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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佐俠]相親終結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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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11:28: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相親?相親有什麼好怕的?
  丁曼雯兩手拍拍,老神在在!
  從小到大,她不知已當過老哥老姐多少次的"擋門人",
  只要有她在,天下哪有相得成的親?"沒有大學學歷,免談!
  不是家財萬貫,免談!
  不夠英俊瀟灑,免談!不懂憐香惜玉,免談!
  不能溫柔體貼,免談!不會料理家事,免談……"
  天吶!這個條件一籮筐的小妮子,最後究竟會栽在什麼樣的男人手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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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11:28:4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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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暑假前的最後一堂課

  地點:觀光科一年甲班教室

  人物:即將升上二年級的一群蘿蔔頭



  「暑假有什麼計劃沒有?」一個男生問。

  「補習嘍,媽媽希望我重考。」沒想到回答卻接踵而來。

  「打工!下學期寒假我要去日本賞雪。」

  「暑假的第一個計劃,就是先把冰箱裡的大西瓜切成兩半,然後大挖一勺,塞進嘴裡消暑。第二個計劃,就是去買一個新的快打旋風,殺他個片甲不留……」

  「暑假?暑假是養顏美容的好時機。我外婆家種了好多水果,有空大家一起來。」

  「暑假,當然是玩個痛快嘍!我昨天才報名參加了西子灣的水上摩托車,還報名參加浮潛。開學見到一個小黑人,千萬別把我趕出去哦!」

  「我們家要出國去玩。」

  「我參加了戰鬥營、踏青、野外聯誼,我愛好大自然,千萬別嫉妒。」

  「我報名參加電台主辦的歌唱大賽,有空來替我加油,成名後,我保證免費為大家簽名。」

  「念了觀光科,我當然要先到處去觀光嘍!我要辦機車環島,要參加的快來報名。」

  「暑假?當然就是交女朋友的好時機……」現場引起了一陣噓聲與拳打腳踢聲。那是男生與女生意見一致的表示。

  「怎麼,丁曼雯暑假沒節目?」一個男生問。

  「她,不只是暑假,連平常也忙得很哪!」一個住在丁曼雯家隔壁的女孩子說。「忙著陪她姊姊、哥哥到處去相親。」

  「嘎!當電燈泡?」現場又是一陣騷動。

  「不是,她是比電燈泡更厲害的那一種,」那女孩又說。「是相親終結者!」

  「相親終結者?」同學們個個面面相覷。「是什麼?阿諾史瓦辛格的後代?」

  「跟你媽說你要相親,叫她陪你去就知道了。」

  「同班同學,半價優待!」丁曼雯終於開了金口。當真是金口,開口就是錢。

  教室裡又是一片混亂。

  一直默默看書的級任導師,終於抬起了白髮斑斑的頭,用他溫溫文文的嗓子說:「不要吵,不要吵。」

  話聲剛落,悠揚的下課鐘聲隨之興高采烈地響起。

  「下課!」他在這個學校的最後一堂課,終於結束,下學期,他就要到另一所學校去當教務主任了。

  「起立!敬禮!」

  放暑假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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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11:29:4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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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你覺不覺得薛大媽的眼光愈來愈差了?」丁曼雯兩隻手用力挺住腰部,兩隻腳懸在半空中,做著踩腳踏車的動作。據說,這樣就能減少腿部的贅肉,使雙腿變得修長。

  可別以為丁曼雯的腿是蘿蔔腿或走起路來贅肉晃得快掉下來的那一種,相反的,她有一副高挑健美的身材,一雙修長、均勻、任何模特兒都必須具備的腿。

  她只不過照著她班上的美容美體專家的建議,沒事做做各種身材保養運動而已。比方說:沒事甩甩手,可甩掉手上的贅肉,睡覺前踩踩空中腳踏車,可讓雙腿更惹人羨慕;腰太粗了,就搖搖呼啦圈……

  丁曼雯並不是不滿意自己的身材,只是,女孩子嘛,當然是希望更漂亮些。

  「怎麼說?」丁巧莉邊搓著滴水的髮梢,邊問睡在她上鋪,每晚都把床弄得嘎嘎響的妹妹。

  「你比較不出來嗎?從放暑假到現在,她已經幫你介紹五個男朋友了,一個比一個糟。不是長得其貌不揚,便是窮光蛋一個;即使長得還可以,也夠有錢,問起年齡,兒子都比我大,真是每況愈下,慘不忍睹。」

  「今天這個你還不滿意嗎?」丁巧莉微微一笑,豐盈的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渦,說有多甜就有多甜。

  「脾氣好,花錢也不吝嗇。」丁巧莉的笑容漾了開來,像朵盛開、清香四溢的茉莉。「你把咖啡撞翻,淋髒他的衣服,他既沒有掉頭就走,也沒有對你『另眼相待』;你一頓晚餐花了他幾千塊,他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你還挑剔什麼!?」

  這話聽來,好像是丁巧莉在詢問丁曼雯對這位男士滿不滿意,要不要深入交往了。

  「他有什麼好?表情木訥、言語乏味,又有輕微的自閉症——一餐飯只講了你好、沒關係、再見,這三句話,再多跟他相處一小時,我鐵定會瘋掉。」丁曼雯腳踏車踩得腰酸背痛,索性就停工,雙腳一落在薄被上,就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姊,這不是我挑剔不挑剔的問題,相親的是你NB123,我替你定下了標準:沒有大學以上的學歷,免談!沒有家財萬貫,免談!沒有英俊瀟灑,免談!沒有溫柔體貼,免談!不懂憐香惜玉,免談!不做家事,免談!不……」

  「偉大的丁小姐,」丁巧莉沒理由不制止她,因為她所開出來的條件,別說電視或電影上,就連唯美的愛情小說裡,也找不出半個。「我該不該給你一張紅紙,一枝毛筆,讓你把條件列出來,拿去各公佈欄、電線桿、菜市場門口張貼?」

  「拜託!姊,我是為你著想NB123!媽這麼早就找人替你作媒,為的是什麼?就是要你精挑細選,找個將來不用吃苦、不用受婆婆氣,又不用擔心家計、擔心老公的好婆家。」丁曼雯振振有辭,她身負重責大任。「反正你跟哥哥都是當局者迷,把不住寧缺勿濫的原則,還是我這個旁觀者清。你放心,」丁曼雯很講義氣的。「我會替代你那雙被蒙蔽的雙眼,幫你『相』出最適合的對象。」

  「那就謝啦!免費服務嗎?」丁巧莉當然樂得有人肯替她嚇跑那些媒婆找來的男人,不過,若丁曼雯不收分文,那就更美妙了。

  「我正考慮要漲價哩!」這個問題,丁曼雯著實考慮很久了。主要原因是近來各家媒婆似乎黔驢技窮,找不到人來與她的哥哥姊姊相親,相對的,她賺外快的機會少了,生活就不能像以前那麼優渥了,那她所投資在那些奇裝異服上的錢,不就等於賠本了,不漲價怎麼行?

  「你敲詐啊你!」一聽要漲價,丁巧莉可真要叫苦連天,放暑假不到一個月,她已經花了五千塊,如果再漲價,她暑期打工的工資,不就全進妹妹的荷包了?不行,她得找工會抗議去!

  問題是,專門陪人家相親,專門破壞相親的那一行,只有丁曼雯一個人,從會長到職工,全由她一手包辦,她就是那一行的工會,那一行的公定價格,那一行的律法……

  丁巧莉並不是討厭相親。相親使她認識了許多種男人,也有機會出入許多平常不會去的場合,說起來頗有獲益,只是,她還年輕——大二,才剛滿二十歲——與她所規劃的進度比起來,實在是太快了,她只好懇求這個唯一的妹妹幫忙,誰知這個小貪婆,由本來一、兩百塊的小意思,變成五百塊的公訂價,去年暑假,媒婆跑得勤,她就趁火打劫,漲到五百塊,到了今年,又要漲……

  這要怪,該怪她母親。

  才剛考上大學,她母親便迫不及待地到各三姑六婆、遠親近鄰去報喜,眾家親戚除了恭喜外,還追問了一句:快二十啦?有沒有男朋友?她母親自熱也會半謙虛半實情地說:還望你們多加注意、注意。從此以後,就開始了丁巧莉苦難的日子、丁曼雯的外快生涯。

  「姊,我是勞苦功高NB123!」曼雯當然不肯承認她是敲詐。「你看,我不但要想些點子捉弄那些慕名而來的人,要花心思去挑選那些五顏六色的衣服,還要犧牲形象,去做那些粗魯不堪的舉動……我可也是雲英未嫁的黃花大閨女NB123為你犧牲了那麼多,嫁不嫁得出去,還是一個問題,你還為區區的身外之物與我計較。」

  「古有明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盜亦有道。漲價也要漲得合理,你看一碗牛肉麵十年前賣十塊,十年後的今天賣六十塊,十年才漲了六倍,你呢?前年五百塊,去年一千塊,一年漲一倍,今年又要漲!我去搶銀行呀我!?」丁巧莉不得不對妹妹精打細算,外加幾句古有明訓,因為她一直是家裡最難纏、固執的一個。

  或許轉移她的注意力,會是個好辦法。念頭一轉,丁巧莉到雜物櫃裡找出一副紙牌,丟給丁曼雯。「你何不用你專長的撲克牌占卜幫我算算看,那些媒婆什麼時候會知難而退。」

  丁曼雯倒真是聽話的洗起牌來,但是,她似乎不肯照丁巧莉的話做。「別傻了,我只會算算看我什麼時候會成為大富婆,和兩年畢業後,能不能順利考上正式執照,當個大導遊。」

  「不打算升學?高職畢業要拼執照、當導遊很難的。」丁巧莉以為不管職校或正統升學學校,能讀多少書就讀多少書,不管將來會走上哪一途,多一分準備,就等於多一個本事。

  「真抱歉,在下,小妹,我,一向重質不重量。這三年我讀得精闢透徹,畢業後再實際學習實務經驗,比再花幾年去深造,更能先馳得點。」丁曼雯滿懷自信。

  其實,跟姊姊一樣,考個省女來讀,才是她最大的願望,只可惜天不從人願,姊姊遺傳了爸爸讀書的好頭腦,她則遺傳了媽媽對錢精打細算、對人絲毫不馬虎、對事故大而化之的個性。有了這樣的遺傳,名落孫山其實也不是件奇怪的事。逼不得已,她只好找了家私立學校來讀。

  不能當個大學生,當個導遊也挺威風吧?至少大學生要旅遊,也需要有導遊帶隊——一大群大學生排隊恭候她這個一流導遊,嘿!走路都有風。

  心裡想著,嘴上笑著,手上卻不曾停,只見她一會兒搓牌,一會兒發牌,一會兒又東算西算,一張牌至少給她移了十幾二十次。「完了,姊!」丁曼雯一聲驚呼,丁巧莉手上的吹風機應聲而落。

  「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你明天會有橫財三千萬?真會嚇人!」丁巧莉驚魂甫定,拾起吹風機,繼續照顧她的長髮。撲克牌占卜,騙騙小孩的玩意兒,無所謂信不信,反正她也不參與。

  「姊,你一定要記住,要牢牢記住,我不是存心嚇你,也不是危言聳聽,我一共替你算了三次,結果和過程都一樣,四張A同時出現……」丁曼雯簡直驚心動魄了,這種牌面,她玩撲克牌占卜幾年來,從來沒有出現過,而且還是三次連開,就跟她母親拜拜執NB03E一樣,屢試不爽。

  「什麼呀?看你語無倫次的。」丁巧莉一無所知地梳順了頭髮,換上睡袍,準備就寢。「早點休息吧!明天不是要跟彤彤去逛動物園,叫不醒就不理你了。」

  「姊,你聽我說,是真的,你千萬不要不相信。」丁曼雯滿臉倉皇,這關係著她這個尚不肯打開婚姻之門的姊姊一生的幸福。

  「你快說!說完好睡覺了。」丁巧莉被她弄得焦躁不安,一心只想催她快熄燈休息。

  「姊,我告訴你,你一定要當心。我一再求證的結果,證明占卜沒有錯誤,也沒有誤差:與你心心相印的那個人就要出現了……」

  「什麼!」丁巧莉簡直是一聲暴喝。與妹妹同一寢室,日夜相處,光是聽她念怎麼不心心相印,怎麼不一見鍾情,怎麼是不解風情,就覺得這占卜真玄,又聽她說誰跟誰果真是一見鍾情,果真不來電,丁巧莉心裡倒真有幾分相信,這下子再聽她這麼慎重,這麼正經,不由得大吃一驚。

  「姊,你一定要支持住,別昏倒,」丁曼雯見姊姊臉色鐵青,連忙出聲打氣。

  「這樣好了,我再幫你算算看那個人的學歷、家境,和人長得帥不帥好了。」說著,便唰唰地洗起牌來。

  丁巧莉這會兒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占卜占卜,要是每個人的未來都能算出來,生命就毫無神秘可言,也就不值得期待了。她堅定地告訴自己,從現在起,再也不相信丁曼雯所說關於占卜的事了。

  「好了,還算,沒聽說天機不可洩漏這句話嗎?洩漏天機的人會遭報應的。」她拍拍丁曼雯的床鋪。「熄燈了。」

  「姊,你真的不要我算?真的一點也不害怕?一點也不好奇?」丁曼雯兩隻眼睛在黑暗中睜得雪亮。她不相信她這個害怕相親的姊姊,不怕墜入情網,也不相信丁巧莉不對這個人好奇。

  「有什麼好怕?好好奇的?會來的,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丁巧莉無比輕鬆。「更何況,算命、占卜這些事,可信可疑,不該太信以為真。」這是她的自我安慰與願望,只希望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我也不是很信,它每次說我會與夢中情人相見都沒有,害我沒事就心兒亂跳的,一個禮拜都不自在。」想起來真窘,她整整出了一星期的糗。

  「怎麼?有夢中情人啦?是不是念幼稚園時,常常被你欺負的那個?還是上小學時幫你寫作業的那個?我知道了,是國中那個見了你就以酒渦向你打招呼的那個。」丁巧莉一個一個如數家珍。她這個妹妹,真正動心的不多,常掛在嘴上的,每一個時期都有。

  「都不是,是我國一的理化老師!」雖然已經事隔三年,丁曼雯一想起,仍是滿臉笑意。「他既年輕又性格,笑起來露出一顆小虎牙,又可親又可愛。」他的笑容馬上浮現在丁曼雯的腦海。「他很親切,既不凶,也不找學生麻煩,上課時,還會講些笑話。我曾經想過,如果能嫁給老師,將是件多麼幸福的事。」

  「難怪,難怪你國一的理化出奇的好,」原來是暗戀老師呢!那個老師丁巧莉見過,初見時,簡直驚為天人,現在長大了,人看多了,只覺得,還可以啦!「現在呢?還想嫁給老師嗎?我看你連信都沒有寫過一封。」

  「少女情懷總是詩嘛!那時候才情竇初開,只要誰長得還不錯,對我稍微好一點,我就會愛上誰。好在那時候比較羞澀,沒有採取什麼行動,否則造成老師的困擾,我恐怕會良心不安,現在也沒有這麼可笑而溫馨的回憶了。」

  「是啊!我跟你說過,我愛過一個國文老師、他真的很有本事:開口論語、閉口孟子,禮運大同篇倒背如流。我還寫了詩登在校刊上,以身相許咧,現在想起來,我還真慶幸,好在他不知道男主角是他。」

  姊妹二人躲在被窩裡笑個不停。

  「姊,如果你嫁了,我怎麼辦?就沒有人陪我聊天了。」丁曼雯不覺要擔憂起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她實在無法想像這間臥室只剩她一人的情景。

  「傻瓜,我不會那麼早嫁的,我的計劃是最早二十三歲結劃,過了二十五歲如果還沒有對象,我就不嫁了。」目前是以學業為重。

  「你會被媽媽罵死,她巴不得你早點嫁人。」丁曼雯已經不止一次聽見母親叨念姊姊眼光高,不肯跟人家交往了。

  「你千萬別大嘴巴。」丁巧莉連忙發出警告。「媽只是好面子,受不了左鄰右舍那些三姑六婆過度熱心的詢問。要是我哪天真的點頭嫁人,看她捨不捨得。」還真是有連鎖效應的呢,丁巧莉知道,自己正是使這個效應生生不息的人。

  所以,為了使那些三姑六婆茶餘飯後有話題可聊;為了不使那些媒婆們閒得發慌,她更要努力堅守陣容,貢獻出微薄的一己之力——不論軟硬兼施、欺哄詐騙,不點頭就是不點頭。

  「這樣吧,你漲價的請求我接受,」她之所以會這麼乾脆,除了堅守陣容外,丁曼雯的占卜結果,也是個大原因。「但是,你必須使出更多的絕招,替我解決那些來相親的人。」

  「放心,有我在,萬事OK!」丁曼雯幾乎要拍胸脯保證了。

  丁巧莉這才放心地閉上眼,有丁曼雯在,她就可以高枕無憂,致力於她的學業了。

  夜,在兩個人都安心地睡覺後,才算真正到來。

  「還在講?」林素芸一進門見女兒仍抱著電話,忍不住就嘮叨起來。「自從放暑假以後,家裡就多了兩頭豬,今天好不容易有隻豬早起,偏偏就只會守著電話守著你,另外一隻豬,還在等太陽公公來叫她起床是吧?」說著,拉開嗓門就吼:「樓上的那隻豬,今天是陰天,別指望太陽公公會叫你起床。」

  丁巧莉匆匆掛了電話,跑到門口去幫母親提菜。

  這時丁明崇也睡眼惺忪地走出臥室。「媽,這麼早就買菜回來了?」邊打呵欠,邊走進浴室。

  「對了,今天還有一隻禮拜天的豬。」林素芸輕歎一聲。「唉!我愈來愈像養豬人家了。」

  「是呀!家裡這四頭豬,都靠您的好手藝養呢!」丁巧莉也不覺淺淺一笑。她母親就是這麼可愛。

  「豬?我們要養豬嗎?養在哪裡?誰來照顧?」丁偉光剛從後院進來,聽見母女倆談起豬的事,便事先聲明:「別養在後院,那會踩壞我的花。」

  母女倆這會兒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丁明崇盥洗完畢已了無睡意,邊打開報紙邊說:「媽媽跟巧莉所說的豬,是樓上那一隻。」

  丁偉光這時才恍然明白,也跟著笑起來。

  「媽,昨天人家跟彤彤、敏敏去唱KTV唱到三點才回來,一大早您就罵人家豬。」丁曼雯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她依然似醒非醒地賴在樓梯上,似乎是想在那兒打盹了。

  彤彤和敏敏是她的同班同學,一個住在她家隔壁,一個住在她家對面。由於住得近,三個人幾乎形影不離了。

  丁明崇翻了翻報紙,看看頭條,覺得與昨天大同小異,便放棄了看報紙的念頭,找出了遙控器,打算看電視。

  「我的前面一條豬、一條豬、一條豬……」誰知才一打開電源,放音器裡就傳出了這樣的兒歌,是第四台在暑假特地為小朋友們增設的兒歌頻道。

  「你喲,這隻豬,連電視都在笑你。」原本不為所動的丁明崇,這下子終於大笑起來。

  「要你管!」丁曼雯總算是清醒了,抓著樓梯的扶手,艱難地往上爬。

  「小心別摔下來。」丁明崇又朝她背後發出關切的語調。

  丁曼雯則回頭瞪了他一眼。

  丁明崇也對她做了個鬼臉。

  丁曼雯咬牙切齒。

  丁明崇手舞足蹈。

  自盤古開天以來,丁家這兩兄妹的戰爭便不曾停止,他們不光明正大的鬥,他們流行暗的來、陰的去,表面上風平浪靜,實際上暗濤洶湧。

  丁曼雯這會兒已經拿了棉被、枕頭、鬧鐘、書,準備把哥哥砸得跪地求饒了。

  丁明崇才不怕她,依舊用五花八門的手勢與唇語逗她。

  沒多久,現場就傳來了幾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這兩個孩子,又在斗了。」丁偉光莫可奈何地撿起傷重身亡的鬧鐘,不以為然地向他們二人說:「這些東西沒有翅膀,你們別再叫它們飛,行不行?」

  「是!爸!」丁明崇賣乖地擺出了當兵時訓練出來的筆直立正姿勢。

  丁曼雯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下樓來撿回她扔下來的東西。

  「媽,王媽媽最近好像都沒有來了?」丁明崇有意無意,小心翼翼地問,深怕被那個以與他作對為最大樂趣的小妹聽見了。

  「王媽媽趁暑假出國去玩了。」林素芸邊揀菜邊回答。

  「那李大媽呢?」丁明崇鍥而不捨。「還有張太太呢?」

  張太太、李大媽、王媽媽都是他們這一帶有名的媒婆,丁明崇的終生大事,全得仰賴她們。

  都說丁明崇,年方二十三,才退伍一年,怎麼這麼急著找對象?

