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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y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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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搬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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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7: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二章 瘋狂石頭
  
  







  小將和一眾鐵甲倉都臉色迷茫,不明白這幾個『外人』之間,怎麼會突然鬧了起來,卻不知道,憨子挨了『半掌』,換回了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憨子受傷不輕,但性命無礙,謝甲兒略略放心,解開了加持在梁辛身上的法術,也懶得去說什麼,對楚慈悲道:「接著說吧。」
  
  
  楚慈悲繼續道:「還是那句話,來到了這樣一個仙界,你尚且如此,何況那些真正靠悟道、飛仙的修士!」
  
  
  遠古時後,魯執與楚慈悲兄弟進入仙界,還沒等他們歡喜慶幸,就悚然發覺,這個神仙境界,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人間煉獄!
  
  
  坐擁大力,掌握天道的『仙人』,比比皆是,可他們全都在陷入魔障了。
  
  
  生命中唯一的目標,唯一的意義被無情摧毀……『仙人』們無一例外,都恨極了這個世界,自然也會就恨上了此間的土著。
  
  
  或以殺人為樂;或豢養猛士,彼此『鬥狗』為戲;為凡人塑造信仰、再抬手摧毀,看著那些土著的絕望拍掌大笑……此間神仙無數,但個個都是瘋子!
  
  
  梁辛聽得脊背上直冒涼氣,皺眉道:「這也太誇張了些吧。」
  
  
  楚慈悲笑了下:「絕望之下,積攢了無數念頭的心魔爆發,不瘋才怪,沒什麼可奇怪的!這個世界裡的一花一木,一山一水,還有數不清的凡人,也就都變成了瘋子們發洩的玩具。」
  
  
  三兄弟中成功越界的兩人,是靠『歪門邪道』進入的仙界,並非渡劫而至,所以來得悄無聲息,並不為『眾仙』所知。而他們的『飛仙』,其說是為了『長生逍遙』,還不如說是三兄弟窮極無聊,來仙界遊覽玩耍。所以在窺探到真相後,魯執、楚慈悲倒談不上生氣、懊惱,倒是啼笑皆非更多一些。
  
  
  聽著楚慈悲的敘述,梁辛情不自禁笑了起來,拍了拍師兄的胳膊:「乾爹要是到了這裡,估計也是先嚇一跳,然後就會對著那些『仙人』大大地嘲笑一番。」
  
  
  謝甲兒嘿了一聲:「嗯,順便還得賞我一個大嘴巴。」說著,大魔君自己也笑了起來,眼中最後那一絲力氣也消散不見了。
  
  
  仙界是個笑話,『仙人』貽笑大方,魯、楚兩人自然不會和那些瘋子為伍,苦笑之餘,默默潛入世間,又開始商量著『回去』的辦法。
  
  
  小活佛現在已經知道憨子無恙,心裡高興得很,聽著楚慈悲的故事,忍不住插口道:「要說,你們兩個也夠……夠神經的,之前千方百計的過來,過來後又費盡心思的想回去。」
  
  
  楚慈悲笑答:「活著麼,活得就是這份折騰勁!」
  
  
  魯、楚二人悄然入世,為了『回去』殫精竭智,轉眼耗去百年光陰。
  
  
  剛又說了一每,楚慈悲忽然岔開了話題,問幾個老鄉:「你們覺得,這裡的人怎麼樣?」
  
  
  不過短短幾個月的相處,梁辛卻認真點頭,語氣篤定:「好得很。」
  
  
  楚慈悲的聲音低沉了許多:「當然好得很,他們要不好,我也不會後悔,後悔忍了一百年才動手。」藏在仙界的百餘載,兩兄弟一共搬過九次家。每次『搬家』的原因都只有一個:有『仙家』看上了那一處的凡人,過來『取樂』。
  
  
  仙家殺到,凡人大亂,魯執兄弟施法悄然離開……如此往復,整整百年。
  
  
  楚慈悲天生心軟,可性命事大,此間不同中土……『仙家』不計其數,又統統是領悟天道身懷絕頂法力的高手,真要惹起事端,後果難以預料。
  
  
  直到第十次,又要『搬家』的時候,就連楚慈悲都沒想到,自己還在天人交戰,自家的二哥卻忍不下去了。
  
  
  楚慈悲有些費力的長吁了一口氣:「我們棲身的鎮子差不多有千多戶人家,子夜時分,忽然幾道火龍咆哮而過,小鎮立刻就毀掉了大半繼而空中玄光閃爍,托著一群神仙現身。我記得清清楚楚,一共九個神仙,其中四個是中土劍仙,另外還有三妖二鬼,四個劍仙哈哈大笑,其他幾個則喃喃咒罵,看樣子應該是用這個鎮子來賭鬥法術。」
  
  
  鎮子上的凡人突遭巨變,于無聲之中痛哭奔逃,可又哪能逃得過『仙家』神通,楚慈悲默默準備法術,仍想像前幾次那樣悄然離開,不料魯執揮手止住了他:「不躲了。」
  
  
  楚慈悲當時一愣,抬頭望向自家二哥。
  
  
  魯執又道:「不想躲了。」說完,他扯掉易容法術,露出本來面目,引墨劍對著天上的那群神仙,抬手就是雷霆一擊!
  
  
  魯執不是『爹生娘養』,而是『山天大獸』的出身,但既以人形入胎,那他就是個人,這一點是絕不會錯的。甚至從某些方面來看,他比著天下人還要更『純粹』,就連天性心軟悲憫世人的楚慈悲還在算計、猶豫、忍耐的時候,他卻先翻臉了。
  
  
  魯執之力,驚天動地,一劍之下血肉橫飛,直接將九個『神仙』中的兩個碎屍萬段,另外幾個又驚又怒,可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遽然一道怒雷煌煌,怒尊法相從天而得……在墨劍揮斬之後,楚慈悲毅然出手!
  
  
  一場惡戰,九仙隕落,兩兄弟身負重傷……
  
  
  這一戰,也不過是個『開始』罷了。不久之後仙界大亂——是真正的『仙界』大亂,死得不再是凡人,而是此間神魔劍仙。
  
  
  魯執本來無名無姓,他的名字是在三兄弟相遇之後,由齊、楚二人給他取的,其中『魯』是指他的生身之地,而『執』則是取自他的性子。此人天性執拗、執著,對凡事都一樣,要麼不做,可一旦開了頭,就一定會做到底。
  
  
  無名小鎮兄弟出手,這件事既然已經開了頭,除非魯、楚兩人身死,否則就不會停下去,他們兩個比著全天下所有的瘋子加起來還更瘋、更癲,他們要在仙界——誅仙!
  
  
  咕嚕一聲。梁辛覺得喉嚨乾澀,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做夢也也不敢相信……仙界,是這個樣子,單以風土而論,甚至還不如凡間;要不是親耳所聞,他更永遠想不到,竟然還真有這樣的人物,跑到仙界中來殺神仙。
  
  
  「別說是我,估計就連精通人情世故的死鬼老大齊福池萬萬料不到,在中土時那個雖不為惡但也極少積善的魯二,竟然會變成仙界的俠客!」事情已經不知過去了多少年,可是楚慈悲在提及往事的時候,仍唏噓不已,由此也感慨道:「自從凡人降世的那天起,大家就在爭辨性本善還是性本惡。魯執是『天造』,其實,從他的性子裡,就能看出造化之下的凡人本心……每一副皮囊裡,都藏著一份俠意,善惡之分,只在這份『俠意』的一念之間罷!」
  
  
  謝甲兒忽然開口,問道:「那你說的『俠意』,又是什麼東西?」
  
  
  「不是東西,是四個字……我看不慣!」楚慈悲的眼睛亮極了:「為善為惡,就在你……你敢不敢,我看不慣!」
  
  
  謝甲兒抿起了嘴唇,片刻後猛的大笑了一聲,未知可否,而是轉回頭對著梁辛喝道:「磨刀兒,酒來!」
  
  
  「早喝光了」
  
  
  就因為一個『我看不慣』,兩個冠絕中土、坐擁大力但始終無法正統飛仙之人,在進入仙界百年之後,開始大打出手。而這次的對手,要遠超三兄弟以往經歷過的任何苦戰。
  
  
  此間,遍地神佛!
  
  
  這個時候,始終沒怎麼吱聲的醜娃娃天嬉笑忽然開口:「我不明白,就憑你們兩個人,又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贏!」
  
  
  楚慈悲哈哈一笑:「是啊,贏了,本來我們可也沒想到,居然能贏!」
  
  
  這裡的眾多神仙並非鐵板一塊,其間的傾軋也異常兇狠,多少給兩人留出了『空隙』。可即便如此,在『揭竿而起』之初,魯執和楚慈悲也從沒覺得自己有打贏的可能,之所以去打,也僅僅是因為『看不慣』。
  
  
  兩人本來的實力,比起真正的劍仙的確要強上一大截,但這種差異並不是一個『質』的區別,兩兄弟猛如虎,但仙界高手也悍勇如狼,不以偷襲而論的話,一對一兩人輕鬆能勝,一對三還可以試著打一打,一對五的話能否逃命,就要看運氣了,要是敵人再多,就只剩死路一條。
  
  
  這樣的實力,充其量也就是個『騷擾』罷了。
  
  
  可真正讓他們意外的是,自從『誅仙』開始,在這片,四象殘五行缺,根本無法再修煉、再進步的世界中,魯執的修為突飛猛進。
  
  
  魯執修得不是道,而是自己那份與生俱來的力量,他是『山天獸』、『石中人』,因土而生,以土為命,一身金行修為也是『至土生金』而來,算起來,他就是塊『瘋狂石頭』。
  
  
  而天地萬物,都分正反陰陽,這裡雖然是殘缺天地,具體到一行一屬之間,也都分做兩極,仙界中的至厚土行也不例外。
  
  
  小到一草一木,大到靈山秀水,仙界中的一切都是靠著厚土相護才得以成形的,這份得以表現的厚土之力,承天護界,是為『善』,可並不是說仙界中的土行之力只有『善』。它也有『惡』的一面,而且按照陰陽之說,『善』有多重,那『惡』就有多沉,是完全對等的。只不過這個世界的土行之惡,都在『隱藏』,並未表現出來罷了。
  
  
  直到魯執這塊『瘋石頭』決意誅仙、殺心迸現之後,就因他的至純土命和殺心惡性,將仙界中煌煌的惡土之力激發了出來……又或者說,仙界中的土行惡力,通過魯執而得以表現。
  
  
  在魯執面前,是大批的飛昇仙魔;在魯執身邊,只有一個天性心軟、修煉佛家本領的楚老三;可是在魯執身後,卻是這個世界中最厚重、最磅礴的土行之陰、之惡。
  
  
  善之土撐起了這個世界,陰陽對稱,可知魯執身後的歷練何其磅好……當然,魯執的修為再怎麼猛漲,也不可能一次傾盡如此厚重澎湃的巨力。
  
  
  這就好像,原來的魯執是個勺子,後來飛快成長、變成了酒杯、飯碗、銅盆、木桶……可在他身後的惡土力幹脆就是一座浩瀚大海,就算他變成了大瓦缸,一次能盛出來的水也有限。只不過,身後有海,水無盡,可供『瓦缸』隨時取用。
  
  
  魯執修為爆增,誅殺仙魔越來越得心應手,尤其妖孽的是,不管他受了多重的傷,只要不死,睡上片刻立刻就生龍活虎,又去大殺四方。
  
  
  另外魯執在能夠隨便調用仙界惡土之力後,立刻就得到了一個強助:坤蝶!
  
  
  坤是土行尊,坤蝶自然也屬土行巨怪,它不為任何人所用,遁入仙界,只臣服于此間的厚土造化。魯執得到了仙界惡土的『認同』,也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了蝶子的朋友。
  
  
  可惜的是,與那些仙魔相比,坤蝶在破繭、產子、飛昇後,壽命非常短暫。在這個世界中,蝶子只活了三百年就壽終正寢。
  
  
  但對于魯執和楚慈悲而言,正是坤蝶幫他們撐過了最最困難的開始……
  
  
  「魯二戰力突破、又得坤蝶相助,固然值得高興,但更讓我們歡欣鼓舞的是,除了這世上的聾啞凡人之外,還有與兩兄弟志同道合之人。」
  
  
  不是所有的,神仙,都瘋魔殘忍,也有些飛仙者能守住內心清明,不去禍害這個世界。
  
  
  這些人有的心灰意冷,對外事外物毫不關心,他不去殺人,但也不覺得凡人死掉有什麼可惜;
  
  
  有的則確實看不慣『同類』所為,但自忖改變不了什麼,也就如兩兄弟在最初百年時那樣,遁世隱忍了,而這一部分人,大都是『生具慧根』之人,一朝悟道平地飛仙,在飛昇之前,不曾斷滅凡情,而悟道之時,他們看穿的天意,也和感情無關。
  
  
  兩兄弟揭竿而起,把事情越鬧越大,身邊漸漸又有高手加人……
  
  
  血戰一場接著一場,每一次都有仙魔投首,到了後來就連楚慈安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他們是為『看不慣』,為了還此間凡人一個清靜世界而誅仙;還是單純就把『誅仙』當成了一道題、投入期間,雖苦雖難,但卻樂在其中!
  
  
  凡人絕無法想像的惡戰,不知打了多少年,魯執楚慈悲終于蕩盡仙魔。不過他們也傷亡慘重,到最後算上兩兄弟,只剩下來十二個。
  
  
  而這十二個也不全是人,有劍仙,有修羅,還有大妖厲鬼,其中翹楚當然是來自中土的魯執,但其他十一個人也不容小覷,能在誅仙之戰活下來的,就足以說明他們的實力了!
  
  
  倒是此刻坐在大家面前的楚慈悲,是十二人中最差勁的那個,但他是魯執,親生的朋友……以往惡戰中雖也奮勇,但時時刻刻都被二哥照顧,這才活了下來,否則早就被那些邪魔碎屍萬段了。
  
  
  現在的楚慈悲已經完全沉浸在往事中,說話羅里囉嗦,一會去講述魯執變強的原因,一會又去說仙界凡人的可愛,又時還要提一提他們當年的戰友是如何厲害,其間更穿插了無數次與仙魔慘戰的情形。本來一件驚心動魄的誅仙事、俠義事,被老頭子顛三倒四,說得人頭昏腦教……不過,所有的過程都不重要,遠古時仙界中這場的慘烈戰事,真正讓梁辛血脈賁張的只有兩處:
  
  
  一是引發的原因魯執,我看不慣,;二則是它最終的結果,魯執大獲全勝!這塊『瘋狂石頭』,把『不請自來』,繼而又恨天罵地的九界神魔,砸了個頭破血流!
  
  
  誅仙已成,不過事情還沒完。仙界與九個世界相連,每隔不久,就有新的仙魔入界,十二高手會第一時間趕去圍剿,永遠沒有盡頭的忙碌著。
  
  
  如果是其他人,事情辦到這個地步,也就可以收手了,畢竟新入界的仙魔數量有限,十二高手雖然忙碌些,不過也完全能控制得住局面。但是魯執是做事到底的性子,既然事情開了頭,就一定要有一個徹底的結局。
  
  
  魯執的想法很簡單,既然他們能來,我們就能去,進入九個世界,一一掐斷禍根,從此宇內再無飛仙,仙界之中,永葆一方無聲樂土!
  
  
  魯執埋頭于術,尋找『過去』的辦法,又是一個『無盡歲月』,歷盡無數辛苦……
  
  
  魯執的想法是煉化出一件能夠撕裂乾坤的絕倫法寶。
  
  
  厚土之力能夠承天護界,也能埋沒蒼穹;能夠滋養萬物,也能煉骨化屍。魯執靠著仙界惡土,煉化法器本就舉手之勞。而他煉化法器的材料,就是被他們殺掉的那些仙魔屍骨!
  
  
  在最初的千百年中,魯執始終沒能煉出自己想要的法寶。
  
  
  不過一番辛苦也不算白費,雖然沒能得到撕裂乾坤的寶貝,但也因此煉出了幾件一等一的犀利法爆。魯執乾脆又加了把勁,循著這條路子,一共煉出了十一件這種法寶,將之裝入玉匣,送了給十一個同伴。
  
  
  聽到『玉匣』兩字,梁辛福靈心至,追著問道:「玲瓏玉匣?」
  
  
  楚慈悲笑著點了點頭。
  
  
  得知玲瓏玉匣的出處,這倒是個意外的收穫了,循著楚慈悲說的那些往事,梁辛再仔細去想一想,玲瓏輾轉、玲瓏偷天、玲瓏修羅、玲瓏慈悲……他見過的所有這些玲瓏寶物,果然每一件都與空間之術有關!
  
  
  輾轉和偷天自不必說,修羅和慈悲也是劃定一隅,自成疆域。
  
  
  魯執打造出十一隻玲瓏寶貝,但真正的目的還未達到,又再度埋頭苦呢……這次他發狠了,請出了仙界中,最有潛力、也是他最珍惜的一具屍體:坤蝶!
  
  
  煉化的過程繁複之極,這些都是法術事,不用多說什麼,到了最後,魯執終于大獲成功,將坤蝶的屍體,煉化成一件飛舟,能夠搭載眾人,從容往返于仙界與另外九個世界之間。
  
  
  魯執憑著坤蝶屍體中飽蘊的神力、憑藉仙界的惡土支持,真的完成了一項只能用『造化』來形容的壯舉。
  
  
  梁辛吃驚之餘,心也迅速沉了下去。魯執沒留下什麼『通道,他是靠著坤蝶屍體回去的……這位遠古奇人已經變成了青蓮小島上的骸骨老兄,那件『坤蝶』飛舟,說不定就在他的手鐲之內,隨著鐲子炸碎而被毀掉。
  
  
  不管那件寶貝有沒有被毀,它都不會還在仙界,那自己這些人又靠什麼回去!
  
  
  仙界有了飛舟,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駕馭這件絕倫法器進入其他世界,掐斷『飛昇』的源頭了。但這件事裡,還有一個關鍵。
  
  
  最後的十二高手,出身遍佈九界,他們能義憤而起匡扶『仙界』,對自己的家園自然也會有所眷戀,就連十二人中來自惡鬼世界的大修羅,也絕不能容忍這一夥人殺過去,徹底毀掉家園。所以眾人約定了兩條章法:
  
  
  其一:入界,不是要去摧毀那個世界,而是截斷修煉事,只讓那個世界中人在無法飛仙,最好能讓修煉事徹底消失,但不能大開殺戒;
  
  
  其二:抓鬮,天意抉擇,他們進入九個世界的順序。
  
  
  第一條自不用說,至于第二條,梁辛等人的中土世界,『運氣』還不錯,被派到了倒數第二位。最後一個則是惡鬼世界。
  
  
  議定之後,十二個留下一半來守護仙界,另一半則通過飛舟,進入其他世界,因為魯執是同伴中最熟悉飛舟的,所以每次『入界』,他都要親自帶隊。
  
  
  入界後的事情,不用說梁辛也能猜到,自然是篡改天地,讓那個世界的修行變得全無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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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三章 乾坤之怒
  







  
  事情進展得無比順利,每次魯執等人去過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就再沒強者飛昇、自然也再沒人進入仙界。直到從第七界回來後的一天,魯執找到了楚慈悲。
  
  
  當時魯執的神情有些陰鬱,兄弟間也不需鋪敘,直接引入了正題:「中土,怕是不好辦。」
  
  
  楚慈悲不解,皺眉問道:「不好辦又是什麼意思?」
  
  
  「咱們先前去過的那七個世界,雖然不像仙界那麼誇張,在行屬上都有瑕疵。相較之下,只有中土是真正的四象整齊,五行生剋、八卦輪轉、萬物相濟!」說著,魯執搖頭而笑,感慨道:「以前真不曾想到過,原來中土,才是真正的完美乾坤!這許多的世界放在一起,如果真要『選』出一個仙界的話……非中土莫屬!」
  
  
  楚慈悲始終在留守,並不知道其他世界的情況,聞言後先是愣了愣,繼而突兀地笑了起來……中土才是完美世界,想想以前家鄉中的修士,修啊修啊,原來都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麻煩的是,」魯執輕嘆:「中土太完整,要改它的靈元,徹底抹掉修真事,怕是不會容易,至少我現在沒太多的把握!」
  
  
  修改其他的世界,能夠利用它們自身的瑕疵,以巧破道;但中土世界,卻完美到了極點,至少魯執當時還無法找到可以利用的漏洞。
  
  
  雖然不好辦,可該去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略作修整之後,魯執與同伴再次踏入飛舟,遁化虛空,趕往中土世界,不過這次不是去一半留一半,而是十一人趕赴中土,只剩楚慈悲一人留守仙界:
  
  
  一來,中土『完整』,楚慈悲感到事情棘手,要多帶幫手;二來,九個世界中只剩兩個還有飛昇事,而魯執等人去到中土,就算沒能及時改變局面,至少也會阻止中土修士渡劫。這樣的話就只有惡鬼世界的高手越界,楚慈悲修行的是佛家神通,玲瓏慈悲更是伏魔利器,從行屬上剛好能夠克制惡鬼力量,由他留守再合適不過。
  
  
  說到這裡,楚慈悲忽然閉上了嘴巴,再沒有隻言片語!
  
  
  突如其來的沉寂,幾個聽眾都默默地嘆了口氣。直到半晌之後,楚慈悲才再度開口:「當年一別,再無相見。」
  
  
  十一個人,一個都沒有再回來。只剩一個楚慈悲,孤守仙界,于無窮無盡的歲月中,擊殺越界惡鬼……
  
  
  楚慈悲轉目望向梁辛,聲音中略略顯出了些疲憊:「要是不嫌麻煩,能不能把『骸骨老兄』的事情再給我說一遍?」
  
  
  老頭子剛剛現身的時候,梁辛已經自己所知的、有關骸骨老兄之事盡數交代過,可現在,楚慈悲想再聽一遍。
  
  
  梁辛沒有絲毫的耽擱,立刻開口,又把有關諸事,再仔仔細細地講了出來。
  
  
  分送給其高手的玲瓏玉匣,或遺落中土,或被骸骨老兄收回,事情再明白不過,玉匣原來的主人都喪身于梁辛家鄉。
  
  
  一旦離開仙界,楚慈悲也就失去了這裡惡土之力的支持,可即便如此,就憑著他們這十一個屠滅仙界的絕頂高手,又各有一件玲瓏法寶在手,中土世界又哪有人能傷得了他們?
  
