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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淺草茉莉]帝王傾心(少年太上皇1)[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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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1 00:30:05 |倒序瀏覽 | x 1
帝王傾心【少年太上皇1】 作者:淺草茉莉

「李三重!」
『奴才在!』
「外頭哭什麼?這是送葬嗎?」
『這、這……是百姓捨不得您啊!』
「傳朕旨意,笑,一律笑,凡不笑者,斬!」
南宮策──王朝史上最強帝王,逆他者,死!
能力好、手段高,馴服一朝臣子百姓,讓他們個個乖得像狗,
偏他性格惡劣、喜怒無常、殺人為樂、目無禮法天地……

我,謝紅花,小小皇姑姑,皇家族譜都要翻半天的遠親,
受命接待年紀輕輕卻想養老退休的壞脾氣太上皇,
這傢伙完全不管百姓們憂心治事天才一走、國家氣數將盡,
還比較有時間計較我家蚊子咬了他一口,他要治我罪!
這一罰就要砍我一雙腿抵債,分明是看我不順眼,
所幸,天憐我,不知怎麼,他敢動我,他就會心痛如絞,
更奇怪的是,心痛毛病之後,人倒是變了?
我家的蚊子不可恨了、我煮的甜湯特別好喝、
我繡的帕子是珍寶、我養的貓都能當公主了,
最怪的是──有時候,我覺得……
他看我的表情好像……好像我們上輩子就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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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1 00:31:12
  瘋子來也·上    淺草瘋子

  瘋子自從一個人的獨居生活啟動後,漸漸發現,對收藏品的眷戀日益加深,不論是模型公仔、音樂相關產品、漫畫或小說、電影動畫光碟……等等,總是三不五時會忍不住拿出來摸一摸、看一看,兩眼看到呆直,還露出傻笑,渾身冒起幸福的泡泡,崇拜起自己居然可以有這般驚人數量的眾多收藏。

  書,直到如今依然高居瘋子生活元素的塔頂不墜,與音樂的重要性不相上下,家中的驚人藏書(驚到的是別人,瘋子還是覺得沒到我的標準!當然,是以小說跟漫畫為主嘍),少則五遍,特別喜愛的,至少反覆看過十遍以上。

  說倒背如流是不敢講啦,但,內容情節及男女主角姓名,還真可以說上三天三夜,意猶未盡,滔滔不絕。朋友總說平常人買書後,大概都只看一至兩次後,便打入冷宮,很難有觀看再三的狀況,而瘋子我的行為模式,似乎是非正常人之固定模式!完全是怪!

  事實證明——我就是個瘋子!還是個書瘋子!(大概又有人猜到我網路上的出沒名字吧)

  暑氣漸升,心情浮動,連瘋子我的瘋病也再度發作,剛溫習完《暗帝的眷寵》及《暗帝的女兒》沒幾日,準備進攻「九龍璧」前的某日,瘋子又再度打電話給淺草阿姊,以催稿之名,行騷擾之實,在催稿及打探進度的言談過程中,幸運地提前得知:《暗帝的眷寵》要出續集啦!而且就在盛夏的七月,也是三本完結喔!

  在將這篇序敲成電腦稿的當天,瘋子也才剛剛看到新書的書名——《少年太上皇》卷一·帝王傾心。這還只是單純的內頁廣告喔,連內容的文案都沒見到在廣告上,當然更看不到新書,這純粹是先搔人癢處祥,只能抓破皮卻無法止住骨子裡的癢,對此,瘋子也只能咬牙切齒,握緊拳頭,忍氣吞聲——我忍!

  在這段等待新書上市的期間,粉認真,真的粉認真,夭壽的認真,將預計中的「九龍璧」套書,用上最慢最令人髮指的速度又看了——兩次,救命啊!等於看了十八本書,這完全是因為瘋子做錯了一件事情。

  啥事這麼嚴重?就是這麼早知道續集要出,讓瘋子整個手癢,想買啊!眼癢,想看吶!心癢,沒事這麼早知道,根本是在折磨虐待自己急驚風的三八個性!導致如今,全身從頭發癢到腳指頭,無一處不騷動萬分,令我坐立難安,卻也只能等待,再等待!

  可是光提前知道《暗帝的眷寵》續集即將上市,就可以令瘋子毛髮直豎,全身毛孔舒張,筋骨暢然至極,如入仙境般。

  友人甲:瘋子你也太誇張了吧?淺草姊姊的書是蠻牛?靈丹妙藥?還是瓊漿玉液?居然有這般神奇功效?

  錯!錯!錯!大錯特錯!

  淺草阿姊的書,既不是藥品也不是仙物,卻對瘋子而言,如同期待張惠妹及蔡依林新專輯發行般的重要,無可取代,雖然這兩者是截然不同的領域,但在瘋子心中佔有的比例,卻是同等級的大份量。

  偷偷說一下,在之前看完《暗帝的眷寵》及《暗帝的女兒》後,瘋子其實就已猜想到,阿姊應該會有相關的作品在醞釀當中,只是——《暗帝的眷寵》是二OO七年的七月上市,《暗帝的女兒》是二OO七年十一月,事隔整整四年才有相關續集再度見客,阿姊啊……(尾音飄遠中)如果還有相關續集的話,(我猜啦!當然是希望還有嘍!)是不是要等到二O一五年的七月咧?

  先等我一下嘿!中場休息——啥?當然,有上一定會有下嘍!

  風雲再起       淺草茉莉

  終於啊,終於!

  醞釀了好久,也思考了好久,《暗帝的眷寵》終於出了續集!

  水兒的死,令很多人對公孫謀必須孤獨的度過餘生而感到不捨,當時我在寫到這結局時,雖然也同樣感到難過無奈,卻是無計可施,因為實在無法說服自己改變結局,讓悲劇變喜劇,但心中一直有著想法,公孫謀這個人,就算死,對某人的情也不會滅,有一天,一定會風雲再起的。於是,四年後,《少年太上皇》問世了。

  在真正計畫並且下定決心寫公孫謀與鴛純水的後續之後,動筆前曾經想過很多設定,包括讓公孫謀與水兒來到現代再續情緣,也想過,讓公孫謀大鬧地府去救回愛人,又或者,乾脆讓水兒在唐代死而復生算了……

  腦中出現過許多的可能,但最後,嘿嘿,我還是決定讓萬惡不赦的公孫老大投胎到另一個不同於《推背圖》的歷史軌道裡,既不是現代版,也不會混亂歷史,方便讓他繼續使壞,繼續囂張,繼續整得蒼生生不如死,讓天地變色,讓風雲再起,讓人間大亂——哇哈哈~

  咳咳咳,得意忘形了,我還是控制一下好了,免得意過頭了~ㄏㄏ~

  回歸正題,在這,我也要告訴沒有看過《暗帝的眷寵》的朋友,就算沒有看過本書男女主角的前身,在看《少年太上皇》時也絕對能夠輕易入門滴,因為我有簡單交代了一下過去的故事,不會讓你們看得霧煞煞,況且,淺草茉莉私心認為……

  沒有看過《暗帝的眷寵》的才好,才不會被公孫謀荼毒太深,反而更容易進入情況喔……

  這次公孫謀再掀風雲,誠如我所說,費了不少心思去考慮他的背景以及出現的方式,最後,才有了你們手中的作品,一套三集,七月二十日以前出版完結(三周內),希望你們會喜歡,我廢話不多說,請快快翻下頁,那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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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1 00:32:07
  楔子·墮入無間

  大唐 開元十八年

  深冬臨春的時節,極寒的長白峻嶺上,精緻講究直逼皇寢的屋內。

  床榻上躺著一名男子,側邊跪著男女兩僕,榻沿坐了一名娉婷女子,她的身旁則立了位俊逸內斂的公子,女子雙眸含淚,激動的緊抓著床榻上人的手,氣氛凝重而哀傷。

  「爹爹,不要死!」她泣道。

  榻上男子雙目如炬,完全不若垂死之人。「哭什麼?我可是等這天等了好久了!」

  他正是叱 風雲、翻手即可左右世局的大唐傳奇人物—公孫謀。

  當年,他一怒將女皇帝拉下王座,將天下還給李家,李顯繼位後,遭妻女殺害慘死,他又出面斬殺兩女,隨之再度將天下奉送給李隆基,也就是當今的皇帝唐玄宗,從此,他歸隱山林,不問俗事。

  他這一生多次能夠登上皇位成為至尊,但他都放棄了,而這一切只為了一個女人,他已死多年的妻子—鴛純水。

  「可是您忍心丟下女兒不管嗎?」公孫謹拉著他的手,難過的問。

  「有什麼不捨的?當年在你娘生下你時,我就想隨她去了,要不是你絆著,多耗了我幾年,我早與你娘相會了!」他一生只對妻子愛之入骨,世間其他情感對他而言都微不足道,但這女兒是妻子為他生下的,他丟不開,也怕妻子地底怨他,所以視若珍寶,始終盡心養著。

  他闔上精明的鳳目,遙想起與妻子最後的對話—

  「爺,對不起了,我食言了……」

  「誰許你食言背信,你敢死,我先殺了你在并州的娘家一家老小!」

  「爺……」

  「我還會下山,將李隆基的頭擰了,重設告密銅匭,從此嚴刑峻法,並且下令重賦三年,十五歲以上男丁離家從軍—」

  「爺!」

  「……」

  「爺……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讓另一個人陪您久一點。」

  「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你!」

  「我知道……但她不是別人,她是您我的結晶,見到她,您會如同見到我一般。」

  「胡說,沒有人代替得了你!」

  「……爺,事實上,我不想食言,更不想離開您,我想永遠在您懷中,哪也不去。」

  「那就哪也別去,守在我身邊。」

  「如果可以,我好想啊,但我天命已盡……爺,我怕……」

  「怕什麼?」

  「怕您忘了我?」

  「……」

  「爺。」

  「嗯?」

  「您會忘了我嗎?」

  「不會!」

  「那您方才為何沉默?」

  「因為……我也怕……」

  「怕什麼?」

  「怕你成了仙,怕我再也抓不住了……」

  他這一生受這女人牽絆至深,尤其恨她患有心疾還瞞著他孕女最後難產而死,在她死後,他悲憤難忍,幾度想做出毀天滅地之事,來消心頭之恨,偏偏那女人拚死為他生下女兒,為了專心撫養女兒,他只得忍下滿腔憤怒,最終什麼也沒做,這天下還是好好的,並沒有因此而翻天覆地。

  如今,女兒擇了良婿,也生下子女,他承諾妻子的事都做到了,又怎能不急著去找那令他思之欲狂的女人。

  「可您這一走,謹兒必傷心欲絕,岳父怎忍心放她孤獨於世?」站在妻子身側的冶冬陽,不禁也紅了眼眶。

  「別說了,我是去找她娘,她該歡喜才對,再說她身邊不還有你嗎?」公孫謀睜眼,目光犀利的盯向女婿。「話又說回來,這跋扈的丫頭,除了你,誰欺負得了她?幸虧你小子我還信得過,謹兒就交給你了,你只要遵守對我的承諾,呵護她一世,我便滿意了。」

  冶冬陽苦笑。他這個岳父威勢強大,乃大唐最恐怖的人物,他的女兒,自己的妻子,自是承襲了他的慧黠刁鑽,乃至於當世無人能治,普天之下也確實只有自己能教謹兒收斂了。

  岳父早明白這點,更清楚妻子是他的摯愛,他定是寵護她一生的,這番囑咐,也只是象徵式的警告罷了。

  「主子,還是讓咱們夫妻隨您去吧,到了地底,至少還有咱們伺候著。」跪在地上的尚湧忍不住說。

  「沒錯,讓咱們也去,到了地底,如果找到了小姐,我還能再次服侍她。」尚湧的妻子袁妞淚流滿面的也跪前一步,乞求道。

  他們是伺候公孫謀與鴛純水大半輩子的人,見主子即將離去,自是傷心的想跟隨。

  「住口,你們自己如今有兒有女,隨我去做什麼?再說,我要你們替我盯著冶冬陽這小子,別讓他虧待了謹兒,這丫頭若有什麼差池,在見面後,水兒定與我沒完沒了!」

  小姐是主子與夫人遺留人世的獨苗,如今主子將人托付給他們夫妻,這是極為信任之意,他們夫妻只有垂淚領命,其他的話都休說了。

  「爹爹,您這麼走了,真能見到娘嗎?」見父親去意已堅,公孫謹含淚問。

  公孫謀炯然的目光逐漸溫柔起來,這是對某人期盼至極才可能顯露出的眼神。

  「應該吧……她說過……會等我的……」他緩緩闔上精燦了一世的雙眸,嘴角微微含笑。過去,他一笑必有橫屍,這次,他是為自己而笑……

  「爹爹—」片刻後,屋內傳來公孫謹不捨的哭喊聲。

  此時的外頭,喪鐘敲起,大批的人隨之跪地,而跪在最前頭的赫然是當今天子唐玄宗!

  他全無皇帝之尊,朝屋內五體投地的跪伏,親自恭送這令天下人又敬又恨又忌諱的人物離世。

  他沉怒不已,那女人竟不在無間!

  期盼的相見,空歡喜一場。

  他的怨恨可想而知。

  「那女人哪裡去了?」他散發出紛亂恐怖的氣息,陰鷙的問向負責看守他的小鬼。

  「我……我不知……」何謂鬼見愁,小鬼這下見識了。

  想他雖是小鬼,但是負責管理無間的孤魂,哪個鬼魂見了他不驚懼再三,就眼前這個,自己見了反而鬼膽破裂,舌頭笨拙起來。

  「什麼叫做不知?」公孫謀懾人的雙目一瞇,小鬼的雙肩立刻抖如落葉,直想抱頭鼠竄。

  「這是天機,我只是小鬼無從知曉。」小鬼實話實說。

  「那就去找知曉的人過來,還不快去!」他沉聲命令。

  小鬼不敢違逆,馬上就去找人。

  不久,一名藍衣老人出現,他是天神,負責掌管輪迴。

  藍衣老人靠近後,愕然發現,有一鬼魂正坐在石椅上,他身重氣貴,居然方圓幾里內其他的鬼魂全都自動退離他百步,並以圓弧狀圍繞著他低頭站立,那模樣就像對他俯首稱臣,等待他下達指令。

  看到這奇異的景象,藍衣老人大為驚愕。會到無間來的不是一般孤魂野鬼,他們在世間均是大奸大惡之徒,尤其是負責管理孤魂的小鬼,個個來歷精采,是他們由最惡的孤魂中挑選出來的,就算不能說是地龍,但也絕對是地蛇一尾,想不到,這些小鬼在遇到這鬼魂後,竟都乖得跟狗一樣

  可見,這鬼魂在人間是劇毒,到了無間一樣駭人。

  藍衣老人不自覺的加快腳步,這心態竟是不敢讓對方多等。

  「你找我?」他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

  公孫謀只是冷冷瞟他,瞧得出對方身份不同。「那女人哪去了?」他直截了當的問。

  「投胎去了。」藍衣老人當然不會蠢得假裝不知他問的是誰。

  「什麼時候回來?」他再問。她說過要等他的,竟又食言!他怒不可遏。

  「五年前去的,要等四十年才會再轉世。」

  「四十年」公孫謀的雙眉立即危險的橫起。

  藍衣老人倏然心驚。這鬼魂有種氣勢,連他都不敢與其交鋒,自然而然的往後退去一步。

  心裡不禁埋怨起玉帝,為何將如此棘手人物送到無間,恐怕連他也休想以天神之姿壓制對方分毫。

  「立刻將人帶回!」公孫謀喝令。

  藍衣老人猛嚥口水。「天命已定,一旦墮入輪迴,其壽命無人可恣意收回。」他告知。

  「若我一定要那女人回來呢?」

  「若硬是召她回來,那她將魂不成魂、魄不成魄,在無間也只能是消散於無形的一縷煙。」

  「什麼」他臉色大變。

  「輪迴有其道,若破壞,必得付出代價。」藍衣老人解釋。

  公孫謀愣住。自己在人間含恨捱了多年,到了此地,還得再等待四十年,怎敢讓他再等!

  四周的鬼魂感受到他勃發的怒氣,紛紛露出驚恐的表情,竟不約而同的跪下,朝他簌簌發抖。

  藍衣老人見狀,也不禁不安起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鬼煞氣如此之盛,能懾得諸惡鬼驚懼至此。

  「我也輪迴,上去找那女人!」公孫謀做出決定。

  「這……」

  「不行嗎?」

  「呃……你的命格有些複雜……並不是那麼容易可以離開這裡。再說,就算輪迴,時空軌跡也已不相同,你不見得能再次遇見那女子,更有可能,兩人相見不相識—」

  「相見不相識?」

  「凡是落回凡塵的,都必須喝下孟婆湯,那會讓人忘記前世種種,重新開始來生。」

  「你是說,她已經不記得我了」他勃然大怒。

  她怎能忘記他,她竟敢!

  「這不能怪她,每個人皆是如此……」藍衣老人越講越畏懼,就怕他怒起來會將自己這個天神撕成兩半。

  公孫謀臉色陰沉得嚇人。「那麼我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待她四十年歸來,才可能相見?」為了再見她,他勉強壓下怒氣的問。

  「嗯……」藍衣老人心虛的點頭。

  其實就算經過四十年,他們也不可能相見,因為那女子這幾世的命盤已定,在踏入無間前就會再度轉世,此後將不斷的輪迴再輪迴。

  但他不敢告訴這鬼魂實情,若他發起狂來,這無間還能太平嗎?

  不即刻引起一片腥風血雨才怪!

  公孫謀在無間待下了,但隨著漫長時間過去,他始終等不到人,心中早已有數,他與那女人緣分已盡,就算毀了這座無間,也無法相聚。

  那股逼得他發狂的思念以及無法相見的恨意,在經過了數百年幽冥歲月淬鏈過後,被長期禁錮的靈魂,終究有了變化。

  眼看,他離魔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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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1 00:33:01
  第一章·妖魔天子

  紟唐王朝,東森十一年秋,天緯皇帝南宮策突下詔禪位於兄南宮盛,天緯皇帝自稱太上皇,從此避居長沙。

  少年太上皇南宮策今離京城赴長沙「養老」,鑾駕行經之處,百姓夾道痛哭,哭聲響徹,當真泣鬼神而驚天地。

  莫非他如此受到愛戴,讓百姓不捨到痛哭流涕?

  答案,非也!

  還是,這位太上皇太不得民心,終於要滾蛋,百姓喜極而泣了?

  答案,仍是非也。

  百姓此刻的心情,非常矛盾,這南宮策暴虐無道、喜怒無常,但他在位期間,偏偏百姓的生活卻是異常的富裕。

  王朝五穀豐收,街無乞兒,夜無暗盜,進入建朝以來,百姓最為豐衣足食的年代,史稱「天緯盛世」。

  然而,這也是讓百姓最惶惶不安的時期,這位十一歲就登基的皇帝,性格反覆無常,並非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天子,往往一個轉念,能教人由天庭墜落地府,讓天下人皆陷入苦不堪言的境地。

  一言以蔽之,紟唐王朝的百姓,富裕,但是,不安康吶!

  因此,百姓對這位太上皇可說是又愛又恨,對於他的離去,實在不知該歡喜還是該憂愁的好?

  再加上繼任的皇帝是他的兄長,雖然大他三歲,但才能平庸,成天只知花天酒地,這樣的人,能維持住天緯時期的榮景嗎?

