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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y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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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搬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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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0: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二二章 三件靈石
  
  







  柳亦曾經笑言,梁老三命犯水土雙劫,只要他一下海或者一挖洞,就肯定會引出大禍。
  
  
  這話還是哥倆在凶島遇險時說的,在那之前,梁辛的經歷都被扣在這句話裡,而之後,中秋惡戰和這次探索蜀藏,也都應驗了……
  
  
  梁辛在說過絲中記憶之後,又和天嬉笑跳起來,重新凝力、施法,把所有能想到的法子全都用過了幾遍,繭子巋然不動,全無鬆動的跡象。
  
  
  其間梁辛想到上次從玲瓏偷天中脫困的經歷,在繭子之內也施展了幾次天下人間。
  
  
  『偷天』與繭子不同。前者是神通凝化出的一個小天地,自劃方圓,與大乾坤格格不入;而繭子是就是天地內的『東西』,嚴格算起來,和一棟房子也沒太多區別,只不過房子的大門口空間詭異,同時又四壁結實。
  
  
  繭子內的時間,就是大天地的時間;繭子內的空間,也在大天地的統轄之下。
  
  
  梁辛想用天下人間來倒流時間的法子脫困,非得將整個世界都拖回到三里坤做繭前的時空不可……別說是他,就是來了個真神仙也不可能做到。
  
  
  天下人間毫無效果,梁辛也算踏實了。只憑著他和天嬉笑兩個人的力量,肯定出不來。
  
  
  柳神算一邊念叨著『等打過神仙相我就去支個算命攤子』,動身趕往離人谷去搬救兵了。
  
  
  他隨身帶有傳訊法器,不過這裡的事情有些複雜,單靠法器怕是說不清楚。而且梁辛現在的境地,尷尬足矣但還談不上危難,反觀家裡的一群高手都身負重任,只聽鈴聲還道他們出了大危險,真要中斷了手上的重大法術,倒有些得不償失了,由此,柳亦還是覺得親自跑一趟更穩妥些。
  
  
  算一算時間,梁辛等人先是在牢山耽誤了十幾天,挖繭子也差不多有十來天,再加上路途耽擱,此刻距離他們離開離人谷,差不多快一個月了。
  
  
  被困住的三個人也不再徒勞嘗試破繭,乾脆圍坐在一起,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起來,議論的話題自然也離不開『三里坤』化蝶、和鑽進坤肚子的那三個奇人。
  
  
  「三里坤為求純淨身,在此處吐盡糟粕,化頑石為靈玉,這才有了天下聞名的蜀藏。」閒談中,天嬉笑突然想到了一個疑惑之處:「點石為玉倒沒甚稀奇,可冷眼、長舌、糊塗蛋這三塊石頭,上面都有細緻紋路,更有神奇功效,不像能被靈元熏陶而成的。」
  
  
  梁辛尋思了片刻,也點頭贊同:「有道理,關鍵是石頭上有層層紋路……除非三里坤吐出的靈元會雕花。」
  
  
  天嬉笑咳了一聲,石頭被潮汐侵蝕還會產生紋路,何況被土尊的靈氣熏染,他的本意是這三塊石頭與其他的美玉差異太大,來路可疑,未必是蟲子造成的,結果被梁辛歪解。
  
  
  丑娃娃也不敢反駁什麼,含含糊糊地說了聲:「宗主明見。」
  
  
  在得知梁辛等人的身份後,歡喜本來矛盾得很,是師父先去害人,最後反被其害,只能算咎由自取。所以從道理上,他不恨梁辛;可是從感情上,不報仇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和自己交代。
  
  
  現在他總算用自己的法子『報了仇』,將梁辛拖進了這座出不去的繭子。小和尚心底單純,這一來已然心結盡去,坐在梁辛身邊聽他們交談。
  
  
  聽他們提到了三塊石頭,歡喜皺了下眉頭,記起了一件往事,小心翼翼地插口道:「師父跟我說過,他在苦乃山的青衣司所中,發現的不止『長舌』,還有『糊塗蛋』。」
  
  
  梁辛心中吃驚,急忙追問詳細緣由。
  
  
  歡喜也只知道糊塗蛋被藏于司所機括的中樞下,是麒麟和尚搜索此處時無意間發現的。至于它的放于此的原因和用途,一概不知。
  
  
  梁辛眯起了眼睛,仔細琢磨了一陣,最後又追問了句:「糊塗蛋確實是在機括中樞被找到的?」
  
  
  歡喜點頭:「師父說的,我記得牢,錯不了。」
  
  
  當年的一個小小細節,以及由此產生的一個小小疑問,被梁辛解開了。
  
  
  司所前,三兄弟遭遇大敵,特別是在對付邪修竹五的時候,他們能活下來的關鍵之一,就是司所的機關神奇,發動之下能夠消弭修士的法術與法寶。
  
  
  機括術只是凡人手段,射冷箭潑毒汁並不稀奇,可能夠抹殺修士的法術,未免就有些驚人了。以前三兄弟都不懂法術,只道搬山青衣的手段犀利,誰也沒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再後來哥仨乾脆都把這件事忘記了。
  
  
  直到剛才小和尚提起,『糊塗蛋』處在機括中樞,梁辛才恍然大悟,司所禁制發動之下,週遭絕盡法術,多半與這枚石頭有關!
  