  
  玲瓏至寶,都是由仙魔屍體煉化而來,在最初的主人手裡,發揮出的威力,絕非青墨、瓊環、莫追煙這些後人可比……
  
  
  這個時候,天嬉笑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梁辛知道他有話想說,點了點頭示意但講無妨。
  
  
  得了宗主許可後,天嬉笑才開口:「屬下的出身,諸位是知道的,因為先師的緣故,我們這些弟子也都修習過些風水、堪輿……」
  
  
  剛鋪墊了兩句,謝甲兒就不耐煩打斷:「直接說正題就好了!」
  
  
  天嬉笑答應一聲,果然不再囉嗦:「堪輿之中,有『無應』一說,指得是一道劫數。天地風水自有定數,普通改動倒無妨,但要驚動了真正的大氣脈,便會引來這道大劫!不過這也只是個說法,至于冥冥之中,是否真有『無應』,沒人能說得准……」
  
  
  堪輿玄術之中,有些說法太過飄渺,但是天嬉笑提出的這道『無應劫』,倒是讓謝甲兒恍然大悟,猛地想到了一種可能:
  
  
  中土由陰陽化萬象,其中各道行屬彼此交匯、協調,無數巨大的力量或相生或相剋,最終才成就了這個完美世界,一旦有另一股力量介入,想要強行改變它運轉的軌跡,必會引來可怕的後果。
  
  
  「兩種可能。」謝甲兒的語氣斬釘截鐵:「第一個是魯執篡改天地,由此他們十一個人引來了『中土世界的反噬』,不是什麼天劫,是真正的乾坤之怒!」
  
  
  「第二個可能也差不多,不過這道反噬不是單獨針對十一個人,而是針對整座中土……就是說魯執篡改天地,結果惹了大禍,弄不好會讓中土崩塌,因為有約在先,他們沒一走了之,而是齊心協力消弭了這場大禍,不過最後也傷亡慘重。」
  
  
  是針對十一高手個人、還是針對整座中土但十一高手挺身而出,總之魯執等人都惹出了、也都對上了中土乾坤中蘊含的可怕力量,一群殺滅無數仙魔的絕頂人物,在『蒼天震怒』之下,最終損兵折將。
  
  
  但是不管過程怎樣、傷亡如何,至少魯執撐過了『反噬』、收集了一些死去同伴的玲瓏玉匣,而他對中土的『改造』最終也成功了,『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再沒有一個中土修士飛昇仙界。
  
  
  小活佛聽得挺認真,在弄清楚了諸般經過之後,眉頭也皺成了一個大疙瘩:「中土再無飛仙,魯執也算大功告成,為什麼不回來,戀家?」
  
  
  「哪個告訴你,老二大功告成?要是別人,或許早就回來了,可他叫魯執,他是魯執!」楚慈悲忽然笑了起來,可笑容裡又哪有絲毫的快樂之意:「窮盡天地,再無飛仙。八字碑文不是他的墓誌銘,更不是發狠放話,你仔細想想,他寫這八個字,是給誰看的?」
  
  
  留在中土的碑文,自然是給中土人士看的。
  
  
  小活佛還在迷糊著,梁辛卻猶如醍醐灌頂,猛地明白了:魯執的留字,對仙界、對那些已經獲知『修士飛昇去不了仙界,只能變成神仙相』這個真相的人,的的確確是應驗了。但赑屃碑上的留言,不是寫給仙界的,而是寫給中土人看的……
  
  
  中土之人,並不知道修士渡劫後去不了仙界,而是被『流放』到大海的另一端。
  
  
  他們只看到,修身入道、斷滅凡情、感悟力量與規則,有朝一日突破境界,繼而天劫到來……一切都沒有變化,天劫還在,所以飛仙還在。
  
  
  魯執的確篡改了天地,對于仙界而言效果圓滿。但是對于中土人士而言,卻沒有任何意義,大家該怎麼修煉還怎麼修煉;對迎來天劫的『仙長』們,該怎麼羨慕還怎麼羨慕!
  
  
  赑屃碑上的八個大字,從不同的角度去看,根本就是兩個意思!從仙界的這邊去品讀,魯執大功告成;但是中土上的凡人和修士們看到碑文,只會當它是醉漢的瘋言瘋語……
  
  
  對中土人士而言,什麼才是真正的『窮盡天地,再無飛仙』?
  
  
  任你天資如何驚豔,任你悟性如何了得,任你心志如何堅毅,任你修行如何刻苦……可到頭來,你永遠也等不到天劫,永遠也沒機會飛昇仙界!
  
  
  沒有天劫的淬煉與洗髓,身體中的濁氣永遠也無法清除,充其量只有一兩千的壽數,充其量也只有六步大成的力量,永遠也不會有永生,更毋論逍遙。到頭來一事無成,回頭看看,你的確是比著我活得長,可我賞花踏青泡山泉,你在修行;我飲酒作樂斗小牌,你在修行;我呼朋喚友鬧通曉,你在修行;我娶妻生子找小妾,你還是在修行……斷滅凡情、清心寡慾,活成了一棵樹,而且絕沒有出頭之日,別說一兩千的壽數,就是讓你這樣活上萬萬年,又有個屁用!
  
  
  這才是魯執給中土世界立碑留字的本意。可中土上仍有天劫,魯二留字的意義又何在?
  
  
  謝甲兒、梁辛、天嬉笑都已經明白了,唯獨小活佛還滿臉迷惘,眼看著身邊的同伴一個個都露出恍悟神情,急得他煩躁不已,伸手猛拍梁辛後背:「到底咋回事,咋回事?」
  
  
  梁辛口乾舌燥,由此,長長呼出的那口濁氣,也略顯嘶啞:「你要順著碑文在中土凡人眼中的意義去想……如果沒有天劫了呢?中土修士再怎麼精修,他們也就沒法飛仙,這時再看骸骨老兄留下的赑屃碑,是不是就順理成章了?」
  
  
  不解釋還好,解釋之後小活佛更糊塗了,獰眉瞪眼,好像要打人……
  
  
  「一個笨嘴拙腮,一個草包飯桶!」謝甲兒終于不耐煩兩個小傢伙的糾纏不清,從旁邊開口解釋:「碑文是給中土人看的,所以那八個字的本意,是『你們看到了吧,這個世界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飛仙了』;而不是『明明還是有天劫,可我就說沒飛人能飛昇了,到底怎麼回事你們納悶去吧』,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能明白不?」
  
  
  小活佛勃然大怒:「卸甲磨刀,你們師兄弟合夥欺負人麼!」
  
  
  謝甲兒濃眉一軒,可再仔細一琢磨自己給出的解釋,別說…還真比著梁辛的說法更讓人糊塗。
  
  
  天嬉笑趕忙跳起來打圓場,對小活佛耐心解釋道:「當初那位魯執前輩,以假大眼替換真靈穴,施展大手段改變了中土格局,由此改變了天劫,讓中土修士渡劫之後,再無法真正飛仙,而是盡數去了混沌海另一端的窮惡大陸,變成了神仙相……不過照我的猜測,這並不是魯二先生的本意。」
  
  
  小活佛氣哼哼地點頭,表示還能明白:「接著說,那他的本意是什麼!」
  
  
  「他的這番手段,最根本的目的,不是改變天劫,而是要讓天劫消失!也只有如此,才能扣合上魯前輩做事徹底的性子、才能扣合上赑屃碑上的八個大字。」
  
  
  「小佛爺試想,遠古時,猴兒谷假大眼成形,魯二先生滿心豪邁,以為從此中土再無天劫,過不多久,修行事也會漸漸消失,所以留下了那座赑屃神碑,不料,還沒等他從中土返回這裡,就發現竟還有修士渡劫,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算計失誤了。」
  
  
  「天劫依舊在,飛仙依舊在,修行之事當然更不受半點影響……其實事情到此為止,也算是圓滿了,畢竟中土格局變了,中土修士再也沒機會去仙界。如果換成其他人,多半也就會返回仙界了,但魯執先生天性執拗,事情沒辦成他想要辦的樣子,他就不肯罷休,留在中土繼續想辦法,非要讓天劫徹底消失不可。」
  
  
  天嬉笑雖然囉嗦得緊,但也細緻的緊,尤其他的這番解釋,是順序而下,先假設魯執的做法,再去與碑文『相扣』,而不是從碑文去倒推著說,由此清晰的很,小活佛很快就明白,嘿嘿嘿地笑道:「也沒多難懂,就是一時沒繞過彎來。」
  
  
  天嬉笑著實鬆了口氣,又繼續道。「另外照我估計,魯前輩留在中土不肯回來,應該還有另一重原因……」
  
  
  魯執發現有中土還有天劫,自然要去追究真相,憑著他的修為、見識,不難發現自己那一番作為之後,造成的真正後果是什麼。
  
  
  那些被自己坑害的修士,雖然變成了副鬼模樣,但也都擁有了漫長的壽命和一重天道,實力突飛猛進。有資格成為神仙相的,都是心智縱橫之人,遲早有一天他們會發現真相,也說不定會利用某種契機穿越混沌之海,重返中土摧毀假大眼,還中土于本來面目以求真正飛仙。
  
  
  到那時,又會有新一番的靈元震盪,大劫再至山崩地裂……且不論『我看不慣』或者『心性執拗』,魯執回中土的根本目的,是為了還仙界一個清靜,但現在事情卻變成了:他救了一個世界,但卻很可能因此而摧毀另一個世界。而且要被摧毀的世界,還是他的老家。
  
  
  這樣一來,魯執更不肯一走了之,就此留在中土,窮盡心思,想要修正自己的錯誤。
  
  
  直到梁辛發現的他的屍骨時,在魯執的手中,還捏著記錄了中土所有靈犀福地的長娟!
  
  
  可以說,魯執對中土的改造,並未真正完成,而曾經屠滅仙魔的十一名絕頂高手,也盡數喪身于此……
  
  
  靠聽的,靠猜的,有關骸骨老兄的事情,總算弄清楚了。
  
  
  有關飛仙,有關神魔,有關十個世界!
  
  
  自從入世以來,梁辛或聽說,或結識了數不清的厲害人物,論起驚采絕豔,以先祖梁一二、乾爹將岸和大師兄謝甲兒三人為最,可這三個絕頂人物與骸骨魯執一比,真就成了『小巫見大巫』。
  
  
  梁辛覺得心裡有些發慌,一半是被魯執的生平震懾,另一半則是因為……飛舟不再,自己回不去中土了。
  
  
  楚慈悲語氣裡,有些古怪:「到了仙界,還想著回去?」
  
  
  梁辛嘆了口氣,沒說什麼。不料楚慈悲突然把話鋒一轉:「當年,差不多就在魯二等人駕馭飛舟趕赴中土的同時,此間出了件小事……又有一頭坤蝶,穿越虛空、咬破壁壘,進入了仙界。」
  
  
  九界『仙魔』飛昇,到了仙界就會化身惡鬼,但『坤蝶』卻並非如此,它們臣服于仙界的厚土之威,越界後並不滋擾一草一木,只逍遙飛舞,享受著最後的三百年生命。
  
  
  「將坤蝶煉化成飛舟的法術,魯二給我講過。他們一去不回頭,我越等越心慌,自然也就生出了去找他們的心思,在那頭坤蝶死後不久,我就按照魯二的法子,開始煉化新的飛舟。」
  
  
  梁辛的目光又復明亮起來,謝甲兒卻冷哼了一聲,毫不留情地給師弟潑冷水:「光知道法子有什麼用,楚三沒有魯二的力氣,沒有此間惡土的支持,要是真能煉成這件寶貝才見鬼了!」
  
  
  楚慈悲卻搖了搖頭:「我雖然沒有老二的力氣,可你們別忘了,我有的是時間……積年累月、水磨工夫,一點一點的來,總會有成功的時候!」
  
  
  法術事看重的是『力、術』兩道,與時間沒太多關係,可是這一重『沒關係』,並不是絕對的,而是相對的。比如,一個玄機境的法術,在五步修士而言,只需要稍作準備即可成形;可一個四步修士要想施展同樣的法術,就得經過一個漫長的準備,也許憋足一百年、一千年,也有成功釋放的可能……法術的籌備功夫,比著修士的命還長,這事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可楚慈悲的時間實在太充裕了,一千年?一萬年?十萬年?或者更長!
  
  
  楚慈悲能活到『十界第一長命』,與魯執送給他的那件『玲瓏慈悲』有著極大的關係,這件寶貝不僅于攻戰時有莫大威力,而且只要主人內心清淨,就能從面具中得到滋養。
  
  
  謝甲兒忽略了楚慈悲『很能活』這件事,略略一愕,梁辛則又驚又喜,從地上一躍而起:「這麼說,你煉成了飛舟?」
  
  
  楚慈悲哈地大笑了一聲:「煉成了!但是卻用不上,否則我早他媽的回去找魯二了!」說著,翻手掐了個指訣,搖搖向著遠方一指。
  
  
  下一刻,只見一道黑色長虹裹挾風雷,從天角盡頭如電而至,梁辛目力精強,遠遠就看清楚,疾飛而來的,正是一頭黑色的巨大飛蛾。
  
  
  轟的一聲,飛蛾摔落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濺起無盡沙石,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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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8: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四章 最後一人
  
  







  黑蝶是死物,摔落在地一動也不動。不用問,此物就是楚慈悲煉化的『飛舟』。
  
  
  只不過,楚慈悲並未化去它的形狀,看上去,它還是只蝶子模樣。其實不止這一隻,當初魯執煉化的『飛舟』,也保留了坤蝶的原狀。魯執曾受坤蝶大恩,捨不得毀了這位老友的身形。
  
  
  不遠處的坤蝶,除了體型有三里之巨,與普通的蝴蝶也沒太多區別。
  
  
  這麼大的蝴蝶,又是最頂尖的神獸,本應威風凜凜,氣勢煌煌,可眼前的這頭蝶子,卻顯得很……狼狽。
  
  
  巨蝶通體都是黑色,但是黑得很不勻稱,顏色有地方深有地方淺,越看越顯得斑駁、噁心,由此全沒了神獸的威風,氣質上倒像極了長賴皮的貓,從水坑裡爬上來的狗,剛被燒掉尾巴的烏鴉。
  
  
  楚慈悲的語氣裡,多出了幾分尷尬,呵呵笑道:「蝶子本色是純純潔白,脫俗清麗,不過我的法術麼,有些、有些不夠得心應手,煉化時難免出些岔子,總之……弄成這幅樣子,對不住它了。」
  
  
  梁辛對飛舟的樣子不太關心,一笑了之,直接把話題拉了回來:「飛舟煉成,但卻用不上…您老剛才的話,我不明白。」
  
  
  楚慈悲靠著時間來磨,才煉化好這只坤蝶飛舟,雖然也勉強算是『成功』,但比起魯二的那隻天差地遠,其中一個最大的缺點就是:要催動這件法寶,光靠口訣遠遠不夠,還需要一股巨大的外力推動。
  
  
  雖然法術、道理不一樣,但是在途經上,倒與『謝甲兒受五金奴才自毀之力』有幾分相似。
  
  
  楚慈悲花了不知多少心思,卻始終也未能解決『外力推動』這個問題,所以他走不了……放眼仙界,在梁辛等人到來前,除了他自己,根本沒人有這個能力,去『推』坤蝶一把!
  
  
  飛舟近在眼前,此間也不缺高手,回家的希望陡然高漲,小活佛霍然大喜,咧開大嘴剛笑了兩聲,轉頭一看,同伴們個個鎖起了眉頭……
  
  
  包括楚老頭在內,人人都想回去,誰留下來去推飛舟一把?抓鬮麼?
  
  
  天嬉笑醜臉煞白,論地位、論身份,要留下來的那個肯定是自己……回不去中土倒也罷了,要命的是四個月後就會有惡鬼飛昇而來,到時候麻煩大了。
  
  
  「發動飛舟的口訣,我隨時可以傳給你們,不過你們要依我兩件事!至于去哪裡找一股大力來推它,你們自己去想辦法,我不管,也管不了。」
  
  
  老頭子的話聽起來古怪的很,梁辛愣了一下,謝甲兒卻彷彿早就料到事情會如此,大手一揮:「說吧,哪兩件事。」
  
  
  「第一件事簡單得很,你們要是有機會返回中土,把我的屍體帶回中土,也不用入土立碑,就擺在魯二身邊即可。第二件事就稍稍麻煩些了,我想,」楚慈悲望向了謝甲兒:「你能留下來,幫我照顧這裡,不用太久,一、一百年可以麼?」
  
  
  說完,楚慈悲低低地嘆了口氣,抬起目光遠遠眺望著這一方天地,呢喃道:「身死之後,再送你們百年平安,我能做的僅止于此了。但願吧……」
  
  
  梁辛皺起了眉頭,楚慈悲的話聽了來,彷彿他就快撒手人寰。
  
  
  謝甲兒明白梁辛的疑惑,漫不經心地解釋道:「楚慈悲的壽數到頭了,生機已斷,活不過一天半日了。你道他為啥突然說話流利了?臨死之前迴光返照。」
  
  
  楚慈悲剛來的時候,曾被謝甲兒捉住了腕子,當時大魔君以真元勁力攻入對方體內,本意是想教訓老頭,不料一探下,發覺對方已經沒有了生機,再聯想到楚慈悲說話突然流利、本來除了衝天戾氣都無法喚醒卻突然醒來,謝甲兒又哪能想不到『迴光返照』這四個字。
  
  
  還有,楚慈悲聞聽魯二死訊,只見唏噓之情,卻不見太多悲傷之意。何嘗不是因為他自己也時日無多,不久閻羅殿中,就有一番好相聚了……但願幽冥之中,是一個太平世界,滿天神佛都要保佑著,那一間中千萬別有再讓他們兄弟『我看不慣』之事,否則兄弟重逢後,又哪怕再鬧他個天翻地覆!
  
  
  梁辛情不自禁,啊的驚呼了一聲!繼而一顆心緩緩沉了下去,打從骨子裡升起的難過,染得眼前的天色都黯淡了。
  
  
  與乾爹去世時那份撕心裂肺不同,眼前這份哀傷,更像一蓬晨霧,清淡卻瀰漫,揮之不去。
  
  
  謝甲兒並沒急著應承楚慈悲,而是饒有興趣的笑問他:「我不明白,你想我們替你守護仙界,又何必提什麼勞什子條件,就把坤蝶飛舟事情爛在肚子裡、帶到棺材中便是了。我們都被困于此,回不去中土,有惡鬼越界,不打也得打。」
  
  
  楚慈悲也笑了下,應道:「你的性子。」
  
  
  謝甲兒是霸王相、霸王心,豪邁驕傲,但殺性也奇重,幾百年的辛苦經營一敗塗地,本就恨極了此間的一切,要是被困得久了,非得大開殺戒不可。對付越界惡鬼,他會出力,可屠戮這裡的凡人洩憤,他也不會手軟。
  
  
  楚慈悲活了數不清的年頭,平時笑呵呵的老好人一個,但看人極準,困住霸王只會給仙界多添個惡魔,反不如求他一諾,憑著霸王性子,只要答應了,便是仙界的百年平安!
  
  
  任誰被別人猜透了性子,心裡都不怎麼舒服,謝甲兒眯了下眼睛,轉過了話題:「仙界對你就那麼重要?活著時苦守了一輩子,死後還要再送它一百年的平安?」
  
  
  「本來也不覺得它有什麼重要,可當年那些惡戰一場一場打下來、看著魯二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的去掐斷禍根、再之後我一年一年的守住、等著,」楚慈悲的聲音平靜,緩緩說道:「數不清殺了多少凶魔、數不清救了多少凡人、數不清留守了多少年……這麼多的數不清,又哪能不愛它。」
  
  
  「早在你們來之前,我心裡就明白魯執早就死了。飛舟始終不能用,可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是它真的能帶我返回中土,我到底會不會走……中土就像我娘,但我不在她仍活得安康;仙界卻像我的兒子,離得稍遠,他就會被人欺負、就活不下去了。呵呵,我守不住了,最後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求你一諾。」
  
  
  謝甲兒揚手,拍了拍梁辛的肩膀:「老頭的屍體,你負責帶回去。」說完,他又望向楚慈悲:「第二件事,我應你,你死之後,我幫你守足仙界百年……去你娘的百年,若我在此,仙界太平;若我離開,先去惡鬼世界,掐斷禍根,你放心死吧!」
  
  
  包括梁辛在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楚慈悲的那份狂喜更是溢于言表,從地上一躍而起,隨即又雙腳一軟跌回了原地:「當真?為、為何?」
  
  
  謝甲兒上身微微前傾,目光炯炯,甚至有些兇狠地盯住了楚慈悲:「我問你,是誰定下的天地方圓?是誰劃出了重重天道?是誰寫了第一本佛卷道經?又是誰把此間與九個世界相連?老漢,你說這裡就是終點,開始還真把我嚇了一跳,可再仔細想想,要是沒有真正的神仙,這些勞什子都從哪來?我不信你的鬼話,此間絕不會是終點,充其量不過是場『途中劫』!」
  
  
  說到這裡,謝甲兒霍然大笑,笑聲嘹喨滾滾播散:「楚慈悲,你明白了?」
  
  
  楚慈悲愣愣的看了謝甲兒一陣,終于點了點頭:「明白了。」
  
  
  謝甲兒立志登仙,即便親眼見到了真相,他還是要繼續去找『更進一步』的辦法!這裡是『仙界』,至少從級別上論,比著中土人間或者虛空裂隙都要更高,謝甲兒要把這裡做一個全新的起點,再去尋求突破……現在就是能回中土,謝甲兒也不肯回去!
  