  眾人對前景忐忑不安,在送走喜怒無常的太上皇時,才會哭聲四起,悲喜難以論斷。

  「李三重!」鑾駕裡傳來年輕卻威儀的聲音。

  「奴才在!」太上皇的貼身太監立即繃緊皮肉的上前應聲。

  「外頭哭什麼,這是送葬嗎?」鑾駕中的人沉怒道。

  他僵了臉。「百……百姓是捨不得您啊……」

  「哼,捨不得什麼?他們是擔憂王朝的命運,怕自己再被打回十多年前的飢餓窮困狀態,一群就只知哭嚎的廢人,哭得朕都煩了,去,要他們笑,給朕大笑!」

  「笑?還要大笑?」這時候,誰笑得出來啊聽到這個指令,李三重也不禁面有苦色。

  「廢話,朕都要離京了,他們卻像在哭喪,這不是在觸朕霉頭嗎?傳朕旨意,笑,一律笑,凡不笑者,斬!」

  一刻鐘後,一道道御令傳下。「太上皇有旨,不笑者斬—太上皇有旨,不笑者斬—太上皇有旨,不笑者斬—」

  當下,百姓全笑了,但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鑾駕總算在一片「笑聲」中來到城門外,新帝南宮盛率著文武百官早候在那,他臉上也是笑得惶恐驚懼,就怕這個反覆無常的弟弟反悔不走了。

  鑾駕行經他面前,南宮策完全沒有下轎的意思,手一揮要他滾,鑾駕直接越過他消失在城門處,他的笑這才真正帶出歡喜之態。

 

  「停轎!」一道驕矜的聲音由鑾駕裡傳出。

  隨侍的李三重嚇一跳,立即要人停下鑾駕。

  「太上皇,鑾駕已停,請問……您、您有什麼指示?」他躬身上前,誠惶誠恐的問。

  「這裡離長沙還有多遠?」南宮策不耐煩的問。

  「回稟太上皇,照咱們的速度大概還需要十天……」

  「十天?你要朕再忍受十天」

  「這個……」李三重被他嚴厲的口吻嚇到咬了舌頭,疼得皺眉不敢吭氣。

  這鑾駕裡鋪著上好的羽絨,極盡奢華舒適,車輪外圈也裹了一層動物軟皮,保證行駛間絕對不搖晃顛簸,都這樣了,嬌生慣養的主子仍嫌受罪,那總不能要長沙自己移位到主子跟前報到吧?

  「混帳東西,真打算讓朕繼續擠在這小轎子裡嗎」太上皇發怒了。

  李三重驚得撲通跪地。「請太上皇息怒啊!」就怕主子一生氣,便砍了他的腦袋。

  要知道,這位陛下之所以令人這麼害怕,自有其陰狠殘忍之處,事實上,「有幸」在他身邊伺候的人,小命通常不會長,不出三年必定出錯喪命,而算算時間,自己已臨近三年的魔咒,正處於膽顫心驚之期,隨時會因故莫名喪命!

  「李三重,你若敢再讓朕多走一里路,朕要你的命!」鑾駕裡的主子不講理的道。

  李三重跪在地上,冷汗都滴到土裡去了。

  完了,三年魔咒自己果真是過不去了。悄悄摸著攥在懷裡的遺書,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正抹著淚,忽然瞧見立在路邊的地界石碑。再過去就是馬陽縣,如果記得沒錯—有救了!「啟稟太上皇,前方不到一里處有座行館,不如請太上皇移駕到那裡休息,等休息夠了,咱們再上路。」他馬上提議。

  「這附近有行館?」

  「是的,是一座皇家行館,而且是由您的表叔啟聖侯爺所管理。」

  「表叔的地方?」

  聽主子的語氣似乎有在考慮。「您……您要不要去那裡休息一下?」李三重趕忙追問。他若不肯,自己不就死定了?

  「朕與表叔有十一年未見了吧?」

  主子好像陷入沉思了。「聽說自您登基後,侯爺就未再踏進京城半步,這會剛好經過,太上皇不如趁機巡視一下此處……」李三重鼓吹。他能不能留下小命就取決於主子去不去馬陽縣了。

  等了好久,鑾駕裡都沒有聲音傳出。

  他的汗滴得更猛了,直到地上濕了一圈,鑾駕裡的人才慢悠悠的道:「好吧,就過去吧!」

  簡直是大赦!李三重幾乎要歡呼大喊老天保佑了。「奴才這就去安排!」抱著撿回來的腦袋,他風風火火地要人將鑾駕移往馬陽縣。

  馬陽縣的皇家行館規模奇小,約只有尋常富戶家宅的大小,之所以會被納為皇家行館,那是因為這座宅子曾經出過一位皇后,由於她深受當時帝王喜愛,在她過世後,那帝王經常到此緬懷她,此處因此被列為帝王行館之一,不過,在那位專情的帝王之後,便再無任何皇帝造訪過這裡。

  這座行館長期由馬陽縣的謝家代為管理,謝家目前的當家就是啟聖侯爺,身份是先帝的表哥,當今太上皇的表叔,算一算,是有點遠又不會太遠的親戚。

  謝家人在得到通知後,慌亂中派出一個代表迎接聖駕。

  「啟稟太上皇,謝家人來接駕了。」李三重低頭稟報。

  「是表叔親自來了嗎?」鑾駕裡傳出懶懶的詢問聲。

  李三重立刻不滿的向面前跪地迎接的人瞪去。謝家居然只派了一名小丫頭出來接駕,萬一鑾駕裡的老大一個不爽,他這顆好不容易才保下的腦袋,豈不又危險了?

  他冷汗直流。「回稟太上皇,來的不是侯爺,是……是……」他心急的看向那紅衣女子。來得匆忙,尚來不及問她的身份,不知她到底是誰?

  女子剛好抬眉,見到他憂急的模樣,嫣然一笑,這一笑讓他愣了一會。

  「臣女謝紅花,是太上皇的表姑姑,歡迎您來到馬陽縣!」

  這女子看上去沒幾歲,竟敢以太上皇的長輩自居況且,就算是,也沒人敢在太上皇面前自己提及。

  李三重訝然。這女人到底懂不懂得規矩

  鑾駕裡沉靜無聲,李三重汗涔涔之際,卻見跪地迎接的女子猶不知死活,挪了挪身子,道:「太上皇,姑姑前幾天踢毽子傷到腳了,不能久跪,這會可以起來了嗎?」

  她話一說完,李三重還來不及抽氣,轎簾被裡頭的人自己拉開了,露出了一張俊美絕倫卻帶著邪氣的臉龐。

  這人五官無一不上乘,渾身更散發著一股難言的迫人威儀。

  此刻,他陰惻惻的眼正直視前方只顧著挪腳換姿的女子。

  謝紅花完全不知自己麻煩上身了,好一會才發現鑾駕裡的人已經現身,見著人後,立刻微啟了口,一臉的驚艷。「您……真是美!」這句話吐出,又教四周呈現恐怖的無聲狀態。

  李三重真想拿針直接縫了她的嘴。沒有帝王喜歡聽人稱自己的長相美的,尤其是眼前的這位,之前有個妃子「口無遮攔」讚他是美男子,讓太上皇當場以褻瀆帝王雄姿的罪名,命人將她的花容月貌給劃花了,從此那妃子成了無鹽女,不久便在冷宮裡自我了斷。

  結果跟前這個女子從剛才到現在,開口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讓自己直奔閻羅殿,她是怎麼了,就這麼想尋死?

  南宮策犀銳的目光停在她身上。這女人圓圓的臉,圓圓的眼,圓圓的鼻頭,甚至連嘴看起來都顯圓,但偏身子不圓,還偏瘦!

  她一襲的紅裳、紅鞋,頭上還綁有紅緞,哼,幸虧臉上素淨,否則真讓人以為她是剛唱完戲或逃婚出來的!

  「你是表叔的什麼人?」打量完她,南宮策質問,語氣生生冷冷,令人不寒而慄。

  偏偏面前的女子似乎沒有聽出危險,仍是擺著笑臉道:「我是侯爺的妹妹,您的表姑姑!」她再次提了那五個字。

  至此,李三重已經沒有勇氣看主子的臉色了。

  南宮策冷然的笑了。「你才幾歲,敢自稱朕的姑姑?」他瞧她一眼的問。

  她依舊笑咪咪的。「臣女今年已經二十五有了—」

  「二十五」李三重聽了忍不住瞪凸了眼。不會吧,她看起來像個小丫頭,居然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老女人

  南宮策只是略瞇了下眼,神情倒無多大的變化。「表叔為何沒親自接駕?」他再問。

  「大哥病兩年了,下不了床。」她收拾起笑臉,圓圓的臉龐露出哀傷之色。

  「所以,謝家就派你來迎接朕?」他並不關心表叔的死活,在意的是,為何派這蠢女人來迎駕!

  謝紅花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那模樣一點也不像位皇族名媛,倒像是一般丫頭。「大哥重病,幾個嫂子又都年紀大了,行動不便,因此由臣女出面最恰當。」她眼睛笑成月牙形的解釋。

  「謝家沒有其他男丁了嗎?」謝家脫離朝堂太久,他幾乎遺忘這個家族的存在了。

  「大哥膝下無子,謝家就只剩我與大哥兩人,不過,我與大哥的年紀相差了三十多歲,也還算年輕,等將來成親後,是有機會再為謝家增添後嗣的。」她自顧自的說。

  成親?她的話讓他想起十一歲登基那年,謝家有女十四,請旨出嫁,但禮部頒法全國禁婚三年,以利他後宮選秀,可是之後他並未見到謝家女兒入宮候選,現在想來,眼前這自稱是他姑姑的女人應該就是那原本待嫁的女兒了。

  「這麼說來,謝家已凋零到剩下女流之輩撐場面了,那麼朕在行宮裡的一切,是否都由你負責?」他厲芒一閃後,笑問。

  她忍不住仰頭瞧他,見他雖然滿眼笑意,可卻令人一點都不覺得有任何親切之意。「呃……是的,有任何需要請太上皇儘管指示,畢竟咱們是親戚嘛!」

  李三重再度翻白眼。這女人可真敢,攀親帶故完全不遺餘力!

  太上皇輕哼,旁人瞧不出他的喜怒,但伺候他三年的自己可是再清楚不過,主子眼角輕揚,看似面無表情,實則殺氣已現,唉,這女人,離死不遠矣。

  「你領朕進去吧。」南宮策「笑臉」以對。

  他忍不住頭皮發麻。主子越笑,後果越驚人啊!

  「好的。」終於不用再跪,她吃力的要站起身。

  李三重瞧著。看來她說腳受傷不是假的,只是,沒人敢觸碰的鑾駕,她竟抱著轎桿當柱子的撐著站起來,她到底明不明白眼前的人是誰?能容她這樣放肆嗎

  這女人若不是活在洞穴裡,不知世事,就是腦袋不太靈光。

  南宮策雙眸瞇起,瞧著她明明皺眉卻還是帶笑的嘴角,讓他越看越心癢。好久沒這種感覺了,自從……他彷彿憶起了什麼。

 

  「你們要做什麼」謝紅花雙腳離地,被人架著走,不住驚慌的問。

  「太上皇有令,砍去你的雙腿!」架著她的人「好心」的告知。

  「砍、砍我的腿?為什麼?」這下她真驚了。好端端的,她的腿犯了誰?

  「太上皇昨夜裡教蚊子給咬了。」

  「這……這跟砍我的腿有什麼關係?」

  「龍腿被咬,表明你照顧不周,太上皇發怒,拿你的腿來抵罪!」說起來,也怪令人同情的,太上皇被不長眼的蚊子咬了一口,這女人就得用雙腿來賠,這還不冤嗎?

  「這太不講理,我得找太上皇說理去!」她心急的道。

  「你想找太上皇理論?」架著她的人訝然。這女人是史上第一人敢找太上皇抗議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這事不公平,我不服氣,得找他說清楚!」

  「這事哪裡不公平了?」一道悠然夾著傲氣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裡。

  太好了,正愁他們不會讓她去見他,想不到正主兒自己出現了!

  但,他怎麼會這麼巧的現身?

  放眼瞧,這是行館的後院,中央放了一副刑具。這莫不是臨時刑場吧?而某人早就懶懶愜意的坐靠在樹邊的長椅上喝茶吹風,難不成,他是專程來觀刑的?

  被放下後,她立即快步走向南宮策,眾人都以為,她會撲過去抱住椅腳向他求饒,但她卻只是停在他的面前,圓臉紅通通的,連下跪也沒有,圓瞳還敢直視他,神情有些氣呼呼。

  「太上皇,您不過被蚊子咬上一口,卻要砍我的腿,這說不過去!」她抗議。

  「讓你的腿與朕相提並論,你不認為已是抬舉你了?」他諷聲懶問。

  謝紅花鼓起腮幫子。「臣女的腿怎好與太上皇相比,只是覺得這罰得未免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朕的腿難道活該被咬?」他臉色微變。

  「但蚊子不歸臣女管啊!」

  「行館由謝家負責,行館裡的蚊子當然也聽命於你。」

  「照您這麼說,天下歸太上皇管,這行館的蚊子也該聽命於您,您不去制止蚊子別冒犯龍腿,卻來責罰我放任蚊子咬人,所以我才說,這事不公道。」

  沒料到有人敢同他辯,他不禁一愣。「你要朕也治自己的罪?」

  她竟敢點頭,而且臉上那笑意好像他終於聽懂她的話了。「倘若臣女有罪,太上皇同罪。」

  身旁人聽了無不舌頭打結,眼珠瞪大了。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她也敢講

  這女子瘋了不成!

  南宮策呼吸明顯加沉,怎料對方還不知死活地繼續說:「太上皇,算了吧,罰我等於您也要自罰,何苦來哉,蚊子的事臣女之後會要人全面撲滅,絕不再讓您的龍體受到欺侮的。」

  他俊臉逐漸冰冷。

  李三重見了搖頭。記起之前唯一敢與太上皇強辯的人舌頭已被割了,而那還是太上皇基於對方辯的是國事,「體諒」對方為國直言,這才手下留情,只是割舌而不是割腦袋,但今日這女人辯的是一隻小蟲蚊蠅,想來下場,嘖嘖,只能靠她自求多福了。

  「好,朕願意自罰。」他竟說。

  她吃驚了。「您真願意自罰?」

  「你說的沒錯,朕連只蚊子都管不了,讓它造反侮君,你若砍腿,朕同罪。」

  她倒抽一口氣。「可是,您的龍腿誰敢砍啊!」這不是說笑話嗎?

  「這應該不是朕的問題吧?」南宮策冷笑。

  「那……那……」果然是漂亮話!

  「來人,先砍了她的腿,朕的腿隨後誰敢砍,朕重賞!」他一聲令下,立即有人重新架起她,送上準備好的刑具,拉長她的雙腿,一刀就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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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1 00:33:17
  第二章·血光之災

  「臣女養了只寵物,現在想將這隻貓……送給您。」

  『送給給朕?』

  「嗯,這貓陪我兩年了,牠的性子跟您……很像……」

  他臉色一變。『你說朕像貓?!』

  寢房裡,南宮策臉色通黑。

  隨行的太醫、太監、宮娥全在屋外了聲的候著。

  而一個紅裳女子被拎進屋了。

  她被壓跪在地上,押她進來的人見場面太森厲,一刻不敢多留,丟下人拔腿就往外退,留下兩人單獨面對。

  這寢房裡氣氛陰沉嚇人,謝紅花這回彷彿學乖了,更像是終於明白這男人有多恐怖,她噤若寒蟬,再笑不出來,只等著他自己開金口。

  南宮策狠狠瞪視著她,怎麼樣也想不明白,剛才那瞬間是怎麼回事?

  當那刀要砍下她雙腿時,他心頭莫名起了一陣翻江倒海的椎心之痛,而且竟痛到不由自主的喊停,當刀子被放下的那一刻,心痛自然消失,他怒不可抑的要人再動手,撕心裂肺的劇痛又起,試了三次,無一例外。

  為什麼會這樣?

  這女人對他做了什麼?!

  「你再說一遍自己的名字。」他厲聲。

  「臣女謝紅花……」大家都說這人事無大小,錙銖於心,尤其記性超強,善於記仇,可怎麼轉眼就忘了她的名字,這是貴人多忘事嗎?

  「紅花夠俗,幸虧姓謝,謝得好!」他諷笑起來。

  原來不是忘記,而是要消遣她。她嘟起嘴,要是平時她定會回個兩句,但剛才有驚無險的保回雙腿,這會不敢再隨便頂嘴,只能暗自不滿。

  「因為名叫紅花,所以穿紅裳?」他打量她後再問。

  「這……穿紅裳是大哥的意思。」事實上,她可不喜歡大紅色,偏愛的是淡紫色,可惜這輩子從出生起,自己還沒什麼機會穿上其他顏色的衣飾。

  「為什麼表叔要你這麼穿?」

  「那是因為紅色避禍。」她一臉的無可奈何。

  「避禍?」

  「紅屬血光,在我還在娘胎時,有化外術士道我有惡緣纏身,衣裳若是血色,能讓我趨吉避凶,免去血光之災。」她簡單解釋。

  「無稽謬論!」他甩袖冷譏。

  像是找到知音人,她眼睛大亮,小腦袋拚命的點著。「就是說嘛,我也這麼認為!」

  他目光銳利的往她身上再一掃。「既然明白自己模樣可笑,活似唱戲的,為何還愚蠢的照辦?」

  她小臉尷尬的垂下,看看自己的大紅衣。原來這身衣裳瞧起來像唱戲的啊?

  「臣女不能違背兄命。」她苦惱的說。大哥堅信術士之言,她也沒辦法啊!

  南宮策嘴角忽地浮出一朵笑花。「朕下旨,從今而後,你身上不許有一件紅,並且,改穿白服,喪白的白。」

  她聞言,臉色也白下來了。這人一如傳言的惡毒啊!

  「太上皇,坦白說,穿什麼顏色的衣裳臣女倒沒那麼在意,不過,大哥那勞您親自下道聖旨讓他明白。」

  「表叔敢抗旨?」他不悅的問。

  「不是的,我是怕大哥不相信我的話,以為我又……」她越說越小聲。

  他淡眼瞄了過去,俊邪的臉龐已有幾分了然之色。「你背著他穿過其他顏色的衣裳?」

  「呵呵,我愛紫,奈何偷穿上紫裳後,當天就由樹上摔落,額上血流如注,破了一大口子。」她馬上氣惱的接口。

  「由樹上摔落?」

  「我平常爬樹上上下下跟飛鼠似的,俐落得很,從沒摔過,哪裡知道那日腳一滑,人就——」她忽然住嘴了,總算意識到自己正對著誰說著什麼不得體的話。

  糟糕,堂堂大姑娘爬樹,還自詡為飛鼠,像什麼話!圓圓眼睛眨了貶,想裝作自己方才沒開過口,說過話。

  他盯著她一會後,悠悠地斜臥上床沿,倒是發現這女子有一些趣味了。

  明明已是二十五歲的熟齡女子,卻表現得天真又傻氣,最重要的,她自認與他很親,放肆的忽略他六親不認的事實。

  「朕明白了,會送道旨意讓你大哥遵從的,你可以下去了!」他擺了手道。

  之前要砍她的腿是想懲戒她的造次,如今,讓她穿白服更是不懷好意,就是等著瞧她是否有厄事發生。這種等待,似乎是種不錯的遊戲。

  他微笑著,抬眉卻見她仍跪在原處沒動。「還不滾?!已不耐的挑眉。

  她這才期期艾艾的瞧向他。「太上皇,您不砍臣女的腿了吧?我怕走出去,這雙腿又被抓去砍了。」她露出擔憂的樣子。

  提起這事,他臉又是一沉。「去,朕對你的腿沒興趣了,但倘若你再不滾,朕想砍的就不是你的腿,而是你的腦袋!」他恫嚇的說。

  她一驚,馬上由地上跳起來的往外跑,倉皇間,被長裙絆了一跤,跌坐地上。

  她搔搔頭,撩高裙子站起身,頭又撞上門柱,當真醜態百出,等腳終於跨出門檻,以為安全了,後腳跟一滑,人往後栽,又跌回屋裡,扭頭不意見到那男人神色愕然,她雙頰爆紅,狼狽的再爬起身。

  這回,她先站穩後,深吸一口氣,雙手緊拉著兩側裙擺,力圖能夠端莊退場,好不容易,她總算順利消失在他跟前了。

  半附後,一抹餒笑由他嘴角漾開。這麼蠢的女人世間少見,想不到居然讓他遇見了,很好,真的很好。他開了眼界,正要發聲大笑,忽而,憶起不久前胸口的劇痛,瞬間笑不出來了。

  會的,他會找出這女人對他做了什麼,當得到原因後,別說是砍她的腿,他會

  將她大卸八塊,做成肉餅,以抵他今日之痛!