  
  要是這樣的話,足見梁一二已經破解了『糊塗蛋』,而這枚靈石的效用,就是在被激發之下,能夠形成一片禁法之地。
  
  
  梁辛把司所前發生的事情,和他對『糊塗蛋』的推斷,大概解釋了幾句,天嬉笑聽得異常認真,之後卻沒急著說什麼,只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歡喜對三塊石頭的功用不怎麼感興趣,倒是對它們的來歷更好奇,等梁辛囉嗦完,又趕忙把話頭扯了回來:「當年有三個怪人鑽進了三里坤的肚子;後來蜀藏裡留下了三塊石頭……」
  
  
  說著,小和尚面露駭然,顯然是讓自己的結論給嚇到了:「三塊石頭是那三個人變得,舍、舍利子?」
  
  
  天嬉笑神情凝重:「由此可見,那三個奇人,其一精通天耳通,由此化做靈石長舌;另一精通天眼通,化為冷眼……」說到這裡,丑娃娃忽然伸手,給正不住點頭的小和尚來了記暴栗,哈哈大笑道:「打你個糊塗和尚,你自己想想,這事靠譜麼!」
  
  
  梁辛本來都信了一大半,這才明白天嬉笑實在說笑,趕忙大搖其頭:「不靠譜,不靠譜!」
  
  
  三個人,被蟲子吞下,變成了三塊神奇石頭……這事聽起來的確不著邊際,趕得上民間傳說了。
  
  
  和尚抱著腦袋,愁眉苦臉:「那這三枚舍利子又是從哪來的?」
  
  
  「狗屁舍利子,石頭!」天嬉笑對小和尚一直不怎麼客氣,跟著又換上鄭重神情,轉頭望向梁辛:「這三塊石頭,屬下心裡有個計較,不過也只是個想法,沒什麼把握的……」
  
  
  梁辛最不耐煩的就是天嬉笑這份謹慎勁,不等他說完就揮手笑道:「說來聽聽!」
  
  
  「先說『糊塗蛋』,宗主說它能夠禁法,這是不會錯的。能禁法的緣由,一般而言不外兩種:一是驅散法術成型時凝聚起的靈元;第二種大同小異,不過不是驅散,而是將靈元盡數吸斂、吸收。總之就是讓對方的法術無靈力可用。」說著,天嬉笑還是沒忍住,又補充了句廢話:「至于無仙的萬法自然,那是一重天道,不在此列,應另當別論。」
  
  
  梁辛不懂法術,常常要在探究真相時,先給他解釋下相關道法的道理,好在天嬉笑雖然囉嗦,但是在『講道理』的時候深入淺出,很容易就理解了。
  
  
  天嬉笑繼續道:「把三塊石頭連起來看的話,屬下覺得『糊塗蛋』禁法,更像是第二種情況,它能吸斂靈元。由此,三塊靈石的第一重效用是:記聲、錄影、吸斂靈力。只不過前兩塊石頭能直接記錄聲影;而糊塗蛋需要用特殊手段,將其激發後才能吸斂靈元。」
  
  
  梁辛點了點頭。歡喜眨巴眼睛,滿臉迷惘。
  
  
  天嬉笑低聲告罪:「屬下造次,宗主莫笑。」
  
  
  話音落處,他雙手盤印,手訣連連變化;口中高聲唱念,咒言湧動,片刻之後法術成形,三條黑紫色鐵鏈憑空而現,在叮噹亂響中揮舞了一番,氣勢著實驚人。
  
  
  歡喜滿臉納悶,不明白天嬉笑說的好好的,為啥要施法。梁辛也不懂,不過他倒不著急,知道天嬉笑此舉必有深意。
  
  
  過了一陣,法術消散而去,天嬉笑又告了個罪,這才接著說道:「諸般道法,威力上天差地別,但是施術時的過程都差不多,手訣引之、咒言令之、再配以靈元支持,是以成術。宗主試想,若我剛才施法時,身邊要是有長舌、冷眼、糊塗蛋這三塊石頭的話……」
  
  
  梁辛明白了,恍悟中接口說道:「長舌會記下你的咒唱、冷眼會錄下你的手訣、糊塗蛋則會把你催動起的靈元吸個一乾二淨!更因為有了糊塗蛋,你的法術肯定是施展不成了。」
  
  
  「三塊石頭能收,便能放。它們真正的神奇之處,就著落在這個『放』字上了!」天嬉笑的神情愈發莊重了:「不僅是使施法無效,石頭的主人,再以秘法激發寶石,長舌會唱我的大咒、冷眼會擬我的手印、糊塗蛋則釋放我施法時的靈元……三塊石頭配合之下,能把我的法術原封不動地打出來,想打誰就打誰!」
  
  
  讓你施法失敗,還用你的法術打還你……
  
  
  雖然具體的威力還不得而知,可單以理論上的效果而論,三塊石頭配合在一起,就相當無仙『萬法自然』、木老虎『借刀殺人』這兩重天道疊加。
  
  
  說到這裡,天嬉笑加重了語氣,終于給出了最終的論斷:「這三塊石頭,是法寶,驚破天的法寶,比起玲瓏玉匣中的神物也毫不遜色!」
  
  
  天下人都以為這三塊石頭天然成形、是蜀藏中土生土長的古怪寶貝,循著這個思路,最多也就只能將它們的效用破解到留聲、錄影這一層,至于糊塗蛋的效用,乾脆沒有人知道。
  
  
  唯獨梁一二,不知道靠什麼法子破解了糊塗蛋吸收靈元的效用,並將之佈置在最重要的苦乃山司所。
  
  
  梁辛又得到了絲中的殘缺記憶,得知當年曾有人進入土坤之內,隨即蜀藏中留下了這三塊石頭。
  
  
  諸般線索彙總到一起,天嬉笑這才想到了前人從未料到的一個新結論:三塊怪石,是修家的厲害法寶!
  
