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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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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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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7 23:2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卷 離開 八七二、機緣

    沈若復道︰“那你是什麼都不必說的,無名本就古怪。不與人相似的,仿佛天外來的一般,他若是別人能跟得上的,那黃松濤何必還來尋你?他自己早就尋到無名了,且無名也不會走失了。”韓一鳴道︰“師兄言下之意,乃是指黃松濤若是問我,我全然可以不答?”沈若復道︰“正是。他問你關于無名的所有,你都可以不答。他問你無名在何處?你不必回答,連無名此時與咱們一路,你都未必知曉他在何處,為何要答?你只當是路上遇上了他,想帶他回來,卻是帶不回來,不得已拿了他的靈氣,乃是同道的好意。你說你帶不回無名來,黃松濤心里有八成是信的。”韓一鳴點頭道︰“師兄說的不錯,黃松濤對他的門下弟子,該是知曉得一清二楚的。即便不是一清二楚,我抵賴個全然不知,他也不能不信。”沈若復道︰“師弟說得沒錯。你若是抵賴得干干淨淨,他還真拿你沒法子。實則他心中是有些相信的,也不得不信。我猜想,師弟,只是猜想,未必是真的。他跟在我們身後,不止是一日半日了罷。無名不是時時在我們身邊,但許多時候,咱們還是能看到他的。黃松濤若是看到了無名,他此來就會很有底氣。我先前看了一眼,他不是有底氣的樣子,反而有些吃不準。那便可知,他或許都不曾看到無名。只是因了你請明晰傳信,才來找咱們。他找明晰是全然沒用的。自明晰處,他只能知曉這個傳信是你傳的,別的就一無所知。那以他的閱歷,來與你談說此事之前,他便會細細看過咱們的行蹤。自然是要找無名的下落才會如此。他跟在咱們身後,不是一日兩日了,實在找不到了,才會來尋你的。換了是我,我也會私下里查看幾日。若是看到了無名,我自然是悄悄帶走。一點兒不聲張。師弟,你休要意外,此乃人之常情,換了是你,也是一樣的。”

    停了一停,道︰“若是看到了,帶不走,他便會公然上門來討要的。相信他要是得知無名與咱們混在一起,他可沒那麼好的脾氣,輕則逼上門來。重則麼,與平波一般尋一堆同道中人來與你理論。說不定還要對咱們痛下殺手。我可絲毫也不認為他會手軟,他對無名那樣看重,絕不會讓他就留在咱們的手中。除此二法之外,他無別的法子將無名帶回去。無名可是會自己回去的?絕不會。因此我猜測他不曾見到無名,跟在咱們身後呢,是跟了有幾日了。只不過他修為遠遠在咱們之上,他有心要隱藏起來,咱們可是全然不能知曉的。但他便是沒能見到無名,因此才來尋你的。你只管推不知道好了,就當他看不到,就當無名真不在我們這里,全然不用心虛。“

    韓一鳴道︰“唉,說起來他也是可憐,好歹也是千年道行了,怎麼還為這樣一個弟子這樣看不開呢?無名這樣,可不能當掌門。”沈若復道︰“千年道行又怎樣?同道之中,千年道行的人多了,不止他一個。哪個不是看著誅魔弟子垂涎欲滴呢?他的看不開,于我們是極有益處的,此時只是不便讓他知曉無名在我們手中,先就如此罷。等合適的時機,他會知曉的。”韓一鳴極是佩服這位師兄的心思靈敏。道︰“師兄果真厲害,換了是我,絕不了這樣明白。”沈若復道︰“師弟,你將來遇上事情,不妨多想一想,遇上了與平波有關的,便想你是平波你會怎樣。遇上了與誰有關的,便去想,換了你是他,你會怎樣。”韓一鳴道︰“好,師弟教導得是,我一定這樣去想。”沈若復道︰“你不必去想你會怎樣,你只需想他會怎樣。知曉了他會怎樣,你自然也就明白自己會怎樣了。”

    這著實是厲害的招數,韓一鳴由衷佩服︰“師兄說的,我都記下了。”嘆了口氣道︰“師兄,不知我師父的靈骨到了何方,我可否去打听?”沈若復道︰“師弟,此事萬萬不能打听,你如何去打听?靈骨便是靈骨,我想只是行走緩慢。師叔成了靈骨,有靈氣相通,遲早會與咱們匯合。你不必如此心焦。你看無名還是人呢,尚且如此怪異,五師叔可是靈骨了,再怪異些也沒是可以料想的,況且一路來我也小心探听過,不曾听說有什麼見鬼,見怪的說法,想必也沒人被五師叔嚇著。你想想,要真是有人看到了五師叔的靈骨,哪里會這般一聲不出呢?”

    韓一鳴一想也是,道︰“嗯,只是那些時日我們太過蒼促,不曾去找尋我師父的遺骨,因此一直心里很是懸掛。”沈若復道︰“你這就有些婆媽了,我們蒼促之間離去,回來之後,我自會去問跟隨丁師兄的師兄師姐,問過了,師叔的靈骨確是我們分手那日便不見蹤影,靈骨乃是有靈之物,不可用常理揣測,不過我要與你說的乃是,你只管放心,師叔是不會為人所擒的,你也不必總是心中惴惴了。”他一句話說中了韓一鳴心中的擔憂,韓一鳴嘆了口氣,還是有些不安,只是不再說了。

    自此之後,韓一鳴便留了心,不留心倒罷了,留了心,果真看出黃松濤的蹤跡來。並不顯眼,但依舊有蛛絲螞跡可尋。他悄悄跟在靈山眾人身後,只是跟得不那樣緊。說來也奇了,他雖是跟在靈山眾人之後,卻不能看見無名。韓一鳴留心看過,這無名似是知曉黃松濤前來找尋他了,黃松濤蹤跡微露之前,他便無影無蹤,黃松濤的窺視沒什麼結果,他也不曾就此罷休。一連盯了些時日之後,不見結果,方才跟得不那麼緊,但也是時不時會跟來窺探一回。

    平波反倒沒了聲息,也沒再來追殺靈山弟子,韓一鳴一時意外起來,以他的狠,該當窮追不舍才是。他若是窮追不舍,靈山諸人會十分疲憊,但他這時卻全無聲息了,與他的狠辣全然不合。他對靈山不是除之而後快的麼?怎的這時無聲無息了?韓一鳴不用去打探,也知他將如莘藏在了自己曾去過的那間秘室之內,便是那間用封靈指印鎮住了鹿王的秘室,不知那鹿王可自秘室內出來了,自己抹去封住它的指印,便不曾再進去過。那是何處,豈是能輕易進去的。韓一鳴只知若是被平波知曉了自己進去他派內的秘室,他定然會殺了自己,並且還會公然告知別人,是自己私闖了他派內不能為別人所去之處,因此他擊殺了自己。這樣的借口,再光明不過了,即便人人都知曉他是因對靈山有積怨而殺了自己,但這個借口出來,卻是人人都不能為自己打抱不平,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殺了自己。

    若是他真將如莘鎮在了那個秘室,自己又當如何?那地方可不是想去便能去的。那地方早已布滿了符咒,並且是層層疊疊的符咒,想必他過些時候就要去添上些法術,層層設防,並且布下巨大的法陣。不知上回如何機緣巧合讓自己進了那處去,看到了那平日不能看見的秘密。韓一鳴想不出來是何等機緣讓自己進入那間秘室,那定然是平波不讓人知曉之處,沒人能進去的,連他的親信弟子,也不一定知曉那里的秘密。只是不知為何,自己卻進去了,並且看到了。不過,許多事便是不能這樣猜想的,自己就是想破了頭也猜不透其中的奧妙。

    越往北走,越是寒冷,韓一鳴不知該向何處去尋師祖的音訊,那本掌門秘書也看了幾回了,此次看到了上面有了丁五的死訊,並且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丁五就是靈山第三代掌門的,並非是他自說的只是承接大師伯與自己之間的一個尋常人等。如今再看這掌門秘書,真是再分明也不過了,秘書之上自第一代掌門記起。韓一鳴看這本書,當真是看肅然起敬,這本書上不曾寫如何成就的靈山,韓一鳴如今只要想到成就靈山,都是無比欽佩,靈山毀了,要讓他再成靈山,全然沒有這個本事,連自何處下手皆不知曉。不禁要生出自己無能為力的感嘆來了。

    只是這本書上,連秦師伯,丁師兄于何時寂滅都寫得再明白不過了,而師祖靈空的下落,卻是一筆皆無。師祖成了靈山,靈物前來靈山生長,連奇花異草都記得有名。但師祖靈空記得極少。韓一鳴極是想不明白,但想不明白也沒法子可想,嘆了口氣。他翻來覆去看過無數回,看到了靈山的鹿王,獒王,他現下知曉那是獒王了,與狂飆長得那樣相似,不是尋常狗類。但這本書真是過于玄妙了,韓一鳴每次都是極為困惑之時打開來看,色色樣樣都看到了,可是對于師祖靈空,這上面提到的卻是再少不過了,僅只寥寥數語,甚而不如提丁五提得那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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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7 23:26:27 |只看該作者
八七三、銀子

    他也忽然很想看看自己之後,靈山的下一代掌門會是誰,既然丁師兄能看到自己,那自己也該能看到之後的另一代掌門,但無論他如何看,卻是看不到自己之後的掌門是誰。或許這也是要機緣的,機緣不到,便看不到許多事情。

    他們一路過來,黃松濤都在一旁窺探,只不過他老奸巨滑,不太顯山露水。靈山眾人也不去理他,跟了這許多時日了,無名也不時出現,但黃松濤卻全然不曾遇上過,韓一鳴有些懷疑他對于無名,是視而不見的。但也只是悶在心中,並不說出來。