  
  在有所突破之前,他都要留在這裡,遇到惡鬼越界,自然殺掉了事;如果真能有突破,或許他就能真的『封神登仙』,那時要掐掉惡鬼世界這最後一隻『禍根』,簡直易如反掌。
  
  
  楚慈悲也露出了一個笑容:「瘋也好,傻也好,總之,都是要謝謝你。」
  
  
  謝甲兒毫不客氣:「你謝我是應該,你說我瘋傻,卻遲早要後悔!」
  
  
  楚慈悲笑著搖頭:「奄奄一息,後悔的事情多了,也不少你這一樁!」說著,伸手扶住身旁的梁辛,很有些吃力地站了起來。不久前他趕來時還能施法疾飛,而現在他已經到了燈枯油盡之際,連站起來都要有人扶著才行。
  
  
  楚慈悲起身後,抬起手對著始終關注著自己的小將和鐵甲眾將,飛快地比劃了幾下。
  
  
  小將見老漢對他『說話』,本來面帶微笑神情尊敬,可看過對方的手勢,神情猛就是一愣,眼淚毫無徵兆間湧出,隨即咕咚一聲,直挺挺地摔到在地,昏厥了過去。
  
  
  他身後的那些將官也好不到哪去,這群把赤涅羅剎羅剎都不放在眼裡、把死乾脆當做快樂歸宿的鐵甲,人人癱軟成一團,涕淚橫流,無聲大哭!
  
  
  突然,一陣輕柔禪唱,從梁辛身後響起。誦聲雖低,卻輕靈遠逸,轉眼飄散而去,籠罩整座大軍營地。
  
  
  聾啞的鐵甲聽不到誦經,但卻能感受到禪音中的清靜平和,就如一抹清風拂身而過,平添一份恬寧,滿心悲苦仍在,但胸臆之中卻少了那份撕裂劇痛……
  
  
  梁辛回頭一看,低聲誦經的正是小活佛。
  
  
  小活佛出身大慈悲寺,什麼經都會念,但他是妖身,一旦動用這些佛家咒就會劇痛加身,他用妖力托請佛家清寧力,疼得自己滿頭大汗,眼淚都流出來了,可一字一字,唸得不曾有絲毫馬虎。
  
  
  小將和身邊的將官再度站起,而此刻,十萬雄兵也得知了真相,盡數聚攏而至,列隊在主官身後……遍野大軍之前,楚慈悲面帶微笑,時而指一指自己,時而指一指霸王卸甲,又把沒『說完的話』,繼續比劃了下去。
  
  
  不久之後,楚慈悲把事情交代完畢,對著鐵甲大軍最後打出的手勢是:散去吧。
  
  
  十萬鐵甲,人人身形繃得筆直,滿是血色,腮上掛著淚,卻不肯就此散去……直到突然間,有一個老兵咕咚一聲摔倒在地,身體蜷縮著、扭曲著,雙手死死死死抓住自己的胸襟,張大嘴巴,想咳卻咳不出來,想哭卻哭不出聲。
  
  
  大軍頃刻散亂,不知多少人撲到在地,以頭搶地,用拳頭打自己,臉上的筋肉抽搐到扭曲……可仍不聞嚎啕,此間只有一個寂靜天地!
  
  
  梁辛動容,真想替他們大放悲聲,但喉嚨裡彷彿被什麼堵住了,連呼吸都困難,又哪哭得出一聲半響……謝甲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不知是對鐵甲、對梁辛還是對他自己,冷聲說道:「天下人間,生老病死,難過個屁!」說完,轉頭望向楚慈悲:「老漢,還有多長時間?」
  
  
  楚慈悲一笑:「三四個時辰的樣子吧。」
  
  
  謝甲兒點點頭,揮手捲起一道濃稠的白色颶風,托住了楚慈悲和幾個同伴:「臨死前,我再帶你轉轉去吧……不過,你守在這裡無數年頭,早該看膩了。」
  
  
  楚慈悲笑著搖頭:「看不膩,總也看不膩,說來也奇怪呢。」
  
  
  大笑聲中,霸王催動法術,颶風扶搖而起,托著眾人不徐不疾,向著遠方飛去……
  
  
  半空裡,楚慈悲目光貪婪,仔細看著他的清寧世界,口中卻忙個不停,先把催動飛舟的口訣傳下。除了口訣催動、外力相推,想要返回中土,另外還有一個關鍵:對飛舟的駕馭、操縱。
  
  
  仙界一共與九個世界相連,操縱之間稍有不慎,說不定梁辛等人就會掉入中土之外的另一個世界,到那時可沒人能再『推』他們一把。
  
  
  楚慈悲傳過口訣,又把操縱飛舟的法子交代下來,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囑咐著各種細節,梁辛聽得頭大無比,大小活佛更指望不上,也幸虧這次梁辛『飛仙』帶過來了個『副幫主』。
  
  
  天嬉笑不敢有絲毫怠慢,神情認真,用上全副心思,與楚慈悲處認真學著……
  
  
  幾個時辰彈指而逝,就在日落西山之際,楚慈悲已經站不住了,躺在眾人身邊,再也說不出隻言片語了,氣若游絲,目光渙散……忽然,楚慈悲抬起了手,顫抖著,探索著,老漢想說什麼,卻只從喉嚨間發出咔咔的輕響,看他的口型,像是在喚『謝甲兒』三字。
  
  
  謝甲兒知道他找自己的原因,湊到近前,低聲道:「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都是哄你開心的,你一死,我立刻大開殺戒,這個混賬仙界之中,誰也別想活!」
  
  
  梁辛啊的一聲驚呼,身子一晃險些摔落雲頭。楚慈悲猛地發出了一聲悲呼,本已再難稍動的身體,硬生生地彈起來,左手五指如鉤,狠狠扣住了謝甲兒的肩膀,右手則抓起掛在腰間的面具,老臉上儘是不甘,嘶聲吼道:「你……」
  
  
  謝甲兒忽然哈哈大笑,伸手把老漢推了回去:「謝甲兒一諾千金,答應你的事情自會辦到,倒是你罵我瘋罵我傻,不能讓你這麼痛快就死了,現在兩清,成了,放心死吧。有我在,此間就是太平樂土!」
  
  
  謝甲兒是纏頭老爹與魔君將岸兩大邪道頭子調教出來的愛徒,骨子裡就帶著幾分邪性,沒讓楚慈悲死不瞑目,已經是他『法外施恩』了。
  
  
  楚慈悲臉色轉瞬釋然,摔回原地時已經恢復了淡淡笑容,在吐出最後一口氣的同時,嘴唇嗡動,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喃喃笑罵:「奶奶的……」喪身之際,楚慈悲將青銅面具牢牢抱在了懷中。
  
  
  三字隨風而散,中土三位神奇兄弟中的最後一人,仙界誅仙的十二絕頂高手中的最後一人,就此撒手人寰,溘然辭世!
  
  
  就在楚慈悲閉目同時,他懷中的玲瓏慈悲,肉眼可見的爬起一層層斑駁銅,不多的功夫,就讓這盞羅漢面具徹底暗淡下來,再無一絲光澤,臉譜也被鏽蝕得難以辨認了。
  
  
  當年魯執一共煉化了十一個玲瓏玉匣,匣子的寶貝每一件都是絕倫之器,而他送給楚三這件,更是不同凡響,楚慈悲能活得如此長久,都是因為玲瓏慈悲滋養的原因,從另個角度講,楚老漢能活多久,完全取決于面具的力量。
  
  
  此刻,楚慈悲壽數已盡,面具中的靈力也消耗乾淨,從頂尖的法寶,變成了凡鐵一塊。
  
  
  楚慈悲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只把仙界託付給謝甲兒,卻沒把這件有降服惡鬼之力的寶貝一併傳下……
  
  
  斯人已逝,任誰都少不得一場難過,可剩下的人還活著,還有無數事情要做!
  
  
  謝甲兒載著老漢的屍體,和一眾同伴返回坤蝶飛舟之處,梁辛要返回中土,家裡還有著幾場大戰,等著他回去打。
  
  
  臨別之際,梁辛明明有一肚子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謝甲兒笑道:「少來囉嗦,煩人得很。」說著他一抖袖子,丟出一堆『破爛』,落在地上叮叮噹噹一陣亂響。
  
  
  殘軀、斷肢、碎皮……五金交雜,正是助一行人越界的功臣,五金奴才爆碎後的殘骸。
  
  
  「不是說你家結拜二哥的墨劍是五金之主麼,這些五金奴才的碎骨殘肢,也許還有用也說不定。」
  
  
  說完,謝甲兒又對著天嬉笑揮了揮手:「趕緊把他們弄走,省的肉麻著我!」
  
  
  梁辛知道師兄的性子,也不再多廢話,收好五金殘骸,也笑道:「走了,師兄珍重。」
  
  
  天嬉笑施展手訣,與青墨催動輾轉神梭時相似,將梁辛、大小活佛和楚慈悲的屍體一一送入飛舟,自己又對著謝甲兒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這才縱身一躍,也遁入飛舟之內。
  
  
  按照事先的預定,待丑娃娃連連施展法術,將諸般準備功夫都做好之後,外面的謝甲兒大笑了一聲:「去吧!」聲音落處,雙臂上磊磊肌肉猛地賁起,霸王傾盡全身修為!
  
  
  浩浩之力推動巨蝶,衝天而起,帶著滾滾風雷,一路扶搖直上,與高空中碩大的飛舟猛地一震,就此消失不見。
  
  
  謝甲兒哈哈大笑,正想轉身離開,臉色卻又猛地一變,舉目望向遠方。片刻之後,蒼穹裡陡然炸響一聲悶雷,空氣簌簌顫抖,巨蝶又掉了出來,直挺挺地摔到了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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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8: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五章 五路神通
  
  







  就在巨蝶落地的同時,謝甲兒便已經趕到了。
  
  
  天嬉笑灰頭土臉地跳回地面,謹慎又謹慎、小心又小心地開口:「外力還不夠……」
  
  
  謝甲兒的臉色發黑,沒有廢話,直接喝道:「再來!」
  
  
  天嬉笑答應一聲,再次遁入巨蝶,跟著又是霸王怒吼、巨力噴薄,飛舟呼嘯破空……然後直挺挺摔回來。
  
  
  謝甲兒一連試了十餘次,可人力有窮盡時,即便他拼了命,打出的力量仍不足以助飛舟破空。
  
  
  這件事可始料未及,任誰都想不到,憑著謝甲兒之力,送不走飛舟。
  
  
  而且,謝甲兒之力,與坤蝶破空的需要,相差得竟還不少……至少後來小活佛也在一萬個不情願中,以三蠻之力助謝甲兒共推飛舟,可飛舟還是走不了。
  
  
  而且根據楚慈悲死前的交代,以外力相助來發動飛舟,如果能夠成功,也不是現在這樣的情形。
  
  
  飛舟發動,之所以需要外力相加,是要靠外力來引發設計在坤蝶上的一項破碎虛空的大法術,飛舟穿越十個世界,都要靠這門法術。可現在謝甲兒用力之下,乾脆就是把坤蝶給『打飛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歸根結底,還是謝甲兒的勁力不足,竭盡全力的猛擊,也還不足以引出巨蝶破空的法術。
  
  
  梁辛傻眼了……
  
  
  謝甲兒的臉膛更黑了,琢磨了片刻後,嘿了一聲:「我一個人還不成,等著吧。」
  
  
  小活佛事事都不會落下自己,忙不迭藉口嘆道:「算上我也不成……」
  
  
  梁辛苦著臉,沒理會小活佛,而是接著師兄的話問道:「等?等多久,又等誰?」
  
  
  「等四個月,等那頭飛昇的惡鬼過來時,我再送你們走!」說完,霸王也懶得去解釋什麼,隨便找塊石頭一倚,開始閉目養神。
  
  
  師兄不累,但師兄生氣了……梁辛可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惹他,甩著手,騷眉搭眼地坐到一旁去了。
  
  
  這事就算再怎麼著急也沒有,只好耐下心來等著,好在四個月的時間還不算太長。至少師兄沒說:等我悟出真正的仙道再送你走……
  
  
  隨後一段日子,梁辛過得百無聊賴,其間也向謝甲兒請教乾坤挪移的手段。
  
  
  『天上人間』是謝甲兒生平第一得意之事,對唯一的師弟更不會有所保留,知無不言言無不細,甚至還在梁辛發動魔功時,親自踏入師弟的『天下人間』,悉心指點。
  
  
  在蜀藏的繭子中,梁辛就已經悟出了『天上人間』最根本的道理,只是對『如何抗擊亂流、藉以調整挪移的位置』這些規則技巧還全然摸不到門路。
  
  
  不過要掌握這些技巧,有個極大地關鍵,就是梁辛首先要對魔功內諸般反噬亂流有個清晰的認識:上一路從何而來、下一路何時會出現等等。可是他現在連在『天下人間』中從容移動都做不到,身體的感知還差得遠,又何談去摸索天上人間的規律。
  
  
  師兄教得認真,師弟學得刻苦,奈何基本功還不成,哥倆再怎麼努力,梁辛也學不會天上人間。
  
  
  到後來連謝甲兒都洩氣了,一巴掌拍在梁辛的後背上:「先給我練基本功去!有啥事都等你能從天下人間之內跑起來再說!」
  
  
  ……
  
  
  另外,上次飛昇而來的那對赤涅羅剎,也還被牢牢鎮壓著。
  
  
  當時楚慈悲用來封印惡他們的符撰,是以前從中土帶上來的寶貝,所以並不會『法隨身滅』,在楚慈悲去世之後,法寶之力仍能牢牢克制它們。放眼仙界,有能力解開符撰的人,就只有梁辛這一夥子人。他們也沒那個本事。
  
  
  是以,對這對赤涅羅剎,全不用擔心什麼,除非謝甲兒抽風,否則它們永無出頭之日。
  
  
  四個月轉眼而過,眨眼間,正日子到了。謝甲兒和梁辛等人都等在預兆中的『漏日之地』,巨大的坤蝶飛舟就擺在眾人身旁。
  
  
  讓梁辛等人都大感意外的是,來到此地的不止他們這一夥,還有一隊隊雄兵縱橫山間,在自家將領的帶領下,列隊進入戰場。
  
  
  四個月前謝甲兒應下了楚慈悲的兩個願望,從此成了此間的『護界神仙』了,憑著他的性子,又哪會去和那些聾啞凡人打成一片,早就讓鐵甲退散,對他們也不聞不問。沒想到,鐵甲雖然退走,但並未散去。
  
  
  就算楚慈悲已死,再不需要人去喚醒,那隻聾啞大軍卻仍還在,這幾個月間,操練也從未停止。沒人知道他們究竟在想什麼,究竟是為什麼,或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吧。
  
  
  十萬鐵甲開入戰場,盔明甲亮旌旗招展,雖是沉默之師,但那份飽滿的戰意卻在無聲中扶搖而起,瀰漫山間……
  
  
  謝甲兒滿臉不耐煩,鬚眉乍起,對著領隊的眾將怒吼:「滾!」將士無耳,但霸王一喝中飽蘊真元,裹蕩狂風席捲而去,無數旌旗迎風獵獵而響。
  
  
  主官依舊是那個小將,縱馬而出趕到謝甲兒身前,迅速地打著手勢,示意他們也要參戰,求霸王許可。
  
  
  謝甲兒怒極而笑,連手勢都懶得打:「看我自己打,你們覺得不好意思?」說完,氣貫中元再度揚聲大喝:「滾!」
  
  
  雖然聽不到,但任誰都能看懂謝甲兒的態度,小將雙手比劃著還想說什麼,謝甲兒揮手一拳,將身邊的一塊大若房屋的巨石徹底轟了個粉碎!隨後,他又隨手從周圍選了塊大小差不多的石頭,輕鬆掰下來扔到小將身邊。
  
  
  跟著霸王又用手指了指自己剛剛砸碎的那一片碎石。意思在明顯不過,想留下來可以,先把這塊打碎了再說。
  
  
  小將窘迫交加,嘴唇用力抿起,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可還不肯退走,雙手仍在比劃……
  
  
  謝甲兒卻轉過頭,根本不再去看他。
  
  
  小將尷尬住手,咬了咬牙,又繞到謝甲兒面前,不料還不等他再比劃什麼,謝甲兒就第三次大喝:「滾!」
  
  
  一字之下,勁力湧動,小將就算一身好武藝,也抵受不住霸王勁力,立刻摔成了個滾地葫蘆。梁辛咳了一聲,想要躍出扶起對方,謝甲兒卻沉聲道:「你敢扶他,我就敢殺他!不知死活的東西,就不用活著了!」
  
  
  師兄說到做到,梁辛立刻止步,不敢妄動了。
  
  
  小將被摔得極慘,吃力半晌才勉強站起來,又默默注視了謝甲兒一陣,最終還是低下了頭,躬身對著他長施一禮,神情黯淡地對著眾將揮揮手,本一副視死如歸慷慨而來的大軍,黯然退出了眾人的視線。
  
  
  謝甲兒冷哼了一聲,自始至終對他們也不曾稍加顏色……
  
  
  四月前是正午時分紅雲燒天,飛昇惡鬼應該也在這個時辰降臨,謝甲兒抬頭看了看天色,對梁辛道:「入飛舟去吧,等惡鬼越界後,我送你們離開。」
  
  
  師兄始終不曾提過如何送他們走,不過梁辛也早就想通了,謝甲兒精通空間挪移之術,是要引惡鬼重擊,再將這份力道轉到飛舟身上,同時謝甲兒再傾出自己的力量。這便等若霸王又找到一個飛仙高手相助。
  
  
  這個法子聽上去有些離譜,不夠謝甲兒的神通擺在眼前,十足可行。
  
  
  梁辛也不再說那些沒用的客氣話,對著謝甲兒認真點頭:「師兄小心!」說著,對丑娃娃做了個手勢。
  
  
  天嬉笑會意,但卻沒急著發動手訣,而是猶豫著,望向謝甲兒,似乎有話想說。
  
  
  謝甲兒最煩此子謹慎囉嗦,皺眉道:「有話就說,用不著猶豫!」
  
  
  天嬉笑吞吞吐吐:「大魔君的眉心…隱隱有一道煞紋,我怕、怕是這次越界的惡鬼也不好對付,您老千萬留心……」
  
  
  謝甲兒還道是什麼事情,呵呵一笑,點頭道:「明白了!」
  
  
  天嬉笑不再廢話,就此發動咒訣,引同伴進入飛舟……憑著謝甲兒都無法推動的巨蝶,中土世界上怕是也沒人有個這本事了,今日一別,後會無期!
  
  
  飛舟神奇,梁辛等人身處其中,但是對外界的情形都清晰可辨,自內而外的感覺,就好像鑽入了一個純淨的琉璃泡泡,視聽五感都全無障礙。
  
  
  天嬉笑在飛舟之內連連變換手訣,神情專注,口中喋喋不休,請動諸般法訣,著實忙碌了一陣,這才放鬆下來,轉頭對梁辛道:「萬事俱備,只差大魔君引來的外力了。」
  
  
  幾乎就在他說話的同時,仙界陡然陷入無邊漆黑!
  
  
  先是無數墨雲密佈蒼穹,繼而雲層流轉,越來越快,漸漸凝華成一道宏闊漩渦,一炷香之後漫天烏雲崩碎……一切都和上次那對惡鬼越界時差不多,甚至這次飛昇進入仙界的,也是赤涅羅剎。唯一的區別也僅僅是,這次來的只是一頭。
  
  
  這頭赤涅羅剎,應該是個『男』的,皮膚黝黑、赤髮碧眼、皮膚上爬滿煞紋,但『他』看上去,卻比著上次那個順眼得多——體型瘦弱,眉眼五官雖然醜陋,但臉上的神情卻全無猙獰可言,彷彿還有些羞赧似的,目光程亮,好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這次飛仙的……無論怎麼看,都是個『小傢伙』,身形比著普通的十歲娃娃還要更矮小些。
  
  
  尤其有些古怪的是,這頭赤涅羅剎的頸下,還有五枚龍眼大小的佛珠似的紋路,栩栩如生,乍一看還道他真的帶了五顆珠子。
  
  
  小羅剎四顧左右,終于看到了正懸在半空,抱胸冷笑的謝甲兒。羅剎似乎嚇了一跳,略顯侷促地退後兩步,站穩後,竟雙手合十,循著佛家禮數,遙遙對著謝甲兒施了一禮。
  
  
  梁辛躲在飛舟之內,眼看著這次越界的小羅剎古裡古怪,居然還會裝和尚,心裡著實詫異了,轉頭望向小活佛:「這個小鬼是怎麼回事……」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活佛,此刻竟雙目緊閉,似乎全不敢再向外面張望,額頭上滿滿都是豆大的汗水,身體也微微顫抖了起來。
  
  
  梁辛大吃一驚,可還沒等他去追問,外面那頭小羅剎再對謝甲兒施禮後,又半轉身子,對著飛舟內的梁辛等人,合十施禮。飛舟就是坤蝶,從外面如何能看得穿其中情形?可小羅剎卻彷彿開了蟠螭才有的天目,輕而易舉便洞悉了一切!
  
  
  現身的、隱藏的,小羅剎認認真真,對著所有人都施禮之後,這才重新站直身體,歪著頭尋思片刻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雙手翻了幾個手訣,繼而一搓,好像變戲法似的,從他身後顯出了一朵碗口大小的潔白蓮花,白蓮顫抖了下,很快又消失在空氣中……
  
  
  謝甲兒才不去理會他究竟在弄什麼玄虛,就在半空裡冷笑以對。
  
  
  忙活完畢,小羅剎不厭其煩,又對著謝甲兒咧開嘴巴笑了。笑容燦燦,毫無醜陋可言,只有一份由衷地開心與友善。
  
  
  而就在這份笑容綻放的同時,小羅剎地口中陡然發出了一聲只能用『鬼哭狼嚎』來形容的長嗥!跟著雙足一蹬,小小惡鬼如風竄起,直撲謝甲兒!身形之快,就連梁辛的目力跟不上!
  