  
  天嬉笑的推斷未完,又繼續道:「三塊石頭相輔相成,要湊到一起才能產生真正的大威力,它們是一整套的寶貝,照我看,應該不會是三個人各持一塊,而是一個人的寶貝。」
  
  
  這是純粹的推斷,並沒什麼證據,也不敢肯定這個論斷就一定是對的,只不過是以常理度之。相比三塊石頭一人一塊,它們共為一人所有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一般而言,如此犀利的法寶,主人是不會放手,這三塊石頭卻被三里坤吐了出來,算起來……石頭的主人多半已喪生于怪蟲腹中了。」
  
  
  三個人中,死了一個。至于另外兩個的下場如何,無人可知。
  
  
  憑著蜀藏中的經歷,能推測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其實這些遠古往事,于他們現在的困境並沒太多關係,充其量也就是個談資,沖緩些無聊罷了。
  
  
  繭子深處地下,看不到日月輪迴,幸好是三人被困,談談說說,至少還不算寂寞。等了一段時間之後,家裡的人終于來了。
  
  
  讓梁辛等人大感意外的是,最先趕來的居然是大小活佛。
  
  
  柳亦回到離人谷的時候,曲青石和長春天都不在谷內,而是帶著剛煉好的靈藥,到西蠻給弟子們療傷去了。餘下的眾人手上也都有要事,不宜立即打斷,略作商議,大家還是決定稍等幾天,把手上的事情處理完畢,再結伴趕來。
  
  
  唯獨大小活佛是兩個閒人,小活佛又是精怪性子,聽說了事情經過,也不和別人打招呼,就帶著憨子先趕來了。
  
  
  兩位佛爺到了地方,二話不說,先催動巨力,從外面對著繭子就是一場狠打。
  
  
  三蠻之力,在世間算得上是頂尖的力道,可『三里坤』是得了大圓滿的土行尊,結繭的絲更是它畢生精華所在,任憑大小活佛如何努力,繭子甚至連搖晃、震顫都沒有!
  
  
  小活佛眉頭大皺,頹然收手,腳步踢踏著來到了繭子門口,對梁辛搖了搖頭:「麻煩了。」
  
  
  語氣沉重之極,彷彿老友已被判了『斬監候』,但那份幸災樂禍,可全都寫在他臉上了,對梁辛擠眉弄眼地道:「被困住了也沒事,反正也死不了……啊?」
  
  
  小活佛正貧氣著,大活佛憨子已經邁開大步,直接踏進了繭子,笑呵呵地和梁辛打招呼去了。
  
  
  誰也沒注意,誰也沒想到,幾個人都有點傻眼了。天嬉笑伸手直拍腦門:「嘿,又送進來一個!」
  
  
  小活佛和憨子這幾百年裡幾乎就從未分開過,見憨子進去了,他雖然哭喪個臉,但腳下沒有絲毫的猶豫,也跟著鑽了進去……再之後兩佛又併力一處,或揮拳或施法,對著繭子的內壁和出口著實大鬧了一陣。
  
  
  按照他們的打法,在外面的話就是一座山現在也被砸塌了,繭子卻巋然不動,穩當得很。
  
  
  大活佛沒啥事,樂呵呵地進來,樂呵呵地拍繭子,現在不打了,又樂呵呵地往梁辛身邊一坐。小活佛可實實在在被氣壞了,搓著雙手來回亂轉,口中喃喃咒罵,時時揮起一掌向著絲牆狠狠拍去。
  
  
  梁辛和天嬉笑知道小活佛看著像佛,實際是個妖孽,早都見怪不怪了,可小歡喜好歹是個和尚,眼見一尊佛陀罵罵咧咧,心裡著實過意不去,小心加小心地勸了句:「您老息怒……」
  
  
  小活佛這才注意到歡喜,先是略略愣神,跟著眼睛一亮,轉頭望向梁辛:「我聽柳亦說,有個小和尚要找你報仇,就是他?」
  
  
  梁辛笑著擺手:「就是這小子,不過過去了,不用再提了。」
  
  
  明顯可見,小活佛猛地來了精神,走到小和尚身前,雙膝一盤坐于地面,單手豎起拇指與中指相拈,其餘各指自然舒散,結做佛陀說法印,臉上也化作莊嚴寶相,于肅穆中透出一份清澈從容,目光和藹地望著歡喜,緩緩開口:「萬法皆空,唯獨因果不空,你心中有惡因,又怎能結出禪果子?」
  
