?」普爾曼微笑著道,「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是嗎?」羅伊臉色不變,笑容不改,「我記得,十六年前的冰霜河畔,你可是氣急敗壞看我的幻象消失的,心情現在調整過來了嗎?」

  普爾曼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從見面第一眼開始,兩人就在以一種無形的方式交鋒。

  而對於曾經經歷過無數生死之戰的普爾曼來說,這樣的交鋒,原本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不過他沒想到的,眼前這小子不過十八九歲,居然如此滴水不漏。無論是心靈還是氣勢,都毫無破綻。

  沉默了一會兒,普爾曼問道:「十六年前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當年薩拉自殺身亡,護衛她的法林頓騎士也盡皆戰死。因此,世人或許知道薩拉死於冰霜河畔,但沒人知道出手的真凶是誰,更沒人知道當時的細節。

  而這小子,卻如同親眼所見一般,這讓普爾曼不禁疑竇叢生。

  不過,問題才剛出口,他就自己笑了起來:「算了,你不用回答了,既然我們已經見面了,那麼,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哦?」羅伊微微一挑眉,「你一定是想,反正你會殺死我,只要我死了,一切就結束了。所以,不管我是怎麼知道十六年前的事情,都無關緊要,對吧?」

  普爾曼笑著沒有說話。

  「不過,你就沒想過,萬一死的那個人是你,」羅伊的笑容變得有些譏誚,「那臨死之前,居然還帶著一個沒得到答案的疑問,豈不是很鬱悶?」

  一陣風從兩人之間掠過。

  普爾曼注視著羅伊的眼睛。

  這雙有著藍色和黑色瞳孔的重瞳之眼,看起來是如此地妖異。

  普爾曼不得不承認,十六年過去,這個有著妖異眼睛的少年,已經從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成長為了一個值得自己認真看待的對手。

  他年齡雖然小,但老辣得實在有些過分--他甚至在挑釁自己。

  一絲笑容,緩緩從普爾曼的嘴角裂開。

  世事的確很奇妙。

  十六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自己隨手就可以摁死的小男孩,擁有挑釁自己的實力和尖牙利齒。不過可惜,自己也同樣經歷了十六年。

  這個少年並不知道,自己這十六年經歷了什麼,自然也不可能明白,任何一個人在蓮花地獄裡承受了十六年的懲戒,那麼,就沒有什麼再能撼動他的心靈了。

  自己這顆心,根本沒有一絲縫隙。

  「我並不是一個好奇的人,所以,你的答案對我沒什麼用。」普爾曼並不著急,而是笑著打量羅伊,就像一隻貓在打量爪子下面的老鼠。

  「這麼說來,你的弱點不是好奇咯?」羅伊有些失望地問道。

  「不是。」普爾曼搖了搖頭。

  「可是,每一個人都有弱點,沒人例外。就像你試圖用我母親來激怒我一樣,你應該也很明白這個道理,」羅伊皺著眉頭,思索著道,「我猜猜,你的弱點會是什麼?」

  「我的弱點是什麼我不知道,」普爾曼認真地道,「但我知道你的弱點是廢話太多。」

  「不,這是我的優點,」羅伊搖了搖頭,依舊保持思索,「讓我想想……」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對了,我知道你的弱點了……」

  他笑眯眯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是我,對不對?」

  普爾曼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冷。

  「被我猜中了,」羅伊有些興奮,「想想看,十六年前的冰霜河畔,你真正的目標其實是我。可是,你失敗了。」

  「那麼,一個失敗者會經歷什麼呢?」羅伊上下打量著普爾曼,「不管是什麼,我想,都應該不會好受。」

  普爾曼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轟!

  兩道領域幾乎同時從普爾曼和羅伊的身上爆開,在狠狠碰撞了一記之後,普爾曼紋絲不動,羅伊則一個倒空翻退出十幾米落地。

  「領域?」普爾曼臉色猙獰,「區區大光明三星騎士,就膽敢覬覦神的力量,果然是個異端!」

  說著,他大手一伸,猛地向羅伊抓去。

  不過就在出手的一瞬間,普爾曼神情一動,目光驟然掃了左前方的樹林一眼,旋即瞳孔驟然收縮--視野中,一支箭矢穿出樹林,直奔他的咽喉。

  砰!普爾曼抓向羅伊的手改變方向,猛地一揮,勁氣放處,和箭矢猛地撞在一起,將其撞得凌空爆炸,化作飛灰。

  不過,他的手被震得一陣發麻,領域也隨著這一箭而微微晃動了一下。

  一個手持綠色長弓的精靈族少女,赤著腳從林間走了出來

  「精靈族聖域。」

  看到這個少女,普爾曼知道羅伊為什麼那麼多廢話了,不過,就在他嘴角剛勾起一絲譏諷的冷笑的時候,忽然,神情一動,扭頭看向另一個方向。

  那邊,一個身穿重甲的老矮人,提著斧頭走了出來。

  「矮人族聖域。」

  普爾曼冷酷的眼神有了些許變化。而就在這時候,第三股波動出現了,他霍然扭頭。

  身後,摩頓緩緩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摩頓自從被強行和惡魔班克薩爾簽下契約之後,就成為了羅伊僕人的僕人。羅伊一個念頭,就能主宰他的生死。

  而在配合羅伊殺了沃茨和老巴諾之後,摩頓這位前雷暴傭兵團的副團長,作惡多端的惡棍,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不過沒人知道,他並非真的消失,而是成了羅伊身邊的一個影子。

  至於精靈聖女香香和矮人鐵部組長鐵老二,則是以兩族守護者的身份跟隨羅伊的。

  要知道,羅伊不但是精靈族的聖子,還是矮人族的擎雷者。他的身上,不光維繫這兩族的未來,還維繫著這個末世之中,兩族和人類的合作。

  因此,當羅伊離開大隊的時候,他們就遠遠跟在後面。

  他們才不管什麼騎士團什麼軍紀,他們的任務,就只是確保羅伊的安全。

  三個聖域,加上一個擁有領域的狡猾小子……普爾曼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雖然這三個聖域,都是十階以下的初級聖域,但終歸是個麻煩。而更讓普爾曼感覺不舒服的是,這三個人並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事情第一次讓他有了脫離掌控的跡象。

  「看來,我還是小看你了,」普爾曼目光從三個聖域身上收回,落在羅伊臉上,「居然有三個聖域強者保護你……」

  「我說過,我的廢話多是我的優點,」羅伊笑著道,「驚喜嗎?」

  「驚喜?」普爾曼冷冷地看著他,譏諷地道:「你不會以為,就憑你們幾個就能戰勝我吧?」

  「不夠嗎?」羅伊臉上露出吃驚的模樣,旋即笑了起來,悠悠地問道:「你在冷山城,等了我多久了?」

  「三天。」普爾曼道。

  「我其實是臨時起意轉向這邊的,」羅伊道,「可你早就知道我會來這裡了,教廷的力量,還真是強大而神秘啊。這就是你們最喜歡說的宿命吧?」

  普爾曼神色淡然,懶得解釋--凡人怎麼可能理解神的力量?