  
  說打就打,小羅剎凶相畢露,不過他的突襲雖快,但謝甲兒是什麼人,豈能被它這點伎倆坑到,不屑冷笑中不閃不避,也不急著動用神通,抬手一拳迎向對方!
  
  
  一隻小小的鬼爪子,一隻粗壯結實的霸王拳頭,兩隻手一觸即分,兩個人同時都是一晃,各自後縱躍開。
  
  
  謝甲兒的眼中現出了濃濃的興奮,而小羅剎的表情竟也是喜不自勝,兩人彷彿有默契似的,各自大吼一聲,身形急閃如電,轉眼鬥在一起,誰都不用神通,只憑蠻力相搏!而當兩條人影交織在一起,相鬥片刻後,那第一擊對抗時的破空巨響,才堪堪綻裂開來!
  
  
  梁辛眼中只有無盡殘像,全然找不到兩個正相鬥之人的真身,不過在感覺上至少是師兄未落下風,略略踏實了些,又忙不迭去搖晃小活佛:「莫擔心,師兄能勝!那個羅剎到底怎麼回事?」
  
  
  「它也是赤涅羅剎…但他頸、徑下,掛著五顆珠紋,天下竟真有此物。」小活佛仍是緊緊閉著雙眼,聲音裡充滿了由衷地恐懼:「一枚珠子的紋路,就說明他修出了『五神變』中的一路!」
  
  
  『五神變』,是五道佛家大神通!
  
  
  惡鬼世界的夜叉、羅剎、修羅、魔羅明明都是凶魔惡鬼,但卻天生只能修習佛家本領,這一點從先前越界的那對惡鬼身上就可見一斑,那兩頭赤涅羅剎的天道,正是佛家的『輪迴』。
  
  
  正因為體質與神通相剋,所以他們修煉起來也最凶險、最困難,或許這也算是一份冥冥之中對其他世界的眷顧之意吧。
  
  
  傳說之中,惡鬼能修行到的最高境界,就是盡通五道大神通,修成『五神變』,不過傳說歸傳說,任誰都不會相信有這樣的事情,因為……就算真正的佛陀,也只能修成六神通,比起惡鬼只多出一門漏盡通。
  
  
  赤涅羅剎還是赤涅羅剎,只不過這次來的,是一頭煉到『五神變』的羅剎!
  
  
  謝甲兒的運氣好到了十足十,楚慈悲苦守此間千萬年,都從未遇到過一頭這樣的頂尖惡鬼。
  
  
  小活佛的身體顫抖得愈發厲害了,他雖然與佛無緣,心中更沒有禪意,但畢竟是廟裡出身的精怪,在天性上,就怕極了這種幾乎修成邪佛的惡鬼,打從心底深處瀰漫而起的恐懼,根本就無法抑制,此刻他還能勉強開口,膽子就已經算是大得離譜了:「五神變,天眼通,天耳通,宿命通,他心通,神足通……」
  
  
  「天眼通,修得與色界天人同等的眼根,不論遠近內外晝夜,不論阻隔障礙,都能看透,所以咱們躲在飛舟之內,他也照樣看得見;」
  
  
  「天耳通,與天眼相似,只要他想聽就能聽得到……」小活佛說話時,那頭正與謝甲兒滾滾惡鬥的羅剎,正微笑點頭。
  
  
  「宿命通,能夠知道自己在六道之中的過去生死,過去生中的事,這頭惡物都能回憶,瞭如指掌…就是說,前生的法術、學問、本領,他今生盡數用得!」
  
  
  小活佛剛說到第三路神通,謝甲兒陡然揚聲大吼:「便是此刻了!」
  
  
  謝甲兒身負驚天魔功,卻和這頭小鬼以蠻力相鬥,就是為了引出對方的大力轟擊,再將之移轉,配合自己的力道,先把梁辛等人送走,此刻相鬥已久,時機恰到好處,胸腹間賣出破綻,只等惡鬼猛擊。
  
  
  小羅剎果然上當,醜臉上滿滿都是狂喜,身形疾撲而至,一雙鬼爪子狠狠襲向了謝甲兒的胸膛。
  
  
  謝甲兒雙指一剪,就在小鬼的勁力堪堪擊中自己前的瞬間,乾坤挪移之術發動,隨即,霸王臉色驟變……小羅剎那雙鬼爪子上蘊著的力道,乾脆連蒼蠅都拍不死,挪是挪走了,可這麼小的力道又有什麼用?
  
  
  謝甲兒眼中精光四溢,心中著實詫異,對方竟早都知道了自己的想法,這番撲擊,乾脆是戲弄自己來的……
  
  
  小羅剎滿臉歡笑,口中依依呀呀,吃力無比的說出了三個字:「他…心…通。」
  
  
  他心通,小羅剎的『五神變』之四,修成此道,能洞悉他人種種心相,讀人心思,時刻掌握先機,不怕被暗算,更不會被利用。
  
  
  小羅剎早都讀出了謝甲兒的心思,又豈能讓霸王稱心如意?
  
  
  想要借它之力送走巨蝶,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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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5
發表於 2015-2-12 18:28: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六章 活佛做主
  
  









  謝甲兒誤入裂隙在前,進入『聾啞仙界』在後,幾次失算,沒少鬧笑話,但每次讓他失算的『主謀』都是『天地造化』,何時又被其他東西這般戲弄過,如雷大吼之中,額頭青筋暴露,動了真怒,攻勢陡然狂猛了不知多少,無盡拳影震碎蒼穹,向著小羅剎潑風般打去。
  
  
  不止是蠻力猛攻,還有撕裂空間的絕倫魔功,一次次將空間剪碎!
  
  
  小羅剎也不同凡響,他天目、天耳、他心三路神通彼此配合,讓他預知危險的本領遠勝普通仙魔,總能在千鈞一髮之際提前變向,躲開謝甲兒的奪命神通。
  
  
  可謝甲兒對魔功的運用,已經臻至化境,惡戰裡不單單是去一味撕裂敵人所在的空間,時而將自己遁入空間,突兀強襲,而是抓住敵人拉到近前……
  
  
  在惡鬥中捕捉戰機,對謝甲兒這種高手而言,已經成了一種本能,奔襲或縱躍之間,幾乎不用動什麼念頭,就算去想也只是一瞬而過的心思,小羅剎能夠時時捕捉,卻來不及時時品讀。
  
  
  霸王動用了真實本領,小羅剎立刻就處到了下風,幾次險些粉身碎骨,再也不敢強撐,手舞足蹈嘶嘶怪叫,佛光、符撰、韋陀化形、金鵬法相……
  
  
  『宿命通』,不知幾次輪迴,過往前生裡修得的神通,盡數被小羅剎發動出來。
  
  
  數不清的神通撐碎目光,于毫無徵兆間現身,同時向著謝甲兒轟擊而至!
  
  
  謝甲兒的立身之處,陡然炸起刺目強光,狂怒中的謝甲兒竟沒能及時避開,被一道道浩蕩神通打了個正著。
  
  
  梁辛啊的一聲驚呼,只覺得全身熱血盡數衝到了額頭,正想撲出去拚命,不料強光之中,陡然響起了淬礪大笑,而下一個瞬間裡,只見那一道道神通突兀轉向,一起奔向坤蝶!同時師兄的偉身形也衝破強光,拼出所有的力道,向著坤蝶重重一擊……
  
  
  小羅剎兇猛且奸佞,又能讀到他人的心思,謝甲兒想要偷轉他的力量,就只有一個辦法了:突然轉變念頭。
  
  
  由此霸王把全副心意都寫在了一個『殺』字上,集中精神再不去想師弟的事情,全神貫注對付敵人。
  
  
  突然轉念有個極大的險惡之處:一定要等惡鬼的神通打到身上,才能施展魔功,若是早了半分都會被敵人洞穿心思,圖謀落敗。
  
  
  先被神通加身、再轉念、施展魔功……看似一氣呵成,都在轉瞬間完成,但謝甲兒在『轉念』時,已經明明白白,被羅剎喚來的神通擊中了!
  
  
  雖然很快神通就被挪轉向飛蛾,可謝甲兒也硬抗了其中的兩成力道。
  
  
  修成『五神變』的赤涅羅剎,用出全部修為幻化的神通猛擊……便只是其中兩成惡力,也足以劈山斷岳!而謝甲兒為了送走師弟,並未運足全部真元抵擋,他還把大部分力道留住、用在自己的那一『推』。
  
  
  這便是霸王的心性了,不是疼愛師弟之情有多深,不是心懷捨己為人的大根骨,他如此做,便只有四個字:一諾千金。
  
  
  答應你們四個月後離開,到時候保證讓你們滾蛋!
  
  
  神通法術,也是力量。小羅剎的八成之力;
  
  
  謝甲兒受傷在先,再推出的力量也打了個折扣。以往時的八成之力;
  
  
  平心而論,這只羅剎的力道,比起謝甲兒來還要差上一些……兩個八成之力,就湊出『一個半』謝甲兒的全力而攻!
  
  
  巨響轟疊,坤蝶受力下,發出了『嗡』的一聲震鳴,與以往每次都不同,它並未疾飛天際,而是猛地躍起三尺,就此凝立不動。天嬉笑的醜臉上顯出狂喜,大聲歡呼道:「成了!」旋即一個跟頭倒翻起來,手訣晃動,顯得很有些瘋狂地忙碌起來。
  
  
  小羅剎看上去只是個『娃娃』,目光裡從來都是和藹一片,可他才是真正的凶物,同在惡魔世界時,上次越界的雙鬼,從來不敢靠近他所在的千里之內!
  
  
  在有『他心通』的情形下,仍被謝甲兒『算計』了,這讓小羅剎勃然大怒,嘶聲怪叫著,凝聚去所有修為,發瘋般催動神通,一股腦轟響坤蝶!
  
  
  一道道強大法力破空而起……但這些可怕神通,竟無法傷及坤蝶分毫!
  
  
  不是坤蝶又多結實,而是無論什麼神通,都無法擊中它……巨大的飛舟就好像是一道天神幻化的虛影,什麼神通過來,從其中穿過,毫無阻隔,傷害更無從談起。
  
  
  此刻飛舟的情形,與中秋惡戰梁辛被困于『玲瓏偷天』時如出一轍。巨蝶已經進入了另一方空間,雖然肉眼可見,但卻分屬兩個『乾坤』,憑著小羅剎,還也休想傷到它。
  
  
  這才是魯執的設計,這才是坤蝶飛舟真正得以『發動』的樣子,先凝化一片成稱方圓的小乾坤,再『以小乾坤破大天地』,從容穿梭于十屆之間!
  
  
  只不過在魯執的設計中,飛舟經法術催動,能以坤蝶屍體的力量直接去『自化天地』;但楚慈悲沒能做到這一步,所以才需要外力相加,再通過法術,借外力助坤蝶凝化小乾坤。
  
  
  這也是必須要留下一個人在仙界的原因了。就算謝甲兒有天上人間在手,如果不靠外力轟擊,他也只能在同一片乾坤下游轉,一樣沒法從大世界中撕破壁壘,進入『啟動』後的飛舟小乾坤。
  
  
  飛舟將自身所在化為小乾坤的同時,梁辛幾人的腳下,忽然流轉出一道道細沙。
  
  
  細沙層層流轉,很像漲潮的樣子,越積越多,一直『埋』到了眾人腰際才告停息。
  
  
  楚慈悲死前曾交代過,這一樁設置必不可少。飛舟破空時舟內巨震,就連頂尖高手也抵受不住,細沙中飽蘊土行的純厚之力,屆時能夠保護所有『乘客』。
  
  
  梁辛的雙腿都陷在細沙中,立刻感受到一股厚實溫暖的力量,穩穩托住了自己,但卻並不會限制他們的行走、移動。這份感覺,就好像走進了爹娘居住的那件屋子,打從心眼裡瀰漫起的那麼踏實,那麼暖和、那麼安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細沙湧起後,梁辛等人的五感也被阻擋回來,無法再探知仙界中的惡鬥。
  
  
  丑娃娃的神情異常認真,在飛舟裡前後縱躍,忙個不停。他現在的這份忙碌,已經和『破碎天地』沒有太多的關係了,而是專注于『細節』的調整,以確保目的地的準確。這是個細緻且費神的活計,他們一旦飛起,就只有一次機會,容不得絲毫差錯。
  
  
  坤蝶尚未離開,還在仙界中人的視線之內,但已經進入自化乾坤,任誰也休想再傷到他們,安全完全不用擔心……
  
  
  小羅剎見傷不到坤蝶,沒有分毫的猶豫,立刻掉轉矛頭,衝向謝甲兒。
  
  
  大魔君凝聚力道迎向強敵,再度與之鬥在了一處!
  
  
  謝甲兒受傷不輕,單以力量而論,已經比不得羅剎鬼了,但乾坤挪移之術何其可怕,就算他的傷再重一倍,也絲毫不懼面前的凶魔。
  
  
  可是謝甲兒萬萬不曾料到,這頭剛剛飛昇到仙界的羅剎,竟然還有幫手……兩人才激戰片刻,遽然一串飽蘊殘忍之意的長嗥遠遠傳來,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一閃而至,同時攻向謝甲兒。
  
  
  衝來的兩個怪物,相貌迥然相異,一個高大粗壯、凸目獠牙,醜陋駭人;另一個苗條婀娜、眉目嫵媚,美豔異常。可這一男一女兩個怪物,身上都長有紅色煞紋……正是上次越界而來、手握輪迴天道的那對赤涅羅剎!
  
  
  饒是謝甲兒生平惡戰無數,心智早已堅若磐石,乍見這對赤涅羅剎加入戰團時也大吃了一驚,不明白它們兩個如何能夠脫困……
  
  
  那頭小羅剎的臉上,不知何時又恢復了滿滿地笑意,用惡鬼的喉舌,再度費力地說出了三個中土漢字:「神…足…通!」
  
  
  『五神變』之中的最後一路神通:神足通,或又喚作身如意通,目之所見,法身而至、神通而至!
  
  
  雖然小羅剎的『神足通』,遠不如謝甲兒的『天上人間』乾坤挪移,但卻有個極大的好處:能夠凝化出一枚蓮花分身,帶走本尊一成修為,飛遁遠行,隨主人心意而為。
  
  
  在小羅剎現身剛『漏日之地』時,他就發動了『神足通』,凝化出白蓮分身,帶上他的一成修為遠遁而去……所為的,就是去『殺』掉那對赤涅羅剎!
  
  
  『他心通』,讓他甫一入界就明白自己身處絕大危險之中;『天目』、『天耳』兩項神通,又讓他很快發現,在此間還有一對精通『輪迴』天道的同族被鎮壓!
  
  
  小羅剎不用煞費苦心地去替同類解開符撰,只要殺掉那對惡鬼的今生,自然也就放出了它們的來世。白蓮分身雖只承載了本尊的一成修為,但要殺死兩個修為耗盡的赤涅羅剎,還綽綽有餘……
  
  
  不知是小羅剎的法術使然,還是到這一世那對惡鬼本就是羅剎,這次在『輪迴』後涅槃重生,趕來參戰的,又變成了赤涅羅剎!
  
  
  三個惡鬼世界的凶魔,一個凡人間的霸王,四條人影急速閃躍,半空裡儘是層層殘像,啪啪地悶聲如爆豆般連串響起,終于,隨著幾人同時怒吼,戰團倏然散開。
  
  
  謝甲兒落在地面上,胸腹間破開幾個大洞,鮮血泂泂,一條左臂軟綿綿的垂在身旁,右足扁平、腳背上的幾根骨頭都被敵人砸折了;
  
  
  小修羅的半張臉被硬生生地撕下來,腮上沒了皮肉,露出兩排森森白牙,左腿齊膝之下消失不見;
  
  
  『輪迴』二鬼中那個男的,雙手十指盡碎,只剩下兩隻光禿禿的手掌;那個女的乾脆被掰掉了下頜,一張臉長得再怎麼美豔,沒了下半張嘴,也只剩噁心!
  
  
  三個羅剎身上,也佈滿條條傷痕,深可見骨。
  
  
  謝甲兒笑容狂放,嘴裡卻輕聲嘀咕了句:「我眉心顯煞紋?媽的,丑娃娃還真會看相!」
  
  
  三個赤涅羅剎,那頭小的與謝甲兒實力相當,另兩頭『輪迴』在手,同時也坐擁飛仙之力。而自己卻受傷在前,被偷襲在後。猝然應戰下,看上去勢均力敵、兩敗俱傷,可謝甲兒心裡明白,這一次,自己怕是走不了了……
  
  
  胸腹間破開的大洞都在要害處,傷勢著實嚇人,但真正要命的,卻是右腳和左臂的骨折。
  
  
  無論是老魔君的天下人間,還是大魔君的乾坤挪移,都以身體的平衡、協調和迅速反應為根本,此刻四肢中損了兩個,又哪還談得上協調?身法沒了,魔功自然不再,謝甲兒再無法施展乾坤之術。
  
  
  傷他手臂腳背的,正是那頭小羅剎,此物狡猾無比,洞悉了謝甲兒魔功的基礎所在,在上一輪激鬥中,由兩個同類掩護著,專攻對方手足,拼著重傷,終于破去了謝甲兒的身法、魔功。
  
  
  大魔君的神通,除了天上人間之外,本來還有一身出神入化地西蠻蠱術,但仙界中的日月星辰,與中土全然不同,戾蠱自身攜帶的力量雖然還能照常發揮,但卻無法借應星辰之威引發諸般奇異法術,說穿了,霸王此刻,就只剩下一身蠻力了,而且重傷之軀,也無法將蠻力盡數發揮。
  
  
  三個羅剎都疼得呲牙咧嘴,目中滿滿都是恨意,彼此對望了一眼,同時尖嘯一聲,又復撲起。
  
  
  謝甲兒從容大笑,舉手投足之間裹蕩風雷。自忖必死,卻也不妨一戰。
  
  
  戰團再度成形,謝甲兒雖以取勝無望、逃生無望,但想要殺他又豈是件簡單事?這一戰還有的打……
  
  
  可就在四人剛剛又開始相鬥的時候,大地忽然顫抖起來,謝甲兒餘光掃去,只見遠處塵煙滾滾,一支無聲鐵甲正奔襲而至,為首的正是那個請戰未果、被謝甲兒罵退的小將。
  
  
  鐵甲退出了戰場,但並未真正遠離,身為土著,他們也有依靠鷹隼觀測戰局的手段,一見謝甲兒吃緊,全不去琢磨自己能不能幫上忙,立刻開始突襲……
  
  
  長刀勝雪鐵甲如墨,傀儡馬踩翻大地,十萬雄兵沉默、衝鋒,鋪天蓋地。
  
  
  傀儡馬的速度,遠勝中土駿騎,不一會的功夫,鐵騎殺到。十萬悍不畏死的雄兵,放在凡間足以掀起滔天大禍,但對上三個那三個絕世凶魔,也不過是個笑話罷了……三個羅剎鬼確實在笑,殘忍,興奮,打從心眼中溢出的快活,鮮血越多越好,屍骸越多越好,送死的人越多越好!
  
  
  又是一座修羅屠場,鮮血迸現,長刀兩段!一隊隊騎兵被惡鬼屠滅,鮮血融入泥土,讓明秀山崗轉眼變成一片血腥沼澤……謝甲兒臉色鐵青。
  
  
  莫說只有十萬鐵甲,就是整座仙界的凡人全都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去眨一下眼睛,但他不願讓別人看見自己敗于三個凶魔。
  
  
  謝甲兒可以敗、可以死,不過卻不願死在這群『聾子』、『啞子』面前,重重一腳將撲到跟前的羅剎女踹得倒飛開去,同時鬚眉怒張,對著鐵騎怒吼:「滾!」
  
  
  沒人聽得見,更沒人理會,就算以謝甲兒之威,也沒辦法把一群本就是趕來送死的狂徒喝退。
  
  
  謝甲兒縱聲長嘯,身體猛如鷹隼,與一頭赤涅羅剎換過一連串的猛攻,繼而又一回頭,第二次大吼:「滾!」而這次,在他面前卻並無鐵甲,只有一隻懸空三尺,振翅嗡鳴,卻始終不曾遁離的黑色巨蝶!梁辛等人到現在尚未離開……
  
  
  霸王怒吼之際,天嬉笑還在忙碌著,要想保證這次破空之行能夠準確到達中土,他不敢有分毫的大意,細心完成著諸般操控飛舟的細節。
  
  
  梁辛等人正靜靜等待一旁,就連呼吸都改做內息,生怕會發出一點動靜,打擾到天嬉笑。飛舟自遁入『小乾坤』後,他們就無法再探知外面的情形,連輪迴雙鬼被釋出趕來都不知道,更毋論其他。
  
  
  又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天嬉笑終于長吁了一口氣,饒是他平時性子沉穩,現在也忍不住笑道:「諸位仙長,都弄妥了,只待宗主一聲令下,咱們便重返中土……」
  
  
  說著丑娃娃轉回頭去看梁辛,滿擬幫主大人也會滿臉歡笑,不料一望之下,天嬉笑大吃了一驚:不知為何,此刻梁辛額頭上青筋暴露,雙目染血,臉色更是猙獰憤怒,彷彿要擇人而噬!
  
  
  尤其可怕的是,在他手上、頸上、臉上,所有裸露的肌膚處,都好像突然生了白癜風似的,悄然爬出一塊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斑,只不過這些斑不是白的,而是黃色。
  
  
  土黃色的鏽斑!
  