  
  歡喜眼神納悶,小臉上都是迷惘:「您、您老說啥?」
  
  
  小活佛毫不氣餒,反而輕輕一笑:「迷惑了麼?煩惱即菩提,有了迷惑,才有機會參悟禪機。不是壞事。」
  
  
  歡喜懵住了,愣愣望了一陣小活佛,又偷眼去看梁辛。
  
  
  梁老三樂不可支,伸手一拍小活佛的肩膀:「見到和尚你就要點化?上癮了是吧?我和歡喜共處這段時間裡,從沒見他練過功夫,更何況修禪,你白費勁吧。」
  
  
  小活佛眨巴了眨巴眼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說完又望向歡喜:「先說惡因何在……」
  
  
  繭子裡的三個人沒出去,趕來救人的倒被搭進去了兩個,梁辛又開始眼巴巴的盼著柳亦帶著家裡的明白人過來,其實也就是再等了幾天功夫,但卻顯得尤其漫長。
  
  
  五個人中,最無所謂的是憨子;最高興的是找到機會去點化和尚的小活佛;最愁眉苦臉的那個,自然就是小和尚歡喜了……
  
  
  終于,外面一陣喧譁聲傳來,真正的大隊人馬總算殺到了。
  
  
  纏頭老爹、跨兩兄妹、兩位義兄、東籬紅袍大祭酒甚至鄭小道、火狸鼠……就連青墨也接到離人谷傳訊,帶著神梭匆匆趕來。
  
  
  待大夥看到大小活佛也身陷其中,個個目瞪口呆,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們倆。
  
  
  對眾人的驚訝,大活佛笑容憨厚,平和以對;小活佛忙著點化歡喜,沒工夫理會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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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發表於 2015-2-12 18:20: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二三章 三個辦法
  
  







  第一個出手的是青墨,神梭能夠遁化五行,進繭去、接上大夥、再出繭來,若能成功。救人就再簡單不過了。
  
  
  青墨抱著寶貝梭子,大搖大擺地就要從破口往裡進,丫頭的想法是先進繭子,再催動法寶救梁辛出去,嚇得眾人呼啦圍上去,把她拉住了。萬一神梭對付不了繭子,又得搭上一個青墨。
  
  
  商議片刻,還是決定由繭子一側去發動神梭,這個辦法比較穩妥,畢竟,要是能從外壁突入,也就能從內壁突出。
  
  
  神梭打人的時候,不一定非得要主人在其內,但用作遁法載人,青墨必須在梭子內主持。
  
  
  定議後青墨略作準備,縱身躍入法寶,繼而神梭東搖西晃地飛起來,亂轉一陣陡然一震,化作一道神光,向著繭子激射而去!
  
  
  旋即『嘭』的一聲悶響,梭子從神光又幻化成本形,尖端處正抵在繭子的外壁上。
  
  
  所有人的心頭都是一沉,就連玲瓏輾轉都無法突破絲皮,被穩穩擋在了外面!
  
  
  青墨如何能夠甘心,全力催動起寶貝,只見神光繚繞,圍住繭子團團打轉,時不時就會在嘭嘭悶聲中化作本形,無一例外,神梭的每次潛入都被絲皮擋住。
  
  
  能夠遁化五行,無往不利的寶貝,在繭子面前,比著一輛獨輪車也沒什麼特殊……神梭失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青墨『敗』下陣來,曲青石、長春天和秦孑,並肩跨出隊伍。
  
  
  繭子是坤留下的,從五行而論當屬厚土一脈。青木克土,幾個木行行家剛好派上用場。
  
  
  藤子、樹葉、草、木刀、蒺刺、花蕊針……長春天說不定還會有所保留,可曲青石絕對傾盡所知,把槐樓諸般道法從頭用到了尾,但繭子絲毫不為所動!木克土是沒錯的,但五行相剋的前提,是二者相差不能太過懸殊,好像老鼠怕貓,但水牛大的老鼠精,又哪會在乎幾隻呲牙咧嘴的小花貓。
  
  
  木行道沒用,其他人也各出奇謀,圍著繭子不停去試自己的辦法。
  
  
  老蝙蝠修為不再,幫不上太多的忙,也就沒跟著大夥一起忙活,而是信步溜躂著,仔細地端詳繭子,口中時而嘖嘖稱奇,時而喃喃自語。
  
  
  走了一陣,老頭子忽然發出了一陣哈哈大笑,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老蝙蝠恍若未覺,自顧自地大笑著,口中罵道:「老魔頭啊,你想瞎了心!好端端地…哈哈…非要跑到仙界去發瘋,結果坐了千年的大牢,臨死臨死鬧出了大笑話,哈哈哈,遺臭萬年了吧!你鑽的那頭坤就是條小蟲,睜開你的老眼看看,這才是真正的坤王留下的繭子,哈哈哈哈……」
  