 

  「太上皇,出事了,出事了!」李三重喜孜孜的趕進門「報喜」。

  「如何?」南宮策原本正蹙著眉心閱讀馬陽縣各級官員想叩見的奏折,這會皺痕消失,也出現了興色。

  「那女人方才行經長廊,不巧有太監抬水而過,水一握地面,她踩滑整個人跌出長廊外,手臂擦傷見血了!」知曉主子等的就是這好消息,他得訊後,立即來報。 「是嗎?」他難得好心情了。 「不只見血,她還骨折,手臂可能好一陣子不能動了。」李三重擴大喜訊。 「不過是件衣裳,竟如此靈驗!」笑靨過後,不禁有些深思起來。 「主子,您說這事也太玄了,不會是巧合嗎?」他私下也為這事發毛。

  這女子不過沒穿紅裳,就傳災難,如果再下去,不知會如何?

  「是不是巧合,咱們不是還有時間觀察嗎?」笑容益發殘酷。

  這教李三重身子顫了下。瞧主子這樣子是非見到人家悲慘到底就是了。

  主子為人冷酷寡情,平常日理萬機之餘,就是以折磨他人為樂,以前有大臣讓他折騰,如今將玩膩的臣子丟在京城裡,在萬般無聊下,再不找些事讓他過過癮,他哪能歡快?

  幸虧出現個謝紅花,轉移了主子的注意力,否則主子折騰的就會是他們這些太監、宮娥了。

  「太上皇,除了這件喜事外,奴才還有一喜相報。」李三重想起另一件事。

  他沒支聲,只是攤開了掌心。

  李三重楞了一會後才會意,連忙由玉盒裡取出一枚碧綠懷玉,這枚懷玉大有來頭,是太上皇登基之初,親自從萬件珍貴玉石中挑選出來所製成的,他平時鐘愛無比,常把玩於手上,眾人見到此物如見人,幾乎將它當成太上皇的分身看待。

  豈料昨日發現透綠的懷玉上出現紅點,以為是髒污,結果仔細一看卻是自然生成,太上皇審視過後,便一語不發的收進玉盒裡。

  本以為依他要求完美的性子,必認定這是瑕疵之物,從此不再把玩,但這會瞧來,主子顯然還不打算捨棄此物,這可真是難得得很。

  撫著觸感冰涼的懷玉,南宮策冷冷地瞧向貼身太監問道:「你所謂的喜,可是指二哥已下令在長沙為朕建造新宮安養之事?」

  李三重不由得睜大眼睛。「主子真是料事如神!」

  「哼,這叫什麼喜?名為安養,實則是想蓋座宮殿圈住朕,他怎麼還是不長腦子,一座宮殿堵得了朕的心思嗎?朕若後悔了,不管身在何處,都能教他的龍座垮台!」

  日子過得太無聊、太太平,他才故意傳位給他不成材的二哥,他好生期待,紟唐王朝在二哥的治理下會是如何的一番光景啊!

  李三重愕然。皇上以為蓋座豪華宮殿能討太上皇歡心,怎知弄巧成拙,反而露出自己的心機。他苦笑。好像這世上任何事都逃不過主子的算計!

  這時門外一顆腦袋畏縮的探進來。

  李三重見了,心知小太監有話要傳。「太上皇,奴才先出去一會,馬上——」

  「不必,要那奴才有事直接進來稟了。」他心情不差,不用這麼麻煩了。

  那小太監聞言,立即踩著小步子入內,頭垂得都快貼到胸口,一雙眼敬畏得連對上南宮策都不敢。

  「什麼事?快說吧!」見小太監緊張到沒發聲,李三重催促地用手肘撞了他的腰眼一下。

  其實不能怪這些小奴才無用,普天之下沒有人面對太上皇不驚懼的,他自己不也是這樣,膽子練了快一年才大些,與主子對話時,不致說不出話來。

  被這一撞,小太監吞了吞口水才開始道:「這個……剛……剛才獲知,謝……謝小姐手臂上完藥後,坐、坐在院裡休息時,遭到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野、野狗攻擊……頸子被……咬傷了。」他緊張到嚴重口吃。

  「什麼,這麼快就又出事了?!」南宮策尚未反應什麼,李三重已經驚呼。有沒有這麼靈啊?那麼,這應該不是巧合了!

  南宮策犀瞳熠熠。「她傷勢如何?」

  「大夫說……傷及血脈,血流不止,眼下大夫正在想辦法止血,不過情況不樂觀。」小太監見他臉色和善,說話就不再嚴重結巴了。

  「是嗎?朕想探望她,慰問傷勢,讓她過來吧!」南宮策忽然說。

  「讓她過來?」小太監愕然。若要探望傷勢,也該請太上皇移駕,如何教歹也垂死之人過來讓他慰問?

  太上皇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他傻在那,不知如何動作。

  「太上皇關切謝小姐的傷勢,有心探視,你還在發什麼楞?快去要小姐前來謝恩!」在主子將厲眸射向小太監時,李三重趕忙拳頭朝著後者的頭砸下催促。

  這小子再發傻下去,需要「謝恩」的就是他了!

  小太監這才惶恐的回神,拔腿辦事去。只是,他煩惱著要如何讓一個正失血過多的女人,在來的路上不會半途昏去,甚至,就此一命嗚呼?

 

  李三重心下至少歎了一百個氣,同情的眼淚也大概流了不下三大缸。

  太上皇有意整人,更有意往死裡整,而這果真是最心狠手辣的做法了。

  謝紅花被擱在太師椅上給搬來了,她頸子上纏著的白布完全被鮮血浸紅,甚至大量滴落至白衣上,宛如雪地染紅,異常觸目驚心。

  這還不打緊,被抬來後,為方便太上皇探視,她必須展示傷口,一聲令下,繃帶被拆卸了,頸上再無束縛,鮮血更加肆無忌彈的汩汩流出。

  他見了胃都糾結了。太上皇這是見血心喜啊!

  「太……太上皇關心臣女傷勢……真心探親,臣女謝謝太上皇恩典……」血都快流光了,這女人竟還笑得出來。

  南宮策面孔帶著微笑,嗜血地欣賞她紅血染白衣。很快地,這女人又可以是一身紅了。

  他越笑越陰佞,尤其在發現胸口並沒有異狀後,不禁更加暢快了起來。這麼瞧來,那回的劇痛是意外了……

  「你這傷勢不輕,可要多休息、多靜躺才好啊!」他竟有臉說。

  到底是誰將人強迫綁來的,說這話不是要氣死人嗎?!她勉強露笑。「太……太上皇說的是,那臣……女這就……回去靜……靜養了。」她順著他的話要離去。再讓他折騰下去,真要死在他跟前了。

  「嗯,回去吧,不過大伙可不要擋了她的路,碰了她的傷口,讓她的傷勢惡化了,朕絕不饒人!」這話擺明要她自己走回去,旁人不得幫忙。

  她連站起來都有問題了,如何自己走回去?眾人瞧主子笑得「憐憫」,心知肚明,這女子是沒法活著回去了。

  「太上皇……我想,難得有機會與您說說話,還是……不急著走了,臣女……就在這裡多留一會可好?」她氣若游絲的問。對於對方的打算,她也心裡有數,索性不走了。

  他笑得寬容。「好啊!」他正想親眼見她血流盡而亡的模樣。

  「太……太上皇,我大哥身體不好……這事就先別讓他知道以免擔心了……」

  「嗯。」他允諾了。

  「還有那個……行館請您收回去或另派人管理吧,謝家……在我之後……大概是擔不起重責了……」

  這是在交代遺言了。他悠然的頷首聽著。「好的,行館朕會另做安排的。」謝家凋零,又無繼承者,這支脈注定要滅了。

  「多……多謝太上皇……成全。」

  「還有話要說嗎?」他可是難得的大方啊,讓她盡情安排後事。

  她想了下。「有的,臣女養了只寵物……想將這隻貓……送給您。」

  「送貓給朕?」這倒令他訝然了。

  「嗯……這隻貓陪伴我兩年了,牠的性子跟您……很像……」

  他臉色一變。「你說朕像貓?!」

  見他翻臉,她虛弱一笑。「不是的,我是說……您這性子與貓兒相同,不都多變難以捉摸嗎?」

  他啞然。

  「你們性子相像……我才會想將它交由您照顧……我管牠叫小花,你們可以相處得……很融洽才對。」

  南宮策臉沉下。他有答應要收了嗎?這自以為是的女人!

  「朕不——」

  「好冷喔,太上皇……為什麼您變成兩個了?我已經雙眼昏花了嗎……」她發出的聲音幾乎是氣音,到後頭幾不可聞。

  一直坐著沒動的男人,這時神清氣爽的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俯瞅著她,心緒大好,但半晌後,他神色倏地一凜,氣息變得紊亂,手用力抓向衣襟。

  李三重見了嚇了一跳。「太上皇,您是不是胸口又痛了?」以為主子沒受這女人影響,正高興著,哪知下一瞬就發現高興得太早,他急問。

  南宮策目皆盡裂的搖首。

  「不是心痛,那、那是怎麼了?」心急如焚的再問。

  「宣太醫,快,立即宣太醫!」他咬牙切齒的道。

  「是、是!」不敢有片刻遲疑,李三重立即要太醫十萬火急的趕來。

  太醫一到,哪敢耽擱,上前就要為太上皇診脈。

  南宮策惱怒的手一擺。「不是朕,朕要她活,她若死,你同死!」他指著謝紅花,眼神銳利噬人。

  太醫大驚,眾人跟著犯傻。主子這思緒當真如貓一般多變,前一刻整死,下一刻賜活,這、這誰能搞懂他啊?!

 

  他靜靜坐於椅上,黑瞳攝人地凝望著床上呼吸勻緩的女人。

  她這條小命是及時救回來了,太醫說再慢一刻,她便成乾屍了。

  他眼眶殷紅。這女人若不是生生世世受到詛咒,否則又怎會幾世前受心疾所苦,今世再受血光惡災折磨?! 數百年來,他內心不曾像今日這般波動過,更幾乎忘了自己曾經為一個女人如此悸動過。

  他已習慣孤寂,即便在無間黑暗裡,他也能做到心如止水,淡忘前塵,只因心中那份牽掛己逝,再無可能延續。

  能夠再世為人,這機會他並不希罕,只是,在無間無聊了,他想出來走一走,想再翻弄世間取樂,於是他答應轉世,只可惜,那小小一碗孟婆湯,如何能化去他剛毅難摧的意志,醒來後,身為南宮策,他仍保有最深刻的記憶,而他隱藏著,沒有對誰透露絲毫,在這世,沒有了鴛純水的公孫謀,不再是公孫謀,他是南宮策,是再無金箍纏身的南宮策。

  他可以隨心所欲的操弄世人,絕情寡義,無拘無束,痛快淋漓!

  只因他心已絕,情已滅,既然生生世世注定孤獨,那何苦為難自己,他是這麼想的……

  但是——

  他眼神重新煥發神呆。很好,滅的情,絕的意,在這瞬間又活過來了!

  是啊,他活過來了,他感受得到血液在流動、心臟在跳動,他體認到自己「活著」的事實!

  小水兒啊,小水兒,他的心藥回來了。

  若不是見她垂死,胸口再次出現那椎心刺骨的疼痛,徹底勾起他不堪的回憶——小水兒難產那夜,他抱著瀕死的她,心痛貫穿四肢百骸,那是無法形容的滋味,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那份刻骨銘心的痛楚,原來沒忘,一經觸動,他馬上有所頓悟,眼前即將喪命的女人便是他的執著!

  為了她,他圈禁自己;為了她,他甘願沉寂,甘願數百年流落無間!

  為了她,為了她……他做盡所有只為了她!

  而她,終於出現了!

  讓他有機會再見,再撫觸,再愛一回!

  這怎能不教他狂喜,怎能不!

  他的心在沸騰,長期冰冷的手心也熱了起來。

  「小水兒……」他忘情的低喚。

  「太上皇喚的是誰呢?臣女是紅花呀!」她醒了,睜眼就見到不該出現在自己床邊的人,不禁吃了一驚,又聽到他陌生的呼喚,更加不解。這是怎麼回事?

  南宮策一怔,轉動思緒。他記得前世,可這女人卻不記得公孫謀是誰,這讓他相當不痛快,怎麼這女人就認不出他?

  一碗孟婆湯就讓她將他遺忘殆盡,這女人對他的情也不過爾爾,哼,枉他為她剮心數百年!

  「朕就愛叫你小水兒,這小名專屬於朕,只有朕能喚!」他沒好氣的說。

  專屬小名?她怎麼多了個小名,這代表何意?

  她忍不住蹙眉。「一切聽從太上皇吩咐。」她明明對他的霸道不太心平,但嘴巴還是這麼說。

  他瞧著她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像極了她的過去,再仔細看,連圓臉都越來越有鴛純水的影子了。

  他的心益發開闊,難得將其實的笑靨展露。「你已沒事了,頸上的傷只要休息幾日就能癒合,太醫說過會留下一點小疤,朕介意,會要人想辦法盡數除去!」

  他介意她的疤做什麼?「太上皇,臣女身上的疤可多著,您真的沒必要介意,因為我無所謂的。」

  「無所謂什麼?以後你身上的每一處都跟朕有關,誰都損傷不得,包括你自己在內!」

  「呃……喔。」她吞了話,實在被他這番言論搞得無言了。

  「再告訴你,那只敢咬傷你的畜生,朕已處置了,至於那灑水落地害你跌倒的奴才,朕同樣給了嚴懲,你好生給朕養傷,等傷好了——」

  「慢著,太上皇,臣女聽不懂這處置以及嚴懲是什麼意思?」她忍不住打斷他問清楚。

  他眠了唇。不管在哪一世,都沒人敢截斷他的話,但這女人永遠是那例外中的例外!天生就是克他的!

  「那一狗一奴,朕宰了,為你報仇了!」

  「宰了!」她沒聽錯吧?「您怎麼可以隨便殺生?」回過神後,她驚愕的問,人太過激動,頸上的傷口被扯動又滲血了。

  他見了一神色一變。「誰許你亂動的,不許動!」他斥喝。

  她驚得僵了身子。這傢伙翻起臉來真的很嚇人,難怪所有人都怕他。

  她雖然沒動了,他臉色卻依舊難看。「你這女人不管外貌怎麼變,這性子就是千年不變,朕瞧再過萬年也是一樣!」他一臉氣惱。「你給朕聽好,朕想殺誰就殺誰,在這世,你少干涉,也別想給朕找麻煩!」

  醜話先說,這女人休想像前世一般操控他,讓他「有志難伸」,都經過數百年了,就不信自己還會被她牽著鼻子走。

  她聽得糊塗了。「請問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的面目說有多陰沉就有多陰沉。「意思就是,朕做什麼你都別干涉,少給朕囉峻,聽見了沒?」不用解釋太多,反正現在的她是謝紅花,說了她也不明白。

  她眼珠不安的轉了轉。只要他一句話,她小命就不保了,哪有權干涉他什麼?

  就像這回,她當然知道他是故意整她,頑劣的希望她死,但為免他遷怒謝家,她才會隨他玩弄的。然而這會,他怎麼突然轉了性,不僅不再對她欲除之而後快,說的話更是莫名其妙,讓人無法理解。

  「可是不是我要干涉您殺生,而是你殺了他們也沒用,臣女之後還是難逃厄運,只要我脫了紅裳,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她提醒他,他這是冤殺,是她自己的厄運使然,跟別人根本沒關係,況且,若真要為她報仇,這始作俑者是誰,不用她點明說破吧!

  南宮策泠冷一瞟,根本沒打算認錯。「白服以後不用再穿了,穿回紅裳吧!」

  他雖不認錯,但是體認到這事開不得玩笑,他的小水兒不能再出差錯。

  「明日我會去見表叔,問清楚你這是怎麼回事,之後,會想辦法為你解除災厄的。」他盤算道。

  「不用問了,我就能告訴你心,臣女這是受了幾世的詛咒,幾世前,我負了一個男人,那男人咒言讓我死不安寧,帶著這份愧疚,不管我投胎幾世,都會有厄運纏身,今世,那化外術士道,是血光煞,唯有紅色是我的吉色,能為我避凶。」

  他驚愕住了。當年恨她撒手離自己而去的惡言,竟成了靈驗的詛咒,為她帶來永生永世的災難。

  這一切,原來都起因於他!

  他緊緊握住拳頭。前世,他出生在唐朝,受預言後世的圖識《推背圖》所限,天命讓他注定失去她,當時他對抗不了命運,但今世,他是南宮策,掌握了新的王朝,這王朝,絕不在《推背圖》裡出現,兩人在此相遇,不管是老天安排的也好,是機緣巧合也罷,這次,誰都不能由他手中奪走她,就算逆天而行,他也將不惜代價向上蒼宣戰!

  「小水兒,你吃的苦,朕會還,也會代你討,上頭欠咱們的,咱們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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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1 00:33:47
  第三章·環珮玲璫

  「你再試著聽這聲音,然後告訴朕,你聽見了什麼?」

  『呃……很好聽?』

  「就這樣,沒別的了?」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好像……有點悲傷……』

  宮娥戰戰兢兢地舀著湯藥送進謝紅花口中,為什麼這麼膽顫心驚,還不是因為不遠處坐著的人。

  那雙教人膽寒的眼眸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讓原本簡單輕鬆的工作,立刻變得困難重重。

  瞧著宮娥緊張的模樣,謝紅花也不禁為她擔憂,就怕她的手一滑,出錯了。

  而她更不懂,太上皇沒事跑來盯她喝藥做什麼?

  自她被救醒後,他就紓尊降貴的天天往她房裡跑,還要太醫全天候在她房外待命,好隨時查看她的傷勢,而這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

  這點,李三重的想法與她不謀而合。主子這轉變也太大了,先是興匆匆地要殺人家,後又怪異地對人家上了心,關注的程度連他都大為驚異。

  「哎喲!」宮娥過度害怕,終於手一抖,那一勺藥汁濺落在謝紅花臉上,藥汁頗燙,她下意識的輕呼一聲。

  那宮娥立即驚慌不已,忙拿絲絹幫她擦拭。

  「李三重。」森冷的聲音驀然冒出。

  宮娥嚇傻了,身軀抖得如秋風落葉。

  「奴才在。」李三重馬上應聲上前。

  「把這無用的人斬了吧!」

  「是……」他不敢異議的應聲。

  那宮娥臉色候然刷白。

  「為什麼斬人?她是不小心的!」謝紅花心驚,立即仗義執言。

  南宮策淡眼標過。「你忘了,朕怎麼說的,休得干預朕的決定!」這女人這麼快就忘記他的警告。他搖著首。若她不是自己前世就喜愛的小蟲子,他可沒這份耐心再提醒一遍的。

  沒錯,她是他的小蟲子,供他取樂的小蟲子,該唯他是從的小蟲子,前世他就是太縱容她,才讓她越來越膽大妄為。

  謝紅花垮下臉來。「臣女不是干預您的決定,而是,任誰見到您在一旁虎視耽脫的監視,都會倉皇失措做不好事的。」

  「你這是嫌朕多事?!」他眼睛危險的瞇起。

  「是有一點……」見他臉龐驟沉,她馬上又補充,「我的意思是犯不著為了一滴藥汁害人一命,況且,我幾世孽債末了,若再添上這一樁,說不定罪孽更重,這輩子冤債還不完,到時候不知還要倒楣幾世——」

  「住口!誰要你說這些的!」她戳到他的痛處了,這份情債孽緣是因他而起,才害她幾世受罪,自己正惱恨著,她卻拿出來刺得他週身不快。「滾一旁去吧!」

  他心情惡劣,對宮娥喝道,可言下之意,就是免了她的死罪。

  李三重十足訝異。主子一旦出口之事,從不可能收回,這回謝家小姐不過幾句話,就讓他改了主意……

  意外撿回一條命,宮娥顧不得抹淚就慌忙的要滾。

  「回來!」南宮策又是一喝。

  太上皇莫不是反悔,還是要殺她吧?宮娥嚇僵了。「太……太上皇……饒、饒命……」

  「太上皇,您真要殺人?」謝紅花也怒漲了臉。

  還敢跟他生氣,他才不爽,一半白又教這女人牽著鼻子走一次。不理她的怒容,

  南宮策低哼一聲。這次是特例,不會有下一次了!