  原來是有心結的。

  他女朋友美美,在他當兵的時候,耐不住寂寞,在他入伍不到半年的時候,就與別人結婚去了,到他退伍,已經是手上抱一個,肚子裡還有一個的媽了。唉!兵變!

  他當然是心痛如絞、氣憤難平,差一點就懸樑自盡……

  不過,在感情與理智拔河之後,他矢志要奮發圖強,一雪前恥,證明他丁明崇不是沒人要。

  於是,他開始積極地交女朋友。

  問題是時運不濟、時不我予。他是學車床的,在他的工作場合裡,只有一個女人——老闆的秘書兼會計,聽說近期要請產假了。對了,平常出入的還有一個女人,那就是——老闆娘——兩個女兒、三個兒子的媽。

  既然主觀的條件不允許,那外來的緣分總有吧?

  有!當然有!不管是環肥燕瘦、妲己貂蟬、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傳統美女、當代英雌,相過親的不知凡幾。

  天地良心!並不是他挑剔或看人家不對眼,而是,他那個存心搗蛋的妹妹,不是粗魯得令人咋舌,便是擺出一副挑剔的嘴臉,在在告訴人家——丁家媳婦難為。

  下場自然可想而知,一頓飯還沒吃完,人家就急忙逃了。所以,他到現在還無法一雪前恥。

  「兒子呀!別急成這樣,憑你的人品,還怕沒人要嗎?」林素芸睨著兒子說。「今天薛大媽來了一趟,說晚上七點在雅園地,要你準時赴約。對了,別忘了帶曼雯一起去。」

  「什麼?還要帶著她?她只會破壞好事而已。」丁明崇捶胸頓足。

  「帶妹妹去有什麼不好?妹妹的眼光與我們比較接近,一來代我們鑒賞,二來萬一你逾矩了,或一時迷眩了,也有個人拉你回來。」丁偉光在一旁幫腔著。丁明崇相親帶著丁曼雯,是他們私下決議通過的。

  是妹妹逾矩!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告發妹妹的惡行惡狀。

  而他沒有那麼做的原因是:儘管他說破了嘴,人家只會認為是哥哥誣陷妹妹,沒有人會相信他半句話。

  丁曼雯盥洗完畢出來,一聽到又有錢可賺,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

  「爸、媽,你們放心,我一定會仔仔細細睜大眼睛,好好的替你們選媳婦兒,」說著又轉頭對丁明崇露出一個其好無比的奸笑。「畢竟是我未來的大嫂嘛!」

  這回輪到丁明崇咬牙切齒,咕噥著:「幸虧我們家沒有倉庫或米房,否則你早就不成人形了。」

  「蓄意謀殺!」丁曼雯煞有其事地睜大眼睛。「我一定要告訴爸。」說著拉開嗓門就喊:「爸,哥說——」

  「我自己說就好了,雞婆!」丁明崇連忙截斷妹妹的話。「爸,你怎麼不弄個花房?種種蘭花、鬱金香、姬百合什麼的,這樣一來,家裡就四季都有漂亮的花可插了。」

  「你要替我照顧啊?」丁偉光悻悻地反問兒子。「那些花漂亮是漂亮,不過,太嬌嫩了,花材又貴,照顧起來費心又費力,我們誰都沒那份閒功夫。」

  「哦!」丁明崇虛應一聲,慶幸自己躲過一劫。又拉著丁曼雯到一旁說:「好在爸沒這個打算,否則我就拿你當花澆。」

  「小心我向爸爸告狀。」丁曼雯提出警告,然後又壓低了聲音說:「我要漲價,姊已經同意了,今天開始生效。」

  「守財奴!黑店!破壞我的相親不說,還伸手向我要錢!」丁明崇對她,簡  直深痛惡絕。

  「不給也可以,我告訴媽說你不讓我跟,從此以後沒有媒婆上門來。」夠厲害吧!不怕你不乖乖送錢來。

  「哼!給錢可以,你可不可以拿著錢,自己去玩呀?」花錢對丁明崇來說,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如果花點錢能讓他交到女朋友的話,根本沒有問題存在。問題是,他花了錢,卻沒有相成一次親。

  「很難吧!我不跟去,怎麼向爸、媽報告?怎麼形容那女孩是大眼呢?還是翹鼻子?」丁曼雯毫不妥協,她可是有重責大任在身。

  「好吧!你要跟也行,那就別這樣粗粗魯魯、挑三揀四的行不行?顧一顧你自己的形象嘛!」丁明崇又退了一步。如果她肯表現出大家閨秀的好修養,憑他的條件,恐怕眾家美女早就排隊排到基隆去了。

  丁曼雯抿抿嘴。她當初想跟去,只是想過過當電燈泡的癮,是媽媽說丁明崇還太年輕,心性不定,若只為賭氣而草草率率就結婚,那不只是毀了他自己的幸福,還會破壞一個家庭的和諧,所以,父母給她的使命,就是搗蛋。

  反正,丁明崇要交女朋友,要結婚,二十五歲再說。

  「交朋友,首重一個誠字,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坦誠相待。」丁曼雯學起父親的口吻來。「我本來就是這麼粗枝大葉的。要我矯揉造作富然可以,可是我是為你著想NB123!萬一哪一天,未來的嫂子無法忍受我本來的樣子,你可落得一個欺騙的罪名,這一鬧,你可沒完沒了。」丁曼雯無所不用其「詐」,丁明崇休想甩掉她。

  「根本就是強辭奪理!」丁明崇氣得不知該拿什麼話反駁才好,只是咬牙切齒地說不出話來。

  「就這麼決定嘍!」丁曼雯猶如下了聖旨般,決定了這件事。

  「媽,我幫您洗菜!」人一溜煙地就跑到母親的身邊去了,因為那裡最安全。

  丁明崇只得待在原地,發出無聲的嘶吼:這個世界,還有天理、正義存在嗎?天上諸神呀!我們家有個小魔女,怎麼沒有人來斬妖除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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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11:31: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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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你真的請調到高雄來了?」徐忻弘邊把哥哥的行李搬進小公寓,邊喜不自勝地問。

  「怎麼,行李都擺在面前了,你還在懷疑?」徐忻弘揮著滿頭大汗進屋來,向四周瀏覽了一下。「好地方。」

  徐忻弘忍不住一聲讚歎,一間兩房一廳的公寓。光線充足、傢俱齊全,連冰箱、廚具都一應俱全。「你同學租給你這麼好的房子?五千?還附傢俱?喲,還有美女照片?」他看到了一張電視機上的照片,照片裡的美女健康、美麗,尤其是那巧笑倩兮的神情,光是照片,就足以令人心動。「拍攝技巧不錯。」

  徐忻弘一手搶過照片。「不准你褻瀆她。」

  「她是誰?同學?學姊?學妹?」從來沒見弟弟這麼認真過,引起了他相當程度的好奇。

  徐忻弘把照片像寶貝似地放到自己的房間,並且用力鎖上門,不讓哥哥有機會窺伺這張相片,和他心裡的秘密。

  「這房子是毛毛和他父親在台灣的不動產中最小的一間,他們將這間屋子租給我,一方面可以照顧我,一方面也可以照顧毛爺爺。」徐忻弘趕快扯開話題,談這間屋子的來歷。「所以他們才放心的移民新加坡。有房租可以給毛爺爺當生活費,又有我和毛爺爺作伴,他們就能了卻一樁心事,這是不是一舉數得!?」

  既然弟弟不想說,徐忻弘只好作罷,隨著他的話題轉入另一個問題。「毛爺爺?在這裡嗎?我怎麼沒看到?」他東張西望。

  「毛爺爺住在隔壁三樓。」徐忻弘把哥哥的行李和書,搬進另一個房間。

  「其實毛爺爺對我們很不錯的,知道你要來,特地去弄了張書桌、檯燈,連書櫃都有現成的。」徐忻弘吃味地瞄了他一眼。「他還說,如果哪一天,我當上了老師,要打造一個純金的書櫃給我。他明知道我不可能當老師。」想起來真是氣餒,毛爺爺總要拿些話激激他,順便取笑他。

  「那有什麼關係?行行出狀元,說不定你以後是個什麼專家、顧問的,搞不好得個諾貝爾獎也不一定。」徐忻弘對這個小他八歲的弟弟,不乏鼓勵與支持。「屆時,我們就雞犬升天嘍!」

  「我連白天都不敢作夢,諾貝爾獎還是讓你抱到夢裡去吧!」徐忻弘發揮孔融讓梨的精神。「別忘了致感謝詞的時候,提提我的名字。」

  「把自己說得好像前途無『亮』的樣子。」徐忻弘把行李雜物放置妥當,隨著弟弟踱到客廳來。「真方便,連電話都有。」

  「不過,話又說回來,咱們不是有個嬸嬸住在高雄嗎?怎麼不住她們家?怕寄人籬下?」徐忻這會弘兒總算想起那位住在高雄的遠親該如何稱呼,或許這兩天去拜訪一下,走動走動也不枉親戚一場。

  「可不是?這門親戚太遠了,沒理由去叨擾人家,再說,彼此少有往來,年齡又懸殊,我也不習慣。」徐忻弘扭開電視。

  「你在台中不是好好的嗎?怎麼說調就調?」

  「是上面的意思。也許是我的表現太傑出了,校長特別引薦我來高雄教私立高職。」徐忻弘逕自到冰箱拿了瓶易開罐果汁。

  「從公立學校調到私立學校,這算不算降級?」

  「無所謂降不降級,是校長看我這麼優秀,卻窩在那裡領那穿不暖、餓不死的薪水,良心發現,讓我到私立學校,多多少少存點錢,做做成家的打算。」徐忻弘半開玩笑的,若真的存了錢,他第一個願望是房子,第二個願望是車子,等衣食無虞了,才輪到妻子。

  依現在的房價來看、他即使十年不吃不喝也買不到一面牆。妻子,還在很後面很後面,搞不好是在他老態龍鍾之際。

  「倒是說說你那張照片裡的娉婷美人呀,那麼漂亮還怕人知道。」徐忻弘有機會仍不忘問問,他對那女孩的印象,好奇而深刻。

  徐忻弘呆望了哥哥半晌,才想到要用什麼話題轉移哥哥的注意力。「過兩天,有空去找嬸嬸,請她幫你安排相親,她是那一帶有名的媒婆,說不定相到喜歡的,今年年底就可以喝喜酒了。」

  這個傻小子,真是!徐忻弘暗暗笑了笑,他不是沒看到弟弟眼中那抹近乎有苦難言、甘苦在心頭的幽怨,也不難猜出這小子不是正在暗戀,便是陷於苦戀之中,問題是,他該不該幫?該怎麼幫?

  「要不要我再去深造一番,考個教授資格,到你們學校去幫你追那個女孩子?」徐忻弘才不理會他的話題。「哪一系的?幾年級?什麼名字?」

  「少來了!你要是去我們學校任職,只怕所有的男同學都要失戀了——以你這副比郭富城酷、比劉德華有魅力、比張學友夠勁、比黎明還帥的尊容。」徐忻弘實在難以想像當他這個迷倒眾生的哥哥,由和尚學校調到男女合校所將造成的轟動。

  「你是說你嗎?吉田榮作?」徐忻弘也不忘全力反擊,難道長得帥也是罪過?那他弟弟的那張娃娃臉,罪過可就更大了。

  「說實在的,你確實是該找個對象結婚了。坐二望三的人了,你不急,爸媽和二哥都急。」徐忻弘大方地切開了冰箱裡那顆又大又紅的西瓜招待哥哥。「二哥和他女朋友拍拖兩、三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個性,他是絕對不會在你之前結婚的。」

  「這麼說來,在家裡我是挺招人嫌怨的嘍?」徐忻弘大口吃下西瓜。「哇!又冰又涼又好吃。」他才不管那些束縛。當老大的確該有傳宗接代、承先啟後的責任沒錯,可是人各有志,姻緣天定呀,還是等有了房子、車子後再說,反正忻哲耗不下去時,自然會結婚。

  「你也真是的,放暑假也不回去,有愛情就不要親情啦?誰把你教得這麼見色忘義?」徐忻弘挖苦著。「什麼時候帶來大哥瞧瞧——人肯定比照片標緻多了,小弟你真有眼光。」

  「別想套出什麼,我一句也不會說。」徐忻弘哪裡不懂哥哥的把戲,他這個狡猾的哥哥,八成忘了他正是一家五口中,最不吃那一套的人。

  更何況,相片中的那女孩,他連她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相片是他在社團活動中,對相機焦距時,「不小心」拍下來的。那一天,他的鏡頭拉得極遠,遠到他沒來得及上前去問她的名字、科系,她就不見蹤跡了。那驚艷的一瞥,連同這張相片,因而成了他生活中值得細細品味的甜美印象。

  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看來你陷得很深,也許已經不能自拔了。」徐忻弘望向窗外,遠近馳名的愛河就在腳下,高高低低的建築物像一座座山,此起彼落。「九樓,視野很好。」他覺得他會愛上這個他即將長住的城市。「我迫不及待想融入這個新環境。」

  「你會喜歡這兒的,只要你有車的話。」徐忻弘關了電視。「對了,你的車呢?寄來了嗎?」

  「托貨運,最慢明天就會到。」

  「來吧!我幫你整理東西,缺什麼,等一下我們就去買,順便到處逛逛,或者買一份地圖。明天我與胖胖約了去澄清湖烤肉,不能陪你了。」徐忻弘說著便動起手來。

  「小子,要放你大哥鴿子呀?」徐忻弘佯裝生氣。

  「是你來得不是時候。」徐忻弘雙手一攤,把可能有的責任與義務推得一乾二淨。反正二十七歲的人,既然有辦法自己找到這地方來,自然就不怕他迷路了。

  「真是,連一句客套話也不會講,你就不會問一問我要不要去之類的嗎?」徐忻或倒是指責起弟弟來了。

  「我才不會上當,像你這麼厚臉皮的人,當然是一口答應,當個跟屁蟲啦!」

  徐忻弘得意地說。當然,未了還是得解釋一番:「胖胖是邀了踏青社的社員聯誼,算了人數的,你一個人去,要是落單了,多尷尬。」

  「跟你鬧著玩的,你大哥也不是這麼沒氣度。迷路了我自己會去找警察局。」

  徐忻弘笑笑。明天,他得到學校去辦理交接手續,運氣好的話早早辦好了,說不  

  定就結交了新朋友,帶他認識環境去了。「你好好去玩吧!」

  「我看,你還是記下這裡的電話號碼,若真是迷路了,我接到電話,也能去接你。」

  「放心,早記在電腦裡了。」徐忻弘指指自詡為神通廣大的大腦。身份證九個號碼他都能倒背如流,這小小的七個數字當然難不倒他。

  「電腦?是記在硬體上,還是軟體上?」徐忻弘故意跟大哥抬槓。

  徐忻弘將兩隻手指放在太陽穴處。「檔案太多了,我得查一查。」

  徐忻弘看大哥那副德性,真覺好笑。「需不需要密碼?」

  「查到了,查到了,」徐忻弘眉峰一聚。「是在保全系統上。」

  「得了,還在警鈴上哩!」

  「答對了,就在警鈴的波長上。」

  徐忻弘這下可高興,有個「頻率一致」的大哥在,不怕沒人陪他抬槓了。

  「哇!這麼晚了,我的鬧鐘呢?誰把我的  鬧鐘拿走了!」丁曼雯扯著剛睡醒  

  的嗓子,又慌又亂地大叫。「姊,你怎麼沒叫我?媽,我那件紅色休閒服呢?姊,我的牛仔褲呢?」

  丁曼雯沒有什麼大本事,但把全家弄得雞犬不寧,把房間掀得有如颱風過境卻是她的拿手好戲。

  她的記性不太好——鬧鐘明明是上個星期六,被她從樓上砸下去,傷重身亡了;紅色休閒服,她為了減少皺紋,昨晚費了一番手腳,摺得平平整整,壓在枕頭下了;至於牛仔褲,她不是前天送洗,還沒有拿回來嗎?

  等一下八成又要找襪子、球鞋了。丁巧莉未雨綢繆地朝著樓上喊:「襪子在你櫥櫃的第二個抽屜,球鞋在書桌底下。」

  「姊,你的牛仔褲借我。」末等丁巧莉應允,丁曼雯已經穿了丁巧莉最鍾愛的牛仔褲下樓來。「彤彤還沒有來找我嗎?」丁曼雯從冰箱裡倒了鮮奶。「那隻豬八成還沒起來。」

  說著便打開大門,朝外吼叫了起來:「汪曉彤,太陽曬屁股了。」

  對面二樓的窗戶應聲而開,汪曉彤捂著嘴打呵欠,睡眼惺忪地對她吼:「等我一下,五分鐘。」

  「幹麼,今天佳人有約呀?昨天也沒聽你說。」林素芸正用著拖把拖地,有一句沒一句地問。「腳抬起來。」拖把拖過丁曼雯的腳下,留滯一層水光。「叫你別把鞋子穿進來,又說不聽!」

  「是,媽,明天聽。」丁曼雯吃完了早點,站起來,才剛移動腳步,就聽見媽媽的叫嚷。

  「看你踩得到處都是鞋印,去拿破布來擦乾淨。」

  果然,低頭一看,她所到之處,無不塵土斑斑。

  「媽,好心的媽媽,可愛的媽媽,慈祥的媽媽,拜託您幫我拖一下吧!彤彤在等我,公車要過站了,您就大發慈悲吧!」丁曼雯賣弄著她的好演技,逗得母親哭笑不得。

  「媽,我和同學去烤肉,中午不在家吃飯。」說完,就一溜煙地跑了。

  汪曉彤的時間果然控制得剛好,五分鐘就是五分鐘,不多也不少。

  只見她叼著麵包、背著包包,在對面朝丁曼雯招手。

  「快走,公車要來了。」這一站的公車十分鐘一班,班次很多,丁曼雯卻是一分鐘也耽誤不得,因為這班車沒坐上,她們就要遲到十分鐘了,那鐵被小胡罵死。

  「小胡怎麼突然想辦聯誼?她不是崇尚大自然?我以為她現在應該在玉山上或阿里山上。」搭上公車,啃完了麵包,汪曉彤不解地問,好像小胡會出現在澄清湖是一個奇異的現象。

  「拜託!澄清湖就不是大自然?她昨天才從萬壽山下來,今天叫她去阿里山?你要她的命不成?」丁曼雯消息靈通。

  「你怎麼知道?她打電話給你?」

  「廢話!她沒打電話給我,我怎麼知道要找你出來?」丁曼雯一副這女人好傻的表情。「只可惜敏敏補習去了,不然,她一定會又叫又跳,高興得不得了。」

  「是啊!她真辛苦,還要再補習、再重考。」汪曉彤惋惜著,如果敏敏也跟她們一樣,  

  有個輕輕鬆鬆的暑假,不知有多好。「我們班還有誰打電話給你?」

  「小安啦,阿芳啦,」丁曼雯伸出手指頭,點了起來。「那天,我半夜還接到阿霞的電話。那個大三八,打電話來叫我起床尿尿。」

  「不是吧!?她真的敢打?」汪曉彤可笑歪了。「你有沒有痛罵她一頓?」

  「有!我那一晚從半夜兩點開始罵,罵到天亮。」真夠高竿,也不知是好本事還是壞習慣,丁曼雯就是能找到一些芝麻綠豆大的事,拉著人扯上幾個小時。據說丁明崇有不少相親對象,就是這樣被她嚇跑的。

  「天呀,電話費多貴。」這要是汪曉彤,早就被罵慘了。

  「反正又不是我付。」丁曼雯裝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聊著聊著,公車已經到了澄清站。「下車了。」

  「丁小姐、汪汪小姐,你們終於到了。」小胡一見公車上下來的丁曼雯與汪曉彤,便感激涕零地上前迎接,可見她真的已經等很久了。

  「拜託,才遲到三分鐘而已。」丁曼雯看看腕表,十點零三分,她可是破了自己的守時紀錄。

  「什麼才三分鐘?我是約你們九點半NB123,你們整整遲到了半個多小時。」小胡激動得直想將她們的皮一層一層剝下來烤著吃。

  「嗄!?不是十點嗎?你在電話上說十點的。」她明明記得,昨晚她打電話來的時候說十點鐘見面。

  「我昨晚是十點鐘打電話給你,跟你約九點半。」小胡真是拿這個「少年癡呆症」的丁丁沒轍。「算了算了,我清楚得很,現在你跟汪汪能站在這裡,實在是我的運氣太好,不然,你要是記錯地方,跑到萬壽山公園或墾丁去,我豈不等到『頭毛嘴須白』?」要不是丁曼雯的壞記性在班上早已是眾所皆知的事,恐怕她早就跟她絕交一百零一次了。