  
  彷彿大笑還不足以宣洩似的,老蝙蝠又揚起幹瘦的巴掌,一下一下用力拍著繭子。
  
  
  梁辛心眼厚道,生怕老蝙蝠修為散盡之下,情緒太激盪會傷身體,皺眉望向了柳亦。
  
  
  早在梁辛陷入繭子之初,柳亦就用光了自己的辦法,現在也不再徒勞嘗試,就坐在繭子的破口前,見老三望過來,他搖頭笑道:「無妨,師父這是恨乾爹要去仙界搗亂,沒喊他呢。」
  
  
  梁辛仔細一琢磨,也樂了。幸虧老蝙蝠和乾爹只是『落花有意、但流水無情』的半個朋友。
  
  
  要是兩個老魔真有交情,乾爹肯定會把借土坤飛天的想法告訴老蝙蝠,後者必定大呼過癮……那樣的話,梁辛在清涼泊土坤肚子裡就能找到兩個老頭了。
  
  
  老蝙蝠發瘋,誰也不敢去攔,更不敢去笑他,全都假裝沒聽見,繼續低頭忙活著自己的事情。繼青墨、青石等人之後。
  
  
  最先收手回來的是東籬先生宣葆炯,他修的是水行道,本來就被克于土,連那些能克土、修為更遠勝于他的木行道大宗師都辦不到的事情,東籬更是束手無策。
  
  
  東籬也坐到了出口旁,對這梁辛嘆道:「我這點本事,還差得遠!」
  
  
  梁辛對他始終心懷敬佩,搖頭笑道:「先生辛苦了,為了我的事情特意趕來……」
  
  
  東籬不想在此事上糾纏客套,把手一擺,隨口岔開話題:「一個繭子都如此,何況從中飛走的那頭蛾子!提到神奇蛾子,我倒想起來一件趣聞。」
  
  
  東籬宣葆炯受梁一二之命,為查案在修真道臥底三百年,在不知多少家門宗內做過弟子或供奉,曾經便有一家他所在的小門宗,門下弟子常常會進入南疆採藥。
  
  
  南疆和北荒、西蠻一樣,都是蠻夷之地,不在大洪治下。那裡是大片的濕沼和雨林,其中也有不少土著。東籬所在的那個小門宗,在採藥求丹時,自然也免不了和南疆土著打些交道,因而得知,在南疆深處有一族野人,就拜奉蛾子為神。
  
  
  說著,東籬笑道:「土著崇拜,大都分作兩種,一類是天魔、巫母這類不知所雲的東西,另一類則是熊、鱷、蟒蛇那些兇猛的畜生。蛾子笨拙、難看,又沒有自保之力,拜奉它的,實在算是另類了,由此才被當成了個趣聞笑話。不過看著個繭子,也就明白了,蛾子可也不簡單嘞!」
  
  
  歡喜還是個娃娃,自然喜歡聽故事,小臉上滿是認真,接口道:「南蠻野人拜的蛾子,別就是坤蝶吧?」
  
  
  小活佛立刻那手指頭點他眉心:「你心不靜!」
  
  
  東籬狂傲時,天地、神仙、君王統統都不放在眼中,不過在平日裡,他卻是個和藹可親的老學究。他隨口說些趣事,只為來安慰繭子裡的晚輩,並無它意,聽到小和尚的話搖頭笑道:「估計不是,土坤破繭後就飛仙了,凡人哪有機會見到它?野人圖騰的,估計是另一種厲害的蛾子吧。」
  
  
  說話的功夫裡,跨兩也用盡了手段,垂頭喪氣地退了回來,不久後瓊環收起玲瓏修羅,罵罵咧咧地回來的,小臉上全是不服氣……
  
  
  所有人的手段用盡,都奈何不了繭子,事到如今,也只剩下一個笨法子了……
  
  
  隨著老蝙蝠的一聲吆喝,外面的一群高手唱咒掐訣,同時催動神通和法寶,對著繭子外壁的一點全力猛攻!
  
  
  繭子中的梁辛等人也一躍而起,配合著趕來的同伴,自內而外轟砸不休。
  
  
  尚有修為在身、能動手的,大都坐擁都是大宗師、甚至大宗師之上的力量,剩下的也都跨過了六步中階,這樣的力量合到一起,前後持續了幾個時辰的強襲,到最後仍舊徒勞無功!
  
  
  現在,梁辛終于傻眼了。
  
  
  小汐也坐在破口旁,長腿蜷起,雙臂環之,下頜抵在自己的膝蓋上,望著梁辛道:「莫慌,總會有辦法,真要出不去了,我便進去陪你。」說著,白衣少女對他盈盈一笑。
  
  
  眾人盡數默然,只有小活佛妖性躁動,被困在這裡比殺了他還更難受,再也繃不住佛祖寶相,伸手啪啪地拍著自己的額頭,在繭子裡又跳又罵,隨即又想起一件事,抬頭望向梁辛:「你說,我要是能點化了小和尚,他飛昇時總得破繭吧,到時是不是就能把咱們帶出去?」
  
