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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y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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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搬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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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25: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二章 篡改天地
  
  
  娃娃屠蘇早都等得不耐煩了,見梁辛回來,三蹦兩跳地趕過來,說起了白天時與顧回頭的會晤。
  
  
  這一次,顧回頭只是以個人名義來拜訪大祭酒的。
  
  
  除了一番客套之外,顧回頭真正想追問的只有主題:神仙相具體是什麼來歷,他們的目的又何在。三十年後的那場浩劫,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大祭酒推說不知,隨口岔開了話題。
  
  
  顧回頭旁敲側擊,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能問出來,之後又聊了幾句正邪之戰。幾大天門在黑色小島鎩羽而歸,不過事情的經過他們都看得明明白白,最可怕的謝甲兒破碎虛空,不是想回來就能回來的。邪道之中真正的力量,充其量也不過一個梁辛、一個修羅,接下來的那一仗,正道還是一定要打的。
  
  
  現在的梁辛,在天門眼中不過是一個『膿瘡』,但是等到浩劫東來時,這枚瘡就會變成一顆瘤子,『攘外必先安內』,這個道理亙古不變。
  
  
  對此大祭酒也沒什麼表示,只是笑得讓人摸不到頭腦。
  
  
  顧回頭也不再多做逗留,躬身一揖轉身離去。
  
  
  秦孑既不送也不留,任由顧回頭離去。
  
  
  顧回頭乾脆是白來一趟,於正邪雙方都沒什麼意義,也僅僅是個人對梁辛等人表現出了些善意。可他自己的善意,也實在沒什麼用處。
  
  
  天門還是要打。
  
  
  梁辛笑呵呵的,打就打,無所謂!
  
  
  其他人的事情,差不多都處理過了,梁辛轉目望向火狸鼠,略帶幾分歉意,笑道:「黎大哥久等了,您這趟……」
  
  
  火狸鼠笑而搖頭,並未急著說什麼,而是看了看梁辛身邊的眾人。
  
  
  梁辛會意,請屠蘇引路,他們又來到了一座僻靜小境,繼而退散眾人,只留下兩位兄長和老蝙蝠。
  
  
  另外在火狸鼠身邊,還跟了一個離人谷弟子,此人五步修為,為人幹練,在谷中也很有些地位,算得上是秦孑的心腹,火狸鼠這一路的事情,都有他來配合。
  
  
  等周圍徹底安靜下來之後,曲青石翻起手訣,又加持了一道隔音結界,梁辛才對著火狸鼠點了點頭。
  
  
  火狸鼠換上一副嚴肅神情,認真稟報他們這一路探索的結果……什麼都沒發現。
  
  
  不久前,骸骨老兄留下的『千個圈圖』被火狸鼠初步破解,將圖中地位特殊的兩個朱紅圓圈分別對應鎮百山與猴兒谷,而其他的黑色墨圈在地圖上就勾勒出一個又一個地點。
  
  
  差不多兩個月的功夫裡,火狸鼠率領離人谷弟子和精通搜尋的何家精英,對諸多黑圈映襯下的地點仔細搜索,說一句『掘地三尺』也不為過,但卻一無所獲。
  
  
  不過,因為他們的動靜頗大,且隊伍裡仙凡混雜,倒在修真道上惹出了一個『離人谷有可能發現了玲瓏玉匣線索』的謠言。
  
  
  老蝙蝠聽得直心煩,什麼都沒找到還說個屁。
  
  
  梁辛倒不著急,他和火狸鼠共處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不過也知道此人辦事牢靠,要真的沒有一點發現,也不會如此煞有介事。
  
  
  「不瞞諸位,差不多半個月前,我自己就已經洩氣了,這麼個找法,似乎有些不對頭。怕是咱們在解圖上出了問題。」
  
  
  由此,火狸鼠請同伴繼續翻地皮,自己則暫時退出搜索,又開始仔細研究起絲帕。
  
  
  說著,火狸鼠從懷中珍而重之取出絲帕,看樣子想要展開,可帕子要全不打開,足有十餘裡的方圓,小境空間狹小,無論如何也休想將其徹底鋪開。
  
  
  曲青石會意,笑道:「咱們上去說!」話音落處,催動法術將一群同伴托到半空。繼而又擴大青色浮光的面積,其他幾人則忙活著,和火狸鼠一起,將帕子盡數鋪展開來。
  
  
  絲帕從中一分,左右兩邊差異極大:
  
  
  其中半面儘是空白,只又一枚紅色圈圈;
  
  
  另外半面則要熱鬧得多,不僅有一枚紅色圈圈,另外在紅圈四周還有無數黑色的圈圈,密密麻麻,排列毫無規則可言。
  
  
  火狸鼠嘆了口氣,伸手分別指向左右兩枚紅色圈子:「當初咱們把這兩個紅色地方,當做了大眼、小眼,這才初破此圖,結果搜索之下,全不對勁。我又再細看,諸位且看此處。」說著,他將手指一轉,指向了一個黑色圈子。
  
  
  絲帕上的黑色圈子,誰都沒有細數過,但粗略一看,怕不有千百之數。所有黑色的圈子都是『空心』的,唯獨其中一枚,是實心的,好像個墨汁疙瘩。
  
  
  對這個實心疙瘩,大夥也都明白它肯定有什麼深意,不可能是骸骨老兄畫圖時手哆嗦了,只不過它的意義實在難以揣測,而大家在解圖時,也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更醒目的紅色圈子上。
  
  
  火狸鼠繼續道:「這麼多圈子,一共就這『兩紅一疙瘩』三個特殊的,既然咱猜到了是天下最重要的靈穴就只有大眼、小眼,乾脆一一試過來也就是,充其量,不也就是多付些報酬,請『挑一坊』按照不同比例,多做幾幅中土版圖。」說著,火狸鼠望向梁辛,試探問道:「我這麼說,梁爺能明白不?」
  
  
  梁辛早聽傻眼了,也不敢點頭,含含糊糊地說:「你繼續。」
  
  
  火狸鼠也不再解釋什麼,逕自向下道:「承離人谷仙家的幫忙,挑一坊很快就把幾種比例的中土版圖都送了過來,其他的都看不出什麼稀奇特殊,唯獨一幅圖……」說到此處,他的眼睛也隨之明亮,滿臉壓抑不住的興奮:「這幅圖,將黑疙瘩定做了大眼、將距離較近的那隻紅圈定做小眼,繼而按照這個比例製成的。」
  
  
  說著,火狸鼠回過頭,望向了身後那位離人弟子。
  
  
  離人弟子明白他的意思,翻手從須彌樟中取出一副不知什麼質地,但卻半透明的巨幅中土版圖,鋪展開來,重疊於絲帕之上,其中,苦乃山猴兒谷正壓中『黑疙瘩』,而鎮百山則扣中了無數黑圈中的那隻紅色圈圈。
  
  
  雙圖累疊,絲帕上的圈圈盡數透映到中土版圖上……梁辛還看不出什麼新鮮地方,老蝙蝠卻在掃了一眼之後,情不自禁地咦了一聲!
  
  
  梁辛不敢怠慢,又凝起眼神仔細關竅,在圖上找了半天,他也只找到了三處有些古怪的地方:東海乾描金峰上,印著一隻黑色圈圈;大草原深處,大致大司巫黃金帳篷的位置,印著一隻黑色圈圈;中土偏西,曲青石曾以一人一劍獨擋諸多天門的白頭峰,印著一隻圈圈……
  
  
  梁辛只找到這幾個古怪之處,原因很簡單:他踏入修真道時間尚短,全不認得各大門宗的所在之地。
  
  
  這幅圖,每一個黑色圈圈,都死死圈住了一家門宗的所在之地……
  
  
  中土修宗,從古至今,盡在圖中!
  
  
  不僅五大三粗、九九歸一這些現在的名門,還有達旦禪院、槐樓、甚至極北摩羅院這些早已被滅到的門宗。
  
  
  骸骨老兄是遠古時的人物,當然畫不出後世修真門宗所在地的分佈圖,這幅千個圈圖,點出的是中土每一處靈元濃郁的所在之處。
  
  
  修真門宗都會將門宗重地選在靈元濃郁之處,所以才會有了現在的效果,一眼望去,幾乎每個黑圈之下,都是或者曾經是一處修真名門。
  
  
  千個圈圖,這才真的得以初破。
  
  
  雖然還不知道骸骨老兄花這幅圖來要做什麼,但這張絲帕、特別是畫滿了圓圈的那一半,標註了中土之內所有的靈山福地。
  
  
  三兄弟先是目瞪口呆,繼而同時陷入苦思,直到半晌之後,曲青石才第一個回過神來,對著火狸鼠長身一揖:「黎大哥辛苦了,這個突破關係重大!」
  
  
  火狸鼠說完了正事,此刻已經恢復了常態,擺手笑道:「我也是實在無計可施,這才胡亂相配,純粹是運氣好,才破掉了這副圖。更得多謝離人谷諸位仙人。」
  
  
  離人谷的那位弟子也跟著客氣了幾句,他和火狸鼠都是精明之輩,關於這幅圖他們算是解開了,明白接下來三兄弟之間就要有一番密議和討論,便不再逗留,告辭而去。
  
  
  結界之內,就只剩老蝙蝠和三兄弟四個人了。曲青石猶豫了下,又親自跑去把秦孑請來,大祭酒知道事情的真相,與之有關的事情,都不好去避諱她的。
  
  
  等秦孑和曲青石返回之際,梁辛等人已經收好了絲帕和版圖,躍回到小境之內。
  
  
  曲青石先將事情的經過簡要和秦孑說過,這才望著梁辛,開口問道:「怎麼看?」
  
  
  梁老三早知道二哥會有此一問,立刻應道:「骸骨老兄畫出中土靈元積聚之地,他想要幹什麼暫時還不得而知,不過……這不重要!」說著,他忽然把話鋒一轉:「真正重要的是,一個紅圈是小眼,黑疙瘩是大眼,那遠在絲帕另一半的那隻孤零零的紅圈子,又是什麼!」
  
  
  趁著曲青石去請秦孑的功夫,梁辛已經仔細想過這件事,此刻再說起來,嘴巴流利的很,可神情裡,卻浮現起了一份恐懼,或者說是震駭!
  
  
  曲青石做了個繼續的手勢。梁辛卻岔開了話題:「鎮百山下,小眼為陰,人間一天,其中六年;猴兒谷下,大眼為陽,人間六年,其中一天。不過大眼和小眼比較起來,卻有些不對勁。」
  
  
  「小眼自成規則,會吸斂附近的陰身喪物進入其間,而活人則無法入內,除非有骨珠這一類的鬼道寶物;可大眼卻能任人出入,並無限制;」
  
  
  「小眼自成空間,看上去並不算大,但卻無遠弗屆,浮屠窮盡無盡歲月吞噬了數不清的生靈,身體就算比不得滄海,至少也大若平湖,卻能盡數承於其間;可大眼雖然不小,但也實在沒有多大,其中的空間,都是實實在在的,和外面沒太多區別;」
  
  
  「小眼的所在……古怪得很,我的意思是,就算有人施法將鎮百山全部炸平,再掘地萬丈,他也還是無法發現小眼;可大眼就在猴兒谷水潭下,別說修士,就是凡人,弄把鏟子一路挖下去,就會找到大眼;」
  
  
  ……
  
  
  梁辛還想繼續說下去,曲青石卻搖頭打斷了他,微笑道:「夠了。你到底想說什麼?」
  
  
  「小眼渾然天成,是天地造化!而大眼卻……和小眼比起來,猴兒谷內的大眼,實在顯得很、很粗糙!」梁辛用力吸了一口氣,卻還是不能壓抑中聲音裡的顫抖。
  
  
  「絲帕上兩個紅圈圈彼此對照、呼應。按理說,亂糟糟的半面的紅圈如果是小眼,乾乾淨淨那半邊的紅圈就應該是大眼才對……」梁辛又把話題撤了回來:「可黑疙瘩也是大眼,但是這個大眼和小眼比起來,又顯得那麼粗陋、全沒有天地靈穴渾然天成的味道,倒更像……」
  
  
  說到這裡,梁辛忽然加重了語氣,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倒更像是個人為開鑿出來的,黑疙瘩、猴兒谷中的那隻大眼,是他媽的被人硬生生造出來的!」
  
  
  說著,梁辛有些壓抑不住心頭的震駭了,手訣一晃,從須彌樟中取出了幾隻酒瓶,分給身邊的同伴,當然也少不了大祭酒秦孑。
  
  
  曲青石結果酒瓶繼續追問:「大眼是被人造出來的?誰造的?為什麼?」
  
  
  梁老三仰頭灌了一口烈酒,只覺得一股熱辣從胸腹間升起,直衝天靈!聞言後咬牙笑道:「還能是誰?當然是骸骨老兄的手筆。他為什麼要造出一隻大眼?赑屃負碑上的八個字,寫得明明白白:天地之間,再無飛仙!」
  
  
  曲青石也仰頭灌了口酒,眯起眼睛道:「你把事情說明白了,別總半句半句的等我追!」
  
  
  「都是我猜的,你們聽聽靠譜不。」梁辛點點頭:「大眼通天、小眼連陰,這兩處奇穴是天地乾坤的陰陽兩極、是這個世界的兩顆定盤星,其中那一枚小眼坐落於中土,另外那座真正的大眼,則遠在大海的另一端。」
  
  
  其他人都緩緩點頭,梁辛現在的說法,都是由絲帕上揣度來的。
  
  
  「大眼小眼,掌管著天地間的靈元流轉,而那位骸骨老兄突發奇想,在中土另造一座了『大眼』,便是猴兒谷水潭下的那一處所在,而後,大靈元流轉的方向也大受影響,整座天地的靈氣格局,都盡數被他篡改了;」
  
  
  「骸骨老兄的動機不得而知,可他的目的卻再明白不過,赑屃負碑便是個證明了。他不喜歡別人飛仙,所以才造了出一座『假大眼』,取代了大海另一端的真大眼,大靈元被篡改,天地格局也隨之變化,從那以後,窮盡天地再無飛仙!修士在經歷天劫後無法登仙,而是全都跑到了混沌海的另一端,變成了神仙相;」
  
  
  「絕頂修士變成神仙相後,不知為何但他們發現了真相,所以才要回到中土,摧毀假的大眼,假靈穴被毀,靈元走向和天地秩序才會恢復正常,他們或許就能再度飛仙,從神仙相變作真的神仙……不過,也只是或許吧,糾正了錯誤,真正得益的是後代修士,至於他們這些『被害之人』,卻未必能得到什麼好處,可不管怎麼說,他們總得試試;」
  
  
  「神仙相得知真相,他們知道真小眼的所在,但卻不知道骸骨老兄造出的假大眼在哪裡,不過沒關係,他們有辦法,所以才有了上一次東渡時,先釋放浮屠,再引他墮入小眼,狠狠撞擊之下,小眼巨震,同在中土的假大眼也隨之呼應,由此他們便找到了猴兒谷;」
  
  
  「神仙相挖掘大眼,所為的就是要找出骸骨老兄法術設置的所在,並將之摧毀,結果功虧一簣,賈添說服了無仙,把那一千多個同伴盡數坑在了其中;」
  
  
  「現在的中土,雖不能說風調雨順,但也養育了無盡生靈,可這一切,實際是真小眼與假大眼的功勞,若神仙相得逞,毀去假大眼,屆時必有一場天崩地裂,萬生塗炭。所謂浩劫東來,真正的災難是他們要毀掉那座假的大眼;」
  
  
  「修士渡劫變成神仙相,不是『天生』的,他們是被人害了,否則,他們返回中土還有情可原,可毀掉中土卻全無道理!」
  
  
  ……
  
  
  不是梁辛機敏,而是赑屃負碑、大眼中被困的神仙相、上一次九星連線時神仙相的作為、神仙相還要重返中土的目的等諸多事情,早都積聚出太多的疑問,可就是因為缺少關鍵線索而無法理順。
  
  
  真正讓梁辛看破真相的是:絲帕上的兩枚紅圈,其一是真小眼,而與之對應的大眼卻是那個黑墨疙瘩……那另外一枚紅圈代表什麼?
  
  
  再聯想到猴兒谷大眼與真小眼之間的諸多差異,便猶如一聲驚雷,陡然照亮漫天陰雲:兩枚紅圈,分別是真小眼和真大眼,而黑疙瘩,是個假大眼。由此所有的事情都有此串聯,成線!
  
  
  其間也還有諸多疑問未解,比如骸骨老兄到底是什麼人;他為何這麼霸道,不許別人飛仙等等,可這些疑問於大的線索無礙。
  
  
  說到最後,便只剩下了八個大字:
  
  
  窮盡天地,再無飛仙。
  
  
  就憑著八個字,便足以證明,麒麟島上的那位骸骨老兄,在無盡歲月中,坑害了無盡修士!
  
  
  說著這裡,梁辛忽然升起了一個古怪念頭,骸骨老兄硬造了一隻大眼,從此改變了天地格局,把渡劫的修士全都變成了神仙相;賈添也通過兩位妖僧國師,悄然修改了中土的靈元走向,來滋養他的怪井,所為的則是要對付東渡的神仙相……算起來,他們兩個的手段倒還真有幾分相似之處。
  
  
  只不過,凡事都怕相比。
  
  
  八大天門為了應付九星連線,研創下相見歡大陣,這種手段和賈添的改小風水、養怪井、化天下高手為傀儡雄兵的設計一比,就變成了娃娃兒戲;而賈添的『大手筆』,和骸骨老兄一比,又不值一提了!
  
  
  梁辛一口氣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說了出來,仰頭又猛灌下幾口烈酒,身體忽然顫抖了起來:「搬山搬山,山早他媽的被骸骨老兄給搬走了,不過誰也不知道罷了!」
  
  
  梁辛發抖,與『搬山』無關,更不是因為悲慟難過,只是他真真切切的敬畏!一隻螞蟻看到金龍暴怒、摧毀巨川時才會有的敬畏……
  
  
  小境中的幾個人,臉色都不怎麼好看,即便他們在梁辛『趟趟趟趟』大段說出推斷之前,都幾乎猜到了事情的經過,可事情的本身,就足以讓他們心驚肉跳了。
  
  
  ----------------------
  
  
  太古時,天下兩處兩穴,一處為小眼,坐落於中土鎮百山下;另一處為大眼,坐落於滄海之外的某處。大小眼分掌陰陽,天地靈元在它們的影響下,流轉循環,往復不休。那時的修士們斷滅凡情、感悟天道,破道時引來天劫,或粉身碎骨,或平地升仙,一些都正常得很。
  
  
  到後來,骸骨老兄橫空出世,施展驚人手段,在中土上另造一座陽極大眼,靈元流向從此被更改,天地格局也隨之變化了。從此,修士渡劫之後,盡數變成了神仙相,他們也無法去往仙家之地,而是被盡數送往了混沌之海的另一端。
  
  
  天劫,實際是一種力量,它能洞穿空間,將人間與仙家境界暫時連通……這是修真道上早就有的共識了。
  
  
  所以天劫既是對修士的考驗,也是接引修士的仙光大路。
  
  
  猴兒谷中的假大眼,通過修改靈元流向來改變天地格局,最終改變了天劫的力量,『新的』天劫依舊能夠洞穿空間,可是和謝甲兒的天上人間一樣,它洞穿的、挪移的,僅僅是大天地下的小空間,所以修士們沒能被送到仙界,而是被一股腦扔到了大海的另一端……
  
  
  這就好像坐船航行。修士們花錢買了票、船也按時來了,可誰也不會想到,航向已經悄悄被骸骨老兄給篡改了。
  
  
  反觀猴兒谷中的假大眼,遠古沒有它的時候,中土或許只是貧瘠些,但總也有平原、有沃土,環境不好,但凡人至少能活;而現在中土上儘是福地,也算得上風調雨順,假的大眼早已變成了中土的靈元根脈,一旦被拔除,靈元必會在一段時間內紊亂暴躁,引得天塌地陷,萬生不存!
  
  
  短短幾天的功夫,梁辛等人連續勘破兩重真相,不僅知道了神仙相是個什麼東西,更明白了神仙相來中土搞什麼東西……
  
  
  不管怎麼看,神仙相啊,實在是一群倒霉蛋!
  
  
  那位骸骨老兄,也真格是個心狠手辣之輩,悄無聲息中,不知害了多少頂尖修士,更給中土後世留下了一場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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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發表於 2015-2-11 18:32: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三章 掌門諭令
  
  







  來了離人谷後,一夥人接著一夥人找個不停,直到此刻才算真正清靜了下來,梁辛使勁伸了個懶腰,心裡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又把先前的諸多事情仔細整理了一遍。
  
  
  先是宋紅袍的傷勢,他被戾盅反噬,幸好有老蝙蝠肯出手相救,總算是保住了牲命,對此老蝙蝠極有把握,點頭笑道:「放心,矮子死不了!」
  
  
  第二件是當頭大事,還是要靠老蝙蝠和其他幾位宗師高手,盡快修改好何山沖給出的邪術功法,用麒麟來為老叔重塑身體,把他老人家救出來。
  
  
  第三件是挖出鬼道士的記憶,此事也刻不容緩,找不到賈添的怪井,梁辛的心就始終懸著,說不定什麼時候,身邊的親人朋友就都會變成傀儡。
  
  
  第四件事是何山沖藉著黑白無常的身體來施展邪術,試著還原人頭,此事關繫著先祖當年的機密,但並不急在一時。
  
  
  最後一件事,便是他們『日饞仙宗』和正道之爭了,銅頭和顧回頭這兩處都傳回了消息,天門不會罷手,雙方勢必還要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決戰,不過仙宗掌門樑先生全不擔心,此刻『日饞』門下高手個個生龍活虎。
  
  
  盤算下實力,日饞字號裡的好手,有梁辛、曲青石、長春天三個大宗師,其中梁、曲二人的戰力,實際已經遠超六步大成;瓊環丫頭有玲瓏修羅,實力比起大宗師只強不弱;跨兩、天嬉笑兩人在大眼中前後待了,一個多月……從傷勢痊癒後算起來足足兩百多年的修行,修為大有提高,已經跨過六步中階,正向著大成境界突飛猛進,實力不可小覷;另外,他們還有個山天娃娃,倒霉孩子小吊。
  
  
  如果再算上『外援』的話,玲瓏輾轉曲青墨;坐擁三蠻之力的大小活佛;而天門把新的戰場擺在了苦乃山,山裡十幾個妖王盡數有六步中階之力,而葫蘆大王修為更高……念及此,梁辛打從心眼里納悶,天門高手不知怎麼想的,居然選了苦乃山來和自己決戰。
  
  
  有關絲帕的秘議已經結束,長春天、跨兩等人也都回到他的身邊,小活佛也不願再陪著憨子看墳,自己跑來找其他人。
  
  
  眾人看梁辛神情凝重,低頭盤算著什麼,誰都不去打擾,靜立於旁邊耐心等悔,沒想到等著等著,梁辛居然傻笑了起來……
  
  
  老蝙蝠失笑罵道:「怎麼著,琢磨娶媳婦了是麼?」
  
  
  曲青石也咳了一聲,傳音入密:「後面該做些什麼,大夥都等在等你的主意。」
  
  
  梁辛還有些納悶,望向曲青石:等我主意?
  