  
  天嬉笑神情驚駭,閃身來到梁辛身前,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捉他的脈門,想要探查宗主『中了什麼邪』。可還不等他碰到梁辛,小活佛就大吼一聲:「碰不得!」說話間,一把推開了丑娃娃。
  
  
  天嬉笑也一驚而醒,梁辛此刻的情形異常,不明狀況時萬萬觸碰不得,否則害人害己,當即轉目望向小活佛:「宗主的樣子有些像走火入魔,又好像被土毒侵染……」
  
  
  小活佛眉頭大皺,接口道:「另外,還有點像被強行灌頂。」他和憨子心思相通,曾于對方殘損的記憶中,見到過大活佛當年入選十三蠻時,被門宗師長灌頂時的痛苦,和梁辛現在的情形的確有幾分相似。
  
  
  天嬉笑長長吸了口氣,勉強讓自己鎮靜了些,不再去毫無意義地揣測梁辛現狀,而是指了指飛舟,問道:「那咱們現在走不走?還請小佛爺做主!」走不走這件事,丑娃娃可不敢做這個主。
  
  
  小活佛哪知道該走還是不該走,琢磨了片刻,彎腰去脫鞋:「待會扔起來,鞋面向上咱就走,鞋底朝天咱就留……」說著,扔鞋!
  
  
  小佛爺忘了一件事,腰際之下都是柔軟細沙來著……
  
  
  隨即小活佛愣住了,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等等看、等等看吧,要是一會他醒不過來,咱就再扔一次。」說著,他伸手,把直直插在細沙中的鞋子取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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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七章 兩惡相爭
  







  
  不久之前,舟內細沙已起,但天嬉笑尚未完成諸般細節操作時,梁辛忽然耳中聽到了一陣怪響,乍一聽上去,好像是人吼馬嘶、怒嘯與慘叫、咒罵與哭號混在一起,可再仔細分辨,卻又不是什麼哭聲,而是來自冥冥之間,由元魂戾氣所凝化的銳響;
  
  
  繼而,他又嗅到絲絲縷縷的血腥氣,雖然不算濃重,但卻腥臭到了極點,熏人欲嘔;同時眼中也顯出了幾滴血色,不過是寥寥點點,但每一滴都足夠鮮豔,紅得讓人心驚肉跳。
  
  
  怪聲越來越響,漸至震耳發聵;腥氣越來越重,讓他胸悶憋悶欲炸;血雨越來越磅礴,由點串線,再到徹底瀰漫視線,讓他眼中只剩淋淋殷紅!
  
  
  飛舟內一片太平,沒人慘叫更沒人流血,梁辛的眼中所見、耳中所聽、鼻中所嗅,去不是幻聽幻象,所有這些,都是外面的情形……這是坤蝶傳遞進來的訊息。
  
  
  大軍奔襲入場,由此謝甲兒與三頭邪魔的惡戰也變成了屠殺,每個眨眼功夫,都有千百鐵甲被碎屍萬段,血染青崗,已死之人殘念陰戾,未死之人戰意衝天,加在一起,除了激起衝天戾氣外,另外還驚動了仙界中那份平時都隱藏不露,但卻磅礴厚重的至土惡性!
  
  
  坤蝶本就臣服于此間的厚土之威,即便已經身死無數年頭,它也還是這裡的一份子。
  
  
  隨著法術成形,黑蝶已經進入了小乾坤,但是在破空之前,雖外人不可碰觸外力無可傷害,它仍處于仙界天地,與大天地的聯繫還在,是以對外間的殺戮戾氣與至土惡性有所感應。
  
  
  不過也僅僅是感應而已,莫說只是一頭由蝶屍煉化的飛舟,就算它還活著,也不會主動參與什麼。
  
  
  正在飛舟之內的四個人,其他三個都感覺不到有什麼異常,可梁辛不同,在十二歲時,他就奪了苦乃山玉石雙煞的惡力,而後先將其中四分之一化作本源,跟著又在大海深處『散功入體』,這一連串的機遇之下,讓他得了個土行真身。
  
  
  早在第一次趕赴離人谷,為曲青石『返老還童』時,大祭酒就曾點明了他身體中的土性。當然,梁辛的土行身,遠沒有骸骨老兄『山天大獸石中人』那麼純淨。
  
  
  不過不管怎麼說,玉石雙煞也都是了不起的惡土精怪,何況它們和坤蝶都是中土出身,既是同根也是同源,所以梁辛的土行身得到了坤蝶的『認可』,能感覺到飛舟上傳遞來的訊息。
  
  
  事情又何止『感覺』那麼簡單。
  
  
  ……
  
  
  在中秋惡戰那次,被殘碎的人骨笛勾起惡性後,梁辛就靠這份『惡心』來催動天下人間,之後他每動用一次魔功,殺心就會更濃一份,一直積攢到現在。若是他的殺心不加以控制、毫不保留爆發而起的話,怕是比起外面那三頭赤涅羅剎也毫不遜色。
  
  
  耳中戾氣銳響、鼻端血腥熏人、眼前鮮紅淋漓,梁辛看不到具體慘禍,只能通過坤蝶屍體感受到外面的慘禍,殊不料這種彷彿從冥冥中透出的感覺,雖然略顯模糊,卻越過了他所有的思維,而直擊他內心深處。
  
  
  直接,有效,更不受控制,而蟄伏在他心底的殺心惡性,于剎那間就被盡數勾起!
  
  
  土行身、殺心起、惡性生,此刻的情形,又與魯執當年受此間惡土封王的狀況何其相似……但是梁三比起魯二來,雖然都是土行身,可成色實在差得太遠了,就算他的殺心比著魯執當年更前,也難以獲得仙界厚土惡性的共鳴。
  
  
  也是因為『成色不足』這個原因,所以他初到仙界時,也曾置身于殺戮屠場中,也一怒而戰興起殺敵惡念,但戰力沒有一星半點的變化,更不曾得到此間惡土的呼應。可這次的情形不同,梁辛正身處坤蝶之內……
  
  
  飛舟破空在即,坤蝶腹中細沙流轉,將眾人包裹,把每一個『乘客』都變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梁辛也不例外,此時他就彷彿一塊掉進沙堆的土疙瘩,既涇渭分明,又融合一處。由此他的殺心,在仙界的惡土之力『看來』,也就成了坤蝶的惡性!
  
  
  土行惡力『挑剔』卻無智,梁辛的半攙子土行身不夠格,但坤蝶何其純淨,立刻就得到了『它』的認可。而『它』又分辨不出坤蝶究竟是死是活,惡土之勢氤氳而起湧向坤蝶。
  
  
  -----------------
  
  
  大天地、小乾坤,兩處空間並非完全隔絕,只是憑著謝甲兒、羅剎鬼的本領,還無法察覺到這其中的聯繫罷了,仙界的土行惡性要輸力卻全無問題。
  
  
  飛舟得到了惡土之力的滋潤,但它終歸是件死物,並無法吸收,可梁辛是活的,又因自己的土行身,和坤蝶融為一體,一部分惡土之力,也進入他的身體,不過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說穿了,梁辛的情形與當年魯執的遭遇,所差的僅僅就是:以坤蝶為媒。
  
  
  大小活佛和天嬉笑,雖然與梁辛同處于坤蝶、細沙之中,但因沒有土行真身,完全感覺不到惡土之力的流淌。
  
  
  這份造化,無論對普通修士或者骸骨老兄而言,都是老天爺絕大的眷顧,若想修煉,只要催動心法,將進入身體的厚土靈元不停煉化,修為就會節節高昇;如果想攻敵就更簡單了,可以直接將身體中滔滔不絕流轉而過的惡土靈元化作法術神通,打出去殺人……可梁辛幾乎不懂法術,當年葫蘆老爺送給他的那本『土行心法』也不是什麼高深秘籍,煉化真元的速度堪比『老牛破車』,當惡土之力源源不斷從體外流入,他根本就啥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又看著這些大好力道從身體中轉上幾圈,又復消散而去。
  
  
  但是有一件事不用梁辛動手,惡土之力自己就會完成:給他洗煉身體。
  
  
  雖然道理、概念不一樣,但這個過程,就好像山澗中的鵝卵石,被溪水不停沖刷,石頭上的雜質都會被帶走,由此也被打磨的得異常光彩漂亮。
  
  
  如果只是惡土靈元流淌、『洗煉身體』,梁辛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痛苦,甚至應該還是能說、能動的。
  
  
  但他此刻目眥盡裂,滿面猙獰,彷彿痛不欲生,身體也牢牢凍住了,無法稍動一份……之所以會如此,全是拜他體內的那枚奎木狼所賜。
  
  
  奎木狼是貪婪蠱、奪力蠱,見有外力之力流轉進來,全不用主人號令,撲出來,瘋狂吸斂著土行惡力。
  
  
  枯木狼奪力,是先吸斂,隨後在將其煉化成能為自己所用的蠱力。
  
  
  可是,所謂『塵歸塵、土歸土』,厚土之善能夠承天護界、滋潤萬物,但其惡也足以湮滅天地,將萬物都化作泥沙。惡土的本性就是煉化一切、同化一切!
  
  
  奎木狼再吸收了惡土力之後,還不一定是誰煉化了誰……
  
  
  一旦老蝙蝠傳下的蠱力被煉化成土行,奎木狼也將無所依無所用,立刻就會『死』掉、消散。奎木狼尤其是易于之輩,讓『別人』去改變它的力量?在它發現這股惡土之力會要了它的命之後,立刻團成了一團,不再去搶力,而是旋轉開來,拚命去抗拒惡土之力進入主人身體。
  
  
  從品級、力量上而論,自然是仙界惡土佔據上風;但奎木狼坐擁『小主場』,對梁辛的身體熟悉無比,這番相鬥甫一開始便激烈無比。
  
  
  兩股巨力都在依靠本能行事、相爭,在梁辛體內開戰,而梁辛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打來打去,從五臟六腑到四肢百骸都萬分痛苦,身體更是無法稍動……
  
  
  外間的殺戮;仙界的惡土;坤蝶飛舟的細沙包容;梁辛的半吊子土行真身、心底的濃重殺意和貪婪成性的奎木狼……諸般緣由湊到一起,才演出了一連串的複雜變化!
  
  
  雖然現在奎木狼與惡土相爭還在繼續,但最終的結果卻可以預見:
  
  
  惡土之力源源不絕,奎木狼遲早會落敗,由此老蝙蝠那四成修為會被煉化成土行力。惡土本性在于『煉』,而不是『奪』,所以這四成修為變成土行力後,並不會離開梁辛的身體,而是會隨著惡土對梁辛身體的『修煉』,而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從此這份力量再不是蠱力,更不是修家真元,而是梁磨刀自己的蠻橫力量……
  
  
  ----------------------
  
  
  小活佛等了半晌,見梁辛非但沒有要醒來的跡象,反而身上的土鏽越來越重,幾乎已經將他徹底覆蓋,看上去他就像個掩埋千年才剛被挖出來的陶土人俑。小活佛不耐煩了,又把自己的鞋子拋了起來。
  
  
  這次運氣不錯,鞋子沒再直插進細沙,而是『啪』的一聲,平面落下,鞋面向上。
  
  
  小活佛立刻把手一揮:「天意在此,沒得說了,咱們走!」
  
  
  只要有人做主就好,天嬉笑毫不猶豫,立刻答應了一聲,雙手盤轉,大聲催動咒訣!大咒不過百字,嘹喨的唱誦聲響起不久便高停歇。
  
  
  幾乎就在大咒停歇的瞬間,幾個人耳中陡然炸起一串串悶雷般的怪響,同時飛舟劇烈跳動起來,小活佛只覺得天旋地轉,而身下的細沙此刻也終于顯出了神奇,雖依舊柔軟,但卻猛地堅韌了許多,彷彿化作一片粘稠到無法想像的泥沼,牢牢將其護住!
  
  
  若非如此,就算大小活佛有三蠻之力,也休想控制住自己的身體,非得一頭撞死在飛舟內壁不可……
  
  
  巨震不知持續了足足有兩三個時辰之久,終于在轟隆隆的一聲巨響中,飛舟又突兀地平靜下來。
  
  
  小活佛喜形于色,伸手抹掉被甩得滿臉的口水,望向天嬉笑:「回到中土了?」
  
  
  丑娃娃臉上的神情卻驚駭欲絕!
  
  
  還不等天嬉笑回答什麼,小活佛只覺得眼前一亮,飛舟上屏蔽五感的法術消散,由此,舟內眾人又能看到外界的清醒了。
  
  
  小活佛舉目向外一看,先是一愣,繼而猛地驚呼了一聲,神情也變得和丑娃娃一樣……驚恐!
  
  
  青青山嶺鋪滿濃濃血漿、散碎屍體……一眼望去,目光之中只有無盡血沼!這又那是中土,分明是一處修羅屠場。
  
  
  隨即,又是一陣因巨力相撞而炸起的悶雷聲傳來,小活佛舉目望去,只見四個渾身浴血的怪物,正自瘋狂纏鬥!
  
  
  雖然鮮血早已裹滿了那幾人,但憑著小活佛的目力,還是馬上認出了他們,其中那個彪形大漢,正是大魔君謝甲兒;而另一頭身形尤其矮小、好像個血猴子似的怪物,分明就是『五神變』羅剎……
  
  
  輪迴雙鬼化身疾風,圍住霸王瘋狂旋轉、潑風般亂打,小羅剎站得稍稍靠外,舉手投足不停喚出神通,轟砸強敵……
  
  
  到現在小活佛也終于明白了,坤蝶根本沒『飛』起來。不僅沒走成,反而還丟掉了千辛萬苦才發動的小乾坤,又跌落回仙界天地。
  
  
  天嬉笑的醜臉上,既有驚慌恐懼,也有納悶稀奇,他想不通,法術和手訣都沒有半點差錯,為何已經初步『發動』的飛舟,竟會『掉』了下來。
  
  
  他不知道,在他正式催動飛舟破空前,仙界的惡土之力正氤氳浩蕩,分作數十道,從大世界中湧入小乾坤,流轉一週之後,再重回大世界。這些流轉的惡土之力,就彷彿一條條繩索,將大小兩重天地牢牢綁系在一起。
  
  
  飛舟發動,就等若讓巨蝶直接去和這些惡土繩索衝撞到一起,巨力翻騰滾蕩,一番『較量』之後,坤蝶凝化的小乾坤終于再承受不住巨震,就此散碎無形,巨蝶也由此掉落。
  
  
  同時也幸虧這些惡土之力,在大小兩處天地間形成了紐帶,所以小乾坤震裂時,坤蝶並未隨之一起被毀,而是藉著這些『紐帶』及時逃回了大世界……
  
  
  此刻十萬鐵甲早就被屠滅,沒有一個人活下來。霸王也如遠山旁那道赤紅夕陽,到了窮途末路,正全不顧後果,傾盡餘力瘋狂搶攻!每一擊都飽蘊巨力,衝到慘慘沙場中,激起無數血濘與殘肢!
  
  
  事情遠遠超出預料,小活佛彷彿墮入了一個噩夢,可還不等他回過神來,一股陰冷到骨子裡的感覺遽然降臨,將他重重包裹起來……那頭『五神通』小羅剎轉回頭,目光穿透坤蝶,望著小活佛,笑嘻嘻地點了點頭,跟著,和初見時一樣,他又對著他使了個佛家禮數。
  
  
  不過現在,小羅剎已經變成了真正的惡鬼模樣,僅剩的半邊臉幾乎也被謝甲兒打爛了,一個胳膊也徹底斷裂,只靠一點皮肉的連接,勉強掛在肩膀上,無法再雙手合十,只能以單掌豎在胸前施禮……謝甲兒必敗、必死,可想要殺他的那個,也休想能再有個囫圇身體。
  
  
  就算惡魔世界的第一人,修成五神變的小羅剎也休想!
  
  
  施禮之後,小羅剎不再理會小活佛等人,與他而言眼前大敵仍是兇徒謝甲兒,至于藏在巨蝶中的那幾個,沒什麼危險,更沒機會逃走……小羅剎猛一轉身,單掌急刺,卻並未攻向霸王,而是直接插入那頭羅剎女的後背,和著一蓬污濁血漿,將對方的心臟活生生地挖出來、捏碎!
  
  
  淒厲慘叫中,被偷襲挖心的羅剎女屍體落地,同時又是一聲厲嘯,一頭醜陋夜叉憑空現身,繼續猛攻謝甲兒。
  
  
  雙修飛昇的兩頭羅剎有輪迴在手,謝甲兒知道了他們的天道,在惡鬥中也就不再一味下死手去擊殺它們,而是掰腿、折骨、撕肩臂,以耗掉對方戰力為主。
  
  
  這是對付他們的最好辦法,因為是自己的『輪迴』,所以兩頭羅剎不能自殺,否則手中天道立刻散碎了;同樣這兩個凶魔是雙修飛仙,骨血相連,互相殘害也和自殺無異……但那頭小羅剎,只要一見有同伴受傷或戰力下降,立刻就辣手相殘,殺掉『疲軟』今生,換來生龍活虎地來生。
  
  
  這一仗打到現在,輪迴雙鬼已經在小羅剎手中不知『死』了多少次!
  
  
  飛舟外惡戰不休,而飛舟內,梁辛仍僵立不動。
  
  
  始終不言不動的大活佛忽然站了起來,大步走到天嬉笑跟前,抬手向著外面的戰團一指。憨子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要出去。
  
  
  天嬉笑愕了下,轉頭望向了小活佛:「請小佛爺相勸。」
  
  
  小活佛天性被五神通羅剎克制,現在又被嚇得雙目緊閉,手軟腳軟,卻還勉強跟在憨子身後,聞言後搖了搖頭:「我要能勸得住,他也不會站起來找你了。」
  
  
  天嬉笑不再指望小活佛,對著憨子正色搖頭:「出戰即送死,天嬉笑擔當不起,除非宗主醒來親口傳令,否則晚輩不敢引尊駕出戰,還請大活佛體諒。」
  
  
  憨子皺了下眉,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丑娃娃拒絕了自己,陡然揚起大手,掌貫風雷向著天嬉笑當頭拍下……
  
  
  天嬉笑的醜臉蒼白無比,艱難地吞了口口水,澀聲道:「多謝大活佛手下留情。」憨子的手掌最終還是沒有砸下去,就懸在天嬉笑頭頂三寸處。
  
  
  又凝視了片刻,憨子收回了手掌,一言不發,轉頭坐回了原處……憨子請戰、被拒的功夫,夕陽沉落不見,只在天邊留下了一抹餘韻,而此刻,外面那場苦鬥又現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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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7
發表於 2015-2-12 18:29: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八章 天魔卸甲
  
  







  謝甲兒再也應付不了不住三頭羅剎的猛攻,勉強避過小羅剎打向胸腹要害處的三道神通,同時與男鬼硬碰一記,逼退對方,卻再也避不開羅剎女的偷襲,右臂被對方死死扣住。
  
  
  羅剎女面色狂喜,口中咯咯嬌笑,一雙鬼爪子正要用力扭斷敵人的胳膊,不料手上忽然一輕,再一看謝甲兒的右臂已然脫離了他的肩膀……
  
  
  還沒發力,對方的胳膊就斷掉了?
  
  
  女鬼稍顯納悶,不遠處的小羅剎則在剎那中讀出了謝甲兒心思,驚呼了一聲轉身便逃。
  
  
  謝甲兒卻獰笑著,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身體于完全不可思議的角度突然翻起,並不理會女鬼,也不去追襲正斜斜摔飛的男鬼,而是直撲小羅剎!
  
  
  胳膊,是謝甲兒自己卸掉的……天魔解體。與老蝙蝠在中秋之戰中施展的他天魔解血如出一轍,只不過老爹是用『以後修為盡喪』來換取真元,而謝甲兒則是靠斷碎身體來重獲戰力。
  
  
  解掉的不過是一截右臂,可這已經是謝甲兒唯一的『籌碼』了!早在輪迴雙鬼現身不久時,他的左臂和右腳掌便告骨折,再後來左腿也被打斷,到了此刻,全身上下唯一還有用的、還能用來向邪門功法來換取力量的,就只剩這一段右臂。
  
  
  撲擊中,謝甲兒施展的不是乾坤挪移之術,而是和梁辛平時一樣,單純以師門身法縱躍急行,迅速絕倫,自半空裡兜出一道詭異的弧,截向小羅剎。
  
  
  四肢或殘或斷,但靠著勁力支撐,還能勉強抖動起來,只要能動,霸王就追……
  
  
  一個神足通,一個魔功身法,兩條人影快如閃電,一追一逃!輪迴雙鬼則嗷嗷怒嘯著,緊緊綴在兩人身後。
  
  
  這一仗打到現在,小羅剎又何嘗不是滿身重傷、消耗甚巨。他的五路神通都大打折扣,神足神通也不例外。反觀謝甲兒謝甲兒,靠天魔解體,舍臂換來充沛勁力,而天下人間的身法,雖然不如乾坤挪移那麼妖孽,但也獨步天下近程無敵。
  
  
  此消彼長之下,謝甲兒越追越近,終于在迫近小羅剎十餘丈時,謝甲兒的身體突然古怪地扭動起來,同時開聲大吼:「殺!」
  
  
  吼聲落處,魔功發動,天下人間!
  
  
  先有天下人間,才有天上人間……
  
  
  即便有天魔解體換來的力量,謝甲兒也無力在發動一次乾坤挪移了,但他還有師門傳承,小羅剎落入桎梏!
  
  
  不僅小羅剎,追在他們身後的輪迴二鬼,也一起陷到了『天下人間』之中。
  
  
  這次突襲,是謝甲兒唯一的機會了。
  
  
  他剛被三鬼圍攻時,也有能力發動天下人間,可那個時候小羅剎真元充沛,連乾坤挪移都奈何不了他,又怎麼能會被天下人間去套住。也只有等自己到了強弩之末,拼出、磨到小羅剎也消耗巨大,再以天魔解體換取新力。霸王所求的還是那四個字:此消彼長。
  
  
  看上去,這一連串的變化,都是謝甲兒提前設計好的,但小羅剎有『他心通』,能預知敵人的一切算計、一切心思,如果是『預謀』,這頭小小惡鬼哪會被『捉住』?
  
  
  其實,天魔解體不過是謝甲兒臨時閃出的念頭……霸王好戰,搏殺之道早已被他煉入根骨、化作本能……何必處心積慮,等到戰機閃現時,身體自然便會去反應、去捕捉!
  