    他們走了好些天,天氣越發寒冷干燥了。這日到了下午,風越發寒涼起來,馮玉藻道︰“師弟,咱們找個地方,我看這天色,怕是要有風雪,咱們大人沒什麼,這小兒,怕是不行,頂不住這風雪的,咱們找個地方歇下來,往後是越來越冷,就是走,我們也要再備辦些物事的。”原來這日天色色是沉沉灰色,一早就北風凜冽,到了下午,天上的濃雲越發低了,走到下午,看看前方依舊沒有下處,于是都御劍向北而去,他們御劍極飛行快,不多時已看到前方朦朧有個小小村莊,此時北風肅殺,那小小村莊全然籠罩在一片寒意與清冷之中,眾人都不約而同向那村莊而去。

    他們依舊是在那村莊前一座山的山坡上便停了下來,向那村莊走去,翻過山來,只見那村莊也不算小,韓一鳴回頭看了看,不見黃松濤蹤跡,想來他跟得不那樣近,也不至于跟得那樣近。只是跟在靈山眾人之後的,不止黃松濤一人,還有徐子謂,他也一直跟在後方。黃松濤跟得鬼鬼祟祟,他卻跟得極是大方,況且他好歹還是靈山弟子,要跟上靈山眾人,完全是輕而易舉之事。他也不必避忌為靈山眾人所見,他似是什麼都豁出去了,就是靈山弟子沖上去暴打他一頓,他也會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土,擦去或許流出來的血,接著跟上來。

    韓一鳴還知靈骨也一定跟著來了,他相信師父在肉身消散之前便已安排得極是周到妥貼了,靈骨必定會跟過來,只不過不知現下那靈骨在何處,但卻知那靈骨遲早有一日走到自己面前來,就那麼不緊不慢地走來,遲早有一日會站在自己面前。只是不知是何時會出現。他在掌門秘書上看到的是師父成為靈骨,為靈山靈氣所引,永遠追隨。韓一鳴再笨,也知師父化為靈骨之後,哪怕就是散得破爛不堪,也會慢慢跟上來。但想到這里,心里是說不出的難受。

    走近了這個村子,遠遠的已見有人在村內村外走動,雖說已近寒冬,但也是一片繁忙景象。他們走了近去,已有村人上來招呼︰“你們從何而來?”韓一鳴看他們都十分質樸,雖是這樣簡單一句話,眼中卻是十分熱誠,便道︰“我們自南方而來。”那村人看了看他們,道︰“可是向北方而去?”韓一鳴心道︰“正是如此,這村人倒是很會看人。”哪知旁邊沈若復道︰“我們到了前方要向西而去。”那村人“哦”了一聲,眼中頗有些失落,沈若復道︰“不知貴處可否能讓我們小住一二日?”那村人口氣已不如之前的熱情,卻仍道︰“小住無妨,只不過,只不過……”

    沈若復接道︰“只不過什麼?”那村人道︰“唉,也沒什麼!”看了他們幾眼,道︰“請跟我,我引你們前去尋個下處。對了,只不過,你們不嫌簡陋便好。”韓一鳴听他說話,說不出來的怪異,向他細細看了一眼,不見有異,但想這邊這些同門都聚在一起了,也不會有什麼意外,于是便道︰“煩勞你引我們去罷。 ”那村人引他們走入村內,走到村西一家人家門前,這家人家用一道籬笆圍了一個小小院,在院外已看到院內有一對老夫婦正在院心碾玉米,那村人大聲道︰“陳老實,這里來了些客人,就安排在你家中罷。”

    那對老夫婦連忙過來,拉開籬笆門道︰“好好!”看了韓一鳴等人一回,小聲問那人道︰“這是不是咱們等的人?”韓一鳴一听這話,便留了心,難不成這些人在等他們?但他們卻無從認得這些人。那村人道︰“我問過了,不是。唉,不知要等到何時去!”他們說話聲並不大,又是站在一邊說的,換了是常人,定不會去細听他們說的什麼。只是韓一鳴耳音極好,便是不想听,也听到了。那村人道︰“唉,他們要小住一二日,就住你家罷。”那老夫婦看了這邊靈山眾人一眼,對那村人道︰“唉,就住我家罷。只是我家小,只能擠在堂屋里了。”那村人道︰“王老三家里倒是寬敞,但那不是留給貴客的麼?就先住在你家里,說不定晚間還有人來,這可是來了第四起人了。”

    他說完,轉過頭來道︰“若是不嫌棄,便住在這里罷。”靈山眾人謝了他,那老夫婦道︰“請進來歇一歇。”引著他們進到院內的正面那間屋內。那屋內十分簡樸,連桌椅都十分粗糙,再者,椅子便只有二張,不是什麼好木頭的,絕無花巧,坐板處磨得光光的,看來也有年頭了。旁邊順著牆放了二張長凳,除此之外便別無他物,看來乃是再尋常不過的農人家。

    那老漢道︰“我家中原有些簡陋,各位不嫌棄,便將就著在這兒歇罷。只是,只是晚間,怕是要給你們在地上鋪個草鋪了。”韓一鳴道︰“多謝老人家了,不必為我們操心,我們不過求一個屋檐罷了,能有個蔽風雨之處,已是感激不盡了。這里很好。”那老漢應著,退出去了。老婦人自始自終便不曾進來過。

    韓一鳴看老漢出去了,小聲道︰“師兄師姐,你們覺著有什麼不妥麼?”靈山眾人都對望一眼,沈若復道︰“怎麼,師弟,你覺著有什麼不妥麼?”韓一鳴有些意外,道︰“師兄,你為何對他們說向西而去呢?”沈若復道︰“他若不是問我是否向北而去,我絕不會說是向西而去。他似是知曉我們向北而去,因此我更不能說是向北而去了。我向來不許別人知曉我們去向何方的,他若是知曉了,我心中會有擔憂。”

    晚間,那對夫婦端了些吃食上來,不過是些窩頭饅頭之類,就著些咸菜黃醬。窩頭全是玉米面做的,吃在口中雖是干的,倒也還香。饅頭也是玉米面,但似是夾了些麥面,不那樣干了。看那老夫婦極是窮困,靈山眾人都十分不忍,不知他們可吃了。沈若復請他們進來,道︰“我們在這里住二日,要勞煩你們二老了,二日之後,我們啟程離去,要備辦些東西,請二位老人相助,這些就充當個謝禮罷,不敢說是飯錢,只能說是謝二老的照顧,多少添補些。”他拿了幾塊散碎銀子出來,遞與那老漢。

    那老漢看了看他手中的銀子,道︰“這個是萬萬當不起的。你們不嫌在我家中吃的不好,住得簡陋,我們已是感激了,這個是萬萬受不起的,便是你們要上路的物事,我也想法子去弄來給你們。只是這銀子,我是怎樣也不能收的。”沈若復道︰“這也不值什麼,也不是很多,你老人家……”老漢頭搖得撥浪鼓勵一般,道︰“我是窮,但我真不能收這銀子。我若是收了,我會被趕出村子去的。那你讓我們老兩口如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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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四、民風

    一時靈山諸人都十分意外,對望兩眼,沈若復道︰“不至于此罷。那老漢道︰“果真如此,你們的好意,我老漢心領了,也請你們不要怪我,我家里是窮,但這口吃的總是有的。”韓一鳴看了看四周,只怕就是他將他吃的都拿與這里同門吃了,也不知他們老兩口可吃了不曾,心中不忍,便道︰“若是村人問起,我們去說如何?我們住在這里,又請您相助,必然是要給些銀子的,天經地義之事,鄰里若是為此責難二老,我們去說如何?”

    那老漢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不必不必,很是不必。我們這里本來對往來的人,便是要給予飯食照顧的。便是再窮,也不能拒之門外,也不收取銀兩的。 ”沈若復道︰“不拒之門外,自然是這里的善心善意。只不過收取點銀兩,也不是什麼不該之事,我們這許多人在您老人家家中吃住,不給您老人家點銀兩,我們又如何過意得去呢?”那老漢道︰“這銀兩我是絕不敢收取的,絕不敢收取。你們給我銀兩,全然是害我。我若收了你們的銀兩,我與我老妻,便會被趕出這個村子去。我們這大的年紀了,趕出去之後,你讓我們如何活下去呢?”

    這里眾人已是第二回听說他會被趕出村去,都十分意外,韓一鳴道︰“怎會如此?若說是收了銀兩,壞了此地的純樸民風而被趕出去,我倒是想得通的。可便是這事,也得大家說明白才好,我們不給,我們心中著實過意不去。如何還能在您家里住下?”那老漢道︰“你們若是不在我家里住,我也會給趕出村子的,既進了我這個家門,再沒這樣便出去的理,也請你們各位不要嫌棄我家窮,在這里住上一住,再離去罷。”

    這里眾人越發奇異了,沈若復道︰“老人家,你們這里為何是這樣的呢?別處可只有主人不接客人的,巴不得沒人上門來煩擾的,為何你們這里卻是全然兩樣呢?是否有什麼特別的緣故。要不您老人家說與我們听听,我們也長長見識。”那老漢嘆了口氣,道︰“這自然是有個緣故的。只是,我說出來你們各位也不要嚇著。不要嚇得離了我這里便好。”靈山眾人互想望了一眼,沈若復道︰“我們不會的,老人家請說一說。”

    那老漢道︰“我們這里不平安乃是祖輩便有的事了,只不過我們這里呢,自來也不曾旱過,便是十里八鄉都旱得不行,滴雨不下,寸草不生,我們這里依舊是雨水充足,收成不減。因此我們這里算得上是一塊風水寶地了,旱年來時,還有鄰近鄉村來借水之事呢。我們也不小氣,這是老天給的恩賜,不該獨享,哪有天上掉下個餡餅來還嫌多嫌少的呢?又哪有把好處自己霸著,不給人家分享的道理?”