  「十六年前,是你,」羅伊道,「十六年後,同樣是你。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之間一定有著某種命運的聯繫,而你等在這裡,就是為了斬斷這條命運線,完成十六年前你就應該完成的事情。這無論是對教廷,還是對你來說,都非常重要。」

  難得的,普爾曼點了點頭,認真地道:「是的,很重要。」

  「既然是傳說中的宿命之戰,那一定要非常的華麗才行,」羅伊上下打量著他,「你一定準備了很久,而且內心充滿了虔誠,有一種莊重的儀式感……畢竟十六年啊,終於找到我了……」

  對普爾曼來說,羅伊的每一句話都沒錯。

  的確,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儀式,一次獻祭……也是十六年命運糾葛的一次了斷,自然是很嚴肅,很莊重的事情。

  可被這少年說起來,卻充滿了奚落和輕佻,怎麼聽怎麼刺耳。

  這讓普爾曼有一種信仰被褻瀆,信念被譏笑的感覺。

  「你到底想說什麼?」普爾曼的手指又開始微微跳動,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我想說的是……」羅伊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搞錯了。」

  普爾曼一愣。

  「你自以為很強大,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自以為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自以為這將是你總結宿命的儀式……」

  羅伊揮了揮手,三隻骨龍出現在天空中。

  「你耐心地等待著,等我自動送上門來……」

  紅色的十二級惡魔班克薩爾,領著八隻十一級惡魔,七十二隻十級惡魔,從虛空中浮現。

  「你微笑著跟我說話,不急不躁,心靈沒有一絲縫隙,你看我就像貓看老鼠,你自恃強大,在你絕對的力量之下,我根本就是一隻螻蟻……」

  身高三米,身著重甲的比蒙星王,緩緩走了出來。

  天空,四周……

  普爾曼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的手指從蠢蠢欲動變成了顫抖,渾身冰涼,腦子裡一片空白,而耳邊,只有那個宿命少年譏諷的聲音。

  「可是你不明白,你其實就是只送上門來挨宰的老狗而已!」

  視野中,少年的笑容分外可惡。

  「狗屁的宿命之戰,老子堆人就他媽能堆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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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八章 殺普爾曼!


  轟!

  一道閃電從天際落下。

  傾盆大雨中,冷山城的人們,只聽天空中一道驚雷響起,旋即,遠方傳來的回音中,爆發了一轟地一聲巨響!

  普通人還不明所以,但城中的強者們都被驚動了,一道道身影,自不同的地方飛掠而出,躍上了城牆,向著南方看去。

  「是聖域強者的戰鬥!」

  遠方,大雨彷彿被一道無形地力場阻擋,當視線投射到那邊的時候,能看到的,就只是一團扭曲和模糊。

  這正是聖域戰鬥的典型特徵。

  可讓大家駭然的是,這戰鬥力場實在太過龐大了。

  那絕不僅僅只是一個聖域的戰鬥,很可能是七八個,乃至十幾個聖域的混戰!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覺心跳加速,背心直冒冷汗。帝國的聖域強者,沒有一個是大家不知道的。尤其是南方,數都數得過來。

  什麼時候,出現如此多的聖域,而且還在這裡大打出手?

  而更讓大家揪心的是,誰也不知道這些聖域是為什麼打起來,更沒人知道,在這場戰鬥結束之後,勝利者會不會來冷山城,如果來,又會做什麼。

  可擔憂是擔憂,卻沒有一個人膽敢過去查探究竟。

  這種層次的戰鬥對他們來說,實在太可怕了,根本不是他們的力量能夠抗衡的。就連旁觀受到一點波及,恐怕都是形神俱滅的下場。

  大家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

  ……

  轟!

  普爾曼的身體從空中墜下,如同流星一般,將大地砸出一個大坑。天空中,高高躍起的星王,還保持著大錘下擊的姿勢。

  無盡地狂風,隨著爆開的空氣,而猛烈回抽。

  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

  儘管身體的每一個骨頭都彷彿要斷掉了一般,普爾曼也沒敢在地坑中多呆半秒鐘。

  幾乎是一觸地,他就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彈身而起,往外衝殺。

  可他快,還有更快的。

  一道紅色的身影陰險地橫衝過來,猛地撞在普爾曼的身上。

  砰!空氣炸開,普爾曼的領域如同風中的火燭一般,猛烈搖晃著。他雙臂交錯,抵擋著班克薩爾的撞擊,身上原本就已經破爛的衣服,在狂風中被炸成了一縷縷破布。

  一秒鐘之後,隨著普爾曼的領域猛然收縮,他身體皮膚爆開一條條血口。

  鮮血噴射!

  而這個時候,天空中,三隻骨龍已經俯衝而下。

  三種不同的龍焰,直接將普爾曼整個人都籠罩了。他的衣服,他的毛髮,他的皮膚,在這恐怖地高溫以及劇毒腐蝕之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旋即又在領域規則之力的支撐下恢復如初。周而復始,直到俯衝的骨龍拉起身軀。

  「走!不能呆在這裡,一定要衝出去!」

  這一刻,普爾曼的腦海中就只有這一個念頭。

  他雙目赤紅,狀若瘋癲--直到現在,他都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感覺自己是陷入了一個離奇得難以置信的噩夢。

  十六年前,紅衣大主教普爾曼就已經是天梯二十階的強者了。

  而十六年之後,雖然保守蓮花地獄懲戒的煎熬,但普爾曼的實力也因此得到了更大地提升。現在的他已經是天梯四十七階強者了!(注①)

  傳言天梯九十九階,能達到四十七階,普爾曼的實力已然能在紅衣主教中排行前十。

  除了天國聖使,教皇,以及魔法山的亞伯拉罕,黃金龍蘭里斯家族的凱撒這類頂級強者之外,天地下能取他性命的人,寥寥可數。

  正因為如此,他才如此從容地在冷山城等候著羅伊。

  可讓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這個十六年前從自己的手中溜走的小男孩,如今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如此恐怖的怪物。

  年僅十八九歲,他就已經堪比聖域的實力,而且還擁有如此多,如此恐怖的追隨者!

  這也是最讓普爾曼發瘋的地方。

  按照大概的比例來計算,一隻十一級惡魔,就堪比一個初級聖域了。

  而羅伊單單是十一級的惡魔,就有八隻!

  被八隻十一級惡魔圍攻,即便是以普爾曼的實力,也會感到吃力。若是再加上那隻十二級惡魔的話,他縱然能重創對方,殺掉其中的大半,自己也是必死無疑!

  可羅伊不光擁有惡魔,還擁有三隻骨龍,以及那個身體和面目隱藏在鎧甲裡,手持重錘,拖著一根粗壯尾巴的恐怖武士。

  三隻骨龍的實力,都和那十二級惡魔差不多。

  而那鎧甲武士,更遠比他們兇殘!

  普爾曼甚至深深地懷疑,這重甲武士是一隻穿梭中已經滅絕的比蒙!

  這樣的陣容,已經不止是用豪華來形容了,即便是放在這個世界最頂尖的勢力當中,也沒幾個惹得起,可偏偏,竟然出現在一個少年的身邊。

  而更糟糕的是,自己就這麼懵然無知的一頭撞了上來。

  這一刻的普爾曼心頭充滿了懊悔和恐懼。

  當他從北方一路走來,走到冷山城頭,放眼南望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是這個少年命運的主宰。可現實,卻狠狠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現在的他,更像是一個被暴徒蹂躪的弱女子。

  逃!