  「湯藥端過來!」他對著嚇得不知所措的宮娥命令。

  那宮娥一時反應不過來,仍呆立著。李三重看不下去,趕緊拿走她手中湯藥,她這才知自己慌得忘了放下手中的東西。

  原來太上皇要的是湯藥,不是她的小命,她被嚇飛的魂魄這才歸位。

  李三重將那碗湯藥端到床邊,打算接手宮娥的工作,由自己伺候床上的小姐。

  「你也退下。」南宮策卻是再度出聲,並示意將湯藥交給他。

  一楞後,李三重不好多問,忙將湯藥雙手奉上。

  就見萬金之軀的主子親自由碗裡舀出一勺藥汁,要餵入謝紅花嘴裡,他大驚。

  這天要下紅雨了,打太上皇出生至今,那雙手可沒做過這種事啊!

  他瞧呆了,而床上受到莫名恩典的女人也是嚇得不輕。傲然不可一世的太上皇竟親自餵她吃藥?!

  「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她可不敢領受,坦白說,太上皇突然對她這麼好,她反而怕怕的,不知在恩典之後,又想對她做什麼?

  「自己來?你右手受傷了不是嗎?」

  「我可以用左手。」她差點忘了自己跌出長廊摔傷右臂的事了。

  南宮策鎖視她,表情如有烏雲飄過。「你想逞強朕沒意見,但若再灑出一滴,那宮娥就非死不可了,因為就是她失職,才讓你一碗藥只喝了半碗,她不死,何以服眾?」

  她一聽,臉都綠了。是要服什麼眾啊?這男人根本是強詞奪理!

  可是,瞧瞧那可憐的宮娥,她皺皺小臉。「好吧,就有勞太上皇幫忙了。」她認命的說。

  他這才滿意的將藥汁餵進她口裡。沒錯,就是要這樣,這世,他會慢慢教育,最好將她變得跟自己「志向一致」,那麼就真的是夫唱婦隨,可做對神仙眷侶了!

  他神情愉悅的喂完她楊藥,還親自為她拭去嘴上的殘汁。

  李三重在一旁瞧得膽顫心驚。反常,太反常了!尤其是主子的笑,主子的笑容向來只有兩種,陰惻的笑,以及算計的笑,而此刻的笑,他他從未見過啊!

  手上的空碗被宮娥端走後,南宮策瞟向兀自發呆的貼身太監道:「不是說鑄好了,拿來吧!」

  李三重一時沒有會意,直到見他擰了眉,才猛然明白過來,快速轉身,朝身旁小太監捧著的玉盒裡取出一隻環珮玲璫。

  這是依照太上皇吩咐,將他最喜愛的懷玉拿去重鑄,製成他指定的款式,在懷玉上打洞掛上玲璫,此物之後可繫於腰間,極為精緻脫俗。

  他將環珮玲璫小心謹慎的呈給主子。

  南宮策取過,審視一番,似乎頗滿意成果。

  「太上皇,要奴才這就給您繫上嗎?」李三重討好的問。

  他瞥了他一眼。「這不是朕要配戴的,此物屬於她。」他指著謝紅花說。

  「給謝小姐的?!」李三重音量不由自主提高了些,這塊玉代表的可是太上皇,居然要把它給謝紅花?!這陣子,主子對這女人的所有恩寵,都比不上送出這塊玉的意義來得驚人!

  南宮策親自將環珮玲璫繫在床上人兒的腰間。雖不是當年他送她的那隻,但是這塊玉也是他精挑的,足夠宣示這女人為己所有。

  「這個收好,它是你的。」他含笑說。十分期待再次聽見叮噹脆響由她身上傳出,那是他最喜愛的聲音之一,悅耳到足以令他心安。

  她並不瞭解這件東西所代表的價值,用沒受傷的左手隨意撥弄著環珮玲璫,它立即發出叮叮響聲。

  他陶醉地聆聽。果真是天賴之音吶……

  可是這個不識趣的女人卻說:「繫著這個行動很不方便,萬一掉了……」

  他馬上拉下臉。「不許掉了,更不許你拿下,朕要你走到哪都繫著它,片刻不離身!」

  這可真是強人所難,至少沐浴時總要拿下吧?但她聰明的沒與他爭辯。這男人霸道得很,不會體諒別人的困難的,不過有一件事還是得問清楚的好。「請問為什麼要送這個給臣女,這有什麼特殊意義嗎?」可別平白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惹禍上身啊!

  他微微笑著,過度炙熱的雙眸炯炯望著她,讓她心頭不禁一熱,心跳微微失了序。

  「小水兒,你再試試聽這聲音,然後,告訴朕,你聽見了什麼?」他難得柔聲的說。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搞得有些手足無措了,熱著臉,再次輕搖起玲璫,這回她特別用心聽——可是,不就是一般玲璫發出的脆響嘛,並無特別。

  「很好聽……」望著他熱切期待的臉龐,她努力擠出這三個算是中肯的字眼。

  「就這樣?沒別的?」他驗孔有點僵了。

  她不解,他到底期望她聽見什麼?

  尷尬的再一次搖動手中的環珮玲璫,聲音清清脆脆,就真的很好聽……慢著,隨著一再的搖曳玲璫,陣陣的響聲漸漸觸動了什麼,她說不上來,也抓不住那飄渺的感覺……

  「如何?」他急切的問。

  「這個……」

  「快說!」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好像……有點悲傷。」她有些恍惚的道。

  「悲傷?!」他怔然。

  「我也不確定,也許不是,但心頭亂了、悶了……」

  「好了,別搖了。」他伸出掌,制止她再搖動玲璫。

  她渙散的思緒被拉回來了,見他神色冷寒,不禁訝然。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她說錯什麼嗎?

  他霍地站起來,旋過身去,她見不到他的表情了。「沒有,沒什麼不對,這東西你好好保管,沒事別拿下來,朕先走了。」他說走就走。

  她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他陰晴不定,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

  而且說了半天,他還是沒說清楚送她這件累贅的東西,意義到底是什麼?!

  李三重並沒有馬上跟上南宮策的腳步,因為他正為方才主子的表情震驚著。主子轉過身的一切,他看得分明,那是憂鬱、黯然、歉疚、悲傷、不捨……這般複雜的神態居然會出現在主子臉上,這到底是為什麼?他眉頭攢得不能再攢,幾乎扭擰了。

 

  今日行館園子挺熱鬧的。

  自從太醫道某人的傷勢恢復得極好,太上皇心情大好,這會聚集了一群人踢毽子。

  這些人平常都有在練習,當場表演起花式踢毽子給主子觀賞,主子心情爽朗,看上去意態悠閒,打賞也比平日豐厚,眾人受惠,表演得更加賣力。

  「謝小姐,您怎麼來了?」李三重是第一個發現她的人。

  南宮策聞言轉過頭去,一見她,笑吟吟。「可以下床了?」他朝她招手,要她坐到身邊來。

  她懷裡抱了吃東西,走向他後並沒有依言坐下。「今早太醫說臣女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說是動動身子有益恢復體力。」她還曉得分寸,沒敢真的落坐。她聽人說過,這人好潔,旁人不得任意靠近觸碰,犯者,下場都不是太好。

  他很滿意她氣色一日勝過一日,當真康復不少,但是,對於她不敢靠近自己,與他保持距離的態度,就不甚開懷了。

  這女人還搞不清楚他是她的丈夫,這般生疏,教他相當氣悶。

  見他臉色微變,李三重揣摩上意,快步上前,拍拍主子身旁的空位,朝她道:「小姐,這位置奴才清理過了,十分乾淨,您請上坐,與太上皇一起觀賞踢毽子表演吧!」他涎笑說。

  自從主子親自送出那只環珮玲璫後,他就徹底明白了,這女子以後鐵定不同凡響,不是自己可以輕忽的對象,他能不能在主子身邊飛黃騰達,甚至能不能破解三年必死的魔咒,也許就全靠她了。這麼領悟後,他便對謝紅花百般恭敬,甚至狗腿起來。

  「踢毽子嗎?我也愛踢得很,讓我也試試!」她立即躍躍欲試了。

  南宮策登時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別胡鬧,你才剛能下床就想做什麼?」

  「只是踢幾下毽子,應該不——」

  「之前不是才聽你說踢毽子時傷了腿,這會還有話說?」

  她語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因為腳傷在鑾駕前跪不住的模樣。不過,真想不到他還記得。

  「坐下吧!」雖然太醫要她動動,但他可不放心,她太過動了。

  她還是不想就真的坐下,但是一旁的李公公卻不斷地對她使眼色,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在太上皇身旁落坐,不過還是盡量避免碰觸到他。

  李三重見主子笑容可親多了,心下暗喜。自己又一次討得主子歡心了。

  「你懷裡抱著什麼?」南宮策瞄向她鼓起的懷中問。

  「啊,對了,差點忘了來找您的目的!」想起這事後,笑容重新回到她臉上。

  「目的?」

  「是啊,您瞧!」她獻寶似的將懷,中那只毛草草的小傢伙高高舉起,展示給他看。

  南宮策挑了下眼。「這灰灰花花的畜生是只……貓?」他原以為是皮草,原來不是。

  她噘高了唇。「什麼畜生?!它是小花,臣女養了兩年說過要送給您的寵物。」

  她不悅的糾正他。

  他眼神冷冷無趣地掃過小貓一眼,對這畜生一丁點興趣也沒有。

  「太上皇不喜歡嗎?」她見狀問。

  「嗯,不怎麼喜歡。」他老實不客氣的告知。

  「可是,您不覺得它很可愛嗎?」她失望的問。

  「不覺得。」口氣更冷淡了。

  瞧來是真的對小花不中意呢!「小花很乖的,要不是已經說要送給你心,我原也是捨不得的,如果您並不想要,那……」

  「李三重,將這畜生抱去,以後由你照顧,別讓它餓死。」他交代下去。怎麼說也是這女人送的,再不喜歡,他也不會拒收。

  況且,這貓既是她養的,跟著他,或她,都是一樣的,若交給李三重去處理,她還能省去一份心思照顧一隻畜生,多些關注回到他身上。

  她終於露出笑顏。「臣女就說嘛,小花這麼討人歡心,您不可能不喜歡的!」

  她將小花交給上前來抱的李公公。

  「嗯。」他隨便應一聲,一聽就知敷衍了事。

  可她不在意,曉得這人生性寡情,對小動物沒那麼多豐富的情感,可他沒有拒收,就表示會善待小花,這就讓她放心了。

  其實,要將養了兩年的寵物送人,她是萬般不捨的,然而,這幾次的意外都險些讓她送命,教她深刻覺悟到,自己比平常人更容易招致不幸,萬一哪次就這麼去了,留下小花無人照顧也不行,才想說,不如就先安頓好它。

  「朕怎麼不覺得它討喜,這畜生毛色雜,一看就知不是純種,你眼光之差,始終沒有長進過!」他嗤聲。這女人轉了世,品味依舊讓人搖首歎氣。

  她不禁鼓了臉頰。「太上皇這話臣女不服氣,它的毛色雖雜,卻很有特色,您仔細看就能體悟!」

  南宮策冷笑。「是嗎?若有機會,朕會留意的。」他懶得多說什麼。

  一聽就知他多不屑,她開始有些後悔將小花交給他了,因為這人挺殘忍的,也許沒她想的那麼樂觀他會善待小花。「我想小花還是——」

  「這又是什麼?」他突然瞥,向她的衣襟,有塊東西露出來了。

  「什麼東西?」她正生氣的想討回小花,卻教他的再次問話打斷了,低下頭瞧去。「怎麼跑出來了,幸虧沒掉了。」她索性將衣襟裡的東西抽出來。「這是臣女打算送給您的見面禮,之前的幾次會面好像氣氛都不是很好,沒機會拿出來,這會就想順道交給您了。」她將四方帕子在他面前攤開,上頭繡有一條金龍,角落還有他的帝號「天緯」兩個字。

  他見了,冷淡的臉色有了絲絲暖意。「這是你親手繡的?」

  謝紅花點頭。

  他嘴角浮出的笑容越來越明顯,伸手取過帕子,瞧了好幾眼,視線都沒移開。

  「這帕子的繡功真不錯,這條龍栩栩如生,像是要飛上青天了!」李三重察言觀色馬上誇讚。

  「是啊、是啊,這繡功連宮裡的繡師都比不上呢!」其他的宮娥、太監,見大太監這麼狗腿,也紛紛拍起馬屁。

  「沒錯,尤其這用色,金絲配銀線,搭配得完美極了!」

  「為了這條帕子,小姐肯定花了不少工夫,足可見小姐對太上皇的用心!」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她臉都紅了。

  事實上,這帕子沒他們說得那麼好,手工不是頂細緻的,充其量,只算還能入眼,根本稱不上上品。

  「說來聽聽,你怎麼會想到送朕這樣東西的?」南宮策笑問。要是平常,他可受不了這些諂媚的話,但是此時,被奉迎拍馬的對象是自己的小娘子,這些話就變得挺入耳的。

  「因為臣女是您的長輩啊,見了面,自然要給些東西以示親厚,聊表心意。」

  見他喜歡,她滿懷開心的說,只是,話落,四下立即鴉雀無聲,太上皇原本掛在臉上的笑也即刻凍結住了。

  她微驚。怎麼,她說錯了什麼嗎?

  李三重驚恐的見到主子勃然變色,忍不住起了一陣哆嗦。

  這女人還真會在大晴天裡落下驟雨啊!

  先別說之前主子就是惱她敢以長輩自居,才出手懲戒的,且說在那之後,主子對她的種種恩典,這心意如此的清楚明白,她竟還能再提令人掃興的姑侄關係?!

  她這麼不識趣,如何能得主子歡心呢?

  他不禁憂心仲仲,感覺自己押錯寶,謝紅花成不了大器的。

  果然,主子起了身,鐵青著臉,一甩袖,轉身走人!

  她見他如此,嘴不受控制,再冒出一句,「年紀小小,脾氣真大啊……」

  這下,某人的臉猙獰了,徐徐回身。「你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她猶不知死活。「我說虧你心生得神俊清朗風流瀟灑,可脾氣實在臭得——」

  「還不住口!」

  「您真是……唉,其實脾氣是養成的,身為帝王哪有脾氣不大的,對不起,是臣女的錯,不該指責您的不是。」她話鋒一轉,認錯了。

  他拉下的臉這才稍緩。這女人還知收斂,沒繼續掃馬蜂窩。

  「不過,臣女是為了您好才說的,畢竟我虛長了您幾歲,雖然您不當我是個長輩,但是年紀確實比我小,臣女認為,還是有權說說您的——」她的話終於還是戛然而止了。

  因為,某人已經出現凶殘戾色,那模樣,很可能當場宰殺了她!

 

  「臣拜見太上皇,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今日行館來了個人,正對著南宮策五體投地的叩見。

  南宮策未穿正式的龍袍,以一襲白底繡銀絲的輕便長衫接見,邪美的臉龐沒有什麼表情。「起來吧!」他懶聲道。

  這人是長沙郡守張英發,約莫三十歲年紀,他謝恩起身後,肅身站在太上皇跟前,態度無比恭謹。

  「你不在長沙待著,來這做什麼?」南宮策喝著香茗,明知故問。

  「太上皇在此逗留已久,臣在長沙怎麼也等不到人,心急您的安危,所以親自過來接駕了。」

  南宮策瞅他一眼,冷笑。「你當真這麼歡迎朕到長沙去嗎?莫不是朕的二哥要你來瞧瞧朕在搞什麼鬼吧?」

  張英發謹肅恐懼起來,臉上更是冒出汗。「皇上也只是擔心您……」

  「擔心?他是擔心朕不去長沙,是不是又想回頭了。」直接點明。

  他尷尬不已。太上皇料事如神,他一句話也辯解不了。

  南宮第哼聲,「朕這二哥龍椅坐得這麼不安穩,不如別坐了,省得長期憂心短命了!」

  張英發這一聽,大驚失色。言下之意是要回京復位了嗎?這麼一來,京城的那位,真要睡不著覺而短命了!

  見對方那死白的臉色,南宮策抿笑。「你不如捎個消息告訴他,朕還是會去長沙的,不過,若是他不放心,可以跟著朕一起待在長沙作伴,京城那裡,就擱著爛吧!」說完,他哈哈大笑。

  張英發可是笑不出來。這人是說得到做得到,如果京城的那位真惹毛他,絕對有這可能的。

  驚嚇完人,南宮策心情不錯,表情稍稍親切了些。

  「長沙那邊,一切還好吧?」他問起。

  「太皇后以及眾娘娘正引頸企盼您前去。」

  他眉心輕聲,似乎對這事不在意。「朕是問你,宮殿蓋得如何?」

  「動工了,預計明年便可完工。」張英發趕緊回答。

  「嗯。」

  「太上皇是不是趕快起程到長沙的好,由您親自監督工程,這品質與速度才會教您更滿意。」他鼓吹太上皇快走,不然,京城那位怪罪下來,他一個長沙郡守可是招架不住。

  唉,新帝南宮盛鎮日沉溺聲色,以淫樂為務,唯一只怕自己的弟弟回京復位,奪去他的歡樂,是以聽說太上皇逗留馬陽縣,馬上即差人快馬加鞭將聖旨送到他手上,要他快快把人迎到長沙,免得發生變數。

  南宮策笑得令人膽寒。「二哥不錯,有你這忠心的臣子。」

  張英發立時面紅耳赤。「臣也忠於王朝,忠於您……」

  他厲眸輕垂,不予置評。「朕近來教一些事絆住,過幾天就會起程了,屆時你再與朕一道去長沙吧!」

  張英發大喜。總算能覆旨了,不過,他很好奇,究竟什麼事將太上皇絆住了?

  但對方若不主動說,他也不敢多問。「那臣先捎信回長沙稟告太皇后這件事,也讓她早日安心——」

  「太上皇,不好了,小花牠……呃,您有客人啊?!」謝紅花匆忙衝進來,在見到張英發之後,才知自己打擾了兩人議事,頓時有些侷促。「對不起,臣女這就告退了。」她亡羊補牢,就要退出去。那李公公就在門口站崗,怎麼也不阻攔就讓她進來了,萬一陰晴不定的太上皇怪罪下來,她多倒楣。

  「去哪?過來吧!」南宮策道。

  「可是……」

  看樣子是不怪她了,不過……

  「還不過來!」他可沒耐性再說第三遍。

  「喔。」她這才低著頭,不好意思的朝他走去。

  「怎麼了?」他詢問她,順道瞥了一眼候在門口的貼身太監,嘴角笑得明朗。

  這奴才是越來越了得了,曉得誰能攔,誰不能攔,倒是聰明機靈。

  「小花牠……」瞧了眼張英發。這事不知好不好在這時候說?

  「說吧!」他的小蟲子任何時候說話都不用顧慮的。

  「小花咬壞了您御案上的毛筆,我重罰過它,也打了牠的屁股,但是御筆已經毀壞,我是帶它來向您認罪的。」這等小事在客人面前提起,有些不好意思呢!

  他瞪著她懷裡的小東西。

  似乎本能的知道他的恐怖,小花害怕得拚命縮在「前」主人懷裡,還不時發出低鳴叫聲。

  謝紅花無奈。「您可以原諒它嗎?」她代為求情。

  「你說呢?」

  「太上皇……」她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好像將受罰的是她,而不是她懷裡的寵物。

  他瞇起了俊眸。「你就是專程來幫這畜生求情的?」

  她小臉立刻露出了難得的狡黠之色。「臣女還帶來了自己做的甜湯,想請您品嚐。」她火速由身後宮娥手,中接過早備好的甜湯,親自送到他跟前,希望一碗甜湯能幫小傢伙消災解厄。

  南宮策瞪著眼前的甜湯。這麼簡單就想打發他?「你——」

  「太上皇,臣女打聽過了,您不愛甜品,但是,這碗甜湯是我在廚房裡待了一個時辰熬煮的,糖也放得不多,可滿滿是我的心意。」

  一句「滿滿是我的心意」讓他柔了下來。「熬了一個時辰是嗎?」接過甜湯,他皺眉盯了一會。明明不愛甜食,卻在眾目睽睽下陷了一勺放進口裡。

  從不可能勉強自己的男人,居然心甘情願的勉為其難了。眾人暗驚,尤其是張英發。

  初見謝紅花,他完全不知她的來歷,卻教她能將太上皇收服得服帖的能力驚得瞠目。

  再瞧這女人一身的大紅,想起日前太上皇頒布的禁穿紅裳聖旨。

  他馬上了然了。原來如此!