    靈山眾都點得稱是,沈若復道︰“原來是這樣純樸的民風,因此對于我們這些前來投宿借宿之人很是熱忱。”那老漢道︰“也不是這緣故了。我們這里給往來的路人供食宿,乃是近幾年才有的事。”沈若復道︰“老人家,能將這緣故說與我們听一听麼?”老漢道︰“也不是不能說,這事原有些奇異,只怕說出來你們也不信。”馮玉藻道︰“您老只管說來,沒什麼信與不信的,我們听听。”他十分沉穩,比之沈若復又更讓人信服,那老漢嘆了口氣道︰“從大前年起,我們這里就不安寧了,每月十六的晚上,都會少幾個人。”

    眾人都驚了一驚︰“少幾個人?”那老汗道︰“是呀,少幾個人。有時是二人,有時是三人,並且少得很奇異,那人就是憑空消失的,也再找不到。起始村里還有人去找,哪里尋得到,少的都是精壯的年少人,我們這些老人,反倒不少。找了幾回找不到,在外鄉請了個有些靈驗的神婆來看過,說是我們這里有一個她不能言說的之物,要我們順著些,每月送一個人去,這樣可以免去許多災禍。再者若是此物出來抓人呢,不止一人,送去呢,它就只要那一人了。也可以免去些災劫。每月出一個人,這村早便出光了,哪里還有人能到如今?因此我們請神婆相助,卻是不行。之後又請了幾個神婆神漢前來相助也是不行,我們舉村遷移,但都于睡夢之中被告知,若是我們離去,那這物也會跟了去,我們到何方,它也到何方。”

    眾人听得意外了,都道︰“這樣厲害麼?”那老漢道︰“這夢不是一個人做,我們村里人在一夜之內皆做了這個夢,因而我們不敢輕易離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人人皆做這樣的夢,不是什麼好事。但卻也不願子女都被困在此處,因此有女兒的人家都將女兒嫁出去,有兒子的人家都讓兒子遠遠離去。反正我們都是老人了,遲早要死不是,那死在哪里,便沒所謂了。能換得大家的平安,也是好事一件。每月十六晚間,就有一個老人去村頭等著送死,大家都這麼去,後來都是自己去了,我們也不去送,因不知哪一天,我們也要自己去送死。”

    他說得淒涼,這邊眾人都道︰“為何不想想法子呢,怎能如此送死?”那老漢道︰“怎麼沒想過,但說實話,請來的神婆神漢,要麼就是不肯動手相助,所謂動手相助的,都沒什麼結果,只怕都沒什麼真本事。我們也不再奢望了,就這麼過罷,總是要死的,好在子女也都出去了。再後來,便是兩年前,有個異人經過此方,替我們看了一看,說是此物非尋常人能敵。我們求他,他說他那時不能替我們降服,只能指點我們。他對我們言說,時刻未到,此物就除不了。時刻到了,會有人來除掉此物的。並教了我們一個法子,說實話,他教這個法子時,我們並不信任,過後不得已用了這個法子,卻也有些效驗。想來是個能人,只是當時我們受騙受得多了,不敢相信了。“

    韓一鳴道︰“什麼法子?”那老漢道︰“他教我們刺血,每到十六便找二人來刺血,刺出兩大碗血來,就拿到村頭去,約摸二更半時送去,之後便回來,絕不能回頭看。只管往村里走便是。他說這叫血祭,有血便可,至于血多血少,就不是那麼緊要了。”沈若復道︰“哦,血祭?這個倒是听得不少。都是以人命來祭典,這樣的祭法,我還是頭一次听說。”那老漢道︰“他要了兩個土大碗,在這二個碗的碗底上各寫了一個字,我也看不懂,說只要拿這二只碗送血去,那個月便會平安過來。若是換了碗,那就不是這般了。村里還是會少人,不過依他所說而為,倒真能保個平安。起先我們只當他是信口胡謅,但到後來一試有用,就這樣下來。 ”沈若復道︰“那此人倒真是個有點本事的人。”

    那老漢道︰“唉,只可惜他沒能助我們。真是可惜了的。之後,又來了一個路過的道士,那道士也替我們算過,說此物要外方來的人才能降除,尤其是向北而去的客人,勸我們萬萬不能得罪外方來的來客。我們也知請來的這許多人中,沒本事混口飯吃不的少,但真有能為的,也有,因此我們自那時起,便對往來的客人都賠上了十二分的小心。別說得罪了,賠小心還來不及的。”韓一鳴道︰“原來如此。”那老漢道︰“唉,也不知這能為我們解除難處的貴客何時會來?”沈若復道 ︰“那人便沒說個期限麼?”那老漢道︰“只說,逢上九,我們便要留神了。于是我們逢每月的九日,十九日,二十九日,都是極為小心的。但也不知這個逢九是不是逢的這個九,只要是想到的九,我們都十分在意,但這樣等下去,不知何時是個頭。不過,總強過拿人命去填這個無底洞。你們不知曉,那些日子,我們這里連年輕些的人都不見蹤影的。也是不再有人送命了,才有年少的人回來。”沈若復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們便不曾見過那異樣之物麼?”那老漢道︰“果真是沒見過的。不論怎麼說,這村里還是有人好奇的,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連是什麼都不知曉,就更加怕了。最可怕的,便是不知對方為何物,一無所知最是可怕。”

    沈若復道︰“那可曾見到?”老漢嘆了口氣︰“不曾。要麼便是去看的不會回來,要麼便是連門都出不了。”韓一鳴道︰“連門都出不了?這是何意?”那老漢道︰“便不知什麼緣故,那時有人想要去看看到底是何物弄得我們這方這樣的不安寧,結果到了要出門之時,卻是怎樣也出不了門。不是這樣的事,便是那樣的事,總之出不了門。天長日久,我們也知曉,是不能去看了。只能等著這個能救我們的人來了。”

    韓一鳴道︰“原來如此,難怪對我們這此路人如此招呼。”老漢道︰“唉,說起來也是很灰心了,過了這許多人,真正能有助于我們的,還就是那個給我們碗的人,連那個叫我們逢九便小心的人,都沒幫上我們什麼,這許多九,我們怎知逢的是哪一個?說不定他也是信口開河呢?我們只能處處留意,事事小心了,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沒什麼可想的了!”馮玉藻道︰“那,那個能助你們之人,便再沒來過麼?”老漢道︰“再沒來過。”沈若復道︰“他長什麼樣?你老人家可還記得?”老漢道︰“唉,時日長久了,要說多麼清楚呢,我是真記不得了。不過這個人倒長得真是漂亮,與我們全然兩樣,很秀氣的一個,並且十分年少,我沒見過什麼世面,但長得有他那麼好的,倒還真沒見過。偏偏還是個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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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五、機緣

    待那老漢走開,沈若復道︰師弟,這事咱們管不管?”韓一鳴道︰能不讓人出門,只怕這非尋常妖異所為罷。馮玉藻道︰“確實如此,只不過他們乃是尋常人,不能突破這些結界,咱們卻能。”韓一鳴道︰這也是結界麼?馮玉藻道︰是結界,只不過與咱們平日所見的尋常結界全不類似,因此有些不似。但靈氣靈力很高的靈物,是能布下這樣的結界的。這里或許我們要突破這個結界也有些難處,但小師弟你要突破這個結界,卻是再簡單不過了。”

    韓一鳴知他說的是清心,便道︰“我想試一試。”沈若復道︰“只是你是我們靈山的掌門,要多加小心才是。”韓一鳴正想說別的,馮玉藻已道︰“沈師弟說得沒錯,凡事多加小心。此物能在這里盤踞幾代人,不會是尋常物事。咱們都得多加小心才是,先去探看一二,咱們再做定奪。”韓一鳴道︰“那我去看。”馮玉藻道︰“正好小師弟不能去看。小師弟,我倒有個主意,讓靈心師妹去。”韓一鳴看了看靈心,她坐在一邊,正睜大眼楮,看著這里眾人說話。

    過了片刻,靈心道︰“好,我去。她站起身來,便要出去。沈若復道︰“等一等,這時出去,不會太早了些麼?去向何方也不知。”靈心道 ︰“不是去向村後有一口井邊麼?我知曉的。”韓一鳴奇道︰“你怎麼知曉的?”靈心道︰“我也不知,我就是知曉該去向那里。”沈若復請了那老漢來道︰“老人家,你們村後有一口井麼?”老漢道︰“嗯,我們這村里一共有五口井。前後左右,村子中央都各有一口井。只不過村後那口井就是枯井,不知何時枯了的。之前井水很甜的,這幾口井,都輪著枯過,好在每次枯了一口,別的井是有水的。”

    忽然門外有人道︰陳老實,陳老實。”那老漢忙著出去了,韓一鳴細心听他們外面說的什麼,只听有人道︰陳老實,胡家那家里有人說能助咱們,要在晚間去看一看。不知他是否能幫得上,若是幫得上,咱們也省了好些事,只不過,說到這個幫,之後都要湊些錢財給人家的,我已先與你們說過了。”那老漢嘆了口氣︰回回這樣,卻總不見效驗。”那人道︰何嘗不是這個說法,只是我們也不好說什麼,但又有什麼法子呢,你趕緊湊些碎銀子錢,這看完了,我會來收的。那人說著去了,韓一鳴這里看了看靈心,她全然不在意的樣子,再看她手上的小蛟龍靈悟,靈悟與先前並沒什麼變化,只是身上多了一道氣蘊在流動。

    到了傍晚,靈心便要出去,韓一鳴道︰“不是要到晚間麼?”靈心道︰“我這會兒就去。”韓一鳴總有些不放心︰“要不請位師兄或師姐陪你同去?”靈心看了他一眼,神色頗為詫異。沈若復道︰“這就更不必了。靈心師妹獨自去更好。”韓一鳴一時明白過來,靈心乃靈花,身上的靈氣與這里眾人不同,只怕她獨自去反而不易驚動那躲藏在這里的靈異。我們身上靈氣與她不同,只怕驚動了。”韓一鳴依舊有些不放心,但也便說什麼,沈若復說的有理,只听他的便是了。