  班上許多調皮的男同學,給一向好動的丁曼雯取了「丁丁」的外號,一方面是她姓丁,一方面是隱喻她的聒噪。他們總是在丁曼雯發表高論的時候,在背後說:她又在叮叮咚咚個沒完沒了了。

  至於汪曉彤,除了她姓汪外,她的座號剛好是三十三(學美發的就知道,他們的術語中,三號就是汪號,汪汪剛好是三十三號),再者,她偏愛狗,也是重要原因。所以,雖然汪曉彤總是文文靜靜的,班上同學仍以為「汪汪」比較好記,比較親切,也比較容易叫。

  汪曉彤也不以為忤,反正綽號叫來叫去,同學們覺得好玩,她也省得為介紹自己的名字寫法去大傷腦筋。

  「嘎,才短短一個月,你就去攀萬壽山、又去花東海岸健行回來了?」丁曼雯瞪大眼睛,這人是閒得發慌了,還是精力過剩?這麼熱的天,去爬山、健行,早該被太陽烤乾了。

  光是從澄清湖的大門口走到烤肉區,她就大叫受不了,更遑論健行了。「你爸爸這麼放心讓你去?」

  「放心啊,是他們公司辦的活動。還有那些救國團的領隊、社長,他都認識,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小胡常因此而戲稱自己父親的那些朋友是她的安全保障。

  「我看是你長得太安全了。」汪曉彤調侃她。

  「是長得太工整了,誰見了她都不敢想歪。」丁曼雯轉身面對她們,邊倒著走,邊說。

  澄清湖的林蔭大道又寬又平又沒有車輛,愛橫著走、豎著走、倒著走,只要你高興,真的沒什麼不可以。

  「喂!你們知道嗎?級任要換了NB123!」小胡突然說。「你們一定不知道,因  為你們一次返校都沒去。」

  「莊老夫子要調走?」丁曼雯睜大了眼。「我們對他還不夠好?」

  他們班的男同學既沒有對他惡作劇,女同學也沒有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平常不但準時交作業,還得了幾次整潔、秩序第一名,讓他出盡了風頭,他對他們班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會不會他們太寵他了?他恃「老」而驕?或許應該像對待任課老師般對待他,上女老師的課傳傳紙條、打打呵欠,或者乾脆趴下來小憩一番;上男老師的課拋拋媚眼、品頭論足,再竊笑一番,那體育老師要是哪一天失常,給他們臉色看,那他那一堂課可慘了……

  「不知道,可能有什麼原因吧!?還是他要退休了?他那麼老。」老胡抿抿嘴,「不知道新的級任凶不凶,要是來個像秦始皇那般專橫跋扈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沒聽過虎落平陽被犬欺、龍上淺灘遭蝦戲?誰在我們的地盤上撒野,就要他好看。」丁曼雯插著腰齜牙咧嘴地露出母夜叉般兇惡的表情。「反正莊老夫子要走了,他總不會因我沒返校而記我一支警告作為紀念吧!所以,我決定不去返校。」

  「哇!勇氣可嘉,真教人嫉妒。難道你就不會想念我們嗎?阿媚在肯德基打工,你知道嗎?還有阿燁上次返校拎了一大包水果來養我們,小珍的歌唱比賽進入復選了NB123,你一點都不知道。返校多熱鬧哇,每個人都有趣事說。」小胡誘惑著。

  「少來了,一想到班上那幾個猢猻,我就寧願在家裡窩棉被。」稱班上那些男生為猢猻,是她認識了他們一年後,認為最貼切的名詞。

  邊走邊聊,總也讓她們走到了烤肉區。

  「胖胖,我們還沒有到,你們就自己吃起來了。」小胡遠遠地聞到香味就尖叫起來。

  「哪有,你沒吃,我可不敢吃。」那個叫胖胖的男生賣乖地說。

  稱之為胖胖,果真是名副其實。瞧那十八、九歲的臉孔,四、五十歲的體格,如果一不小心露出啤酒肚,大家可能都會改口叫伯父了。話雖如此,胖胖可是個相當風趣的人,因而不禁使人猜測他這種體格是不是心寬所以體胖?

  「有,你看佐料還沾在嘴巴上。」一旁的蚊子趕忙落井下石。

  「啥!蚊子也來啦?不是說要去環島旅行嗎?」丁曼雯誇張地尖著嗓子,好像見到了一位大陸來的,幾十年沒見的親人似的。

  「不夠年齡考駕照呀,只好應邀來一趟環湖旅行,過過乾癮啊!」蚊子有一副「沒魚蝦也好」的個性,不管是否如當初所願,她都有本事過得很快樂。「哇!汪汪也來啦!」

  幾個女生圍在一起,又是「敘舊」又是寒暄,氣氛一下子熱絡了起來。

  「蝦子好嘍,要吃的快來。」胖胖端出了一盤剛烤好的、熱氣猶存的大紅蝦。

  「小胡跟蚊子也真是的,也不介紹大家認識一下,那邊還有兩位漂亮的小姐,沒認識認識,真是太生疏了。我們班也來了幾個帥哥,難道你們不想認識一下?」

  「帥哥?有嗎?我怎麼沒看到?」丁曼雯撐大眼皮,誇張地四處張望。在她的眼中,帥的只有兩個人,一個已經作古了,一個還沒出生。四處張望,只是想藉機看看這幾個人是長得工整、安全還是好笑而已。

  可是,她看到他了,他的臉上彷彿刻了四個熠熠生輝的大字——明眸皓齒。她的全身似乎有一秒鐘的痙攣,她非常害怕,卻又捨不得把眼光從他身上移開。

  「拜託,我們小徐不夠帥嗎?是我們的『校草』NB123!」胖胖拉出了徐忻弘,他不相信以徐忻弘的外貌,不能使這些小妹妹動心。

  「別馬不知臉長。丁丁是我們的校花,我們是學校的校,你們是好笑的笑。」堪稱全班最毒的秀秀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便「一毒驚人」。

  「我是徐忻弘,你們好。」徐忻弘大方地自我介紹,他認為在這種輕鬆的場合,沒必要去爭辯他到底是「校草」還是「笑草」。

  「我是小胡、胡佩芬。」

  「我是秀秀、陳秀竹。」

  「蚊子、黃惠雯。」

  「我是小珍、吳月珍。」

  「丁丁、丁曼雯。」丁曼雯朗朗一笑。那股觸動的感覺沒有持續多久,也許又是一個過兩天想起後,好笑的記憶,何不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做個朋友?搞不好明天以後,全都忘了誰是誰了。「她們都說我是朵最愛說話的花。」

  等男生也做完了自我介紹,一群人便吃將起來。

  「烤個麵包來夾肉吧!草莓醬呢?」

  「喂,這蝦子沒熟,誰技術這麼爛?」

  「有沒有煮湯?」

  「喝飲料吧!」

  「胖胖,你會不會烤肉啊!?火這麼大,肉都焦了。」小胡說著倒了一大堆水在木炭上,火立刻熄去了大半。「沒聽說吃烤焦的肉會致癌嗎?」

  「你以為你是救火隊的?火被你澆熄了,我們還烤什麼?」

  「用太陽能烤吧!太陽這麼大,又具有殺菌功能。」小珍說她「阿媽」都是這樣把龍眼烤成干的。

  「去!這也能試。」胖胖一揮手,換了話題。「等一下烤完肉要去哪裡?」

  「這麼熱的天,還能去哪裡?」秀秀看到那個毒辣的太陽就沒轍。「不如回去吹冷氣吧!」

  「多無聊,難得有機會出來一次。」精力充沛的小胡側頭思考。「這樣吧!我們去騎馬、去划船、去九曲橋……澄清湖有三橋、六勝、八景,還怕沒地方玩?等一下我們就去蘭花大道賞蘭花。」

  「好好好!」丁曼雯拍手叫好。「先消化掉肚子裡的東西。」

  「我倒是想到一個既刺激消暑,又能輕微運動的好地方。」那個叫癩痢頭的男孩開口道。「在我家附近,離這裡抄小路的話,大概有四十分鐘的車程。」

  「哇!跑到林園去?大熱天NB123!」胖胖叫苦連天。「我倒不知道林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有一個勝地叫清水巖你知不知道?裡面有個遠近馳名的蟠龍洞,有沒有聽過?林園還靠海,有個中門村,你們不知道了吧!?我們可以去蟠龍洞探險,然後,傍晚去中門弄潮,回家剛好吃晚餐。」癩痢頭把整個行程計劃都安排好了。

  「這個計劃好像不錯,至少聽起來比在這裡與大太陽乾耗好。你們幾個女生有沒有意見?」胖胖代表了全部男生通過這項提議,接下來就看這些女生的意見了。

  「遠不遠?四十分鐘車程,要轉幾班車?」小珍顧慮地說。如果真要轉車,除非每班車都剛好接上,否則光等車就可能等上四十分鐘。

  「專車接送好不好?我們都有駕照有車了,還擔心這個。」胖胖說:「為了表示我們的度量,除了專車接送外,還送你們回家吃晚餐,好不好?」

  「好啦,好啦,就這樣了。不過你們說話要算話哦,不准黃牛!」汪曉彤一再要他們確定,直到他們每個人都點頭了才放心。

  「那好,我們的車鑰匙都吊在那棵樹上,你們拿到誰的鑰匙就給誰載。」好像是事先預謀,他們竟然把鑰匙集中在一個地方。

  「真無聊,這招早就過時了。」丁曼雯嗤之以鼻。這招她們國小時就玩得不想玩了。「你們把這裡收拾乾淨,我們去選車,選中哪一輛就坐哪一輛。」

  丁曼雯可真是精打細算,這樣一來,她們連收拾都不用了。

  「好,不過,要先把這些飲料喝光。」胖胖指著還剩半瓶的汽水。

  於是他們一人拿了一個小紙杯,把那瓶汽水瓜分了。

  喝完了之後,男生們各自去收拾,女生們則到樹蔭下商討大計。

  「你們仔細挑吧!」小胡事不關己地靠在一部車上。

  「你就挑那一輛?是胖胖的?」秀秀問,他們兩人住得近,常常參加什麼聯誼,她想來是對胖胖有幾分熟悉的。

  「你知不知道哪一輛是小徐的?」她轉向丁丁。

  「你想釣他?」丁曼雯戲謔著。「長得不錯,小白臉一個。」那乾淨潔白的模樣,給人的印象非常深刻。「汪汪呢?喜歡哪一個?」

  「我是無所謂,這幾個人看起來都滿老實的。」汪曉彤說著,也選定了一輛,她才不想去當個細神經的人,萬一是自己一廂情願呢?那多失望。

  那些男生任勞任怨地把場地都收拾乾淨後,便拿了車鑰,往停車處來。

  「小徐,你福氣大了,是她們的校花。」胖胖捶著徐忻弘的手臂,邪邪地說。

  徐忻弘微微一笑,在有了那張令人驚艷的照片之後,校花、縣花、市花,甚至亞洲美女,在他的心目中,恐怕也無足輕重了。「玩得開心最重要,校花搞不好最難纏。」

  「認起來當妹妹呀,有個可愛的妹妹也不錯。」至少想出來玩時有個伴。像小胡,他就認起來當乾妹妹,胡伯伯也很放心讓他們出來玩。

  「決定好了?不換了?」胖胖再一次要她們確定自己的選擇。

  那幾個女生面面相覷了一番,最後以同樣堅定的眼神回答他的問話。

  「那就走嘍!」

  丁曼雯看著徐忻弘一步步朝她的方向而來,心裡面又慌又緊張,她希望他走過她的面前,到秀秀或任何一位同學的身旁,但,她更希望他停在她的身邊說:這是他的車……

  他的動作竟然能牽引她的神經。

  「校花,你的運氣好,選中了這部老爺車。」徐忻弘站在她面前爽朗一笑,公開了愛車的風光紀錄:「它一星期破胎三次,沒油兩次、半路熄火五次、拋錨四次;這個星期還差破胎一次,希望你有心理準備。另外,它還有個壞習慣:一載上女生,它就跑得特別快,希望你已經填了器官捐贈卡。」

  丁曼雯原本緊張得不得了,聽他這麼一說,膽子都嚇破了。「不要啊!我才十七歲,不想這麼早就——」

  「小徐,別嚇壞人家了。」胖胖露出陽光般的燦爛笑容,表示他這個同學就是這樣。「你別聽他臭蓋,他那部車,幾十年進廠維修一次都沒關係。」

  這下子丁曼雯可放心了,放心之餘還不忘消遣一下:「今天該不會剛好是十週年吧?」

  「賓果,被你料中了。」徐忻弘嘻皮笑臉地,覺得與丁曼雯的距離不再那麼遙遠。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丁曼雯從某一些角度看,很像嵌在他心底的相片美女;如果她的頭髮再長一點,皮膚再白一點,或者五官再稍微調整一下……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有了這個從別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的習慣?

  「小徐,出發了!癩痢頭招呼一聲,從車尾呼嘯而過。「走鳳林路。」徐忻弘走過他家幾次,知道鳳林路怎麼走,由他殿後,要是有人脫隊,也知道怎麼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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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11:33:02 |只看該作者
 
  在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後,徐忻弘也加了油門,跟在車隊之後。

  車子走過了鳳山外圍,經過大寮,路過昭明,駛上了一條寬潤、平坦、兩旁一片青綠的大道。

  大道兩旁的田地,略低於道路,以致那些甘蔗、香蕉,甚至椰子,都顯得特別矮。

  遠處的山,蓊蓊鬱郁,在烈陽下倒有幾分慵懶之態。反而安全島上的黃榕,精神抖擻地反射出剌眼的光芒。

  太陽這麼大,丁曼雯竟然沒有流下一滴汗,因為車子行駛時擾動的氣流,自然成為一波波襲人的強風。

  一路上他們沒有說任何話,只是一味地跟著車隊走。丁曼雯坐得極不舒服,因為在徐忻弘的跑車上,他必須傾斜著身子,才能握住把手,而她必須坐得挺直,才能拉住後座的扶手,否則,她就必須貼著他的背。

  她當然是不願貼著他的背,他們認識才不過半天的時間,而且太陽還這麼大。可是,坐得這麼高,行車時所有的風浪夾著飛沙走石,全毫不留情地向她脆弱的臉部進攻,攻得她又癢又痛。

  車速終於慢了下來,轉入羊腸小道。

  兩旁是兩個人高的榕樹,一棵接著一棵,彷彿是手牽著手,搭起了一個天然的遮陽屏障,車子行過處吹送來一陣陣擋不住的清涼,令人心曠神怡。

  車隊終於在一座階梯旁停下來,男生們去停放車輛,女生們則爬上了階梯,在茂密的大榕樹下蕩起鞦韆來。

  這是個類似戶外活動中心的地方,上面有涼亭,涼亭裡有石桌、石椅,石桌上刻了象棋格子,想必是棋君子對陣的最佳地點。涼亭外有鞦韆、搖椅,還有供孩子攀爬的鐵架……整個看起來,真像個老少咸宜的遊樂場所。

  今天的遊客不少,光看停車場的車和由寺廟裡飄出來的裊繞香火就知道。當然,還有涼亭裡對陣廝殺的老人、階梯上休憩的情侶、全家福、路旁的小販等等。

  「那座廟叫清水寺。」小珍看清了扁額上的大字。「香火鼎盛。」

  「我看不出這裡有什麼好玩的。」秀秀頗覺無趣,她心裡正為錯失了接近徐忻弘的機會而感到不順意、委屈。

  「我覺得這地方不錯,空氣好又充滿鄉村氣息。」汪曉彤指著階梯下三兩個戴著斗笠、包著頭巾,村婦打扮的人。「反正都已經來了,不好好玩一趟才是真的損失呢!」

  「也許真正好玩的還在後頭。」丁曼雯說著跑下階梯。「既然沒來過,我們何不藉機見識見識?」

  男生們停妥了車,女生們也從階梯上下來,一行十二個人,魚貫走上寺廟後面的台階。

  拾級而上沒多久,就有一陣陣涼風吹來,樹葉濃密得讓陽光透不進來,行走其間,仿若是置身深海。

  台階寬得足以讓兩個人並肩而行。秀秀與癩痢頭走在丁曼雯與徐忻弘的前面,後面是小胡與胖胖,再後面有小珍、宗宗,汪汪、鴨子,蚊子、阿明。

  後面一直傳來許多細細碎碎的談話聲和輕笑聲。一定是小胡與胖胖在說笑話、猜謎,和腦筋急轉彎。

  「一隻狗,碰到四個紅燈都右轉,可是第五個紅燈後左轉,等六個又右轉,為什麼?」

  「一架在空中飛的飛機,沒油後,什麼先掉下來?」小胡出的題。

  「三隻小鳥停在電線上,有一個獵人,打中一隻掉下來,另一隻飛走,還有一隻停在電線上,為什麼?」這是汪汪的拿手絕活。

  「喂,你們有沒有聽過大豬搖頭、小豬點頭的故事?」丁曼雯出其不意地問。

  所有的人都愣了一愣,隨即紛紛搖頭,在他們弄懂她說的是什麼之前,丁曼雯已經笑得肚皮發痛了。

  「原來你在耍我們!」

  接著是一陣追逐,丁曼雯差點被吊起來毒打。

  接下來又有題目出來了。「超人跟蝙蝠俠有什麼不同?」小珍鬼靈精怪地問。

  「亞當跟夏娃有什麼不同?」胖胖用曖昧的口吻問,存心誤導這些人。

  果不其然,現場引起了一陣噓聲,和許多女生的白眼。

  「一個是男生,一個是女生嘛,想到哪裡去了!」胖胖名正言順地怪起他們的心術不正來了。

  「好,說個故事給你們聽。」徐忻弘一拍手掌,集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很強盛的國家,裡面的統治者是一個很富有的國王。有一天,國王的好友——宰相——說,」徐忻弘裝出另一個令人絕倒的尖嗓子說:「國王陛下,現在天下太平,人民富裕,實在是太好了。但是,童子軍日行一善,古人也有說,人不可一日不行善,建議國王陛下,行些善事。」然後,他又恢復原來的聲音,繼續國王的故事:「國王聽了也覺得有道理。但是,在他的國家裡,既沒有貧窮也沒有饑荒,更沒有瘟疫,縱使他有再多的金銀珠寶,有再多的愛心,也無處行善。沒有行善,死後就進不了天國,那可怎麼辦?然後宰相就說話了。」徐忻弘又尖著嗓子,發出像火雞般的聲音,大家都已經笑歪了。

  「國王陛下,民間現在流傳一個行善的方法,那就是買一些烏龜來放生。烏龜長壽,民間傳言這樣能增添自己的壽命。」隨即又恢復了原來的聲音:「國王一聽有善事可做,當然高興得不得了,馬上就派宰相去買了一百隻烏龜來。國王在每一隻烏龜的龜殼上都刻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到海邊去,把烏龜一隻一隻的放在沙灘上,讓它們自己爬回去。可是,竟然有十一隻烏龜不肯走,你們說神不神奇?」故事到此算是結束了,每個人都覺得奇怪,那十一隻烏龜為什麼不肯走?