  
  身體的反應,甚至在心思之前。
  
  
  天下人間之內,斷臂處血流如注,謝甲兒卻笑得無比張狂,拖著殘軀向著小羅剎緩緩靠近。
  
  
  老魔頭將岸傳承下的魔功套住三個赤涅羅剎,其間亂流何其強烈,瘋狂奔湧反噬主人,謝甲兒能躲則躲,躲不開便硬生生的扛下來!在魔功籠罩之下,他距小羅剎不過十丈之遙,可走完這一路,又讓他連受亂流重擊,一道道傷口就于毫無徵兆間的突顯,亂流幾乎打爛了霸王的滿身血肉!
  
  
  兔起鶻落,連串驚變,飛舟之內的天嬉笑看得目瞪口呆,但驚駭之餘,丑娃娃心裡還有些不解:天下人間……有用麼?
  
  
  大魔君套住了敵人,又有什麼用?若在霸王全盛時,大可走過去一圈一圈扭下敵人的腦袋,但現在,他連亂流反噬都躲不開……這樣的天下人間,比起梁辛的魔功,也實在強不到哪去。
  
  
  大魔君身體結實異常,能撐住亂流反噬,可就算他走到小羅剎跟前,雙腿和左臂都以骨折、右臂乾脆沒有了,他又靠什麼殺敵?
  
  
  下一刻,丑娃娃的疑惑霍然而解!
  
  
  謝甲兒一路踉蹌著來到小羅剎跟前,猛然張嘴,一口咬中了敵人的喉嚨,繼而雙頰用力,狠狠向後一扯……仿若一頭暴怒雄獅,直接咬斷敵人的喉嚨!
  
  
  即便是邪道出身,雙手沾滿鮮血的天嬉笑,見狀也覺得胃中一陣翻騰,嘴裡卻情不自禁爆發出一聲歡呼。
  
  
  謝甲兒滿目暴虐,隨口吐掉了口中的碎骨、喉管、皮肉,卻不肯就此離開,任由反噬的亂流擊中自己,猩紅的目光仍在敵人身上來回巡梭。霸王明白,憑著小羅剎的修為,只咬斷他的喉嚨,還遠不足致命。
  
  
  片刻之後,謝甲兒似乎終于想到了辦法,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由衷的開心,由衷的殘忍,由衷的狠辣……謝甲兒又向著對方靠近了些,繼而霸王的頭猛然揮動起來,自上而下,挾著萬鈞的力道、萬鈞的霸道,狠狠砸在了小羅剎的面門上!
  
  
  手斷了、腿折了、霸王卻還想、還要、還能殺人!
  
  
  天嬉笑在坤蝶中,彷彿都聽到天下人間裡霸王頭槌砸出的那一聲悶響,丑娃娃的身體一跳,臉上只有震驚,口中翻來覆去,念叨的也只有兩個字:魔王、天魔……
  
  
  一下、兩下、三下……『天魔解體』之後,謝甲兒真就彷彿化身天魔,頭槌不停,每次砸下,嘴裡都會應喝出一聲大笑!肉眼可見,小羅剎的鼻子斷碎、額頭一點點塌陷下去、嘴唇不見繼而又是牙齒散碎,不知多少次重擊之後,惡鬼的整張臉都碎了、塌了!
  
  
  謝甲兒終于不再砸了,『停手』之後,根本不再看小羅剎一眼,而是轉回身,又費力無比地向著輪迴二鬼移去……
  
  
  輪迴二鬼的身體遠遜小羅剎,各挨了三擊頭槌,他們的腦袋便徹底爆開。至此,謝甲兒終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再也維持不住魔功了……
  
  
  就在魔功消散的同時,小羅剎的頸上、臉上同時噴濺出濃稠血漿,雙手想去捧臉卻又不敢碰觸,整個人跌落地面,就好像一條被火油燙到的泥鰍,瘋狂慘叫,瘋狂扭動、打挺;
  
  
  輪迴雙鬼屍體今生的屍體摔落,而來生又至,只見空氣一抖,男鬼化作一頭夜乞叉,口中厲聲長嘯,作勢就要撲向霸王,可隨即他又止住了勢子,左顧右盼,口中急切的尖聲怪叫,好像再呼喚著什麼……
  
  
  一對赤涅羅剎喪生,只『輪迴過來』一個!
  
  
  男鬼的臉色變得蒼白了,本來陰森森的目光也成從內心深處升起的恐懼!不知多少次輪迴之後,終于,女鬼的來生不見。
  
  
  她輪迴到頭了,死了!地上那具頭顱爆碎的屍體,就是她的最後一世!
  
  
  二鬼雙修,共轉輪迴、共享來生。這就好像兩口子,你有十兩銀子,我有八兩銀子,但是兩夫妻不會分著算,而是把錢湊到一起花。妻子徹底沒錢的時候,丈夫最多也只剩握在手中、還沒花出去的一兩銀子。
  
  
  『輪迴』也並不是沒完沒了,永遠不停的轉生下世,二鬼終于把自己的『天道』走到了盡頭,女鬼不見,或許證得阿羅漢果、得涅槃樂,從此超脫泥潭,容身宇宙;或許諸世積惡太多,魂飛魄散消失不見。不管怎麼說,結果就是兩個赤涅羅剎的天道,耗盡了……而且想一想自己的心性和生平作為,男鬼覺得女鬼『證得阿羅漢果』也不太現實。
  
  
  輪迴已破,二鬼只存其一,而且也只有這一世可活!這對赤涅羅剎最大的依仗終于沒有!
  
  
  也許是恐懼,也許是暴怒,男鬼嗷嗷嘶嗥著,再度轉身望向霸王,眼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謝甲兒周身上下血肉模糊,半躺半坐在地面上桀桀低笑,毫不退讓地與男鬼對視,不過他的目光裡全無怒意,儘是散漫和不屑,彷彿在他面前嘶吼不是飛昇惡鬼,而是一頭癩皮狗。
  
  
  霸王低笑,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把一塊粘在唇邊、不知是自己還是羅剎的碎肉捲回嘴裡,咀嚼幾下,吐掉了……
  
  
  男鬼面目猙獰,一張血盆大口盡數張開,對著謝甲兒連連怒吼,但凶光閃閃的眸子深處,卻是驚疑與恐懼,腳下更不敢再踏上一步!
  
  
  羅剎這種惡鬼,男女性格各異,羅剎女長相『絕妙』,性子卻硬得很,一旦發怒就會不計後果的出手,寧折不彎;男羅剎雖然長得兇狠、也嗜殺成性,可骨子裡卻欺軟怕硬,此物最是不堪,遇到弱小絕對會玩弄、殺掉,遇到強者則趨炎附勢,連逃跑都不敢。
  
  
  這頭男鬼也是如此,以前與謝甲兒惡鬥時的狠勇彪悍都來源于他那份『死不完』的天道。現在他的輪迴已滅,只剩下一條性命。再加上謝甲兒何其悍勇,連串搏殺中早都嚇破了他的鬼膽。雖然謝甲兒傷得幾乎都沒了人形,但男鬼仍吃不住他是否還有戰力,所以畏首畏尾,不敢上前。
  
  
  坤蝶中,小活佛受邪魔所攝,一直不敢睜眼觀戰,耳中聽著外面只有羅剎的慘叫與怒吼,卻沒了激鬥時的陣陣風雷,耐不住心裡的好奇,顫聲向天嬉笑追問緣由。
  
  
  天嬉笑三言兩語,把剛剛那場血戰大概說了下,小活佛聽後,全不去關心謝甲兒與男鬼的對峙,而是急急忙忙地追問:「那頭小羅剎,你看看小羅剎的頸子下面,那個珠子的紋路,還有幾顆?」
  
  
  天嬉笑不敢怠慢,立刻舉目望去:「還有四…不是四個,是三顆半。」
  
  
  小活佛的聲音中殊無歡喜之意,相反還充滿了失望:「還有三顆多…這麼多!」
  
  
  小羅剎修成了『五神變』,頸下就多出五顆佛珠樣的紋路,而此刻,這些珠形紋莫名其妙地少了一隻,另外還有一隻也在變淺、變淡,正慢慢消失。
  
  
  就在珠形紋路消失的同時,小羅剎那張被霸王徹底砸碎的臉,竟也緩緩的『整齊』起來,肉眼可見,他的額頭逐漸飽滿,戳如顱內的碎骨被一一頂出,獠牙、口鼻都在一點一點地成形!
  
  
  『五神變』雖然沒有『一般變化便是一條性命』那麼誇張,但這五道都是第一等的佛家神通,飽蘊慈悲與生機。
  
  
  遭遇重創時,可以散去神通,用其中的神力來迅速彌補生機、治療重傷。可以說,修成五神變的人,只要還沒死,就能夠用『神通換性命』。至于要損失幾路神通才能徹底痊癒,就要看傷勢的狀況了。到現在為止,小羅剎舍了天眼通但仍未夠,正在調用天耳通之中的神力救命。
  
  
  「動用五神通之力療傷,一旦開始,除非傷者徹底痊癒、或者神通力耗盡,否則都不會停下來。這個過程了裡小羅剎自己做不了主,一路神通中蘊含的力量,沒能讓他痊癒,那第二路神通之力就會自動去續上……」小活佛嘴唇哆嗦著,還沒解釋為完全,憨子就再度來到天嬉笑身前,大手無比堅定,向著外面一指。
  
  
  與上次請戰情形不同,如今霸王硬是從死路中拼出了一線生機。有機會,天嬉笑就敢拚了,沒再拒絕憨子,立即催動手訣。眨眼功夫,只見坤蝶旁的空氣突兀一震,大小活佛與天嬉笑三人並肩躍出!
  
  
  其中憨子與天嬉笑並肩撲向五神變凶魔,二話不說圍住他猛打,小活佛雖然也跟著一起出來了,但手軟腳軟幫不上什麼忙,不過好歹他總算把眼睛睜開了,身體顫顫著坐倒在飛舟旁邊……
  
  
  看著同類被狠打,另外那隻惡鬼仍站在原地,既不阻攔,也不去強襲謝甲兒,而是神情頻頻變化,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片刻後,男鬼終于下定了決心,猛地怪叫一聲,縱躍而起撲向小羅剎。
  
  
  男鬼還是動手了,天嬉笑和憨子反應各異,前者驚駭之下轉身就逃,大活佛卻開聲暴喝,縱然修為遠遜,仍飛身、迎上、舉掌扣下。
  
  
  可任誰都不曾料到,男鬼身子一兜,閃過大活佛,也沒去追天嬉笑,更沒有抱起小羅剎逃走,而是亮出一雙鬼爪,狠狠插進了小羅剎的胸口!
  
  
  隨即男鬼又抽出鬼爪,高高縱起後併攏雙膝,以跪姿下落,重擊小羅剎的頭顱。跟著拳打腳踢,嘶吼連連……
  
  
  眼前的男鬼正貨真價實地暴打小羅剎。包括謝甲兒在內,所有人都有些懵住了,不明白男鬼是抽風還是真瘋了。
  
  
  男鬼出手,每一擊都用足全力,打了一陣似乎又覺得光自己動手還不夠,又抬起頭對著大活佛與天嬉笑招了招手,示意『大家一起來』,同時還不忘對著不遠處的謝甲兒露出個醜陋無比的笑容。
  
  
  雖然摸不透真實原因,但男鬼的的確確陣前倒戈,不傷謝甲兒等人,開始出手對付小羅剎!
  
  
  天嬉笑仍自驚疑不定,大活佛卻不管哪套,再度揚起大手衝向小羅剎!眼見憨子動手,丑娃娃咬了咬牙,暫時不再多想什麼,縱身加入其中……
  
  
  剛剛與霸王對峙,是因為男鬼怕謝甲兒還有餘力,不過它好歹也是飛昇的仙魔,眼力不弱,稍作鎮靜也就就明白了,謝甲兒已經真正到了燈枯油盡的境地。可男鬼還不敢動手,因為他忌憚另一個人、另一個讓他吃足苦頭、身處此間、同時也是霸王一夥的絕頂高手:楚慈悲。
  
  
  男鬼當然不知道楚慈悲已死,還道他是被什麼原因耽擱了,就算今天不來、明天不來,但遲早會來。他對楚老漢忌憚之極,二鬼健在輪迴在手的時候都打不過人家,憑自己現在的狀況,對上楚慈悲必死無疑。
  
  
  尤其楚慈悲修行的是佛家力,不管這個世界又多大,只要老頭想找他,男鬼就逃不掉。
  
  
  再說羅剎這一族,個個嗜血冷酷,同族之間也毫無情義可言,這頭『五神變』小羅剎更是最兇殘魔頭。男鬼以後做他的手下,日子也絕不會好過。但輪迴二鬼既打不過楚慈悲,更對付不了謝甲兒,這才跟在了小羅剎身後。
  
  
  本指望著小羅剎,能先除霸王、再殺掉楚慈悲。可現在看來,小羅剎傷及根本,就算能夠撐過眼前這一關,殺盡霸王一夥,他自己也會修為暴跌、戰力受損,就算再修養一百年,遇到楚慈悲也有活路。
  
  
  尤其這個小羅剎,在惡魔世界凶名卓著,輪迴二鬼對他早有耳聞,知道他有一項生啖夜乞叉煉化修為的本領,偏偏自己這最後一世的輪迴,該死不死就是夜乞叉。
  
  
  要是輪迴還在,夜乞叉就夜乞叉吧,大不了給小羅剎吃一次,全當喂狗了,可現在自己只剩今生一世……
  
  
  算來算去,繼續跟在小羅剎身後,就只有死路一條;倒是臨陣倒戈,助謝甲兒等人擊殺小羅剎,說不定能換回來對方『垂憐』,保住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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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9: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四九章 半個惡鬼
  
  







  小羅剎修為太高,要是讓他成功恢復,就算沒有了那五路神通,也照樣能夠擊殺所有人。
  
  
  兩個人一個夜乞叉,出手間沒有絲毫保留,尤其那頭最後一世化為夜乞叉的羅剎,實力著實了得,有他相助,小羅剎頸下珠紋消失的速度更快,此刻第二枚『珠子』已然消失不見,天耳通已經耗盡,宿命通的珠紋開始變淺。
  
  
  可三個高手的攻擊,也僅僅是讓珠子紋路變淺的速度加快,卻不能阻止小羅剎傷勢地癒合……
  
  
  現在的情形,乾脆就是三個高手『破壞』與五神變『修復』的比拚,二者的『戰場』,便是小羅剎的身體:
  
  
  如果天嬉笑等人造成的破壞,強于五神變的修復,那小羅剎在珠紋變淺的同時,傷勢也會漸漸加重。
  
  
  眼前珠紋雖淺淡下去,但是那些恐怖的傷口,卻在緩緩癒合……他們的轟殺,還比不上五神變的療傷之力!
  
  
  憨子大吼疊疊,天嬉笑青筋暴露,夜乞叉滿臉焦急,三人傾盡全力勢若瘋魔,可力有窮盡時……全無花哨可言,更沒有計謀可用,最簡單最直接的對抗,敵不過就是敵不過!在宿命通消耗殆盡、第四顆『他心通』珠紋開始消散時,小羅剎的臉已經有了個囫圇樣子,隨即他的眼皮輕輕撩開一條縫,目光裡滿是既有殘忍也有笑意,一一掃過三人。
  
  
  天嬉笑被他看得腳跟發軟,怒吼中砸出連串重擊,總算把小羅剎剛剛長好的眼珠子重新打爆,而此刻對方的嘴巴也完全長好了,『咕』的一聲,小羅剎怪笑出聲。
  
  
  三人都能明白,憑著自己的力量阻止不了小羅剎恢復,夜乞叉再也堅持不住,從胸腹深處發出一聲充滿恐懼的尖叫,背後雙翼一撐,再次背叛同伴自己倉皇逃走,轉眼消失不見……
  
  
  男鬼逃遁,剩下的兩人也就更打不出什麼效果了。天嬉笑勉力又轟出幾道神通,轉頭望向謝甲兒:「大魔君,還請進入飛舟暫避其鋒!」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飛舟密閉、外殼堅固,至少也能用作避難。謝甲兒沒說什麼,算是默許,天嬉笑立刻催動手訣,把外面的四個同伴都送進了坤蝶……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小羅剎從地上一躍而起。不僅頭顱、臉面、頸子等處的致命傷盡數痊癒,就連再之前前受的那些重創也全都消失不見。
  
  
  他的頸子下面只剩下最後一枚『神足通』的佛珠紋路了……『五神變』是小羅剎畢生修行的所在,其中每一路都花費千年光陰、歷盡無數辛苦,他飛昇前做夢都不曾想到,自己打了一架,還是偷襲在先、又有輪迴二鬼相助的情形下,竟還是被霸王毀去了其中四道神通!不只是神通不再,他的身體雖然得以痊癒,但修為和戰力也隨著珠紋消散而驟降,只剩剛越界時的一半。
  
  
  小羅剎背負雙手,圍著巨大的坤蝶緩緩踱步,眼中無限怨毒,臉上卻仍是笑眯眯的,毫不著急的樣子。
  
  
  即便有飛舟相隔,天嬉笑也還是抑制不住從心底泛起的惶恐,望向小活佛情不自禁地問道:「他、他打不進來吧?」
  
  
  小活佛比著他還要更害怕,張開嘴正想說什麼,外面的小羅剎發出一串嘰嘰怪笑,抬腿跨步,穿過了坤蝶的阻隔,突然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僅剩的神足通!雖不像乾坤挪移那麼霸道,但五神變之中最後修成的神通,又豈同反響!除了白蓮分身,上天入地無處不可去,無論遠近只用一步,無論障礙只需一跨!神足通,身如意通,在這道大本領面前,就根本沒有『阻隔』這兩個字。只要在同一片天地中,任何地方,小羅剎想去就去,坤蝶腹中也不例外。
  
  
  小活佛對『身如意通』,也僅僅是聽說過,並不太瞭解它真正的神奇之處,全沒想到煞星竟竟然毫不費力地穿跨坤蝶,來到眾人身前。
  
  
  而再一眨眼,小羅剎又消失不見了。
  
  
  小活佛還道是『疑心生暗鬼』,讓自己眼花了,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但是還不等他把濁氣吐進,就陡然狂怒,聲嘶力竭地嘶吼:「混賬混賬混賬!」飛舟內消失不見的,不止是小羅剎,還有大活佛!
  
  
  小羅剎進入飛舟,抓住憨子又回到了外面……憨子摔坐在地面上,神情委頓,被捉時就已經被凶魔種下禁制,無法稍動。小羅剎伸出一根手指,在憨子的光頭上輕輕畫圓,一圈又又一圈。
  
  
  凶魔的心思簡單得很,眼前這幾個人,誰也別想活,更別想痛快死掉,他抓憨子出來,在其他人面前慢慢炮製、一點點地去折磨,等弄死了大活佛,就再去抓小活佛,然後天嬉笑……最後才是謝甲兒。
  
  
  一定要讓謝甲兒看到同伴個個慘死在他面前,也只有如此,小羅剎才會稍稍開心一點。
  
  
  至于梁辛,他此刻的情形,看上去不是走火入魔就是中了土行劇毒,毫無威脅可言,小羅剎進入飛舟時看到了他,但懶得去理會,反正此人也要死在霸王面前就是。
  
  
  小羅剎不在飛舟內停留,跑到外面施刑,則是因為飛舟內有一股雖然沒傷害、但卻讓他極度厭惡的氣息:慈悲之意。
  
  
  將坤蝶煉化成飛舟,是魯執留下的法子,可出手之人畢竟是楚慈悲,千萬年的煉化下來,坤蝶也染了濃重的佛家氣息。來自惡魔世界的鬼怪雖然也修行佛家神通,但它們本身對禪意厭惡至極。
  
  
  另外,飛舟裡還有楚慈悲的屍體,老漢已經死了四個月,但屍體不腐不化,眉眼表情栩栩如生。小羅剎本來喜歡『死人』,可不知為什麼,偏就對這具屍體打從心眼裡那麼厭惡,不想在他身邊多做停留。
  
  
  小惡魔覺得飛舟裡的味道很噁心,不願多做停留,折磨人這件事,還是趁著星河明月、夜風清涼來得更愜意些……
  
  
  小活佛暴跳如雷,伸手抓住天嬉笑地衣襟,咆哮道:「送我出去!」
  
  
  丑娃娃站在那裡臉色青灰,眼睛裡滿滿都是絕望,任憑小活佛如何搖晃推搡都無動于衷。
  
  
  謝甲兒早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由此也更不會把大活佛等人的性命放在心上,望著陷在細沙中的梁辛,略顯納悶地問道:「梁磨刀咋回事?」
  
  
  梁辛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和身上皮膚一樣,他的眸子裡也都是濃濃的土鏽顏色,眼珠子裡昏黃、渾濁,但目光卻凶悍、暴怒!
  
  
  其他兩個或狂亂或麻木,沒人去關注小魔君,也沒人去回答大魔君,謝甲兒冷哼了一聲,不再關注梁辛,又將目光轉向坤蝶之外。
  
  
  小羅剎沒了天耳天眼,不知道坤蝶內的情形,不過他明白裡面那幾個人都在看著自己,由此,臉上顯出了個略顯羞赧的笑容,跟著伸出手捏住了憨子的耳朵,手腕用力,緩而又緩,甚至小心翼翼地去撕大活佛的左耳……
  
  
  憨子全無還手之力,面色中有些痛苦,可目光裡仍是平靜清寧,全看不到一絲恐懼!
  
  
  足足用了半盞茶的功夫,小羅剎才總算把那隻耳朵完完整整地扯下來,先對著飛舟晃了晃,隨即將其送到了憨子的嘴旁,示意要憨子自己吃掉。
  
  
  憨子毫不理會。
  
  
  小羅剎笑容愈發開心了,目光中滿是勸慰,另隻手也抬起來,伸向憨子的嘴巴……而就在此刻,小羅剎臉色驟然一變,神情猙獰,抬眼望向天空!
  