  這就是普爾曼此刻唯一的念頭!

  砰!骨龍的龍焰剛過,普爾曼就腳下一蹬,身體在炸響聲中騰空而起,向冷山城的方向衝去。

  然而,就在這一刻,一支冷箭和一把飛斧已經接踵而至。同時,摩頓已經繞到了普爾曼的背後,陰險地一劍刺向他的背心。

  更周邊,八隻十一級惡魔領著七十二隻十級惡魔,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包圍圈,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和選項。

  砰砰砰砰……一連串爆竹般的聲響中,普爾曼連遭重擊。

  畢竟是雙拳難敵四手,他擋得住前面,就護不住後面。圍攻之下,他整個人如同一個被丟進了亂棍中的破布娃娃,被打得飛來飛去。

  幾秒鐘之後,普爾曼轟地一聲,再次砸落地面,整個人已經不成人形。

  ……

  ……

  教廷山上,教皇尼古拉斯半眯著眼,看著自己面前桌子上一根蠟燭搖曳地燭火,瞳孔中,彷彿有萬千光芒變化閃爍。

  忽然,燭火猛地爆了一下,旋即變得微弱起來,一副眼看就要熄滅的樣子。

  尼古拉斯伸出枯瘦如柴的手,靠近燭火。

  而與此同時,南方的魔法山上,亞伯拉罕手中的魔法書陡然爆開,化為飛灰。

  他抬頭看向天空。

  原本有無盡地彩雲,伴隨著清越嘹亮的聖歌,從北方天際蔓延而來,而隨著魔法書的爆開,彷彿時光倒流一般,彩雲飛退。

  天空一碧如洗。

  尼古拉斯的手縮了回來,沒趣碰那根蠟燭。

  他閉上了眼睛。

  而更遠的地方,奧斯丁回到了實驗室,拿起工具,開始繼續手裡的實驗。

  ……

  ……

  無形的力場消失了,傾盆大雨終於落到了這片土地上。

  四周的樹木都已經被摧毀,就連一座小山坡也已經被削平,地面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坑洞。雨水打在泥土上,沒一會兒,就已經是一片泥濘。

  不遠處的河水,恢復了流淌。洶湧湍急的河水沖刷著兩岸,河面在雨中泛起萬千漣漪。

  羅伊靜靜地注視著躺在地上的普爾曼。

  普爾曼的領域已經完全消失了,整個人面目全非,左腳斷了,右手粉碎,身上到處都是惡魔和骨龍的抓痕,胸口更是被星王一記重錘砸得凹陷了下去。

  這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次蓄意且冷酷地謀殺。

  在羅伊追隨者們的圍攻下,自始自終,普爾曼都沒有還手之力,也沒有逃生的機會--他被用一種緩慢漸進地虐待方式,一點點剝奪了戰鬥力,最終如同一塊爛肉,擺在了羅伊的面前。

  一直袖手旁觀的羅伊,緩緩走到普爾曼面前,居高臨下地凝視著他。

  「滋味如何?」

  普爾曼張張嘴,卻沒有聲音,只有低沉地荷荷聲和冒出來的血沫。

  「很高興,你把自己送到了我的面前。讓我不用去找你報仇,」羅伊笑著道,「作為你這麼體貼的回報,我為你選了這麼一個葬身地,你應該很滿意吧?」

  「你……」普爾曼張了張嘴。

  「我什麼?」羅伊走近了一步,側耳細聽。

  而就在這時候,普爾曼陡然暴起,伸手扼向羅伊的咽喉。

  這麼久,他就只等這一個機會!

  從戰鬥爆發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衝出去,更不可能逃得掉,不過,他知道這少年有多恨自己。

  因此,他要做的,就是製造這麼一個機會。

  他相信,這個自始自終站在戰圈外的少年,一定會親手結果自己。

  而這一刻,終於被他等到了。

  雖然身體被打得很慘,但普爾曼保留了最核心的一點力量,這一刻爆發,足有他全盛時期大半的戰鬥力,擊殺一個全無防備的大光明三星騎士,如同殺雞!

  可是,就在普爾曼僅剩的一隻手,已經觸摸到了少年的脖子一刻,他的目光卻掃見,四周的追隨者臉上浮現一絲譏諷地笑容,連動都沒動。

  怎麼?!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他就覺得背心一涼,旋即,一把長劍從胸口直透而出。

  普爾曼呆呆地看著胸口的劍尖,然後茫然地抬起頭。

  他的手,已經勒住了脖子,可是,那卻不是那少年的脖子,而是一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的脖子。

  男孩靜靜地看著他,就如同十六年前冰霜河畔一樣,天真清澈的眼神中,充滿了譏諷。

  耳畔,傳來了羅伊的聲音。

  「算盤打得挺美,不過你真的很天真呢。」

  羅伊猛地一抽劍!

  嘎嘎……

  普爾曼的喉嚨發出兩聲意義不明地聲響,目光綻放出強烈地不甘,旋即,合身撲倒在泥濘中,濺起一灘泥水。

  他側著頭,黑暗襲來,瞳孔中的最後一點光亮,化為死灰。

  ……

  ……

  光線暗淡的教堂中,教皇尼古拉斯二世閉目而坐,宛若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塑。

  幾名紅衣主教寂然而立,臉色鐵青。

  桌子上的蠟燭,熄滅了。


  注①:之前有兩個人的力量體系不對,一個是摩頓,一個是斯蒂文森,腦子抽了,把九十九級設定的天梯想成了九百九,所以,這兩個天梯除以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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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柒卷

第九章 火山


  雨一直在下。

  羅伊站在雨中,靜靜地注視著普爾曼的屍體。

  眼中的赤紅,漸漸淡去,可心頭的痛苦和仇恨,卻並沒有隨著普爾曼的死而消失。相反,冰霜河畔的那一幕幕在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中,變得愈加清晰,愈加刻骨銘心。

  那是一個兩歲多的小男孩,所遺忘的記憶。

  他開始記事的時候,人生的印象就是無休無止的流浪,就是冰天雪地,嚴寒酷暑中的磨礪,是饑渴,是疲倦痛苦,是哭著握著刀,捅進兇猛野獸的身體,是在叢林中追逐,是滿身的傷痕,也是在市井,在貧民區,在騙子小偷中的廝混學習。

  威廉給了他一個沒有解釋的殘酷童年。

  但羅伊的心,卻是開朗自由的。

  他會在受傷之後,剛剛能下地,就跑去看自己藏在樹洞的小寶箱。

  那裡面有他撿到的漂亮石頭,奇特的植物,自己掉下的牙齒,雕刻的小木偶,小刀,以及偷偷攢下的幾個銅撒尼。

  他會和奧利佛一起去打獵。

  把那隻不分物種的色狗從兔子身上拉開,然後美滋滋地生火燒烤,和奧利佛你一口我一口。

  他每到一個地方,就興高采烈地和周邊的人交朋友,他會領著一幫小矮人到處闖禍,會學著野人騎在馬上呵呵亂叫,用動物的骨頭做長矛,光著腳丫在野地裡奔跑。

  他不知道威廉爺爺為什麼要他學那麼多東西,不知道為什麼要像訓練一個戰士一樣訓練自己,即便是後來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也總覺得一切跟自己隔著很遙遠的距離。