    靈心去了,這里眾人只能坐候,這村子白天還有人影,到了晚間,卻是寂靜得讓人心里有些發毛。這不是尋常的寂靜,尋常村子,到了晚間,總有些聲息,或是鳴蟲,或偶有犬吠,總有些聲息。這里卻是沒有絲毫聲息,似乎這就是一片死寂之地,寂靜得讓人汗毛都倒豎起來了。這家的老夫婦早已去他們屋內歇下了,靈山一眾人等便在堂屋之內。

    等不多時,靈心閃身進來。眾人道︰“如何?”靈心道︰“那井里有讓我不能接近之物,我不敢走得太近。不過我看到井里有一條鐵鏈。”沈若復道︰“師妹,你看見那條鐵鏈是什麼樣的?”靈心道︰“極細的一條,也不該說是鐵鏈,我不知是什麼做的,我只知那絕不是鐵的。但與鐵鏈一般無二,因此說成鐵鏈。”沈若復道︰“那便是了,尋常鐵鏈如何能困住有靈之物。嗯,師妹,你挨近去,有沒什麼異樣?”靈心道︰“倒也沒什麼,它沉睡呢,對了,它可不是一個,是兩個。 ”眾人都愣了,片刻之後,沈若復道︰“兩個?你是說那里有兩個靈物?”靈心道︰“我覺得是兩個,只不過有一個還小。不太顯眼,我也險些沒察覺到。”沈若復道︰“這就不對了,一山還不容二虎的,何況兩個靈物在一處,難不成那是它的兒?”馮玉藻道︰“師弟說的固然沒錯,但這事不可這麼臆測,這時是晚間,這樣前去看看,都怕會驚動它,我們明天白天再去看上一看。”

    韓一鳴道︰“白天就會動靜小些麼?”馮玉藻道︰“那是自然,晚間呢,人人都歇息了,我們出動,會驚動這靈物。白天人來人往,動靜也會小些的。”韓一鳴看了他們片刻,心中的一個疑問冒出來︰“師兄師姐,你們說那靈物會是什麼?”沈若復看了韓一鳴一眼,不出聲了,顧清泉道︰“是龍。”韓一鳴心中所想,也是龍,從前二師伯對自己說過,只有龍可以行雨,能讓這里風調雨順的,自然是龍,只是龍為無情之物,青龍自己便是無情之首,那旁邊那條小龍從何而來?或者那旁邊就不是龍,而是個別的靈物,所謂的一山不容二虎,兩條龍在一起,只怕也是不得安寧的。那靈心所說的另一個靈物,就該不是龍。韓一鳴著實不曾听見過有二個靈物在一起的,忍不住道︰“師兄,師姐,你們听說過二靈物在一處的麼?”

    馮玉藻道︰“韓師弟,確有二靈物在一處的,北尊,就不是一個靈物,而是二個靈物合稱為北尊的。”韓一鳴“哦”了一聲。沈若復道︰“改日里師弟見到了,就知曉了,有的事情全然不是定然不變的。只不過不多罷了。”韓一鳴道︰“我們該管這事麼?”沈若復道︰“沒有不該管的,听到了便不能當不知曉。若是不曾听到,那也沒什麼,但听到了,卻不能裝成不曾听到。凡事都是有機緣的,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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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六、血祭

    那一夜極是安寧,這樣的安寧或許很少不曾遇到了,眾人都好好歇了一夜。次日,那老漢進來,問他們要備辦些什麼,沈若復道︰“老人家,我們要在此間多討擾二日,也算是休整二日,不知您老人家這里,可方便讓我們住下。”那老漢嘆了口氣︰“沒什麼不便的,你們在與別人在,沒什麼分別的。你們離去,還會有人住進來。你們要多住幾日,只要不嫌我家簡陋便可。那邊胡家是最好的一家,但有個道士住在他家里,到今天已住了九日了,听說他今天要開壇作法,替我們驅趕那讓我們不得安寧之物。”老漢搖了搖頭︰“我並不信他能如何?這許多時候了,都有人來說要為我們如此那般。但哪一個不是吃飽喝足了,再拐上些東西去了。我們還得畢恭畢敬地侍候,真不知何日是個頭。”

    這里眾人都十分難堪,看老漢去了,都道︰“真讓人灰心,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中午,那老漢安排了飯食來,也是極為簡便的,這里眾人本也不挑剔,隨意吃了,馮玉藻與幾位師兄都出門來,分別打听那靈物之事,韓一鳴、沈若復與靈心便向著村後而來。

    靈心于去路十分廝熟,帶了他們,也不問人,便向著村後而來,一路上,三三兩兩的村人有的向著村頭走去,有的則向著村外田里走去。沈若復道︰“若是我,只怕也早就沒有心思了,經過這許多回,對誰都不信了。這去村頭的,想必是去看法事的,那是還不曾死心的,法事他們見得多了,還再去看,只能說他們還有指望。至于不去看的,已經是認命了。師弟,你作何想法?”韓一鳴道︰“沒甚想法,事已至此,他們要如何,已不是我們能管的了。此事我們若是不曾听到,那也罷了,靈山如今已是這般,不如從前那般意氣風發了。但雖是難中,也比這些村人好得多了。咱們至少不用等著別人來救。”

    靈心于他們說話,全然不插口,只是向前走去,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十分感慨,正說話間,韓一鳴忽覺不對了,背上汗毛全豎了起來,一個機靈,收住口,四周一望,他們已走到了一個樹叢之中,四周全是樹木,微有陽光自縫隙之中透入。韓一鳴收住腳步,只見四周的樹木都透出一般陰森之氣,這里樹木並不茂密,但透入來的陽光卻是少而又少,所在之處竟是十分的陰森,宛如有什麼罩在了這樹叢之上。他看了片刻,問沈若復道︰“師兄,你可覺得此處怪異?”沈若復道︰“師弟,這里有什麼壓著我,我有些喘不過氣來。你呢?”韓一鳴道︰“我也說不好,但這里絕不是什麼善處,不要打這里過去了。師妹,我們自另一邊繞過去如何?”

    靈心看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看四周︰“我們只有這一條可走,自別處繞過去,是繞不過去的。我昨晚已試過了,別想繞過這里去。走不到那口井邊的,怎樣的都走不到的。”韓一鳴道︰“那,我們是一定要自此處過去的?”靈心道︰“是。跟我來。”她說完這話,腳下騰空,輕輕巧巧便走在了空中。韓一鳴自己只是覺得陰森,並未如沈若復一般喘不過氣來,便對沈若復道︰“師兄,你不要跟來了,我去看看,此時這般,定有緣故。沈若復看了他一眼,韓一鳴道︰“我過去看看,回來說與師兄听。這里不是什麼善地,師兄不可多來,之後還有要師兄相助的…沈若復已打斷他道︰“那我更要過去。我要看一看到底是怎樣的,我也不怕師弟你笑話。你若是看我有什麼不妥,即刻將我拖回去,也是來得及的。不見得我想看這一看,便會死去的。”

    他一句話將韓一鳴的擔憂說了出來,韓一鳴著實有些不好意思。他便是擔心沈若復有些撐不過去的,沈若復臉已白了,他平日面色便是十分白膩的,但這時的白,是全然白得沒有血色,連唇色都有些泛青了。在陰暗的樹林之中看到這樣的沈若復,韓一鳴不擔憂,也是全然不行的。沈若復道︰“師弟,你會躡空法,教與我。我一直不會,你教我,我跟你們一同過去。”韓一鳴道︰“好。”教了他躡空法的口訣。沈若復听了一回,道︰“師弟,你再說一次。”韓一鳴又說了一回,沈若復想了一想,道︰“好了。”騰空而起,道︰“走罷。”

    他學這個學得倒快,三人一同越過那樹林,已見前方有一口井。韓一鳴所見的井,井邊都有井欄,有的還加以蓋板,以防小兒不慎失足落井,且井口也不寬闊。但這口井,卻是一口方井,井欄早已毀壞,井邊蒼苔油綠,卻是寂靜得讓人有些心里發毛。韓一鳴再看沈若復時,他面色依舊十分難看,只是他既不回去,自己勉強也不行,便看那口井。

    那口井不看還好,一看,耳中已轟的一聲,再也听不到聲息。整個人似是站在了山谷之中,有浩瀚山風四處橫掃,掃得自己耳內轟然有聲。連忙閉了閉眼,定了定神,細看那井口,井口在不見陽光之處,黑漆漆的。黑得讓人心里有些發毛,似是有什麼黑色的物事要自井口涌出來一般。靈心對他說了句什麼,韓一鳴只覺自己如同在水里一般,什麼都听不到,卻又都听到了,只是听得斷斷續續,只听得斷斷續續幾個字︰……去……來……看…韓一鳴知她是要下去拿來給自己看,定了定神道︰“不必了,咱們回去。”他說出話來,自己听著都是斷斷續續的,知道這里不能輕舉妄動,搖了搖頭︰“咱們回去。”隨即趕緊出來,一出了那樹林,耳中就清楚了,那陰森涼意也沒了。

    韓一鳴再看沈若復,他面色已回復常色,沈若復道︰“此地很怪異,我就是喘不過氣來,也听不到你說什麼。也不是听不到,而是听不清。”靈心道︰“我倒不覺得怎麼怪異,只是靈悟會纏緊我的手臂,讓我有些緊張。”她不說還好,一說之下,韓一鳴與沈若復都見她的右臂上小蛟龍靈悟身上透出彩光來。靈悟一直如同一副纏臂金一般繞在靈心手臂上。不知底細的人,看見了也不識得。但今日卻放出靈氣來,有些讓人一望而知其不同。

    沈若復道︰“師弟,我們先回去,我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三人向著村頭走開,遠遠便看見村頭有一群人圍著,韓一鳴道︰“師兄,我們去看看這場法事,看看何人能解他們的危難。”韓一鳴道︰“我卻有些擔心,這就是一條龍,我們如何助得了這些人。屠龍之時,我們都是螻蟻眾生,生死全然不在它的意間。師兄,並非我突然生了退避之念,只是我著實不知如何才能與它斗?如何才能解除束縛在這里眾人身上的禁錮。再者,如今我們靈山,也沒有那許多同門了,如何來與這條龍相爭斗呢?”沈若復道︰“師弟可是進境太多了,想得這樣多。沒錯,靈山非比從前了。因此事事都要量力而行了。”

    靈芯忽然道︰“那龍有傷的。”韓一鳴與沈若復都十分意外,轉回頭來看靈心,靈心道︰“它身上有傷的,不知你們是否看到,我卻看到了。”韓一鳴沒有理由不信靈芯,她靈氣本就非比尋常,沈若復道︰“師妹,它的傷口很大麼?”韓一鳴道︰“師兄,你問這話,是否……”沈若復道︰“我問這話,只是想知曉得更多一些,獨善其身之事,我們做不到,但也要量力而行。何況這里也死了這許多人,我不信那些到了村頭去的人,如今還活在這個世間,只不過是在某個不為人所知之處。難道因它幾代來都讓此間風調雨順,便可以收取人命,享受血祭麼?”