  
  梁辛模棱兩可地點頭:「可、可能吧。」
  
  
  小活佛于絕境中又看到了一絲希望,猛轉身,伸手一指歡喜:「小和尚,我非把你超度了不可!」
  
  
  「超度!」小歡喜大吃一驚,小臉煞白,搖搖欲倒。
  
  
  「…說錯了,不是超度,是點化,莫驚,是點化……」小佛妖說跑了嘴,又急忙糾正。
  
  
  「小活佛說的倒也真能算是個辦法,不過小和尚未必身具慧根,點化起來怕是不容易。」這個時候長春天從外面笑道:「另外,我也想到了個主意,還要大家幫忙一起參詳。」
  
  
  長春天伸手敲了敲繭子:「憑著咱們的力氣,砸不開這件寶貝,不過要搬移它,或許還不太費力。」
  
  
  現在的繭子大半裸露,下部還有小半牢牢嵌于崗岩土石內,只要將地下的土石挖開,想要搬走它,可能性極大。
  
  
  長春天不賣關子,簡單鋪敘後,直接道:「搬它去海裡,然後喚醒黑鱗中的六隻蟠螭殘魂,引海而攻!」
  
  
  黑鱗上的蟠螭殘魂遇水而驚,同時水勢越大,它們能發揮的力量也就越強,蜀藏內沒什麼水,自然指望不上它們,可要搬繭入海,它們就能派上用場了。
  
  
  有了六隻殘魂的強助,鑿穿繭壁的成算大增。
  
  
  「可是,還有一點咱們誰都吃不準。」長春天把聲音提高了些,語氣也愈發鄭重:「就算真能把繭壁打出一個缺口……新的缺口,會不會也像現有的那個洞口一樣,空間特殊?」
  
  
  三里坤織出的繭子,本來就是一個整體,一端的破口未出現前,那處繭壁與繭子的其他地方應該並無區別。
  
  
  後來坤蝶成形,咬破了繭子,可破口處卻多出了空間禁制。
  
  
  所以,就算打出了一個新缺口,其間多半還是會有古怪的空間禁制,梁辛等人照樣走不出來。
  
  
  脫困的關鍵,不是把繭子砸個窟窿,而是要像坤蝶那樣,破除破口處的禁制。
  
  
  曲青石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狹長的縫隙,其間精光閃動,思索片刻後臉色忽然一喜,抬頭道:「只要能挪動繭子便好,不用再去鑿新的口子,更不用去大海。」
  
  
  青墨見梁辛被困,現在都快愁死了,聽哥哥的聲音嘹喨,立刻來了精神:「那把繭子運去哪裡?」
  
  
  「小眼邊緣!再給梁辛一件喪家法器!」
  
  
  青墨丫頭略一琢磨,立刻歡呼一聲:「繭子的破口,肯定敵不過給天地乾坤做定盤星的小眼!」
  
  
  小眼吸陰,一旦有陰身喪物靠近,都會被它吸斂進去,就連陰喪家的老祖宗浮屠都被它所攝。曲青石的辦法巧妙無比,也淺顯無比,借小眼的規則來破繭子的禁制。
  
  
  梁辛帶一件喪家的寶貝,隨著繭子靠近小眼,小眼見陰便奪,繭子破口處的空間就算再怎麼古怪犀利,也敵不過小眼吸陰的規則。如果成功,梁辛再從小眼中回來便是了。
  
  
  可惜現在眉心骨珠已經用完了,青墨是急性子,這就要駕馭神梭返回草原,心裡打定主意,拼了讓師父責罰,無論如何也要在弄些珠子回來九老三。
  
  
  不料老蝙蝠伸手,把青墨攔了下來:「稍安勿躁,小白臉子的辦法是不錯,不過說不好就會惹出大禍!」
  
  
  曲青石的確是小白臉,但人人都在心裡喊,誰也不敢直接從嘴裡叫出來,唯獨老蝙蝠不管哪套。
  
  
  曲青石的臉都黑了。
  
  
  老蝙蝠哪會去留意旁人的表情,繼續道:「小眼內時間扭曲;而繭子破口處的空間詭異,用曲青石的法子,等若以梁辛為媒,將繭子的破口和小眼連接起來。嘿,一方是錯宇,一方是謬宙,尤其小眼還是世界的定盤星……連起來的話……」
  
  
  說著,老蝙蝠怪笑著搖了搖頭。繭子和小眼連起來,具體會有什麼後果誰也不知道,也許天下太平相安無事,但也有可能會引得時空失控,乾坤浩劫!
  
  
  小活佛聽得認真,心裡琢磨著,還是得靠自己去點化小歡喜。
  
  
  老蝙蝠望向了梁辛,怪笑中又把話鋒一轉:「其實曲青石和長春天的法子,也不是不能用,不過是現在還用不到,等你真的無法脫困時,再去試吧。」
  
  
  梁辛一愣,馬上就琢磨出了老爹話中的味道,喜道:「您老還有更穩妥的法子?」
  
  
  「這只繭子最古怪的地方就是破口處空間古怪,可你們將岸門裡,也有挪移空間的本事,未必對付不了它!」老蝙蝠踏上了兩步,走到破口前:「你猜,要是繭子裡的人是你那個師兄,他會被困住麼?」
  
  
  說著,老蝙蝠又笑了起來:「別總指望旁人,全當是修煉吧!到最後要還是不成,再琢磨搬繭子去大海、去小眼。」
  
  
  中秋之戰的最後,謝甲兒現身半空,和梁辛說了會子話,其間也簡單交代了『天上人間』與『天下人間』的差別。
  
  
  天上人間,是從將岸的魔功脫變而來,其間所差的,說穿了只有一句話:在天下人間之內,以大力轟擊扭曲的時間,藉以撕裂空間,乾坤挪移。
  
  
  而引力自擊天下人間,也不是說隨便打出一股力道就能乾坤挪移,這其間的法門謝甲兒未曾細說,梁辛要想成術,就只能靠著自己去揣摩。
  
  
  梁辛發動魔功時只能勉強自保,本來沒有餘力去從內而外轟擊天下人間。不過他能將戾蠱紅鱗引入魔功範圍之內。
  
  
  但一個人的心思終歸有限,在躲避亂流的同時,催動紅鱗打出一個星陣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有哪還有富裕心思,去揣摩該怎麼發力,該轟擊哪裡。
  
  
  就算知道了最根本的道理,想要讓天下人間再升一級、脫變為天上人間,又談何容易?
  