  「因為它們笨,不知道要求生存。」

  「它們知恩圖報。」

  「那十一隻是猜拳猜輸了,留下來監視國王會不會再把它們全部捉回去。」

  「那十一隻忘了伸出腳來。」

  「是死的。」

  「龜殼上沒有刻名字。」

  「你說呢?」徐忻弘讓他們一個人猜一次。

  「那十一隻烏龜太小了,爬不到海裡。」丁曼雯想了想說。

  等他們全都說出了自己的答案,徐忻弘才公佈答案:「它們呢,有一隻笨,有一隻知恩圖報,有一隻猜輸了,有一隻忘了伸出腳,有一隻是死的,有一隻龜殼上沒有刻名字……」

  徐忻弘差點沒被亂石打死。

  「我們真的要進去嗎?裡面烏漆抹黑的。  

  」秀秀望著徐忻弘的眼神問,臉上是徵求保護的神色。在她處心積慮地與他說話,故意走慢與他並行之下,她終於成功地引起了徐忻弘的注意。

  「我們又不是空前絕後第一批進去的人,怕什麼?」徐忻弘點起了手上的臘燭,交給癩痢頭帶路。

  這會兒他們已經在蟠龍洞的洞口。從洞口望進去,裡面幽暗而詭異,還不時傳來幾聲女孩子的尖叫聲和小孩子的嘻笑聲,而洞口外,正有許多人面帶探險的神色,手拿手電筒、臘燭躍躍欲試。

  丁曼雯也好奇地想看看這個洞穴裡面到底有什麼刺激、好玩的。

  「大家準備好,我們跟在這一隊後面進去。」癩痢頭招呼著,還不時照顧女生們。「你們要是怕的話,就拉住身旁的人,跟緊點,別脫隊了。」

  在前面全家福的那一隊進去不到一分鐘,他們一行十二人,就浩浩蕩蕩地進去了。

  所有的人全屏氣凝神,因為這個洞不僅暗,還相當恐怖。倏地,迎面吹來一陣冷風,吹得人毛骨悚然,耳邊還不時迴盪著忽遠忽近的滴水聲和幾聲驚心動魄的尖叫。

  「小心,這裡有一個階,還有水。」癩痢頭對秀秀伸出手來,幫她度過一次小小的難關。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又是一陣風吹來,冷不防吹熄了癩痢頭手上的臘燭。

  「啊——」秀秀在下一秒發出了嚇死人的尖叫聲,連帶引起眾人的一陣騷動。

  幸好在後面,胖胖的手上還有一支臘燭。

  「平常最毒的人,最沒有膽子。」丁曼雯取笑著。「各位,我說個鬼故事給你們聽……」

  「小心大家把你扔出去。」徐忻弘一伸手,輕易地拉著她下了那個滿高的階,跨過了那灘水。

  「哎喲,好痛!」頭一抬,丁曼雯撞到了石壁。「幹麼石壁這麼低也不通知人家?」

  「誰教你長這麼高,技術又這麼爛!」徐忻弘取笑著。「痛不痛?」他幫忙揉揉她的頭。

  「痛不痛?你撞撞看啊!」

  大夥兒正準備好好大笑一陣,後面卻傳來一陣慘叫。

  原來是胖胖得意忘形,踩上了水,滑了一跤。「哇!屁股都跌成兩半了。」這唯一的光亮也熄了。

  「哇!怎麼辦?這麼暗。」所有的人都開始浮躁不安起來。

  尤其是女生們,更是死命捉住握在手上的手——不管是誰的——因為她們不但看不見對方,就連自己的手也看不見。

  「哇!怎麼有一隻又冰又冷的手?哇!小徐,你怎麼有三隻手?」丁曼雯趁機慘叫,然後緊跟著發出一聲足以嚇破膽的尖叫。

  果然,洞內響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此起彼落,久久不散。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很壞。」徐忻弘壓低聲音,對這個堪稱怪胎的小女生,他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謝謝你的恭維,大家都這麼說。」丁曼雯做了一個足以氣死人的鬼臉,只可惜徐忻弘看不到。然後,她再也憋不住笑意,開懷大笑了起來。「各位,檢查看看你們的膽還在不在?」

  「混蛋丁丁!」

  「看我出去不剝了你的皮才怪!」

  在一陣疏疏落落的恐嚇兼咒罵後,他們終於又開始前進。

  「天哪,好暗,我們是不是到地心了?我們好像一直在下坡NB123!」這是小珍的聲音。「出口在哪裡?」

  「你們誰有打火機,快拿出來照路啊,伸手不見五指的,怎麼走?」這是汪曉彤。當班長果然不同凡響,不但冷靜,而且還有魄力。

  「前面那個白影是誰?」丁曼雯話聲剛落,就惹來更多的尖叫與騷動。

  「上帝啊,主啊,佛祖啊,請你容我許個願:我希望丁丁馬上從我們面前消失。」秀秀如此虔誠地祈禱著。

  在宗宗擦亮了打火機後,大家知道又被丁曼雯戲弄了。

  「我要是真如此消失,恐怕你們早嚇破膽子了。」丁曼雯扮出一個她自認最醜陋的鬼臉,巴不得他們今晚全部作噩夢。

  「喂,有岔路NB123!」胖胖不知哪裡弄來了手電筒,往前面左左右右地照著。

  「喂,有手電筒也不早點拿出來,害我們被丁丁愚弄。」鴨子一埋怨,所有的人全把炮口對準他,投以抱怨的炸彈。

  「我也才剛想到而已。」說著把手電筒遞給癩痢頭,要他帶路。

  「不知道哪一條路通往出口?」癩痢頭研究著,剛才他們在下階時停了太久,與那一隊全家福拉遠了距離,後面的又還沒有跟上來,實在很難下決定。

  「不如這樣,」丁曼雯又有個提議:「我們分頭走。」

  「你以為在找人呀!」小胡終於挨到她身邊來,不知是想報仇還是另有目的。「可以,你一個人走那邊,我們走這邊。」看來小胡是想與她保持距離,而且愈遠愈好。

  「這樣不好玩,」丁曼雯不以為忤。「我有個更好的點子:來玩說故事接力,而且是說鬼故事,說完後哪一條有動靜,就走哪一條。」

  「你該不會想挨揍吧?」徐忻弘一用力,將她拉開人群,以免她有什麼意外。

  這一拉,才讓他猛然想起:原來他一直沒有放開她的手。

  他感到一陣悵惘,為什麼他沒有絲毫感覺到自己的冒失?為什麼他那麼自然、理所當然地  

  去觸碰她、對她輕言細語?難道是因為她有幾分像相片中的那個女孩?或者在黑暗中,他把她當作是她?

  丁曼雯才沒想那麼多,黑暗中,每個人都怕得要死,哪裡顧得了身邊的人是誰?況且,她光是嚇他們就忙得不亦樂乎,哪裡管得了冒失不冒失。

  「這樣好了,我們擲銅板決定,人頭走這一條,梅花走那一條。」丁曼雯又饒富興味地提議,故意考考這些人的智商。

  「依我看是把丁曼雯抬起來丟上去,落下來後,正面朝上走這條,反面朝上走那一條。」秀秀有樣學樣的。「丟銅板去哪裡接?再多也不夠丟。」秀秀不免有幾分賭氣的意味,看見丁曼雯與徐忻弘那麼接近,她心裡就不舒服。

  「唉呀!小珍怎麼不見了?」丁曼雯又故意嚇人。

  不過這一次沒有人上當。

  「走這一條好了,看起來平穩、寬坦些。」癩痢頭各往兩個洞照了照後,還是自己做了決定。

  於是一群人又向另一條岔路出發  。

  「喂,你們有沒有覺得愈走愈冷?」秀秀邊哆嗉邊問,還邊找溫暖的人靠。

  她走在丁曼雯的後面,當然是想辦法跟上丁曼雯,往她身邊靠。

  丁曼雯自然就牽住了她冰冷的手,還邊說:「你可能是個早產兒,月份不足血氣較虛,也許你是需要點母愛。」她煞有其事地占秀秀的便宜。「叫聲媽吧!」

  「乖女兒!」秀秀機伶地應了話,反占丁曼雯的便宜,邊又不動聲色地伸手去拉徐忻弘,示意他跟上。於是她名正言順地靠近了徐忻弘,達成她的目的。

  徐忻弘坦蕩磊落的一手被秀秀拉著,另一手牽著宗宗,繼續這一趟新奇詭異的山洞之旅,說不定他們會走到地心,或碰到化石。

  「前面有一副……骷髏頭……」又是丁曼雯的聲音。

  走出山洞已經是太陽西沉的傍晚時分。每個人鞋上、褲子上,都沾染了泥巴,正魚貫從一條雜草密佈的小徑走出來。

  「我們一共走了幾個鐘頭啊?太陽都快下山了。」一向注重時間觀念的小珍抬手望表,指針指著四點三十分。「哇,我們至少進去了四個小時。」

  「怎麼樣?過癮吧!」癩痢頭得意地問。

  「下次我再也不來了。」秀秀趕忙聲明。「裡面又黑又冷,還不時有人尖叫,又找不到出路,我還差一點跌倒呢!幸好小徐拉住了我。」若是每次都有他拉她,再約個一百次她都來。好玩不好玩是其次,有小徐在,才是最重要的,何況是那麼近的接觸。

  「來也沒關係,以後丁丁就在出口等。」小胡「大義滅親」地說。「哪有人會在這麼恐怖的地方講鬼故事?還一連講三個,你看我的腳,到現在還在抖。」她趁機狠狠瞪了丁丁一眼。

  「喂!我是在做好人好事NB123!」丁曼雯可有一大套理由。「我是免費替你們  

  訓練膽量,又怕你們旅途無聊,才浪費口水講故事給你們聽。一面擔心故事不夠精彩、沒有臨場感,還附加了音效,一面又怕沒有達到訓練膽量的目的,腸枯思竭地想出三個最恐怖的故事,哪知道你們這些人,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丁曼雯伸手向他們指了指,然後飛快地奔下小山坡,遁入冷飲店。

  在他們全部下山坡之前,丁曼雯已經拎了一大袋飲料出來。「喝飲料吧!我渴死了。」

  「嘿!最近賺了不少?這麼凱。」秀秀邊嘲諷著,邊拉開拉環,冰水下肚,真是舒暢。

  「是我哥跟我姊熱情贊助的。」丁曼雯沒頭沒腦地解釋了一句,便又專注於她的飲料中。

  倒是秀秀與汪曉彤丟給男生們一人一罐,其間,秀秀還幫徐忻弘拉開拉環,真是既體貼又周到,令在場的男生欣羨不已。而女生則對她大方而露骨的表現不敢恭維,畢竟高雄不是開放的城市,十七歲也不是該太主動的年齡。

  徐忻弘真是受寵若驚。雖然這只是個小小的動作,但他知道其中包含了莫大的用意。若不是不想標新立異和被冠上不合群、自命清高的罪名,他實在不想動那罐飲料。結果,他在秀秀的注視下,喝完了那一罐,還把空罐捏扁,投入路旁的垃圾桶。

  「走嘍,去海邊看夕陽。」癩痢頭吆喝一聲,便與男生們往停車場走去。

  「小徐,你真是走狗屎運了,右邊一個美麗的丁丁,左邊一個可人的秀秀,看來這下子你要三貼了。可憐的老爺車!」胖胖在經過他的車尾時,拍了一下座墊,同情地說,同時引起了防盜器熱烈的迴響。

  「放心,我不會讓我的寶貝車吃那種苦的。」他也不會讓自己陷於兩難的境地,他想。

  事實上,丁丁才是他今天一整天的責任,從一大早她站在他的車旁時,就已經開始了。

  徐忻弘刻意把機車停在丁曼雯的面前。「上車!」他當然不會讓那個「不屬於他的責任」的秀秀有機可乘。

  丁曼雯看到了秀秀不甘心又慍怒的眼神,但她並不把它當一回事,因為她實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車隊行經許多標示著村鎮名字的綠色指示牌,除了癩痢頭外,恐怕沒有一個人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

  彷彿是鑽遍了所有林園的大街小巷,他們在暈頭轉向之後,終於在一個擠滿人潮的海堤上停了下來。

  「哇!好漂亮。」女生們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

  由海堤上往下看去,那實在是一幅絕無僅有的撼動人心的畫作:天邊的彩霞奪目、堤上的人們,不管是身上的泳裝或赤膊的古銅色肌膚,都毫不遜色地與彩霞爭相輝映,就連翻滾的海潮,也給染上了燦爛嫣紅的彩妝。

  丁曼雯簡直被這壯闊的自然景觀感動得不知置身何處了。

  「走,丁丁,」小胡拉著她就往沙灘跑。「你看那些可愛的小朋友!」小胡指著那些套著游泳圈在海浪之間跳上跳下的小朋友,那燦爛無邪的笑容,又使彩霞遜色幾分。

  然後,或遠或近處間歇傳來大人的吆喝聲,還有許多小伙子在討論游泳的新姿勢,或者關於他們今年夏天的游泳課程進度。但更多時候,他們會毫無預警地往海裡鑽。

  「你的小黑人要是也在,一定會樂歪了。」丁曼雯小聲地對汪曉彤說。汪曉彤暗戀小黑人已久,只可惜還沒有爆出火花。

  「對呀!看到海就想起他,過了這個夏天,他的皮膚又要曬脫一層了。」汪曉彤說著,嘴角漾起微笑,即使只是暗戀,也讓她有甜滋滋的感覺。

  「真是的,叫你跟他講嘛!以後出遊也有個伴,省得你每天都抱憾過日子。」

  小胡又是鼓舞又是嘲諷的,完全是她一貫的作風。「要嘛去跟他表白,要嘛,死心。總比這樣優柔寡斷、牽腸掛肚好。」

  「拜託,這種事談何容易……」丁曼雯正要為好友、好同學、好鄰居申辯,卻冷不防被潑了一身海水。三個人當場變成落湯雞。

  「混蛋胖胖!」小胡拔腿就追,並對他還以顏色。

  丁曼雯與汪曉彤自然也不落人後,汪曉彤更是把全部火力都集中在胖胖身上,丁曼雯則是見到人就潑,一路下去,已經有不少人跟在她身後追殺她了。

  「你們兩個站在那裡幹麼?當防風林啊?」丁曼雯賞了尚未沾水的秀秀與徐忻弘一大桶海水,心裡發出一聲驚歎:這秀秀什麼時候變成小家碧玉了?這兩個人站在一起,真像一對金童玉女。

  金童玉女?她心裡竟然有一股醋意。

  「再不下來,你們兩個要被圍毆了。」說著,便一手拉一個,往海浪上跑。

  但是跑沒兩步,丁曼雯腳下一滑,跌了個四腳朝天,連徐忻弘與秀秀都跟著她一起跌下去,偏偏這個時候,一個巨浪蓋過了他們的頭頂。

  「嘩!多痛快的海水浴!」丁曼雯一副全身舒泰的模樣,還邊甩頭,渾身水  珠噴得兩人滿臉都是。

  「虧你有雅致享受,全身濕答答的,難受死了!」秀秀說著便爬起來往岸上走。「都是你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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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11:33:30 |只看該作者

  徐忻弘也站起來,不過他是笑得沙啞的。

  丁曼雯不知道他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只是一臉不解地盯著他。

  然後,她發現他映著夕陽餘暉的臉,像個發光體般,那麼亮,就連髮梢滴落的水珠,也彷彿沾了發光粉,閃閃發光……她一刻也不願把眼光從他發亮的臉龐移開,甚至連眨一下也捨不得。

  徐忻弘似乎發現了她發怔的臉,轉過頭來,滿溢著笑意問:「我的臉上有沙子嗎?怎麼還坐在那邊?」然後他伸手拉她起來。

  剎那間,她的全身似乎有一陣觸電般的悸動,但下一秒她就恢復了笑容。

  「你的臉上沒有沙。我只是好奇,你到底在笑什麼?」他身上的確有股迷人的魅力。她想著,難怪秀秀會喜歡賴在他身邊,但這又怎樣?一個高一暑假的回憶罷了。

  丁曼雯不是不婚主義者,也不是排斥愛情的人,她只是不濫情罷了。要是相處一天就能萌發愛苗,那只有兩種結果;一種是世界上再也沒有晚婚、不婚的人。一種是天下從此戰爭不斷,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傷亡。糟糕的是,依照種種跡象顯示,後者較有可能。

  所以,為了顧全大局,保持世界和平的現況,丁曼雯常常身著一套牧師的服裝,到親朋好友、同學同窗的面前,闡述她偉大的情操,發揮她的善心。也就在那一刻,她會覺得自己的頭上有一個光圈。而最近,她發現哥哥的頭上也有一個環狀的光暈,因為他已經把她常掛在嘴邊的偉大宗旨全背熟了,每當她要開始訓誡他的時候,他都會自己背一遍,省去她不少口水。

  她對追求者自然也訂立了一套標準,那就是——認真和坦誠。她這輩子,最痛恨背叛和欺騙。

  徐忻弘對丁曼雯的好感,淡淡地以沉默代替回答。他怎麼告訴她,她剛好幫他度過一個難關?又怎麼告訴她,秀秀正單刀直入地問一個令他難以回答的問題?又怎能告訴她,他剛學游泳的時候,曾為那樣一個小小的浪,大喊救命,又喝了幾口海水,掉了幾加侖的眼淚?這些不是很糗,便是很難啟齒,還是保持緘默好了。

  「這個人真是有夠吝嗇了,好笑的自己留起來笑,一點也不與人分享。」丁曼雯噘著嘴抗議,他該不會在暗地裡取笑自己吧!

  徐忻弘原本止住的笑意,這會兒又爆發出來,她那個俏模樣,真是又可愛又好笑。

  「小徐,你們不要再待在那裡了,上來這裡挖小螃蟹好不好?」秀秀在沙灘上揮著手。

  「在叫你哪!」丁曼雯沒好氣地瞥他一眼。他愈是笑,她愈覺得自己不對勁。

  「我們過去那邊吧!」沙灘的另一邊,胖胖與宗宗,正與兩個看似本地的人在打排球。「我告訴你,我在笑什麼。」這個話題似乎比過去與汪汪、小胡她們在一起,更具有吸引力,丁曼雯想也不想就跟了過去。

  「還不說?」丁曼雯催促著。以她陪哥哥、姊姊到處相親、閱人無數的眼光來看,徐忻弘是個又皮又詐、注意力又不夠的人,一不小心就會被他騙走。

  「說,」徐忻弘一對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一會兒才開口:「剛剛浪打下來的時候,海龍王叫使者來問我:有沒有看見一隻嘴巴長長的,嘴唇往外翻,很有身材的海馬?我忘了跟他說有。」

  「有?在哪裡?」丁曼雯忍不住要往四周看看。他說他看見海馬了,自己怎麼沒發現?

  「就是你啊,你剛剛那模樣真像。」徐忻弘又笑彎了腰。

  「哼!」他終究沒有把真正的答案說出來。「海龍王為什麼不問你,有沒有見到他美麗的美人魚公主?」她賭氣地嘟起嘴。這可惡的男生,竟然說她是海馬!

  「丁丁——」胖胖的叫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力。正當她要抬頭,徐忻弘已經將她推開了去,身手敏捷地將那個威力十足的殺球擊了回去。

  「嘩!英雄救美。」宗宗賞了他幾個掌聲,便又全神貫注地打球去了。

  丁曼雯一屁股坐在海水裡,索性就不起來了,反正衣服早就濕透了,倒不如玩個痛快,心念及此,乾脆就下海游泳了。

  「喂!丁丁。」徐忻弘從後面追上來。

  丁曼雯全身放鬆,藉著水的浮力,浮在水面上。喧嘩聲蓋過了徐忻弘的呼喚。

  這水真是太棒了,她不知多久沒有到海水浴場來游真正的海水了。

  彩霞這麼漂亮,海水又這麼瑰麗清澈,她實在很想知道在海裡,是不是也有這麼美的色彩透進去。她開始慎重地考慮,要不要去學浮潛了。

  海浪一波一波打來,丁曼雯也跟著浪潮忽上忽下,以致沒發現她已經離開淺灘一段距離了。

  直到她想到該回去同伴身邊時,才發現自己竟然被海浪捲離了人群。

  以她的體力與溺不死的游泳技術而言,她毫無疑問可以安全地回到陸地上,可是,當她知道自己被海浪捲離人群時,她感到萬分恐慌與緊張。恐懼使她的大腦不知該如何指揮她的神經,就連視線也愈來愈模糊……她覺得自己就要往下沉了。

  「救命——救命——」她開始掙扎。雙手不斷揮著,雙腳也不停地踢動,但是踢空的雙腿,使她更加害怕。「救命——救命——」

  一直跟在她身後,想看看她玩什麼把戲的徐忻弘,終於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救溺水的人,不能從正面去營救,因為人在極度的驚慌中,抓到什麼就會死命捉住,技術再好的人,也會被一起拖下海。徐忻弘明白這個嚴重性,所以,他不動聲色地游到丁曼雯的身側,穩住了她的身體。

  丁曼雯的神智還算清醒,除了蒼白的臉色和逸去的笑容外,她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她偏過頭來,看了徐忻弘一眼,驚魂甫定。

  「現在,照著我的話做。」徐忻弘說著,他認為她該自己試著游回岸上。「深呼吸。」

  丁曼雯照著他的話,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絲毫沒有想到自己有沒有別的選擇。

  「很好。然後,手,開始撥水,像這樣。」徐忻弘示範了一次。

  丁曼雯模仿著他的動作,而且,當她的手開始撥水的時候,她的腳也習慣性地開始打水,並且慢慢地游回岸邊。

  「很好,就是這樣,對。」徐忻弘讚許著,她的反應很快,雖然曾經有致命的慌亂,但她很快就恢復了冷靜,給人的感覺很……乾淨俐落,而且獨立。

  儘管如此,他還是忍不住要唸唸她:「不可以這麼粗心大意,要隨時注意自己的所在位置。還有,你絕對不可以一個人到海邊去,要是出了問題,後果不堪設想……」

  丁曼雯恍如到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一顆心正跳得狂烈,恐懼還沒有被驅走半分,徐忻弘苦口婆心的叮嚀又在她身邊繚繞不已,句句都像是指責。

  「是,你高明,你偉大,你救人一命,雞犬升天,你功德無量。」丁曼雯絲毫沒有去思考他話中真正的用意,只是一味地反諷他。

  「我並不是那個意思……」徐忻弘不明白她何以變得不可理喻,一時間囁嚅得說不出話來。

  「沒那個意思,那你念什麼念?莫非你希望我像電影裡的劇情一樣,以身相許?或者為你賣命?告訴你,想都別想!」丁曼雯出了一口莫須有的氣後,恐懼不見了,心跳也恢復正常,雙腳也不再發軟,雖然是一個相當恐怖的經驗,這下子也已全過去了。

  「我不認為我該跟你吵,況且,我從來不跟女生吵。」徐忻弘平靜地說完後,逕自走上沙灘。

  丁曼雯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而且從他的背影中,她看出了他的憤怒——一個男人被曲解時,強自壓抑下來的憤怒。

  天啊,她做了什麼?是他救了她呀!她該去跟他賠罪,然後謝謝他的救命之恩……不對,她該先去向他道謝,再向他為自己神智不清的腦袋和口不擇言道歉……不對……她到底是該先道歉呢?還是先道謝?