    韓一鳴道︰“師兄,何為血祭?我雖能明白這二字的意思,但還是不是那麼的清楚明白,請師兄指教。”沈若復道︰“以血祭祀,便叫血祭。只不過世人都以三牲之禮進行祭祀,少有血祭一事。但也不是便沒有血祭一事,我听過的就不少。”韓一鳴素知這師兄也不胡吹大氣,便道︰“師兄說來听听,我也長長見識。我只見過用三牲六禮獻祭,不曾听到過有血祭一事的。

    沈若復道︰不多麼,這樣的事不多。卻也不少,書上均有記載的,最有名的當然是干將莫邪了,以身祭劍,這該是最出名的血祭。不過看得多了,我也知曉了,凡是有神器利物現世,十之八九伴有血祭一事。似是沒有血祭,便不能有神器利物現世,這可不止是兵器。這其中的奧妙我也說不清,但確實如此。似乎有了人血祭祀,才能成事。可這時里的龍為何要享受血祭呢?按咱們看來,青龍尊者這樣的東方之主,享受點血祭也沒什麼了,可我並未听說過有尊者什麼血祭之事。

    當然屠龍一事,死那麼多人,可不要歸在其中。那是二龍相爭,殃及我們這些螻蟻眾生。要怪,也只能怪我們跟在後面,我們若是不跟在後面,也不會禍及我們。其實我早便想過,我們不去,那也沒什麼,我不信尊者還會與我們這些草芥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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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七、夜晚

    這話韓一鳴也有些贊同,雖說對青龍的冷血無情十分的看不過。但就幾回的面對面遇上,真有沈若復所說之感,青龍著實是睥睨眾生,它一直追殺的,是與它同宗同族的龍種。白龍如此,小乖也如此。它要靈山眾人交出小乖,過後卻也沒有再與靈山弟子為難。它絕不會不知靈山弟子還在,它只要小乖,與靈山弟子無關。若不是這樣,靈山剩下來的這些弟子只怕早便沒了,韓一鳴想不出同門之中,誰能當得住青龍一擊。就是這許多人一起,也未必當得住青龍一擊的。

    便如沈若復所說的,為何這里這條龍要享受血祭呢?莫非是因它身上的傷?韓一鳴看了沈若復一眼,沈若復也是一副猜測之狀,這師兄遠比自己聰明,自己都想得到的,他也定然會想得到,只不過不說出來罷了。三人皆不言語,不多時,已走到村頭,只見村頭有著零星的人圍觀,其中設了一個香案,一個道士正手持桃木劍舞弄。

    韓一鳴先便見同門皆在了,想必是想看一看這道士有何本事,連羅姑也在,不止羅姑,連青竹標也在了。那道士早就點了一爐香,站在那香案之前念念有詞。這道士倒真是個再尋常不過的道士了。面容黑黃,顯而易見也是行走四方的,身上披著有八卦圖的道袍,腳上穿的也是六耳麻鞋,比之這里的眾人,不知多像道士了。比平波門下,也更像個道士些,韓一鳴雖說並不認為靈山眾人便是道士,但修道之人,也可以喚為道士了。何況這里有那麼些位師兄都可以算是得道的,喚為道士,也沒什麼不可了。

    那道士時而癲狂,時而安靜,要麼站在原地畫一二個符,要麼噴灑點淨水,再不然就是繞場疾走。無非尋常道士慣用的伎倆,韓一鳴看了幾眼,不見有什麼奇特之處,若是他真要靠這個將這里的龍降服下來,那是打死也不信的,只是不便說出來罷了。這村里人人皆沒了指望,不知是多麼的可憐,讓他們有點指望,也比沒有指望的好。明知這道士是愚弄他們,卻也不忍說出來令他們更加失望。

    那道士裝神弄鬼了一陣,道︰“此地煞氣太重,必有妖孽,等我好好歇息三日,培養真元,之後替你們收了這妖孽罷。”靈山眾人自然是不信的,他哪里有一絲靈氣?他有道行麼?就算有,又怎會是龍的對手?村人也是將信將疑,或許還是不信的居多,畢竟如那老漢所言,經過此地的道士多,他們見得也不少了,沒人能解他們的危難,因此他們也是不信居多了。只不過不信也不能說出來,還是好生將那道士迎到一家人家中去了,接著收了香案。

    這邊廂靈山眾人也回到了那老漢家中來,那老漢家里依舊安排他們住下,且也送了吃食上來,只是這老夫婦二人自來也不在這里與他們同吃。雖說都是粗茶飯,但想必是這家人家能拿出來最好的物事了。青竹標道︰“師父,那個道士是弄鬼的,要不我去嚇嚇他?”不知沈若復與他說了些什麼,他從前是不叫韓一鳴師父的。但自他跟隨沈若復之後,便叫韓一鳴師父了。韓一鳴道︰“那也不必,這里眾人見的裝神弄鬼多了,讓他們有個希望,也是好事。”青竹標道︰“師父,那你們帶我也去見見那條龍罷,我還不曾見過龍的。我也知師父你們是很有本事的,我做了你們的弟子,心里也很服,只不過不曾見過些什麼,總有些不踏實。還是見一見罷。”他居然想要去見龍?韓一鳴看著他,著實不知說什麼才好。沈若復道︰“那是你不能見的,見這些靈物,也挑時候的,時候不到,你也見不著,我不是與你說,凡事都要講個時機麼?”

    晚間甚是平安,韓一鳴也累了,放懷睡去,除了師姐與靈芯帶了凌風雲在旁邊屋內,剩下的人便擠在這堂屋之內,席地而睡了。那老夫婦家中並不富裕,能款待他們這二日,韓一鳴已深感不好意思了,只可惜那是一條龍,非他們能與之力拼的。靈芯的靈力非同一般,韓一鳴絲毫不懷疑她看到了那條龍。

    忽然有人搖他,韓一鳴一驚而醒,屋內還有昏暗的燈火,沈若復雙目炯炯,壓低了聲音道︰“師弟,青竹標不見了。”韓一鳴愣了一愣,看師兄們都各自歇著,起身來走出屋外,沈若復也跟了出來,屋外一片暗沉。韓一鳴道︰“八成是去為難那個道士了。”沈若復道︰“那還用說。咱們快去。”韓一鳴奇道︰“那道士又有什麼能為了?他還能把青竹標怎麼了不成?青竹標極是溜滑,不會吃虧的。”

    沈若復道︰“哎呀,師弟,我就知你沒有看出來。那道士是個有點道行的,你也別問我怎麼看出來的,過後我再說與你听。青竹標要吃暗虧的,咱們過去看看,他也少吃點虧。”韓一鳴倒不曾想到那道士是個有道行的,愣了一愣道︰“好。”二人便走出老夫婦家來。這村里連條狗都沒有,一路上不曾听到有犬吠,韓一鳴忍不住道︰“此地也夠怪異了,連條狗都沒,我從前家里也是鄉居,晚間若有人在村中走動,那叫一狗吠,百狗隨,此起彼伏,吵鬧得不堪。”沈若復停下腳步 ︰“師弟,我極少听到你說起你從前在家的事情,怎麼?今日想起什麼了?”韓一鳴本沒想起什麼,但被他如此一說,前塵往事都勾了起來,一時默默無語。過得片刻道︰“我也沒想起什麼來,就是隨口便說出來了。”沈若復也不再問,二人向前走去。

    他們听那老漢說過,那道士住在這村里最富裕的一家,只管對著院子最大的地方去了。來到院外,依舊不見青竹標身影,這小子鬼機靈一個,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二人才看了看四周,忽然听到有極輕微的聲息。沈、韓二人也是同門多時,早已有了默契,都不言語,閃身就隱身在院子轉角,向著出聲處來看。

    韓一鳴仔細看著,眼楮都看酸了,都不見動靜,正想閃身出來,沈若復已一把拉住他,向前指了指。韓一鳴向著他所指之處看去,那是那家人門前的暗影,不見有什麼異樣。定了定神,閉目清心,再向著那方看去,只見一個小小的物事,正慢慢自暗影中爬出來!那個物事極小,不過三寸,但頭手足俱全仿佛一個小人,爬在暗影之中,舉動與人無異,他圍著那暗影走了一圈,似是看了一回,又消失在暗影之中。這小人一舉一動與人一般無異,只是才三寸大小,定然不會是人。韓一鳴一時看得呆了,竟未去細心看那到底是什麼!