  
  夜空靜謐,披染膿血的山崗只有死一般地沉寂,全沒一絲動靜,可剛才小羅剎卻聽到、聽到有人罵他。
  
  
  罵的是什麼他沒聽清楚,但那份感覺清楚得很,絕對不會錯,自己被人罵了。
  
  
  小羅剎桀桀低笑,正想搜尋敵人,心中忽然一動,事情不對勁。『他心通』不再,除了羅剎鬼話,他根本聽不懂別人說話,又怎會知道自己是在挨罵?
  
  
  除非是那頭變作夜乞叉的羅剎又跑回來罵自己,可小羅剎不信他還有這個膽子,何況就算夜乞叉敢來,也逃不過自己的靈覺。
  
  
  正疑惑間,突然一連串悶雷般的大響陡然炸碎,即便以小羅剎的修為,竟也被這片跌宕狂躁的轟鳴,震得心智失守,雙腳一軟跌倒在地。
  
  
  周圍明明還是寂靜一片,既不見山獸驚醒咆哮,也不見夜鳥倉皇疾飛,山崗附近根本沒有一絲動靜。
  
  
  可那片浩浩巨響,明明白白正從自己的耳中一路咆哮、滾蕩不休,最終炸響在心底……小羅剎猛然醒悟過來,這份連綿巨響,只有自己才能聽到,而且罵自己的聲音,就是『它』!
  
  
  諸多神通不再,不過還有一身靈識還在,小羅剎已清晰地發覺:
  
  
  腳下草、身前石、附近山崗、過境夜風……這天這地,這世界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對自己升起濃濃敵意!而那份只有他能聽到、直接炸碎于心底的怒響,就是整座乾坤對自己的怒意!
  
  
  不用語言,不用解讀,怒罵自己之『人』,竟是這個世界……
  
  
  小羅剎以惡鬼軀修佛家力、以罪惡心度飛昇劫,他的修行本來就是一件逆天事,尤怎會懼怕天怒。此刻雖然不明白這份乾坤敵意究竟為何而來,片刻功夫他便重新鎮靜,不僅沒了恐懼,反而變得虐戾起來,引頸嘶嗥與天地對罵,同時一躍而起,隨手抓住腳邊的一塊大石,想將其拋出去……砸天!
  
  
  小羅剎還是想差了一件事,這個世界都對他顯出敵意不假,但是這份敵意、怒意卻並不是來自天,而是來自地,來自仙界中的至厚土行,惡土。
  
  
  梁辛醒來了!
  
  
  或者說,他根本都沒睡,身外發生的事情,每一樣他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只是在劇痛之中不能稍動,也無法調運心思。
  
  
  體仧內兩股巨力始終在爭鬥不休,現在也沒有停止,不過奎木狼雖然兇狠,終歸還是敵不過無止無休的仙界惡土,此刻已經有半數蠱力都被惡土煉化。
  
  
  奎木狼勢微,惡鬥的程度隨之減弱了許多,梁辛也得以恢復神智,雖然還沒法掙脫細沙跳出去拚命,但是他的心思能動,他想殺小羅剎!
  
  
  他的心思,在仙界惡土的『看來』,就是坤蝶的心思,由此,土勢激盪,也對小羅剎顯出深重敵意。
  
  
  厚土震怒,又豈會再讓凶魔去動一沙一石?小羅剎抓住大石,卻沒能將之搬起。石頭彷彿生了根,任憑他如何用力,除非能將整座仙界大地都一併舉起,否則絕動不了這塊石頭!
  
  
  小羅剎正惱怒間,一道巨大的陰影突兀降臨,將他穩穩籠罩,小羅剎抬頭一看,立刻驚得魂飛天外,那頭身形足有三里之巨的墨色蝴蝶,騰飛而起……這麼大的屍體究竟是何時飛起來的,他居然毫無察覺。
  
  
  而下一個瞬間裡,巨蝶雙翅猛震,自半空中直撲小羅剎!
  
  
  ……
  
  
  梁辛不是個憨小子,以前聽過魯執的故事,又有在飛舟中的親身經歷,很快也就明白自己正處的狀況。同時他更清楚,憑著現在這副樣子,別說還掙不脫,就算真跳出去也只會送死,根本救不了人。但是,他可以『借勢』,借坤蝶與惡土之力剷除強敵。
  
  
  事情出乎意料地簡單,他只需集中全部心思,去盼望:坤蝶飛起撞爛羅剎。
  
  
  『梁辛的念頭就是坤蝶的心思』,而仙界惡土又認可坤蝶……讓飛舟凌空,繼而猛擊敵人的不是梁辛,而是惡土托動、惡土推起,這霸道一擊之中,梁辛所做的也不過是動了動念頭,『穿針引線』罷了!
  
  
  本來,坤蝶飛舟不是玲瓏輾轉,一旦發動起來,就會遁入小乾坤,繼而破碎虛空穿梭世界,所以它不是件攻敵的寶貝,但是就連土疙瘩都能砸別人腦袋,又何況這麼大的『土行真身』。
  
  
  平時不用它去砸人,是因為它太沉重,就算能被揮動起來,速度也不會太快,敵人大都能從容躲避;但這次,把它舞起來、砸出去的,不是什麼仙魔精怪,而是這座仙界!
  
  
  飛舟急衝落點奇準,三里之巨的龐大身軀,轟擊的目標就只有小羅剎,絕不會傷到三尺外的大活佛……這一擊突兀且迅疾,就算小羅剎也來不及去把憨子抓來做盾,只有怒嘯急撤。
  
  
  又是一追一逃,同樣快若流光,旋即便是轟然巨響,坤蝶一頭戧在地面上,而小羅剎面色蒼白,就在坤蝶頭前不足七尺處……憑著神足通,凶魔還是逃開了奪命一擊,但也被嚇得魂飛魄散。
  
  
  坤蝶的狠辣一擊,怕是比起『天上掉下座苦乃山』也不遜色,奇怪的是如此巨力夯砸,僅僅就換來一聲悶響,全沒有想像中的山崩石濺,泥土衝天,甚至飛灰塵埃都未被驚起,唯獨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石塊……惡土強攻,又豈會一擊了事!
  
  
  坤蝶未能砸到強敵,但衝到地面之後那份霸道力量並未四散席捲,盡數集中于一處,又崩起了一塊全不起眼的小石頭,繼續襲向小羅剎。
  
  
  見坤蝶落地,小羅剎也沒有絲毫的放鬆,不過他的心思大都放在防備坤蝶上,等發現石頭襲來時已經晚了半瞬,但身如意通豈同反響,心唸到處立刻抽身而起。
  
  
  小小的石頭,小小的惡鬼!
  
  
  小羅剎的身法太快,石頭也未盡全功,幾乎從對方腳下掠過,只勉強擦到了敵人的一根腳趾……在半空裡,小羅剎已經調整好了身形,下一刻他就會逆襲,殺入飛舟之內!
  
  
  至于被石頭擊中的腳趾……不過一根趾頭罷了,他丟得起。
  
  
  小羅剎以為自己足夠重視,這才不去抵擋,而是拼出所有修為去躲石頭。可他還是『輕敵』了,石頭雖小雖不起眼,但其間承載的卻是坤蝶與大地碰撞下的全部力道。只是一根腳趾麼?
  
  
  是整整半個身體!
  
  
  石頭撞上了腳趾,可爆發的巨大力量,竟生生炸碎了小羅剎的下半邊身體。
  
  
  血肉翻飛,小羅剎高聲慘叫,自腰際以下,雙足、雙腿和大胯全都消失不見,腸子也丟了半掛,就好像被大洪火雷炸飛的鬼猴子,半截身體翻滾著,直衝天空,身下灑落濃濃血漿!
  
  
  連串突變,于頃刻間發生的事情,飛舟內的幾個人全都驚得目瞪口呆,就連謝甲兒也不例外。
  
  
  可還不等他們有什麼反應,頭頂處怒嘯響起,小羅剎又凌空撲下,一頭紮進了飛舟之內!
  
  
  肉眼可見,『掛』在他頸下的最後一枚珠紋,正在迅速變淺,只剩半截身子,就算強如小羅剎也活不了,只能動用自己僅剩的一路神通療傷,不過珠紋徹底消散之前,他的身如意通還能使用,趁著最後的機會,小羅剎撲進飛舟。
  
  
  與剛才那次療傷稍有不同,上次是腦袋幾乎被霸王砸碎,在腦袋長好前小羅剎無法稍動;這次是少了下半截身子,他神智尚在,可以一邊殺敵一邊療傷。
  
  
  小羅剎滿身血漿,神情痛苦且淒厲,根本不去理會其他人,鬼爪高舉狠狠抓向現在細沙中不能稍動的梁磨刀。
  
  
  凶魔認定是梁辛『發動』了這件巨大法寶,把其他的人其他事都放到了一邊,當頭第一要緊就是活撕了梁磨刀!
  
  
  鬼爪加身,卻未見血光,憑著小羅剎足以扯斷金精鐵髓的利爪,竟未能刺入梁辛的身體。
  
  
  小羅剎想也不想,半截身子飛旋起來,改爪為拳重擊連連,圍住梁辛發瘋狠打!
  
  
  大魔君破口怒罵;小活佛一跤坐倒;天嬉笑身體顫抖,緊緊握著雙拳,想出手阻止可無論如何也鼓不起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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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零章 唯獨一人
  
  







  飛昇到仙界的小羅剎,與謝甲兒、梁辛這一夥人的惡戰,有六個字貫穿始終——圍住、發瘋猛打。
  
  
  先是三個羅剎鬼圍住霸王發瘋猛打,後來天嬉笑三人圍住小羅剎發瘋猛打,現在又攻守易位,輪到小羅剎圍住梁辛發瘋猛打……
  
  
  羅剎這一族,惡鬼身,虐戾心,佛家力,但幾乎沒什麼神通,攻敵之際多以大力轟殺,先前小羅剎能連連催動神通是因為他有『宿命通』,前世中修行到的功法能盡數使用,現在宿命通丟了,神通也隨之不再。
  
  
  梁辛體內的惡鬥還在繼續,身體無法稍動,又哪躲得開敵人的狂毆,本來只有閉目等死的份,不料小羅剎衝上來的那一爪子竟沒能傷害自己半分,跟著一道道拳影彷彿暴風驟雨般打過來,梁辛能清晰察覺,敵人每一擊在出手時都重如山嶽,但是打在自己身上,居然就變成了一抹清風,全無傷害可言。
  
  
  梁辛再怎麼樂觀,也沒想得自己這麼快就煉成了『金剛不壞』,何況就算小羅剎戰力一減再減,憑著他現在這股瘋狂力道,真把個金剛替換過來,多半也早都被打爆了……
  
  
  小羅剎的拳力雖重,可『現在的梁辛卻不只是梁辛』!梁辛與坤蝶融做了一體,重拳過來,立刻就被無數細沙『分攤』到坤蝶身體的每一處;而坤蝶又得了仙界惡土的認可,由此它受到的力道,又被整座大地『分攤』開來。
  
  
  就這麼『一環套一環』,小羅剎根本不明白,看上去自己打得是梁辛,實際卻是在夯砸整個仙界。
  
  
  要靠外力轟殺梁辛,除非砸碎這座天地。
  
  
  憑小羅剎?他差得遠。
  
  
  就連魯執,也是到了誅仙惡戰過半後,才將身體煉化到與厚土『身和而神離』,利用仙界惡土來幫他分擔敵人猛攻,戰局也由此急轉直下,無數仙魔飲恨。而梁辛能在第一次『認可』就如此,說穿了還是那個原因:惡土認可的不是他,而是坤蝶。
  
  
  單以土行體質而言,出身山天大獸的魯執不遜于坤蝶,但他是外來者,而所有的坤蝶都生自于真土境、長于中土世界,最後的歸宿卻是仙界,這份習性是冥冥中的造化,追究起來,坤蝶于仙界而言不是外人、客人,而是本就該來、遲早會來的遊子。
  
  
  坤蝶視仙界為歸宿;仙界當坤蝶為遊子,接納起來,要比魯執更簡單得多……
  
  
  梁辛沒被打死,既沒有驚訝,更談不上納悶,此刻于他心中,就只有一種情緒:暴怒!
  
  
  彷彿被困在籠中的凶獸,眼看著仇敵耀武揚威,雖不會被對方傷害,但仍暴跳如雷。
  
  
  殺心惡性早被勾起,就算小羅剎傷不到自己,但他明明白白,就是在打我!可恨身體無法稍動,不能還他拳頭,不能擰他狗頭!
  
  
  小羅剎現在當然已經明白,面前的人間小子不是什麼中毒發瘋,而是突破在即!不過他也僅僅能看到此,就算這頭凶魔心智通天,他也猜不到梁辛身上發生的事情,只道『不能動時尚且如此,若被他脫身、完成突破,以後哪還會有自己的活路』。
  
  
  最後一枚珠紋終于消失不見了,小羅剎傷得太重,憑藉一枚『珠子』也只勉強讓他保住了性命,沒法再長出屁股和雙腿,就算他能活下來,從此也永遠半個鬼!這讓小羅剎滿心怨毒更甚。
  
  
  利爪、拳腳猛攻無效,小羅剎突然將身勢一收,直挺挺地掉在地上,無盡殘影同時消散不見。
  
  
  而此刻,身後猛地響起一聲炸雷般的怒吼:「還十一的耳朵來!」大吼落處,小活佛終于回過神來,全不管周身空門大開,更不去想三蠻之力都在憨子體內,自己幾乎沒多少修為,扎手紮腳地撲上來,伸手就去撕小羅剎的耳朵。
  
  
  小羅剎好像哄蒼蠅似的,揮手就把小活佛打飛到一旁,而另一隻鬼爪子探出,穩穩按住了梁辛的胸口,隨即,勁力猛吐!
  
  
  外力的狂轟毫無效果,所有小羅剎攻勢再變,束元成刀,直接逼入梁辛身體。從外而內不成,那就有內自外,小羅剎要自己的浩蕩真元直接去碾碎敵人的心肝脾肺,如果運氣好的話,他還能看到梁辛的肚子好像個皮球似的越漲越大,然後嘭的一聲……
  
  
  小活佛哇哇怪叫著摔回原地,也幸虧當時小羅剎將全副心思放在梁辛身上,力道幾乎都凝聚在另隻手上,否則就是八個小佛爺也休想再活著。
  
  
  小活佛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仍咬牙跳起來,邁開大步又沖向小羅剎,憨子的耳朵不還不行!才跑了兩步,他就站住腳步,疑惑道:「咋回事?」
  
  
  梁辛仍是滿臉猙獰,沒太多變化,但半截身子的小羅剎卻滿目驚駭,臉色更蒼白得嚇人,按住梁辛胸口的那條胳膊更是簌簌發顫,抖動的厲害,看上去,羅剎不是在發力猛攻,而是想要把手抽回來……
  
  
  謝甲兒突然『咕咕』地怪笑了起來:「奎木狼,梁磨刀有奎木狼!」
  
  
  胸口是要害所在,更是梁辛體內這只奎木狼最後困守的『戰場』,這頭戾蠱被仙界惡土打得苦不堪言,陷入困境無法自拔,就要消亡之際,忽然又見到一股外力用力,自然把它當做救命稻草,陡然運轉開來,瘋狂吸斂小羅剎的力量,藉以抵抗仙界惡土的煉化。
  
  
  小羅剎是從惡魔世界飛昇來的,以前根本就不知道天下還是有『奎木狼』奪力這種古怪法門。更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殺人不成反而變成了送菜,勁力才剛剛一吐,對方的身體裡彷彿立刻升起了一道可怕漩渦,修為全不受自己控制,彷彿決開口子的大湖,盡數湧向了梁辛……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得徹底變成廢人。
  
  
  大駭之下,小羅剎哪還顧得上再去傷人,馬上收斂心神,努力去控制自己的真元!
  
  
  小羅剎身上的煞紋,遽然『活』了起來,好像一條條靈蛇迅速游弋,從身體各處匯聚到他按住梁辛的那條胳膊上,層層環繞,竭盡全力助主人堵住『缺口』。
  
  
  到底是十世中最頂尖的凶魔,全心收斂之下立見成效,不過片刻功夫,小羅剎的神情便又復安靜下來,胳膊也停止了顫抖,勁力緩緩收斂,怕用不了多久便會『抽身而出』。
  
  
  這個時候,謝甲兒的笑聲突然響亮了起來,傷得只剩一口氣的人,笑聲中居然還透出了一份豪邁痛快,也不管梁辛聽不聽得見,逕自對他笑道:「本來不想佔你便宜,可這麼一隻千載難逢的大個王八,被他逃了實在可惜!」一邊說著,身體勉強彈了一彈,自他懷中落出一方金色盒子。
  
  
  雖然重傷在身,但謝甲兒對力量的控制仍巧妙的很,盒子剛好落在他身前,蓋子被崩開,十幾枚小手指甲大小、顏色各異的蠟丸滾落在地,另外還有一把翠綠色的竹刀,和一根長長的銀針。
  
  
  蠟丸都成半透明,透過封皮隱約可見,其中各有一條小蟲兒在緩緩蠕動……謝甲兒用舌頭挑出了其中三枚,轉頭瞪向天嬉笑:「過來給我幫手,華蓋、丹田、海底三穴,以竹刀豁口半寸……」
  
  
  天嬉笑不懂種蠱,但修為擺在那裡,手腳極穩,在謝甲兒的指點下,豁開要穴、剝開蠟丸,小心翼翼地將三枚蠱蟲置入體內,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落。
  
  
  繼而謝甲兒再度吩咐道:「拋我過去,去他們中間,要緊的是我的身體,一定要同時能碰到兩人!」
  
  
  天嬉笑明白事關重大,沒有絲毫的猶豫,托住謝甲兒血肉模糊的身體,說了句『大魔君小心!』隨即真元輕吐,輕輕將其拋到梁辛和小羅剎中間。
  
  
  丑娃娃分寸拿捏精準,謝甲兒落下時,腦袋正頂在小羅剎的肩膀上,屁股則穩穩擠住了梁辛的一條胳膊……這個姿勢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所幸達到了他的要求:身體同時碰到兩人。
  
  
  謝甲兒幾乎戰力全喪,但是和老蝙蝠一樣,還有無數控制戾蠱的嫻熟技巧,此刻與另外兩人身體相連,立即指揮自己的戾蠱忙碌起來,他要助梁辛奪力。
  
  
  剛剛他給自己種下的三枚戾蠱,一枚是奎木狼,另外兩枚為『參水猿』。參水猿與奎木狼同為西方七宿,且水木相濟,前者是後者最好的『搭檔』。
  
  
  參水猿不會自己奪力,但它進入敵人體內,去呼應奎木狼,兩條蠱,猴子引、餓狼接,配合起來再默契不過!
  
  
  三枚戾蠱,奎木狼留在霸王體內,第一頭參水猿直接奪入小羅剎體內,兩道蠱立刻呼應起來,在謝甲兒的指揮下,開始奪取小羅剎之力,這便等若在惡鬼的那隻『大湖』上又掘開了一個口子!若在平時,這樣奪力根本不可能,就算敵人是傻子,也不會容你又種蠱又度蠱的忙活,可現在,大家誰都不能動,只能任由小蟲爬……
  
  
  第二頭參水猿,則被謝甲兒送進了梁辛體內。
  
  
  梁辛的奎木狼感受到『同伴』,拼出全力,從惡土包圍中硬衝出一條同路,接引第二頭『參水猿』到身邊,旋即兩頭戾蠱耳鬢廝磨,同時謝甲兒全力催動,將自己的參水猿認奉梁辛的奎木狼為主。
  
  
  一會功夫,兩頭戾蠱就彼此相應,跟著第二頭參水猿也進入小羅剎體內,與梁辛的奎木狼遙相呼應,一個引、一個接……由此,梁辛的奎木狼對羅剎之力的搶奪,又猛地兇狠了許多!
  
  
  只可惜老蝙蝠不再,否則還能再添一路奪力戾蠱……
  
  
  小羅剎一個差錯,便讓自己徹底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而謝甲兒對蠱術的控制,僅就比老蝙蝠略遜一籌,此刻有他主持大局,兩套『狼猿』彼此呼應,同時謀奪敵人力量,小羅剎又哪還能再堅持得住,才剛寧靜不久的臉色轉眼又告慘白,身體篩糠般的顫抖著,原本兇狠嗜血的眼神,現在就只剩恐懼與無助!
  