  這個羅伊,不是那個羅伊。

  自己背負的,是不屬於自己人生的仇恨。

  然而,當他在諾伊奧坦斯的魔法塔裡,穿過歷史長河,目睹目睹或者一切之後,血液中那個一直沉睡的羅伊,甦醒了。

  而今天,當他將手中的劍,刺入普爾曼的背心的這一刻,兩個羅伊,合二為一。

  人生前後的記憶,在這一刻融合在一起。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仇恨在心頭湧動,但羅伊的腦子卻很清醒,很平靜。

  羅伊很感激威廉爺爺。

  正因為老人從來沒有灌輸那些東西,因此,此刻的他才不會像許多人一樣,被仇恨扭曲了心靈,蒙蔽了雙眼。

  報仇是讓那些應該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的人付出代價,而不是自己區承受痛苦。

  雨水,淋濕了羅伊的衣服,淋濕了他的頭髮,順著他的臉龐和脖子往下滑落。

  而腳下,普爾曼側頭伏在泥濘中,鮮血隨著雨水流出來,形成一條條紅色的小溪流,向四面八方擴散,在積水中暈染開來,旋即被雨水沖淡。

  似乎是沒想到自己會如此輕易地死在這裡,普爾曼的眼睛依然睜著。

  死不瞑目!

  對於他這樣這樣很重要的人物來說,這種簡單的死法,是對他人生的巨大嘲諷。原來,擁有滔天權勢,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紅衣大主教,當世強者,在這冷山城外的野地中,也不過跟市場屠夫刀下的一隻豬沒區別。

  羅伊就這麼乾脆俐落地宰了他,沒給他比一隻豬更多的尊重。

  裁決之劍上,最後一絲血跡順著雨水滴落,羅伊手一抖,長劍挽出一朵劍花,在旁邊的一塊岩石上刻下兩行大字。

  「十六年前,冰霜河畔。」

  「這是只第一個!」

  收了長劍,羅伊扭頭看向自己的追隨者們。

  摩頓已經消失在雨中,香香靠在一棵大樹下,鐵老族長盤腿坐著,三隻骨龍難得地老老實實,星王被包裹在嚴實厚重地鎧甲下,宛若雕塑,而惡魔們則散發著熔岩的氣息,雨水落在它們身上,頃刻之間就被蒸發。

  大家都沉默著。

  「我們走吧。」羅伊笑道。

  看見少年並不當一回事的笑容,看見那雙恢復清澈的眼睛,就如同解開了什麼禁制一般,氣氛一下就活了起來。

  三頭骨龍紛紛湊上,一邊走,一邊得意洋洋地表功,惡魔們嘰哩呱啦,比劃個不停。

  香香嫣然一笑,身形在林中消失。矮人族長打開酒壺,灌了一大口酒,深深地看了岩石上的字,扛著戰斧離開了。

  一個禱時之後,有幾個膽大的冷山城強者相約著,一同到了此地探查。

  當他們看見普爾曼的屍體,再看到岩石上的字時,所有人的眼皮都猛地一跳,眼中閃過一絲極度驚駭的眼神。

  當年那樁驚天動地的公案,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可是涉及到皇室、教廷、宰相唐納德、戰斧騎士團雷諾家族以及法林頓公國這些頂級勢力的大案啊。

  這其中,隨便一方跺跺腳,都是一場地震。

  而這樁公案中所涉及的利益分配關係糾葛,其背後的明爭暗鬥陰謀詭計,更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光是想一想就讓人背心發涼。

  再加上當年薩拉在冰霜河畔留下的血咒……

  看著眼前的一切,這一刻,每一個人都只覺得毛骨悚然。

  原來,教廷竟然是兇手……至少是其中之一!

  而死去的這個聖域苦修士,還只是一場報復的開始……那個神秘的復仇者,目標該是何等恐怖?!

  當年的秘密,就這麼掀開了冰山一角!

  所有人都知道,出大事了!

  就像一座被無數人拼了命死死壓制住的火山,在醞釀了十六年之後終於噴發,必將山搖地動,天地變色!

  良久,終於有人做出了決定。

  「回城,讓把區主教叫來,這事兒我們處理不了。」

  ……

  ……

  次日,當羅伊踏上空魔船的時候,冷山城已經徹底陷入了混亂之中。

  軍隊大量調動,領主騎士如臨大敵,城中教堂大門緊閉,教廷的信徒助祭修士神父主教,個個神色惶然,更有不少人從外地連夜趕來。

  普爾曼的屍體被送回了冷山城的當地教堂,身份也已經確認。

  一位紅衣大主教死了。

  簡簡單單,輕輕鬆鬆,在一個雷雨交加的下午,如同一隻豬一樣被人給宰了。

  他的屍體已經完全不成形狀。據冷山城的一些強者說,那是一場至少有多名聖域參與的戰鬥,這位苦修士,應該是被人虐殺至死的。

  隨後,消息開始擴散,整座城市,都在議論著昨日城外的這場大戰,議論著死去的聖域苦修士和岩石上的刻字。

  已然有各種流言傳出!

  最震撼人心也最讓人信服的的流言,就是那位消失已久的法林頓繼承人出現了。

  十六年來,這個男孩的生死,一直都是一個謎。沒人能確定他是死了,還是活著隱藏在某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甚至說不定就生活在大家身邊。

  原本所有人都以為他再不會出現了,都認為當年的事情,已經隨著歷史長河的流淌而湮沒,都以為傳說中的血咒,不過是沒有根據地道聽途說。

  可如今,以為不會發生的一切,就這麼忽如其來地開始了。

  消息,遠比空魔船更快。

  隨著無數信隼飛向四面八方,當空魔船在帝都降落,羅伊的腳,踏足帝都土地的時候,整個聖索蘭帝國,早已經是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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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十章 湧動


  索蘭帝都索蘭城,雄踞遼闊的帝都平原上。

  整座城市主色調為白色,城內街道宛若蛛網密布縱橫交錯,大大小小不同風格的房屋鱗次櫛比,高塔林立。城市週邊城牆高達上百米,宛若巨石堆砌的大山一般雄偉厚重,堅不可摧,城中心的皇權山高聳入雲,俯視天下。

  自從魔族入侵,兵鋒南指,愛德華一世數次下達帝國全民動員令和召集令以來,已經陸續有數百名大小領主率軍啟程北上。

  帝國東部和北部行省的領主們,將會直接前往北方邊境的集結地。而南部和西部的領主們,則會經過帝都,並在此初步集結。

  此刻,帝都城外已然變成了連綿的軍營。

  不同樣式,不同顏色,不同紋章的帳篷密密麻麻鋪陳開來,一眼望不到盡頭。士兵們手持長矛,列隊而行,騎士們鮮衣怒馬,飛奔來去。營中人喊馬嘶,熱鬧非凡。

  更多的民夫趕著轉滿糧草的馬車,排著長龍駛入營寨,做生意的小商販們自發地在營寨大門外的空地上形成了集市,叫賣聲此起彼伏。

  在愛德華的強力掌控以及盧利安等產糧地的支持下,現今的帝都秩序還算正常。

  較為充足的糧食供應以及對哄抬物價囤積居奇的嚴厲打擊,也使得帝都民眾的生活遠比其他地區要好過的多。

  但壓力已然開始顯現。

  北方南下的難民,絡繹不絕地沿著官道,商路,乃至翻山越嶺的野路和崎嶇難行的牧羊者小路南下,而北上的領主們,也率領著自家的軍隊陸續抵達。

  如今,帝都的總人口已經達到了往年的兩倍,走在街道上,感覺活像置身於一個擁擠的魚塘,只聽見魚兒翻騰的喧囂,只看見湧動沸騰的泥水,讓人窒息。

  在這種情況下,糧食供應已經限量,負責帝都治安和城防的皇家騎士團也加派了巡邏士兵。

  擁擠聚集的人群,永遠都是最危險的地方。

  就像一個巨大的火藥桶,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下一顆火星,就會演變成一場收拾不住的巨變。