  
  梁辛越想心裡就越涼,在他想來,自己悟出天上人間的機會,未必比歡喜立地飛仙更多。
  
  
  「陰沉木耳能進入你的天下人間,行動自如,並且不受亂流反噬。」老蝙蝠出言提點:「陰沉木耳不受天下人間,是因為其中載了你的星魂。」
  
  
  梁辛點了點頭。星魂拜梁辛為主,它們進入陰沉木耳之後,既是外物又是梁辛身體的延伸,兩種絕不可能同時出現的屬性共容于木耳,所以才成為天下人間的『漏洞』。
  
  
  「那你為何不試一試,把陰沉木耳換成個大活人,會怎樣?」老蝙蝠的笑容,總是陰測測的。
  
  
  梁辛恍然大悟。
  
  
  把木耳換成人……一個能容星魂的同伴,攜帶星魂進入自己的天下人間,如果也能行動自如,該如何發力、如何去轟擊魔功,就都交由同伴去試,全不用梁辛去操心了!
  
  
  這便等若,把一個人的活計分給兩個人做。
  
  
  梁老三的眼睛亮了,盯住了老蝙蝠,眼睛裡要是能伸出小手的話,老蝙蝠現在就已經被他拽進來了,論到對星魂的控制,論起對蠱力的運用,無人能出其右,攜星魂進入魔功,助自己『乾坤挪移』的最佳人選,自然也是他老人家。
  
  
  老蝙蝠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把乾枯的手掌一揮:「少打我的主意,萬一不成,老子也就出不來了!另外也別打北斗星魂的主意,這些蟲兒自己的力量一般,非得成陣才能顯出威力,要旁人修煉星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這也不能指望,那也不能指望,青墨瓊環等人越聽越喪氣,但梁辛的眼睛卻愈發明亮了,他的蠱力,現在可不止北斗七星,還有一記蘊含著老蝙蝠四成修為的奎木狼。
  
  
  北斗星魂將梁辛認作紫薇,奎木狼雖然不理會帝星,但也被老蝙蝠煉化,奉梁辛為主人。
  
  
  而繭子之內,就有一個曾叱咤風雲的強者,于幾百年之間,先被奎木狼送力、又被奎木狼奪力,前後兩次中過這道戾蠱……憨子!
  
  
  老蝙蝠見他懂了,哈哈大笑道:「還算你有點機靈勁,把奎木狼度給憨子,讓他進你的天下人間,去幫你尋找乾坤挪移的法子吧……尤其妙的是,憨子自身也修為雄厚,他能不能找到法門不好說,但至少,力氣是足夠了!」
  
  
  奎木狼不是想給就能給的,施蠱之人必須要以西蠻秘法催動,才能將戾蠱種到別人體內,但是憨子曾經被謝甲兒、宋紅袍兩次種蠱,他的身體對這道蠱再適應不過了,所以梁辛再給他傳蠱,全不用費力,直接拉著手塞過去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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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0: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二四章 順藤摸瓜
  







  
  坤,為五行之中的厚土至尊,與龍、鳳是一個級別的怪物。
  
  
  麒麟、蟠螭也是天地間的異獸,對它們的實力,人間修士只有仰望的份,根本無法分清這些個怪物之間,究竟誰更厲害些。
  
  
  算起來,或許都差不多吧。
  
  
  不過這個『差不多』,是有前提的,一是要各種怪獸要年紀相近,力量才會差不多,比如,六千歲的麒麟對上五千五百歲的青龍,大家應該能鬥個旗鼓相當;可要是八百歲的神鳳遇到三千歲的蟠螭,就得趕緊振翅而逃了;二則是機遇了,吃過神果、飲過仙露的怪物,肯定比吃蘋果喝山泉長大的同齡怪物更厲害。
  
  
  三里坤,從一條小蟲開始,慢慢將身體長到到千里方圓,繼而返璞歸真,又縮回到三里大小,修行歲月漫長到難以衡量;
  