  不管啦,先向他解釋清楚再說。

  「小徐,你等等我!」丁曼雯趕緊加大步伐跟上他。「你聽我說。」

  「我說過,我不跟女生吵架的。」徐忻弘不理會她,他怎麼也說服不了自己去理一個晴時多雲偶陣雨的女生。

  「我不是故意的,你要原諒我……」丁曼雯這才知道自己一時的情緒失控,是多麼的惹人生氣。

  「小徐,我們去那邊玩堆沙堡。」秀秀不由分說地拉起徐忻弘的手就往另一個方向去,全然忽略了丁曼雯。

  丁曼雯這會兒只好氣餒地垂下眼睫,獨自坐到海堤上去。沒有跟他解釋清楚,他不原諒她,那她就再也沒有心情去玩了。

  太陽一寸一寸地接近海平面,海堤旁一點一點漫流出的海鮮香和沙灘上不知不覺中遽增的人潮,在在提醒他們時候已經不早了。

  這時,她的身旁來了一個穿著紅色泳褲的男生,短短的三分頭,被太陽曬得發亮的皮膚和親切的笑容。他正用那一口潔白的牙齒向她打招呼。「嗨!」

  那一口牙,簡直可以去拍牙膏廣告了。丁曼雯在心裡讚歎著。

  「你是外地來的?你的朋友呢?怎麼讓你一個人在這裡?」他問,說的是流利、親切、溫和的閩南語。

  不想不生氣,被他這一提,丁曼雯倒喧賓奪主地生起氣來:那個混蛋小徐!真該用所有秀秀、小胡的罵人話來罵他。生什麼氣嘛,都已經跟他說不是故意的了,他還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害得自己也沒心情玩,看這筆帳,算不算得完!

  「我上來欣賞夕陽的,我的朋友都在那邊,有一票。」丁曼雯被他那渾然天成的親和力所吸引,不知不覺用輕快的語調回答,還不忘自我保護地告訴他:她的朋友有一大票,要是他有什麼不安分的舉動,別怪她沒警告他。

  「這裡的夕陽的確很美,我在這裡住了二十年,也看了它二十年,誇張一點說,這裡簡直是我家的廚房。」他說著,笑了起來。

  「才不是咧,是他家的大廳。」他的身旁鑽上一個十多歲的小毛頭,一臉調皮搗蛋地說:「這個海灘上,你所看到的人中,每五個就有一個是他的親戚。」

  丁曼雯真是瞠目結舌。「哇塞!好龐大的勢力。」

  「你別胡說啦!小毛頭!」那三分頭的大男生輕斥小毛頭,一副大哥追打小弟的模樣。

  「你別嚇壞了,實情是:我們這裡大部分都是三合院,親戚和親戚都住在同一處,所以,看起來好像家族勢力很大,其實是有人情味。」他國語、台語全摻在一起講,令人佩服的是:講得還真溜。「我們很小就被教成見人就要叫,認識的叫輩分,不認識的也要叫叔叔、阿姨,所以,全村子裡,隨便講一個名字,任何人都知道是哪一家的。」

  「那不就不能有任何過失了?到處都是眼線。」丁曼雯不自覺地接下去說,那種情況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陌生了。

  「是啊!最常被告狀的就是他。」小毛頭指著那個大男生的腦袋。「偷偷跑去釣魚,偷偷跑去摘芒果,打陀螺還會打破人家的玻璃……」

  「小毛頭,你是怕我放假回來太無聊,想挨一頓揍是不是!」大男生當真握起拳頭了。

  「是阿媽說的嘛!」小毛頭捂著頭說。

  「哼!」他揮揮拳頭,又轉身對丁曼雯說:「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是這樣長大的。」

  「我先做個自我介紹好了,我叫周黃泰泉,就住在這棟大房子的後面。現在是現役軍人。你可以叫我阿泉,大家都這麼叫我的,你呢?」

  「我是丁曼雯,他們都叫我丁丁,住在高雄市內。」丁曼雯看他滿有誠意的,也大方地作了自我介紹。關於他的姓氏,她有相當程度的好奇。「姓周黃的好像不多,一般複姓都不容易遇到呢!」

  「那是在你們的圈子,在我們這裡,多得是呢!光是你所看到的這些人,有  

  百分之八十都姓周黃。」他笑著,潔白的牙齒像一顆顆珍貴的貝石,在夕陽餘暉中閃閃發光。「我們中門村的,大部分都姓周黃,再上去有個龔厝村,是姓龔的聚集地,再過去是林家村,那裡的人都姓林,找不到幾個別種姓氏的人。這是人類群居的一種較文明的形態,不過現在差不多都快變成奇譚了。」

  「真是好玩,聽起來很團結,跟現在的什麼同鄉會,有異曲同工之妙。」丁曼雯長這麼大,第一次聽到這種地方,而且還是親身經歷。「我該去找一些姓丁的來,組一個什麼丁厝村,丁家村,裡面全是自己人。」

  「你還可以佔領一座山,成立一個丁家寨,自己當總寨主。」周黃泰泉邊搖頭邊說,心想真是個天真的小妹妹。

  徐忻弘有意無意地就把眼光投到穿著紅色休閒服、坐在海堤邊的丁曼雯身上。

  她曾有一段時間的沮喪和無所事事。他可以明顯地感覺出她的懺悔與自責——至少他認為她會如此——那曾引起他些許內疚。

  但是,自從那個男生出現之後,她便不再懺悔,也不再自責。她又開始露出迷人的笑容,她又開始用她美好的聲音、活潑逗人的話題與人交談。

  他開始覺得嫉妒,嫉妒那個得到她甜美笑靨的男生,嫉妒他所有接獲來自她的每一個訊息。

  要命!他簡直一刻也不能容忍他與她這麼近在咫尺,和自己卻是這般遙遠的距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才認識她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從哪裡去孳生出這麼可怕的情愫?

  他挖空心思,卻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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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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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生氣,對不對?你不用安慰我,你一定是在生氣。」丁曼雯湊近他的耳朵問。雖然他也有害得她心情不佳的小過錯,但畢竟先得罪他的是自己。看不到他的笑容,她恐怕在以後的日子裡都會愧疚難安。

  他當然生氣,氣她去理會那個叫阿泉的男生,氣她對他笑,氣她把自己的電話給他,更氣自己撲滅不了心裡的那團嫉妒之火。  

  車隊在沿海公路上奔馳,徐忻弘看著前面的路,不知該用什麼心情搭理她。

  「我錯了嘛!我知道我錯在哪裡,你不要再臭著一張臉嘛!萬一你在心裡記  個幾十年,我的耳朵一定會癢死,我最怕耳朵癢了。」

  丁曼雯也不管他是否聽見了,又接下去說:「我向你道謝嘛,謝謝你救我一命;再向你道歉嘛,我不該無緣無故地對你發脾氣……」想到這裡她就有氣,什麼嘛,比她媽媽還嗦。

  可是這又關她什麼事呢?他既不是她的親人,也還談不上是朋友。「我應該很清楚才對,你像個NFDC4嗦的老太婆,又不關我的事,你像個嘮叨的老媽子,也與我無關……可是被煩的是我NB123,被擾得心煩意亂的也是我NB123!」

  此時,真正心煩意亂的是徐忻弘。他的心緒已如糾纏的絲線,怎麼也理不清,再加上丁曼雯在耳旁聒聒噪噪,他簡直要翻臉了。

  丁曼雯見他沒有反應,便識趣地住了口。但是沒一會兒,她又開口了:「我想到了剛剛那個男生,他好風趣幽默哦!他說所有海灘上的人,每五個就有一個是他的親戚,他還說海潮要漲要落,都得聽他的命令,他還說海龍王是他的同窗……」

  「是!你偉大、你高明、你鋒頭健、你萬人迷、你媚力十足!」徐忻弘再也  

  壓抑不住心裡的那股折磨,索性就把車子停在路旁小公園的正門口,全心全意要跟她吵。

  丁曼雯被他突來的危險情緒與巨大聲浪嚇到,怔怔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你念什麼念?他怎樣並不關我的事,你和他怎樣我根本管不著!」他氣得簡直想找個地方躲起來,狠狠地發洩一下,或者離她遠遠的。

  「你到底要怎樣嘛!向你道歉你又不理人,說別的事你又不高興,你到底要怎樣才會原諒我嘛!」丁曼雯著急地說。她全然拿他沒有辦法,也不知道自己何以如此在意他的感受。

  「你聽著!」徐忻弘注視著她的雙眼。原本紛紛杳杳的心緒,全在她迷惑的眼神中,變成一池明澈潔淨的柔水。

  她只是個孩子,只是一個稍大的孩子,有的只是一派天真無邪和好惡作劇、調皮搗蛋的小聰明,即使有什麼過錯,也是無心的,況且,是他們讓那個叫阿泉的在地人有機可乘。

  前一刻,他正想遠遠地離開她,或者把她拋出自己的視線,當作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這個精靈般的女孩。可是現在,他發現他做不到。此刻的她,正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怯生生地看著他,小小的瓜子臉上無辜不解的神情惹得他心生憐惜,他幾乎想把她納入自己的胸懷,永遠當她的護花使者……

  他的心又不自覺地陷入另一個混亂的戰場:她可是個女妖精……

  「我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該從此以後不再理你,也不原諒你?還是從此原諒你……」

  什麼啊?他什麼時候開始有了這麼明確的念頭?他心中的影子——那個相片中的女孩——應該是絕無僅有、無可取代的,他怎麼會那麼輕易地就把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還是原諒我吧!不然我會良心不安的,害一個人為你良心不安,想必你也不會好過,雖然我們以後不一定會再見面。」丁曼雯本來用苦勸的方式,不料話一結束,竟引起了莫名的傷感。

  「你還是快送我回去吧!你可以有考慮的時間,只要在我對你Say  Bye-Bye之前,告訴我答案。」她繼續說。

  真是莫大的諷刺啊!在他的心為她紛亂不已之際,她竟然能夠這麼冷靜,這麼冷……漠。

  這使他在一瞬間感覺到自己變得透明,他使得他看清了自己:原來是他自己一廂情願,原來都是他自己在作繭自縛。

  有如挨了一記悶棍,他驟然驚醒,只覺得一陣羞赧和好笑,當下聽話地發動車子重新出發。

  「左手邊第二條巷子進去。」丁曼雯指揮著徐忻弘,再轉一個彎就到她家了。

  徐忻弘聽話地轉彎,然而在那個巷道裡,一個似曾相識的背影攫住了他的視線,他不禁發出一聲喟歎:多麼像他描繪了幾千次、幾萬次的身影……  

  但是,打死他也不相信這會是她——連那小小的校區都難以一睹她的丰采,更遑論是在這麼廣大的市區中遇到她。

  正想目不斜視地奔馳而過時,後座的丁曼雯說話了:「等等,等等,是我姊姊吧!」

  等他停妥,丁曼雯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往回跑去。

  徐忻弘心想:至少跟人家打個招呼吧!這是基本禮儀。便跟著轉頭,但是,當他看到那個女孩時,他的心臟幾乎就此停住,再也不知該跳動以維持生命了。

  莫大的震驚撼動了他。真的是她!那個隨著鏡頭走入他的心裡,夜夜陪他入夢的倩影,此刻正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眼前。噢!不是夢吧?不是夢吧?

  「謝謝你載曼雯回來,我們家就在前面,進來喝杯茶,用個餐吧!」丁巧莉  大方地邀請著。這個男孩看起來還不錯,她想。

  徐忻弘更加心蕩神馳了。

  她的聲音這麼甜,她的容貌比他所拍攝到的更是美上十倍,尤其是那一對酒渦,幾乎要使他酣醉了……

  「怎麼,你是決定要讓我良心不安,也讓你自己不好過了是不是?」丁曼雯見他沒有反應,微慍地拍拍他的寶貝車。

  「啊?」徐忻弘這才回過神,將眼光從丁巧莉的臉上移開。「對不起,我太失禮了……」

  丁巧莉微微一笑,直覺是當做他見到一個很像他朋友的人,並不放在心上。

  「我姊姊問你要不要去我家喝茶、吃飯,我是問你我們的事一筆勾銷了沒?你到底回不回答!」丁曼雯提醒他,口氣不太客氣。

  「我……」一個遙遠的影子,一下子突然變得這麼接近、這麼真實,又對他做出這麼熱情的邀約,徐忻弘一時不知所措。

  他又看見她在微笑。

  自己那麼窘又那麼糗,她當然會笑,在她眼裡,自己一定是個又笨又拙的人,要怎麼接近自己夢寐以求的她?要怎樣改變她的第一印象,使她知道自己的優點,繼而接納自己?

  不行,在她將自己定型之前,他得快逃。「謝謝你的好意,我有事得先走了。」他又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既深情又貪心,彷彿要將她的一顰一笑全鐫在心版上。

  「丁丁,你介意我打電話給你嗎?」他一時還搞不清楚自己這樣問的真正用意,但是,他隱隱約約知道,這是與「她」再見面的方法。

  丁曼雯聽到他的請求,喜不自勝,彷彿她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儘管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她點點頭,迅速從丁巧莉的包包裡掏出紙與筆,抄了自己的電話給他。「你可以在晚上打來,那時候我通常都會在家。」

  徐忻弘接過電話號碼,便又發動機車,臨走前,還戀戀不捨地看了「她」一眼,現在她的身影充斥在他的心裡、腦海裡,再也容不下別的人、事、物。

  「唔,很帥的男生,看起來滿老實的。」丁巧莉取笑著妹妹。「看來我們家,最早紅鸞星動的是你喲!」

  「哪有?才不是呢!」丁曼雯嬌羞難掩。

  「『你介意我打電話給你嗎?』還沒有?人家是表明要追你了。」丁巧莉一逕取笑。「我回去一定要敲鑼打鼓,告訴全世界這個大消息。」

  「姊,你討厭啦!」丁曼雯嬌嗔一聲,心裡已經開始期待他的電話了。

  「你說那個男孩子叫什麼名字?」林素芸  正擺設著餐具,等丁明崇回來就可以吃晚餐了。

  聽了巧莉的諸多描述,林素芸覺得不問不行。也許是丁巧莉的形容太過火,也許是基於保護女兒的天性,她覺得該好好的調查這個男孩子。

  基本上,她是非常反對女兒這麼早談戀愛的。



  「我們都叫他小徐。媽,你不知道,他是很好玩的人,他曾經費了好多口水,拐了好大一個彎,不動聲色地罵我們,哇!你不知道他多厲害。」丁曼雯意猶未盡地向母親有一段沒一段地說著今天的經歷,當然自然而然地就會扯到徐忻弘。

  「怎麼?玩了一整天連人家的名字都不記得?真是名副其實的某種動物。」林素芸向來喜歡拿女兒的迷糊開玩笑。

  「曼雯啊,有機會帶回來給爸爸認識認識啊,讓爸爸看看他夠不夠格當丁家的女婿。」丁偉光表面上在取笑女兒,暗地裡是在鋪一條安全的路,讓女兒大大方方地把那男孩子帶回來。

  丁偉光明白十七、八歲正是渴望愛情的年齡,這時期的孩子,對愛情有著憧憬、好奇和浪漫的懷想。他並不反對孩子去談一場戀愛,他更鼓勵她們將戀情公開,一來他們為人父母的能以自己的經驗看看那孩子可不可取,二來他們也能放心,不必因女兒的言詞閃爍或行跡鬼祟而憂心忡忡——自從丁明崇談過一次這樣的戀愛後,丁偉光就變得比較開明了。

  「爸,你別聽姊胡說,沒有的事啦,人家只是照約定送我回來而已。」丁曼雯急著申辯。「彤彤也是啊,她讓鴨子載回來的,不信我叫她過來問。」說著,就扯開喉嚨要大叫了。

  「哇!真難得,二小姐這麼早就回來了。」丁明崇一回來就看到了丁曼雯,在他的印象中,丁曼雯是最常被等的一個。

  彷彿丁明崇會擋住她的聲浪似的,丁曼雯硬是把那將出口的聲音給嚥回去了。「是你晚了。」她悻悻地。這個大哥一點也沒有盡到大哥的本分,對妹妹既不愛護也不疼愛,如果可以,她真想「休」了他。

  實在該換一個大哥,換一個體貼的,不會以惹妹妹生氣為生活要事的;換一個溫柔的,不會對妹妹大吼大叫、明槍暗箭的……也許她該去訂做一個,訂做一個像小徐一樣好看,一樣溫和,一樣多花樣的大哥。

  她的大腦又不知不覺地運轉出他所有的舉動、表情,和那一張映在夕陽餘暉的沙灘上,閃閃發亮的臉。

  只是一個美好的記憶罷了。她告訴自己,她不會那麼輕易地墜人情網。沒有人能那麼簡單就佔據她的心。

  「真是天方夜譚,二十世紀僅存的母夜叉、巫婆也有人追。」丁明崇譏笑她。

  他對她真是有恨難平——昨晚她拿了他一千五百塊,還故意破壞他的相親。

  「你是羨慕還是嫉妒?你見了他會更嫉妒,因為他至少比你好看十倍。」丁曼雯翻著白眼,她已經決定「休哥」了。

  「哇!那不就成了妖怪啦!」丁明崇誇張地說。「所謂物極必反,我這長相  已經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他再好看十倍,豈不醜得嚇死人?」

  「你那副尊容是其貌不揚,其貌不揚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照照鏡子吧!」

  丁曼雯絲毫不示弱,口氣上不饒人,動作上卻悠閒得不得了。

  這種境界丁明崇就是學不來。他已經開始頭上冒煙了。

  「別吵了吧!真不知道你們兄妹倆怎麼回事,一見面就吵個不停。」丁偉光司空見慣地又扮起勸和的角色。

  這時林素芸終於逮著機會發言,她對大女兒說:「巧莉,今天薛大媽打電話來,說她有個遠房親戚,最近搬到高雄來,是個教書的,人品還不錯,約了星期三晚上見面,去赴約吧!」

  「好。」丁巧莉一如往常的答應。「讓曼雯和我一起去吧!」

  又有錢賺了!丁曼雯真是喜上眉梢。

  「又要曼雯跟?你又不是第一次相親了。」林素芸巴不得能果斷地阻止曼雯跟去,因為她多多少少能猜測到丁巧莉至今沒有相成一次親,八成是丁曼雯在搞鬼。即使事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她也很擔心,萬一對方看上的不是她溫柔閑靜的大女兒,而是大方搶眼的小女兒,那豈不是糟透了?