  自己久等不到人,也不明白太上皇為何會在馬陽縣這座小行館待上這麼多天,原來跟這女子有關。

  別的不說,單是太上皇有意讓紅裳成為她的專屬,便可窺見其眷寵的程度。

  「請問姑娘是?」張英發立即詢問。

  謝紅花見太上皇肯喝甜湯,正高興著,滿臉的樂笑。「我嗎?我是謝紅花,這行館的管理者,也是太上皇的表姑姑——」

  「水兒!」有人惱怒的低喝了。

  她捂了嘴。怎麼就忘了,他不愛人提這事的!但當她晚輩很丟臉嗎?他何必這麼在意?

  轉過頭去,果然看見他又擺出臭臉,喝了一口的甜湯也丟給宮娥,他不碰了!

  張英發瞧著這一切,暗忖:她姓謝,又是表姑姑?原來這女子是啟聖侯爺的妹子。

  「下官張英發,是長沙郡守,見過謝小姐了。」他假裝沒聽到她剛才的話,逕自自我介紹解除她的窘境。

  「原來是長沙郡守張大人,你是來迎接太上皇前去的嗎?」她訝然的問。

  「正是。」

  「這樣啊……那太上皇就要走了是不是?」她內心居然有些落寞,竟是不太捨得呢!

  雖然這人脾氣古怪,又難伺候,但是相處一陣子後,她發現他其實面惡心善,對她儘管有時嚴厲了點,可大部分的時候,是很寬容的。

  她想,倘若他離開了,自己會想念他的。

  「太上皇方才告訴臣,不日就會起程。」張英發如實說道。

  「嗯。」謝紅花失落的望向南宮策。「您走的時候我會送行的,希望您明年再來。」

  「送什麼行?你得跟朕一道走!」他口氣僵硬得很,還在為剛才她那句表姑姑發惱。這蠢女人,想氣死他!

  「我一起走?!」她微愕。他沒說錯吧?

  「當然,不然你以為朕會將你留下嗎?」這女人還真遲鈍,不過,她以前就這樣,什麼都沒改變,這倒挺好的……她終究還是自己的小水兒。

  「我的家在這兒,為什麼要跟您走?」她錯愕的問。

  他眸光一冷。「朕在哪,你就在哪!」這話說得夠清楚了吧!

  但,對她來說,顯然還是不清不楚。「這什麼意思?」

  「李三重,讓人準備準備,朕後天起程。」南宮策站起身,壓根不想與她多費唇舌。這事就這麼定了,她不管同不同意,都得跟他一道,而且是永遠。

  「喂,您不能這麼不講理,我還得留下照顧大哥,不能——」

  男人已經飄然離去,徒留她心急的抱著小花在原地瞪眼。

  但回頭一想,起碼,小花沒事了,至少沒被剝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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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匿名  發表於 2011-9-21 00:35:05
  第四章·御賜紅裳

  「太上皇,這女子有罪。」

  『她何罪?』

  「日前您才頒下皇旨,不許有人穿紅裳,她無視於皇令,依旨該斬!」

  『朕是下了自意,可那並不包括她,往後,這紅裳將專屬於她……』

  她不懂,為什麼他去哪,她也得跟著?更不明白,這人把她綁來長沙做什麼?

  鑾駕裡,謝紅花下巴往裡縮,不安地偷覷著面前泰然悠哉的男人。

  這又是另一個為什麼了?

  她為什麼要與他同乘鑾駕,這不是她的身份可以坐的,可他一聲令下,她被迫得與他共乘。

  這傢伙不是很孤僻嗎?聽說他喜歡獨處,身邊不愛有人喳呼,吃飯時一個人,睡覺時一個人,待在鑾駕這小空間裡,更不許有人打攪,可,為什麼他會願意讓她進來與他擠?

  「在想什麼?」他觀察她好一會了,這女人相當不安,難道與他在一起,就這麼令她不自在?一道火悄悄地悶燒起來。

  「我……這個……您對臣女好像挺好的。」她終於說。

  「挺好的?」

  「不是嗎?您挺愛與我親近的。」

  「嗯。」這是當然,她是他的心愛蟲子嘛!

  「親戚間這樣親厚,原是好的,但是,會不會引人說閒話啊?」她忍不住問。

  「說什麼閒話?」

  「這個……您我畢竟是姑侄,輩分上……呃……我是說,咱們男女有別,如此共食共宿又共乘的,難免有人覺得違悖常理,怪異。」提到姑侄輩分他又變臉,她只好收聲,轉個彎後再提正事。

  「怪異?」他越聽越不快。「再正常不過的事,何來怪異?」

  「您當真不認為這樣不對?」

  南宮策定睛瞪人。

  她歎了口氣。「太上皇,您可能做皇帝久了,忽略人言可畏,臣女雲英未嫁,名聲禁不起您這樣考驗的。」

  他只是冷笑不語。

  「您——唉,您到底懂不懂我在說什麼?」

  「你不是說咱們是親戚,這還怕什麼?」他撇笑。

  「親戚也能夠通婚的,更何況您是這國家的主子,愛跟誰就跟誰!」

  「說得好,這些話,朕愛聽。」

  「但不能是臣女啊!」她再補上一句。

  他一記飛眼。「為什麼不能是你?」

  「臣女是您的長輩啊,還大您三歲,這傳出去,我很尷尬的。」

  南宮策沉默下來了。前世,她小他許多,想不到,到了今世,她竟還比他大上三歲,可笑的是,她的心智大概只有十五,結果居然大他一個輩分,身份上還是他的姑母,上蒼還他個妻子卻想作弄他,這怎能不教他忿忿咬牙呢!

  見他沉思不說話,她以為他聽進去自己的話了,正高興著。「是吧,您也發覺不妥了吧,我看,您還是派人送臣女回馬陽縣好了,這樣比較妥當。」

  他冷脫她。「你想回去?」

  「當然,大哥他——」

  「別想了,表叔那兒朕已派人代你關照,你別想回馬陽縣了。」他斷了她的奢望。

  謝紅花咬起唇。這男人會不會太跋匿了點!「不回去也不能再繼續與您同乘鑾駕了,臣女要求換乘!」她火大的說。

  他表情當真可惡得緊,全然沒將她的憤慨放在眼底。「你的要求朕駁回。」

  「您!」她氣結。

  「朕索性就把話說明了,不管你幾歲,也不管你什麼輩分,朕要你,你就是朕的。」

  「您要我?」她驚愕不已。

  「是要你,而且就要你!」他說得斬釘截鐵。

  她張大了櫻唇。「您不是開玩笑的吧?」

  他笑得令人毛骨棟然,她一窒,趕緊將頭低下,不敢再看他。

  「但願是玩笑,但願是玩笑……」她拚命呢喃。

  南宮策強托起她的下顎,教人不敢逼視的精璨雙眸直瞅著她。「聽清楚了,你是朕的女人,無須在乎他人閒言什麼,若真不滿,告訴朕,朕割了對方的長舌!」

  他說得陰狠。

  她口水嘴不下去了,就這麼卡在喉間,整個人僵硬不已,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回應,更想不透,這人怎會看上她?!

  「你心……您不能要我,臣女已有婚約。」她想起的告知。

  「婚約?」他銳利的雙目登時造出火光。

  「臣女十四歲那年就已定親,後因您登基的關係禁婚三年,臣女錯過婚期,但婚約仍舊有效,因此才讓臣女癡等至今。」她解釋。

  南宮策凝起眉宇。一開始將她放在心上,後來又被重逢的狂喜沖昏頭,他完全忽略了她年邁二十五,至今未嫁,必定有原因。

  「禁婚三年之期早過,對方仍未來迎娶,這人是誰?」他沉聲問。

  「臣女婚配的對象是工部尚書的三公子,朱誌慶。」

  「是他!」一股醋火已在他胸臆間燒啊燒的。

  瞧他神色不對,以為他怪她未婚夫負心,謝紅花馬上又說:「他不是不來娶,而是聽說身子虛弱,沒法遠從京城來馬陽縣迎娶,所以才會耽擱至今……」

  他越笑越陰森。朱誌慶前年才娶了第四房小妾,那小妾還是廖將軍的庶女,他女人一個娶過一個,個個都是對他前途有幫助的,近來讓他在京城挺吃得開的,目前已官拜戶部侍郎。

  那小子壓根是嫌遠在馬陽縣的謝家沒落,空有貴族頭銜卻無權無勢的,更無財富,因此早就毀婚不想娶,才找了爛理由推托,就這笨女人當真,一路癡等,蹉跎了青春!

  「朕明白了,這婚約之事,朕會幫你解決的。」他說。

  「解決?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一女不侍二夫,就算您再喜歡我,也不能用皇權逼朱三公子退婚,這是不對的。」

  「二夫,那傢伙算是你的夫嗎?!」他悶燒的火眼看就要竄出,打算猛烈地燒個盡興。

  謝紅花心驚。「不算嗎?我與他有婚約,他就是臣女的丈——」

  「你膽敢說出下個字,朕立即就要人殺了那小子!」這女人是他的,誰敢攔在他前頭,讓他戴綠帽,他一律殘殺,絕不放過!

  她聽了心驚膽跳,那丈夫兩字,死不敢再講。

  「女人,恐怕朕怎麼說,你的死腦筋都轉不過來,那朕最好用行動證明,你與朕不可能分開!」他霸道地吻上她。

  驀然被吻住,她大驚,想推開他,但立即被他結住,身子教他鎖在懷裡。他的吻,很絕對,很理所當然,很自以為是,很囂張狷狂,很……熟悉?

  怎麼會很熟悉?

  好像自己天生就該被他吻……好像彼此已吻過幾千次、幾萬回……

  可,真莫名其妙,這是她的初吻,二十五年來,從來沒人吻過她,怎可能有這樣怪異的感覺,怎可能……

  他的吻加深了,不可自拔的深陷其中,像是渴望了百年,思念了許久,其中, 更有著受盡折磨後的激切眷戀。

  她被震撼到了,內心也越來越熾熱,終至滾燙,她捨不得推開他了,甚至,她不知羞恥的回應了他,她熟悉地回吻了……

 

  她的臉龐連著兩天都沒退紅的跡象。她竟毫無矜持的與男人擁吻,這樣的事,除非蕩婦,否則怎麼做得出來!

  虧她還是受過良好教養的女子,這麼胡來,簡直無顏見人!小臉的熱氣退了又燒,燒了又退。

  反觀鑾駕裡的另一人,他可就朗朗雲天、一神清氣爽,在心上、面上都有種得償宿願的快感。

  她悶爆了。到底是這人太厚臉皮,還是自己太害羞了?

  「太上皇,鑒駕已至長沙的離宮,所有人都在宮門外迎接聖駕了。」外面傳來李三重恭請下鑾駕的聲音。

  「到了嗎?」她小臉雀躍地亮起。雖說不想來長沙,但是既然來了,就很好奇此地的景色,況且,聽說離宮是全國行宮裡最為壯麗的,僅次於京城的皇宮,這正是這男人選擇來長沙「養老」的原因。

  不過,新帝很「孝順」,又命人連夜趕工,要在長沙蓋一座更加雄偉的宮殿,期望太上皇能夠安享「晚年」,這份孝心,當真令人感動。

  「咱們出去吧!」南宮策怡然的說。

  她瞧著他舒心的模樣,方才樂以忘憂的心情減了幾分。

  對長輩做出這種事,他怎能沒有一絲慚愧歉意?現在外頭鐵定擠滿了恭迎他的人,她才不要與他一起現身,那只會讓她更困窘。

  「不是很期待下鑾駕瞧瞧,怎麼不動?」

  「太上皇先吧,臣女……隨後再下。」如今最聰明的自保方法,應該就叫做敬鬼神而遠之吧。

  他意味深長的望向她。「不一道?」

  她點頭微笑。「不!」

  「很好。」他領首。「李三重。」

  「奴才謹遵聖諭。」李三重馬上應聲。

  「要眾人再等等,朕在等人。」他對貼身太監說話,眼光卻落在她身上,讓她渾身燒起來。

  教一干人為她乾等,這是想害她成為被譴責的對象嗎?

  外頭果然傳來騷動。太上皇等人?等誰?又是誰敢這麼大膽的讓他等?!

  不到須夷,外頭的嘈雜聲越來越響,害得她不得不悲壯的開口說:「走……走吧,咱們一起吧!」如果沒辦法對鬼神遠之,就只好妥協。她悲哀的想。

  「嗯。」他依然是神清氣爽、春風得意之相。

  帷簾一掀,他先下,隨即她也被請出來了,才站定,就吃了一驚,這才知道外頭黑壓壓一片,跪了竟有上百人!

  而太上皇現身後,只朝這些人看了一眼,目光就又飄回到她身上,現已是十月天,秋風頗涼,直到宮娥為她罩上薄帳才將視線轉移開去。

  他很奇怪,對她的健康特別在意,舉凡飲食、睡眠、暖衣,無一不留意,好似她是青瓷薄瓦做的,怕一不留神就摔破了。

  但事實上,她的傷勢已完全痊癒,身體康健得很,這男人卻對她的身子過度小心呵護,宛如過去曾教什麼事驚嚇過,更像是怕她會突然疾病纏身,非得謹慎照顧不可,這讓她倍感奇怪。

  以為宮娥為她添衣後,他就該馬上要這些人起身的,可他老大不知又哪根筋不對,望著前方的宮殿蹙眉,驕矜地任上百人跪著不叫起,真是太不體諒人了!

  「太上皇!」她看不下去,靠近他,咬牙提醒。

  他不理。

  她惱了,伸手輕扯了扯他的衣袖,有幾個眼尖的已瞧見。她竟敢觸碰太上皇的身子?!

  他睨她,那模樣依然不太受教。

  她索性動作加大,他的袖子己教她扯得飛揚了,這下,所有人都看見了,眼睛是一徑的瞠直,嘴巴闔不攏。

  這女人是誰?膽敢對太上皇如此放肆?!

  太上皇竟也無動於衷,平常的他,早將這大膽妄為的女子處以極刑了!

  但他卻文風不動,只是表情略顯不耐,好一會後終於掃視眾人,恩典的說道:「都起來吧!」

  百人這才敢戰兢的起身,而一起來,眾人眼光又全投向太上皇身側的女人,對她好奇不已。

  「太上皇,臣妾終於苦等到您了。」率先開口的是一名女子。

  謝紅花注意到站在最前端兩排,約莫二、三十人都是打扮華麗的女子,而說話的這位,站在首位,長得美艷動人,眼角帶有幾分高傲,衣著也是特別鮮艷華麗,當下,她猛然領悟,這人是太皇后,她身後兩排的人都是太上皇的嬪妃,原來他的後宮早一步先在長沙等候了。

  面對自己的后妃,南宮策神色淡漠,多日不見,也不見熱情。

  太皇后似乎習慣了,沒有在意,但在盯向謝紅花後,眼神立即變得細綿帶針。

  謝紅花心驚,馬上躬身萬福。「臣女謝紅花見過太皇后以及眾位娘娘。」

  「你大膽!」

  原本只是躬身的她,當場嚇得雙腿跪地了,她這一跪,南宮策即刻變臉。「誰准你跪的,立即給朕起身!」

  這一吼,她更動不了了,傻傻地跪著,不知如何是好。

  李三重馬上讓宮娥將她攙扶起來,南宮策的臉色這才沒那麼雷電交加。

  太皇后高玉賢不禁心驚。這女子不過向她下跪,他何以當眾發這麼大的脾氣?

  這讓她十分沒有顏面。

  「太上皇,這女子……有罪。」在太皇后的右側,另一名女子忍不住的道。

  瞧她的排位與穿著,這女子該是僅次於太皇后,太貴妃級的人物。

  南宮策寒芒直視。「她何罪?」

  太貴妃楊宜望而生畏,但是仍牙於咬,瞪著謝紅花一襲的正紅色輕羅錦衣道:「她竟敢穿紅裳,她無關於皇令,依旨該斬!」

  謝紅花大驚。「穿紅裳有罪嗎?!」她馬上駭問。

  「你難道不知道,日前太上皇才頒下聖旨,全國上下,不許有人穿紅裳,就連嫁娘也不得以紅色示人,改以棕色代之,而你竟敢公然抗旨,挑釁皇令,你當然有罪,必須受死!」

  她愕然,不知太上皇竟下了這種聖旨。

  不過,他為何要下這種有違常理的聖旨?這難道又是他想整她的另一個手段?

  「臣女不知,所以、所以……」這下該如何是好?莫名其妙的,自己難道要被砍頭了?

  「來,人,將此女押下去候斬!」太皇后見勢,下令要人動手,可卻是無人敢動謝紅花分一壘,因為在場的侍衛都是一路隨太上皇來到長沙的,深知主子的態度,誰會敢不長眼的聽命於太皇后的命令去動謝小姐。

  而其他的官員,見她隨太上皇由鑾駕裡出來,兩人的互動又不一般,自知她與太上皇的關係匪淺,誰會笨得出頭去幫太皇后爭這事,再說,眾所皆知,太上皇對自己的後宮向來不上心,他不吭聲,眾人又何必多事,徒惹禍端。

  高玉賢見竟無人敢動謝紅花,完全無視於她這太皇后的指令,登時怒得滿臉通紅。

  南宮策冷然的標向了她,但這一眼可教她心懼了,馬上不敢再露出怒容,就連剛才幫著發話的楊宜也縮緊雙肩,暗自發顫了。

  她們畏懼這男人已久,沒人敢對他絲毫仵逆,今日見有女子竟能夠這麼親暱的接近他,一時醋勁大發,才敢在他面前多言,但這會瞧他臉色,已是後悔不已。

  「哼,朕是下了旨意,禁穿紅裳,可是那並不包括朕的小水兒,這紅裳專屬於她,旁人要穿,如何能夠?唯死而已。」

  此話一出,四下嘩然。

  這不就表示,這聖旨是為這女子而下,他有意讓她的紅裳成為獨一無二,更不許旁人沾染其風采分毫,就連新嫁娘也必須為她避色。

  謝紅花聞言也傻眼。這男人竟然跋扈到這程度?

  太皇后與一干妃子無不變了神色,有的還憤怒的緊咬下唇,像是妒恨得非常難看。

  在眾人震驚之餘,唯有張英發臉色未變,因為在馬陽縣時,看見她穿著紅裳,他就已瞭然太上皇的旨意是為誰而發。

  而這名叫謝紅花的女子初次露面,就震得眾人耳目驚憾,關於太上皇身邊出現紅裳女奪寵之事,像大火燎原,火速在全國上下流傳。

 

  南宮策將張英發呈上的奏折一丟。

  「朕已退位,懶得再管政事了!」他倦懶的說。

  張英發有些著急的撿起落在地上的奏折。「太上皇,皇上剛登基,天下尚未安定,您若驟然撒手不管,怕、怕……」

  「怕朕那沒用的二哥鎮不住天下,不久又要變天了?」他譏誚的將長沙郡守說不出的難聽話說出。

  張英發苦笑。正是如此,皇上荒淫無道,好大喜功,眾人見他如此,也輕視他無能管理朝綱,現下已有藩屬以及掌有兵權的將軍們蠢蠢欲動,想伺機奪取江山,以致朝堂裡的王公大臣,個個人心惶惶,為求自保,也開始紛紛與外邦勾結,甚至藉此機會對國庫或百姓下手,中飽私囊,國家隱患已成,大難隨時可能爆發。

  「太上皇,您不念江山,也念在黎民百姓將受罪的份上,行行好,出面鎮壓一下,只要您一句話,天下可再太平一陣子的。」這話不假,太上皇立威已久,眾人對他沒敢造次,若讓所有人得知,他「魔掌」還在,其他人就算想作怪,也不敢斷然而為。

  「朕才離京多久,就又出面干預政事,你不怕我那二哥嚇破了膽,以為朕不滿他,要廢了他?」他陰笑的問。

  張英發苦下臉來。要不是新帝無能,何來此場面,又何必求助於這頑劣無情的前皇帝?!