  
  他不會傳音入密,但是曲青石會讀唇,他不用出聲動動嘴巴就成。
  
  
  「日饞仙宗掌門,連老爹都是你的手下,當然要等你拿主意!」
  
  
  這下樑辛正經懵住了,再望向曲青石,對方卻不再看他了;他又去看柳亦,大哥也是如此。
  
  
  開幫立派不算啥,梁辛沒事的時候還做夢當過皇帝來著……可冷不丁被大夥架起來,他還真不知道該說點啥,呆了半晌,才斯斯艾艾地開口:「三宗合一,咱們成了一家人,總要弄個像樣的禮典,既然有了門宗,就不怕讓別人知道!這個算是第一件事吧。」
  
  
  小活佛哈的一聲大笑,點頭道:「不錯,光派請帖,五大三粗九九歸一,一個都不能落下,倒要看那天,他們是來送禮,還是來搗亂!」
  
  
  聽到『送禮』二字,梁辛眉飛色舞。
  
  
  長春天言簡意垓:「門宗選址何處?」
  
  
  梁辛想都不想,直接回答:「以前重鎮銅川,現在一片廢墟。」
  
  
  長春天愣了下,修天門宗選址,莫不是在靈秀山川之中,哪有選在平原上的道理,不過在略作尋思之後,長春天又點頭道:「銅川向西不遠是苦乃山,向北略退便是北巫草原,真要打起來會從容的很,好地方!」
  
  
  在梁辛的心思裡,銅川的意義極為特殊,他到了這裡才算真正入世。銅川是他一腳踩入修真道的起點,是他瞭解先祖搬山、見識修士仙禍的所在,更是他初嘗做人滋味、發現『事事有趣』的地方,由此才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長春天會錯了意,不過他點出的這兩點,也算恰到好處,苦乃山和北荒草原,既是奧援,也是撤身的退路。
  
  
  「不過,這件事我想等老叔出來再辦。」梁辛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出息了,但是這場熱鬧,如果缺了老叔,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眾人一起點頭,繼而也都明白了,自家掌門說的第一件事,基本算是廢話了。
  
  
  長春天倒無所謂:「不妨,既然要建門宗,總還有一番土木勞作,回頭我去安排下去。」
  
  
  「往大里蓋,越氣派越好。」梁辛神情認真,完全是把它當成一件大事來囑託。
  
  
  長春天點頭:「記下了,宗主放心。」
  
  
  說過門宗的事情,梁辛的嘴巴也流利得多了:「再就是留在西蠻的弟子們,大都傷得不輕,可把大夥都帶來小眼地……」
  
  
  話還沒說完,瓊環就吐了吐舌頭,笑道:「下面那顆人頭要吃人,凶巴巴咯,風習習拼了老命才勉強護住咱們幾個,要是再把那幾百個娃弄來,非饞死個龜兒,到時莫得說療傷,先都被他吃咯。」
  
  
  梁辛閉著眼睛也能猜到,浮屠乍見一夥子人下來時那副驚喜欲絕的樣子,跟著發現一個都不能吃後的雷霆大怒……
  
  
  大夥都笑了,曲青石也笑了幾聲,跟著手訣一番,從須彌樟中扔出了一大堆花花草草。他剛從麒麟島回來,採摘了大批靈草,為得就是幫『日饞』眾多門徒療傷,有了這批寶貝,眾人痊癒指日可待。
  
  
  不過在之前,還要先將其盡數煉化成丹,才能發揮效用。
  
  
  長春天只看了一眼,目光就再也無法轉動了,來自青蓮小島的靈芝仙草,哪一樣不是修士眼中的寶貝?
  
  
  曲青石笑呵呵的說道:「這才花草都要盡快煉化,曲某力有未逮,還要請長春天前輩相助。」
  
  
  單以對木行道法的造詣而言,長春天比著曲青石也遜色不了多少,煉化丹藥的事情有他幫忙事半功倍。
  
  
  長春天被人『點名』,這才回過神來,趕忙點頭應道:「分內事,曲二爺太客氣了。」
  
  
  建門宗、醫門徒,兩件事說完之後,梁辛的思路也就更清晰了:「下面這件事比較麻煩,第卅二次九星連線將近,神仙相的探子已經來了幾個,說不定什麼時候大隊人馬就會殺到……我是想,能不能弄幾個崗哨類的東西或者法術,只要他們一出混沌之海,咱們就能知曉。」
  
  
  曲青石早就琢磨過此事,當即說道:「以前槐樓中有一門陣法,喚作『風吹草動』,此陣專做警戒之用,只要一有法術波動,陣法便會向陣主示警,神仙相渡海靠的是天猿織錦,織錦也在法術之列,避不過『風吹草動』的勘察。」
  
  
  梁辛滿心高興,點頭道:「這就省心了,咱們在洋流與混沌海交匯處布下陣法便好了。」
  
  
  曲青石可沒他那麼輕鬆:「想要佈陣,要先找到洋流,再逆流而上去到混沌之海的邊緣,海事洋流咱們都一竅不通,還是要靠軲轆島司無邪幫忙。」
  
  
  梁辛一樂:「司老六是狗脾氣,不過為人也講義氣,找他幫忙問題不大,等此間事了,我和你一起去軲轆島找他。」
  
  
  「哪有大事小事都勞煩宗主去跑的道理,我自己去找司老六就成」,曲青石笑著回答,隨即又接著說道:「另外,在海中佈陣,與陸上差異不小……」
  
  
  對法術事,梁辛一竅不通,直接問道:「就是要把『風吹草動』的陣法修改一番?」
  
  
  「陣圖是一定要修改的,這件事我自己未必做得來,還要仰仗春天前輩。」曲青石對著長春天點點頭,後者哈哈一笑,痛快答應。
  
  
  曲青石又繼續道:「『風吹草動』的覆蓋範圍,充其量不過數十里,現在咱們人在中土,想要靠它來監視幾千里外的深海除了陣圖,非得大大的擴充陣基不可。這個,就需要飽蘊真元的諸般靈石了。」
  
  
  說完,他又加重了語氣:「需要很多!」
  
  
  長春天也算一代梟雄,不管他是真心歸附還是虛與委蛇,此刻都不會再自己那點『家產』上去計較什麼,馬上說道:「原先我長春天一宗,雖然比不得八大天門,但好歹也有過幾百年的經營,還有些家底,回頭再找天嬉笑來問問,大家湊一湊。」
  
  
  跨兩也笑道:「也別落下我們,纏頭弟子不光管打架的事,湊錢也不算啥子!」
  
  
  梁辛不置可否,就此結束了『監視神仙相東渡』的話題,在他腦子裡還有另外一件事:「天門正道還要接著和咱們打,既然要打,咱們總要有個態度。何況三宗合一大事已成,總要抖抖威風才像樣!」
  
  
  他的話說得詞不達意,可一群邪魔外道全都聽懂了,愣住了。
  
  
  不久前大家商量著如何對付鬼道士,為了四種命格的來源,天嬉笑還頗為躊躇,不願再刺激正道,在那時梁辛還想著暫時莫惹事。可很快,從銅頭、顧回頭兩處都傳來了正道的意思,正邪之間,還要有一場決戰。
  
  
  論前世成敗,當初是邪道慘敗,現在梁辛的『門徒』,充其量只能算作餘孽;論近年恩怨,梁辛在中秋之戰幾乎被他們打死,可到最後還是請謝甲兒收手,沒有對天門趕盡殺絕……既然人家還是要打,憑著梁辛的性子,他自然也就改了主意。
  
  
  還是那句話,打就打吧,無所謂的……
  
  
  瓊環立刻喜上眉梢,已經開始算計著,先去打五座天門中的哪一家了;倒是跨兩,一反常態地搖頭勸道:「要煉藥救人,要出海佈陣,還有鬼道士、風習習、何山沖……一屁股事情了,現在和天門打,鬧大了麻煩咯!」
  
  
  柳亦樂了,獨手猛拍跨兩肩膀:「直到今天,我才總算看出來,你還真是那個謹慎的。」
  
  
  跨兩用怪眼翻他,心裡琢磨著柳黑子究竟是誇自己還是罵自己。
  
  
  柳亦繼續道:「天門選了苦乃山來佈陣,就得連褲子都輸進去,這場好戲,老三哪捨得不看,他才不會讓咱們現在就去打天門,不是不敢打,是不捨得去打!」
  
  
  梁辛也笑道:「還是大哥瞭解我的心思,先不去惹天門,咱打其他的門宗。」說著,梁辛的眼角跳了下:「特別是距離東海較近的那些門宗!」
  
  
  諸多『日饞』高手早都弄清楚了,中秋之戰時的那條墨龍,就是相見歡大陣。自然也能想到入陣弟子來自毗鄰東海的諸多門宗。
  
  
  瓊環恨不得現在就隱遁神通出去惹事,很有些不耐煩地追問:「怎麼打,聽你咯!」
  
  
  梁辛琢磨了下,才回答:「炸洞府,殺靈獸,毀陣法,搶寶貝!儘量莫殺人就成了,其他的都往絕處做!」說著,梁辛笑了起來,「尤其他們的手上的那些靈石,統統都要搶過來,咱們布風吹草動是為了整座中土,總不能自己掏腰包!」
  
  
  小活佛在剛才已經聽說了中秋之戰的始末,他是精怪性子,出去惹禍比誰都來得開心,可嘴裡還要的便宜賣乖的說上句:「這些門宗,都是奉天門差遣,說起來也挺有些無辜。」
  
  
  「不管,中秋時他們差點把我嚇死,現在我也得把他們嚇死!」梁辛回答得咬牙切齒……
  
  
  說了這半天,自己人、天門、神仙相,梁辛已經把能想到的事情差不多都提出來了,且都有了初步的安排,其中只差一個賈添,不過此人行跡難尋,想要對付他只能等天嬉笑那邊的結果。
  
  
  梁辛算了算,現在大夥忙的忙,閒的閒,分工著實不均,大部分事情都壓在了老蝙蝠、曲青石和長春天身上,前二者還好說,算得上是自己的親人,不會計較什麼,倒是長春天,才一入夥就攬下了一大堆差事。
  
  
  長春天自己卻毫不在乎,笑道:「以前我主掌一宗,大事小事全都要操心,現在這幾件事,和那是比起來,輕鬆得緊了!」
  
  
  事情有緩有急,倒是大夥的性子都有些壓不住了,略作商議,眾人以三天為限,把所有事情都放到一邊,先跑出去大鬧修真道!
  
  
  小活佛背了兩蠻之力,自己一路;曲青石與柳亦一路;跨兩兄妹一路,分作三個方向殺出離人谷。長春天是大宗師的心境,對這種事不怎麼在意,本打算留下來煉藥,沒想到曲青石刻意招呼著一起出去打砸搶,想來應該有事情要商量,長春天也不推辭,就跟著曲、柳二人一起去了。
  
  
  臨行之前,梁辛還特意囑咐了過眾人,打得是修士,切不可連累到凡人。
  
  
  梁辛現在的身份不同,從老蝙蝠到曲青石,人人都不許他親自出馬,大龍頭親自跑去打小門宗,大夥都覺得丟人……
  
  
  相比於打砸報仇,梁辛更惦記著老叔,此刻終於將諸多瑣事都處理完畢,急忙找大祭酒討了顆骨頭珠子,潛入了小眼。
  
  
  甫一落足骨海,腳下就蕩漾起一片嘩啦啦的亂響,老叔、小吊、浮屠和無仙,四個人個個奇形怪狀,好像巡海夜叉似的冒了出來。
  
  
  風習習見梁辛無恙歸來,老臉上又是開心又是心疼,嘴裡一個勁地念叨著『閻王爺保佑』,拉著他的手再也不看鬆開了。
  
  
  叔侄兩個著實說了一會子話,梁辛眼窩發酸,如果按照外面的時間計算,他和老叔差不多每隔三兩月就能見上一面,可小眼之內時間扭曲,風習習這份惦念,早已刺破千年!
  
  
  悲喜嘮叨之後,梁辛趕忙把麒麟屍煉化身外身、老叔脫身有望的大喜訊說出來,風習習臉上的金錢斑都隨之明亮,口中除了『閻王爺保估』,更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浮屠見是來得活人又是個熟人,明顯有些失望,不過對何山沖的邪術倒也大是驚奇了一番,在他看來此事也大有可為。
  
  
  有了這個喪物祖宗的肯定,梁辛更覺得信心大振,跟著又把念頭一轉,對浮屠道:「這個邪術對你有用麼?或者幫你也煉化一個身外身?不過你出去了,不能隨便吃人……」說著,梁辛幫他安排著食譜:「你去海裡吃魚,有的是,只要小心著別吃蟠螭。」
  
  
  第一次,浮屠的臉上顯出了一份哭笑不得的神情:「風習習是鬼,他沒真正的身體,就算修為再怎麼高,根子上他也是道元魂,所以能用身外身之術逃出去;我不一樣,我是喪物卻不是鬼,有身體、而且身魂一體,分不開的。」說著,骨海一蕩,嘩嘩巨響震耳欲聾。
  
  
  浮屠出不去,梁辛也不知道是該鬆口氣還是該嘆口氣。
  
  
  顯然,浮屠對這個話題不想多談,圓滾滾的腦袋搖晃著,說道:「你送下來的那坨肉,古裡古怪的。」
  
  
  說話間,從骨海內飛出了一支手骨,指了指不遠處的無仙。
  
  
  小吊立刻咯咯笑著,也跟著那隻手骨一起去指無仙。
  
  
  娃娃是『山天大獸』,算起來也是天生地養,由造化、氣運而生的異種,與浮屠雖不是同宗,但卻是同源,所以這一大一小兩個怪物見面之後,就打從心眼裡覺得親近,相處得極好。
  
  
  浮屠不僅從未動過吃娃娃的念頭,看樣子如果真有活人可吃,還會分給小吊一條腿……
  
  
  無仙仍昏迷不醒,梁率下來之後只大略看了他再眼,並未太加注意,現在循著浮屠的指點仔細端詳,繼而情不自禁地『咦』了一聲……
  
  
  無仙雙目緊,眉宇之間飽蘊痛苦與不甘,分明還是在黑色小島上倉皇逃返時的那副表情。可他這一場昏迷,到現在已經足足三百年了。
  
  
  不僅表情一如剛剛昏厥時,甚至連他的傷口,也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最後一條左腿被木老虎從根上齊齊扭斷,斷裂的骨茬參差、猙獰,巨大的傷口既沒有痊癒也沒有潰爛、生瘡,只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三百年的沉睡,從神情到傷勢,無仙和剛剛昏迷時全沒有任何變化。彷彿他的身體已經拜託了時間的控制,從而陷入了一種絕對靜止、絕對沉寂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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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32: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四章 七星七主
  







  
  梁辛又是驚訝又是納悶,皺眉望向浮屠:「他這是怎麼了?」說著,試探伸手,按住了無仙的胸口,細探他的心跳。
  
  
  初探下還道他已死了,過了一陣才發現,無仙的心跳緩慢之極,怕不是要一盞茶的功夫才會跳一下,但每次跳動都異常有力,重若擂鼓,幾乎都震動了梁辛的手掌!
  
  
  浮屠搖了搖頭,說得話卻沒頭沒腦:「你知道,我沒別的嗜好,就是喜歡吃點活物……」
  
  
  梁辛被他搞的莫名其妙,笑道:「什麼跟什麼,怎麼又扯到吃肉是上去了。」
  
  
  浮屠沒理會梁辛的插口,逕自向下說道:「我鼻子靈得很,一聞到生肉的味道,就忍不住流口水。不過……這個無仙的味道,聞起來卻讓我沒了胃口。」說著,浮屠面露無奈,似乎很有些委屈似的:「我一聞,就不想吃他。」
  
  
  梁辛聽得更稀奇了:「為什麼會這樣?他的氣味有什麼特殊?」
  
  
  骨海中又跳出了一隻手骨,對著梁辛豎起了兩根手指,小吊也忙不迭跟著手骨一起,對梁辛比劃了個『二』。
  
  
  浮屠則開口道:「我不想吃的活物,只有兩種,一是喪物,畢竟大家都是同宗。」說著,那隻手骨指了指風習習。
  
  
  跟著,手骨一轉,又指向了小吊,浮屠繼續說道:「第二種,就是小吊娃娃這一類、應天地氣運而生的精靈,他們和我算是同源,所以不吃。」
  
  
  同宗、同源,饕餮天下的浮屠,只有這兩樣活物不吃。
  
  
  梁辛大概明白了些浮屠的意思,用下頜一點無仙,問道:「他呢,是哪一種?」
  
  
  「後一種,在他身上,我能嗅到『天地氣運』的味道,」浮屠應道:「而且越來越濃,他剛下來的時候,那股味道很淡,若有若無;到現在快要趕上小吊了。」
  
  
  梁辛不懂修行的事情,但對無仙的經歷卻再瞭解不過,越想心裡越是驚疑,沉吟半晌之後,才有些費力的開口了:「照你看,會不會是…無仙要、要破道?第二重天道?」
  
  
  浮屠卻把大腦袋用力一搖:「不知道,反正以前從未見過這種樣子的!」
  
  
  說完,浮屠停頓了片刻,圓滾滾的腦袋或沉或浮,游到梁辛身旁,鬼鬼祟祟地開口:「他的狀況稀奇古怪,沒準真要成仙也說不定。他是你的對頭,此刻要叫醒他難於登天,可想殺他易如反掌!要不要現在就……」說話間,小吊和那隻手骨一起,揮掌虛砍,做了個殺人的手勢。
  
  
  梁辛默然不語,臉上的神情在不停的變化著,不是決絕,而是猶豫……過了一會,終於搖了搖頭。
  
  
  浮屠滿臉不屑,把嘴巴一撇:「瞎心眼的厚道,小心害人害己!」
  
  
  梁辛已經打定了主意,神情又復輕鬆了起來,呵呵笑道:「不是厚道不厚道的事,他要真能成仙,就一定要讓他成仙,說不定會有好大的用處!」
  
  
  浮屠表情愈發輕蔑:「你的意思,還盼著他成仙之後,會幫你做事?你這娃子,莫不是真長了個瞎心眼……」說到一半,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引得骨海亂顫,不知多少骨頭棒子四下亂飛。
  
  
  梁辛也跟著笑道:「不是你想的樣子,沒打算支使他做什麼,是他能成仙這件事,本身就會有大用處!」
  
  
  浮屠一愣:「啥意思?」
  
  
  梁辛搖了搖頭,回答得頗為含糊:「現在我也說不太好,但願……」說著一個縮背藏頭,險而又險地躲開一掛巨大的脊椎骨,隨即又把話題岔開了:「倒是另外有件事我不放心,萬一他真的在此破道,就會把天劫引到小眼中來。」
  
  
  小眼是靈穴禁地,一旦受創就會在中土引發地裂山崩,梁辛可不敢讓無仙在這裡渡劫。
  
  
  浮屠明白他的意思,渾不在乎道:「放心,就算他真要破道,在天劫之前我也能把他扔出去……」話還沒說完,忽然從他們身後傳來了哇的一聲大哭,小吊滿臉痛苦,身子僵裡原地,哇哇哭號。
  
  
  大夥都嚇了一跳,不知道倒霉孩子又遭了什麼災,忙不迭湊過去照看……
  
  
  等梁辛從小眼中返回離人谷時,天色已然破曉。小汐沒什麼事做,就一直守在不遠處,靜靜等他回來。梁辛上來後,兩小相視一笑,並肩而行。
  
  
  在得知無仙的異狀後,小汐並沒有太多的反應,只略帶好奇的問道:「為什麼不殺他?」
  
  
  不是質問,更不是責怪,不過是就著一個話題隨口說下去,小汐的目光平靜安逸。
  
  
  「你覺得,我們對付得了修真正道麼?」梁辛沒急著回答,而是反問道。
  
  
  「要看你的『對付』,究竟是什麼意思了。」小汐猶豫了下,才開口應道:「日饞勝在有幾位絕頂好手,兵不多,但足夠精,算起來日饞如刀;天門則修整了多年,論單打獨鬥,或許比不得你和曲二爺,可他們的宗師高手數量多,再配以諸多合擊戰陣,整體的實力雄厚,何況還有正道上數以十萬計的普通修士,他們的勢力如槌,雖不鋒利,但也足夠厚重了。」
  
  
  見梁辛點頭,小汐笑了,毫不張揚卻清甜清澈:「真要生死相搏的話,正道未必能摧毀日饞,可日饞也不可能把全天下的修士都殺光……倒是你現在的打算,成算還是極大的,畢竟一場浩劫壓在頭頂,大家打到一定程度,明白誰也滅不了誰的時候,自然也就會停手了。」
  
  
  小汐做青衣的時候,從來都不理會韜略事,只管出手殺人,不過她畢竟是石林撫養長大的,看待戰局雖不能說見解獨到,但形式狀況還能分得明白。
  
  
  八月十五之後,正邪兩道算是再度開戰,梁辛莫名其妙的成了數千年以來的第三位魔君,現在一想他還覺得有點發飄來著……但是不管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麼,心中的念頭是不會變的,他想對付第二次浩劫東來。
  
  
  面對正道圍剿,奮起突圍是本能,脫身後發動反擊是本性,不過在這場亂戰中,梁辛最根本的目的也不過是:猛挫正道,以戰迫和。
  
  
  按照神仙相表現出來的實力,和上次浩劫東渡的規模,要靠中土修士來擋住他們,實在力有未逮,可要是連修士都不去擋,中土的下場便只剩四個字:萬劫不復。
  
  
  在浩劫東來之前,他沒想過、也沒能力要屠滅正道,而是要和正道結盟。以梁辛的性格,不管這件事能不能成功,他都會盡力去做。
  
  
  九星連線,浩劫東來。幾乎全無勝算的一戰,至少還剩下一個梁辛在忙忙碌碌,備戰吧!
  