  「我還沒有單獨相親的經驗,曼雯一起去,一來可以壯膽,二來也可以給我些建言,局外人總是比較客觀嘛!」丁巧莉又說服了母親。

  丁偉光不可能不知道他這兩個寶貝女兒在玩什麼把戲。他淡淡地說:「好吧!你說誰去就誰去,但可別一味的玩,蹉跎了好機會。」

  「爸,不公平。」丁明崇居然抗議了。「巧莉要曼雯跟,你怕她蹉跎了好機會,你們要曼雯跟著我,難道就不怕蹉跎了我的好姻緣嗎?」他真不明白為什麼同樣一件事,會有這麼大的差別。

  「孩子,姻緣天注定,你強求也沒有用的。」丁偉光好整以暇地說。儘管曾經有一陣錯愕,但他絕不會讓自己的表情露出半點破綻。

  姻緣天注定!?天知道他對昨晚那位相親的夏小姐有多大的好感,他敢打賭,她一定比美美好過百倍、千倍。他深深地被她吸引,希望能有更進一步的交往,不料,所有的機會,全依照慣例,讓那個「相親終結者」給破壞殆盡。再這樣下去,即使有再多的良緣,也只有過門不入的分了。

  縱使他心裡有一大把怨火、怒火,但父親既然開口了,自己也不好發作,只好邊吃飯邊拿白眼瞪丁曼雯:你最好別帶他回來,否則我會讓你嘗嘗那滋味,丁明祟咬牙切齒地想著。

  「知道了?並不是我故意破壞你的相親,而是緣分沒到,這樣吧,只要你相到喜歡的,告訴我一聲,我絕對鼎力相助。」丁曼雯豪氣干雲地說。

  「要你這個終結者鼎力相助?不如我自求多福。」丁明祟實在不敢相信妹妹所說的任何一句話。「爸,媽,慢吃。」丁明祟喝完了最後一口湯,把桌上的魚刺、骨頭收拾乾淨,便從冰箱裡面拿出水果,到客廳看電視去了。

  「我是認真的,他還這樣!」丁曼雯不免嘀咕。「誰不知道他喜歡昨晚的夏小姐?他還想約人家去看電影、喝咖啡哩!」

  「那個夏小姐,你感覺如何?」丁偉光隨意地問,他向來不太管這種事的。

  「還不錯,人長得漂亮,舉止也很優雅,看上去很有親和力,講話時總是面帶微笑,就連最後被我搗蛋得受不了,還很有禮貌的說:對不起,我還有事,或許改天有機會再見吧!真的快變成我的偶像了。」丁曼雯萬分崇拜地說。「我看得出來,哥是真的很喜歡她的。」

  「明崇也二十四歲了。」丁偉光對妻子暗示:兒子該成家立業了。

  「盡人事,聽天命嘍!」林素芸不想在女兒面前討論這方面的問題,便用模稜兩可的態度帶過。

  晚上,在丁曼雯與丁巧莉的閨房裡,丁曼雯照常踩著空中腳踏車,丁巧莉則從一堆雜物裡搜出一瓶袖珍型的防身器。

  「喏,帶著,」丁巧莉把小巧的防身器遞給了曼雯。「雖然那男孩看起來還不錯,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一分防備總是多一分安全。」

  「拜託,姊,好像我真的會發生什麼意外似的。」丁曼雯還是接過了東西。「這樣吧,以後如果他要約我出去,我就把他留在家裡好了,這樣你們不就放心了?」真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方法。

  「曼雯,你要知道,我們不是反對你結交異性朋友,我們只是希望你不要隱瞞家人,還有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丁巧莉解釋著。

  再怎麼樣,都是自己濡沫與共的至親之人,一點點小狀況就足以令人提心吊膽,更何況是談戀愛這麼大的事。不過擔心歸擔心,丁巧莉卻也不敢表現得太關注,因為這也許會構成她莫大的壓力;要自己不聞不問,實在也不可能,當今之計,唯有自己草木皆兵地注意她無意中洩漏出來的訊息了。

  「姊,你放心,你妹妹我,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絕對不會背著你們做出什麼壞事的。更何況,我還沒有決定跟誰交往呢!」

  「嘎!你還認識別的男生?」

  「嗯,有個叫阿泉的,是個現役軍人,我抄了電話給他。」阿泉可比小徐親切、博聞多了。

  「多結交朋友是不錯,你可要清醒點,可別二十歲不到就點頭嫁人了。」丁巧莉促狹著,她這個妹妹,真是一鳴驚人。

  「不會的,我是早就下了決定的,我二十五歲才結婚,誰能等我到二十五歲,再說吧!」丁曼雯露出俏皮的笑容,把手上的紙牌又洗了一遍。

  「星期天晚上算一周大事最準了。姊,我幫你算算,看那個心心相印的人,是不是這星期會出現。」說著,便用力地洗起牌。

  「你可千萬別嚇我,在我的生涯規劃裡,二十三歲才開始結交異性,現在即使潘安再世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然後丁巧莉又補了一句:「當然還是得靠你幫忙啦!」說完便又忙著自己的事去了。

  「糟了,姊,搞不好是薛大媽的遠房親戚……」

  在丁偉光夫妻的房裡,也有一陣小小的討  論。

  「真是不像話,巧莉不交男朋友,反倒曼雯先有人追了,本末倒置嘛!」林素芸邊擦著保養品邊說。「她還在求學,未滿二十歲NB123!」

  「別太緊張,你還不是十八歲就嫁給我了?」丁偉光一派輕鬆地安撫妻子過於緊繃的情緒。「孩子已經長大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們不能太干涉她,知道嗎?」

  「這不對,難道做父母的不能管教孩子嗎?」林素芸微慍地說。丈夫的說法,令她覺得為人父母的威嚴已經不復存在。

  「可以,當父母的當然可以管教孩子。」丁偉光知道妻子的個性,採取成功率較高的迂迴戰術。「但是,那是在孩子還不懂事,還需要人管教的時候。」

  「現在孩子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見解,也有了自己的處事風格,他們已經不再需要管教,我們也能卸下這個沉重的擔子了。」管教一個孩子長大成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丁偉光喜見兒女都已長大成人。「放心吧,兒孫自有兒孫福,難道你不相信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兒女?」

  「不是不相信,我是擔心呀!萬一她被騙了,當了未婚媽媽,或者一時走偏了,一失足成千古恨,那怎麼辦?」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陷阱,萬一她的女兒一不小心落入了陷阱,她怎麼承受得起?那是她的女兒,她心頭上的肉啊!

  「我們都會看著她的,對不對?她不會有機會走偏的,對不對?巧莉是個很好的姊姊,她會教曼雯如何保護自己。彤彤呢,是個很有責任心的班長,她遺傳了汪先生謹慎、防備的警察本色,會有足夠的警覺性的。」丁偉光一把摟過妻子。「我們不能表現得太緊張,那會打草驚蛇的,難道你忘了明崇十六歲時交女朋友的嗎?我們愈禁止他,他就愈不敢向我們坦白。」

  「聽我的話,結交異性沒什麼不好,只要她肯讓我們知道,又不影響學業。我們把她的朋友當做自己的朋友,不是很好嗎?」丁偉光俯身親吻妻子緊繃的眉心,「像秀秀、小胡、小珍、阿霞,你不是已經做到了嗎?」他又在妻子小巧細緻的眉梢、鼻尖,各印下幾個細細碎碎的吻,充滿了讚許與深情。「我覺得我們對明崇太矯枉過正了。」

  「嗯,他已經二十四歲了。你二十四歲的時候,巧莉已經週歲了。」林素芸回應著丈夫的吻,雖然已經沒有了年輕時的激情,卻有著更密不可分的信賴與永遠甘之如飴的深情。

  丁偉光輕笑了起來。雖然歲月催人老,時光飛逝如梭,他妻子這個俏皮的小個性,卻一點也沒有改變——這就是他愈來愈愛她的原因之一。

  「我們是不是該放他自由了呢?」丁偉光提議。在這個家庭裡,所有的人都打心底習慣性地對丁偉光產生尊敬之意,他說一句話,勝過其他人說十句話,簡直比皇帝頒下的聖旨還受用。丁偉光儘管心裡十分明白,他還是要以商討的口吻問問妻子,他要他的妻子、家人,有被尊重、被期待的感覺。也就是因為他有這個心,加上努力的付諸行動,他漸漸就變成了全家人的重心,也創造出了和樂的家庭氣氛。

  「想抱孫子了?」林素芸睨著他笑。「是啊,我也該放下掌家的擔子,安享晚年嘍!」

  「這二十幾年來,真是辛苦你了。」丁偉光無限愛憐地看著妻子。他會有今天的光景,全是因為他有一個任勞任怨又聰慧伶俐的賢內助。

  「都老夫老妻了,還說什麼辛苦不辛苦?」林素芸輕點丈夫的唇。「這樣吧!讓曼雯去找夏小姐來家裡用餐,好好的嚇明崇一跳。」

  「你哦!一把年紀了還這麼調皮搗蛋。」丁偉光一時間竟有時光倒流之感,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幾年前,他風流瀟灑,她古靈精怪……他傾身,在妻子那對深富吸引力的唇瓣,印下幾個深情纏綿的吻,彷彿歲月從未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

  窗外皎潔柔和的月光,正窺視著這一對恩愛恆長的夫妻,它甚至相信:他們的愛,多過它傾瀉在地球上的光芒,長過它在宇宙間存活的年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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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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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好了沒?快點啊!」丁曼雯在客廳朝丁巧莉叫。離約定時間只剩十分鐘了。

  「喂!你在急什麼,像要跟情人約會似的。」丁巧莉嘀咕著下樓來。

  「早去早回啊,阿泉說今晚七點要打電話給我。」丁曼雯招供,阿泉星期一晚上打電話來跟她聊天,還說星期三要再打來。

  「那小徐呢?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再打來?」丁巧莉接過一通小徐的電話,那一天,曼雯還和人家東拉西扯的聊了半個鐘頭。

  「沒有啊!」丁曼雯悵然若失。「你別老是以為我跟他感情很好嘛!」還是快撇清算了,曼雯心想。

  「我是覺得你和他滿登對的,郎才女貌。」丁巧莉拉著丁曼雯向母親說一聲就走了。

  丁巧莉今天穿著一襲白色洋裝,篷篷的紗裙把她的身材襯托得無懈可擊。

  丁曼雯則穿了件黃色襯衫和牛仔褲,腰間還繫了件非常顯眼的紅色長襯衫;手上戴了各式各樣的手環、手鏈、粗粗細細的繩子,脖子上則垂掛著用許多稀奇古怪的墜子做成的項鏈;頭上束起了鬆鬆垮垮的馬尾,耳上還有一對大得誇張的耳環。

  有許多配備是在出門後才一一戴上的,所以林素芸根本不曉得丁曼雯不倫不類的妝扮。而丁巧莉今天之所以穿得這麼漂亮、又擦了口紅,是因為相完親後,她約了好友寶寶一同去看電影和到舞蹈中心跳舞。

  「今天我約了寶寶,回去你跟爸、媽說,今天相親的這個還不錯,我們去看電影、吃宵夜了。」

  「不好吧?老是騙爸爸、媽媽。」這種謊,她已經替姊姊說了十多次了。

  「放心,我很安全的。」

  走著聊著,她們已經到了「棕欖泉」的門口,丁巧莉從包包裡拿出一朵玫瑰花——那是他們約定的信物——進去後把玫瑰花插在桌上的小花瓶就行了。

  但是,當她們推門而入,丁巧莉第一眼就看見了那朵插在花瓶裡的玫瑰花,男方已經比她們早到了一步。

  徐忻弘正無限悔恨地支著頭坐在那裡。什麼二十八歲再不找對象遲早會變成王老五,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實在是悔不當初,怎麼會想要去找嬸嬸?而他嬸嬸又為什麼會是附近有名的職業媒婆——薛大媽?他徐忻弘這一趟訪親,真是陰溝裡翻船。

  「就是她了。」丁曼雯說著,便跨步而去,在走過他身邊的時候,故意做了一個很大的旋身動作,手上的提包應聲而落,裡面一些沒放好的蜜粉、口紅、腮紅,甚至還有指甲油、香水、發膠,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東西全掉了出來,有的落在他的肩上,有的落在他的身上,而他那一套燙得筆挺的米色西裝,在幾秒鐘的時間內便面目全非,使他變得萬分狼狽。

  「對不起、對不起,這位先生,要不要緊?有沒有受傷?」丁曼雯趕緊拿起桌上的紙巾,在他身上胡亂擦著,一邊喋喋不休地念:「都怪我那個妹妹,叫她用完要關好鎖緊,偏偏就不聽,看看現在,捅出大漏子了,真是抱歉、抱歉。」待丁曼雯說完,他的西裝已經糊了一大片了。丁曼雯兀自在心裡竊笑。

  「沒關係,今天我的運氣本來就不太好,以後叫你妹妹注意點。」徐忻弘苦笑著,還一面安慰丁曼雯,希望她別太自責。

  而丁曼雯的心裡則想著:倒楣的事還在後頭呢!

  然後她裝著一臉無知的樣子,東瞧西瞧。「其實我們是約了人的,以一枝玫瑰花做為信物,那人好像還沒來,唉!現在的人真不守時。」

  徐忻弘可不想落個不守時的罪名,連忙上前問:「是插在花瓶裡的玫瑰花?」

  「你怎麼知道?」丁曼雯裝模作樣地望望他,然後把眼光調到他的桌上。「難道你就是……」表面上萬分驚訝,心裡面則大肆嘲笑,這個笨蛋,給他機會還不知道趕快閃人。

  徐忻弘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她頂多十六、七歲,怎麼可能是嬸嬸說的二十歲的大學生?他只得又確認一次:「你是丁……」

  「是啊!我姓丁。」

  徐忻弘直覺自己被騙了,被他嬸嬸騙了,明明是個未成年的小孩,怎麼會騙他說是個大學生?還說是個秀外慧中、風華絕代的美人?到底是他嬸嬸沒有職業道德,還是誰告訴她,他徐忻弘想結婚想得飢不擇食了?要是讓他知道是誰,他非把他剁了餵狗不可!

  「你好,我姓徐,我想我們是搞錯了。」他起身想離開,去找他嬸嬸,或者那個亂放風聲的人算帳。

  真是有禮貌的人。姓徐的人都這樣嗎?剛認識不久的小徐,班上的徐永安,和眼前這位徐先生。丁曼雯不知不覺地就多給了他幾分。要是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都姓徐,那不就安樂祥和、世界太平了?

  「搞錯?應該是不會吧?薛大媽介紹的通常都不會錯。」丁曼雯眨著大眼睛,無知又無辜地說。

  徐忻弘這下子可真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了。他堂堂一位受過高等教育,典型模範師長的教職人員,如今被迫冠上殘害國家幼苗的罪名,他還有什麼顏面繼續教書,又還有什麼顏面回台中見他的父母、列祖列宗?徐忻弘呀徐忻弘,你的半世  

  英名將毀在這個美麗而詭異的城市……

  「有什麼問題嗎?我是跟我姊姊一起來的。」丁曼雯看著他臉上變幻莫測的神情,惹得自己都快憋破肚皮了。

  「……」

  徐忻弘覺得自己有一時的生命靜止,被一大堆驚訝、驚喜、驚惶、驚愕、驚心、驚服、驚悸、驚駭、驚……驚得不知所措。

  「姊,過來吧!」

  在他還沒有找回自己失控的神經前,另一股更大的「驚字頭」像巨浪般淹沒了他。

  他見過她,他一定見過她!他絕對見過她!

  他的眼瞪得如銅鈴般大,極力思考著,他到底在何時、何地見過她?

  他的大腦一直發出否定的訊息,而他的末梢神經更是一直駁斥,變成了空前絕後的爭執局面。

  為了不便自己的體內爆發世界大戰,他終於想出一個權宜之計,不管真的見過與否,只要他與她保持一定的聯繫,他一定會想起來的。

  當下,他擺脫了狼狽的窘狀,一派風度翩翩地伸出手來。「請坐。」

  丁巧莉並不相信一見鍾情,但是,她也不否認人對美的事物都有想多看一眼的本能與衝動。

  就是那一眼,讓她深刻感覺到:有一道閃電劃過了她的心扉,那股驚艷的震撼差一點讓她尖叫出聲。

  再一眼,她注意到兩道濃眉下那一對深邃、充滿智慧而似曾相識的眼——那是她曾暗戀過的國文老師的眼——她所有的思慕幾乎都集中在那一對溫和、善意,如子般熠熠生輝的眸子裡。

  「姊,坐這邊。」丁曼雯自然看出了姊姊剎那間的失魂——正如她所料,這人就是撲克牌上顯示的那個將與她心心相印的人。

  丁曼雯也很想取消今天的搗蛋計劃,姊姊已經二十一歲了,再不快點結交異性,恐怕久而久之,她對戀愛就失去了年少輕狂的感受,或者根本就不知該怎麼談戀愛了。可是俗話說得好: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她既然拿了姊姊的「薪水」,自然就要盡心盡力地完成任務,其他的,只有順其自然了。希望這位博得她些許好感的徐先生,有超乎常人的耐力和運氣。

  心念及此,丁曼雯邊和丁巧莉說話,邊故意「非常不小心」地翻倒杯子,水便令人「非常滿意」地順著桌子,流了徐忻弘一身濕。

  「對不起、對不起。」丁曼雯又是賠罪又是七手八腳地去擦去桌上的水,不擦還好,這一擦,連他的襯衫也濕了。

  「沒關係,沒關係。」徐忻弘邊擦著褲子上的水漬,邊目不轉睛地對丁巧莉說:「也不全是教育局的安排,有大部分是我自己請調的。事實上我學的是中國文學,在高中、職教書,只是學以致用罷了。不知道丁小姐如何稱呼?」

  丁巧莉被他看得兩頰嫣紅,不知不覺地頭愈垂愈低。「我是丁巧莉。」

  徐忻弘還想再多認識她一點,丁曼雯卻插話進來了。

  「當老師的?這麼說,很有學問嘍?那你知不知道孔子的老婆叫什麼名字?劉伯溫到底有沒有死?景陽崗上的一百零八條好漢叫什麼名字?還有紅樓夢裡的襲人是幾歲死的?」丁曼雯連珠炮似的隨口問了一大串問題,這對她來說,只是小小的把戲而已。

  徐忻弘緊皺著眉頭,從她所提出來的問題中,他知道她是存心搗蛋,心裡面不由得開始祈禱:她最好不要「剛好」是他所要任職的學校裡的學生,否則冤家路窄,照這樣下去,不是他死便是她亡——雖然他一向不喜歡學生的成績被當掉。

  「這些課本上都不會教,聯考也不會考,有的尚待考究,有的根本沒有結局。如果你願意的話,替它們寫續集,告訴天下人這些答案吧!」徐忻弘很技巧地一言以蔽之,他相信任何人都會滿意他的答案。

  「哦,原來徐先生是衛道人士,只教聯考會考的東西,姊,你看清楚喔!」丁曼雯一臉恍然大悟。這是她一貫「置人於死」的陷阱,任何人都破不了她這一招。

  徐忻弘眼看著自己的形象被誤導而束手無策,正又窘又糗,好在他們叫的排餐送來了。

  牛肉在鐵板上煎得僻哩啪啦響,牛肉醬猶如落地的水珠,任意噴濺。他們一邊拿紙巾擋著,以免濺到自己,一面又小心翼翼地去翻那顆熟了一半的蛋,也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一顆蛋不偏不倚地飛到徐忻弘的頭髮上,於是他花了一百多塊去整理的頭髮泡湯了。

  「嘎,我的蛋呢?怎麼不見了?」丁曼雯不可置信地東張西望——她的蛋長翅膀飛了。

  正當徐忻弘愁眉苦臉之際,丁曼雯大喜過望地在他頭上找到了那顆蛋,而他的頭髮上早就和進了蛋黃蛋白。

  這次丁曼雯沒有再萬分愧疚地道歉。她好奇不已地看著他說:「是你救了我的蛋,還是你偷了我的蛋?」

  徐忻弘想盡辦法把頭上的東西弄乾淨,當他看見手上那濕濕黏黏的東西,繼而想像這些東西在他頭上的景象時,他的胃裡一陣翻攪,他知道他再不易客為主,反敗為勝的話,他將會被這個天生搗蛋的女孩弄得比掉入臭水溝更狼狽、更難堪。

  正當他極力思考著該如何絕地大反攻時,他突然看見丁曼雯端起剩下的半杯玉米濃湯……他張口結舌,不敢想像將有多恐怖的事降臨在他身上。

  「好了,你的玉米濃湯再不喝就涼了。」丁巧莉阻止著丁曼雯,她猜不到她會把玉米濃湯倒進他的牛排裡,還是玉米濃湯會自己從他的領口跑進他的襯衫裡……她實在沒有勇氣再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捉弄了。

  「噢,對。」丁曼雯聽話的喝起玉米濃湯來。

  她真的是碰到對手了,從來沒有人被她整成這樣還不夾著尾巴逃的,愈是這樣,她就愈想知道他能耗多久。現在可不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如此單純了,是他激起了她的鬥志。

  丁曼雯興致勃勃地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還邊煞有其事地和徐忻弘聊天。「其實我姊姊程度很好的,大學聯考考上了第二志願,至少可以讀讀政大、淡大的,可是,她不想離家太遠,便報名中山大學,現在她光靠獎學金,就夠付學費。」丁曼雯把費字講得用力,盤子裡被她切得小塊小塊的牛肉,全悉數飛了出去,立時,他的臉上、白襯衫上,被牛肉所沾的醬汁染糊了一大片。

  「對不起,我妹妹粗魯了點,她還小不懂事,你的衣服都髒了,我幫你拿去洗。」丁巧莉一反常態地相當抱歉與熱心,還空前絕後地拿白眼去瞪丁曼雯。

  丁曼雯看著姊姊把胳臂往外彎,對別人數落自己的不是,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地位不保、未來堪慮,索性就半賭氣半抗議的化暗為明。「我道歉,我粗魯,」半杯玉米濃湯已經進了徐忻弘的盤子。「我不懂事,」接著是一堆沙拉、調味醬,徐忻或的牛排在他眼前變成了大雜燴。「你可千萬別說我沒有家教,因為那等於在說我姊姊。」

  「曼雯,這可是公共場所……」丁巧莉阻止她愈來愈大的聲浪。

  「怕什麼,服務生早就見過幾十次這種場面了,我每次不都是在這家餐廳整慘那些來跟你相親的人?他還不是最慘的呢!」丁曼雯揮著手,面露凶光,一寸一寸地打量徐忻弘,彷彿正在腦海裡計劃下一個整他的動作。

  徐忻弘雖然對丁巧莉有一些尚待證明的情愫,但是這一刻,他可沒忘了古人「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明訓。她說他還不是最慘的,那是不是意味著,如果他再待下去,將會變成最慘的?還是快找借口脫逃吧!