  「您只是安撫人心,又沒有要論政,皇上應該能明白的……」

  「是嗎?以他那粗淺如豆的目光,朕倒不認為他能明白什麼。」

  「太上皇……」張英發無奈,只好一徑的求。

  「好你個張英發,朕都不急了,你當好自己的長沙郡守就好,這麼憂國憂民做什麼?」他冷笑說。

  說不動他幫忙,還反遭譏諷,張英發只能暗自跳腳,卻也無計可施。

  難道,太上皇一具有心放任天下大亂?

  可這天下也是他的,他何忍?

  克制不住地瞧向他雋爽邪氣的面容——當下,嚥氣了。

  何忍,他如何會不忍?這人最愛看戲,也目前愛挑釁,想來他主動禪位,也是為了今日。他想知道,天下少了他坐鎮,會如何演變,會亂到什麼程度?只有越亂,他越開心,越自得,越有看戲的快感。

  這人,惡劣至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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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1 00:35:40
  第五章·初入後宮

  「朕獲報,你不去鳳殿?」

  『我又不是國母,若住那會折壽的!』

  「你若不去,朕情願在那裡養畜生,以後就當小花的貓寓!」

  『您!』這分明是霸凌,惡質的霸凌,她氣壞了!

  離宮的鳳殿上,高玉賢刻意穿上皇后專屬金線成鳳的後服,髮髻也是相同的華麗繁複,頭上戴有璧璽鳳凰寶簪,這般正式打扮,無非是要接見某人,彰顯自己的地位。

  而她身側還坐滿了人,這些女人也都盛裝打扮的瞪視著殿前的人,好像有志一同,全當這人是敵人看待。

  謝紅花著實不安地看著眾女,尤其是太皇后,對方比她還小上五歲又是晚輩,但是人家貴為太皇后,見了她,自己也得依宮禮參拜。

  「臣女謝紅花見過太皇后以及眾位娘娘。」她緩緩要朝高玉賢以及其他嬪妃跪下。

  但腿還沒屈下,就被陪同她前來的宮娥制止了。「小姐,別跪!」這名宮娥是太上皇在她來到離宮後,安排伺候她的人,年紀四十上下,聽其他的年輕宮娥都尊稱她一聲姑姑,是個頗有地位的資深宮娥。

  「大膽,春風姑姑,你竟敢阻止她向太皇后下跪,你還有規矩沒有?」高玉賢身後的楊宜馬上斥道。

  站在這麼多后妃面前,春風姑姑也不懼。「太上皇有旨,小姐進宮後,不用跪任何人。」她板著臉說。

  「什麼,本宮怎麼沒接到這樣的旨意?」高玉賢一臉的錯愕。

  「春風姑姑,就算你是太上皇的奶娘,但假傳聖旨也是要殺頭的,你最好別胡說!」楊宜站起來怒道。

  謝紅花這才訝然明白,被派來服侍自己的人竟是那男人的奶娘。太上皇的奶娘在宮裡地位可非同一般,難怪面對后妃也能面不改色的說話。

  「奴牌伺候太上皇多年,何時曾妄言過,況且,假傳聖旨這事就算奴牌膽子再大,也萬不敢做。」春風姑姑鏗鏘的說。

  眾女抽氣。這麼說來,此事當真,這女人若連太皇后都不用跪,豈不更加助長她可以不將眾人放在眼底的氣焰了?

  一時間所有人忿忿難平。

  「聽說你是啟聖侯爺的妹妹,是嗎?」高玉賢先忍了氣,沉下臉問。

  這女人的出現已嚴重影響到她的地位,教她不得不連夜要人去查她的底細。

  「是的,臣女是馬陽縣謝家的女兒。」她囁嚅的回答。

  一早就被召喚來此,又瞧這陣仗,大有要公審她的意味,為免多說多錯,她簡言答之。

  「這麼算來,你是太上皇與本宮的表親了,既是長輩,本宮也不好為難,但你的行事也該持重,別輕侮了自己的輩分!」高玉賢這話說得重,就是指責她身為長輩,卻行為不端,勾引君王。

  她有苦難言,也不知如何為自己辯解,這根本不是她的問題,都是那蠻橫的男人害的!

  「太皇后娘娘,也許是咱們誤會謝小姐了,說不定太上皇僅當她是遠親又是長輩,便特別禮遇了,並不是咱們所想的那回事。」

  終於有人幫她說話了,她感激的抬首望去,說話的是一名年約十五、六歲,長相清秀的妃子,她不像其他人一樣濃妝艷抹,坐的位置也遠,瞧來在後宮地位不是很高。

  「太麗妹妹,你昨日病了,沒去宮門接駕,自是沒見到那時的場面,但經過一晚,也該聽咱們說過狀況了,卻還說出這未經思考的話,難怪經常被笑糊塗!」

  「就是說,後宮女人不能任意觸碰太上皇的身子,這可是眾所皆知的規矩,違者,輕則杖責,重則捧出宮去。結果咱們卻親眼見到她觸碰太上皇的身子都沒事,你說,這還不是咱們想的那回事嗎?!你說這話時,怎麼也不用用腦子!」

  那名叫太麗的妃子,一開口就教人圍剿了。

  坐在最尾的太麗,立即白了臉龐,不敢再多言。

  這時楊宜站了出來走向謝紅花,對她上下仔細地打量。「太皇后姊姊,我瞧這女人『上了年紀』了,外貌也比不上咱們姊妹中的任何一個,您說,太上皇有可能瞧上她嗎?也許太麗妹妹說的沒錯,咱們小題大做了。」她向來自恃甚高,在細觀過謝紅花的容貌後,對自己更有信心。

  她芳齡十七,在後宮算是較受太上皇青睞的女人,那寡言薄倖的男人到後宮,十次有三、四次是召見她的。

  但觀這女人,年紀已一大把,身材也不特別突出,如何能與她爭?

  她可不願意承認自己會輸給一個老女人!

  「其實……臣女也才二十五,不算上了年紀……」被人如此評論,聽在耳裡也著實不好受,謝紅花忍不住出聲為自己平反一下。

  「哼,你不過是仗著圓臉欺世,那臉上的皺紋都可以夾死蚊蠅了!」有人落聲嗤笑。

  「我皺紋有那麼深嗎?」她驚愕地摸上自己仍光潔的臉龐。

  「深,怎麼不深?就算是咱們之中最早入宮的趙容姊姊,也才二十二歲,只與太上皇同年,而你都二十五歲了,這年紀都可比擬宮裡的老嬤嬤了!」

  有這麼慘?連老嬤嬤都搬出來了!她被譏得不由得漲紅了臉。「臣女本來就是太上皇的表姑姑,年紀大些也是正常。」她勉強說。

  「既然如此,你就做好長輩的角色,平常別去太上皇跟前噓寒問暖、搔首弄姿了!」高玉賢再落話,言語中滿是羞辱。

  她難堪的低下頭。太委屈也太冤了,搔首弄姿她沒有,噓寒問暖的是那傢伙!

  「太皇后娘娘,現已午時了,該是用膳時刻,太上皇有令,要與小姐同膳,小姐再不走可要耽誤了時悶,若讓太上皇等,咱們誰也擔待不起!」春風姑姑突然泠冷的道。

  「用膳?太上皇從不與咱們一起用膳的,怎可能與她——」

  「不只如此,太上皇還命奴婢於午膳過後,協助太皇后娘娘將東西遷出鳳殿,尤其是您的那張床定得移走,太上皇已命人打造新床,不久就會搬進來。」

  「你說什麼?!」高玉賢聞言再無中宮的樣子,失儀無措的由鳳椅上跳起,其他人亦是驚愕不已。

  「太上皇道,以後鳳殿的主人是小姐,太皇后先移居別宮,等新宮建好,會為您安排好新去處。」春風姑姑繼續面無表情的說。

  高玉賢震愕到整張臉慘白,已完全沒了剛才辱人時的氣焰。

  謝紅花不住惶恐的問:「春風姑姑,你是不是聽錯了,我怎沒聽說太上皇有這樣的安排?」這置太皇后於何地,這決定委實離譜。

  「奴婢沒聽錯,太上皇交代得很清楚,您就是鳳殿的主子。」她再明白的說一遍。

  「可是我對目前的住處已經很滿意了,鳳殿我是萬萬不敢鳩佔鵲巢的。」謝紅花慌得雙手都要搖斷了。

  「沒錯,她憑什麼鳩佔鵲巢?!太上皇的旨意太荒唐,若真這麼做,只會貽笑天下!」高玉賢憤怒的道。

  「沒錯,鳳殿是國母之殿,這謝紅花既不是後宮之人,如何居鳳殿?太上皇不可能下這樣的旨意!」楊宜也立即驚怒的說。

  「太上皇的安排奴婢無法置喙什麼,不過,聖旨應該於午後就會到,奴婢只是多嘴先說了。」不愧是太上皇的奶娘,講話那神態與太上皇一樣冷酷。

  謝紅花有點明白那男人為什麼要派這號人物來她身邊了,只要有春風姑姑在,這些后妃休想欺負得了她。

  可是,瞧她們嚇得花容失色,她也不願意啊,若真讓自己住進這座鳳殿,她敢說,她有命住進來,無命離開,這群女人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朕獲報,你不去鳳殿?」

  男人寫意的在她面前坐下,手中把玩著一塊青玉,照李公公偷偷告訴她的,這是他的「新歡」。

  她也跟著下意識地摸起腰間繫著的環珮玲璫。李公公已經將這東西的價值與意義對她說了,真沒料到,他會將戴在身上十幾年的東西轉送給她,害得她最近老感覺腰間沉重,生怕自己一小小心遺失了這玩意,這男人不知道會不會發火砍了她腦袋?

  既然這麼喜愛此物,他為何要將它送給她?據說他手上的「新歡」雖然質地高檔,但高不過她身上這塊,且他雖時而把玩,喜愛程度也遠不如她身上的這塊。

  「對,不去。」心思重新回到正事上,她趁機對他嚴正的表明自己的立場。

  「為什麼?」他態度依舊閒適。

  她違逆他的意思,他應該很生氣的,可這神態很一般,反而教她感覺事情不太對勁?

  「我又不是國母,那鳳殿臣女若住了會折壽的。」名不正言不順的,住進去鐵定成為眾所指責的逼宮惡女,她才不要承受這種惡名。

  「你怕折壽啊?」

  「當然,不是那種身份住進那殿裡,不折壽才怪!」

  「這也是,你說的沒錯。」他竟頷首了。

  原來他是可以溝通的嘛!她挺高興的笑了。「是吧,您同意就好,以後別再胡鬧了,這分明是在鬧笑話,會遭人恥笑的。」

  他繼續點頭。

  「您還是趕快派人通知太皇后一聲,請她寬心,不必遷出鳳殿了。」

  「嗯。」

  「這就對了!本來嘛,鳳殿就屬於太皇后所有,你心偏要她……欸?慢著……」

  她終於發現,他好溝通到令人匪夷所思,而這就大大有問題了。

  就見他慢吞吞地隨意擱下手中把玩的青玉,對著她笑容可掬,她簡直嚇傻了,腦中立即出現「腹中有劍、笑裡藏刀」這八個字!

  「既然,你認為住到鳳殿裡不妥,那朕就成全你,不過……」他邪俊的眼眸輕瞟向她,令她一陣膽寒。「朕可以體諒你住鳳殿的為難,但,有些事是否也該換你體諒一下朕了。」

  瞧他的口吻與眼神,她頭皮開始發麻了。相處至今,她漸漸瞭解他的為人,這男人奸險無比,而此刻,他已奸得明目張膽,完全不想隱藏了。

  「請問……要臣女體諒您什麼呢?」

  南宮策抿笑。「不去住鳳殿可以,那就遷來龍殿,與朕同住吧!」

  「什麼?!」她大驚失色。他竟敢提出這種要求?!

  他一副笑面夜叉的模樣。「朕已命人將新床搬至龍殿了,今晚你就遷來吧!」

  她驚愕得瞪大杏眼,倏然明白他這是故意的。要她搬去鳳殿根本是幌子,實則是要逼她住進他的龍殿,他果然奸險!

  「怎麼,不同意?」

  「這還用問,不可能!」若真搬進龍殿,自己名節不就全毀。

  「那就沒辦法了,明日你就住進鳳殿吧!」他清冷的道。

  「您——」

  「朕已給你選擇的機會,怎麼決定就看你了。不過,高玉賢那裡,她可能就難過了,但朕會讓她去楊宜那擠擠,兩個女人互相取暖,合著罵你也方便些,這也勉強算是朕施給她的一點恩惠吧。」

  謝紅花氣結。他這是拐個彎逼她就範,真可惡!

  「如何?」

  「您不能這樣欺負人!」事關名節,他卻這樣逼迫她,她一急,泫然欲泣了。

  他凝視她的眼神隱晦莫測起來。「朕誰都欺負,就不曾欺負你!」他這話深意非常。

  她不禁一愣。這男人對她說的話,總是高深莫測到令她猜不透,尤其看她的眼神老是帶著很深的滿足,那種旁若無人,摒除一切的獨寵眷愛,彷彿在尋回什麼,或是彌補什麼,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她很好奇,真的很好奇。

  「我不能搬進鳳殿,更不能去您那,臣女有婚約在身,還是您的姑姑啊!」明知聽到這話他鐵定翻臉,她還是不得不說。

  他果然度量狹小的拍桌起身。「就算你哪裡都不去,高玉賢那女人還是必須遷宮,朕情願在那裡養畜生,以後鳳殿就是小花的貓窩了!」惡劣的說。

  「您——」

  「你以為不肯搬來,朕就沒法子了嗎?朕將你住的地方四面牆壁全部拆除,將附近的四殿並為一宮,這樣暫時勉強可住,反正過一陣子新宮完成,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你都得與朕同住!」

  這分明是恃強欺弱,她氣壞了!

 

  離宮是紟唐王朝第二大宮殿,本身已建造得美輪美矣,再加上長沙地處平原,氣候宜人,秋天滿樹楓葉,景致美如詩畫。

  但新帝南宮盛還是怕他那個喜怒無常的弟弟住得不滿意,遂另在長沙擇地建造更大的宮殿,而今日南宮策便來到新宮的工地觀察了。

  「您真的很過分,怎能真的這麼做,任意破壞宮殿,硬是將臣女的住所拆得亂七八糟的,這樣您就高興了嗎?真不曉得您性子怎麼會這麼糟,到底有誰才治得了您……」醒目的紅裳出現在南宮策身後,謝紅花邊走邊碎念。

  眾人心驚。太上皇居然能忍受有人叨念,更何況這已不是叨念,根本就是在數落他的不是,好個大膽的女子!

  再觀太上皇,他雙手負背,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竟是隱忍下來。

  真是奇觀啊!凡是見到這景象的人無不這麼認為。

  「這裡就是寢殿了,你想怎麼佈置,待會說說,朕好安排。」他領她到了處建築了一半,但已瞧得出佔地寬闊之處。

  她這才停止絮絮叨叨,從自己站立的位置放眼望去。「寢殿?是您的寢殿還是臣女的?」她得問清楚才行。

  南宮策睨她一眼,目光冷許多。

  她撇了嘴。「哼,這是您的龍殿,臣女出什麼主意?」

  他挑高眉峰。這女人真的很不識好歹,前世他為她散盡後宮,卻仍換不得她一世的相伴,這世,他存心報復,故意讓後宮充盈,如今,隨著她再度的出現,後宮便成了棘手問題,要不是得花些時間處理後宮之事,他也無須忍受她的碎念忤逆。

  他盤算,等新宮建好,自己也該迎新後了,這女人本來就是他的妻子,再讓她這樣妾身不明下去,自己先受不了!

  他要她,就得要得光明正大,絕不讓她吃半點虧的!

  「你不出主意也好,反正你眼光差,一切由朕說了算。」他轉過身去,懶得跟她再計較。

  她氣得追上去。「您這傢伙——」

  「傢伙?」他興味的轉回身了。

  怎能叫前皇帝傢伙?!她馬上咬住舌頭。自己該糟了!「呵呵……」

  「你膽子真的不小啊!」他搖首嘖聲。

  她漲紅了臉。「不是的,人家一時情急,口無遮攔就……」

  「人家?」他揚睫,面容帶笑了。這聽起來像是撒嬌,他喜歡,喜歡她粘賴著他說些嬌聲細語。

  可惜,現下的她,還不是完整的水兒,早忘了曾經嬌羞的膩著他。心愛的蟲子刻意與自己保持距離,這讓他時時感到黯然,但隨著這聲「人家」,好似又回到從前。

  「您不要老抓我的語病!」謝紅花跺腳了。

  她不知這小女人的鬧脾氣動作,讓他更開懷了。

  他的小蟲子一點一滴回來了,就像這樣,他的水兒就像這樣,總是惱羞成怒,總是恣意地對他發脾氣,就是這樣啊!

  南宮策笑得舒心暢快。非常的好!

  「太上皇,張大人來了。」李三重忽然領著張英發過來,打斷了他的好心情。

  他瞧向一臉焦急的長沙郡守,臉色不由得變得冷淡許多。「嗯。」

  張英發無奈。明知自己不受歡迎,但不來不行啊!「太上皇,不好了呀!」

  他鎖眉,好似不太想搭理。

  「太上皇,那……」張英發不放棄。

  南宮策橫掃他一眼,立即讓他將話吞回去,一張臉憋得難受,臉皺得極醜。

  一旁的謝紅花見狀,十分訝然。「張大人有話要說,您為什麼要阻止他?」她立刻不滿的問向南宮策。這傢伙實在太過矜傲無禮了!

  「你別多事!」他輕斥。

  她抿緊了唇。「臣女也不想多事,只是您是主子,下屬有事要稟,您竟禁止他說話,這萬一是急事被您這樣耽誤了,可怎麼得了?」

  張英發聽了感激得猛點頭。謝小姐仗義執言,真是好得很。

  他冷峻了臉龐。「你又忘了,朕不許你干涉朕的事的!」

  她不快的瞪視他。「臣女哪有干預什麼?不過就事論事罷了。」

  他教她惹怒了。「朕的話你都當成耳邊風是吧,連朕也不放在眼裡了?」

  「話不是這麼說,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就算您是太上皇也不能不講道理!」

  「反了,真是反了!」他怒極反笑。

  張英發見了,不禁為她捏一把冷汗。震怒的太上皇很少饒過誰,謝小姐仗著近來他對她的恩寵就敢放肆,這下可要闖大禍了!

  「誰反了?您不要亂說!」她還不知死活的頂嘴。

  南宮策氣得臉色鐵青。

  眼看這氣氛,太上皇沒斬她怕是不能息怒,只是謝小姐為他出頭,若因此喪了命,他也過意不去。張英發正要開口替她求饒,卻見那如同暴怒中獅子的男人已轉向他道:「都是你這混帳挑的事,有話還不快說!」

  他愕住。這峰迴路轉的變化是怎麼回事,太上皇明明大怒怎麼還肯聽自己說話了?

  「呃……京城來了消息,說是黔縣官府帶頭搶劫商家,殘殺百姓,目前該地正大亂著,皇上派去的兵一時鎮壓不住,皇上著急,派人八百里加急的趕來請示太上皇,這該如何是好?」既然有機會說話,他趕緊正色的稟告。

  想當初在馬陽縣時,他就注意到太上皇對謝小姐的特殊之處了,怎還會以為太上皇會對她不利呢!甚至,以他如今看來,滿後宮的嬌娥都比不上這謝小姐的一根寒毛,幸虧自己想幫著求饒的話沒說出口,不然可就多嘴了。

  「這不過是雞毛蒜皮小事一件,問朕做什麼?」南宮策不憂,臉上還展笑,顯然樂見如此。

  「可是若放任不管,再這麼下去,其他縣府也會跟著作亂,引發更大禍患。」

  張英發著急地再道。

  「那也是二哥的問題,朕之前就警告過你了,別拿這些雜事來煩朕的。」

  「太上皇——」

  「夠了,朕已聽了你的稟奏,你可以滾了!」他拂袖要走。

  但他腳才挪動,一道氣呼呼的身影就擋在眼前了。

  謝紅花雙手叉腰,雙頰鼓鼓,雙眼圓瞪,滿臉火氣。

  他不由得瞇眼視人。她又想怎樣?!