    沈若復小聲道︰“我果真不曾看錯,這道士是有道行的。只不過他這法術也還不錯。師弟,你可看出來那小人為何物了?”韓一鳴搖了搖頭︰“我一時看呆了,沒見過這樣精致的小人,等我想起來,已沒了。”忽然那暗影之中有了動靜,二人都即刻噤聲,向那暗影看去。

    暗影之中多了一個人,這個人身形瘦削,一身道袍,韓一鳴一眼便認出,正是白日里在村頭做法事的道士。他四周看了一看,向著村後走去。韓一鳴與沈若復隱身在暗處,未被他瞅見。見他向村後走去,二人不約而同,跟在後方而去。

    那道士在前方走了不多時,已走到了白日二人到過的那片樹林邊,收住了腳步。到了這時,韓一鳴也相信師兄所說的這道士有道行了。能在那里及時停下,他或多或少是有些道行的。不知村人可去過那里?可覺察有什麼異樣之處?但韓一鳴走到那樹林前,是著實覺著不對的,倒看這道士有什麼本事,在此處要做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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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八、同存

    只見那道士圍著當地看了一看,並不進去,而是在一邊尋了一塊石頭,自袖中摸出幾樣物件來,放在那石頭上。這邊二人一看,乃是幾張黃紙、一管毛筆、和一碟子朱砂,那道士拿起一張黃紙來,折了幾下,隨手就撕了起來,每邊各撕幾下,再打開來,這張黃紙居然被他撕出一個人的形狀來。紙人!韓一鳴立時想起遇上金蛟時的白紙人來,那法術也是神乎奇神了。難道這道士想用紙人作怪麼?

    那道士撕了一個紙人出來,提起朱筆,蘸上朱砂,在那紙人身上畫了幾筆,在紙上面上點了一點,往地上一放,便對著那紙人吹了口氣,紙人並未如韓一鳴所想的變成個人,而是飄了起來,飄入那樹林中去了。原來這道士是用那紙人進去探看的,韓一鳴對那樹林之中也是頗為留神的,因此也凝神細看。那紙人飄入樹叢之中,便沒了蹤影,那道士和這邊廂二人等了一陣,都不見那紙人出來或有什麼異常之處,皆知曉那紙人入了樹叢,便如同泥牛入海了。那道士也不灰心,又拿了一張黃紙起來,依舊弄出個紙人來,送入樹叢之中去。

    如此幾回,皆沒有回應,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二人也極想看看這道士能探出個什麼究竟來,因此也耐心地等著。那道士的數張黃紙用完,依舊沒有任何回應,知曉這道士雖有道行,但也僅是有罷了,還是不足以與進去施法的。那道士倒也不氣餒,轉身去地上拔了些草來,在當地便扎束起來,過得片刻,居然扎出一個草人來,巴掌大小,雖隔得遠,韓一鳴也看得再分明不過,那就是一個草人!

    那道士伸出手指來入口中咬破,將血滴在草人身上。靈山的法術韓一鳴見過的不過是極少的部分,韓一鳴深信自己不曾見過的靈山法術更加的神奇,那些消逝了的師長們的法術也是非同一般的。但靈山法術皆是自修心而來,少有這種用物來作法的,但即便如此,也知他這是借助自身的靈氣來加強這草人的法力了。

    不知他滴了幾滴血在那草人身上,那道士收回手來,一手在胸前捏了訣,一手在空中劃圈。這邊二人皆不出一聲,看他作法。不知他劃了多少個圈,忽然向那草人一指,那草人慢慢直起身來,那道士再對著樹叢一指,草人向著樹叢移過去。這草人去得也不慢,轉眼已移到了那樹叢邊,但到了樹叢邊,便立住了。

    那道士喃喃自語︰“連這也進不去麼?”韓一鳴知他也極想看一看那樹叢之中是什麼,可惜的是,他的紙人進去便如沒了下文,草人卻是進不去。那道士也是老江湖了,未如韓一鳴沈若復白天那般直接進樹叢去,反而是在外面轉來轉去,不敢輕易涉足。可見他也不是真如白天所顯現的是一個混飯吃的神漢。但就他的道行,只怕也是不敢去那樹叢之中的。

    那道士轉了兩圈,終不敢輕易進去。這里二人也知他不能進去,那他的道行便不會比靈山諸人強。正想著,那道士走上前去,將草人拿了起來,走到另一邊來放下,自言自語道︰“只有用一用你啦。不然我這老臉可要丟盡了。”他言下之意便是自己不能進樹叢去,要用這草人來裝神弄鬼了。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都微微一笑,看他如何去做。這樣的事,在眼皮下,就不會亂到哪里去。那道士將草人放在地上,閉目寧神,不知要做什麼。韓一鳴正在猜想,忽然沈若復拉了拉他的衣袖,向前一指。

    遠遠的那邊草叢里伸出一只手來,伸到那草人面前,一把將那草人抓住,縮回去了。這真是意外了,哪里生出這麼一只手來,那道士還渾然不覺,不知是太過入神了,還是神思全然不在,竟讓那草人被那只手抓了去。韓一鳴看了沈若復一眼,只見沈若復嘴角微有一絲笑意,忽然明白,那只手不是什麼神異,就是青竹標的手。青竹標白天便對這道士十分的看不入眼,這時見他作怪,當然也就不客氣了。

    這里還未笑出來,韓一鳴已覺身上有了重壓,向著樹叢一看,本來漆黑的樹叢,不知不覺就多了肅殺之氣,依舊是黑暗無比,但絲絲縷縷的不安份卻自其中逸了出來,韓一鳴只覺前方一股威壓直逼過來,壓得人不能言語,也不能作為,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那道士何等鬼機靈,自然也察覺到了這異樣,早就拔腿開溜了,道袍飄拂,不多時已消失了。

    這里所盤踞的,著實不是靈山諸人惹得起的,屠龍之一幕,誰都記得。韓一鳴與沈若復對望一眼,這真不是他們能為之內的,不是不想出手相助,而是不知該如何相助?自何處助起!青竹標早跑得不見蹤影了,韓一鳴與沈若復也悄悄退回來,走出來十來步,那威壓便沒了。二人都透出口氣來,沈若復道︰“這還真不是我們惹得起的,走罷。”韓一鳴道︰“嗯,那我們明天一早就告辭罷。著實也不好在這里再打擾了,還是早些離去的好!”二人轉身走了幾步,韓一鳴忽然覺得耳中轟地一聲,一陣尖銳的哭聲直刺入腦中。

    韓一鳴猛地站住了,這哭聲竟是那麼耳熟。一個小孩子傷心到了極點的號啕大哭,他不止一次听過。沈若復回過頭來︰“師弟,咱們……”卻也是立刻便收住了口。韓一鳴再細心去听,哪里還听得見?那哭聲如風聲過耳,轉瞬即逝,卻听得再明白不過。忽然明白了許多事情,轉頭向那黑沉沉的樹叢中望去。沈若復道 ︰“師弟,怎麼了?”韓一鳴道︰“小乖,我知道小乖在哪兒了。它就在此處。大師伯將它藏在了這里!”沈若復吃了一驚︰“我師父將小乖藏在了這里?”韓一鳴道︰“是,除此之外,別無他解。我一直想不明白,尊者為無情之首,對白龍金蛟沒有絲毫留情,為何會對小乖沒有追究到底,任它就這樣消失了。此時我知曉了,小乖就在此處。此處果真是極妙之處,再沒人想到小乖會在這里。”沈若復道︰“靈悟也是靈異之獸,為何尊者也沒有……”韓一鳴道︰“此中必有緣故。靈芯也是靈異之體,想必跟她有些牽連,只不過我們不知曉罷了,靈悟不是一直跟靈芯一路麼,或許便是因了靈芯,它的靈氣不被尊者察覺。”沈若復道︰“是了,師弟,你是不是想……”二人皆不言語,對望一眼,深知對方所想,自己心里都很明白。

    停了一停,沈若復道︰“你認為可行麼?”韓一鳴有些吃不準,想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這里這條龍是何緣故會在此間,咱們一無所知,大師伯將小乖送到這里來,的確是個保全小乖的好法子。但我不知我們可否有大師伯那本事,能將小乖救出來。”沈若復道︰“師弟,這還是後話,我問你一句,即便你救出小乖來帶在身邊,尊者找上門來,咱們……咱們又如何應對?我可不認為我們有我們師長一輩的修為與道行,能與尊者相抗。”韓一鳴默然,這也是他想到的,小乖帶在身邊,尊者早晚會找上門來,他們可真沒這能為與尊者相抗。但就任由小乖留在這里麼?一山尚不容二虎,此地如何容得下二條龍?