  
  梁辛轉頭望向小汐:「還有一件事,不知你有沒想過,先不論神仙相,或許真有一天,我會和中土修士為敵。」
  
  
  說著,梁辛加重了語氣,繼續道:「不是現在的以戰迫和,而是真正的生死對立,除非任由他們毀了中土,否則便要殺盡修士;也不是現在這樣帶領邪道三宗與正道為敵,而是你我、大哥二哥、青墨老叔,只有這幾個人,卻要對付整座修真道,不論正邪,要殺我們的不光是天門,還有長春天、瓊環、跨兩,大祭酒……所有所有的修士!」
  
  
  小汐愣了一下,一抹驚訝從她臉上閃過,可很快也就恢復了正常,將雙臂橫抱於胸,輕聲道:「真要有那一天,也無所謂的,打就打吧,我幫你。」
  
  
  梁辛笑著點了點頭,向前走了幾步之後,終於咳了一聲,『危言』之下未能『聳聽』,多少有些不甘心:「你怎麼不問問為啥?」
  
  
  小汐哧的一笑:「聽你說得嚇人,光顧著表決心來著……為啥?我們要和瓊環跨兩他們,所有修士開戰?」
  
  
  「百無一用那伙神仙相,在上次東渡時,也許是因為太過自負,也許是覺得渡劫變成神仙相太丟人,所以並未公佈真相,而是直接去尋找大眼。可這次,萬一神仙相裡有個謹慎的、或者臉皮厚的……」說著,梁辛苦笑了起來。
  
  
  神仙相重返中土,是為了擊毀猴兒谷中的假大眼,還天地格局於本來面目。如果成功了,神仙相能不能重新飛仙還不好說,但普通修士卻一定能夠受益。
  
  
  或者說,神仙相毀掉假大眼,會讓中土天崩地裂,但對普通修士而言,卻是一件大好事。
  
  
  「試想,新的神仙相渡海而來,並不急著直搗黃龍,而是傳訊天下說出真相,跟著再說上一句:我將擊碎假的大眼,還天地秩序於本來面貌,只有如此,你等才有望登仙。在之前,但有敢阻撓者,你等格殺勿論。誅盡逆天狂徒後,便請暫時出海避禍……你猜,修士們是會藉著和我們一起對付神仙相,還是倒戈一擊?」
  
  
  三步以上的修士,便都已斷滅凡情,飛仙大事在前,中土與他們而言,不見得比別人家的墳頭來得更珍貴。
  
  
  兩年前,在銅川時梁辛聽課,從東籬先生的口中懂得了第一重『仙禍』,修仙之人為凡間之禍。
  
  
  昨天,梁辛從骸骨老兄的絲帕中,悟出了第二重『仙禍』,神仙相志在拔除假的大眼,可這處靈穴早已和中土氣象連成一體。
  
  
  兩重仙禍,前者小,後者大,梁辛本想聯小而搏大,可現在看……說不定兩重仙禍真的會相容相通,變成一樁改無可改的、抗無可抗的仙災、仙禍!
  
  
  梁辛呼出了一口悶氣:「無仙要是真能破道,也就證明了他的終極確實存在,在第一重天道之上,還有一層真正道。」
  
  
  小汐聽著聽著就跑題了,饒有興起地問道:「我聽旁人提起過,說無仙的終極是活著,真這麼玄奇?這兩個字就是終極?」
  
  
  梁辛正色道:「無仙沒什麼心機,可他對天道的領悟,絕對在中土所有修士之上,就連神仙相中,他也是第二號的人物,這一點錯不了的。我聽過他講道,他說的那些東西,乍一聽是完美無瑕,細一想漏洞百出,可為什麼會這樣?想來想去,還是因為我的境界不夠罷了,他講的是蓋屋頂的道理,咱們卻連地基都沒打過,自然也就聽得似是而非,卻不能因此就說無仙是錯的。最關鍵是……要看無仙能不能真飛仙!」
  
  
  如果無仙真能在第一層天道的基礎上再有突破,對於神仙相而言,意義大到驚天動地。梁辛隱隱嗅到,這其中會有一個對他而言非常有利的重大契機,可這重契機到底是什麼,他又該怎麼做,現在還都模糊的很。
  
  
  不過說來說去,最重要的還是,無仙是真的要領悟終極才行。
  
  
  見梁辛自己還稀里糊塗的,小汐也就不再追問『契機何在』,而是把話題掉轉了過來:「如果無仙沒能飛仙,神仙相和天下修士沆瀣一氣,你怎麼辦?」
  
  
  梁辛的眼中忽然閃出了一份凶光:「不熟的那些,能殺多少殺多少,然後帶著大夥去麒麟島避禍。」
  
  
  小汐眨了眨眼睛,也和梁辛一樣,露出了一副要殺人的神氣……
  
  
  兩人低聲交談著,沒一會功夫就來到了留守離人谷的幾個同伴棲身的小境。
  
  
  宋紅袍已經被『翻土』過一次,憨子一動不動守在『墳前』。東籬靜坐在不遠處,微笑著對梁辛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
  
  
  火狸鼠、鄭小道等人,也都在這座小境中,見梁辛回來,紛紛站了起來。
  
  
  老蝙蝠正坐在一張大椅中,細細看著何山沖抄錄給他的邪道功法,老頭子一臉的疲憊,修為全失之後,他的精神比起普通老人也強不了多少,到了離人谷之後又事事費心,熬了這麼一段也著實辛苦了。
  
  
  梁辛看得心疼,但明白老蝙蝠的脾氣,不敢多說什麼,只能靜靜侍立在一旁。
  
  
  老頭子根本不去看梁辛一眼,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邪術功法上,口中時時念叨幾句,有時還會翻目望天,仔細思索著……
  
  
  過了差不多有一個時辰的功夫,老蝙蝠才轉回頭望向了梁辛,同時抖了抖手中記載邪術的紙張:「我大概看了下,咱們先前想的事情,應該能行得通。」
  
  
  跟著,老蝙蝠又伸手指了指宋紅袍的墳:「剛才給矮子翻土的時候,我也親自看過,性命無礙,大可放心。」
  
  
  梁辛大喜,忙不迭施禮,老蝙蝠一臉地不耐煩,沒興趣應酬他的道謝,直接把一隻手伸到梁辛面前:「把你的北斗星魂給我一隻。」
  
  
  梁辛不明所以,從兜裡取出了那疊由星魂棲身的小木耳,遞向老蝙蝠手中。後者卻把手一擺,並不去接:「不要木耳,是讓你把一枚星蠱度進我身體!」
  
  
  梁辛急忙調動心念,指揮著其中一枚星魂,從木耳中鑽入老蝙蝠體內。
  
  
  老蝙蝠接下星魂,就此閉上雙目,似乎在感受著什麼,足足過了有兩柱香的功夫,他才再度開口:「再來一個!」
  
  
  梁辛依言照辦,又把一枚星魂送了進去。
  
  
  老蝙蝠卻仍不『知足』,半晌後又要第三枚星魂……如此往復,一直從天亮到下午,老蝙蝠將梁辛的北斗星魂盡數要到了自己體內,跟著又開始入定了。
  
  
  梁辛也不敢多問,老老實實的站在旁邊等著。直到傍晚時分,老蝙蝠才總算睜開了眼睛,雙手一揮,拂過面前那七片先前存放星魂的木耳,將星魂盡數還了回去。
  
  
  旁人覺得還無所謂,梁辛卻著實吃了一驚!
  
  
  望星蟲這種小東西雖然是畜生,可性子上和西蠻人一樣的桀驁不馴,就只聽主人命令。就算梁辛這些星魂是『七星五主』,已經落了下品,可外人想要指揮它們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老蝙蝠卻不用自己幫忙,只憑一天功夫的感受、飼養,就命星魂自己還巢,實屬罕見了。
  
  
  老蝙蝠明白他在驚訝什麼,把嘴角一抽,勉強算是笑了一下:「一來,你的星魂主人太多,蟲性已然不純;二來,老子是天賜蠱身,天生就是蠱蟲的朋友,所以想要支使它們挪動幾下,還不算太難。」
  
  
  說著,老蝙蝠把話鋒一轉,毫無道理的開始點名:「莊不周、宋恭謹、風習習、小汐。」
  
  
  其他人都不在,只有小汐俏立身後,聞言後跨上一步,脆聲道:「聽憑前輩吩咐!」
  
  
  「一邊去!」老蝙蝠對女娃娃也不怎麼客氣:「我說的這四個人,都是七蠱星魂的主人,沒錯吧?」
  
  
  梁辛點了點頭,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差我了……」
  
  
  「先不用算你!」老蝙蝠對他一樣沒好氣,逕自向下數到:「另外,鄭小道是北斗七蠱原來的主人,星魂勉強還能認他。」
  
  
  鄭小道一溜小跑,肅立於老蝙蝠面前。
  
  
  老蝙蝠根本不看他,又伸手一指宋紅袍的『墳』:「還有個醜鬼矮子,他和星魂沒點狗屁關係,但卻和我一樣,都是天賜蠱身,只要用對了法子,稍加修習,想要控制一枚星魂不難。」
  
  
  到最後,老蝙蝠又把所有人都重新數過一遍:「黑白無常,小鬼、女娃子、鄭小道、宋矮子……」說著,他伸手指向了自己:「再加上老子,剛好七個人,七枚蠱!」
  
  
  現在梁辛哪還能不明白老蝙蝠的意思。早在幾個月前,老蝙蝠就給梁辛講過提高星陣的法子,可那時沒算老叔、宋紅袍和老蝙蝠,是以五人入陣,控制七片陰沉木耳來打星陣。
  
  
  此刻又多出三人,七星控七鱗,再七人控七星,真要將這道陣法演練純熟,想要打出一道從初一到三十的真月星陣,指日可待。
  
  
  若梁辛能再以紫薇入陣,只憑這一道大陣之力,天下又有幾人能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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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32: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五章 小打小鬧
  







  
  馬羅山,石蹄淵,七字劍宗。
  
  
  自從一個多月前,七字劍舉派上下從東海歸來後,掌門歲印上人就有些心緒不寧,他如論如何也想不到,在東海上的那一戰,竟沒能剿滅妖人,連他們參與的相見歡都沒能見效……
  
  
  歲印連修行都暫時放下了,每天都要在山門內巡查一遍,看看護山大篆是否運轉正常,檢查下隨時準備去向一線天求援的法術是否妥當。
  
  
  除此之外,還有件事讓歲印提心吊膽,他也粗通命理,早就給自己卜過多少次了,今年他命犯太歲,必有劫難,現在已經進了十月,前面雖然小麻煩不斷,但勉強也還還算是平平安安,可現在邪道一鳴驚人,說不定又會掀起什麼禍端,他實在不敢疏忽、怠慢。
  
  
  這一天,他才剛剛巡查完畢,回到自己的修煉之處,還沒來及座下,忽然一聲震天價般的大響,毫無徵兆的沖碎了深山寂靜,繼而整座大山在嘎拉嘎拉地悶響中劇烈顫抖起來!
  
  
  歲印老臉變色,翻手一引,二十七柄飛劍震爍而起,護著他的身形衝到洞外。
  
  
  石蹄淵上流光溢彩,有人強攻山門。
  
  
  護山大篆已經運轉到極限,但是這道能穩穩抗住六步中階宗師猛攻的大陣,竟在兩個呼吸間就被敵人攻破,強光陡然爆裂,大陣散碎無形。
  
  
  隨即歲印只見一條黑色長藤翻捲如風,一柄墨劍煌煌威鳴,所過之處七字劍弟子被殺得潰不成軍!
  
  
  七字劍不是一般的小門小戶,神通道法多有精彩之處,門下弟子陣容強盛,乾山道傾覆之後,他們是最有希望接替空位、補足九九歸一之數的門宗,可在敵人面前,全沒一絲反抗之力。
  
  
  又是一陣隆隆大響,雄偉大殿在墨劍一擊之下,比著豆腐渣也並不結實多少,轉眼坍塌化作一片廢墟。
  
  
  歲印氣急敗壞,可還不等他出手,空中那條黑色長藤一吞一吐,護於他周身的飛劍齊齊爆發出一串哀鳴,全都被藤子擊碎!
  
  
  歲印痛吼一聲,臉色蒼白摔倒在地。
  
  
  黑藤圍在他身邊,緩而又緩地旋轉一週,跟著長藤一震,不再理會他了,與墨劍一起,四下橫掃,把七字劍宗用幾百年功夫經營起的神殿庭閣盡數拆了個乾乾淨淨!
  
  
  前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石蹄淵內一片廢墟,可怕的巨響停歇下來,煙塵散去,敵人終於露出身形:三個人,一個消瘦冷峻,神情仄仄,看上去就是個性子陰戾的小白臉;一個粗黑肥壯,嬉皮笑臉,只有一隻獨手;另一個人過中年,看上去毫不起眼,長著一雙平直濃重的橫眉。
  
  
  七字劍的門宗被毀,弟子們卻沒什麼傷亡,大都是被擊碎法寶受傷倒地,看得出敵人手下留情了。
  
  
  小白臉的目光掃過眾人,開口:「掌門是哪個?」
  
  
  歲印硬著頭皮正想應聲,可還不等他出聲,小白臉便又說道:「哪一個都無所謂,一盞茶內,把你家的靈石都拿出來,否則雞犬不留。」
  
  
  黑胖子從一旁笑道:「靈石的元力波動,瞞不過我們的,為保命,千萬別財迷。」
  
  
  ……也就半盞茶的功夫,七字劍的百年積蓄全部交到了三人手上,小白臉仍是面無表情,翻手一引飛劍,在石崖上留下八個大字,跟著一道青光掠起,裹住三人轉眼消失不見。
  
  
  歲印哆哆嗦嗦地站起來,眺目望向石崖上的留字:
  
  
  日饞仙宗,修界為尊!
  
  
  等了一陣,七字劍弟子基本能確定,三個煞星不會再回來了,驚魂稍定之下,開始低聲議論,這個『日饞仙宗』,究竟是什麼門派……
  
  
  但誰也沒想到,議論聲才剛剛響起,突然一蓬佛光籠罩天地,一尊巨大的佛像從天而降,轟得一聲,濺起無邊塵囂!
  
  
  神佛落地後,一眼就看到了石崖的留字,打雷般地大吼一聲:「我佛,來晚一步!」,斷喝之下,滿臉懊惱,抬手一掌把身旁一塊巨石拍成了齏粉。
  
  
  歲印身為一宗之長,自然也生了一副玲瓏心竅,眼看大佛周身霞光氤氳,一派祥和正氣,再聽他大吼懊悔,心裡恍然大悟,這位佛爺怕是天門中的高手,專程來追捕那三個妖人來的……
  
  
  五大三粗中沒有佛宗,不過天門的勢力,又豈是普通門宗能猜度的。
  
  
  歲印費力地站起身,神情恭敬,一路小跑到大佛跟前:「七字劍歲印拜見前輩,片刻前妖人突襲敝宗,只恨晚輩道行淺薄,雖奮力迎擊卻……」
  
  
  還不等他把開場白說完,佛像就一擺手:「少廢話,靈石還有剩麼,拿出來!」
  
  
  歲印目瞪口呆……
  
  
  七字劍弟子不顧重傷,於廢墟瓦礫中翻個不休,諸多神殿洞府之下,也會埋些靈石,用以支持些照明、通風之類的小法術。
  
  
  七字劍的家底徹底被掏了個乾淨,就這佛像走的時候還是罵罵咧咧的,飛身半空時他又想起一件事,手印盤轉,向著留字石崖搖搖一扣,於先前那八個字旁邊,又留下了八個字:
  
  
  大小活佛,慈悲為懷!
  
  
  佛爺只翻垃圾堆,不殺人,的確夠慈悲了。
  
  
  歲印臉色灰敗,全然想不通是怎麼回事,可不管怎麼說,人都還活著,人在門宗就還在,他這個掌門還要站出來收攏殘局。
  
  
  就在他剛剛開口,還沒來及出聲的時候,天空突然變作赤紅顏色,一朵綿延數十里的血色積雲漂浮而至,空氣之中血腥瀰漫,薰人欲嘔!
  
  
  由此,歲印上人本想傳下去的諭令變成了一聲低低的哀嘆:還有完沒完了……
  
  
  血雲中並沒有妖人殺出來,只是傳出了個清脆的女娃聲音:「格老子,來得晚咯!」
  
  
  另一個聲音乾癟卻洪亮,聽起來好像一隻成精的鴨子在大叫:「走咯走咯,下一家!」
  
  
  「走你妹,曲娃和尚娃都留字咯!」說著,一道道血光閃爍,射向石壁。
  
  
  片刻後血雲隨風掠去,石崖上又多出了八個大字:
  
  
  跨兩瓊環,到此一遊!
  
  
  日饞仙宗六大高手,分作三個方向沒錯,可中土上的福地洞天分佈得並不平均,曲青石掃蕩的這個方向上,門宗數量遠遠多過兩外兩路,瓊環也好,小活佛也罷,都是少打一家就好像吃了多大虧的性子,在掃蕩一天之後,不約而同轉向,殺進了曲青石的『地盤』。
  
  
  像七字劍這樣被三路妖人連續『光顧』的,也實屬罕見,算起來,還是歲印命不好。
  
  
  青芒、佛光、血雲,在天空急掠如電,每一停頓,長則半個時辰、短則一炷香,其後必有一處修真門宗遭難!
  
  
  一線天的法壇重地,也同東海附近的修真正道一樣,早都亂作了一團,飛劍傳書、木鈴傳音、靈鶴傳諭……修真道不能直接聯絡五道三俗,各門各派都把求援訊息送到一線天,最近這十幾個時辰裡,幾乎就沒停歇過。
  
  
  天字執事木劍老道神情淡漠,背負雙手眺望遠方。
  
  
  和他一貫交好的笑川卻有些耐不住了,略略猶豫之後,低聲問道:「師兄,要不要再、再向師門呈稟下狀況?」
  
  
  早在動亂初起的時候,一線天諸位長老就向天門上報了情況,不過各家的回覆都一樣:不可妄動,靜觀其變。
  
  
  木劍一笑,回過頭問道:「到現在,有多少家被妖人襲擾?」
  
  
  「二十一家門宗,其中還有一座九九歸一。」
  
  
  木劍笑得更輕鬆了:「才二十一家……」話未說完,遠處有一頭靈鶴振翅而至。
  
  
  笑川嘆了口氣:「二十二家了。」
  
  
  「中秋那一戰的情形,你也聽門中長輩提過了吧。」木劍仍是好整以暇,根本都不去看一眼那頭鶴子,逕自向下說道:「從海上歸來之後,幾座天門都在籌備著一場大戰,屆時一舉殺滅邪魔,至於這之前,妖人有什麼小打小鬧,就由得他們猖狂去吧。」
  
  
  笑川還有些不甘心:「這還是小打小鬧?」
  
  
  不等他說完,木劍忽然露出了一絲苦笑:「小打小鬧……話只是這麼說,不用問,這次邪道上出手的,必是那幾個絕頂高手,普通長老去了根本沒用,真要是幾位掌門和那些閉關的宿老下山,妖人又會聞風而逃,我們反倒落了個被動,不如靜觀其變。
  
  
  木劍頓了頓,又繼續道:「何況,真要是諸位掌門堵住了妖人,萬一要也沒用呢?」
  
  
  木劍是一字天的主事,修為雖然不算什麼,但地位不低,他對中秋之戰的瞭解,遠比笑川更詳細。
  
  
  笑川還有些不明白,皺眉道:「怎麼可能沒用?」
  
  
  木劍苦笑更濃:「還真有可能沒用!」
  
  
  ------------
  
  
  三天已過……
  
  
  出去搗亂的六個『日饞』棟樑先後返回離人谷,個個都興高采烈,這一趟他們算是過足了癮,就連性子穩重的長春天也不例外,呵呵直笑:「躲藏得太久,偶爾出去打一打,順氣得很!」。
  
  
  柳、曲和長春天三人剛進離人谷,迎面正碰到小汐,平日裡纖塵不染的白衣少女,此刻卻異常狼狽,長發散亂,白裙蒙塵,小臉上也僅是污泥。
  
  
  一見之下,柳亦就大吃了一驚,愕然問道:「你挨打了?誰、誰敢在這打你?」
  
  
  小汐假裝沒聽見,身子一弓,只用右腿左臂支持身體,歪歪斜斜的跑走了,沒跑兩步就失去了平衡,一跤摔在了地上,隨後又跳起來接著跑。
  
  
  片刻之後,鄭小道也一摸一樣地跑過柳亦眼前……
  
  
  曲青石咦了一聲,對著柳亦笑道:「他們這是在練習老三的身法呢。」
  
  
  不久之後,梁辛就迎了上來,先說了說小眼內無仙的異狀,隨即又提起了老蝙蝠對北斗星陣的指點。
  
  
  因為宋紅袍歸來、風習習脫困有望,而老蝙蝠自己也沒了修為,再加上以前就提到過的黑白無常、小汐和鄭小道,老蝙蝠乾脆算計出了一個七人扮七星的北斗大陣。
  
  
  七個人各指揮一枚星魂,列陣之下,每人只需打出三十個星位,就能湊成一道真月大陣。
  
  
  入陣的七個人,或是天賜蠱身,或是星魂認可的主人。而老蝙蝠是西蠻蠱的正宗傳人,現下沒有了修為,但煉蠱的本事還在,假以時日以秘術煉化,他們對星魂的控制還能再提升一大截。
  
  
  北斗星陣的複雜之處,在於『變化』二字,不僅每一顆星魂要移轉換位,而且整座星陣還要追隨『帝星紫薇』迅速移動,這就要求入陣者之間必須默契無間、心意相通。
  
  
  陣中的眾人,滿打滿算彼此認識的時間還不到兩年……
  
  
  但是老蝙蝠以前就說過,入陣者彼此無法心意相通不要緊,因為七蠱星魂之間與生俱來就帶有一份默契,這份默契與旁人無關,可在結陣之後卻能為人所用。換而言之,七個人能夠通過星魂、就陣位變化這件事心意相通。
  