  而紅衣主教普爾曼被人擊殺在冷山城外的消息,就在這時傳來。

  行兇者在岩石上留下了兩行字。

  「十六年前,冰霜河畔。」

  「這只是第一個!」

  這個消息,在擁擠的帝都中,以遠比往常快了十倍的速度傳播開來。引發的地震,也遠比往常強烈了百倍!

  無論是城外的軍營,難明聚集的窩棚,還是城中的集市,街頭巷尾,以及貴族們的府邸,花園,宴會……每一個人都在議論著,甚至爭執著。

  大家或神神秘秘,或口沫橫飛,或咬牙切齒,或幸災樂禍。

  自然,各種各樣的說法傳言,也甚囂塵上。

  作為一名索蘭人,大家對教廷的心情是很複雜的。

  索蘭帝國是在其他兩大帝國以及教廷的夾擊下立國的,而百年來,就算皇權衰落,索蘭家族也從來沒有讓教廷的勢力插進來過。

  甚至就連索蘭的教廷,也是自成一派,和梵丁堡貌合神離。

  在這樣的情況下,信仰這種東西,對於索蘭人來說,就有些隨意了。需要的時候,大家也會去教堂禱告禮拜,虔誠地祈禱聖帝能保佑自己。

  有想生個兒子的,有想找個漂亮老婆的,有做生意想賺錢的,有生病想儘快痊癒的,有丟了錢,丟了雞鴨豬狗,想找回來的。

  要求繁多。

  可一旦到了帝國和教廷發生衝突的時候,往神甫的馬車丟破雞蛋爛番茄,罵人生兒子沒屁眼的,也同樣同樣是這幫人。

  對索蘭人來說,教廷就是擦屁股的紙。需要的時候拿來用一下,不需要的時候就丟在一旁。

  這是大部分索蘭人的天性,是百年前,索蘭大公率領南方領主們,跟教廷,龐貝和斐烈的強大的聯軍中,硬生生殺出來的。

  索蘭有信徒,但從沒有順民!

  這也是為什麼,唐納德能權勢滔天,力壓皇室,而遠比他強大的教廷,卻始終無法讓索蘭臣服恭順的原因。

  如果這一次,死在冷山城外的是索蘭教宗手下的某個大主教,大家或許會震驚一下,然後該幹嘛幹嘛。不會投入太多的關注。

  可偏偏,這回不一樣的是,死在冷山城外的是一位來自於梵丁堡的紅衣主教。而且,這個人還和十六年前那樁被每一個索蘭人都銘記於心的疑案牽扯到了一起!

  普爾曼為什麼會出現在深入索蘭南方的冷山城?

  他是怎麼來的?

  一位大陸屈指可數的強者,身份尊貴,權勢滔天的大人物,為什麼來索蘭卻不經過皇室和教宗,而是悄無聲息地孤身前往冷山城。

  他去幹什麼,找誰?

  他真的是十六年前冰霜河血案的兇手?教廷真的參與了那件事?他們怎麼敢如此明目張膽,把手插進索蘭帝國,幹出這種事情?

  這已經無異於向索蘭皇室宣戰了!

  那麼,是誰殺了普爾曼,並且在岩石上刻下了那些字?

  是漢山家族的人嗎?

  而眾所周知,法林頓大公羅蘭,已經消失了十幾年了。有傳言稱,他如今失陷於教廷山。兒子羅傑早年戰死,兒媳薩拉又在冰霜河畔自殺身亡……

  那麼,如果行兇者是復仇者的話,有資格以這樣的口吻寫下這些字的人,就只有一個!

  那個自冰霜河畔逃脫,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不知去向的小男孩!

  羅伊!

  他回來了嗎?!

  他長得什麼樣,是個怎樣的人?十幾年來,他躲在哪裡,經歷了什麼?他擁有怎樣的實力?為什麼有目擊者說,那是一場至少七八個聖域參與的戰鬥?

  簡簡單單的一場凶案,兩句話,就已經讓人們產生了無數的疑問。而隱藏在這些疑問下的,是一股洶湧的暗流,是變幻激蕩的風雲!

  十六年前的疑案真相,已經露出了冰山一角。

  而就是這冰山一角,卻牽扯到了皇室,教廷,唐納德,以及方方面面。

  在這魔族入侵,皇室和唐納德劍拔弩張的當下,未來如何,沒有人看得清楚。大家隱約能看到的,就只是刀劍的寒光,是鮮血的顏色!

  ……

  ……

  「羅伊……」

  皇權山,皇宮寂靜地沉浸在夕陽的餘暉中,愛德華一世坐在書房,目光怔怔地看著書桌上的密報,口中咀嚼著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似乎有一種魔力。

  他如此深刻地和索蘭家族糾纏在一起,彷彿宿命一般。

  十六年前,那個消失的法林頓公國漢山家族的小男孩叫這個名字。

  而幾年前,從海邊小城波拉貝爾走出來,陰錯陽差成為了艾蕾希婭的守護騎士的小雜役,也叫這個名字。

  想著,愛德華不禁啞然失笑。

  在索蘭帝國,羅伊實在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

  除了這兩個年輕人之外,自己的皇家衛隊裡也有一位中隊長名叫羅伊,自己還認識神匠堂的一個鐵匠,皇家藝術學校中的一個畫家,都叫羅伊。

  甚至連紋章院首席紋章官薩蒙德的一個癡肥頑劣的侄子,也叫羅伊。

  除了名字一樣之外,這些人沒有任何的共同之處。

  他們有著不同的家世,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相貌和性格。而仔細想想,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自己喜歡並看重的這個羅伊,都不會是漢山家族的那個羅伊。

  雖然那個羅伊和艾蕾希婭還有婚約,按理來說,跟索蘭家族的關係還更親近一些。

  可是,他消失得太徹底,也太久了。

  而這個羅伊,卻自波拉貝爾那個小城走出來之後,就一直沒有離開自己的視野。哪怕他遭受天罰,改頭換面又以里奧的身份出現,他依然沒向自己隱瞞他的身份,並且依然和以前一樣,一次次地將自己拉出困境。

  那個平民少年,是那麼地堅強樂觀。而這樣的性格,絕不是一個背負著仇恨,生活在不見天日的黑暗中的年輕人所能擁有的。

  況且事情也不可能有那麼巧。

  怎麼可能艾蕾希婭一次偶然的旅行中偶然遇見的一個小男爵府上的小雜役,就是她失蹤的未婚夫?