  「太上皇太不負責任,官府帶頭作亂是何等大事,您不管還盡說些風涼話,真教人生氣!」她氣鼓鼓的指責。

  他露出不屑笑痕。「你生氣又如何?」哼!

  「您——」

  南宮策沉下臉來。「朕都已依你所求,聽張英發說完廢話,你別得寸進尺,當心朕——」

  「當心什麼?當心您殺我?放心,若天下大亂,不用您動手,臣女也會教亂民殺死的!」

  「住口,有朕在,誰敢動你!」他立即變臉。

  「何必說大話,屆時暴民群起作亂,您自保都來不及,哪保得了我!」

  「水兒!」他已教這女人激怒了。

  「人家不是存心說氣話,而是黔縣那有我的嬸婆,兒時嬸婆可疼我了,紅裳童服都是她剪裁給我的,黔縣出事,萬一她也遇害了,那……那可怎麼辦才好?」她說著,擔憂的眼淚就滾下來了。

  他身子一僵,面色無比難看。「別哭了!」從前愛哭,這死性改不了,今世依然如此,而她的眼淚,一如既往,仍舊能撼動他。

  「您幫幫忙,救救嬸婆以及那裡可憐的百姓嘛!」她哭花了臉,上前扯著他的衣袖求道。

  他簡直惱火,想甩開她的手,偏又做不到,只能繃著臉道:「你可知黔縣的事只是個試探,一旦朕出手,就不會有人相信朕真的退隱了,這可是有這朕當初退位的本意。」

  張英發聞之驀然心驚。原來,黔縣之事只是個幌子,目的是想測試太上皇的心意?!

  而做出此試探之人,除了當今皇上還會有誰?

  皇上不放心遠在長沙退隱的弟弟,怕他說一套做一套,若一試他便出面,皇上就能斷定他有心復位,反之,太上皇若不管,皇上反而放心。

  原來如此啊! 太上皇年紀比他小許多,可看透事情的本事卻比他高出百倍,難怪眾人對他懼怕如斯!

  但謝紅花沒在朝堂打滾過,哪想得到這些深奧的道理,她只知黔縣百姓受苦,如果有能力,怎能見死不救?

  「您顧慮太多,不管如何,退不退位是小事,百姓的安危才重要!」她就是要他救人。

  「朕就是不想顧慮了,才想讓天下自己去搖擺,這樣也不行?」

  她倏地瞪眼。「臣女明白了,說什麼怕人不相信您是真心想退位,這些都是藉口,您真正想見到的是百姓受罪,好滿足您那殘暴不仁的觀賞樂趣吧!」

  這女人越來越瞭解他了,想必不久就能像從前的水兒一樣完全抓中他的心思,然後找他的麻煩,這可不好,他得在事情發展成那樣之前,好好轉變她的心性,否則,就離他想「夫唱婦隨」的願望更遠了!

  「你就這麼想朕?那好,這事朕管了,但後果如何,你可不要另有怨言。」他申明在先。

  謝紅花一聽,喜上眉梢。「您若願意相救黔縣百姓,臣女怎麼可能還有任何怨言。」能說動他出面,她可開心了。

  他冷笑,瞄了眼身側的長沙郡守。水兒不明白,這傢伙就一定瞭解,他那個二哥恐怕是要氣得跳腳了,為此不知又會搞出什麼事來,這最後倒楣的還是百姓。

  張英發垂喪著臉,已然清楚。這人玩弄天下於股掌中,他不出面反而才是好事啊,自己與謝小姐是弄巧成拙了。

  大歎之餘,忍不住再次瞥向太上皇身側的女子。她對太上皇的影響已經超乎想像,也許,有機會自己能夠利用……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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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1 00:35:55
  第六章·君心難測

  「您好像很瞭解我?」

  『這世上再沒有比朕更瞭解你的人了。』

  「您是如何做到的?難不成真是神仙指點?」

  『那是經過多年的相處,再加上數百年的追憶……』

  「你是太麗娘娘?!」謝紅花與春風姑姑在離宮御花園閒晃時,意外碰見了張熟面孔。

  「喚我太麗就行了,我只不過是個小嬪,稱我娘娘太正式了。」太麗馬上郝然表示。

  謝紅花笑著搖首。「只要是太上皇的妃子都得尊稱一聲娘娘,你何必客氣,不過您若堅持,我就依您的意思吧!」反正對方年紀比她小很多,當成晚輩也不需要太正式了,況且,她對這人很有好感,因為在太皇后面前,這人可是唯一肯對她仗義執言的人呢!

  太麗的父親是縣官,她去年才經過選秀入宮的,生得一張瓜子臉、菱形嘴,是個討喜俏麗的女子。「我雖然受封,可是至今太上皇並沒有臨幸過我,所以,我還不算……」她是個容易害羞的人,越說臉越紅,很不好意思。

  謝紅花雲英末嫁,聽了這事也不免笑得尷尬。「可能是太上皇日理萬機,忙吧……」

  「應該吧……不過,不只我這樣,其他姊姊也都是。」太麗說得小聲。

  她訝然了。「後宮那麼多人,那日我在鳳殿看見的至少就有三十位,難道她們都……」

  「太上皇不喜歡女色。」太麗吶吶解釋。

  「不喜歡女色卻有二、三十位的妃子?!」這不合邏輯。

  太麗笑得靦腆又無奈。「太上皇的行事總不是咱們懂得的。」

  「但教那麼多人守活寡,這也太沒天良了!」她忍不住說。

  「小姐,請注意您的措詞,不該這樣說太上皇的!」原本無聲靜候的春風姑姑突然微厲的提醒她。

  她不平。「他本來就有錯,如果不喜歡這些人,就不該綁著她們,讓她們寂寞孤老於後宮,這是不對的!」明知有錯,她是不會住嘴的。

  「小姐,主子的事不是咱們可以置喙的,請您當心言詞。」春風姑姑繼續警告她。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提這件事的。」見春風姑姑變臉,太麗馬上將罪攬回自己身上。

  「怎麼會是你的錯,這事——」

  「小姐,太麗娘娘恐怕累了,該要回自己的寢殿歇息去了。」她還想說什麼,春風姑姑竟就插嘴趕人。

  太麗對於春風姑姑頗為忌諱,立即就道:「是啊,逛了一下午,腿都酸了,是該回去了,那我先走了。」她匆匆離去。

  謝紅花見她背影慌忙,不禁惱了,轉頭瞪向春風姑姑。「你怎能對太麗這麼無禮?」她生氣的質問。

  春風姑姑歎口氣。「小姐,您不該與人議論太上皇的事,他會不高興的。」

  「我只是為這些人打抱不平罷了!」

  不贊同的望著她。「太上皇是個專情的人。」

  「一個後宮人滿為患的人,你說他專情?」

  「沒錯,太上皇后宮佳麗雖眾,但他好潔,不隨意臨幸人,會納入這麼多人無非是為了安撫朝臣。」

  「安撫朝臣?你的意思是,這麼多妃子都是他為鞏固勢力才納的?」

  春風姑姑皺了眉。「主子君威極盛,並不需要靠女人鞏固勢力,但不諱言,這些妃子的家人對他幫助不少。」

  她咬了下唇。「可他這樣不是糟蹋人嗎?人家送來女人他就收,但又不善待人家,這算什麼!」她還是不能認同。

  春風姑姑略有深意的瞅她。「難道小姐希望主子是個博愛的人,雨露均沾所有人嗎?」

  她一愣,竟是答不出來,而且,思考這話後,心頭還刺刺的、悶悶的,感覺不太舒服。

  春風姑姑難得臉色和緩的同她微笑。「小姐,主子就是因為都不喜歡,所有才都不碰,唯一想碰的偏又還碰不得,奴婢認為,被糟蹋的人是他。」她意有所指的說。

  謝紅花哪裡聽不出她的意思,臉龐染紅了。「你別胡說!」

  「奴婢沒胡說,只希望您能體察太上皇的心意,他是個孤冷的人,可自從您出現後,他整個人像被注入生命力,您可是他的命根子啊!」

  「命根子?!」

  「你該不會瞧不出他有多珍愛您吧?」

  她心頭一緊。「我是他的姑姑,而且還有婚約……」

  「別再說這種話了,只要是太上皇瞧上的,您是誰都沒有差別的。」春風姑姑嚴肅的說。

  「我……」她想說什麼,但又反駁不了,因為春風姑姑說的沒錯,那男人是天下之主,要什麼誰能反對?

  「您好好想想,太上皇要您搬去龍殿,這是多大的恩寵,您卻拒絕,結果讓主子與您擠在一座小殿裡,您還不願意與他同床,硬是在寢居裡擠進兩張床,他這麼屈就都是為了誰?以他的性子,若不是摯愛,如何肯委屈自己?」

  「你是他派來做說客的?」她不由得懷疑的問。

  春風姑姑卻是馬上搖首。「太上皇不屑透過他人多嘴的,是奴婢自己看不下去才會對您說這些話,目的只是要您別辜負了太上皇難得付出的真心。」

  好個難得付出的真心……

  那男人有多冷情她是知曉的,對她有別於他人,她也是瞧在眼底的。

  「奴婢再問您一遍,真不喜歡主子嗎?」春風姑姑語重心長的問。

  不喜歡嗎?「嗯……不喜歡。」她頭垂得低低的。

  「真心話?」春風姑姑盯著她再問。

  「是……真心話。」她臉居然燒紅起來了。

  春風姑姑抿笑了。「真心話有時也會騙人的。」

  「既是真心話,怎麼說是騙人……」她聲音虛到都快被風吹散了。

  「真心話也是由嘴裡說出來的,有可能口是心非。」

  「……」

  「太上皇這樣傲世絕倫的男子,很少女子不喜歡的,若要說『真心話』,也得說得合情合理才行。」春風姑姑瞅著她。

  「……」

  「若真不喜歡,就自己對太上皇說清楚去,別只是到處說自己是他的長輩或有婚約撇清,那聽起來只像是逃避的借口。」

  她紅顏一僵。「我……我會親自對他說明白的。」

  「如果真有自信說得明白,那就去說吧。」

  她再次無言。

 

  「太皇后,打聽出來了,奴婢打聽出來了,原來那女人老穿紅裳是因為受到詛咒所致。」一名宮娥匆匆忙忙奔進楊宜的太貴妃殿裡,興奮地稟報著。

  楊宜的殿裡正擠滿了後宮的女人,高玉賢也在其中,她已遷出鳳殿,難堪的與楊宜共擠一殿,太皇后的尊嚴盡失。

  「她受了什麼詛咒?」終於有眉目了,高玉賢立即問。

  受到屈辱後,她不甘心,馬上派了心腹去查探謝紅花的弱點,無論如何也要報這個仇!

  「聽說這女人幾世前造了孽,以致今世有血光之災,若不穿紅裳擋厄,很可能見血喪命。」那宮娥解釋。

  「竟有這等事?!此事可是千真萬確?」

  「絕對假不了,否則太上皇也不會下令全國禁穿紅裳,唯有那女人得以穿之,就因太上皇惱她有難無解,不得不終生以紅裳示人,所以乾脆讓紅裳成為她獨一無二的標誌。」

  「哼,這女人到底有什麼魅力讓太上皇如此寵她,我不服氣!」楊宜忍不住砸杯。

  「你不服氣又如何,連太皇后都吃虧被撞出鳳殿了,咱們能拿她怎麼辦?」有人說。

  「住口,那女人很快就會人老珠黃,太上皇對她的寵愛不會長久的!」楊宜再怒道。

  「是嗎?可我打聽到,正在建造的新宮將命名為『水宮』,而太上皇給那女人取的小名就叫水兒,將來那整座宮殿都要屬於她了,你說咱們幾個得等到她人老珠黃讓太上皇厭惡的時候嗎?」

  眾人聽了全都切齒起來。說的沒錯,那男人從不多看後宮粉黛一眼,對她們的態度更是可有可無,但對那女人卻是百般溺愛,這只說明一件事,她們原本就冷清的後宮已經躍升成為名副其實的冷宮了!

  眾女眼看連原本少許的皇恩就要蕩然無存,怎能不同仇敵愾的聚在一起,研商如何對付共同的敵人。

  「也不是沒有辦法,咱們打聽到她的弱點了不是嗎?那就等著她受『天譴』好了。」高玉賢冷靜後,陰森的說。

  「太皇后說的對,老天若要收她,也是她自己造孽太深,可怪不了別人!」楊宜眼神跟著惡毒起來。

  這下眾女聽明白了。一個受到詛咒的女人,自然是無法長壽的。

 

  月色皎潔,星光迷人。

  男人一龔銀色長衫,寂然不動的坐於高閣樓台上,闔目享受秋風拂面的感覺。

  前世他長居於長白峻嶺,那裡四季皆寒,養成他喜愛吹寒風的習慣,可惜才值秋末,離大寒還有段日子,但是他心情極佳,姑且吹吹秋風感受涼意。

  事實上,他會愛上寒風,尚有另一原因。冰凍的寒風像具有某種魔力,一吹,瞬間能讓他忘了那個膽敢死去,拋下他孤獨遺世的女人,雖然只有瞬間,但也能稍稍緩解他心中的怨懟。

  不過以他今日的心情,當然不是要忘憂解恨,而是來憑弔的,憑弔那段日子終於過去了,他將不用再藉此遺忘,因為,他的小水兒、他的小蟲子、他的妻子、他的唯愛,回來了。

  而且,他已將她牢牢嵌在身邊,此生,她將再也沒有機會離他而去了,再不會了……

  他神情歡愉,非常歡愉。數百年過去,終也有今日。

  一陣玲璫由遠而近作響,他笑容更深了。這聲音,他愛極了。

  「太上皇……」女人翩然站定在他面前。

  他微笑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杏眼蛾眉的圓臉。「你怎知朕在這?」

  謝紅花盈盈一笑。「李公公告訴臣女的。」

  「這奴才可真忠心,洩漏了主子的行蹤,該治什麼罪才好呢?」他冷笑。

  以為他說真的,她小臉緊張起來。「別罰他,是臣女逼問他才說的!」她趕緊為李三重辯解,就怕害他因她受罰了。

  他晚著她。「你認為自己逼,他就敢說嗎?」

  「呃……李公公人很好,臣女說有急事,他自然就說了。」

  南宮策扯笑。「有急事找朕的人多得是,那奴才精明,倒曉得誰的急事才是急事。」

  這會她明白了,他剛才的話是嚇唬她的,不是真要罰李公公。

  「您知道臣女會來?」她歪頭問。

  他瞥她一眼。「朕不是神算,又怎會知你要來!」模樣倨傲得很。

  她又明白了,他早就吩咐過李公公,不必攔她,隨她任何時候都能見到他。

  這男人對她……真好!

  但這又讓她聯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心緒不禁又是一陣混亂。

  「你有話對朕說?」他瞧見她眼底閃爍主動詢問。這女人心頭有事,雙眼就藏不住。

  「還說不是神算,您好像很瞭解我?」她驚奇他彷彿曉得她每個動作、每個眼神所代表的意義。

  他這麼瞭解她,就連撫養她成年的大哥都比不上!

  「這世上再沒有比朕更瞭解你的人了。」他自信的說。

  「您是如何做到的?難不成真是神仙指點?」她大惑難解,好奇的問。

  他用眼尾睨她。「經過多年的相處,再加上數百年的追憶,你在朕眼中,早已是透明的。」

  謝紅花吃驚。「您我相識才多久,哪來的多年相處,又哪來的數百年追憶?」

  他在說什麼鬼話?

  南宮策漾出一道莫測難解的笑意。

  「朕真期待有朝一日,你能聽得懂朕的話,就是不知有沒有這一天……」他眼神轉為幽深地凝視著她。

  她心頭倏然一緊,面對這宛如已受盡數百年折磨的深沉目光,竟是感到心痛鼻酸,不忍卒睹。

  就在她愁緒如麻,感覺快要窒息前,他終於移開目光,改投向秋風月色。

  「說吧,想告訴朕什麼?」他又恢復那孤傲的神態。

  她撫著胸口,那裡還失序鼓噪著,半附後才穩定了些,她學著他望向皎月。

  「這個……」她搔首,躊躇的開口,但才起個音,就說不下去了。

  他瞟了她後冷笑。「不過是要朕別來糾纏,這有什麼難啟口的?」

  「您……您當真神了,不不不,您是臣女肚裡的蚵蟲了!」謝紅花愕然地瞪大眼睛。她都還沒說呢,他就知道她要說什麼?!

  「你心思都表現在臉上,能不教人一目瞭然嗎?」他訕笑。

  她臉都紅了。

  「既然要說的朕都替你說了,你可以回去了,這裡風大,別著涼了。」他擺手道。

  謝紅花一怔。「可是,您還沒給臣女答案,這是答應不答應?」沒給個肯定,就趕她走,這不是白提了?

  而且,他臉上沒什麼波瀾,更可怕的是,連預期的怒氣也沒有,他到底怎麼想的,讓她不發毛都不行。

  「朕以為表現得已經很清楚了,你居然還要答案,小水兒,你變笨了,不,是更笨了!」

  她忍不住咬牙切齒了。他竟然罵人!「對,臣女就是笨,所以,別來為難笨女人!今晚就請您滾——搬回自己的龍殿去吧!」

  他笑容變得冷峻了。「你真希望朕滾?」

  「這……這還用問……」明明是理直氣壯的事,這會在他面前,她卻心虛得要死,這是怎樣?

  「要朕再吻你一次,才能提醒你嗎?」他如是道。

  「吻?!」她立即當他是洪水猛獸,驚得倒退數步。

  憶起他上回突然的強吻,惹得她「高燒」多日不退,若是再來一回,她保證自己一定會燒到昏厥。「您不能再這麼做了,臣女不是您的妃子,更不是您的玩物,您這是欺侮人!」

  南宮策諷笑。「你當然不是朕的妃子,因為你是朕的妻,而且是唯一的妻,至於玩物嘛……」他笑得頑劣。「這點朕倒不否認,畢竟,你確實是朕玩弄在掌心上的小蟲子!」

  轟!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真要氣暈了,這傢伙簡直欺人太甚!

  不過,等等,他一開始說什麼來著?她是他的妻,還是唯一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臣女怎麼會是您的妻,您是糊塗了嗎?」她愕然問。

  他但笑不語,更顯高深莫測。

  「嘿,請您說清楚!」

  「很多事情,該清楚的時候,自然就會清楚了。」他悠哉的道。

  可惡,這是什麼話?耍她嗎?!

  「臣女可等不了以後,現在就對您說明白我的立場,臣女——」她深吸一口氣。在春風姑姑面前才誇下海口,定可以讓男人知難而退的,她絕不可就此退縮,讓人看笑話。「臣女另有所愛,所以很抱歉,這輩子不可能成為您的妻!」

  她火速說出這些話後,終於見到他愀然變色了,那神色嚇得她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急急再往後遠退一步,生怕他一出手,就將自己捏碎。

  「你給朕愛上誰了?!」他怒不可遏的詰問。

  「我……我……」知曉他定會發怒,但像這樣滔天大怒,可就出乎她的預料,當場不禁嚇白了臉,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他恚怒的站起身,重重地拂袖。「是那朱誌慶嗎?你為他苦等多年,這難道不是有情,是朕糊塗了,沒能即時想透,很好,真是太好了,你竟敢送朕一頂烏雲綠帽戴,你怎敢!」他怒火攻心。

  瞧他怒容滿面,可能因此殺人,她不禁後悔了,自己不該胡講這理由的。「我……我沒給您戴什麼綠帽,真的,沒有!」她忙搖首否認,避免災情擴大。

  「你心中有人,這不是侮辱朕是什麼?!」他怒氣不減。

  「騙人的,騙人的,我說謊!」

  他眼睛倏瞇。「你好啊,為了保住那姓朱的小命,居然學會對朕說瞎話。」他認定她現在說的才是謊話,為的就是怕他一怒之下,宰了朱誌慶。思及此,怒火更為勃發。

  「啊,您誤會了,我的心上人不是他——」

  「原來還另有其人,說,是誰!」他簡直忍無可忍了。

  真是有理說不清啊!「不是的,我的意思不是這樣的,臣女沒有心上人,沒有——」

  她不用多說了,因為怒火中燒的男人已經扛起她,步履帶殺氣的往龍殿而去。

  她驚惶失措。這是要在龍殿將她就地正法還是怎的?