  
  柳亦以前聽過這番道理,梁辛略一解釋他就明白了,神情頗為歡喜,笑道:「這一來便沒有麻煩了,等老叔他們主僕三人脫身,就能張羅著煉化星陣了。」
  
  
  不料梁辛卻搖了搖頭:「也不是那麼容易。」
  
  
  和上一次於凶島歸來時指點『五人成陣』不同,這次老蝙蝠的八人列陣,把他自己也『搭進去』,所以這一次,老蝙蝠想得更加周到,不僅如何才能讓星陣成形,就連對敵時的情形,他都仔細尋思過,由此也發現了一個破綻。
  
  
  在之前,五人也好,八人也罷,除了梁辛自己就是帝星、無法替代之外,老蝙蝠想得都是以陰沉木耳去打陣:由七個人去指揮七枚星魂、再由星魂控制木耳,圍在梁辛身旁一起去殺敵。
  
  
  可這樣一來,陣法的罩門,也變成了八個人。梁辛帶著木耳一起出去殺敵了,後面的七個人卻全不設防,除了老叔之外,其他的除了凡人就是廢人,根本擋不住人家的攻擊。
  
  
  而老叔的性子老實木訥,要他保護眾人,同時還要凝神確保星位準確,他老人家的心思還真轉不了這麼快。
  
  
  對此,老蝙蝠想不出太好的法子,唯一的辦法也僅僅是:捨棄陰沉木耳,七子攜帶星魂,以肉身入陣:以前梁辛是帶著七片陰沉木耳行前衝,以後是帶著七個活人向前衝……所不同的是,以前的七片木耳,要依靠他的指揮才能列陣;以後的七個活人,全不用他來操心,會隨著他的身位自行變化,凝化北斗之力。
  
  
  說到這裡,柳亦恍然大悟:「難怪師父要學你的身法!」
  
  
  不只老蝙蝠,而是所有入陣之人都要修煉這門身法。
  
  
  精通此道,才能跟上樑辛速度,否則紫薇在前面嗖嗖亂跑,北斗從後面咬牙猛追……
  
  
  此外,星位變化要求轉瞬挪移,除了天下人間的身法,怕是也沒有其他法子能達到成陣的速度要求。
  
  
  入陣者個個都沒有道心,而人人都能調用調用星魂的力量,完全能夠達到修習身法的條件。
  
  
  而且以人入陣,也不是說就把木耳收起來,從此再也用不到了。要知道老蝙蝠現在提出的辦法,算得上是最高的標準,成功之後,再退回來一人控制一片木耳來結陣,幾乎毫不費力。到了打鬥時,完全可以根據敵人的情況來選擇打法。
  
  
  現在入陣的七個人裡,只有小汐和鄭小道閒著沒事,兩個人也不肯多等,各自找梁辛要了一枚星魂,開始修煉身法了。
  
  
  曲青石聽得認真,插口問道:「時間呢?修煉身法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梁辛向著小眼的方向一指:「肯定要下去練習的。」
  
  
  曲青石眯了下眼睛:「那黑白無常怎麼辦?」
  
  
  莊宋兩位掌櫃是活屍,下到小眼裡就出不來,按照老蝙蝠的算計,只能給他們兄弟也煉化出一個『身外身』,就是不知道手上的這頭麒麟夠不夠用。
  
  
  曲青石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長春天一直沒開口,等他們都說完後,才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把風習習也列入星陣?」
  
  
  老叔在小眼中被浮屠煉化了千年,要是再得了麒麟身外身,怕不會成為中土第一高手?這樣的戰力只用來控制一枚星魂入陣,未免也有些太浪費了;反觀星陣,當初商議的五人成陣尚有可為,何況現在又多出了兩個用蠱的行家,就算沒有老叔,真月大陣也照樣能打得出來。
  
  
  不用梁辛開口,柳亦就笑著回答:「你是不清楚老叔的為人,他是天下第一號的老實人,一輩子膽小怕事,從不敢出手傷人。倒是跟在星陣中,從打人變成給老三幫忙……」
  
  
  曲青石也露出了個古怪的笑容:「這是其一,另外麼,就老叔的性子,要他出手殺人,也只有一種情況……」
  
  
  長春天若有所悟,伸手抹了抹自己的一字眉:「梁辛危在旦夕?」
  
  
  柳亦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星陣被破掉的時候,老三自然危在旦夕!敵人能破掉星陣,手段肯定高明得很,可就算他真是神仙,也想不到咱家陣中不僅有了個天下人間,另外還藏著個天下第一!」
  
  
  說著,幾個人相顧而笑。待收斂了笑容之後,曲青石又對梁辛淡淡說道:「老爹的情分,你要心裡有數。」
  
  
  老蝙蝠對梁辛的情分,的確大得很了,不止是幫他設計星陣打法。
  
  
  眾人修煉身法、星陣,梁辛的七蠱星魂要分給其他人,別說以後,現在梁辛的星魂就已經不在身上了,其中兩枚交給了鄭小道和小汐,另外的都由在老蝙蝠那裡。
  
  
  至少在新的星陣未成形之前,梁辛自己就只剩天下人間了,再看老蝙蝠把自己的四成修為化作奎木狼送給梁辛,這其中的苦心也就不言而喻。
  
  
  柳亦略顯鬱悶,呼了口悶氣道:「師父對老三,比對我可強多了……憑啥?」
  
  
  也許是性子相近,曲青石對這件事看得倒比其他人更透徹,笑著答道:「也不是老爹就對梁辛青睞有加,事情得連起來看。中秋時他傳奎木狼給老三是為了保命。事後,憑著他老人家的性子,送個晚輩的東西絕不肯再要回來。再之後老爹又設計出北斗的新打法,七人分走星魂之後,那份奎木狼,卻又顯得更加珍貴了……」
  
  
  說著,曲青石停頓了片刻,才又繼續道:「此事和老爹的性情有關,未必就是他為了老三心甘情願披肝瀝膽,不過老三也實實在在得了大實惠,不管怎麼說,這個情分都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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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發表於 2015-2-11 18:32: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六章 小小破綻
  
  







  星魂的事情有老蝙蝠做主;無仙那邊有浮屠看著,旁人也沒什麼可操心的,三兄弟和長春天一邊說話,一邊返回到日饞高手棲身的小境。和跨兩、小活佛等人見面之下,第一件事自然是亮出自己搶來的靈石,大家比一比誰的收穫最多。
  
  
  出乎意料的是,搶到寶貝最多的,居然是實力最弱的跨兩兄妹,究其原因,主要還是瓊環經驗豐富……盤點之下,這一趟掃蕩的收穫著實算得上豐厚,足以支持『風吹草動』了。
  
  
  曲青石和眾人說笑了幾句,就此岔開話題,望向梁辛:「這幾天裡,除了掃蕩那些小門宗,我和長春天前輩也聊了一件事情。」
  
  
  三天前二哥叫上長春天同路而行,梁辛就明白他們有事要談,此刻聽曲青石提及,立刻提起了精神。
  
  
  曲青石並未直接去說正題,而是反問梁辛:「賈添為什麼要統一邪道三宗?」
  
  
  這件事梁辛早就想明白了,笑著回答:「因為他財迷!」
  
  
  九星連線之勢將成,五大三粗雖然不能確定究竟有沒有浩劫、究竟是是什麼樣的浩劫,但是不敢怠慢,秣兵厲馬準備迎抗大難,不過在此之前,天門還有一件大事要做:欲攘外,先安內,屠滅纏頭不老長春天。
  
  
  賈添應付浩劫的辦法是傀儡大陣,每一個修士在他眼中都是『寶貝疙瘩』,邪道這股力量不容小覷,他自然捨不得放棄。
  
  
  中秋之會不老在講『龍頭韜略』時,也曾多次提到,要保住修真道三十年的平安,想來賈添已經為他們找好了安身之地,若老不死奪魁,便要帶著大家去躲起來了。
  
  
  賈添的目的簡單而直接,統一邪道就是為了行動方便,他要護著邪道上的這群高手,把他們躲好,不讓正邪直接有機會火拚,直到他發動邪術的那天。
  
  
  天下所有的修士、強者,都是他的傀儡兵,自行殘殺這種事,賈添要管。
  
  
  梁辛大概解釋了幾句,把事情說明白。
  
  
  「還不錯。」曲青石點了點頭,笑呵呵的讚了老三一句,跟著又說道:「當初得知中秋之會是賈添主使的時候,咱們有過一個疑惑:他為什麼不找三宗裡勢力最大的長春天合作,而是找上了老不死。」
  
  
  至於纏頭宗,老蝙蝠特立獨行、桀驁不馴,賈添再傻也不會去找纏頭老爹合作。
  
  
  「不是說賈添早在百多年前就和老不死相識了麼,做生不如做熟……」說著半截,梁辛也覺得不對勁了。
  
  
  賈添和老不死相識在先是沒錯,可賈添是什麼樣的人,做事只看得失成敗,又哪會去顧著交情,何況他們之間根本談不上什麼交情。
  
  
  梁辛一度還道這個疑惑已經解開了,沒想到稍一推敲,就發現問題還在,當下苦笑著搖了搖頭:「前陣還真沒太在意此事。」
  
  
  曲青石則不然,在中秋之夜他和長春天『論而不戰』,談及木舉人和他天梯的法術,他便悟出了些門道,不過後來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始終沒機會去仔細琢磨,直到這次藉著掃蕩三天的機會,才拉上長春天一起印證了此事。
  
  
  「算起來,木舉人因材施教,點天梯木化作青木神將這門法術,是傀儡邪術的一個小小破綻!」曲青石知道梁辛不懂法術,也就沒再如往常那樣由他去猜,徑直給出了答案。
  
  
  賈添的傀儡邪術,最厲害的地方莫過於草木妖元奪舍修士,當初位列十三蠻中的牧童兒,在奎木狼的幫助之下,尚且抵擋不住妖元奪舍。何況槐樓被妖元襲擊,是幾百年前的事情,那時候賈添還未曾經營邪井,到現在,他的傀儡之術怕是更加圓滿了。
  
  
  不過,妖元奪舍只針對修士、強者,不會去奪舍樹木,一棵再怎麼健壯的大樹,也無法阻止敵人行軍,賈添才不會去白費這個力氣。
  
  
  離人谷的篷滂就不曾被草木妖元奪舍奪力,由此也可見一斑。
  
  
  反觀長春天門下的天梯木,被點化成青木神將之後,雖然有了神志、能夠作戰,但本質上還是樹木,妖元不會去擒下它。
  
  
  曲青石已經儘量說得膚淺了,梁辛還是聽得雲裡霧裡滿臉迷惘,倒是一旁的跨兩聽得挺入神,皺眉道:「草木妖元不撲青木神將,只撲修士……可神將和長春天門徒心意相通,主人被草木妖元擒下,變成了傀儡,神將就變成了傀儡的傀儡,這算啥子破綻麼,分明是買一送一咯!」
  
  
  中秋夜『論而不戰』時長春天說得明白,青木神將的魂魄,實際是主人送入天梯之中的一部分元神。
  
  
  之後再經木舉人點化後,神將才會完全聽奉主人的號令。
  
  
  所以說,青木神將乾脆就是主人的提線木偶,主人變成了傀儡,還能指望木偶做什麼?
  
  
  長春天搖著頭接下了話題,對跨兩解釋道:「青木神將的情形特殊,他們不是法寶,一旦神將戰死,他的魂魄也不會就此消散,而是還於主人體內。」
  
  
  跨兩略略琢磨了片刻,明白了……這是個破綻,但只是個『小小』的破綻。
  
  
  試想,長春天身中賈添邪術,變成個只懂聽命的傀儡,這個時候若梁辛等人殺了他的青木神將,那神將中的元神就會回到主人體內。
  
  
  這一段元神沒有被『污染』過,一旦回到體內,長春天就能恢復些正常神智,但是用不了多長時間,這段元神還是會被草木妖元擒下、鎮壓,長春天也會再度變成傀儡。
  
  
  先變成傀儡,再清醒片刻,最後又變成傀儡……這『清醒的片刻』,就是那個小小破綻了。
  
  
  跨兩態度也沒什麼變化,搖頭撇嘴:「清醒一會,又有個啥子用處。」
  
  
  曲青石搖頭一笑:「只要能夠射一箭的功夫,便足夠了!」
  
  
  只清醒片刻,的確沒什麼用處,但如果慈悲弓在手呢?藉著清醒的一瞬引弓而射!
  
  
  有關賈添的邪術,大家所知的也僅僅是邪元奪舍,對其他的全都一無所知:不知道邪術覆蓋的範圍有多大,是否會連著大海一起籠罩其中?如果海外都無法避難,大家就只能躲進小眼了,且不說眉骨珠子何其珍貴,就憑著浮屠的性子,萬一忍不住偷吃兩口,就誰也受不了;
  
  
  不知道邪術發動時持續的時間會有多長。妖元奪舍不是一蹴而就,至少從牧童兒的經歷來看,修為高深元神穩固之人,都能抵擋上一陣,手中如果有慈悲弓,大可在此時挽弓……不過,要是邪術要是持續幾個時辰呢?邪元浩蕩,橫掃天地,彎弓一箭殺死了侵入身體的妖元,可侵襲未止,還會有新的邪元不斷殺進來。
  
  
  那幾個時辰裡只有抱住神弓不撒手,一遇侵襲就引弓,才有望撐過去,弓不能離手,由此,一把弓救不下幾個人。
  
  
  一旦奪舍完成,神弓也就沒了用處,傀儡只聽賈添之命,當然不能指望賈添去命令傀儡舞弄慈悲弓。
  
  
  倒是青木神將這個小小的破綻,能在邪術發動完畢、妖元奪舍之後再加以利用,雖然談不上扭轉大局,但至少能救回些同伴……
  
  
  在安排三宗合一之前,賈添早都窺探過三宗的魁首、並改容易貌,對三宗高手一一出手試探。
  
  
  長春天是以『感受木葉生息』的名義,要門下弟子修煉天梯的,這在木行道中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沒有任何可疑之處,而大紅轎子中的木舉人,自從修行以來就從未在修真道上露過面,是長春天最核心的機密。是以賈添也沒發現什麼,否則以他的手段,豈容木舉人活下來。
  
  
  但賈添畢竟是渡劫、破道的絕頂人物,眼力自有獨到之處,他試探不出長春天究竟哪裡不對勁,但卻能察覺到此人的確對自己有威脅。
  
  
  賈添自然不會和一個對自己可能有威脅的人合作,不過他也沒立刻殺掉長春天。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賈添那份『財迷』的性子,在三宗合一之前,長春天若死,門下的勢力也會立刻被正道剿滅,賈添實在捨不得那千多個厲害修士。
  
  
  在他的算計裡,長春天是要死在中秋之會上的……
  
  
  事情大概弄明白了,梁辛望向長春天,後者明白他的意思,不等他開口就應道:「放心,我這就開始準備,幫我們的人煉化天梯。也不一定都得是木行出身,只要修為到了四步都能煉化,不過修成的神將戰力遜色些。」
  
  
  到現在神將的戰力已經不重要了,甚至可以說,它們越弱、越容易殺就越好,神將真正的用處不是能打,而是保住日饞弟子們的一份元神。
  
  
  梁辛追問:「時間呢?」
  
  
  長春天盤算了片刻,幾乎是咬著牙說道:「最快也要一年的功夫,前提是西蠻的兒郎傷癒,而且我還要向曲二爺求幾樣珍貴的草木,加以煉化後輔助弟子們,才能達到這個速度。」
  
  
  一年的時間著實不算短暫,但是比著梁辛的預想已經要好得多了。
  
  
  梁辛點了點頭,對長春天誠懇道:「前輩辛苦了。」後者聞言一笑,並沒多說什麼。
  
  
  瓊環是大砍大殺的性子,才懶得去理會這些小破綻、小手段,等大夥都說完之後,才撇嘴道:「算計這麼多,不嫌腦筋疼麼,催著天嬉笑趕快佈陣,挖出鬼道士的記憶,直接毀掉獨木井才是正經大事。」
  
  
  梁辛笑著點頭:「這是自然,不過多準備些補救手段,總不會錯的。」
  
  
  獨木井是賈添的根本所在,不用想也知道,那裡的守衛何其嚴密,就算大家真的找到了它,能不能攻下來也是未知之數……
  
  
  事情越來越多,先前定下的諸多瑣事還沒落實,現在又多出了一樁『煉化天梯』,大家商量過正經事後,誰都沒心思再去說笑閒聊,就此散開各自忙碌去了。
  
  
  跨兩兄妹性子莽撞,心機一般,但勝在修為高、對修真道法的瞭解也足夠淵博,雖然不足以獨自主事,但卻能給老蝙蝠、曲青石等人做個好幫手。
  
  
  至此,離人谷中的『日饞』高手人人有事可做,就只剩下了兩個大閒人:柳老大、梁老三。
  
  
  梁辛不肯『坐以待斃』,離人谷裡的事情他幫不上什麼忙,乾脆就喊著大哥一起,先返回西蠻,看天嬉笑的陣法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再去苦乃山探望師父、老娘,順便打探下天門的動靜,最後他還想著去一趟北荒草原。
  
  
  去找北荒巫,一共有四件事。
  
  
  一是瞭解下拓穆的狀況,看他何時能夠恢復記憶,此外梁辛還有個念頭,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幫那個倔強老頭也煉化出一道身外身。三百年前,拓穆為了幫梁一二才陷身天地歲,三百年後,他從一橢手下救了梁辛的性命,還把玲瓏輾轉送給了青墨。這不是報恩不報恩的問題,而是梁辛力所能及,真想幫他做些什麼。
  
  
  第二件事是詢問大司巫,能不能多製出幾把慈悲弓來。
  
  
  另外青墨留下的眉骨珠子,現在又重新串成了一串,戴在了小吊的手上……
  
  
  眉骨珠子是北荒巫的寶貝,青墨擅自做主,把自己那串耗用乾淨,就已經沒法子和大司巫交代了,也實在不能指望她再幫著大夥弄一些過來,但以後無論是煉化身外身,還是修煉身法和星陣,甚至躲避劫難,都需要下到小眼中去。梁辛這一趟過去,倒沒打算再討要珠子,而是想請巫士出手幫忙,煉化些其他的喪家法器,不需要威力如何,只要能把人帶入小眼就足夠了。
  
  
  最後一件事,梁辛要說服大司巫,他想讓北荒巫這一族,盡數修煉天梯林。這不是壞事,不過北荒巫性子古怪,甭管是好意還是歹心,在他們眼裡統統都是驢肝肺。
  
  
  曲青石琢磨了下,又從須彌樟中取出了幾樣草木花枝,遞到了梁辛手中:「大司巫和咱們沒太多交情,不過,不管是青墨丫頭,還是眉心骨珠,咱們都從人家那裡得了好處,你這趟過去,想要辦的事不管能不能辦成,都把這幾樣東西給人家留下。」
  
  
  梁辛根本不知道,青蓮小島雖然遍地仙草,可曲青石遞給他的這幾樣,都是其中的翹楚奇葩,論『珍貴』或許比不得玲瓏玉匣,可論『珍稀』卻毫不遜色。
  
  
  囑託之後,曲青石忽然笑了起來,伸手一拍梁辛的肩膀:「這才入世幾年啊?所過之處,不是惹下了一夥子仇家,就是欠了一屁股的人情,多走走腦子,該還回去的情分,要隨時記得。」
  
  
  梁辛也笑了,對他有恩、有好處之人,他從不敢忘記,但也從沒刻意去想過怎麼去還這些人情債。不過他們有難時,自己會全力以赴罷了。
  
  
  柳亦瞭解自家老三的性子,更明白他的心思,笑著問他:「那你是盼著他們有難,能讓你一顯身手還上恩情;還是盼著他們平平安安,一輩子也用不到你呢?人來人往,也不全是你自己想當然的,時刻惦記著些,沒壞處的。」
  
  
  老蝙蝠在聽說梁辛要去北荒之後,低頭琢磨了片刻,此時喚過柳亦,吩咐道:「正好,藉著此行,你去向老鬼提親!」
  
  
  柳亦嚇了一跳:「這大忙忙的時候,正經事都忙不過來……」
  
  
  話說著半截,老蝙蝠便搖頭罵道:「你有個狗屁正經事,提親、結婚、洞房花燭,就是件天大的正經事!」
  
  
  柳亦乾巴巴地笑了,這才明白,在師父眼中,自己的三件天大事,原來是提親結婚和洞房。
  
  
  說完,老蝙蝠從懷中摸索了片刻,把何山沖的邪術功法遞到了柳亦手中:「把身外身的功法也給他帶過去吧,他做了這麼多年的鬼,估摸著也會盼望能有個正經身子。還有那個黑胖子,現在變成了呆和尚,這門邪術的確好使,用得上。」
  
  
  柳亦點頭應命,接過心法小心收好。
  
  
  臨行前,梁辛又想起了一件大事,忙不迭跑到老蝙蝠跟前,沒頭沒腦地問了句:「老爹,我能學飛了不?」
  
  
  「能,但奎木狼畢竟不是你的本源,修煉起來多少有些麻煩,想要修行蠱力中的御風法門,總要有個兩三年的功夫吧。」老蝙蝠挺開心:「不過,我的四成修為擺在你體內,你快點跳,比著飛也毫不遜色!」
  
  
  老蝙蝠的鼓勵對梁辛觸動不大,兄弟倆和一眾同伴打過招呼,就此上路。柳亦的蠱力精純,早就會飛了,拉著梁辛向西而去,這一路都平安順利,不久之後到了西蠻腹地。
  
  
  此處由血河屠子主事,一切都被他安排得妥妥噹噹,雖然是『逃難』回來,且又三宗混雜,但營地中一派平安景象,諸事井然有序,絲毫不亂……現在也沒啥可亂的,十個妖人中倒有九個半在入定療傷,哪還有精力鬧事。
  
  
  血河屠子本來也傷得不輕,但他肩負重任,不僅不敢去療傷,還拖著重傷之軀佈置警戒陣法、監視護山大篆,諸多瑣事忙活個不停,拖到現在,臉上的白堊塗得再怎麼厚重,都掩不住皮膚下的慘綠了。
  
  
  梁辛心裡感動,可笨嘴拙舌地也說不出什麼,心裡打定主意,趕回要請二哥第一個給屠子療傷。
  
  
  西蠻腹地安寧的很,邪道弟子都在修養,唯獨梁辛要找的人卻不在此地。
  
  
  天嬉笑的確來過,可耽擱了一陣之後,他和弦子一起離開西蠻,去了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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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3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七章 外地螞蟻
  
  







  不久前天嬉笑來到西蠻,找弦子一起商量對付鬼道士。
  
  
  弦子被囚白頭山時,和六個丑娃娃達成交易,著實花費了一番心血,將那裡的『牢獄』法陣修改成向齊青奪力的陣法。後來六個丑娃娃奪力齊青功敗垂成,是因為齊青的鬼魄中,有賈添親手加持的厲害禁制,而弦子的設計本身沒有任何問題。
  
  
  事情關係到自己的身家性命,天嬉笑和弦子都不敢怠慢,又把當初弦子的那番設計仔細核查了一番,最終才確認下來。
  
  
  再說不老宗的那三處牢獄,在法術道理上完全一致。只是老不死為了養成山天娃娃自毀噬嗑山;曲青石獨擋五道三俗,激戰中毀了白頭山。三處牢獄兩處被毀,只剩下牢山。
  
  
  牢山也出過事,神仙相老虎和用掩曾經在此處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天嬉笑和弦子這才聯袂趕了過去,檢查陣法是否還能用。
  
  
  如果牢山裡的不老宗陣法還完整的話,那兩個丑娃娃只需要『照方抓藥』,將其修改一番就能奪下鬼道士的修為和一部分記憶了,比著從頭再去設計、整列新陣要省時省力得多。
  
  
  梁辛兄弟聽血河屠子說過原委,也不再多做停留,找了個丑娃娃帶路,又向著牢山趕去。
  
  
  梁辛身上的事情不少,不過細數起來,哪一件都比不上對付鬼道士重要,何況此行又不算繞路。大洪座下九州三十一府,其中偏靠西南邊陲的,是天下聞名的富庶之州:蜀。
  
  
  牢山就坐落於蜀地之內,算起來距離西蠻倒不算太遠。
  
  
  差不多黃昏時分,他們就進入了牢山界內,在隨行的醜娃娃指點下,他們先來到法陣總壇的坐落之處,卻不見天嬉笑和弦子的蹤跡,梁辛略感心慌,又命丑娃娃帶路,急急忙忙找到了『牢獄』的所在:詬龜呼天。
  
  
  詬龜呼天這處地勢果然名副其實,一片扁平的山崖斜插於地面,遠遠望去,像極了一隻正躍起身形,對天嘶吼的凶龜,再稍加端詳,龜子的足、首甚至背殼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辨!
  