  如果前幾天南方的消息沒有錯誤的話,那麼,化名為里奧的這個羅伊,如今正領著他的軍隊在盧利安北部的戈壁裡呢。

  南十字星騎士團……

  想著阿道夫得到的三百件天變魔裝,愛德華的嘴角就不禁浮現一絲笑容。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這支由羅伊親手打造的軍隊了。

  再過幾天,自己就要御駕親征,率領大軍北上,而那個小子的小領地班德茲,距離聯軍集結的主戰場也不算很遠呢。

  好了,好了。

  愛德華揉揉眉心,努力讓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

  他起身走到窗邊,注視著清晨中的花園,自言自語地道:「這麼說來,應該是那個羅伊出現了?」

  書桌前,幾位皇室重臣並排而坐。

  坐在最左邊的墨雅點頭回答道:「是的,陛下。除了他之外,我們想不出別的什麼人,會留下這樣的兩句話。」

  「十六年了,他終於出現了,」愛德華感慨道,「當年,若非我和羅傑定下這門親事,他也不會經歷這些。真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他轉過頭,問道:「他殺了人就消失了嗎?沒查到一點蹤跡?」

  墨雅神情尷尬,搖頭道:「沒有。」

  「至少七八位聖域……」愛德華似笑非笑地盯著墨雅。

  墨雅乾脆低下了頭,暗自磨牙。身為監察部統領,這樣的勢力無聲無息地存在於帝國的土地上而自己居然不知道,這不得不讓她覺得,自己平時是不是對手下那幫傢伙太好了。

  「好了,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愛德華擺了擺手,臉色漸漸冷了襲來,「有些事情,並不是想查就能夠查出來的。或許到了一定的時間,真相自然就會浮出水面。」

  眾人神情懍然。

  大家都知道愛德華這番話,指的是什麼。

  「一位紅衣大主教親自出手,教廷山真是好手段,」愛德華冷笑道,「看來,我們真的比較好欺負。當年羅蘭大公殺上梵丁堡,我還覺得真相未明,大公太衝動了。可如今看來,真正的聾子瞎子,是我們。羅蘭大公看得,比誰都清楚!」

  「陛下!」一直閉目養神的首席紋章官薩蒙德開口叫了一聲。

  愛德華擺了擺手道:「好了,薩蒙德。我知道分寸。現在不是我跟教廷翻臉的時候。」

  薩蒙德點點頭,又閉上了眼睛。

  愛德華把目光投向墨雅。

  「不過,我不跟教廷山翻臉,不代表這件事我就會裝看不見。查!既然知道了普爾曼,那麼,當年他做過什麼,和誰接觸,總會留下蛛絲馬跡。」

  「目標,不外乎那麼幾個!給我掘地三尺,把當年洩露薩拉車隊行蹤,和教廷勾結的人,通通給我查出來!」

  說著,愛德華眼中寒光一閃:「從唐納德開始!」

  「遵命,陛下!」墨雅肅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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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十一章 唐納德的決定


  馬車在喧嘩紛雜的集市中緩緩而行。

  車窗外,擺滿布匹,瓷器瓦罐,鐵器農具的商店和貨攤,絡繹不絕地向後退去,而牽著駱駝的商人,雜耍的藝人,還有販賣奴隸的高臺,又迎面而來。

  街道上瀰漫著一種混合著汗味,水溝臭味和牛馬糞便的難聞氣息。

  終於,馬車拐進了集市中央的一條僻靜小巷,在一棟外表普通,甚至顯得有些老舊頹敗的宅子大門前停了下來。

  一臉陰鶩的唐納德下了馬車,半眯著眼看著這棟宅子。

  他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踏入這裡。

  可沒想到……

  唐納德靜靜地站著,腦海中天人交戰。他的自尊,讓他很想就此轉過身離開,可是,一雙腿卻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

  片刻之後,他扭頭看了看四周,旋即在兩名侍衛的簇擁下,邁步走了進去。

  馬車駛離了宅子。

  幽深的小巷中又恢復了寂靜。

  巷口外,一個戴著壓住眉心的破草帽,頭頂著一大筐水的年輕商販,看似無意地從巷口走過,眼睛餘光飛速向巷子裡掃了一眼。

  當他看見唐納德走進宅子的時候,不禁瞳孔一縮。

  他走到巷口,放下了水果筐,四周觀察了一下,就準備進入小巷。

  可就在這時候,忽然,旁邊一間鐵匠鋪的鐵匠忽然衝他叫了一聲,似乎是招呼他過去。還沒等他從陌生人忽如起來地召喚中回過神來,另一個方向,又陡然傳來一陣喧囂。

  年輕商販扭過頭去,只見集市上雞飛狗跳,一個漂亮的女子神情慌張地跑了過來,身後不遠處,幾個兇惡的彪形大漢飛快地追逐著她。

  而就在年輕商販的注意力集中到那女子驚恐萬狀地眼睛是,嘭地一聲,幾米外,一個路邊奶攤的夥計失手將手中的奶罐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鮮奶四濺。

  年輕商販遲疑了一下。

  身為帝國監察部的密探,他接受過各種各樣地訓練。但他畢竟還年輕,實際執行任務的時間並不太長,因此,他的腦子還沒辦法在一瞬間處理這麼多忽如起來的資訊,更沒有辦法將其聯繫起來,找出其中的關鍵。

  而就是這一遲疑,一把刀已經自他的背後捅進了他的心臟。

  殺他的人是路邊的一個賣水果的小販,他的同行。

  這個小販剛才就坐在路邊的攤位上,削著水果,缺了兩顆牙的嘴角裂開,看上去像是自顧自地在想著什麼笑著什麼,嘴裡嘀嘀咕咕自說自話,讓人聽不清楚。

  年輕人剛才就從他的攤子前路過,還假意掃了一眼對方攤位上的水果和價錢。被對方瞪了一眼,這才訕笑著走開。

  而就在他把注意力放在巷子深處的時候,他並沒看到,幾乎是在他把水果筐放在小巷口,準備進入小巷的一瞬間,這個同行就已經起身了。

  而當那個鐵匠招呼他,那個女人跑過來,那個夥計砸爛奶罐的時候,這個人已經籍著這一系列的掩護,無聲無息而又從容自若地走到了他的身後,將手中的水果刀捅進了他的心臟。

  小販的動作嫺熟而精確。

  世界依然喧囂,但年輕的密探已經聽不到了。

  漂亮的女人從他身邊跑過,而追著她的彪形大漢手裡變戲法一般變出一個麻布袋,將這個死去的年輕密探罩了進去。

  片刻之後,一個大活人已經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而集市依然人來人往,鐵匠用力地打著鐵,商販們依然賣力地吆喝著,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

  ……

  唐納德走進了宅子。

  宅子空曠而安靜。穿過小院的時候,就只能聽到自己腳下枯葉的聲響。

  但護衛在唐納德身邊的兩名侍衛,卻繃緊了神經。

  他們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從走進這座頹敗的宅子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被人暗中觀察並鎖定了。

  對方並沒有展現出敵意,但那隱約傳來的強大氣機,已經足以讓任何人明白,自己所處的地方容不得半點亂來。

  雖然這兩名侍衛很清楚,身為大光明騎士的自己,只不過是唐納德明面上的一種裝飾品,真正的安全依仗,是隱藏在黑暗中的。但這個位於帝都城內看似普通的集市中,居然隱藏著如此強大的力量,還是讓他們暗自驚心。