  人說禍從口出這話一點也不假,她真要小命不保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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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1 00:36:25
  第七章·廢柴皇帝

  「你踢了朕的愛貓是嗎?瞧它叫得多淒慘。」

  『三弟,我不知牠是您的……』

  「它丑,朕知,沒有怪你,只不過……再醜,也是朕的畜生啊——」

  聞言,南宮盛顫抖了。

  春風姑姑料事如神,她當真是說不明白,而且,不僅說不明白,還反被「吃」得一乾二淨,連渣都不剩。

  她在他身下,身無寸縷,光滑的身子羞怯地縮起,可他不許,硬是不讓她遮掩自己,將剛被他飽餐過的身子再看個仔細。

  她也不知是怎麼發生的?他將她扛回龍殿後,像打翻醋罈子似的,不由分說就將她拋上床,不僅剝光她的衣裳,還對她強取豪奪。

  最讓她無法理解的是,自己明明頑強抵抗,可他彷彿極為熟悉她的身子,輕輕的一觸,撩撥的一吻,便教她由驚慌轉為安定。

  她不明白怎麼會這樣?他似乎曉得如何讓她歡愉,如何化解她的抵抗,更清楚如何激發她的熱情,讓她無從抵擋的徹底為他解放!

  喔!她真想死,原來,自己是個浪蕩女,怎麼會如此呢?

  她婚前失貞,還是跟自己的侄子,這該如何是好?

  「朕本來不想在你妾身未明的情況下要了你的,畢竟這是你的新人生,總得為你打點好一切再說,可是……忍無可忍啊!」他正以一副饜足、神情暢快到令人髮指的神態說著這話。

  他雙眼熾熱,明瞭親愛的小女人在擔憂什麼,輕笑一聲,大掌熟穩地撫著她的細肩。

  終於啊……他終於真正、再次的,擁有了這女人!

  而再次擁著她的感覺好到令他全身舒暢,一掃數百年來的憂鬱,徹底揮別前世的孤寂哀慟。

  就她、就唯有她,他的水兒,能夠帶給他這份無以言喻的滿足,讓自己乾涸已久的心靈不再枯竭。

  「別擔心,朕會負責的。」他輕聲道,愛極了自己烙在她身上的點點紅痕,感激她這世有個健康的身子,不再受心疾所苦,今後,他可以再無顧忌的與她歡愛,嘗盡人間極樂。

  「我沒要您負什麼責——」她才說話,他臉色又變,顯然她的話他不愛聽。

  「如今已由不得你了,難道經過朕寵幸後,你還想接受別人?」方纔的濃情蜜意驟然消失,他的醋火一起,可是翻臉跟翻書一樣快。

  謝紅花咬著唇,心下不安。「我不要做您的妃子!」

  後宮那些女人個個視她為眼中釘,在她看來,後宮比龍潭虎穴還可怕。

  「朕有說要你做妃子嗎?」他星目炯炯。真沒想到都到這光景了,這女人還敢反抗!

  「可是您說負責又是什麼意思?」她難堪的問。

  「朕說的負責就是負責,你只管等著就是,問這麼多做什麼!」

  真是大男人,她氣死了。「誰要等您負責,不需要,臣女要回馬陽縣去,隨您愛向誰負責就負責去!」她也賭了氣。

  南宮策怒視她。「女人,你最好別惹朕生氣,否則——」

  「否則您又想如何?人家都失身了,您還想怎樣?!」說著,哭了。

  他一愣,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的眼淚,隨即收斂了跋扈。「別哭。」語氣也軟了不少。

  可惜謝紅花悲從中來,哪是他兩個字就能化解,當場由小哭變成大哭,眼淚泉湧而出,收也收不住。

  他頭痛了起來。這女人歡愛的當下一滴眼淚也沒落,這會卻哭得梨花帶淚的。

  「你想怎麼樣?」皺著眉,他忍耐的問。

  「人家要回馬陽縣!」她哭說。

  「不可能!」

  「哇——人家想念大哥,不想成為您後宮的一員!」她嚎陶大哭。

  「這些朕都能解決,不需要回馬陽縣了!」

  「哇哇——」這哭聲如雷鳴。

  男人的太陽穴隱隱抽動,殿外站著的一干太監、宮娥無不嚇傻了,尤其李三重更是愕然,想著裡頭不是正在「開花結果」,怎麼恩愛過後是這場面?

  幸虧不久,聲音止了,太上皇似乎又搞定了人家,裡頭傳出的聲響又如先前一般,輕吟低嗔,引人陣陣遐思……

 

  離宮偏殿裡,一名男子不可一世、大刺刺地走進去,他長相俊美,只可惜,雙眼浮腫,顯是長年過度飲酒作樂所致。

  他眼睛掃視了下,見四下無人,而一干奴才全候在外頭,他更加安心,一屁股傲慢地坐上主位。

  「可惡,擺什麼架子,竟要等他午憩後才肯接見,什麼東西!」他一面啐罵,一面打量起殿裡的精緻擺設。「這小子真會享受,什麼都用最好的,過得比老子還舒服,哼!」他神態極為憤慨不屑。

  氣悶的站起來,刻意踢踢龍椅。「連這張椅子瞧起來都比京城的牢固!」他更惱了,抬腿用力再踢下去,結果那龍椅當真堅固無此,連震一下也沒有,反觀他,腳吃痛得讓他皺起眉。「該死!」他斥罵。

  這時,一隻不知從哪跑出來的花貓竟然跳到龍椅上,四腳朝天的躺在上頭,他見了火大。「哪來的畜生這麼大膽,還不下來!」他斥喝。

  花貓不理,像是大膽慣了,更像這龍椅是它的,別人休想趕它。

  他氣結,伸出手要抓下牠修理,但於才伸了過去,那花貓竟發怒的對他伸出爪子,狠狠倒下,當場在他的手上抓出數道痕跡,他大怒。

  「混帳,你死定了!」他一腳踹過去,花貓來不及躲,被踹得飛出龍椅,躺在地上哀鳴。

  李三重聞聲趕緊入內,一見,立刻大驚的衝上去將它抱起。像是找到人控訴,小花叫得更淒厲,他著急不已,就怕這小祖宗有損傷。

  「皇上,您這是……」

  「李三重,這畜生可是你養的?你好大的膽子,膽敢放縱它抓傷朕的手,你該當何罪!」南宮盛一見到他馬上怒斥。

  「奴才——」

  「不用辯解了,待會朕就告訴三弟,你這奴才私養寵物傷人,定要他治你個死罪!」

  「不是的,小花的主子是——」

  「小花?連名字都粗俗至極,真是什麼人養什麼畜生!」

  李三重臉黑下來了。這可是罵到某人了!「皇上,這貓不是奴才養的,牠的主人是太上皇……」他苦著臉說。

  南宮盛一愕。「你說什麼?這貓是三弟養的?!」他大驚。

  李三重無奈的點頭。

  他不信,立即再瞧瞧那貓,臉色馬上充滿鄙夷。「李三重,你膽子真的越來越大了,竟敢對朕撒謊?莫說這隻畜生生得奇醜無比,一副不入流的長相,就說朕那絕情寡義的三弟,對動物可沒半分愛心,他哪可能養寵物,你別以為自己是三弟的人,朕就不敢動你。」

  「奴才沒說謊——」

  「住口,還敢狡辯!」

  「他沒有狡辯,這只生得奇醜無比,長相不入流的畜生,確實是朕這絕情寡義的人養的。」某人由偏殿內堂走出,冷泠的道。

  原本態度張狂的南宮盛馬上全身罩寒,僵成一根冰棒!「三、三弟?」

  南宮策似笑非笑的走向他,瞄了眼被抱在貼身太監懷裡哀哀叫的貓。

  小花見到他,也知靠山來了,雖不敢跳到他身上去放肆,但也縮到他腳邊,可憐兮兮的低鳴。

  南宮盛見這情景,哪還有懷疑。這下自己可闖禍了。想著,表情不禁淒苦起來。

  但是,這小子不是在午憩嗎?怎麼會由偏殿的內堂裡走出?

  完了,那他剛才踢椅怒罵的話不就也句句被聽去了?

  這人善記仇、愛記恨,如今——南宮盛驚嚇出一身冷汗了。

  「你踢了朕的愛貓是嗎?瞧它叫得多淒慘。」南宮策嘴上如是說,臉上卻對自己的「愛貓」沒有半分的同情之相。

  「三弟,我不知牠是您的……」

  「它丑,朕知,沒有怪你!」

  這聲沒有怪,才怪!南宮盛發抖了。

  「只不過……」

  這尾音直教他不寒而慄了。

  「只不過再醜,也是朕的畜生,讓人這麼糟蹋,朕的顏面……嘖嘖!」

  南宮盛一窒。

  「難道二哥專程過來,就是想踢朕這貓一腳的嗎?」

  他腿要軟了。「三弟,您可別因為一隻貓誤會二哥什麼呀!」要命啊,他這個三弟在五歲時,就喜愛上嗜血的狩獵活動,殺狐獵熊眉頭不皺一下,誰相信他竟會養一隻寵物?

  再說,當年他為了除去被立為太子的大哥,八歲就設計殺人,那之後,又利用眾臣的力量跳過他這二哥,自己穩坐上太子之位,直到十一歲,父皇歿,他登基。

  他甚至還懷疑過,父皇的死,是否也與三弟有關?

  試問:這樣的人,有可能飼養一隻既醜陋又無用的雜種貓當寵物嗎?

  「不會,咱們是兄弟,你知朕甚深,朕會誤會你什麼?」南宮策笑得森森泠冷的。

  南宮盛打了寒顫。「二哥知錯了,這就給您的愛貓賠罪,您可千萬別惱啊!」

  他不語,只是靜靜地冷笑。

  急忙蹲到他腳邊,就見堂堂的一國之君,毫無尊嚴的對著一隻貓低聲下氣道:「朕錯了,你可別見怪,但朕不也被你抓傷了,咱們算扯平——」聽到輕咳聲,一僵,自是曉得某人聽不下去扯平之說,便隱怒地咬牙再道:「你將朕抓傷的好,是朕對你無禮在先,請原諒朕的無狀!」

  小花像是懂得仗勢欺人,竟甩過頭去不理。

  南宮盛暗自咬牙。如果可以,真想掐死這只丑貓!

  李三重見狀,差點沒笑出來。誰教皇上自己不長眼,早警告過他了,偏不聽,有這難堪的下場也怪不得人。

  就見自己主子越過皇上,悠然地朝龍椅撩袍落坐,目光斜睨在尊嚴掃地的當朝天子身上。

  「連貓都不理不諒,二哥,你這趟來恐怕多舛啊!」他涼涼的說。

  南宮盛忿忿地漲紅了臉,卻不敢說什麼,只能偷偷狠狠地瞪著小花。

  小花「喵」了一聲,往內堂裡跑,不久,一名紅裳女子抱著它再走出來。

  它躺在女子懷裡,溫馴撒嬌,他瞬間明白,這女子才是這畜生真正的主人,不 惱怒的朝她也瞪去一眼。

  謝紅花正在憩,隱約聽到前殿吵鬧,但昨晚教男人廝纏了一夜,困極,在內堂裡睡得正熟,不想理會,小花卻跑來鬧,這才走出來瞧瞧,一出來就遭白眼,她嚇一跳,一旁的李三重忙告訴她,面前的人是誰。

  她更驚了,對著南宮盛就急忙要下跪行禮。「臣女謝紅花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

  她腿還沒跪下,某人已經森涼的開口,「甭行禮了,過來吧!」他不讓自己的女人輕易跪人。

  南宮盛眉眼挑了下,心下有譜,知道這女人是誰了,臉上立即堆滿笑。

  「是啊、是啊,都是自家人,何必行此大禮,甭了,甭了!」他甚至伸手要扶她,但眼角瞄見三弟犀目凌厲,手一縮,不敢碰了。

  這傢伙有潔癖,自己的衣物、鍾愛的東西,絕不讓人碰,看來這女子也在他重視的範圍內,是碰不得的。

  「臣女初見皇上,怎能不跪,還是——」

  「還是別跪了,二哥承受不起!」南宮盛驚慌的再次阻止。

  他心知肚明,若是讓這女人跪了,那下場遠比他踢了貓一腳嚴重。

  果真沒錯,他得到消息,三弟近日得到一女,萬般寵愛,別人休得輕慢分毫,而該女子終日以紅裳示人,年紀甚至比三弟大上三歲,原來就是眼前這位!

  謝紅花見他竟莫名地滿頭大汗,這才尷尬的沒再堅持,轉而瞧向南宮策,見他眉目竟充滿訕笑。這是在嗤笑誰呢?

  「太上皇,皇上是何時駕臨的,怎麼都沒聽您提起過?」她走上前,順手就將小花往南宮策懷裡放。

  他登時一僵,整張臉發青。

  南宮盛見狀心驚。這小子好潔,哪受得了一隻貓在身上沾污,就等著他發飆,瞧是要摔死貓還是對貓的主人撒氣。

  可卻見他明明已經鐵青了臉,硬是容忍下來,那貓也怕事,被塞在他身上後竟乖乖不敢亂動,這一貓一人都僵著,須夷,終於見他伸出手,瞧那手勢很可能一捏就將貓脖子捏斷,可半晌過去,那隻手始終只是擱著沒有動。

  不禁奇怪,他怎麼忍得住?

  正不解的抬首,這才發現南宮策正瞪著他,那眼神滿是憎惡,南宮盛一驚。敢情這小子顧忌貓的主人,不敢痛下殺手,卻把不滿全遷怒到他身上了。

  他趕緊站直了身地說:「我是臨時決定過來的,目的是想知道三弟在長沙住得可習慣,若有不如意之處,二哥親自為您去張羅!」他一臉討好,希望某人別將怒氣發在他身上,並忍不住吃驚的想,這貓的命不錯,跟對了主人,而牠的主人更了得,竟能讓肆無忌樺慣了的三弟悶聲忍受,這要不是自己親眼所見,也難以相信。

  「二哥該當日理萬機才是,這麼眼巴巴的跑來做奴才的事,朕可擔待不起!」

  南宮策這話可說得諷刺。

  敢怒不敢言,只得陪笑道:「三弟就別損二哥了,二哥這趟是來求助的。」他抹起汗來。

  南宮策瞥了眼李三重,他馬上會意,機靈的上前對著謝紅花說:「小姐,小花方才被踢了一腳,也不知有沒有受傷,您不如還是先帶它去太醫那瞧瞧妥當些。」

  「什麼?!小花被踢了一腳?」她訝然。

  南宮盛的臉馬上又黑下。李三重這奴才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瞧這是故意的,就是要報他剛才怒斥的仇。

  狗奴才!他咬牙切齒。 李三重假裝沒看見,伸手抱走主子身上的貓,讓主子神情緩了些,沒那麼僵硬 了,回頭才對謝紅花笑嘻嘻道:「是皇上不小心踢到的,您千萬別介意,畢竟皇上都親自向小花賠罪了!」

  南宮盛直想指死這仗勢的奴才了,但礙於南宮策的面,是不便動手的,只能恨恨的吞下這口鳥氣。

  謝紅花一聽是皇上踢的,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心疼的告退,趕緊帶著小花就醫去。

 

  「李三重,你跟在朕的身邊多久了?」暖閣裡,南宮策喝著貼身太監奉上的香茗,愜意的問。

  他正在收拾著茶具,手一抖,茶壺差點落地砸個粉碎。「奴……奴才跟在主子身邊三、三年了。」完了,自己大限到了嗎?

  南宮策食指輕劃著杯緣。「時間過得真快啊……」

  李三重全身寒毛豎起。

  「你算是所有奴才裡,最機靈精明的一個,朕挺欣賞你的,可惜……」

  「太上皇……」他腿要軟了。

  支手撐額,南宮策嘴角隱隱嘴笑。

  主子這笑他很熟悉,前頭幾個消失的奴才,主子都曾賞過這種笑臉。

  當真陰寒到教人毛骨悚然啊!

  「人處久了,嘴巴總是越來越松,做事也越來越不上心,你知道朕的規矩,三年一換,從無例外的。」

  咚!軟腿再也撐不住身子,李三重驚慄地落地了,臉上更是一片慘淡。

  他冷酷的睨著貼身太監。「你這奴才就安心去死——」

  「李公公。」一道醒目的紅色身影興匆匆地入內了。

  這讓原本閒坐的人銳眸一閃,警戒了起來,殘酷的眼色也有了轉變,變得佈滿盎然笑意。「你怎麼來了?」他笑問著自己的小蟲子。

  小蟲子沒理他,轉頭尋人,見李三重坐上地上,笑臉立即不見,訝然的問道:「李公公,我找你呢,可這是怎麼了,為何坐在地上?」瞧他面如死灰,不會是病了吧?

  「奴才、奴才……」就要沒命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這是——」

  「水兒,你找他做什麼?」南宮策和顏悅色的走向她,伸手勾攔她的腰,將她帶回身邊,安坐在自己身側。

  「我找李公公學做柿餅,他日前做了些給我,我差人送去馬陽縣孝敬嫂子們,她們嘗了回信讚好吃極了,我就想請李公公教我再多做些送過去。」她說明來意。

  他抿笑著,眼中閃著詭光。「要吃柿餅還不容易,趕明兒個,朕要人專程做上一整簍讓你送去馬陽縣。」

  謝紅花搖首。「那不同的,李公公做的柿餅特別有風味,和其他人做的就是不一樣,所以我想學,學會了,好親自做給您嘗。」她說著,有些不好意思了。

  聽了這話,他笑容不由得真切許多。

  「李公公,你教教我吧,把那做柿餅的獨家絕活傳授給我。」她興致勃勃地對著他要求。

  李三重彷彿得了生機,腿沒那麼不中用了,由癱改坐,拉直上身立即說:「是是是,奴才教您做柿餅,不過這柿餅的製作程序繁複,得花些工夫的。」這一拖,他就能延壽了,雖然也沒法延多久,但能延一天是一天啊!

  他才這麼心酸的想著,一盆冷水澆下,就聽主子帶著無限「惋惜」的口吻道:

  「可惜柿子的結果期已過,今年是沒有新鮮柿子可做柿餅了。」笑中有刀,刺得他再度內傷,不禁暗自哭喊連天都要絕他,腿軟的癱回地上去。

  太上皇就喜見人哭喪,那沒什麼人性的眼神,真教人膽寒啊!

  就在李三重眼淚即將掉下來前,謝紅花叉道:「那就等明年吧,明年再請李公公幫忙,咱們合力做上一整簍,到處分送,你說好嗎?」

  李三重聞言,眼淚吞回去了。以為要下地獄的,轉眼命又保住了,並且因禍得福,沒有新鮮柿子反而讓他的壽命又多延了一年,這一年,他可以高枕無憂了。

  真是太好了,他不禁大大的感激起眼前的女人。謝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恩同再造吶!

  「太上皇,您怎麼了,怎麼臉這麼臭?這是不期待我明年做的柿餅嗎?我保證好吃的,真的!」以為他沉下臉是不相信自己做得出好吃的柿餅來,她忙不迭地連番保證。

  南宮策臉上仍舊沒悅色。醞釀了三年,等的就是這一天,這份快感卻活生生被她硬生生扼殺了,這是怎麼了,難道他這一世又得在這女人的牽制下鬱悶度過嗎?

  不,絕不可重蹈覆轍,絕不可再放任她左右他的決定。「朕本來就不喜歡吃柿餅——」他話還沒說完,女人已露出濃濃的失望之色,他胸口一悶。「誰也不能勉強朕——」他咬牙再說,見女人小臉更垮了,他表情僵住,片刻後,「不過,小蟲子做的,朕願意試試。」見不得她掃興,他竟不由自主的說了違心之論。

  李三重本以為主子連謝小姐的帳也不買,自己死定了,正慌然之際,聽到他接下來的話,一顆心立即放下,總算死裡逃生,他大口的喘氣,這回真的哭出聲了,不過,是喜極而泣。

  而那對著小蟲子強笑的男人,則壯志未酬,心有不甘。那奴才有魔咒,他何嘗沒有,當真一物克一物,有志難伸!

  恨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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