  
  而天嬉笑和弦子兩個丑娃娃,正並肩蹲在『詬龜』崖下,眉頭微皺、眼睛死死盯住地面,彷彿在數螞蟻。
  
  
  很快天嬉笑就發現有人靠近,一把將傷勢未癒的弦子拉到自己身後,同時翻手亮出了從小眼內重新煉化的法寶,不過隨即發現來的自家人,神情也就放鬆了下來,對著梁辛招了招,笑道:「來得正好,正要找人幫忙來著!」
  
  
  梁辛等人躍到了崖下,也不用多客氣什麼,逕自問道:「怎了?」
  
  
  天嬉笑並未急著解釋什麼,而是伸手向地面一指。
  
  
  梁辛循著他的手指望過去,地面上分佈著幾個香頭大的小孔,小孔周圍還堆積著小小的一撮粘土,彷彿縮小了千萬倍的火山口……分明就是幾個蟻穴的出口。出口附近,還有不少螞蟻在忙忙碌碌、跑來跑去。
  
  
  柳亦略顯納悶,笑呵呵地問道:「剛才你倆蹲這,還真是在數螞蟻?」
  
  
  天嬉笑點了點頭,他也在笑,但目光卻認真的很:「螞蟻沒問題,不過長在這裡,就不對勁了。」
  
  
  弦子言簡意賅,從旁邊解釋了幾句,『荒時暴月』也好,『詬龜呼天』也罷,都是中土上第一等的陰地凶穴,打從這份地勢成形之日起,滋生的就只有蛇蠍和毒草,絕不會有普通的動物、植物。
  
  
  可現在的『詬龜呼天』中,毒蟲毒草消失不見,光禿禿的倍顯淒涼,卻多出了幾處蟻穴,這便說明,這一處地勢的陰重戾氣,被洩去了。
  
  
  不老宗的牢獄與陣法相輔相連,現在牢獄的勢子變了,陣法也就不能再用了。
  
  
  詬龜呼天的戾氣不再,多半是因為週遭的山水態勢發生了改變,由此,兩個丑娃娃在梁辛到來之前,就已經仔細過這附近的山貌地勢,按照他們兩個的心思,本來是想找出環境改變的原因,再試試看能不能加以復原,畢竟大家都是宗師修為,普通的土石搬移不在話下。
  
  
  可一番檢查之後,兩個丑娃娃就發現,這附近的山水形態,比著原來沒有絲毫的變化。
  
  
  柳亦聽得直皺眉:「這周圍的地勢都沒有任何變化,唯獨詬龜呼天好端端的被洩了戾氣?總得有個原因吧?」
  
  
  弦子笑呵呵的,回答:「所以我和天嬉笑又轉回頭,開始研究螞蟻。」
  
  
  柳亦追問:「有新發現麼?」
  
  
  「有!」弦子點點頭,一本正經地回答:「它們都不是本地螞蟻。」
  
  
  柳亦被弦子的答案震住了,徹底不知道該說點啥了,梁辛也有點傻眼。倒是幫他們指路而隨性的那個丑娃娃,聞言之後若有所悟:「師兄的意思,這些螞蟻是從其他地方挖過來的?」
  
  
  這個丑娃娃俯下身,捻起一隻螞蟻在手中端詳,片刻之後恍然笑道:「是『降砂』啊!」,說著,他把螞蟻托高,請梁辛兄弟觀瞧。
  
  
  螞蟻的外形和體態都沒什麼特殊,但仔細觀察就發現,它的上顎比著同類略顯凸出,看上去好像頂著一把小小的方鏟似的。
  
  
  「這種螞蟻天生帶有木行力,要較真起來,也算是靈獸,不過它們攜帶的木靈元實在太少,根本不值一提,就是和其他螞蟻打架,也佔不到啥便宜。」
  
  
  梁辛是日饞掌門,丑娃娃不敢有絲毫怠慢,解說起來神情嚴肅,語氣沉穩:「它們也沒什麼別的本事,唯獨喜歡探穴鑽洞,在土裡亂鑽。又因為青木克土,所以它們挖土又快又遠,由此也得了個名字,喚作『降砂』,這些小東西,動輒就會挖個幾十上百里的,毫不稀奇。」
  
  
  梁辛指著地上的『降砂』問道:「所以它們都不是本地螞蟻,是從另一處挖土過來的?」說完,又試探著問道:「螞蟻從遠處挖到了這裡,鑽出了幾個小洞,然後就把詬龜呼天的山陰戾氣盡數洩掉了?那這天下數一數二的凶穴也太、太不結實了吧?」
  
  
  「當然不是幾個小孔就能洩掉此處的重勢,主要還是看『降砂』究竟是從哪裡挖過來的。」弦子接過了話題,搖頭笑道:「如果蟻穴的另一端只是普通的地方,詬龜呼天不僅不會改變,還會染得那邊也變成一座凶地。反之,如果蟻穴的另一端,是一處福地,也會影響這邊的地勢……」
  
  
  說到這裡,弦子忽然把話鋒一轉,語氣也隨之低沉:「不過,詬龜呼天是天下第一等的凶穴,放眼中土,也只有它去熏染他處的份!」
  
  
  梁辛終於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一邊模棱著牙齒,一邊吸溜著涼氣。
  
  
  蟻穴的另一端,連著的究竟是什麼地方?只憑著些螞蟻挖成的通道、小孔,就讓祥福氣息穿透過來,徹底消弭了詬龜呼天的凶氣,直接把這座能在中土派到前幾位的凶穴,直接熏染成了個普通所在!
  
  
  柳亦咋舌,也不知道他在問誰:「小眼裡有螞蟻麼?」
  
  
  中土上最『厲害』的靈穴,非小眼莫屬了,能馴服詬龜的,怕也只有小眼了。
  
  
  梁辛的腦筋開始亂套……有點不明白,這事怎麼又跟小眼聯繫到一起了。
  
  
  「肯定不會是小眼,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弦子生怕他們越想越偏,趕忙又開口解釋:「小眼主掌天地間的靈元走向,固然是奇特無比,但它本身於凶吉福禍無關,和逆沖凶穴的祥福寶地完全是兩回事。而且小眼的格局渾然天成,別說不可能被挖出些小孔來,就算真被挖出幾個大洞,它的靈元之力也不會外洩。」
  
  
  梁辛聽得似懂非懂,不過也能明白這裡的事情和小眼沒有關係,心裡著實鬆了口氣。
  
  
  天嬉笑也篤定點頭:「蟻穴的另一端,肯定與小眼無關,只是一處絕佳的福地……憑藉堪輿之術都無法探到、任天下的風水大家咬牙切齒,也無法想像的福地!」
  
  
  法術、數術、方術、蠱術……什麼術都好,在理論上總會有一個極限,一旦有事物超出了這個極限,那這件事物也就『不存在』了,不是它真的不存在,而是現有的方法,根本無法去探測、發現它。
  
  
  九龍司小心保護的趙慶一家、死不瞑目的老不死,都是當世的堪輿大家,也都曾遊走天下,尋訪福靈之所在,可就憑著他們的手段,卻從未發現過天下還有這樣一處福地。
  
  
  簡單地說,蟻穴彼端的福地,已經『福』到大行家都難以理解的地步了。
  
  
  柳亦的眼睛亮得嚇人,喃喃嘆道:「那別再是神仙家的院子吧……估計還不是一般的神仙。」
  
  
  不管信不信風水,能發現這樣的一個地方,小到販夫走卒、大到修天宗師,都不會輕易放過。
  
  
  另外,到現在為止,『螞蟻惹的禍』還只是在推測階段。兩個丑娃娃還想恢復詬龜呼天的氣勢,更要探一探蟻穴的另一端究竟是不是有個大福之地。如果有的話,事情也就簡單了,他們只需將蟻穴堵死,將兩地重新隔絕開,就能重新啟用『牢獄』陣法了;如果沒有的話,說不得,哥倆想要利用此處的陣法,就得去找詬龜『洩氣』的原因。
  
  
  不老宗篤信命理、地勢這些奇門學問,門下弟子大都通曉一個『束靈成線,綿延千里』的法術,本就是用來探穴尋脈的,此刻剛好能爬上用場,循著蟻穴去尋根溯源。
  
  
  要施法就得入定,非得有人護法不可,施法的當然是天嬉笑,可弦子重傷未癒無力護法,在梁辛等人過來之前,兩個丑娃娃正商量著要不要搖鈴從家裡調派高手過來,所以天嬉笑一見梁辛,第一句話就笑道『來的剛好』。
  
  
  挖掘鬼道士的記憶是正經事;挖掘蟻穴另端的大福地是大便宜,梁辛直接把胸膛一拍,對天嬉笑道:「探!趕緊的!」
  
  
  天嬉笑二話不說,雙腿一盤,坐倒在地開始唸咒……這番準備時間漫長的很,梁辛從黃昏等到月上中天,天嬉笑才終於動了動身體,飽吸了一口氣後,將早就盤結好的手印,緩而又緩地按到了蟻穴上。
  
  
  半個時辰之後,天嬉笑沉聲開口:「十里!」
  
  
  柳亦臉上一喜:「福地距這裡才十里?」
  
  
  弦子趕忙搖頭:「是他的法術已經探出了十里。」
  
  
  柳亦傻眼了:「半個時辰,探出十里……就是個瘸子,這功夫也跑出十里去了。」
  
  
  弦子想笑又覺得有點不合適,表情古怪地很:「這個法術最重要的地方是『綿延千里』,速度上麼……的確沒什麼可取之處。」
  
  
  又是半個時辰,天嬉笑再報:「二十里!」
  
  
  ……
  
  
  到了第二天晌午時分,天嬉笑『跑』到一百二十里,蟻穴的盡頭卻還遠遠未到。柳亦終於坐不住了,和梁辛商量了幾句,與其大家在這裡乾等,還不如兵分兩路。
  
  
  護法事大,柳亦的修為怕是力有未逮,就留梁辛在此處,小心看護著天嬉笑。
  
  
  柳亦和弦子趕往猴兒谷,下到假大眼中,去採集四種命格的生血,不管是修改法陣還是重列奪力大陣,都需要這些生血,而且這些血液放在修士的乾坤袖中,也不怕它們會變質腐敗。
  
  
  取血、打探下天門在猴兒谷中的作為,再返回此處匯合。定議之後柳亦帶上弦子即刻啟程,向著苦乃山疾飛而去。
  
  
  從西蠻跟過來的那個丑娃娃幫不上什麼忙,身上的傷勢還頗重,梁辛也就不讓他再強撐著陪同,打發他回去療傷了……
  
  
  又等了差不多兩天的功夫,在報過『五百四十里』之後,天嬉笑的眼中終於略過了一絲喜悅!隨即他又把雙手一番,換過一個手印,他的法術不光是尋根溯源,還有初探端倪之用。
  
  
  這次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天嬉笑好像忽然發現了極有趣的事情,竟於施法之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得突兀,再加上丑娃娃的長相比鬼都難看,梁辛立刻被嚇出了一聲冷汗,脫口道:「笑個啥!」
  
  
  天嬉笑隨之從入定中清醒回來,醜臉上稍帶赧然:「剛剛不是我要笑,而是法術如此……那邊確確實實就是一方福地,靈犀動人,才引得我由衷發笑。」
  
  
  梁辛眉飛色舞,心裡卻嘀咕了句由衷發笑都笑成那樣……
  
  
  天嬉笑把神情整了整,繼續道:「東南方向五百餘裡,福地是錯不了的,不過法術的探知有限,再想具體瞭解,總要到實地去探。」
  
  
  說完,他也不再廢話,喚出法寶迅速在地上挖掘起來。
  
  
  梁辛更是大吃一驚,滿臉都是愕然,丑娃娃這是打算挖過去?那又何必弄什麼束靈成線、找人護法,打從發現蟻穴就開始挖不就得了,憑著他們的宗師力氣,挖地的速度比起『瘸子跑步』也只快不慢。
  
  
  天嬉笑眉眼精明,看梁辛的神情就知道他誤會了,先咳了兩聲,跟著才笑道:「不是要挖過去,我這是先坑後埋,阻斷兩處異穴見的聯繫,這邊的地勢和陣法咱還有用不是。」
  
  
  不大的功夫,他就挖好了一個數十丈的巨大深坑,繼而催動法術,於泥土中揉入絲絲金行脈絡,重新把地面充填平整,因為有了淬金相摻,『降砂』螞蟻也就再無法挖出小洞了。
  
  
  就在天嬉笑整理好地勢的同時,梁辛真就發覺,整個『詬龜』崖下,陡然變得寒意透骨!不是天冷風寒的涼意,而是……被死人的眼睛死死盯住的感覺!
  
  
  原先地面上殘留的一些螞蟻,此刻也開始沒命地狂奔,飛快逃出『詬龜崖』籠罩的範圍。
  
  
  這種地方任誰也不願多待,梁辛等人也退出此地,天嬉笑神情滿意:「這裡的陰重勢子應該是復原了,等弦子回來,先讓他主持法陣,把我關下去試試看,要是沒問題,我們就動手修改陣法。」
  
  
  梁辛急於知道結果,本來想讓天嬉笑去主持陣法,自己去當囚徒試探監獄,話到嘴邊又懸崖勒馬,總算沒說出來。萬一自己被關押下去之後天嬉笑跑了,這事就麻煩了……連用掩都逃不脫的監牢,梁辛自忖也夠嗆能越獄。
  
  
  等人無聊,眼下又沒事可做,梁辛和天嬉笑之間的最大談資,自然也就是東南五百里外的那處大福地。梁辛入世時間沒多長,對中土各地基本沒太啥概念,而天嬉笑搜盡記憶,也想不起那裡有什麼特殊的名堂。
  
  
  其實想不到更好,越沒有名堂,也就越說明那裡還是片處女地。
  
  
  再有就是關於大福地的用途,梁辛問過天嬉笑:「那裡除了能當祖墳之外,還有什麼用處?」
  
  
  天嬉笑樂了:「其實,這種福地最大的用處也就是埋死人,不過,這個地方的祥福之意實在太…太驚人,我懷疑其中怕是有真正的寶貝也說不定!」
  
  
  有寶貝,梁老三聽懂了,記牢了。
  
  
  讓梁辛頗感意外的是,他又足足等了九天,也不見柳亦回來,事情就是這樣,總以為馬上就回來,所以也就一直拖著、等著。要是從天嬉笑探出福地時,他就起程去找柳亦,現在早都到了苦乃山好幾天了。
  
  
  天嬉笑也挺鬱悶,他想的是有這個時間,都足夠他去探一探五百里外的福地了。
  
  
  梁辛越等越心慌,可細細一琢磨,在恍然大悟的同時,也牙根發酸。
  
  
  大眼雖然是假的,可時間卻貨真價實跑得飛快,當初他把眾多昏迷修士帶回猴兒谷的時候,自己根本不曾下到其中,只是托請天猿代勞。而這次柳亦回去,到了大眼內,先別說就地採血,就算弦子只從千多人中辨認那幾個硬格之人,最快也得小半個時辰吧……
  
  
  大眼的半個時辰,就是凡間的三個月!
  
  
  幸好,就在梁辛相通這個道理的時候,柳亦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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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19: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八章 大福之地
  







  
  柳亦是自己回來的。
  
  
  他到猴兒谷的時候,先前那個被葫蘆安排著、送昏迷修士進入大眼的天猿還沒上來呢。
  
  
  梁辛先是嚇了一跳,仔細一算還真是這麼回事,上次他帶過去的人著實不算少,隨便擺放一下怕也得個把時辰……
  
  
  柳亦多聰明,當然不會去把時間耽誤在大眼裡,就請天猿帶著弦子下去。他探望過葫蘆和丑娘之後.便折返了回來。
  
  
  天門到現在,在苦乃山內還沒有太多的動靜,想來他們要佈置的手段非同一般,進山之前還要大大花上一番準備功夫。
  
  
  家裡沒什麼事情,柳亦沒進小眼,憑著他的速度,從牢山往返猴兒谷,有三四天功夫也就足夠了,梁辛更覺得奇怪:「怎麼耽擱了十來天?」
  
  
  柳亦從師父賜給他的乾坤袖裡掏了掏,取出一卷又粗又長的畫軸,畫軸貼有封條,方方正正的幾個大字寫得明白:大洪國蜀州詳版——九龍司松陽鎮撫。
  
  
  柳老大做事細緻,估摸著天嬉笑施法之後,大家多半要查找具體地點,在返程時特意從去了一趟附近的九龍司衙門,取了這幅精繪的眉州版圖過來。
  
  
  這幅圖來的正是時候,天嬉笑大喜,連聲道謝中忙不迭展開地圖,去對應查找自己的探測結果。
  
  
  柳亦的神情裡,卻沒有往時那種做了一點小事就神采飛揚的得意,對梁辛道:「我去司所取地圖,由此也知道了一件事,這才耽擱了時間……福陵州的青衣,傷亡慘重。程七爺被人打成了殘廢,高老大帶人趕去,也落了個重傷昏迷,到現在還未醒,隨行的三百多個青衣大都慘死.至于當地兵勇、鐵騎,就不用算了!」
  
  
  福陵州地處東南沿海,從梁辛第一次落海歸來時,高健和程七鏈子兩大遊騎就被指揮使派到了那裡,一是為了偵辦海匪,二是要追查先前青衣精銳被殺的案子。
  
  
  梁辛的額頭上立刻跳起了青筋!
  
  
  他和高、程兩位青衣共處的時間很短,但都是用性命拼出來的交情,這兩個遊騎狡猾、市繪,可也是真正的好漢子。
  
  
  柳亦嘴角一抽.似乎是笑,古怪且陰狠:「兇手也是咱們的老熟人!」
  
  
  梁辛先是一愣,隨即腦子裡嗡的一聲響,聲音乾澀,語氣裡一千個不情願:「是胖……胖海豹?」
  
  
  柳亦點了點頭,目光陰鷙。<請支持豆子>
  
  
  這樁案子大到駭人聽聞,但是其中的過程卻異常簡單。胖海豹和軲轆島鬧翻,領著群擁蹙(義同fans)返回中土,算起來.梁辛和柳亦到了牢山的時候,他們也才剛剛入港、上岸。
  
  
  軲轆島孤懸海外,但也和大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胖海豹這一夥子人要想悄然上岸本來也不難,可『窮人乍富』之下,行事也就沒了分寸,首領是一個六步宗師,他們又哪還會將凡人差官再放在眼中。
  
  
  近百名滿身水鏽、滿目凶光的赤膊大漢.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靠棧登陸。
  
  
  青衣如何能不重視,剛一上岸就截住了他們加以盤查。
  
  
  程七鏈子就在當地,接到傳訊後也趕了過去。他是暗線,本沒打算爆露身份.只在暗中觀察。
  
  
  胖海豹這一夥人本來就是海匪,一個兩個還有希望矇混過關,這麼多人湊到一起,怎麼可能瞞過青衣,何況……他們本也沒打算去瞞,且不說胖海豹,單說那群擁蹙,就是石林、洪熙宗站到面前,他們現在也敢一個巴掌扇過去。
  
  
  而且從司老六的態度就能看出來,軲轆島的海匪雖然是青衣後人.但他們對青衣只有敵意。
  
  
  還不等緝拿、法辦這些手段,在盤查時雙方就衝突了起來,胖海豹回護自己人、對青衣也沒什麼好印象,他一出手,青衣立刻吃了大虧,整整一旗差官盡數喪命。
  
  
  程七鏈子職責所在,出手救人,可他又哪是胖海豹的對手,中了對方一擊天音吼,七根銀鏈全被震斷,一條右臂也被炸了個粉碎,所幸胖海豹先前不知道他的修為,還到他也是普通青衣,在天音吼中幾乎沒怎麼用力,這才算保住了性命。
  
  
  高健聞訊,統御福陵精銳趕來圍剿,要論起正面攻殺,數百個差官在六步宗師眼中也不值一提,但青衣還有機關術、江湖術等種種奇門手段相輔;
  
  
  反觀胖海豹,他的巨大力量是突然獲得的,在使用起來還不夠得心應手。何況他的天眷神力剛剛覺醒不久,身體還在提升、適應的過程中,尤其是靈覺、輕身等方面還差得遠。算起來,他有六步之力,但卻沒有六步的戰力。
  
  
  高健指揮的這一仗打得無比慘烈,隨行高手大都陣亡,自己也被天音波及,昏迷至今。胖海豹身邊的擁蹙盡喪,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不過還是憑藉他的縱聲大吼,衝出重圍,逃走了。<請支持豆子>
  
  
  大案驚天,指揮使勃然大怒.各地青衣盡數被調動起來,務必緝拿兇手歸案,而胖海豹邊戰邊逃,幾次突破圍捕,手上不知又添了多少人命,從沿海跑入內陸。柳亦去到松陽人字院司所借地圖的時候,得知了此事。
  
  
  梁辛明白,單只這個消息,不會耽誤大哥幾天的行程,柳亦出手了。
  
  
  柳亦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在凶島上胖海豹偷吃過天地歲之後,兩人之間就不怎麼再說話了,不過也不是全無交情,這次出手對付胖海豹,並不是故意針對,也只能說明:九龍司在柳黑子心裡,比著胖海豹要更重得多。
  
  
  梁辛嘆了口氣,問道:「胖海豹死了?」
  
  
  柳亦搖了搖頭:「活捉的。胖海豹本來就傷的不輕,老爹的咒法才剛傳給他幾天,還來不及學,他不是我的對手。」說著,柳亦翻起雙眼,望向了梁辛:「還記得在雜錦孤峰的時候,拓穆和咱們說過的話吧……他的話,應在胖海豹的身上了。」
  
  
  拓穆曾明言,天賜神力之禍.比著修士之禍猶有過之!
  