  穿過前院,又穿過一棟小樓,進入內院走廊,在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一個管家模樣打扮的中年人無聲無息地從旁邊閃身出來。

  「你們就在這裡等我。」唐納德揮了揮手,止住了兩名侍衛,然後跟著那中年人走進了前方的小樓門廳。

  門廳是一個魔法屏障的入口。

  進入小樓裡,就如同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只見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大廳。牆壁門樑上都是極盡精美的雕塑,地面上鋪著厚厚的水絲絨羊毛毯,天花板上繪製著精美的魔紋,一盞巨大的魔晶吊燈從上方垂吊下來,四周的傢俱擺設,乃至樓梯扶手和門窗,都是由珍貴的魔化木製成的,奢侈無比。

  如果論價值的話,這一棟小樓的造價,恐怕就頂的上半個宰相府了。

  而除了裝飾變得更奢華之外,人也多了起來。

  一個個身段妖嬈的美女穿著如水般絲綢薄衫穿行往來,樂師們正在演奏著樂曲,舞者翩翩起舞。大廳中央的一個魔法結界裡,兩個奴隸正在角鬥。兇狠慘烈地廝殺,飛濺的鮮血,和外面歌舞昇平的景象交織在一起,愈發觸目驚心。

  那中年人引著唐納德走到大廳裡端一個席地而坐的老者面前,向老者一鞠躬,無聲無息地退了下去。

  老者斟了一杯酒,放在身前的茶几上,推給唐納德:「宰相大人,請坐。」

  唐納德坐了下來。

  就在他坐下的一瞬間,整間大廳忽然變得鴉雀無聲,舞女樂師侍從紛紛退下,連同一死一傷的兩個角鬥士都被人給拖走了,只剩下唐納德和老者兩個人。

  「十六年前,我來過一次,」唐納德端起酒,喝了一口,「這是第二次。」

  「因為冷山的事?」老者淡淡地道,「我猜你也該來了。」

  「當然,」既然開門見山,唐納德也乾脆地道,「當年那件事,牽扯到的人可不止我一個。充其量,我只送了個消息而已,後面下毒下手,可都跟我沒什麼關係。」

  「沒關係?」老者斜睨了唐納德一眼,冷笑道,「對你來說,單單是這一點就夠了。別忘了,這裡是聖索蘭,別人都可以跟教廷山勾結,唯獨你唐納德不行。」

  唐納德臉色鐵青:「勾結教廷山的是你們蘭里斯家族!」

  「黃金龍家族一直都是教皇陛下最忠實的朋友,」老者淡淡地道,「我們勾結,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嗎?我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怎麼看,但你唐納德在乎。」

  他為唐納德的杯子倒上酒,說道:「我們兩家的目標都是一樣的。我們的劣勢,是我們不是索蘭人,要入主這個國家,會有無數人反對我們。索蘭的領主貴族,不會任由外人來統治他們。若非如此,我們何必等艾蕾希婭公主長大,等奧古斯都和她生下後代?」

  唐納德端著酒杯,注視著杯中猩紅的酒,目光幽幽如火。

  老者道:「從這一點來說,這原本是閣下你的優勢。可是,你和索蘭教宗在一起,沒人會說什麼。但你一旦和教廷山扯上關係,那索蘭的領主貴族們,可就不會樂意你坐上那個位置了。」

  「你們索蘭是在和教廷山的戰爭中立國的。本地的貴族,不會選擇一個和教廷山站在一起的人來做他們的代理人和統治者。」

  「所以,冰霜河血案的真相一旦暴露,對我們來說,自然有些麻煩。可對閣下你來說,哪怕只是一個消息,卻也同樣是一個大問題。尤其是現在,就在你走進這裡的同時,我的人剛剛在外面處理了一個小密探……」

  唐納德眼中寒光一閃,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老人微微一笑,說道:「看來,愛德華陛下已經看到機會了。」

  「一旦坐實了你勾結教廷,那麼,你和他之間這場已經箭在弦上的戰爭,將以大多數索蘭領主貴族們倒向皇室而告終。尤其是在巴諾家族覆滅的現在,你的虛弱已經讓很多人看見了。」

  唐納德臉上浮現一絲嘲諷。

  老人道:「當然,對你來說,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

  他頓了頓,看著唐納德的眼睛:「是法林頓。」

  唐納德臉上的嘲諷笑容一下就僵住了,目光變得異常陰冷。

  老人悠悠道:「所有人都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忽視法林頓的力量。尤其是當魔族從聖城入侵,解除了他們三百年的枷鎖之後,每一個人都在注視著他們。」

  「只不過,他們現在還需要在法林頓防禦魔族的主要進攻路線,堵住最大的那個缺口。而且羅蘭還在教廷山……因此,我們都覺得,他們輕易不會介入內部鬥爭。他們的騎槍,是對準魔族的。這是他們的使命。」

  「可現在,漢山家族的那個孽障的出現,讓一切都改變了。」

  「這個小子,才是漢山家族的繼承人,有著天然的領導權和決策權。只要他提出要求,法林頓就會毫不猶豫地追隨他。無論進軍索蘭帝都,還是進軍教廷山,沒有這群瘋子不敢做的事情。」

  說到這裡的時候,老人臉上的微笑也變得有些不自然,而唐納德更是感到背後的一陣寒意。

  三百年來,法林頓這個名字,似乎一直都遠離人類世界中心,似乎是另一個世界。人們總是會下意識地遺忘那裡。

  而在人類世界的權力鬥爭中,也有很多人不把法林頓當一回事。

  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向一個兩歲的小男孩投毒,可以一路追擊,趕盡殺絕……可歸根究底,那都不過是因為法林頓這頭猛獸,是被鎖鏈拴著的罷了!

  只要站在安全的距離,他們就可以大聲嘲笑,任意挑釁。

  因為他們知道,這頭猛獸無法撲到自己面前來。就算是十幾年前梵丁堡那一場驚天動地地血戰,也是這頭猛獸付出了斷掉一條腿的代價。

  可如今,這頭猛獸已經脫開了繩索。

  更可怕的是,那個他們尋覓追殺了十幾年的男孩,居然還活著。而且他的第一次亮相,就是以一位紅衣大主教為祭品!