  
  仙界惡土、坤蝶飛舟、飛昇羅剎、大魔君卸甲、小魔君磨刀,還有洗煉事、煉化事、奪力事、戾蠱與惡土相爭事……三個人姿勢可笑糾纏在一起,誰都不能稍動,可其間諸般力道與變化,又何其複雜。
  
  
  小活佛把撕耳朵的事情暫時忘記了,愣愣看著眼前的三個人,有點不知所措來著……
  
  
  直到半個時辰之後,小羅剎的所有力道,終于被卸甲、磨刀兄弟瓜分一空!絕世凶魔已經真真正正變成了副只剩半截身體的臭皮囊。
  
  
  自從惡戰開始,小羅剎連受重創,修為一降再降,等他想要以內勁擊斃梁辛的時候,就只剩全盛時的三成力道。
  
  
  最後這三成力道中,其中一成被謝甲兒奪取,另外兩成則歸了梁磨刀。畢竟梁辛的奎木狼是帶力奪力,又動手在前,所以搶到的更多。
  
  
  小羅剎這一成力道,要是在以前,丟在地上謝甲兒都未必會去看一眼,可現在,卻是真真正正的好東西。
  
  
  謝甲兒苦戰脫力外加一身重傷,修為幾乎耗得涓滴不剩,非得需要漫長修養才能痊癒,但得了小羅剎的一成真元,再以此為基,療傷事半功倍。
  
  
  ……
  
  
  小羅剎的臉上,籠罩著一層濃濃的黑氣,連生機都不再了,又何談之前的假裝慈悲、實卻跋扈的神氣;梁辛的表情卻更加猙獰痛苦,搶到大把惡魔真元的奎木狼又變得張牙舞爪,繼續和仙界惡土決戰不休,兩股巨力反覆撕扯,一時難分高下,唯獨苦了日饞仙宗的掌門大人。
  
  
  三個人糾纏的姿勢不變,小活佛和天嬉笑看不出奪力已經結束,還在傻乎乎地等著,直到謝甲兒突然哈的一聲大笑,對天嬉笑喝道:「成了……」說著,謝甲兒又想起了一件事,吩咐了聲『且慢』,隨即把他頂在小羅剎肩膀上的腦袋一轉,張開大嘴,一口將惡鬼的耳朵硬生生咬了下來,向著小活佛吐過去,笑道:「你要的耳朵!」
  
  
  小活佛一直在懵著,直到羅剎的耳朵掉在自己身前,才吶吶道:「是左耳,不要右邊的!」
  
  
  謝甲兒心情大好,笑道:「那邊的老子搆不著,你想要就自己去撕!羅剎鬼可活不了太久,你要活撕耳朵,就得趕緊動手。」說完,催動體內剛剛奪來的真元,魁偉的身軀略顯笨拙地飄起,離開了另外兩人。
  
  
  謝甲兒剛飄落在地,小活佛那邊就爆發出一聲歡呼……他果然把羅剎鬼的左耳給撕下來了,毫不費力。
  
  
  不料歡呼聲未盡,小羅剎忽然動了一下,緩緩轉頭,望向謝甲兒!
  
  
  勁力全失,奎木狼自然也就放開了他,由此小羅剎也能在臨死之前動一動了。
  
  
  小羅剎的眼神裡,絕望、痛苦,還有不甘……
  
  
  謝甲兒心思了得,又以戾蠱探過師弟的狀況,早在奪力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了,梁辛的情形與當年魯執差不多,都是得了仙界惡土相助,當即迎上小羅剎的目光:「不甘心也沒用,殺你的,不是我也不是我師弟,是這座仙界、是天殺你!」
  
  
  小羅剎竟似聽懂了謝甲兒的話,整張鬼臉都痙攣、抽搐了起來,嘴巴顫抖著,一個字一個字嘶聲低吼:「天殺、我。我就…殺、天!」
  
  
  迴光返照,本已消失他心通又略略顯出了些許力道,讓小羅剎能說出中土漢話。
  
  
  小羅剎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用盡自己最後一點力氣,吐出兩個字:「菩…提!」
  
  
  話音落處,小羅剎倒頭栽到地上,就此氣絕身亡,而他手中的那一重天道,也隨他死時盡數爆發!
  
  
  菩提,本是明心見性,徹悟而證得最終光明的自性,得菩提者即涅槃,凡人胎骨盡去,容身極樂世界。
  
  
  但小羅剎的菩提,卻不是自己的涅槃,而是他所在天地的毀滅。
  
  
  我存則天地在,我喪則乾坤滅,這才是他窮盡千萬年參悟的天道,這才是他最後的瘋狂,如他所言,天殺我,我便殺天!
  
  
  一路惡戰,小羅剎只以五路神通禦敵,全不像其他仙魔,早早打出自己的天道,唯一的緣由也僅僅是,小羅剎的菩提,不是殺,而是毀;不是殺掉誰,而是毀滅整座世界,只有在他身死瞬間才會成道、綻放。
  
  
  與力無關,這是他的道,既然他能飛昇,就說明他已證道……菩提!
  
  
  身死之際,惡魔的天道降臨。
  
  
  一切陡然變得『氤氳』了,梁辛、天嬉笑、小活佛甚至整座坤蝶飛舟,謝甲兒分不清,是自己的視線模糊了,還是乾坤造化真就這麼混蛋,竟讓一個絕世凶物,悟出了以菩提為孽的天道。
  
  
  不過眨眼功夫,所有景象都在開始了瘋狂顫抖,就只有小活佛的一聲哭號清晰無比:「就是佛家的大涅槃之力,讓他修出五神變也就罷了,你還送涅槃力給他,你是佛陀,還是魔羅!」
  
  
  大涅槃之力,不是去砸碎、殺死,而是『抹掉』,讓一切都化作風、化作塵,從此消失不見……
  
  
  一聲暴喝,謝甲兒憑著剛強來的那一成惡鬼修為,拖起殘軀勉強再次施展天下人間,身體太吃力,是以他能籠罩的範圍小的可憐,勉強只把自己和梁辛護在其間。
  
  
  魔功是天道漏洞,是以不受『菩提』,只是憑著謝甲兒現在的身體,又能堅持多久?
  
  
  單以修為而論,小羅剎大概和謝甲兒、楚慈悲相若,遠遠敵不過當初的墨劍魯執,但是這個凶魔的天道不同于往昔所有的渡劫仙魔,別人參悟的與天地共存,而他修行的卻是與乾坤俱焚!
  
  
  謝甲兒在苦苦支撐中,卻突然發現,天下人間之外所有的一切,包括小羅剎的屍體在內,都在顫抖中漸漸變淺,卻惟獨有一人,還是那麼清晰,竟似絲毫不受『菩提』所制。
  
  
  楚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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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0
發表於 2015-2-12 18:29: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五一章 肉身菩薩
  
  







  楚慈悲已經死了整整四個月,屍體不腐不蠢,一直保持著死前模樣,就連那副悲憫神情都不曾稍變。
  
  
  老漢生前是絕頂高手,修為不遜于謝甲兒,死後肉身不腐,算不上太稀奇的事情,是以誰都沒去留意過。
  
  
  可現在,小羅剎的天道『菩提』降臨,大涅槃之力顯現,此間的一切都被緩緩『抹去』,萬事萬物都在氤氳裡變淺、變淡,漸漸失去顏色,惟獨楚慈悲的屍體,仍舊那麼清晰、那麼真實、那麼飽滿!
  
  
  小活佛和天嬉笑的神智已經模糊了,無法抗衡的睏意將他牢牢籠罩,身子好像極輕隨風就能飄起;卻又彷彿沉重到無以復加,沒辦法再稍動哪怕一根小手指……
  
  
  謝甲兒的心神動搖,勉強撐住魔功,自然又少不了被亂流襲擊,本就慘不忍睹的身體被打得更加破爛了,可謝甲兒根本不在意這些,只是死死瞪住楚慈悲的屍體,口中喃喃自語:「肉身菩薩?」
  
  
  中土禮佛之風長盛不衰,自古以來就常有大德高僧圓寂後肉身不腐、毛髮未損甚至異香撲鼻,是稱肉身菩薩。
  
  
  佛學講求四大皆空不著于相,眾多高僧身後也大都不會再留一具『臭皮囊』,遺命弟子火化屍體。
  
  
  而肉身菩薩圓寂前要囑咐門下保留遺體,則是為了『慈悲度生』,留此肉身只為以身弘法、以身說教,讓世人目睹奇蹟,以證佛光普照。
  
  
  這是一份『別願』,一份大悲憫心。
  
  
  楚慈悲死前,從沒想過要『普度眾生』,更不會去乞求佛祖留他肉身不腐藉以讓仙界凡人拜服,但是,他臨死之際,對這個無聲世界的庇護心、對仙界凡人的憐憫心,比起那些大德高僧也毫不遜色!
  
  
  再說生前,能夠修成肉身菩薩的僧人,行跡各不相同,有的隱遁深山,有的入世行走,有的瘋瘋癲痛,但無論哪一個,都修持嚴謹,從而心體廣大,內心寧靜;而楚慈悲匡護仙界,他的內心談不上清寧,時時刻刻都在防備著惡鬼越界,又是準備法術,又是等著打殺……但殺伐背後的那份大善大德,又有哪個高僧能夠相比。
  
  
  生前窮盡無盡歲月,保護仙界凡人;死時唸唸不忘,再求百年平安,楚慈悲修行的又是佛家力……他死後不化肉身菩薩,十界之內還有誰敢再去信佛!
  
  
  肉身菩薩,又稱全身舍利,楚慈悲。
  
  
  小羅剎的菩提天道,是以『我在天地存,我死乾坤滅』為根基而求來的涅槃大力;楚慈悲的肉身菩薩,卻是以『上求佛道、下化眾生、別願以身度凡塵』做信條而引動的浩蕩慈悲,兩股力量同根同源,本來互不衝突,可一個為了殺天滅世,一個為了護佑乾坤,于此刻真真正正的較量在了一起!
  
  
  兩具屍體,兩個死人之間的簌量。勝負之間只有兩個可能:
  
  
  其一,菩提涅磐勝,肉身菩薩毀,小羅剎的天道在此得以證明,整座仙界都會化作塵埃;
  
  
  其二,肉身菩薩存,菩提涅柴散,惡鬼的天道被楚慈悲擊破,仙界得以保全。
  
  
  小惡魔的『菩提』,宏大而磅礴,足以覆蓋整座仙界,而楚慈悲的『禪念』簡單卻執著,為證佛法而牢牢守住他的法身……兩股力量各佔勝場,本應相持不下,但是這其中,還有個關鍵所在!
  
  
  羅剎殘忍,禪心更是無從談起,所以他對佛家之力運用的再怎麼嫻熟,從根本上都和狂徒推翻佛像去砸人是一個道理,佛像不是他的追求、他的安寧,而是他的凶器。
  
  
  但是楚慈悲是真慈悲,在他的心底,眾生的安樂比著西天的佛要更重要的多……所以他才是真正佛。
  
  
  兩股力道,一個是借來利用,另一個卻是發自本心,境界高下立時可判,因而,羅剎鬼的假菩提,化不掉楚老漢的真慈悲!
  
  
  相持一陣之後,楚慈悲的屍體不僅沒有絲毫黯淡,反而愈發生動,于他的髮膚之中,甚至開始隱隱透出一抹清透光芒,而週遭本已變淺、失色的一切,在光芒映射下,又復鮮活起來……突然,冥冥之中炸起了一聲嘶啞淒厲的惡鬼嘯叫,而嘯叫聲才剛起,就被輕靈悅耳的顫禪唱聲徹底湮滅。
  
  
  下一刻裡,空氣猛地一顫,所有的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小羅剎的菩提散碎,涅磐天道消散不見!
  
  
  楚慈悲仍舊栩栩如生,面帶微笑……肉身菩薩,萬家生佛!
  
  
  以小羅剎的修為,早在千百年前就夠資格渡劫,只因為他要領悟菩提,這才耽擱到了現在。
  
  
  別人是法隨身滅,他卻是身滅道起;旁人領悟的是『共生』,而他修行的是『俱滅』,抹掉整座世界,算得殘暴無邊。
  
  
  但是『菩提』化不掉『慈悲』,涅槃大力隨之消失。由此,要在仔細琢磨就能明白,其實小羅剎的天道,也不見得就比其他仙魔的天道更可怕。
  
  
  按照無仙所言,第一重天道,就是『規則』,千條萬條多不勝數,但都是為了『平衡』而存在,其間並無強弱貴賤之分,至于仙魔之間的天道比拚,勝負只在于一點:看誰對自己的天道領悟得更透徹了。
  
  
  就以神仙相的四大首領,『百無一用』為例。
  
  
  若『菩提』對上百納的『再生造化』,一滅一生,孰強孰弱?
  
  
  當大涅磐力降臨,無仙以『萬法自然』化之,又會如何?
  
  
  一橢精擅一字成道,連連催動『散』字訣時,能不能摧毀菩提天道?
  
  
  還有用掩,他精通『回天之術』,在『菩提』之下,他肯定救不了整座世界,但能不能救活自己呢?
  
  
  如果『百無一用』對自己的天道領悟得更深刻、更透徹,那菩提就殺不掉他們。而大涅槃必須是天地盡滅,只要有一物化不去則巨力崩塌消散。所以,如果菩提殺不掉百無一用,也就無法毀滅他們所在的世界。
  
  
  如果對上菩提的不是百無一用,而是小眼中的浮屠呢?
  
  
  天道是引動規則,而規則之所以能成為規則,也還是因為它帶有大力,能夠制約一切。但這並不絕對,當初曲青石的墨劍在無仙的『萬法自然』下,毫不受影響,就是因為墨劍,強過了無仙手中那一重天道的規則之力。
  
  
  和楚老漢的『慈悲』一樣,只要浮屠強過了『菩提』,那小羅剎天道還是沒用!
  
  
  小活佛一驚而醒,看了看左右,同伴還在;拍了拍頭頂,腦袋還在,這才在長出一口氣的同時,愕然道:「咋回事,咋回事?」說著,也不等別人回答,跑上兩步狠踢小羅剎的屍體。
  
  
  嘭地一聲,謝甲兒扯掉魔功,重重摔倒在地,隨即謝甲兒抬頭望向小活佛:「死了便罷,別再欺負屍體了。」
  
  
  小活佛撇嘴:「挫骨揚灰我都不解氣。」
  
  
  謝甲兒皺了下眉頭:「到此為止。」
  
  
  小活佛色厲內茬,眼看謝甲兒的神情認真,也就悻悻住手,納悶道:「你幹啥護著他?」
  
  
  「天殺我,我就殺天。」謝甲兒把小羅剎死前的話重複了一邊,繼而濃眉一軒:「不錯!」
  
  
  說完,謝甲兒笑了:「小羅剎才是正經魔頭,這一架打得過瘋……死了也不冤!」
  
  
  小活佛嘟囔了幾句誰都聽不清楚的話,好像是在罵街,跟著不再理會大魔君,轉頭去催促天嬉笑送他出去找憨子。
  
  
  法隨身滅,小羅剎死後,憨子身上的禁制也盡數消失,大活佛只是丟了只耳朵;謝甲兒傷得雖重,但他得了小羅剎的一成修為,只要安心靜養,不久就能恢復如初。
  
  
  其他人都還好說,唯獨梁磨刀還有的罪受,奎木狼得到小羅剎的兩成真元,又跑去和仙界惡土拚個你死我活,一時之間難以分出高下,梁辛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偏偏又無法昏厥過去。
  
  
  仙界惡土,會隨著他心態平和而消,但梁辛在劇痛之下,又怎會平心靜氣?
  
  
  惡土湧入坤蝶,一部分力量流轉過梁辛,在幫他洗煉身體的同時,又煉化奎木狼之力。奎木狼壯大後,雙方鬥得也就愈發兇猛。而鬥得越狠,梁辛也就越疼;梁辛越疼,本能刺激之下殺心也就越重:殺心重了,惡土湧入坤蝶之勢便更強,由此他體內的惡鬥也就越來越激烈,這一連串的反應便成了一道輪迴般的循環……
  
  
  不過,時至此刻,謝甲兒答應楚慈悲後匡護仙界的第一場惡戰終于打完了。數不清的變化,數不清的險惡,數不清的轉承啟合,而結果……
  
  
  小羅剎虐戾可恨,但是修為足以讓所有人欽佩,喪身時竟要『殺天』,又何嘗不是一份殘爆到無以復加狂妄,瘋狂到無以復加的豪邁;
  
  
  可真正讓人唏噓的,卻是已經死了四個月的楚老漢,任誰也想不到,到最後救下所有人性命的,竟是他的慈悲。生前他執著護界,讓無數人平安喜樂;死後竟又破去『菩提』,救下整座世界,此間凡人奉他為神,老漢當之無愧!
  
  
  外面還有一頭化身夜乞叉的修羅,對眾人而言仍是個極大的威脅,好在這頭惡鬼沒有身如意通,進不來坤蝶飛舟,眾人暫時都不出去,就在坤蝶腹內修養療傷。
  
  
  時間又一次失去概念,梁辛每時每刻幫在承受煎熬,直到整整六個月後,他的奎木狼終歸抵受不住無休止的惡土侵蝕、煉化,丟掉了所有的蠱力,星魂也隨之消亡。
  
  
  至此,老蝙蝠的四成修為,小羅剎的兩成真元,都被仙界的惡土煉化土行力道,隨著洗煉融入了梁辛的四肢百骸!
  
  
  仙界、坤蝶,都是厚重土基,梁辛置身于兩重沉重土勢的大環境之下,所以他這番『洗煉』比起正常情形要快出了太多,否則且不說老爹的力道,就是惡鬼那兩成真元,又怎麼可能在不到兩百天中盡數與他身體融合。
  
  
  另外,因為梁辛對修煉事幾乎全不摸門,所以在這次洗煉中,幾乎沒能得到惡土之力,說穿了,惡土並沒有直接給他什麼,而是幫他煉化了老爹和小羅剎的力量,再通過洗煉真身,讓這兩份力道徹底融入他的筋骨皮肉……
  
  
  即便如此,他也受用不盡了,在半年前那場惡鬥中,梁老三從頭到尾沒動手,光跟著咬牙爆怒來著,結果倒也立下大功,更得了大『紅包』。
  
  
  強敵早就喪生,劇痛停止之際,梁辛的殺心惡性也隨之消散,仙界土行的惡勢再度隱身不見,放眼望去,厚土承天,只有無盡善良。
  
  
  梁辛身子一翻,從細沙中跳了出來,雖然還在飛舟內,但也能明明白白地察覺到,從腳下到遠方,整座世界都變得更清透、更細膩、更分明!
  
  
  這是一種以前完全無法體會的感覺,現在回頭想想,彷彿當初是蹲在一隻不怎麼幹淨的大琉璃瓶子中去看世界,一切都模模糊糊;而此刻瓶子碎了,天地萬物,都在他面前清晰呈現……更純粹的土行真身,還有煉入身體的厚重真元,讓梁辛感覺飄飄欲仙。
  
  
  天嬉笑和大小活佛見他醒來,各自大喜,丑娃娃上前大聲道喜,小活佛則把三蠻之力全都弄到自己體內,揮著手對梁辛道:「來,比劃比劃!」
  
  
  梁辛算了算自己現在的力道,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搖頭道:「別試,剛煉化的,控制不好容易傷人。」跟著,喜滋滋地把小活佛扒拉到一旁,轉頭望向天嬉安:「師兄呢?他怎樣?」
  
  
  大約在一個月之前,謝甲兒初步恢復,不過那條斷臂是長不出來了。他曾答應楚慈悲匡護仙界,心裡始終『惦記』著逃走的惡鬼,甫一恢復,就離開坤蝶去找他了,現在還沒回來。
  
  
  雖然不太擔心謝甲兒,但梁辛剛獲大力,心裡好像長了草似的又癢又躁,乾脆離開了坤蝶出去找師兄,也不用天嬉笑幫忙,就靠著一雙腿,放開力量猛跑……
  
  
  仙界恬靜而美麗,于青山綠水間縱躍奔騰,因為身體的探知更加敏感,由此世界愈發美麗;因為身體中有著幾乎用不完的力量,由此盡情享受速度帶來的快樂,梁辛喜不自勝,如果不是還在掛記著中土親友,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會比著現在來得更加逍遙。
  
  
  還有此間的凡人,不知他們用了什麼法子,偌大一個世界,居然所有人都知道,是梁辛這一夥人擊殺了越界凶魔,護住這個天下,由此,所有梁辛在經過凡人聚集處時,得到了無數笑臉、友善……也許是仙界和中土的認知不同,同樣是奉作神靈,但仙界中人對他們心中的神明,談不上太多敬畏,而是發自內心的『喜愛』。
  
  
  他們,她們,喜愛自己的神。就像對兄弟姐妹,對父母妻兒,簡單到全不用形容,也真摯到絕無法形容……這個世界,這一群人,值得魯執一怒拔刮,值得楚慈悲枯守萬年,值得謝甲兒天魔解體!跑了快一個月,梁辛始終沒能找到師兄,結果還是天嬉笑留給他的木鈴鐺響了,傳訊過來,謝甲兒已經擒下了夜乞叉。
  
  
  梁辛立刻掉頭……等他跑回飛舟,謝甲兒和幾個同伴盡數迎了出來,在眾人身後,那頭夜乞叉亦步亦趨地跟著。
  
  
  見到師兄又恢復了先前那副威猛模樣,梁辛打從心眼裡覺得開心,跟著看到謝甲兒右肩下空蕩蕩地一片,又覺得有些心疼、難過。謝甲兒見不得他那副悲喜交織的『軟蛋』神情,也不去寒暄、問候,徑直去問他的修為進境。
  
  
  這可正提到梁辛的得意處,眉花眼笑地說了句:「請師兄指點。」話音落處,身形一震,舉手一拳向著謝甲兒打去。謝甲兒哈哈一笑,並未抵擋,而是腳步一錯,也不使用乾坤挪移,就施展身法與師弟周旋,兩個人一追一逃,閃轉的地方始終就在十餘丈之內,不多時就拉出一道道虛影。不過梁辛一直也未能追上謝甲兒。
  
  
  大小魔君兩人的速度不算慢,但也不比遇到小羅剎之前更快,這番切磋望上去眼花繚亂,實際卻無聊之極,小活佛越看越沒精神,嘴角都快從臉上撇下來了:「家家酒麼?很有趣麼?」
  
  
  天嬉笑也覺得不對勁,又仔細看了一陣,直到在縱躍之中,梁辛好像中了暗器似的,肩頭莫名其妙地被豁開一道小小的口子,丑娃娃才恍然大悔……的確是在追、逃,不過師兄弟兩人實在天下人間中,一追,一逃!
  
  
  不用問,這是梁辛的天下人間,雄厚真元入體,讓他身體感知和身法速度全都得以爆增,再經過一個多月的肆意狂奔、適應,現在在魔功之中,已經能夠清楚感受亂流,並從容閃避、行動。
  
  
  這種感覺很奇妙,以往天下人間之內混亂無端、且異常兇猛的亂流,現在在梁辛看來,一條條紋路清晰,同時也好像慢了許多……當然不是亂流有了變化,而是他的身體更強,由此感知與反應都提升了不知幾個檔次,讓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辨,讓自己應變起來也遊刃有餘。
  
  
  這才是真正的突破,至此,梁辛終于也能如乾爹一樣,成了『天下人間』的主人,在魔功範圍內自由行走,生殺予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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