  
  梁辛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軲轆島對九龍司早有怨恨,這次碰了個正著,打殺起來……也沒什麼可說的。」
  
  
  「以前他是普通人時怎麼不打?」柳亦神情淡漠:「不想在軲轆島受氣,走就是了,又何必帶上一群嘍囉,這麼做沒什麼,只不過會讓幾個首領威信鬆動罷了,一群草莽聚在一處,首領的威信鬆了,大亂也就不遠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他不懂麼?他懂,不過他飄了,覺得自己有這個資格吧!青衣盤查時,他要護著手下脫身易如反掌,何必開口就殺人,還是那句話,他覺得自己有個這資格。」
  
  
  他截住胖海豹的時候,後者破口大罵全力出手,想置柳亦于死地。可回顧過往,柳亦不曾欠過他半分人情,相反,還在對付苦栗子、逃避海底惡炎時幾次救下了他……
  
  
  這個事情柳亦沒對梁辛提起,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胖海豹拚命反抗也無可厚非,只不過在事後,一向沒心沒肺的柳亦,也難免有些感慨了。
  
  
  梁辛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都分不清胖海豹到底是對是錯。
  
  
  「我只是就事論事.和胖海豹其實沒太大關係。換過誰去經歷胖海豹的這些事情,惹出的禍事也不會更小……談不上對錯,本性如此!」柳亦停頓了片刻,把話題岔開了:「還記得初遇老爹時,提到的他『吃』徒弟的事情麼?」
  
  
  老蝙蝠尋找適合養蠱的普通人,事先約定傳力種蠱,並助其逍遙百年,待期滿後在吃掉。
  
  
  「所有人都一口答應下來,所有人在百年期滿後都反悔了,逃亡者有之.忤逆弒師者有之,乾脆自裁寧自毀身體也不讓師父得利者有之,臨死之前更無一例外,破口大罵,全忘了當初得到的好處,更忘了自己親口承下的諾言。」柳亦的聲音愈沉,又重複道:「其實人人都會如此,談不上對錯,只不過是本性罷了。」
  
  
  到這裡,柳亦自己也不願再繼續了,最後又說了句:「緝拿了胖海豹之後,石大人趕來,接收了人犯,我請他通融,好歹等你去見他一面之後,再定罪問斬。」
  
  
  梁辛心裡堵得難受,神情茫然的點了點頭。
  
  
  柳亦也不再說什麼,默默地嘆了口氣,頭枕單臂,躺下來望天。
  
  
  半晌之後,弦子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總算打破了沉默,柳亦身子一繃勁,直挺挺地站了起來:「怎樣?找到大福地了?「
  
  
  梁辛也暫時拋開心事,一邊揉著眉頭,一邊湊了過來。
  
  
  弦子的臉色不錯,手指牢牢按住了版圖上的一處所在:「應該就是這裡!」
  
  
  他所指的地方,也是一片小小的山區,在版圖上毫不起眼,而且九龍司的地圖,每一處重要地點都有詳細標註,在這片地方旁邊一片空白,足見其全無要緊可言。
  
  
  柳亦挑了下眉毛,對梁辛道:「怎麼樣,繞過去看一眼?」說著,又望向了天嬉笑。
  
  
  天嬉笑明白他的意思,應道:「那裡是大福之地,絕不會有什麼凶險的,我用性命擔保!」說話間.醜臉上滿是躍躍欲試地神情,他們不老宗弟子篤信命理,遇到這樣一個絕佳的福地,他又哪能忍得住不去看一看。
  
  
  梁辛身上沒有太著急的事情,去採血的弦子估計一時半時也回不來,當下痛快答應。
  
  
  兄弟倆收拾心情,由飛得最快的天嬉笑帶著,立刻啟程,向著天下第一祥福之地趕去,一路平安無事,不久之後也就趕到了那片無名小山。
  
  
  從天上遙遙望去,三個人都有些詫異,這裡的山峰全都一個樣子:東缺一角,西少一片,或者被鑿穿深洞、或者被戧掉山皮,光禿禿的岩石裸露,看上去又破敗又狼狽,好像一嘴巨人的爛牙似的立在那裡(這比喻,自己打了個激靈),哪有一點祥瑞福地的樣子。
  
  
  等他們三個落腳到小小山村.和山民一打聽才知道,此處哪是什麼無名之地,恰恰相反,這片殘破的小山曾經名噪中土!只不過,它荒敗了,早在兩千多年前就荒敗了。<請支持豆子>
  
  
  無數美玉曾出產于此間,只貢帝王家,偶爾有一兩塊流傳于民間.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不僅如此,山中玉礦被開採到最後,又挖掘出三塊震驚天下的古怪石頭:
  
  
  一塊有留聲之效;一塊具錄影之能;第三塊石頭直到遺失亂世,它的用途也未曾被破解開……
  
  
  『長舌』、『冷眼』、『糊塗蛋』。
  
  
  梁辛等人踏足的地方,就是『蜀藏』了,這片小山也不是無名山,因藏得名,喚作大藏山。
  
  
  只不過美玉已盡,此處荒了兩千多個年頭,昔日盛名不再.只剩下滿目蒼夷。
  
  
  本來是要找大福之地,長長見識順便挖個寶貝,結果卻尋到了『蜀藏』中來,這個結果可是梁辛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天嬉笑和柳亦更是信心大振,兩人都是一個念頭:『蜀藏』之中,怕是還藏著第四塊石頭!
  
  
  果然,在不久之後.天嬉笑按照自己先前的靈元查探,帶著眾人來到其中一座小山上,指著山體上開鑿出的礦洞:「應該就在這下面。」而他們聘來的山民嚮導也言之鑿鑿,這處洞子就是當年的主礦所在,長生冷眼糊塗蛋也就是出自這裡。
  
  
  天嬉笑隨手拋給了嚮導一塊十足真金,道了聲謝,踏步走入了礦洞。梁辛被那麼大一塊金子給耀花了眼,快步跟了上來.嘀咕著問天嬉笑:「你挺有錢啊。」
  
  
  天嬉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乾笑了幾聲……
  
  
  礦洞斜傾而下,不久後就變得一片漆黑.兩千年前的遺蹟,到現在破敗成什麼樣子不言而喻.不過憑著他們三個的修為,又哪會顧及這種小事。而此處至多也就是有些崎嶇,比起苦乃山挖石脈似的凶險、比起雜錦孤峰的詭異,實在也算不得什麼。
  
  
  走了一陣,柳亦伸手從石壁上一捉,繼而攤開手掌,將一隻螞蟻托到了梁辛眼前:「錯不了了,是降砂。」
  
  
  天嬉笑也接過螞蟻看了看,表情更興奮了些,隨即又好像想起了什麼,對兩人道:「有件事忘記說了.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降砂從這裡一路挖到牢山,看上去好像巧合,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降砂身具木行之力,雖然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但要較其真來,它們也算是靈獸,既然是靈獸,就會追逐同源之力。按照天嬉笑的估計,當年詬龜呼天中,用掩以幫老虎改天換命,最後被反噬而死,他體內的草木妖元就此散去,其中大部分都隨風飄散,但是因為詬龜地勢特殊,有些許木原被留在了崖下。
  
  
  螞蟻感覺敏銳,這才追著『味道』一路挖掘了過去。
  
  
  若是天嬉笑不解釋,梁辛也就把這件事當成個單純地巧合,可在解釋了之後,就又冒出了新問題:「降砂要從這裡挖到牢山,大概要多久?」
  
  
  「具體不太好說,不過,最多也就一兩年的樣子吧。」天嬉笑應道。
  
  
  梁辛的眉頭皺了下:「這麼說,『降砂』也是最近才到蜀藏中來的?」
  
  
  用掩早都死了百多年,要是降砂早就在蜀藏坐窩,也不會現在才爬過去找木元。
  
  
  梁辛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于牢山而言,『降砂』是外地螞蟻,于蜀藏而言又何嘗不是如此。梁辛把聲音壓低了些:「關鍵是,這些螞蟻是自己遷移到蜀藏的,還是被能人帶過來的。要是前者自沒什麼可說;要是後者,他帶著最會鑽洞的螞蟻來這裡,怕也是來、來探福地的。」
  
  
  柳亦忽然樂了,對梁辛道:「直接說心裡話!」
  
  
  「來搶咱寶貝的。」梁辛咬牙:「咱得快點,別讓他把寶貝摸了去。」
  
  
  凶光從天嬉笑的眼中一閃而過,憑著他的心思,就算被人摸了去,只要人還在就不怕,殺人奪寶這種事實在不值一提。
  
  
  梁辛明白他的想法,正經搖了搖頭。
  
  
  柳亦也贊成兄弟,對天嬉笑沉聲道:「不可造次,寶貝要在別人手裡……沒準人家一亮寶貝,就弄死咱了!」
  
  
  梁辛咳了一聲,笑道:「不是那麼回事,對方又沒得罪咱!」
  
  
  還不等梁好人把話說完,走在最前面的天嬉笑臉色猛地一變,伸手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片刻之後,天嬉笑傳音入密:「深處,果然有人!「說完,天嬉笑把手印一盤,催動隱匿聲息的法術籠罩住同伴。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礦洞深處傳了出來,語氣裡甚是歡喜:「不用遮不用遮,我知道你們來了!」
  
  
  聲音清脆,聽上去是個娃娃說話,雖然是以真元傳音,不過也實在有些嘶啞散亂,就連梁辛都能聽得出,對方的修為很一般。
  
  
  可反過來看,天嬉笑現在已經突破了六步中階,他才剛探知娃娃的存在,人家就知道他們三個來了,能有這樣的手段,至少就說明人家的本事不會比天嬉笑更差。
  
  
  三個人對望了一眼,當然談不上害怕,不過都有些納悶罷了,天嬉笑撤掉法術,既然被對方叫破了,也就不再匿藏,大步向著礦洞深處走去,口中笑著試探:「閣下好修為,我們才剛進來,便被你窺破!」
  
  
  深處的娃娃毫不隱瞞,顯得沒什麼心機,笑著應道:「不是我的修為怎樣,是螞蟻告訴我的。」
  
  
  梁辛隱隱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從那裡聽到過,當下沒有多問,快走兩步超過了天嬉笑,把兩個同伴都護在身後。
  
  
  先不論大家不是敵人,沒架可打,就算裡面藏了個神仙相,也未必能跨得過天下人間!
  
  
  走了一陣,再拐過一個彎道之後,三人眼前同時一亮,礦洞已到盡頭,方圓數十丈的空曠之地,正燃著幾隻火把。
  
  
  火光下當然沒有神仙相,只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小沙彌,笑嘻嘻地望著他們,神情顯得頗為開心。
  
  
  小和尚長得白白淨淨,眉眼清秀,可神態了卻帶了股憨勁,看上去就討人喜歡,在他手上,正把玩著一隻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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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19: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一九章 天縱奇才
  
  







  柳亦是青衣出身,誘供問話這種事情輪不到別人去做,當下從梁辛身後繞出來,對著小和尚笑道:「想不到在這麼荒蕪的地方,還能遇到高人,柳黑子三生有幸,拜見小活佛。」說話間,依著佛徒的禮數,向著對方合十施禮。
  
  
  天嬉笑悄然發動搜神之術,馬上確定此處除了他們,就只有小和尚一個人。
  
  
  小和尚被柳亦的稱呼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還禮,同時光禿禿的腦袋瓜用力搖晃:「我只是和尚,不是活佛,也不是高人……你們才是高人,修為高得嚇人,我都看不透。」說著,他伸手撓了撓自己禿腦殼,由此,手上的那頭螞蟻也留在他的頭頂上。
  
  
  一個小和尚,頂著一隻螞蟻,看上去顯得很有趣。
  
  
  這個時候,丑娃娃天嬉笑突然斷喝一聲:「和尚納命!」,空洞內金光亂射,一柄金錢劍憑空躍出,直刺小和尚的眼睛!
  
  
  天嬉笑的法寶本來是一柄白色長幡,在中秋之亂時被毀,後來進入小眼療傷、修煉,重新祭煉寶貝。可小眼吸陰,他的白幡含有陰喪之力,就算煉回來也帶不出去,乾脆煉了這把金錢劍。
  
  
  金錢劍全力出手,速度快于光電,小和尚甚至連眨眼的機會都沒有,一點劍鋒便已刺到了他的眼睛!
  
  
  刺到,卻不是刺入,金錢劍陡然凝止,劍尖穩穩抵住小和尚的眼睛,其間不留一線空隙。
  
  
  天嬉笑意在試探,不是真要殺人,不過在出手的時候,他還沒想好到底是不是要廢掉對方的眼睛……看心情吧。
  
  
  丑娃娃現在心情不錯,小和尚保住眼睛。
  
  
  足足又過了兩個呼吸的功夫,小和尚才終于反應了過來,小臉蒼白雙眼無神,哇呀怪叫了一聲,身體直挺挺地向後仰倒。
  
  
  天嬉笑一不做二不休,搶上一步,在小和尚倒地前就捉住了他的手腕,直接度入真元,去探對方的修為。
  
  
  片刻之後,丑娃娃冷哼了一聲,抬手把小和尚扔到了地上,同時傳音入密同伴:「不值一提,沒特殊。」
  
  
  柳亦哈哈一笑,閃身上前拉起了小和尚:「小師傅莫見怪,我這個同伴小時候受過傷……」說著,柳亦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子:「這裡不好使,不止做事魯莽,常常還會喊打喊殺,每天都得鬧上幾回。」這種鬼話連狗都騙不了,不過是給大夥個台階罷了。
  
  
  天嬉笑眨巴了眨巴眼睛,沒說啥,翻手收起法寶,邁開腳步在礦洞中四處溜躂,時不時揚手按照石壁,以靈元探查,跟著又對梁辛秘言道:「福地還在下面,應該很近了,但要查知具體所在,還要再施法。」
  
  
  蜀藏已經到了盡頭,但這裡仍不是『大福地』的所在。梁辛點了點頭,又望了小和尚一眼。
  
  
  天嬉笑會意,小和尚來路不明,有什麼事情,都等把他查清楚了再說。
  
  
  小和尚神情裡的歡喜之意早都換成了恐懼,怯生生地看著天嬉笑。
  
  
  「沒事,他瘋過一次就能消停好一陣……」柳亦笑呵呵地隨口胡說,又著實安慰了幾句,跟著把話鋒一轉:「小師傅在這裡修行,不嫌此處太荒涼了麼?」
  
  
  小和尚驚魂未定,勉強吸了一口氣,結結巴巴地回答:「不、不是來修行,是兩位師父囑咐我,要我來這裡避難。」
  
  
  「避難?避什麼難?」
  
  
  小和尚搖頭,臉色裡多了些沮喪:「師父們不說,我也不敢問。」
  
  
  柳亦追著他的話問道:「小師父的師承又是哪裡?」
  
  
  小和尚卻還是搖頭:「我是不肖弟子,不敢再提恩師名諱。」
  
  
  柳亦既不著急更不氣餒,臉上笑容不變,繼續不緊不慢地問:「那小師父自己,總也該有個法號吧?」
  
  
  小和尚終于不再搖頭了,略略猶豫了下,雙手合十,低聲回答:「小僧法號歡喜。」
  
  
  梁辛恍惚了下,很快就想到了小和尚的來歷:麒麟、千煌,兩位國師座下六弟子:小和尚歡喜。
  
  
  梁辛與幾位國師門徒,曾在解鈴鎮決一死戰,當時這個歡喜小和尚和幾位師兄一起,揚聲唱唸法號,在開戰前通報了名號,由此梁辛記住了『歡喜』這個名字。
  
  
  歡喜和尚深得兩位師父與幾個師兄的喜愛,但因為年紀小,性子又貪玩,修為稀鬆平常,不過他有一樣特殊的本事,能夠驅馭怪蟻降砂。在解鈴鎮的惡戰中,黎角布下的逃生密道就是被他的螞蟻破掉的。
  
  
  那一仗打得異常慘烈,解鈴鎮毀于一旦,司天監的實力也被消磨殆盡,唯獨這個小和尚逃得了性命。不過梁辛和小和尚並未照面,彼此都不認識對方。
  
  
  驚奇之餘,梁辛忽然覺得好笑。
  
  
  蜀藏,歡喜……在一個只聞名、卻直到踏足其間才恍然得知的地方,遇到一個只聞名、卻見面不相識的小和尚。
  
  
  這一趟行程,從西蠻到牢山,再從牢山到蜀藏,事先連梁辛自己都沒料到,都是臨時成行,不可能被賈添料中,眼前這個小歡喜,自然也談不到什麼陰謀。
  
  
  柳亦也知道歡喜的身份,語氣和神情都沒有一絲變化,但旁敲側擊之間,盤問得更加細緻了,說一句『滴水不漏』也毫不誇張。
  
  
  而小歡喜的回答也全無疑竇,師父被強敵重傷,遁去療傷之前,命他進入蜀藏,並言明『蜀藏是你將來的避禍之地,為師傷癒後便會來探你,在我不來之前,決不許你離開』。
  
  
  可不久之後,他和師父之間用做傳訊木鈴鐺無端粉碎,歡喜由此得知師父已然喪命。師父、師兄盡喪,沒有了親人,小和尚又顧唸著師父遺命,就始終留在此處。
  
  
  歡喜修為不精,見到又人下來先是歡喜,接著被天嬉笑嚇了個半死,後來在敘述中又勾起了心事哭了一陣,等說完後精神不振,他也不運功,就胡亂找個地方,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偶爾會有一兩隻螞蟻從地縫或者石壁爬過來,用鬚子碰碰小歡喜的光頭,好像在慰問的樣子。
  
  
  柳亦不出聲,靜靜琢磨著小和尚的話,眸子越來越亮;梁辛也在默默尋思,時而眯起眼睛;天嬉笑早就停止了探索,站在梁辛身後……礦井深處一片寂靜。
  
  
  過了一陣,梁辛兄弟都把事情理出了頭緒,彼此對望了一眼,梁辛低聲道:「先布下個隔絕聲音的法術吧。」
  
  
  柳黑子獨手一攤:「沒學過!」
  
  
  天嬉笑樂了,催動法術布了個結界。
  
  
  梁辛先開口,說起了事情的因由。麒麟是在三堂會審時身受重傷的,對照著歡喜的話,麒麟從鎮山大洪台逃走之後,並未把歡喜帶上乾山,而是命令小和尚去蜀藏中等待。
  
  
  「關鍵是避禍,避什麼禍。」柳亦接口道。
  
  
  朝陽在官道上追殺三兄弟,害死將岸;不久梁辛的戾蠱奪力,讓他實力大增氣候初成,從而殺上乾山復仇;大鬧一番之後,梁辛巧遇娃娃幫,這才有了三探乾山,最終乾山道變成了傀儡門,而麒麟也力竭而亡。
  
  
  事情的發展,是被一連串偶然或者巧合推動著的,誰都不會事先料到結局。麒麟千煌藏身乾山道,本來是絕對安全的設計。妖僧安排歡喜去蜀藏,躲避的肯定不是『梁辛大鬧乾山』之禍。
  
  
  歡喜只是個娃娃,本領不值一提,又名不見經傳,只要他自己不說,根本沒人知道他是國師弟子,要是為了躲避正道追殺之禍,也犯不著專門指定蜀藏,中土上的荒山野林子有的是,哪裡都能藏身。
  
  
  不是梁辛之禍、不是正道追殺……
  
  
  兩人正密談著,一隻螞蟻從地縫中爬了出來,飛快跑到歡喜身邊,鬚子一上一下,來回敲打和尚的光頭,忙得不亦樂乎。不過梁辛和柳亦誰都不怎麼在意,在他們眼裡,螞蟻成天到晚都是忙忙碌碌的樣子。
  