    二人站在當地思來想去,卻是無可奈何,不得已,只能垂頭喪氣回來。走到那老漢家門外,進了圍在外面的籬笆二人都收住了腳步,韓一鳴沿著牆根坐下,低聲道︰“師兄,你早些去歇息,我在這里坐一坐,著實睡不著。”沈若復看了看他,頓了一頓,進堂屋去了。韓一鳴坐在門外,抬頭看天,天上並沒有許多星星,月光也十分寒涼,雖無風,但身上已覺寒意侵來,有些難當。再往前走多久,可以找到師祖的蹤跡呢?北尊又是如何能去尋到?韓一鳴心中全然無底。伸手去懷里摸出那本掌門秘書來,拿在手中,定了定神,點起梵心燭火來,輕輕揭開一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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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九、字跡

    一行行字跡顯現出來,卻是師祖靈空及他弟子的名錄。這時看得分明,師祖靈空,果真是梵山派弟子,江靈虛的師弟,這書上記得清楚明白,在梵山派修行有成後,得師門允可,自行出來開山立派。收了秦師伯一干弟子為徒,之後建成靈山,始有了今日的靈山派。不過廖廖數語,韓一鳴卻知其中的艱難,實是不堪去想。這一頁看罷了,翻開第二頁,卻是每位師尊的記錄了,師長們的過往都記在其中,韓一鳴看到黃靜玄的反出師門,只身敵眾,眼中一熱,不敢再看。那許多和藹可親,與世無爭的師長如今早已煙消雲散,他們幾百歲的經歷,就記在這一本冊子上,著實沉重。韓一鳴合上書頁,停了一停,心道︰“師祖莫怪,弟子道行淺薄,修為低下,不能承擔這許多過往,因此不能再看。但弟子想得知如何前去找尋北尊,及找到師祖下落,重振我靈山。請師長勿責。”再三在心內禱告,才又再翻開來。第一頁上沒了字跡,翻開第二頁,也是一片空白,韓一鳴輕輕揭起第三頁來,只見白紙之上,慢慢沁出字跡來︰走至極北冰天雪地,有瓊林,于逢七之夜,月落之時,朔門開啟,可見玄武。

    韓一鳴細細看了二回,將這字句牢牢記在心中,合上書頁,再想︰“師祖,那弟子何時能見你呢?”再翻開書頁來,卻不再看見一個字。真是連一個字都無,一本冊子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什麼都看不到。再合上書頁,再打開來,便與他第一回看到的一般無二,有師長們的過往,師兄們的過往,甚而連叛出師門的師兄們的過往都一一記錄在上,他奈著性子,一行行看下去,卻找不到師祖的蹤跡。果真如丁師兄所說,這上面關于師祖的記錄,那是少而又少,除卻記錄了師祖成就了靈山,之後就一字皆無了。

    韓一鳴連看了幾遍,再不見有自己想要得知的事情,嘆了口氣,收起書來,默默進入堂屋內來,還是在先前歇息的角落里躺下。雖是滿心心事,卻覺十分疲累,不多時已睡了過去。再睜開眼來,天已亮了,師兄們都起身來了,他也連忙起身來,沈若復道︰“師弟,我們今日要離開此地了罷?”韓一鳴道︰“是,我們今日要離開此地了。”這話才說完,便見師兄們神色都些詫異,但都不出聲問他。韓一鳴道︰著實是我們不能之事,不能勉強。眾人都點了點頭,于是請了那老漢來,與老漢告辭。

    那老漢也不多說什麼,只道︰“各位既要離去,老漢我也不能強留,只是各位昨日未說,我這里備辦的物事也少,只怕不夠你們路上用的。”沈若復道︰“ 老人家哪里話來,我們無功不受祿,是斷不敢收受的。前方去備辦路上的用物,也不是什麼難事,你老人家就不必為我們操心了。”青竹標忽然在旁邊湊了一句︰“ 昨日為你們做法事那道士哪里去了?他沒幫你們做成什麼事麼?”韓一鳴禁不住看了他一眼,他著實刻薄,昨日晚間就是他在那道士作法之時偷偷將他的草人拿走的,以致于那道士不得不重新作法,他卻在此間裝出沒事人的模樣來。那老漢嘆了口氣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什麼有能為的?今天一早,就听說他跑了。且是昨天半夜跑的,什麼時辰跑的都不知曉。唉,真不知何時才是個頭。”韓一鳴听在耳中,十分慚愧,明知此地是什麼緣故不得安寧,卻依舊要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來。慚愧的另一個緣故,是因小乖還在這里。小乖就在此間,他心里是想將小乖救出來的,卻是不能隨心所欲,只能離去。

    正想間,卻听自己的聲音道︰“老人家不必如此煩難,此危難二年內我能為你們免去。”這明明是自己的聲音,可這話卻不是自己想說的,也能說不是自己要說的。那這聲音從何而來?抬起頭來,只見人人都看著自己,那這話真是自己說的了!那老漢道︰“二年?你說二年內?還要二年麼?

    韓一鳴一時不知該怎樣言說,只是怔怔看著那老漢。想是他面上的神情也是十分意外的,那老漢看了他片刻,搖了搖頭道︰唉,你也是好意,安慰我的罷了。二年,我們豈止熬了二年?” 說畢轉身走到門前,卻又停住了,道︰“我備辦的物事不多,若是不夠,你們再找地方添上些。”韓一鳴忽然覺得無比慚愧,這聲音明明是自己發出來的,但這話卻真不是自己說的。這時候說這話,卻又辦不到,真令人難堪。眾人都無語,那老漢轉身去了,這里沈若復道︰“師弟,你這話,可是想出了如何幫他們?”韓一鳴這時滿身長嘴也說不清了,嘆了口氣︰“師兄別問了,咱們過後再說。”沈若復不再問他。

    一行人走出數里地去,沈若復看看走得遠了,才問韓一鳴道︰“師弟,你說那話,是何用意?莫非,你要來除這條龍麼?”韓一鳴嘆了口氣︰“師兄,我說與你,你會信麼?”沈若復道︰“有何不信的?你且說來听听。”韓一鳴道︰“那不是我說的。真不是我說的,你信麼?”沈若復怔怔看了他片刻,道︰“你要說什麼?那不是你說的,難不成你被附身了?”韓一鳴道︰“附身?就是被不知什麼上身了罷?這個我還是知曉的。可我也沒什麼不適呀,我只知,那句話絕不是我說的。說出這話來,連我都驚異。師兄,靈山還剩多少同門,我怎會拿大家的性命去開玩笑?屠龍可不是一二人能成事的,想當時……”說到這里,不說下去了,沈若復道︰“我也就是記得那時的情形,所以吃驚。咱們不至于,去以卵擊石罷!”他微微搖頭︰“確實是以卵擊石,咱們不是對手的。

    韓一鳴卻不是在想這事,特意放緩了腳步,低聲道︰師兄,我,我知道小乖在何處了?”沈若復一個機靈,看著韓一鳴,片刻之後,道︰你是說,你言下之意,是它在……他也不說下去,韓一鳴是知他的聰明的,也不必再說下去。沈若復道︰“你確知在那兒?韓一鳴點了點頭,沈若復道︰的確是藏它的好去處。不能察覺的。但咱們又能如何?”韓一鳴搖了搖頭︰“我們不能如何。至少眼前是不能如何的?我也很想救它出來,可我又有何法呢?又能如何呢?只能任它在那兒,至少保得它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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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零、成親

    實則韓一鳴是極想將小乖帶在身邊的,不說小乖的厲害之處了,靈悟生長不過一年,雖不顯山露水,但韓一鳴是見識過它的厲害的。何況小乖已經生長了幾百年了,厲害之處只會遠遠超過靈悟。只不過韓一鳴始終有一點想不通,靈悟也是有靈氣的,為何青龍不追來呢?也好在青龍不來,它若來了,這里幾人,都不夠它殺的。

    他想著這事,不禁向靈芯的手臂上望了一眼,靈悟如同個纏臂金一般繞在靈心欺霜賽雪的臂上。沈若復道︰“師弟,你是想靈悟麼?我也不明白其中的關鍵所在,但靈芯師妹必定與它的不被察覺有些關聯,只不過咱們沒問罷了。哦,師弟,我有一事要對你說。”韓一鳴道︰“師兄請說。”沈若復道︰“不是現下,今日晚間,我與再你說罷。”

    晚間,他們尋了一處地方露宿。這時已深秋,夜晚十分寒冷,不過好在他們並不畏寒。韓一鳴吃過干糧,沈若復便道︰“師弟,來。”韓一鳴隨他走出去幾十丈,道︰“師兄,有何話要與我說。沈若復看了他半晌,似是思慮什麼,韓一鳴道︰“可是想與我一同去探望小乖?那是絕不可行的,我們走近那地方,必定會有……”沈若復搖了搖頭,緩緩地道︰“不是這事。而是我自己的事。”韓一鳴“哦”了一聲,道︰“請師兄說與我听。

    沈若復道︰“我,師弟,我與羅姑已說好了,我要娶她為妻。”韓一鳴呆愣在當地,怔怔看著沈若復,想一千想一萬,他也絕想不到沈若復說出來的會是這句話,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沈若復道︰“我娶她為妻,是我的事,不過師弟為本派掌門,我是定然會告知師弟的。”韓一鳴意外了半晌,才道︰“師兄,你想好了?”沈若復道︰“我想了許久了,想好了。其實告知師弟,乃是因她不是我們同門。若是同門,我……韓一鳴道︰“嗯,若是同門,師兄都不必告知我的。不過我不拘泥于門派之見的。

    這個時節,我更不會拘泥于門派了。”沈若復道︰“師弟,我知你沒有這樣的成見,無非是怕你被他人責難而已。于許多人而言,羅姑是有些邪道的,若不是如此,我們也完全不必放在心上。韓一鳴知他是怕平波一流之人以此來責難自己。平波已用此事責難過師長們一回了,可是自己並不怕他。于是道︰“師兄,那倒不必擔心,你順你的心事行事便可,平波來為難又能如何呢?別說到時羅姑算是我們手足一般,我們不會坐視不理,之前我們也不曾對她坐視不理呢!”沈若復道︰“師弟,只要不給你帶來煩難就好。若有煩難,只管告知于我。”韓一鳴道︰“告知于你?你要反出派去麼?那可不行!師兄,你別打這傻主意。這主意著實太傻,你出了靈山,平波便不會為難我們麼?他可不是這樣的善人。並且你出了靈山,修為盡失,必定是人為刀俎,你為魚肉的。不是麼?到時只會讓我們無奈。我們是不能坐視他折磨你而不管的,因此你成親就成親,咱們大家在一起,看他們能奈何?師兄,你平時何等聰明,怎麼會連這個都想不透呢?”