  於是,他趕緊拿起帳單,起身說:「我想,我是不太適合再介於你們兩姊妹之間了,千萬別為了我而破壞手足之情,我會再與你聯絡的,巧莉,是吧?」他又確定她的名字一次。

  丁巧莉一反常態地頷首,滿臉歉意地目送他結帳、離去。

  「阿德。」丁曼雯伸手召來了熟得不能再熟的服務生。那服務生心領神會地收走了杯盤狼籍的餐具,送上來甜點飲料,還丟下一句:「你又成功了!」

  丁曼雯驕傲地揚起唇角。她在七點之前解決了一個相親者,非常的有效率。

  丁巧莉則悵然若失。她應該高興才對,為又打發了一次相親,又不拂逆母親的意思而高興,然後興高采烈地去赴寶寶的約,把今晚的整個經過,口沫橫飛地對寶寶訴說一遍。可是,為什麼她一直覺得不對勁?從開始到最後,她總是覺得自己的心蠢蠢欲動,像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攔都攔不住……

  「姊,瀟灑一點,想想你的生涯規劃吧!可別讓這個自以為是的老頭子破壞了你的計劃。」丁曼雯吃一口冰淇淋,舔舔唇說。她這麼說的用意,只不過是想讓丁巧莉別這麼三魂少兩魂,七魄剩一魄的,反正會來的還是會來,擋都擋不住,怕又有什麼用?她也只是提醒她:她還是原來的樣子,並沒有損失了什麼,以喚回她的自信。

  丁巧莉果然恢復了笑容,釋然地聳聳肩,心想:當個朋友也可以嘛!反正就學學曼雯,讓他等個幾年,誰規定相親就一定要結婚的?這麼一想,負擔就輕多了。

  「是啊,感情的事這麼難說,到底是誰與我們攜手一生還不知道呢!」說完便提起皮包。「就照我們的原定計劃進行,我先走了。」

  丁曼雯吃完了冰淇淋、紅茶,也打道回府去等電話了。

  「怎麼還沒來?」丁巧莉在奧斯卡戲院門  口踱步。怎麼搞的,電話也沒人接。

  奧斯卡前廣場停滿了機車、腳踏車,前面的道路旁則佔滿大大小小、販賣著各種小吃的攤販,而走道上、售票口、看板下則站滿了各種動作不一的年輕人,他們有的三五成群,有的雙雙對對,唯獨丁巧莉,她形單影隻地在戲院門口踱步。

  電影再五分鐘就開演了。丁巧莉手裡握著兩張電影票,等不到她那個寶貝朋友——寶寶的人影。

  徐忻弘走出了棕欖泉後,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換衣服、洗頭——他一刻也不能忍受旁人那似有若無的奇異眼光,和他被一個小女孩弄得如此狼狽的事實。

  她實在很小,至少小了他十歲,可是她的膽子卻與她的年齡成反比,十足的人小鬼大。

  難怪嬸嬸說她替丁巧莉作媒,兩年以來毫無斬獲;有這樣一個「驍勇善戰」的打手,心臟不好的或情緒起伏很大的,恐怕吃不完一頓飯就休克住院了。徐忻弘覺得自己小命還在,真是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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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9-20 11:35:22 |只看該作者
 
  徐忻弘洗完澡、洗好頭,換了件輕鬆的休閒服,看看表,剛好七點半。

  這樣一個週日的夜晚,要做什麼安排?如果在台中,他早已跑得不見人影了,可是在這陌生的城市呢?

  還是去看場電影吧!幸好徐忻弘知道他的嗜好,告訴過他幾家不錯的戲院,叫他自己打發時間——他已經連續代了三天的班,他那個同事早不請假晚不請假,就挑他剛來的這幾天,害得他連好好和弟弟看一場電影的機會都沒有。

  心念及此,油門一加,就往附近的電影院駛去。

  終於在雜亂的車陣、擁擠的攤販中,勉強地把車子塞進一個稍嫌太小的縫。他千辛萬苦地停好了車子,卻在銀白的燈光下,幢幢人影中,看見了一個引頸企盼的人,使他忘了離開車子,甚至忘了呼吸。

  他看著她來回踱步、看表、失望,最後猶豫了一下,接著,下定決心似的,把手中的票胡亂塞入皮包,氣憤地擠過魚貫進場與瀉洪般散場出來的人。

  「巧莉?丁巧莉。」徐忻弘再也忍不住心裡那股想喚她的衝動。是上天有意的安排也好,是緣分無心的巧合也罷,反正他是遇見她了,而且,她回頭了。

  丁巧莉對這個呼喚她的人,有一會兒的陌生,但不到一分鐘,她就認出了他,而且是帶著欣喜的口吻與表情。「你是那個徐……」是苦等的情緒轉移,她至少「等」到了一個認識的人,雖然他們才認識沒多久,雖然他們是不期而遇。

  「徐忻弘。」他揚起唇角再次介紹自己,他相信她和她妹妹是從來不記相親者的名字的。「你在等人?」

  「被放鴿子啦!枉費我買了最佳位置的票。」巧莉喪氣地說,真是心有不甘。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徐忻弘注意到她的表情,怕自己的提議嚇壞了她。「我還沒有買票……」

  「那我賣一張票給你吧!」丁巧莉說著掏出一張票來。

  「兩張。」徐忻弘本來想說:那我們就一起看吧!現在丁巧莉的反應如此率直無邪,他倒是改變主意,想表現一下風度了。

  「喏!」丁巧莉不假思索地把票給他。而徐忻弘也掏了錢給她,算是完成一筆交易。

  「現在,」徐忻弘露出足以迷倒眾生的笑容。「我有這個榮幸請你看場電影嗎?」

  丁巧莉先是一愣,後來露出甜甜的酒渦笑了,這個令人匪夷所思的男人,留給了她非常深刻的好感。

  「你答應了?」徐忻弘一見丁巧莉默然頷首,便興高采烈地說:「等我一下。」他立即奔向附近的店面和路旁的小販,等回到丁巧莉面前時已是手中拎了一堆燒烤、鹽酥雞、水果、飲料的大忙人了。

  他們終於順心如意地步人了戲院,而且也令彼此都意想不到地度過了一個輕鬆、愜意、開心的夜晚。

  丁巧莉從一片廣大的綠色草原中向他走來  

  ,步履輕盈而美妙。她所穿的白色紗裙迎風搖曳,她的如絲細發在微風中飄揚。她捧著一束優雅的紫羅蘭,但是那些花不及她的一半美麗……他快速地按下相機快門,沒有漏掉任何一個表情。

  丁巧莉悠閒地漫步在白沙灣上,嫣紅的夕陽染紅她令人迷醉的臉。然後,她看見他,緩緩地綻出一朵喜悅而清麗的笑容,繼而張開雙臂飛奔而來,給他一個情人般的擁抱……而相機一點一滴地紀錄下她的一顰一笑……他將因為它們而得到最佳攝影獎,繼而成為一位名聞遐邇的優秀攝影師。

  白日夢再一次侵略了徐忻弘的腦海,他幻想她陪著他到山之涯、海之濱,甚至到世界的盡頭,還有這整件事的大功臣——他的相機——現在他相信了,相信他的相機製造了奇跡,而這個奇跡正從相框裡走出來,成為一個有機會觸及的優雅女子……

  「我姊姊?叫巧莉,是二年級的學生……她呀!喜歡收集些小東西,比方說鑰匙圈、卡片、電影海報……偶像?有啊,她迷死梅雨吉勃遜了……」

  他向丁丁打聽她姊姊的事,現在他的手邊已經有一大筆關於她的資料。

  他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卑鄙——他利用了丁丁。但是他在心裡一再保證,他會報答她的。

  然後,他想起了那多采多姿的一天,除了此起彼落的笑聲外,他還記得那曾經顛覆自己的可笑情愫,那些現在都已不復存在了。

  接下來的步驟是:讓丁巧莉注意他,繼而認識他。

  正當他在心裡思忖著該如何去引起她的注意時,門把旋動的聲音,倏地打斷了他的思緒。是徐忻弘回來了。

  他哥哥來到這個地方才不過三、四天的時間,難道他這麼快就結交了新朋友?

  徐忻弘對哥哥這幾天來的第一次晚歸,有相當大的好奇。

  然後他看到了徐忻弘春風滿面,而且還吹著口哨。「嘿!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談戀愛了。」

  「嗨,下班了?小弟。」徐忻弘邊踩著剛學會的舞步,邊向徐忻弘打招呼。「姿勢還不錯吧?剛學的。」

  「怎麼,你報名了舞蹈教室?」

  「我遇見了一件比學舞蹈更棒的事。我該早一點去找嬸嬸才對。」徐忻弘依然充滿興致地扭動他的身體,好像這才是唯一能表現出他此刻心情的方式。

  「嬸嬸?」徐忻弘一下子便猜測到不是嬸嬸替他安排的相親奏效,便是他在那附近遇到了一位美女。沒辦法,食色性也。

  感情是一件奇妙的事,它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你身邊,然後一點一滴地蠶食你的理智。尤其是當你墜入熱戀的陷阱時,其速度更是令人毫無招架之力。

  徐忻弘正處於這種狀況之中,那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使得他很快就跳進熱戀的陷阱,全然忘了房子、車子、妻子的計劃順序,也忘了去追究他究竟在哪裡見過她。

  「嬸嬸幫我介紹了一個好美、好美的女孩,像一朵高貴的百合,又像一朵怡人的茉莉,我已經為她瘋狂了,我的心裡頭全是她。今晚,我一定會夢見她。」

  然後徐忻弘踩著輕快的腳步,走入房間。「晚安,小弟。」他差點對他弟弟拋出熱情的飛吻。

  徐忻弘皺皺眉,怎麼大哥談起戀愛來這麼毫不掩飾,而且,才一個夜晚就為她瘋狂,太誇張了吧?看來這場戀愛挺驚天動地的。

  唉,他們徐家三兄弟全是多情種,徐忻哲與初戀情人一拍拖就是五、六年,徐忻或則為一個相處不到幾小時的女孩瘋狂,而徐忻弘卻暗戀一個相片裡的陌生女子,這到底是緣還是劫?

  菩薩保佑!

  「姊,你真的去看了周潤發告別亞洲影壇  

  的最後一部電影?怎麼沒事先告訴我?我還以為你會和寶寶看終極警探呢!」熄燈後,丁曼雯望著天花板對姊姊抗議。

  丁巧莉明明知道她喜歡看周潤發。

  「寶寶?我明天非打電話去罵她不可。」丁巧莉倒也不知該責怪她,還是該感謝她。在她的感覺神經裡,隱約留有徐忻弘身上乾淨的香皂味和洗髮精味。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他散發魅力的方式之一,不過,她已經被他吸引了。

  「怎麼?你們兩個吵架了?」

  「吵架還好,是她放我鴿子,讓我像個傻子般,在奧斯卡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苦等的滋味真不好受。

  「然後,你就自己去看『和平飯店』了?」丁曼雯試探著,根據她對姊姊的瞭解,沒有伴,她是不會去電影院、溜冰場、舞蹈中心這些地方的。

  「我遇到了一個人,你猜是誰?」丁巧莉故意賣個關子。她不打算隱瞞這件事,更何況她們姊妹倆也毫無秘密可言。

  「還不是姍妮、珍珍、莉莎、魷魚、阿錦那些朋友。」丁曼雯不以為然地念了一串名字。

  「都不對,你絕對猜不到。」丁巧莉柔美的臉龐在黑暗中露出一抹她自己才知道的甜蜜微笑。

  「絕對猜不到?」丁曼雯為這幾個字,做了更深入的思考。「是梅爾吉勃遜?張學友?梅艷芳?還是張國榮?」

  「嘿嘿!」丁巧莉發出得意的嘲笑。

  「還是你公佈答案吧!」這是丁曼雯第一次為這種問題向丁巧莉棄械投降。

  「他姓徐。」丁巧莉給了點提示。

  「小徐?」丁曼雯的心,忽地冷了半截,也隱約猜測到,他對她打聽巧莉的用意。原來,他對巧莉的興趣遠超過對她。

  「不對。」

  丁曼雯的心情,一會兒又飄上雲端。好加在,好加在!

  那就是另一位姓徐的了?會不會是那位吃過她空中飛蛋、七色拼盤、滿漢全席的徐先生?嗄?他是魔鬼終結者?

  「你該知道是誰了吧?」丁巧莉的口吻裡露著得意。

  「那是被我的撲克牌算中嘍?」丁曼雯努力扳回一成。看樣子丁巧莉是如她所願地墜人情網了。

  「回想起來,真像作夢一樣。原本我買了兩張票,要等寶寶來,結果電影都要開演了,還不見她的蹤影,正想回來打電話臭罵她一頓……」

  「結果他就出現了?叫你請他?」丁曼雯想也不想的。

  「不對,他是買下我的電影票,請我看電影。」丁巧莉格格笑起來。

  「嘩,真super!然後你們就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是一個難忘的夜晚。」丁巧莉糾正她。

  「哦,看來我們家是喜事近嘍!」丁曼雯意有所指的。「你知道爸媽今天下了什麼旨意給我嗎?」

  「有新動向?」丁巧莉好奇地問。

  「爸媽叫我明天去找那位夏小姐。」

  「夏小姐?」丁巧莉不解。

  「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很漂亮、很有氣質的夏小姐嘛!」

  「怎麼?她達到你的標準了?」丁巧莉調侃著。丁巧莉知道她對付與丁明崇相親的對象那一套:要當我哥哥的女朋友,很簡單,只要有我媽媽的能幹——兩小時內弄出滿漢全席;我姊姊的漂亮——至少有十個星探來挖掘;還要有我的博學和聰明伶俐……

  「差強人意啦!最主要是哥哥喜歡,爸媽也覺得該給他一個機會。」丁曼雯客觀地分析著。「你沒瞧哥這兩天,簡直對我恨之入骨,我想我快被『撤職」了。」

  「是你的外快生涯快結束嘍!」丁巧莉用幸災樂禍的口吻說。

  「也許吧!」丁曼雯認命似的。「星期六也帶你的徐先生來,要認識大家一同來認識,比較省事。」

  「那你那個小徐呢?別光只想看我們的好戲,也帶你的他來,才不會顯得你的形單影隻。」

  「聽你說得像三堂會審似的。」丁曼雯翻了一個身。「看看吧,他最近代班代得日夜不分呢!」

  「怎麼?他沒有再找你?」丁巧莉滿懷疑問。「我可是看他每天都打電話來喲!」

  「是啊,他是每天都打電話來,比阿泉勤勞一點點。不過,他打電話來都問你的事,去他打工的地方,也看不出他高不高興。」丁曼雯抱怨著。「我倒覺得他比較重視你。」

  「拜託,你們可以培養共同的話題呀!以你這麼博學多聞、聰明伶俐的天性,問問看他喜歡什麼,在學校參加什麼社團,有機會叫他教你嘛!」丁巧莉提供她書上學來的點子。

  「也許吧!我打算鼓勵秀秀去追他,秀秀喜歡他。她比較大方、熱情一點。」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朋友,談不上什麼感情。「搞不好她自己已經採取行動了。」

  「那你呢?」丁巧莉關心地問。說句良心話,她找不到任何一個人能配得上小徐,除了妹妹以外。

  「拜託,這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愛情的蛛絲馬跡,就是你們這些人在一旁瞎起哄。」害我也幾乎信以為真了,丁曼雯在心裡嗔怨著。人言,真是無時無刻都可畏。

  丁巧莉仔細一想,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可是,儘管丁曼雯什麼都沒表示,她卻從她時而臉紅、時而侷促不安,和剛才的抱怨口氣中看出一些端倪。她思忖著該不該勸妹妹題那首金鏤衣送給他:勸君莫惜金鏤衣,勸君惜取少年時,好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想了想,還是作罷。丁巧莉認為先為自己申辯,才是當務之急,否則這瞎起哄的罪名一定,自己的說話份量就大打折扣了。「我可沒有瞎起哄,當時你們表現得那麼情投意合,更何況你還貼在他的背上。」

  「那是因為……」算了,誰叫自己挑上那輛車?

  丁曼雯又回想起那天的事,她從來沒有坐過那種車,也從來沒有那麼靠近過男生。他的背很寬,很硬,如果不是感覺到他的體溫,她會以為那是一面牆。而且,他的肩膀那麼寬,寬得讓她以為如果突然下雨,她躲在他身後,也不會淋濕……

  丁曼雯這時竟懷念起他的背和他的聲音來,一股錐心的感覺令她炫然欲泣。他們之間的距離縹緲難測,誰也不知道真相。

  丁巧莉渾然不知丁曼雯的心中波濤洶湧,仍繼續以她甜美的聲音說:「明天他打電話來就告訴他,大家認識認識,當當朋友也不錯,搞不好他會成為哥哥的好哥兒們,不然讓爸爸有個談天說地的對象也不錯。」

  「姊,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來……」丁曼雯擔心他會加班,會事先跟朋友有約,或者,他根本不認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深厚到足以去認識對方的家人。

  「你要是不敢,讓我來跟他講,他總會給我面子的。」丁巧莉自信滿滿地說。

  「他常打聽你的事,你開口,他也許會聽……」

  丁曼雯的心裡,響起了一個聲音:莫非,小徐喜歡的是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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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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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可是個特別的夜晚。

  丁巧莉向公司請了假,一早就跟著母親買菜。回來後,還幫母親處理需事先處理的菜色,到傍晚,就更忙了,一會兒幫忙洗菜、一會兒幫忙燉肉,一下子又煲湯……現在終於告一段落了,這會兒她正換上乾淨漂亮的碎花洋裝,擔任接待客人的要職。

  時鐘走到六點整,先進來的是身穿工作服、全身沾滿鐵屑、機油,手上還拎著安全帽的丁明崇。

  「迎接我下班?」丁明崇一進門就往自己臉上貼金。「巧莉愈來愈懂事了。那就先遞上報紙,倒杯茶吧!」

  「想得美哦!」搭腔的是丁曼雯,她一手接過他的安全帽,一手遞給他拖鞋,馬不停蹄地把他推進浴室。「洗澡水放好了。」絲毫不給他提問題的機會。當然,她還為她哥哥準備了前幾天相親的那套衣服。

  丁明崇當然知道他的這一家子人又不知在玩什麼把戲了,不過,他向來是不過問這些事的,反正不該他出現的場合,那個小魔女一定會來通風報信的。

  難得一回到家就有人放了洗澡水,丁明崇暢暢快快地洗了一個足以紓解工作壓力的澡,還把那一頭吃了不少灰塵、鐵屑的頭髮,徹徹底底地洗了一遍。

  然後,他穿上丁曼雯為他準備的正式襯衫和西裝褲。

  他不難猜測到,他要被驅逐出境嘍!