  
  而片刻之後,小睡夢中的小和尚忽然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把梁辛兄弟都嚇了一跳。
  
  
  歡喜也醒了過來,眼眶通紅,小臉上掛滿了淚水,抽抽嗒嗒地對柳亦解釋了一句:「夢到師父了。」說完,把瘦小的身體蜷縮起來,雙臂抱膝,又閉上眼睛再度睡去了。
  
  
  梁辛嘆了口氣,與國師之爭早就過去了,正主都已慘死,對這個小和尚,自然也談不到什麼仇恨了,現在也只是覺得他可憐得很。
  
  
  柳亦全不為所動,重新來開話題,很有些突兀地問梁辛:「你覺得賈添這個人怎麼樣?」
  
  
  梁辛明白大哥的意思,搖著頭說道:「我覺得他怎樣,都沒關係的,關鍵是麒麟對他五體投地,信服無比。」
  
  
  柳亦笑道:「這就是了,麒麟對小歡喜青睞有加,打算保住他的小命。可把他藏在哪裡,也不如託付給賈添來得更妥當吧!」
  
  
  梁辛認真點頭:「所以……麒麟藏歡喜,不是為了躲別人,只是為了避賈添!賈添要殺歡喜麼?犯不著,不過他的傀儡法術,可不分親疏。」
  
  
  柳亦放緩了聲音:「還有一點,賈添修改天下風水,都是由兩位國師主持的,麒麟千煌,也是青烏大家。」
  
  
  一直沒開口的天嬉笑,此時也插了句:「風水之中,本也有這樣一個說法:祥瑞福地,青天庇佑。」
  
  
  幾個關鍵之處一一被打通,整件事情也立刻清晰起來。
  
  
  在苦乃山司所中,麒麟發現了冷眼寶石,為了讓曲、柳落罪,他要找到讓石頭出聲的辦法。
  
  
  火狸鼠說過,要破解石頭,多半要到蜀藏中來尋找辦法。他能想到的,國師當然也會想到。
  
  
  麒麟是風水大家,下到蜀藏盡頭,發現此處的有些異常,細細探索之下,便查明在蜀藏下方,有一塊『驚天動地』的祥福寶穴。
  
  
  麒麟自從修行有成,就一直在幫賈添做事,但他死前對梁辛說得明白,他只是做事,卻從不知為何要做這些事。一直到死,他也不知道賈添的傀儡大計。
  
  
  不過,憑著他的心思,就算不知道具體的設計,至少也能猜到賈添在準備一項威力空前的大法術,施展之下天搖地動,到時天下修士都會經歷一場大劫難。
  
  
  風水術在中土流傳已久,論起歷史,比著修天道法毫不遜色,也分出了無數流派,不同流派觀察的重點、探究的方式也大相逕庭,對這塊寶地,天嬉笑想得更多的是寶貝,而麒麟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祥瑞福地,青天庇佑。
  
  
  按照青烏經典上的說法,此處邪氣繞行災禍難侵,是避禍的絕佳所在。
  
  
  上面有個甘心效命的師父,下面有個視若己出的徒兒,原本難兩全的事情,卻因為無意間探索到這處寶地而輕易解決了。當時有會審大事壓在頭上,麒麟來不及挖掘寶地,就命歡喜先躲在此處。
  
  
  麒麟本想等養好傷勢之後,再來蜀藏,幫徒弟挖好這個避難的『地窖』,不料朝陽惹出了大禍,把小魔頭引到乾山,最終國師慘死,去救護幼徒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蜀藏下的寶地,究竟能不能抵擋草木妖元的侵襲,這事誰也不知道,非得等賈添發動邪術之後才能見分曉,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麒麟和尚把發現寶地的事情隱瞞了下來,並未告知賈添。
  
  
  否則這裡早就變成一片廢墟了,即便只是一種理論上存在的『可能性』,賈添也不會容忍此地存在的。
  
  
  再說小和尚,于三堂會審後不久,就進入了蜀藏,日子過得自然乏味之極,看他的性子,估計寧可閒死也不願意練功,百無聊賴之中,最大的樂趣怕也就是擺弄『降砂』了。
  
  
  螞蟻被他招來了不少,打洞挖土,追逐本源,耗時近兩年,從大藏山下一路挖進了牢山,又把梁老三等人給引了過來……
  
  
  事情弄清楚了,其間大部分都是梁辛說的。柳亦轉頭對天嬉笑道:「咱家掌門,腦筋不錯的很!」
  
  
  天嬉笑不敢怠慢,醜臉繃得無比嚴肅:「魔君天縱奇才,手段通天,心思更是通天!」
  
  
  噗的一聲,柳亦笑了,神情裡倒是滿滿噹噹的開心。
  
  
  『天縱奇才』這種說法,實在有點寒磣人來著,不過梁辛的心思,也的確不錯了,至少比起他的兩位兄長不遑多讓。
  
  
  梁辛的性子有執拗之處,心地也算是善良,再加上總也脫不開成長時在深山裡養出的『鄉土』氣,所以總是讓人覺得有點憨。可實際他不笨,不僅不笨,還有幾分小聰明。
  
  
  而且什麼樣的環境,就會磨練出什麼樣的心思,自從他到了銅川之後,遇到的事情:東籬仙禍、三堂會審、乾山之仇、離人谷惡戰、凶島惡海……哪一件事都凶險莫測;再細數他遇到的師友和敵人:魔頭將岸、麒麟妖僧、卸甲祥瑞、百無一用、叛徒賈添,甚至指揮使石林和妖女琅琊,不論他們的修為如何,哪一個不是滿腹心機,驚采絕豔的人物。
  
  
  曲青石和柳亦教會了他想事情的法子,而最關鍵的,在入世後的經歷中,他時時刻刻都要用到這些法子:在銅川時,于開課前就分析出誰是殺害修士的兇手;鎮山大洪台上,壯著膽子激辯國師;小眼苦練前,幫浮屠分析出被引入小眼的原因……謎題從小到大,連番磨礪下來,就算是塊頑鐵也都打磨成利刃了。
  
  
  磨刀,磨刀,人如其名,梁老三是被一步一步打磨出來的,到了現在,他也一把解謎的好手了。
  
  
  天嬉笑的馬匹太響亮了,乍聽上去,讓梁辛有點分不清是恭維還是耳光來著,嘿嘿傻笑了幾聲,又把話題拉了回來,此刻他最關心的莫過于『祥瑞福地,青天庇佑』這八個字,抬頭問天嬉笑:「福地真能抵擋災禍?」
  
  
  天嬉笑面露遲疑:「倒是有這樣一個說法,但是不絕對,有不少風水寶地都被地震給掀塌了不是……寶地能不能趨吉避凶,歸根結底還是要看力量。」
  
  
  如果寶地的祥福之力大過災禍中蘊藏的虐戾,自然趨吉避凶,反之,也不見得就比普通地皮更好。所謂福氣、戾氣,這些東西用力量來衡量,本來就顯得太過虛無,所以青天庇佑的說法,可信度也不怎麼高。
  
  
  天嬉笑還是把目光放在寶貝上,咧嘴笑道:「歸根結底,還是先下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寶貝,撐起了這麼一塊大福寶地。」
  
  
  梁辛喜滋滋地點頭,小和尚對他們全無威脅可言。天嬉笑也不再廢話,收斂心神開始準備法術。
  
  
  『束靈成線』的法術,準備起來時間漫長,梁辛等得無聊,背負著雙手隨處亂走,仔細觀察著礦洞岩壁,想要找一找,有沒有破解長舌的線索。
  
  
  麒麟以前就來過此處,試圖破解長舌,結果無功而返,梁辛明白自己這麼瞎找多半也是白費力氣,可他就是這樣的脾氣,只要有一絲可能,也要試試看。
  
  
  石壁坑坑窪窪,一道道裂紋縱橫其間,梁辛又摸又聞,要不是還有些螞蟻爬來爬去,他還想舔一舔石壁來著……
  
  
  等了不知道多久,天嬉笑的法術還沒準備好,歡喜又醒了過來。小和尚這一覺睡的不好,神情仄仄地,摸索著從自己的乾坤袋裡取出一塊乾巴巴的饃,掰著往嘴裡塞。
  
  
  梁辛瞧得心疼,晃晃須彌樟,取出一瓶玫瑰露,又拿了幾塊糖,一併遞給他,同時壓低了聲音問道:「小和尚,你能吃肉不?」
  
  
  歡喜眼睛一亮,一邊搖頭一邊吞了口口水。梁辛笑,又取出了一隻雞腿,硬塞到歡喜手中。
  
  
  小和尚吃得香甜無比,嘴唇上塗得亮晶晶一層油漬,等吃飽了之後,精神也隨之好轉,看看梁辛兄弟,又看看天嬉笑,突然開口問道:「你們是來找大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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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1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二零章 吃你雞腿
  
  







  柳亦愣了愣,眯著眼睛笑道:「什麼大蛋?多大的蛋?」
  
  
  歡喜指了指地面:「下面十里左右,有顆蛋。」說著雙臂一圈,比劃了個『很大』的樣子:「好大,有四、五里的方圓!不過蛋的一端破了,裡面早就空了,只剩個大蛋殼。」
  
  
  柳亦饒有興趣地追問:「你怎麼知道?」
  
  
  小歡喜想了想,分不清柳亦的『怎麼知道』,指的究竟是自己為何對大蛋瞭解得如此詳細,還是指自己如何得知三人是為了大蛋而來,乾脆都做出回答:「我有螞蟻,它們爬上爬下,早都探索得明明白白了……這裡荒敗了好幾千年,你們三個又厲害得嚇人,來此處當然不是為了玩,想都不用想,只能是為了大蛋。」
  
  
  說完,歡喜聳了聳瘦弱的小肩膀,又加重語氣重複道:「蛋殼空了,螞蟻爬進去好幾十隻了,什麼都沒找到。看樣子像是裡面孕化的怪物成形,嗑碎蛋殼離開了。」
  
  
  梁辛的眼睛亮得很,神情裡滿是愕然。一隻蛋殼?那下蛋的、和蛋裡孵出來的,又會是什麼東西?
  
  
  柳亦的心思還在小和尚身上,繼續追問:「你在這裡待了快兩年,就從未想過下去看看那隻蛋殼?」
  
  
  歡喜面色赧然,搔著後腦勺笑了:「下面的岩土堅硬得很,我這點修為可挖不動。」
  
  
  柳亦不置可否,探出獨手按在地面上,勁力湧出略作試探,果然如小和尚所言,此處的山岩比著普通石塊要更堅硬的多。
  
  
  歡喜繼續解釋道:「我有螞蟻傳訊,越靠近蛋殼的地方,土石就越堅硬,再向下幾里,怕是比著金剛石還要更結實,我還是省省力氣吧,挖了也白費勁。」
  
  
  -----------
  
  
  又等了半晌,天嬉笑終于從入定中醒來,開始施展束靈成線的法術,一番細探之下,結果與歡喜所言幾乎一致,只不過天嬉笑的探索,遠不如螞蟻們細緻,他只能確定大福地在地下十里處,形若橢圓,有一層堅硬外殼相護,只在一端留有出入之門。
  
  
  剛才三個人談論時丑娃娃已經運功入定,沒聽到他們的話,此刻臉色古怪,遲疑著說:「看起來,倒有些像、像……」
  
  
  不等他說完,歡喜就咯咯笑著,把『螞蟻爬蛋』之事又重複了一遍。
  
  
  天嬉笑這才恍然大悟,伸手一拍大腿,笑道:「就是個蛋,果然是那麼回事!」
  
  
  跟著,他又露出思索的神氣,雙唇用力抿起,顯得下巴都翹了出來,片刻後才再度開口:「大藏山中的地勢,並沒什麼特殊之處,『大福地』本身與週遭的山水態勢並沒有什麼關聯,它就是一塊天生的福地,而且『福』得全無道理可言……下面是個蛋的話,事情倒能完全能夠對的上了,咱們要找的福地,就是個蛋殼之內的空間。如此算來,這枚蛋殼擺在哪裡,哪裡就是大福之地了!」
  
  
  蛋殼空了沒關係,關鍵是它本身就是件驚人的寶貝了。梁辛眉花眼笑,已經開始盤算著,把這枚蛋殼起出後,究竟是擺到猴兒谷好,還是放到麒麟島去。
  
  
  還有就是……一枚空蛋殼就來的如此神奇,那產下它的、和它孵出來又會是什麼樣的怪物?
  
  
  梁辛早都等得不耐煩了,又把鱗片亮了出來:「能挖了吧!」
  
  
  天嬉笑哈哈大笑,也翻手亮出法寶:「屬下可早都等不及了!」
  
  
  見他這麼慷慨,梁辛反倒不放心了,忍不住問了句:「不會毀了下面的福地吧?蛋殼怕是不怎麼結實。」
  
  
  天嬉笑答道:「現在無妨,等靠近了大蛋,手上就需留些分寸了。宗主放心,屆時屬下自有辦法!」說話間,金錢劍急顫不休,沒入泥土,飛快地挖掘起來。
  
  
  梁辛也不再廢話,揮舞戾蠱紅鱗,又幹起了開山破土的老本行。
  
  
  柳亦的修為比著天嬉笑只差了一個小境界,可力量卻差出了一個大天地,乾脆也不去幫忙,伸手拉過歡喜,退到了不礙事的地方。
  
  
  天嬉笑當真幹練,不停催動起一道道法術,以真元凝化棟樑支撐、加固山體;幻化疾風將廢土捲出礦洞……在指揮法寶挖土的同時,他擔下了所有閒雜活計,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正如歡喜小和尚所說,越往下挖掘,土石也就愈發堅硬,開始的時候還好,在深入數里之後,大塊的岩石堅如精鋼,法寶到處火星四濺,以紅鱗的鋒銳,每次也只能鏟下井口大的一塊。
  
  
  再向下挖掘,等到了八里左右的時候,紅鱗一鏟,就只能將岩石敲出一道裂隙,需要連續數擊才能磕走一片石皮!
  
  
  梁辛不禁咋舌,柳亦則對怪蟻降砂另眼相看了,天生造化,萬物神奇,降砂那點力量在修士眼中連個屁都算不上,可就是這點力量,剛好能克制土行厚重。
  
  
  天嬉笑也若有所思,一邊忙活著,一邊對同伴說道:「那個蛋……既然是蛋,肯定是被什麼東西下出來的。」
  
  
  梁辛咳了一聲,笑罵廢話。
  
  
  天嬉笑搔了搔腦袋,也笑了:「我是想說那個下了蛋的怪物,多半是個土行神尊。」
  
  
  所謂至土生金,土行到了極致,便會化作銳金。但是在五行相生之上,還有返璞歸真一說,至純的土,無論它發生過什麼變化,到了最後,它的本形依舊還是土。
  
  
  大蛋附近的土石,論起堅硬而來,比著銳金還要猶有過之,可這裡的石頭就是石頭,並非金銅。這就是返璞歸真了,土還是土,卻更勝銳金!
  
  
  能讓土石純厚到這種程度,早就超出了人力的極限,也只有土行神尊才能做到這一點。由此天嬉笑才有了剛才的推斷。
  
  
  梁辛隨口應道:「土行尊,不是坤麼?我和土坤打過交道,那種怪物應該還到不了這種程度。」說完,停頓了片,又繼續道:「我對付的那條土坤,身體盤捲著,還佔地百里方圓,估計也算得上是坤中的霸王了。」
  
  
  兩人運足力氣,又挖掘了好一陣,距離蛋殼也只剩下十餘丈厚的一層岩石了,懸浮半空的柳亦已經能清楚地看出『大福地』的輪廓,真就是一隻巨大的雞蛋。
  
  
  梁辛和天嬉笑動土的面積很大,並非單純去打通通道,而是層層剝去泥土,將大半個『蛋殼』都挖掘出來。
  
  
  歡喜的眼睛亮晶晶的,小臉上儘是好奇和期待,一隻螞蟻在他手上爬來爬去,略顯躁動。
  
  
  到了這裡,梁辛已經收手退開,剩下的細緻活都交由天嬉笑去做。
  
  
  丑娃娃不敢有絲毫的大意,不再催動法寶強攻,而是催動起法術,真元之力以無厚入有間,緩緩去鬆動土層,這一來進度也就更加緩慢了。礦洞下日月無痕,全沒有時間的觀念,梁辛算不出時間,只知道其間小歡喜吃了他二十多個雞腿,還有不少腊肉滷蛋……
  
  
  終于,不停在土石上爬來爬去的天嬉笑,把矮小的身子一挺,跳了起來。醜臉上儘是疲憊,但神情中卻滿是興奮和喜悅,對著同伴笑道:「風大沙子多,當心別迷了眼睛!」
  
  
  說笑聲中,丑娃娃把雙手一盤,一陣狂風憑空而起!
  
  
  先前那些堅硬岩石,已經被天嬉笑震碎,全都化作齏粉土屑、但仍保持著先前的形狀,此時被大風一蕩,呼的一聲盡數卷揚而起,轉眼間匯聚成一條粗大的土龍,被狂風帶著,直直衝出了礦洞。
  
  
  不長的功夫,塵土散盡,『大福地』終于露出了本來面目,一層層柔白色的光芒流轉不休,于寧靜之中透出一份雖然淺淡、卻真實存在的仙家瑞意!
  
  
  一時之間,梁辛等人都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興奮開闔,懶洋洋地舒適。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使勁望向『蛋殼』,唯獨歡喜淚眼濛濛……這小和尚真迷眼了。
  
  
  一般而言,蛋殼無論再怎麼平滑,也會有些小孔,肉眼難辨,但憑著梁辛等人的眼力,都能夠輕易看到,就連青蓮小島上的那兩枚麒麟蛋也不例外。
  
  
  可眾人眼前這只巨大的蛋殼卻是例外:
  
  
  巨殼上面絕沒有任何孔洞,卻佈滿了層層紋路,看上去,就好像織造府中機杼上的梭子,一層層被細絲裹著而產生的紋路,均勻、細膩、緊密。
  
  
  另外,這枚蛋殼也不是純白顏色,而是呈半透明狀,整體晶瑩清透,可要是仔細端詳,就能發現殼內有幾處小小的黑點。梁辛正仔細看著,殼內的一處『小黑點』突然移動了起來,著實把他嚇了一跳。幸虧歡喜淚眼摩挲地解釋了句:「我的螞蟻,有不少都在裡面。」
  
  
  梁辛這才知道那些小黑點是什麼東西,失笑中掠到蛋殼旁,探出手,大著膽子去摸寶貝。
  
  
  蛋殼光滑細緻,觸手傳來絲絲清涼,彷彿一盞錦緞滑過手掌的感覺。梁辛無比小心地加了一點力道,略略向下一按,跟著卻皺起了眉頭。
  
  
  堅韌。
  
  
  蛋殼不是硬邦邦的,而是堅韌中飽蘊彈性,梁辛能清晰地感覺到手掌按壓下,傳回的反彈之力。
  
  
  柳亦、天嬉笑跟在他身旁,或伸手或催動靈元,小心翼翼地探查蛋殼,歡喜看樣子也想去摸,但又有點害怕來著。
  
  
  過了半晌,還是柳亦先開口:「蛋殼沒孔、豎絲細紋、半透明、不硬卻韌……這、這是蛋殼麼?」
  
  
  說完,他又深吸了一口氣,聲音略顯乾澀,但語氣卻篤定的很:「這不是蛋殼,而是個……巨大的繭子!」
  
  
  桑蠶成熟,裹絲做繭,繼而破繭成蝶。
  
  
  其他人這才恍然大悟!繭子和蛋形狀相近,雛幼破殼,常常會將蛋殼的一端敲碎後爬出去;而蛾子破繭又何嘗不是如此,要咬開繭子的一端才能展翅而飛。『螞蟻傳訊』不清不楚,由此小和尚才把它當成了一枚蛋,至于天嬉笑,他連『蛋』都沒探出來,思維上自然也跟著歡喜一路,把它當成了個蛋殼。
  
  
  一蛋一繭,看似相近,可實際卻天差地別,蛋內是幼獸,就算再怎麼靈瑞天眷,力量終歸有限得很,留下的空蛋殼哪能形成一方空前絕後的福地,麒麟、蟠螭這些傢伙也都算神獸,可單以『蛋』而論,也是在沒太多驚人之處,比起雞蛋來也就是更補些罷了……
  
  
  而繭子之內,則是修持大成的怪蟲,真要織出了一方福地,也盡可說得過去。
  
  
  先前判斷上的小小失誤,對梁辛等人倒也沒什麼影響,驚奇一番也就罷了,循著繭子一路向前,很快就飛到破口的位置。
  
  
  繭子大致數里方圓,破口處也寬敞得很,別說是人,就是一座樓閣都能塞進去。向內望去,裡面光線柔和,但空空如也,還有些螞蟻百無聊賴地爬著,看不出什麼神奇之處。
  
  
  幾個人正仔細端詳著,歡喜彎下身子,把手中的螞蟻放到了地上,隨即摔噠著小手,舉步就像繭內走去。
  
  
  柳亦立刻沉聲問道:「你作甚?」,他對歡喜談不上敵意,但始終抱有戒心。
  
  
  歡喜回答得理直氣壯:「進去逛逛啊,好容易挖下來,當然要進去。」
  
  
  梁辛搖頭勸道:「先探過再說,你老實呆在一旁。」
  
  
  歡喜嫌他太小心,伸手指了指繭子裡的螞蟻:「放心,裡面安全得很,估計還很暖和舒適,我的螞蟻進去了都不想再出來呢。」說著,走上幾步雙腳一撐,喜滋滋地跳進了繭子之內,隨即又轉回頭,小臉略顯失望:「和外面差不多,也不怎麼暖和。」說完,一路小跑著去探繭子了。
  
  
  螞蟻沒事,和尚沒事,宗師應該也沒事。
  
  
  天嬉笑時刻記著尊卑之別,有自己在場,自然不能讓掌門去涉嫌,急忙搶上幾步,說了句:「宗主稍待!」就趕在梁辛之前跨入繭子,同時亮出金錢劍小心護住身體。
  
  
  迅速遊走一週之後,天嬉笑才對著外面的同伴點頭笑道:「全無異狀,咱們都有些太小心了。」
  
  
  梁辛笑得有些訕訕的,讓同伴去打前站,心裡總覺得有些彆扭,聞言後點點頭,也跨入了繭子之內,柳亦卻沒急著進去,倒不是他貪生怕死,而是做了十幾年的青衣,早都養成了習慣,只要是莫名之地,總要留下一個人守門斷後。
  
  
  梁辛跨入繭子,毛孔又是一陣快活開闔,心中感嘆著『大福地』果然讓人身心舒愉,臉上露出笑容,正想招呼著大哥也進來,不料正在前面撫摩絲牆的歡喜忽然轉過頭來:「梁辛,對不住,剛我說謊來著。」
  
  
  梁辛微微變色,盯住小和尚問道:「哪裡說謊……」話沒說完,他又猛地想起一事,神情也愈發警惕,心唸到處,奎木狼帶動紅鱗滾滾翻騰,立刻護住了他的身形!
  
  
  歡喜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歡喜的小臉上,早都沒有了先前的快樂,但也不是仇恨憤怒,而是……黯淡:「你進來也就夠了,讓柳亦止步吧,不用搭上他了。」
  
  
  柳亦不是莽撞之徒,並未急著衝進來,而是全身戒備,幫老三守住了門口、守住了退路。
  
  
  天嬉笑的動作也極快,手訣一翻,金錢劍猛地抵住歡喜的脖子,陰聲道:「哪怕你只動一下小手指,腦袋也會落地。」
  
  
  繭子之內還是天下太平,梁辛靜靜等待了片刻,仍不見有分毫的凶險,也不急著追問什麼,躍上前去將歡喜橫抱在腋下:「出去再說」,說著,身形一晃退向出口。
  
  
  天嬉笑揮舞金錢劍,護著掌門一起撤退。
  
  
  可梁辛萬萬也不曾想到,等他到了『門口』才知道,退不出去了!
  