    沈若復略有些猶豫,韓一鳴道︰“師兄你不必想那麼多。沈若復道︰師弟,我知師弟的意思,這事若是換在別人身上,我也能寧定如常。只是這事卻是我的事……韓一鳴道︰師兄,我听師長們說起來,本派是準許嫁娶的,只要師兄與羅姑都認可,我沒什麼的。停了一停,道︰“師兄師姐們,也該沒什麼的。至于別的,就更別多想了,此事只是師兄你與羅姑的事,別人怎樣的,並沒什麼關聯。

    二人站了一會兒,韓一鳴看看沈若復再無別的事要說了,正要轉身回去,忽然遠遠的見前方有影子晃動,韓一鳴定楮一看,卻不是一個人,而是二人。其中有一人極為眼熟,一望而知是徐子謂。雖說總知他一直跟在身後,但看到他出現,還是有些意外,或許對他的跟隨也習以為常了,心中那刻骨的仇恨似乎有些微淡了。

    那另一個人是何人?韓一鳴凝神細看,雖說徐子謂不見得會與別派有染前來與靈山為難,但防備之心是絕不可少的,事關這許多同門,如何能夠大意?凝神看了片刻,已看出那人乃是虞衛佑!他所為何來?他才真是無事不來,他留神之事,也足夠讓人意外了。他天殘派的名聲,可不是什麼好名聲,難不成他對這里師兄弟們,也打起了主意。

    靈山絕對是虞衛佑拿不去的,天殘派的名聲,也讓眾人退避三舍,相信天殘派的名聲,就是平波也是不屑的,要躲閃得遠些的。那他必定對這里眾人打過主意了。韓一鳴不禁細看虞衛佑的影子,他身形果真是少見的挺拔,他的面貌,也是少見的完美,但韓一鳴也看到他背上那許許多多的眼楮。透過他背上的衣裳,也看得一清二楚,仿佛這些眼楮,就有著光澤,能穿透一切。

    沈若復低聲道︰“徐子謂怎麼跟他混在一起去了?”韓一鳴道︰“這個未必是混在一起,但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不過徐子謂到了這時了,絕不會跟這人混在一起的。師弟大可不必擔心,徐子謂心中有的是靈山,若是沒靈山,也不會跟在我們身後了。他之前沒能真正叛離靈山,目下就更不會了。這該當是虞衛佑找上他,與他沒什麼關聯的。”

    沈若復與羅姑的婚姻大事,在靈山派眾人面前說出,出乎意料的平靜。沒人大驚小怪,宛如順理成章。只有青竹標瞪大了眼楮︰“這也行?”仿佛看到奇談怪論一般。韓一鳴也知許多修行是要出家的,只是尋常人對于修行還能成家之事,實在是听得太少,見得太少,因而听到見到這樣的事,如同看到了怪事。這世間原沒什麼怪事,青竹標之所以如此大驚小怪,自然是因他見識太淺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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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一、一步

    沈若復與羅姑的婚姻大事,在靈山派眾人面前說出,出乎意料的平靜。沒人大驚小怪,宛如順理成章。只有青竹標瞪大了眼楮︰“這也行?”仿佛看到奇談怪論一般。韓一鳴也知許多修行是要出家的,只是尋常人對于修行還能成家之事,實在是听得太少,見得太少,因而听到見到這樣的事,如同看到了怪事。這世間原沒什麼怪事,青竹標之所以如此大驚小怪,自然是因他見識太淺的緣故。

    沈若復與羅姑的喜事辦得再平淡不過,一來沈若復與羅姑並不聲張,二來同門之中無有不贊同的意思,羅姑甚而沒有穿紅著綠,頂上紅頭蓋,便成為了沈若復的新婦。韓一鳴頗有些過意不去。婚喪嫁娶,怎麼也算是人生大事了,不說大操大辦,也不能如此潦草。雖說靈山眾人一直在奔走當中,可要完這樣一件事,也不是什麼難事,怎奈沈若復就是主意堅定,一口回絕了韓一鳴的好意,讓韓一鳴越發過意不去了。

    倒是顧清泉對韓一鳴道︰“師弟,你還不明白麼?沈師弟與羅姑成親,乃是他們二人之事,與旁人無關。與我們也無關,不是麼?這些俗禮,就不必拘了。 ”韓一鳴無語以對,顧清泉說得極是,沈若復與羅姑的親事,與他們這些旁人是全然無關的,無非吃喝一頓罷了。這于沈若復與羅姑,是著實沒有什麼好處的,還是他們二人覺得順心如意最為要緊。

    這日晚間,韓一鳴與顧清泉隨意散步,不知不覺走出去一大段路。顧清泉與沈若復頗不相似,他與沈若復同在,便斗口齒,與韓一鳴在一起,便不斗那口齒了,想來是與沈若復斗口齒有趣得緊,韓一鳴自己心中本也有許多事,因此樂得耳根清靜。雖說那許多事一時之間他不會去想,卻也樂得耳根清靜,什麼都不必去想,心中也略為輕松些。

    二人看看走得遠了,正要轉回身來,忽然韓一鳴听到不遠處有人小聲爭執。靜心一听,卻也不算小聲了,听得甚是分明,也是大聲爭執了。只听其中一人道 ︰“你休要再來煩我,要對我下手我也不怕,但若是想我與你同流合污,那是萬萬不能!”這聲音卻是徐子謂的。韓一鳴不禁停下了腳步,此時多加小心,是再也沒錯的,寧定心神,繼續听下去。

    另一個聲音輕輕笑了兩聲,緩緩地道︰“你這又是何苦呢?你當你還是靈山弟子呀?人家可不認你。”徐子謂冷冷地道︰“我怎樣都是靈山弟子,絕不會與你混為一談,你也不必在我身上用這些功夫了。”那聲音笑道︰“怎樣都是靈山弟子麼?不會罷!若你是靈山弟子,早該與他們走在一起,雖說靈山如今不能怎樣的光明正大了,但你跟在他們身後,不是更加鬼祟麼?更不那麼光明正大麼?你當他們是同門,人家可未必當你是同門。這熱臉貼在冷屁股上的滋味,不好受罷?”

    韓一鳴總覺這人話聲有些耳熟,但卻不曾熟到一下便想起來,該當是識得的,只是沒那麼熟罷了。這聲調也很年輕,全然沒有上了年紀的渾厚。再听得片刻,忽然想起一個人來,虞衛佑,這人便是虞衛佑。怎麼?他纏著徐子謂麼?他意欲何為?

    但片刻之後也就明白過來,虞衛佑的天殘派已殘得不能再殘了,韓一鳴疑心這天殘派到了如今,只怕就只有虞衛佑一人了。天殘派之邪異,非常人所能料想,虞衛佑能活到如今,只怕就是因了他那身邪異的修行。韓一鳴對他是恨之入骨的,原因無他,便是因此妖人吃了白櫻。韓一鳴也極想殺了他,他對于平波,同樣是恨之入骨,但卻沒有想殺了他的念頭。

    對于平波,那就是重建靈山,才是對他最大的打擊,就算不能重建靈山,也要將靈山壯大起來,那對于平波也是不小的打擊。他處心積慮要讓靈山消亡的,靈山若是安然渡過這些劫難,那平波受到的挫敗,就可想而知了。韓一鳴深知自己不能重建靈山,非是到了如今還在推脫,而是成靈山,要有極高的修為,有極為厲害的手段,還有要有過人的智慧,一時無兩的魄力與稍縱即逝的時機。以上種種缺一不可。而這些須得要有的厲害,自己是不具備的。

    沒有這些,那稍縱即逝的時機就不能抓住,那重建靈山,幾乎就是一句空話,不止他做不到,連同這里的同門,韓一鳴相信沒有一個人能做得到。就算有了沈若復的聰明,也是枉然。沈若復做到最好,或許能比陳蔚宇師叔強些。卻絕不能做到師祖靈空那樣的無人能及。

    至于虞衛佑,卻總是讓韓一鳴怒從心頭起,惡自膽邊生。只要一看到他,就恨得牙癢,就想動手殺他。白櫻被他們分而食之的情境是怎樣也揮不去的。只是如今再回想起來,已沒有了眼淚,只有無比的仇恨。那時一片混亂,但韓一鳴心中卻早就下了決心,當日吃了白櫻師叔的人,將來總有相逢的時刻,到了相逢,就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死拼到底,絕無二話。可是這虞衛佑,卻讓他著實沒有了應對的方式,被鳴淵寶劍劈開都能活著,那要如何才能置他于死地呢?遇上的第一個仇人,最想殺的仇人,卻是自己殺不了的。真不知道蒼天是有眼,還是無眼!

    他在這里扼腕痛恨,那邊虞衛佑的聲音不急不徐地道︰“人家已不當你是同門了,你還在這里跟著有什麼意思呢?我想你不論怎樣跟下去,他們都是不會理你的。那你這靈山弟子當得可沒意趣極了。徐老兄,俗話說得好呀,退一步海闊天空。你不如退一步罷,退一步天地也寬闊些,不是麼?”徐子謂的聲音道︰“退一步天地寬闊?你言下之意,是我退一步,跟你一起?當你天殘派的好友?弟子?或是知己麼?哈哈,那真是天大的笑話了!你天殘派的作為令人不齒,莫說我沒有要離開靈山的打算,就算我再無恥,要再離開靈山同門,也不會到你天殘派來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退一步天地寬?哈哈,你天殘派的天地真寬,寬到只有你一個人了,還要說寬麼?”

    韓一鳴站在一邊,忽然心中就百味雜陳。虞衛佑倒也沉得住氣,片刻之後才道︰“你還未離開靈山麼?你早已離開靈山了。你若未離開靈山,那此時你不該在此,而該跟他們在一起。你當你還算是靈山弟子麼?你早就不算了。”徐子謂冷冷地道︰“你不必再說服我了,我知你之意,你無非就是要讓我痛恨自己離開靈山,那我告訴你,我是痛恨自己離開的,那是我一時之錯。

    但我絕不會再錯第二次,錯一次足以讓我悔恨無極。我絕不會離開我的同門,你也不必再來找我了,我是不會與你同流合污的。”虞衛佑輕輕笑了一聲︰“是麼?”徐子謂道︰“就是這樣,道不同不相與謀。你我本不是同道中人,不必再過多來往了,你之所想,我再清楚明白不過了,我永不會如你所願的。”虞衛佑道︰我一片好意,你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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