  這讓許多心存僥倖,並且參與了十六年前那場血案的人,心底發寒。

  當消息傳來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經失控了。

  房間裡,一時變得沉默下來。

  良久,老人開口道:「這才是你來我這裡的原因吧?你怕的不是愛德華,而是法林頓。那個孽種和他手中掌握的力量,讓你感到危險了!」

  「難道你們就不怕嗎?」唐納德冷笑道。

  「怕!」老人毫不猶豫地開口道,「不過,我們比你更有抗衡的本錢。」

  唐納德沉默著。

  老人道:「怎麼樣?這次可以跟我們合作了吧?同樣的話,我十六年前就問過你。」

  「你用投靠這個詞會表達得更清楚。」唐納德冷冷道。

  「聰明人,總會適時作出聰明地選擇。」老人道,「況且,拋開這件事不談,就說說你自己……三十多年來,你距離那個位置就只有一步之遙。可是,你偏偏就坐不上去,難道你就沒想過為什麼嗎?」

  「不過是運氣罷了,如果不是斐烈人,兩年前我就……」唐納德淡然道。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老者擺手打斷了。

  「運氣這種東西,取決於聖帝,」老者笑眯眯地道,「不管是兩年前,還是三年前,五年前……只要聖帝不允許,你就永遠也不可能擁有你所需要的運氣,這一點,你還沒想明白嗎?」

  唐納德看著老者,忽然,眼睛定住了。一個忽如起來的念頭,陡然在腦海中閃亮,而且變得越來越清晰。

  唐納德的瞳孔收縮,難以置信地道:「……彼得一世進攻索蘭,是你們在背後搞鬼?!」

  老者淡淡地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唐納德知道自己猜對了。

  有些秘密,就如同魔術一般,沒拆穿之前無比神秘,一旦拆穿,甚至只是稍稍點透,便一錢不值。

  只要扭頭看看這棟宅子就知道。

  這裡是帝都,是索蘭帝國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中心,有著數以百萬的人口,居住著無數的達官貴人。守衛極其嚴密,遠不是盧利安的慕尼城這種邊遠城市可以相提並論的。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就在城中這個繁華的市場裡,在無數警士,密探和皇家衛隊士兵的眼皮子底下,卻隱藏著這樣一個恐怖的勢力。

  更沒人知道,這股勢力存在於索蘭帝國內,已經長達數十年之久了。

  蘭里斯家族四大旁支--西龍翼,北龍牙,東龍爪,南龍尾。

  這其中,南支龍尾是最神秘的。

  這就是蘭里斯人手中的一把暗劍,曾經製造過無數暗殺血案,掀起過無數腥風血雨。

  而統領這個地下勢力的不是別人,就是眼前的這個老人。

  影子龍王霍斯特!

  沒有人知道霍斯特手中掌握的力量有多麼強大。唐納德只知道,如果他願意的話,他所經營的力量即便無法攻佔索蘭城,但讓他殺掉十分之一的王公大臣,甚至進到皇宮,坐在愛德華的寶座上看一齣歌舞再離開,卻沒什麼問題。

  因為站在他背後的,是蘭里斯家族,是教廷山!

  他的觸手,遍佈整個救贖大陸!

  在索蘭帝國內是如此,同樣,在斐烈帝國內也是如此!

  因此,如果說有人在彼得一世入侵索蘭這件事上做了什麼的話,那麼,這個人就只能是霍斯特。只有他才擁有這樣的力量,也只有他,才最有這個動機!

  要知道,蘭里斯家族覬覦索蘭皇權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正如霍斯特所言,身為外人的他們,想要入主索蘭,就只能等著奧古斯都迎娶艾蕾希婭。

  那才是他們等候多年的切入點。是他們從血統上吞噬索蘭家族,披上一層外衣,把手伸進這個帝國的最好機會。

  而在此之前,他們不會讓任何一個競爭對手壞了自己的好事。

  這其中,自然包括自己。

  當初斐烈帝國入侵的時候,正是自己如日中天,隨時都可能篡位的時候。

  而斐烈人的出現,讓索蘭的王公貴族們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外敵的身上,他們不願意在那個時候爆發內訌。

  唐納德閉上了眼睛,臉色有些蒼白。

  他一直以為這是自己運氣不好的原因,可當此刻站在霍斯特面前,看著這個黃金龍家族地下龍王的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他才猛然醒悟過來……

  那場戰爭,是他們阻止索蘭皇權落在自己手裡的最好的方式!

  斐烈人贏了,他們會在戰爭中期加入瓜分蛋糕的行列。事實上,當時龐貝帝國的大軍,就已經徘徊在邊境線上,虎視眈眈了。

  甚至,他們會成為一個好人,一個願意和本地貴族們同盟,一同抵抗斐烈帝國的朋友。

  那樣的話,他們有太多的機會把這個帝國攥緊自己的手心了。

  而另一方面來看,就算最終是索蘭贏了,他們也沒什麼損失。至少這場戰爭,延緩了自己篡位的時間,攪亂了局勢。

  唐納德臉色由白變青,手中的酒杯啪地一聲爆開。

  「閣下不必動怒。瞧,我並沒有承認。況且,閣下不覺得這對你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嗎?」霍斯特笑眯眯地道:「事實證明,閣下並不適合統領一個帝國。」

  霍斯特站起身來,拿了一個酒杯,為唐納德倒上酒,口中道:「能坐上那個位置的人,必然都是雄才大略。可面對斐烈人,閣下你並沒有展現出你領導這個國家的能力,反倒是愛德華連連得分……」

  他放下酒瓶,彎腰注視著唐納德:「現在索蘭的領主貴族們,對你的敬畏之心,還剩下多少?」

  唐納德咬著牙。

  霍斯特的話,擊碎了他心中最後的一道防線。

  三十年前,當他在某一刻誕生篡位這個念頭的時候,他一度認為,自己才是取代索蘭家族,統治這個帝國的最好人選。

  那時的他躊躇滿志。

  甚至幾年前,他都還堅信,只要自己坐上那個位置,必然會成為一代雄主,遠超愛德華。

  然而,斐烈人的入侵,卻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論權謀,他是天才。

  從低位一步步爬上來,宰執帝國,一手遮天。

  可他的格局,卻僅限於此。雖然看起來跟皇帝只差了一絲,但他知道,那一絲,是自己一輩子也邁步過去的深淵。

  百年前,索蘭大公能在斐烈,龐貝和教廷的聯軍中殺出一條血路,建立這個國度。而百年之後,自己面對斐烈帝國的入侵,卻是連戰連敗。

  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那些人,玩弄權術和陰謀詭計,窩裡橫是一把好手,可要論打仗,全都是窩囊廢!

  少有的幾個有才能的,諸如雷諾,也被排除在陣營核心之外。

  一代雄主,不過是只是自己的臆想罷了!

  這個現實,自己早在幾個月之前,就已經認清了。只不過,三十年的執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放下的。況且,以自己和愛德華的仇怨,已經是不死不休。

  這次聯軍北上,自己暗中的一切準備和佈置,都不過是被被放不下的過去,以及自己身邊的陣營的利益所裹挾著,是騎虎難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可自己真的還想坐上那個位置嗎?

  不,不想,也沒那個資格了!

  這一點,從自己知道那個孽種還活著,知道未來的某一天,自己將面對法林頓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確認了。

  所以自己才走進了這裡。

  「我可以……」良久,唐納德艱難地開口道,聲音聽起來似乎不是自己的,但他依然把話說了出來,「……跟你們合作。」

  霍斯特笑了起來。

  他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向唐納德示意。

  「你們準備怎麼做?」唐納德沒急著舉杯,而是緊緊地盯著霍斯特。

  「放心吧,你的背後有我們,我們的背後有教皇陛下,而陛下的背後,還有天國。」霍斯特笑著道,「繼續準備好做你想做的一切,聯軍北上,我們會幫助你的。」

  「怎麼?難道你們是想……」唐納德微微眯起了眼睛。

  「既然你已經決定和我們站到一起,那麼,愛德華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霍斯特的笑容,陰冷而猙獰,「我們需要的,不過是艾蕾希婭的子宮罷了。」

  「噹。」

  寂靜中,響起了酒杯相碰地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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