  
  『出口』內外,至多半步之遙,可就是這半步,無論他如何催動身法、發力奔跑,卻始終無法逾距。阻隔他的不是看不見的牆、無形卻有質的力,而是距離,完全扭曲的距離。
  
  
  眼中的半步之遙,在腳下卻彷彿萬里之途,仍他怎麼跑,也都跑不到盡頭。最後這半步,好像腳下的路會隨著他的身形一起流轉,由此將他的腳步盡數抵消,無法前移一分。
  
  
  可柳亦就在眼前,焦急表情清晰可見、低聲咒罵清晰可聞。
  
  
  小歡喜低聲道:「這只繭子,許進不許出的,我的那些螞蟻,不是想呆在裡面不出來,而是它們出不來,所以我才說自己騙了你。」
  
  
  梁辛努力半晌,仍是徒勞。天嬉笑心有不甘,試過幾次,也沒有任何效果。柳亦卻不那麼緊張了,至少現在看來,老三隻是被困住了,並沒有性命之憂。
  
  
  眼前的情形,雖然有些窘迫,但也談不上什麼危機,至少老大在外面,實在不成還能回家喊人來幫忙,梁辛的心裡,也是無奈大過著急,胳膊一鬆把歡喜放到了地上,指了指繭子問道:「這裡怎麼回事?」
  
  
  歡喜卻搖了搖頭,回答得老實巴交:「我也不知道。」
  
  
  小和尚在蜀藏中躲了快兩年,螞蟻上上下下早就將附近的情形探查清楚,對于這只『本以為是大蛋的怪繭』,他所知的也僅僅是:螞蟻能進不能出。前後已經有幾十隻螞蟻陷落其中了。
  
  
  能困住螞蟻,不代表就能困住梁辛,可小歡喜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來報仇,唯一能期盼的,也就是這只繭子足夠怪異,大小通吃。
  
  
  梁辛並不惱怒,繼續問道:「你怎麼會認出了我,我可記得咱們沒見過面,以前好像也沒通過話。」
  
  
  「我不認得你。」歡喜如實回答:「不過,我睡覺的時候,前陣爬去牢山的螞蟻跑了回來,告訴我你叫梁辛,他是柳亦。我才知道你們就是仇人,忍不住還哭了一聲。」
  
  
  說話的時候,小歡喜的鼻頭紅了,眼淚又開始噼裡啪啦地向下掉。
  
  
  算算時間,梁辛等人在牢山足足耽擱了十幾天,這才啟程趕至大藏山,而他們在牢山交談時,自然也不會避諱什麼,稱名道姓再正常不過。
  
  
  『降砂』世世代代被人輕視,可好歹它們也算是異獸,與小和尚之間心思相通,歡喜躲藏在蜀藏深處,唯一的樂趣也就是通過螞蟻去探知外面的事情,早在螞蟻們出發之前,就都得了『盟主諭令』:遇到點啥事,都得回來報告。
  
  
  所以一隻腳程最快的螞蟻,在梁辛等人到達牢山後不久,就『六足翻飛』,跑回來給小和尚講故事……
  
  
  梁辛伸出袖子,幫小和尚擦掉眼淚,笑道:「你可是個笨和尚,就算你不進來,我們試探一番之後,多半也是要自己進來轉一圈的,結果還是被會困于此,你又何必把自己也搭進來。」
  
  
  歡喜鼓著嘴巴,忍哭的樣子,很用力的搖搖頭:「我不是害人,我是報仇,總得做點什麼,我先一步進來,至少能讓你們減低一絲戒備……我、我也只能做這麼一點。」
  
  
  梁辛可沒想到小和尚這麼可愛,雖然身處困境,還是忍不住心疼得慌。
  
  
  這個時候,柳亦從外面開口問道:「小傢伙,既然要報仇,怎麼還那麼不乾脆,老三進去後,你又提醒不要我也進去?」
  
  
  「你們是一夥的,可當初你是冤枉的,是師父辦錯了案子、可你們又是一夥的……」小歡喜語無倫次,說的話顛三倒四,最終還是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算、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報仇…不知道該找誰報仇,該怎麼報仇……」
  
  
  柳亦嘿了一聲,獨手揚起來搔了搔頭皮,沒再追問什麼。
  
  
  梁辛更是動容,耐心等小傢伙哭了一陣之後,才說道:「不許哭了,過來吃雞!」
  
  
  「哦。」
  
  
  歡喜答應了一聲,屁股挪動,向著梁辛湊近了些……
  
  
  接過雞腿,正要大口咬下,小和尚又想起一件事,轉頭望向天嬉笑,滿目歉意:「對不住,連累你了。」
  
  
  「少廢話,吃你雞腿!」天嬉笑沒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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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19: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二一章 劍走偏鋒
  
  







  平心而論,梁辛得知自己被怪繭子困住之後,心裡的確不怎麼著急。
  
  
  一來,繭子足夠怪異,但卻毫無凶險,呆在其中還身心都愉悅的很,挺舒服來著。
  
  
  二來……石煞礦洞、土坤腹中、深海之下、蛇蛻之上、凶島惡海甚至玲瓏偷天,自從離開罪戶大街,他被困的次數實在太多,早都見怪不怪了。
  
  
  小和尚抽抽嗒嗒的,坐到一邊吃雞腿去了,梁辛起身走到出口旁,對柳亦道:「我用木耳沖一下,你小心。」
  
  
  待柳亦退開之後,梁辛心念微微一轉,陰沉木耳破空銳響,向著繭子的出口激射而去!
  
  
  法寶沖關,和梁辛用身法去逾距也沒太多區別,木耳呼嘯旋轉著,明明白白在就是在向前急飛,可出口處的空間,彷彿也隨之無限延長,永遠也無法衝出去。
  
  
  半步之遙,咫尺天涯!
  
  
  梁辛搖了搖頭,對大哥說了句:「出口不行,我去試試其他地方!」說完將身形一展,帶著陰沉木耳鬼魅般遊走開來。
  
  
  漣漪蕩漾,星蠱巨力在梁辛的催動下不停爆發,前後至多兩柱香的功夫,他就打遍了繭子內壁每一處地方!
  
  
  小和尚以為他發瘋了,三口兩口,趕緊把雞腿吞下肚。
  
  
  梁辛落回原處,臉上滿滿都是驚訝,剛才那一連串猛擊,每一下都是他全力施為,可轟擊之下,繭子沒有一點反應。
  
  
  是真正的毫無反應,甚至連一絲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繭子結實不足為奇,但它這麼『漠然』,著實有些出乎意料了。
  
  
  天嬉笑也揮起金錢劍,他沒去像梁辛那樣連片亂打,而是找準一點,以飛劍瘋狂竄刺,最後也是無功。
  
  
  頹然收劍後,丑娃娃又將雙手按在了絲牆上,以靈元仔細探測,過了一陣,醜臉上的沮喪神情更甚,顯然一無所獲。
  
  
  柳亦從外面問梁辛:「力量打上去,究竟是什麼樣的狀況?」
  
  
  憑著天嬉笑和梁辛的本領,都陷在繭子內出不來,柳亦自問也幫不上什麼忙,心中已經有了定議,這就要趕回去搬請救兵,畢竟家裡還有曲青石、大小活佛、長春天等大批高手,這麼多天下頂尖的人物,湊到一起還能破不開一隻繭子麼。實在不成還有個小青墨,玲瓏輾轉遁化五行,救人再合適不過。
  
  
  不過在之前,他要把具體情形都問清楚,回去才好通知家裡的高手。
  
  
  梁辛的神情納悶:「感覺就像……就像把鹽巴丟進了水裡,力量轟上去,才剛一碰到繭子,就立刻被驅散、消失不見了。」
  
  
  說完,他又沒心沒肺地笑了:「這繭子還真是寶貝!」隨即邁步來到繭壁之下,伸手按了上去。
  
  
  進入繭子後就出了變故,梁辛一直沒能顧得上去摸一摸繭子的內壁。現在摸過去,本來也沒打算能發現什麼,不過是覺得繭子神奇,本能去以手相探。
  
  
  繭子內壁,不像外壁那樣冰潤透涼,相反還帶了些微熱,摸上去暖呼呼的舒適,可梁辛還沒來得露出個微笑,就猛地怪叫了一聲,好像被刀子刺到腳心似的,一蹦三丈,閃電縮手。
  
  
  天嬉笑時刻牢記護主之責,迅速搶步上前。柳亦也大吃一驚,險些就衝進繭子,急聲問道:「怎了?」
  
  
  梁辛神情驚疑,並未急著回答柳亦,而是望向天嬉笑:「你、你剛摸繭子,沒事?」
  
  
  天嬉笑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如實回答:「觸手溫熱,除此之外並無其他。」
  
  
  梁辛臉上的疑惑更深了,皺著眉頭又走到繭壁下,這次謹慎了許多,小心翼翼地伸手,再次按了下去。
  
  
  天嬉笑知道他有所發現,略作猶豫之後,也學著他的樣子,把手按到了內壁上。
  
  
  片刻之後,梁辛的眼角、嘴角都是一抽,身子又是向後一仰,退得無比狼狽,再看天嬉笑,醜臉上滿是納悶,愣愣望向梁辛,顯然不明白自家掌門抽了什麼瘋。
  
  
  梁辛見天嬉笑一副茫然模樣,眉頭大皺:「還沒看見,真沒看見…沒看到那頭怪物?」
  
  
  天嬉笑大搖其頭,心說我光看見您老又蹦又叫來著。
  
  
  柳亦在外面早都等得焦急不已,揚聲催問:「到底怎麼回事?你看到什麼怪物?」
  
  
  梁辛長長吸了口氣:「看不清楚,飛沙走石,裹著一條巨大的怪蟲!」
  
  
  梁辛的手掌與繭子內壁接觸之後,開始還好,可他剛一穩定心神,打算細細感受的時候,眼中就看到漫天昏黃,沙塵肆虐,一頭分不清是巨蟒還是大蟲的妖物,周身裹挾著滾滾黃土,從他面前飛撲而過!
  
  
  至于怪物的模樣,一時間他還看不清楚。
  
  
  天嬉笑大是詫異,又去摸索內壁,就連小和尚歡喜也覺得好奇,張著一雙油膩膩的小手,向著繭子摸了過去。
  
  
  半晌之後,一丑一光頭,兩個娃娃都搖了搖頭,他們什麼都感覺不到。
  
  
  天嬉笑見識淵博,略作琢磨,就已經有了論斷:「不管是什麼樣的蟲子,在做繭時吐出的絲,都是畢生積攢的精華,這座怪繭的主人更是不得了的神尊,絲也就更顯神奇,其中留下些它前生記憶,倒也不足為奇。」
  
  
  說著,天嬉笑微微停頓,直到梁辛點頭表示理解之後,才繼續道:「絲裡藏了怪蟲的記憶,由此宗主以手探之,加以接觸時,就能將之讀出。我卻毫無反應,是因為我有道心。」
  
  
  道心堅定,不為外魔所侵。絲牆內壁存留的怪蟲記憶,算不上邪惡,但它是由魂力幻化而來,也在『外魔』之列,全都被道心擋在了外面,由此天嬉笑什麼都感覺不到。
  
  
  梁辛是凡人心,『外魔』隨便侵擾,所以他能感受到絲中記載。
  
  
  天嬉笑的分析句句在理,小和尚卻還有疑問,怯生生地道:「我也沒道心,可還是啥也察覺不到……」
  
  
  天嬉笑口中回答歡喜,手上卻向著梁辛一揖:「宗主功法別具一格,論身體的敏銳,更遠超常人,小和尚則渾渾噩噩,宗主能探的,你探不到也不稀奇。」
  
  
  梁辛大概能聽懂其中的道理,驚疑盡去後,好奇心卻更重了,笑著說了句:「我再探探,待會給你們講故事!」走上幾步,雙目閉合,第三次將雙手按住了絲壁。
  
  
  記憶傳遞,直接送入心底深處,梁辛感同身受,否則剛才也不會被一個幻象嚇得雞飛狗跳。
  
  
  現在明知道,撲面而來的種種並不是真實存在的,可身處其間,週遭的情形栩栩如生,還是讓他神情駭然,眉目猙獰。
  
  
  但是過了一陣,梁辛的表情漸漸變了,有驚詫意外、有恍然大悟、有啼笑皆非,還有些……失魂落魄。諸多表情混雜在一起,到了最後,就只剩下疲憊!
  
  
  這一次探索,足足用了近一個時辰的光景,梁辛才睜開眼睛,緩緩走到出口前,坐了下來。
  
  
  柳亦在出口外,也隨著他一起坐下來:「怎樣?」
  
  
  「絲中的記憶只有我能察覺,除了道心凡心和身體敏銳之外,應該還有個原因……我的本源是惡土力,後來本源散入體內,我也就勉強算作惡土身了。」梁辛所答非所問,聲音也低沉得很:「我和這頭怪物有同源之力,所以才會如此。」
  
  
  說著,梁辛轉頭望向了天嬉笑:「先前你說的沒錯,做繭的這條蟲子就是土行中的神尊,坤!」
  
  
  柳亦眉頭微皺:「清涼泊那條身形百里,都沒輪到做繭,這一條不過幾里大,就修到圓滿了?」
  
  
  梁辛吐出了一口悶氣,苦笑搖頭。
  
  
  絲中留下的記憶,殘缺且跳躍,不過也足以讓他辨出真相了。
  
  
  繭子的主人,和清涼泊的那條怪蟲一摸一樣,身體一鼓一鼓,好像一串巨大的念珠,頭上只有一隻小小的眼睛和一張滿是獠牙的大嘴,土行尊,坤蟲。
  
  
  要是論起輩分,做繭子的這一頭,怕是清涼泊那條蟲子的老祖宗。
  
  
  這條怪蟲不知何時誕生,更不知修行了多少年,越長越大,梁辛就在記憶中『看』到一幕,蟲子不知為何發了脾氣,將身體一抖,目光所及山崩地裂,塵土遮天蔽日,轉眼裡四下只剩下無盡漆黑。
  
  
  論體型、論威風,都遠勝清涼泊那隻『小傢伙』。
  
  
  不過這條蟲在長到一定規模之後,體型又開始緩緩變小。
  
  
  因為壽命相差太多,所以人間高手,無法得知土坤的生長規律,也就是梁辛讀出了絲中的記憶,這才明白,土坤是先小後大,繼而再由大變小。單去用體型來分辨的話,根本無法看出它們究竟是成蟲還是幼蟲。
  
  
  清涼泊的土坤便是一例,它佔地百里,但誰也不知道,他是從千里大小縮回到百里方圓,還是剛剛從小蟲子長到現在的體魄?不過,從戰力計算的話,清涼泊土坤應該還沒到『返璞歸真』的程度,只是條小蟲罷了。
  
  
  再說眼前這條土坤,長到極限後,身形由大變小,又過了無盡歲月,只剩下兩三里的樣子,選了大藏山做它最後的棲身之地,鑽入了土中。
  
  
  坤是土行尊,鑽地也不是降砂螞蟻那種打洞挖土,這個過程與青墨的神梭遁化很相似,蟲子鑽到了山岩之下,可岩石土壤並未遭到破壞,自然也沒留下什麼坑洞隧道。
  
  
  大藏山內玉礦如此豐饒,堪稱天下一絕,怕也和這條土坤在鑽土時吐納靈元有關。
  
  
  這時,天嬉笑小心翼翼地插口道:「不是普通的吐納靈元,而是它做繭在即,要求真身純淨,體內稍有不純的真元,都會被當做垃圾排除出去。」
  
  
  與麒麟島的『糞坑』一個道理,土坤體內的垃圾,對凡人而言就是天地精魄,深山之內的岩土被其熏染,盡數化作絕品美玉。
  
  
  土坤潛到此處,修持也終于圓滿,開始吐絲做繭。
  
  
  到最後,土坤化蝶,破繭而去!
  
  
  說到這裡,梁辛停頓了片刻,摸出瓶楊梅露,潤了潤喉嚨之後,隨手把瓶子遞給了歡喜。
  
  
  歡喜像碰寶貝似的接了過來,同時還追問道:「坤化蝶之後呢?又飛去了哪裡?」
  
  
  「絲中的記憶到它破繭也就停止了。」梁辛答道:「不過結果倒不難猜,坤為蟲時就是土行至尊,厲害到天下無敵,化蝶後又哪會還留在人間?自然是破碎虛空,飛仙了!」
  
  
  天嬉笑心細,目光流轉望向繭子之外,這附近並無雷噬的焦痕。不過這倒不重要,也許土坤本來就是神尊,飛仙不用渡劫;也許坤蝶飛得快,將劫雲引到了其他地方。
  
  
  事情雖然離奇,但過程不難理解,前後也就幾句話,梁辛就解釋得清楚了。
  
  
  說到現在,土坤之事已經告以段落,不過柳亦卻又說了句:「接著說。」
  
  
  兄弟相知,柳亦對老三的性子瞭解得很,梁辛要只是從土坤的記憶中瞭解到這些,先前的神情也不會那麼複雜。
  
  
  果然,梁辛笑了笑:「大概就這麼多,不過它的記憶另中有一幕,很是怪異……在蟲子縮身,即將進入大藏山之前,被三個人給堵住了。」
  
  
  歡喜咋舌:「還有人敢找坤蟲的麻煩?不用說,肯定被一口吞掉了。」
  
  
  「不錯,他們都掉進了土坤的肚子裡,」梁辛點了點頭,可隨即臉上又露出了一份古怪笑容,同時把話鋒一轉:「但是這三個人不是被坤蟲吞掉的,而是……自己跳進來的。」
  
  
  這一幕一閃而過。梁辛沒能『看』得太真切,但是也能清晰分辨出來,三個人好像特意趕來自殺似的,瞅準時機縱身一躍,攜手跳進了坤蟲的大嘴之內,而他們的神情,不僅沒有恐懼、絕望,相反還充滿歡喜快活,梁辛甚至還聽到了其中一人的大笑。
  
  
  歡喜張大了嘴巴,這事也的確不是他的小腦袋瓜能猜透的,愣了一陣,才喃喃地嘀咕道:「他們仨……瘋子吧?」
  
  
  三里坤蟲,修行大成。
  
  
  跟蹤、潛伏、堵截,還能瞅準時機全身跳進它的嘴巴裡,足以說明那三個人的本領了。
  
  
  就算是瘋子,這三個人也是修為絕頂的瘋子。
  
  
  小歡喜不明白,可是梁辛、柳亦和天嬉笑,又怎會想不通?
  
  
  天嬉笑的眼珠來回亂轉,語氣仿若夢囈:「三個人成心進入土坤體內,他們是、是來搭車的?」
  
  
  土坤化蝶,扶搖九天,破碎虛空遁入仙界。這三個人自己無法破道,就鑽進土坤的肚子裡,等著坤蝶破繭,把他們載往仙界!
  
  
  柳亦也吸溜了一口涼氣,嘆道:「這是、真是狗膽包天了!」跟著又追問道:「那他們三個飛走了沒有?」
  
  
  「不知道,關于這三人的記憶,也只有這麼一幕。不過有他們的經歷,讓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梁辛的聲音忽然低沉了下來:「乾爹。」
  
  
  柳亦愣了愣。
  
  
  「清涼泊土坤腹中,我曾問過乾爹為何會陷落于此,他老人家惡狠狠地瞪我,永遠不許我再提這事。」梁辛聲音不停,繼續道:「還有,不久後我們爺倆脫困,在土坤獠牙之間,他為點我入道,第一次施展天下人間。我始終不明白,那時他已近燈枯油盡,卻還能穩穩壓制怪蟲,在千年前鼎盛時,又怎麼可能被那條小坤吞掉?」
  
  
  「乾爹修行的是人間道,不羨飛仙。羨不羨仙,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師兄謝甲兒羨、大祭酒秦孑羨、顧回頭老九他們也羨,但乾爹不是,他道心盡喪後,對修仙破道一百個看不上眼。不過,不羨慕和不好奇卻是兩回事。也許是一時興起,想去仙界轉轉;也許是桀驁狂狷,想和神仙比試……」
  
  
  「老爺子的腦筋是極好的,否則也創不出天下人間不是,論到劍走偏鋒,當世無人能及,他和那三個遠古修士,相隔了千千萬萬個年頭,但想到了一樣的主意。」
  
  
  「只是,乾爹算差了一點啊,他不知道土坤從小長大再由大返小,他看到清涼泊的坤蟲,好傢伙,百多里,天下第一大蟲,還當它快圓滿了。哪知道它還是條小傢伙,別說一千年,就是再等一萬年,它也做不了繭,更化不成蝶。」
  
  
  「土坤肚子裡的情形,應該也超出了乾爹的估計,怪蟲畢竟是一行至尊,胃液犀利的很,乾爹來不及再施展魔功,只能撐起法寶護著自己,所以才被困住了。」
  
  
  說著,梁辛抬頭,望向了柳亦:「其實幹爹和老爹,許多地方真挺相像的。」
  
  
  柳亦笑了,緩緩點頭:「都狂得那麼不著邊際,都不喜歡算計,最相似的,兩個老魔頭都是想起來一出是一出,只要一高興什麼都敢去做,後果啥的,在他們眼裡都是狗臭屁。」說著,柳黑子頓了度,跟著把聲音壓得極低:「你說,咱家這兩位長輩……算不算挺不著調來著?」
  
  
  梁辛哧地笑了:「你回去見到老爹,有種把這話再說一遍。」
  
  
  柳亦故意說胡話來引兄弟開心,哈哈大笑:「我可不敢,別再把他老人家吃徒弟的癮頭給勾起來!我又生的肥壯,看著就好吃。」
  
  
  梁辛笑而搖頭,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和那三個瘋子一樣,乾爹也是自己跳進土坤肚子中去的,結果這次真鬧了個大笑話,進了條『娃娃坤』不說,還被怪蟲的胃液給困住了,難怪他吼我,說自己死前不許我再問這件事的緣由……」
  
  
  說著,梁辛蜷起雙腿,雙臂環膝,對柳亦道:「放心吧,我沒事。不過是被坤蝶的記憶勾起了心思,有點……有點想他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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