  徐忻弘小心翼翼地,對著車子的後  照鏡做最後一次的儀容整理。這可是他第一次拜訪丁家,一定要給丁伯父、丁伯母留下很好的印象。

  他是喜歡她的,他會喜歡她到老、到死,他迫不及待想得到所有人的承認,然後,跟她相守一輩子,完成這個彷彿等待了很久的心願。

  徐忻弘怎麼也想不到感情會來得這麼快,又這麼堅定,原本主張無神論的他,卻全然地相信他與她的相遇在冥冥中早有安排。

  再次照了照,直到自己非常滿意,他才捧了一大束巧莉喜歡的紫羅蘭往她所說的地址走去。

  徐忻弘再一次掏出牛仔褲口袋裡的袖珍型  

  小鏡子,理理頭髮,拉拉牛仔外套,然後對著鏡子做出一個連他自己都會心動的微笑,捧著他花了兩天的工資所買來的紫羅蘭,開始尋找丁曼雯所說的地址。

  是丁曼雯約他來的,而他之所以會答應,全是因為丁巧莉。

  他不曉得丁曼雯喜歡什麼花,卻從丁曼雯的口中,知道丁巧莉喜歡紫羅蘭。他讓花坊用碎花粉彩的包裝紙包裝,還繫了條紫色的緞帶蝴蝶結。這一切,全是丁巧莉喜歡的。

  他原本還想買點小禮物送給丁曼雯,感謝她給他那麼多情報,但逛了一整天的百貨公司,卻毫無斬獲,因為他對她的嗜好根本一無所知。

  也許改天,當他有機會知道她的嗜好時,一定會好好回報她。

  今天是一個關鍵性的日子,他將會送給她一束紫羅蘭,對她表白自己的心意,告訴她,他暗戀了她半年多。

  三十、三十二、三十四,依照了丁曼雯給他的地址,四十號就在前面了。他依稀可見丁巧莉的長髮與長裙在門邊飄揚。

  做了幾個企圖消弭緊張的深呼吸,卻適得其反,他的腳絲毫沒有踩在地面的感覺。正當他的心怦怦亂跳之際,從另一個方向——他的對面——急速前進著一個人。他絲毫沒有注意到與他距離不到三公尺的他。

  徐忻弘心底驟然升起一股強烈的不祥之感,看著徐忻弘毫不猶豫地進入四十號,徐忻弘也快步跟上,然後他看見哥哥遞給丁巧莉那一大束紫羅蘭,還非常技巧地在丁巧莉的粉頰上烙下一個淺淺的吻,而丁巧莉竟然習以為常地欣然接受。

  這一切都令徐忻弘難以理解,也難以接受。

  徐忻弘開始覺得渾身發燙,渾身不自在,覺得自己的出現是愚蠢且多餘的,因為這裡毫無他容身之地。

  正想帶著那被澆熄的滿腔熱情滾蛋時,丁巧莉甜甜的聲音響起。「小徐也來了?快來,快進來。」丁巧莉對他做出熱情的邀請。「進來,別怕生,我們家今天很熱鬧。」

  事到如今,徐忻弘只好硬著頭皮遞上花,又依丁巧莉的話換了拖鞋。「喏,曼雯喜歡的是香水百合,記住嘍!」丁巧莉傳遞情報似的,悄聲對他說。「不知者無罪。你送她花,她一樣會很開心的。」然後他轉身向裡面招呼。「曼雯,小徐來了。」又把花遞還給他。

  「你……」看著站在眼前的徐忻弘,徐忻弘不禁驚成一張大嘴。

  徐忻弘對弟弟的出現,有著相當程度的驚訝,莫非弟弟也認識這一對姊妹花?

  然後,他的腦海裡一些片段的畫面斷斷續續地出現:一張相片、一個絕美的女孩。原本放在徐忻弘的電視機上,然後被鎖進房間裡……那女孩是,丁巧莉!?

  難怪他覺得她似曾相識,難怪他對她懷有印象,原來是因為那張相片,那張他弟弟視為珍寶的相片。原來他愛上了弟弟暗戀的女孩?噢,不,別開這種玩笑,別對他們兄弟開這種玩笑。

  丁曼雯今天刻意翻出了她第一百零一件裙子,努力把自己打扮得端莊大方。這對她來說是個特殊的日子,其一是因為徐忻弘答應要來;其二是想刷新徐忻弘與夏芳蓮對她的搗蛋印象——她這個相親終結者,今天想扮月下老人。

  「小徐,來,坐。」丁曼雯滿懷喜悅地接下那一大束足以令她心花怒放的花。

  「爸,這是我朋友,小徐,叫徐……」丁曼雯向父親介紹她的朋友,卻連人家的全名也不知道,真是糗。

  「伯父您好,我是徐忻弘。」徐忻弘非常有禮貌地做了自我介紹。得到丁偉光不少讚賞的眼光。

  丁偉光親切和藹地對他笑笑,示意他坐下。「別拘束,就當是自己的家。」

  「這位是我姊姊的明友,徐忻弘。」丁曼雯突然發現他們兩個不僅長得像,連名字也很像。

  「我們早就認識了,我們是兄弟,」徐忻弘極盡其尖酸之能事地深看徐忻弘一眼。「是至親手足。」那語氣在外人聽來,只當作是一場人算不如天算的巧合,但知情者都知道,這句話裡隱藏了無比的苛責與諷刺。

  徐忻弘頓時坐立難安,無比慌亂起來。

  徐忻弘反而沒有先前的緊張與無地自容。他悠閒地與於偉光聊天,有機會就講一些對徐忻弘而言,具有譏誚作用的笑話。

  「我們哥兒倆的品味,雖然絕大部分不同,但有一些是完全一樣的。也不知是福還是禍。」徐忻弘意味深遠地說。

  丁偉光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也隱約感覺到一絲不對勁。濃濃的醋味正在這對兄弟間漫開,而且酸酸的醋味中,還摻雜著一丁點兒的挑釁,難道一場兄弟閱牆的倫理大戰就要以他家為戰場?不行!他一定要阻止這一場戰爭。

  思緒以驚人的速度,在這三個堪稱「老、中、青三代」的男人腦海裡運轉,無形中又增加了一層詭異的氣氛。

  丁曼雯沒有感到絲毫不對勁,仍然喜孜孜地忙裡忙外。徐忻弘的到來,振奮了她的精神,而她一直不放心的事,也有了令人放心的答案:原來姊姊的男朋友是他哥哥,難怪他要向她打探消息,真是用心良苦哪!

  「哥,你不出來『陪客』嗎?」丁曼雯不懷好意地踱進丁明崇的房間。今晚他的部分可是重頭戲,他不出來,可就不好玩了。

  丁明崇拿白眼惡狠狠地瞪她一大眼,氣嘟嘟的。「我去幹麼?當電燈泡?」

  「陪客嘛!不外是勸勸酒、劃划拳、賣弄一下風騷嘍!」丁曼雯煞有其事地向她哥哥解說陪客的要訣。「你也活該當電燈泡。早叫你把客廳那支發黑的燈管換掉,從上個月的『明天』到這個月,還是沒動沒靜。」

  「哼,我們的帳還有得算。」丁明崇寒著臉。想必丁曼雯心知肚明。

  「不管,今天全家人心情都很好,你可不准掃興。」拖也要把你拖出來。

  「我心情不好,不要來惹我。」丁明崇一把將丁曼雯推出門外,狠狠甩上門。

  丁巧莉這時也上樓來,在丁曼雯耳邊低聲說:「夏小姐已經到了。哥呢?」

  「混蛋丁明崇,竟然把我丟出來!」丁曼雯心有未甘,她非讓丁明崇出糗不  可。「丁明崇,爸爸在叫你。」

  丁曼雯嚷完,便拉著丁巧莉自顧自地下樓去。

  丁明崇此刻正怒火燃燒,丁曼雯這挑釁的一嚷,他更是難嚥這一把怒火,於是準備好了平常打仗的傢伙——枕頭、鬧鐘、棉被、書,外加那只陪伴他十幾年的超級大黑熊,勢必要丁曼雯連聲討饒。

  於是丁明崇輕手輕腳,賊兮兮地打開房門,非常小心翼翼地走到樓梯口,看準了丁曼雯站的位置,雙手一放——「丁曼雯,叫救命吧!」

  糟了!

  樓下正有十幾隻眼睛,像聚光燈般照著他,尤其是那一雙瑩澈美目,更令他全身灼熱難當。

  他做了什麼傻事?他低頭看看手中的大黑熊,巴不得馬上變成隱形人;再看看夏芳蓮那一對令他魂牽夢繫的眸子,他丁明崇的半生形象毀於一旦,他下半輩子別見人了。

  然後丁曼雯得意的笑臉出現在他眼前,他突然覺得自己開竅了:是那個小魔女整他,是她設計好的圈套,是她故意讓他在夏芳蓮面前出糗,巴不得他永不翻身。

  於是心一橫,雙手一舉,想用大黑熊砸她,不料大黑熊的體積太過龐大,丁明崇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跌坐在樓梯口,大黑熊則順著樓梯緩慢地滾下,就在三分之二的位置,屁股朝上,倒栽卡在樓梯上。

  丁曼雯趁這個時候惡作劇地爬上樓梯,對著大黑熊的屁股練拳,口裡還一直重複著:「打你!打你!笨蛋丁明崇!」

  丁明崇氣得脹紅了臉,急忙跑下樓梯,努力拖著大黑熊,企圖把它從樓梯上「救」出來。「不准你打它,它是我最好的朋友,不准你打它!」

  「我就是要。」丁曼雯又使勁向大黑熊拳打腳踢,這可是她難得的出氣機會,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林素芸這會兒也忙得差不多了,從廚房出來時見到這怪異的場面,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用莫可奈何的語調說:「你們兩個是想多消耗點體力,好多吃點這難得一見的大餐是不是?狡猾!」

  引起了小小的笑聲。

  丁曼雯雙手插腰,兩眼一翻。「先這樣了,其他的以後再算。」走人。

  「喂!幫我把大黑熊救出來。」丁明崇請求救援。

  「才不管你!」丁曼雯擺明不關她的事。

  丁巧莉在一旁看著夏芳蓮,一臉躍躍欲試,卻又拘泥矜持的兩難模樣,鼓勵地碰碰她的手肘,示意她向前去。

  夏芳蓮輕微顫動了一下,心裡有點迷惘,有點困惑,更有著掙扎。

  她該主動走過去嗎?那會不會代表什麼?她走過去之後呢?會不會使她的世界有所改變?再接下來呢?會發生什麼事?如果,她仍在原地不為所動呢?她會不會錯失掉什麼?會不會造成遺憾?

  前所未有的顧慮紛擾著她的心,不為什麼,只因他是丁明崇,是她所見過中,最上眼、最……有那種說不上來感覺的人。

  怕什麼?我夏芳蓮又不是膽小怕事的人,要是有個什麼,他妹妹也是共犯,她心想。

  在心念急速運轉的那幾秒鐘裡,丁巧莉又碰了她幾下,夏芳蓮再也沒有遲疑,腳步一移就上了樓梯。

  丁明崇見夏芳蓮上來,怔了幾秒,隨即擦擦額上的汗,羞赧地說:「夏小姐,你是客人……」

  「伯父不是說當自己家的嗎?」夏芳蓮習慣性地微笑著。「你的熊真是龐大。」既來之則安之。

  「是我八歲的時候,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那時我很小,都把它當馬騎……」

  兩個人很快地就在樓梯上聊開了,夏芳蓮不再拘謹,丁明崇也不再鬧彆扭,沒一會兒他們就合力把大黑熊給抬上樓去了。

  丁偉光讚賞的目光掃視著他最愛的這三個女人,她們非常巧妙地湊合了一對可能一整晚都因害羞而不敢交談的人。他在想,該不該頒個自編自演,最佳全能獎給她們?

  大熊使徐忻弘想到一出日本卡通,男主角遇水會變男變女,男主角的父親則會變大熊……而且其笨拙可比擬這隻大黑熊。

  徐忻弘則意外地感覺到他們一家人自然、不做作的率直氣氛,想來今晚會是個輕鬆愉快的夜晚。

  他也看到了丁明崇與夏芳蓮之間不必言喻的情感,多麼天造地設的一對呀!但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再轉眼看丁巧莉,她是他所有美夢的開始,也是他燦爛未來的開端,只是,這個美夢就要破滅了,他燦爛的未來也快煙消雲散了。他知道自己是被那一張相片誤入歧途,她根本是該和忻弘在一起的,只因自己的一時誤闖……將會是多麼嚴重的錯誤啊!

  林素芸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便連聲趕鴨子似的叫吃飯。「菜都準備好了,你們大家快來吃飯吧!巧莉、曼雯、明崇、大徐、小徐、夏小姐。」

  丁明崇與夏芳蓮正走下樓梯,丁明崇打趣地說:「慢慢你會習慣的,我媽叫吃飯像在閱兵。」

  夏芳蓮掩著嘴笑起來,真鮮的一家人!

  一頓飯在又勸菜又勸肉的融洽情況下結束。

  臨走前,丁偉光和林素芸一再地告訴他們,有空常來坐、來吃飯,或來下棋什麼的,充分表現出中國人的好客與熱忱。

  「我……呃……我……」在門口,丁明崇囁嚅著,說不出半句話。

  「啊?」夏芳蓮拿詢問的眼光看他。「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還是什麼東西忘了?」繼而探頭向裡面望了望。

  「不,沒有,沒有。」丁明崇忙不迭地搖手。「我是想說,說……」丁明崇每望她一眼,就覺得雙頰發熱,全身都不聽使喚,只得又垂下頭。

  「說什麼啊?」夏芳蓮微笑著。她知道他所要說的,正是此時她心裡所想的,儘管如此,她還是希望他能採取主動。

  「我……我很高興你來。」他終於鼓起勇氣順利說完一句話,心裡霎時為之一振。所謂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再接下來,就順利多了,「我,我想,明天是星期天,不知能不能約你出來?」呼!終於說出口了。

  夏芳蓮嫣然一笑。「好啊!你打電話給我。」

  丁明崇簡直興奮得快衝破屋頂了。

  丁明崇掩不住喜悅地送走了她,三秒鐘之後,他已經開始在期待美好的明天到來,想必五分鐘之後,他就會開始埋怨時間走得慢,繼而檢查家裡大大小小的時鐘、鬧鐘,看它們是否故障了。

  「謝謝你今天的邀請。」徐忻弘衷心地說,依依不捨的目光落在丁巧莉臉上。

  縱使對他而言這是一場殺傷力相當大的約會;縱使他已經對自己承認,對她的一見如故純粹是自己的錯覺、全是自己沒練好「控心操」所致;他仍願意一廂情願地相信現在的感覺,聽從心裡現在的呼喚。

  「我很高興你喜歡我的家人。」丁巧莉露出真誠甜蜜的笑容,一股熟悉的暖流從指尖傳進她的心裡。

  「他們都很好,我很榮幸認識他們。」徐忻弘貪戀地看著她,這個可人兒……突然間他感到非常罪惡,他在做什麼?他正在橫刀奪愛啊!

  徐忻弘驀地甩開她的手,彷彿她突然間變得極為醜陋,或者變成毒蛇猛獸。

  霎時,徐忻弘的憎惡與譏誚替代了丁巧莉的美好與甜蜜,在徐忻弘的心裡造成了莫大的壓力,使得徐忻弘覺得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會多一層罪過。

  丁巧莉被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退了一步之後,又上前關心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臉色好蒼白。」

  「巧莉。」徐忻弘掙扎地喊出囈語般的聲音,看著她不解世事,關心的表情,心裡泛起了一陣痛楚——前所未有的痛楚。

  「讓我擁抱你。」徐忻弘深深地擁抱她,終於體會到林覺民與妻訣別椎心刺骨的心情。「然後,我們就不要再相見了。」

  「你說什麼?」丁巧莉掙脫他。「你說什麼?」彷彿被莫大的壓迫感緊緊扣住,她無法動彈,只能睜著無知無覺的雙眼,無法置信地看著他。

  「我們分手吧!」徐忻弘面無表情,心裡的痛也已經麻痺。「我們不應該在一起。」

  「不,」丁巧莉退了一大步。「不,不!」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剎那間,她親身體驗了肝腸寸斷這四個字的真正涵義。「理由!我要理由!」

  理由?告訴她忻弘暗戀她?而他是哥哥,不能橫刀奪愛?還是告訴她:忻弘比他更早愛上她,他不能造成弟弟的失戀,不能讓他嘗受這種痛苦?他們的相識、相戀根本是錯誤?

  我不愛你!我不愛你!我不愛你!他的大腦吶喊了千次、萬次這句最有效的  

  謊話,卻一句也不能脫口而出。他說不出這句話,他的心不允許他說這句話。

  他只好倉皇地離開她,讓自己淹沒在深沉的黑夜裡。

  丁巧莉哀漠地怔在原地,只當是一個彩色泡泡般美麗的夢,無端出現又無端破滅,而現在只是夢醒了。努力擦乾眼淚,她若無其事地轉身回家。

  「我還能再來你家嗎?」徐忻弘另有目的地主動表示。「你家裡的人都很好,讓我以為是自己的家。」表情十分誠摯。

  「當然可以。」丁曼雯喜不自勝,以為那只是他想接近自己而找出來的借口,心裡不覺滿溢著驕傲的幸福。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不會想到自己只是他用來接近丁巧莉的工具。她只是喜孜孜地呆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然後興高采烈地回家,覺得全身輕飄飄的,巴不得能乘著夜風、伴著夜來香的香氣在夜空中與星子追逐。有時候,無知真是件幸福的事。

  「姊,我好高興他今天送我花,雖然送的是你喜歡的紫羅蘭。」丁曼雯比往常更使勁地踩著空中腳踏車,她要更勤奮地追求更好的身材、更多的優點。「他還說明天要出去玩,他要來家裡接我。」她在心裡肯定了許多次,他要來家裡接她,一定是想讓她的父母更加認識他、接受他。

  「真好。」丁巧莉勉強地應聲著,努力不讓妹妹發現自己的心情。

  「是啊!我興奮得都快睡不著了。」一想到明天,她連聲音都透著喜悅。「那你的大徐呢?」

  丁巧莉剎那間又淚濕枕畔。「他明天有事。」以後也不會再來了。他所說的話在她的心裡低回,句句都催人斷腸。「早點睡吧,養足精神。」

  燈熄了,聲音也靜了下來,卻沒有人能真正睡著。

  丁曼雯為明天的邀約,興奮不已。

  丁巧莉為今天的巨變,心碎不已。

  原來,地球一分一秒都在轉動,世界一分一秒都在轉變,人的心,也一分一秒都在改變,到底人的心意,哪一分哪一秒,才是真的呢?

  徐忻弘倉皇點起一支煙,坐在沙發  

  上,他的心疼痛、紛亂不已,需要一點能止痛、安定的東西,但是他很快的又用力捻熄了煙,可見它並沒有他所想像的效用。

  「你用你迷倒眾生的外貌和甜言蜜語蠱惑她,以最短的時間,成為她的護花使者,對不對?」徐忻弘仍用最尖銳、無情的字眼對徐忻弘咆哮。他真是「飼老鼠咬布袋」,收留了一個忘恩負義的傢伙,虧他還是自己的哥哥。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她、暗戀她,你還這麼處心積慮地去追求她?」徐忻弘理所當然地以為她該是他的,他才有資格追求她——至少自己這幾個月來的癡心、幻想,也足夠精誠所致,金石為開了。

  徐忻弘無法排除當他看到徐忻弘與丁巧莉無限親暱的舉動時,那股莫大的詫異、如針剌般的疼痛,繼而產生的憤怒,和對徐忻弘的鄙視。

  徐忻弘與徐忻弘向來沒什麼大過節,從小到大,徐忻弘一直最受徐忻弘的  

  指導和照顧,照理說,為一個女孩,徐忻弘不至於不顧手足之情,與徐忻弘反目成仇才對。無奈,徐忻弘這會兒也不知是鬼迷心竅,還是被鬼上身,竟一味對徐忻弘怒言相向。連他自己也毫無察覺,剎那間他所感受到的,只是當時的意外來得太突然,一時之間自己難以接受,繼而轉變成不甘心、不服,才有許許多多報復的動作。

  徐忻弘不認為自己該忍氣吞聲接受弟弟的抨擊,只是,他又有什麼話去反駁他?他又有什麼立場去為自己申辯?更何況,他也找不到任何有利於自己的詞句。

  常常看到一些名人寫的書,有的人說愛本身不附帶任何對錯、條件。又有人說,愛是純潔無瑕的,自然而然的來,給予大地溫柔的光輝。但徐忻弘現在卻一一否定掉這些話,因為他的愛,來錯了,而且也來得不自然。

  也許這份愛是該降臨在弟弟身上的,只是自己誤打誤撞,撞進了兩人相系的透明絲線,成為兩人之間的阻礙。現在,他退出了,希望絲線完好如初地繫著兩人的感情,他弟弟才能如願以償。

  可是,他的心能完好如初嗎?他的感情能完好如初嗎?也許他能忘了她也不一定。

  「我和她已經分手了。」他淡淡地對弟弟說,語氣稀鬆平常。

  徐忻弘的身體明顯地震動了一下,似乎受到了很大的衝擊,繼而露出一抹微笑,雖然這個消息沒有給他預期中的興奮,卻是他的另一個里程碑,是個好的開始。

  又是一件意外的事。他壓根兒不奢求徐忻弘會自願退出,會把她讓給他,更不相信熱戀得如火如荼的他,會這麼快就放手。心裡除了意外之外,更有莫大的期待,期待走入她甜蜜、美好的世界,他一定會用最好的角度、最適當的曝光,記錄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刻。

  說完了那句話之後,徐忻弘便開門走出公寓。他覺得空氣突然變得無比沉悶,他該出去呼吸一點新鮮的空氣,順便想想那個腦海中的問題:她哭得那麼慘,她忘得了他嗎?他們這一段彷彿延續前生的戀情就這樣結束了,她的心會完好如初嗎?他是否讓這段情傷害了她?

  這是他的生命中第一個摧人斷腸的夜,他卻不知道:在重回她的身邊之前,這樣的夜,是無止無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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