  
  而蟲子身的坤就是土行之尊了,雖然『理論』上還能夠脫變成蝶,可要想將之實現又談何容易,非得另有大造化不可。
  
  
  活了無數年,有過大造化,三里坤的力量也和壽命一樣,大到凡人沒法去理解,更無法去計算。
  
  
  如果跨越時空,讓青蓮小島上的那五頭大獸麒麟,與三里坤同處于一個時代,五頭大獸絕不會靠近三里坤所在千里之內的任何地方。
  
  
  結繭的怪物,是三里坤,結繭的絲是它畢生修行的精華,所以一群大宗師對這個繭子束手無策也毫不奇怪。
  
  
  到現在看上去最可行、不會引發可怕後果、還能讓梁辛修為精進的辦法,就是天上人間了。
  
  
  雖然還需要憨子的配合,但如果成功的話,梁辛對天下人間的理解和使用,無疑會大大提高。
  
  
  小活佛和憨子心意相通,幫著梁辛把事情對他解釋了好幾遍,到最後也不知道他到底懂了沒有,反正憨子始終笑得那麼厚實。
  
  
  外面的人暫時都幫不上什麼了,也實在沒必要都在這裡耗著。
  
  
  秦孑正指揮弟子搬往青蓮島;曲青石長春天還要去救日饞門徒;老蝙蝠對身外身的邪術正修改到關鍵部分,身邊需要跨兩兄妹隨時幫忙,同時他也開始用秘法煉製梁辛的七星蠱,以加強入陣者與蠱蟲間的聯繫,小汐、鄭小道和宋紅袍都是入陣之人,都要配合他的煉化,這次趕來就已經耽誤了進度,不能再逗留太久;青墨也挺著急,和以前一樣,這次她還是偷跑出來的,得快些趕回去;柳亦和青墨同路,梁辛本就有幾件事要去找大司巫商量,現在他被困住了,這一路就由柳亦去跑,另外還有件『提親』大事要辦。
  
  
  算到最後,日饞高手個個有事,真正的閒人就只有兩個:火狸鼠和宣東籬。
  
  
  火狸鼠留不留都無所謂,也就跟著眾人一起回去了,倒是東籬先生,有見識有本事還會講故事,留下來再合適不過……
  
  
  眾人一一和梁辛道別,就此散去,梁辛也不再耽擱什麼,先將奎木狼度入憨子體內,繼而退後十餘丈,避開天嬉笑等人,開始施展身法,片刻後猛地一聲低吼,魔功天下人間隨心而起!
  
  
  上次在小島被殘損的心魔笛子勾起殺心惡性之後,梁辛就只要願意,就能隨時以這種惡性來催起執念,藉以發動天下人間。
  
  
  天下人間時靈時不靈的日子終于一去不回頭了……
  
  
  看來憨子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梁辛那邊魔功一起,他就邁開大步,閃身進入天下人間,彷彿閒庭信步般,在梁辛身邊不停徘徊。
  
  
  至少第一個步驟成功了,憨子身帶來自梁辛的奎木狼,也如戾蠱紅鱗一樣,能夠不受魔功所制,在天下人間的範圍自由行動!
  
  
  梁辛霍然大喜,忍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
  
  
  憨子見梁辛開心,他跟著一起高興,來到梁辛跟前,輕輕一點頭,也露出了一個燦燦笑容,繼而背負雙手,一路溜躂,緩緩離開了天下人間……
  
  
  大小活佛心意相通,可天下人間也有自己的禁制,憨子一進入其間,小活佛就無法和他聯繫了。
  
  
  另外,兩個活佛間能夠互轉真元是沒錯的,但奎木狼不能轉。小活佛是吸斂貪痴嗔三唸成形的精怪,體質特殊,奎木狼一進入他的身體,力道就都會被他搶走化為己用,當初活佛十一能活命就是這個原因。
  
  
  所以小活佛能做的,也就是在外面來對憨子講道理,其他的全幫不上忙。
  
  
  ----------------
  
  
  費勁唇舌、多次嘗試之後,憨子終于不是進來轉一圈就走了,開始按照同伴們事先的指點,留在魔功範圍之內,神情迷茫,時時攤開雙臂,看樣子的確是想要去感受、體會。可天下人間除了時間凝固之外,就只剩對主人的亂流反噬,憨子兩者都不受,完全感覺不到什麼,有心發力,卻不知該怎麼去打。
  
  
  等了半晌,憨子明顯不耐煩了,臉上漸漸顯出韋陀怒像,低低吼叫一聲,舉手投足,乾脆發力亂打,全沒有任何章法,更沒有目標,甚至有幾次,掌風都險些傷到梁老三……
  
  
  事情遠比想像中更困難,小活佛垂頭喪氣,梁辛自己倒不氣餒,笑道:「其實……亂打也是個法子,既然摸不到法門,也只能靠亂打來碰運氣了。」
  
  
  謝甲兒志在飛仙,對中土天下毫不留戀,自然犯不著說謊話去騙小師弟。由內而外以大力轟擊扭曲時間,能夠乾坤挪移,這一點是不會錯的。至于具體的法門,既然無從摸索,也就只能靠亂打來碰運氣了。
  
  
  小活佛滿臉不屑:「靠運氣?運氣要是不來呢?」說著,伸手指著來梁辛的鼻子,轉頭去問天嬉笑:「你們不老宗都會相面,你來看看,他這張臉長得有運氣麼?」
  
  
  「宗主洪福齊天,鴻運當頭!人中龍鳳,上上之選!」天嬉笑聲音響亮,他看不看都得這麼回答。
  
  
  小活佛繼續撇嘴,顯然明白不能把馬屁當實話,繼續對梁辛道:「趁早別費勁,乾脆再把大夥請回來,搬著繭子先去大海,不成再去小眼才是正經。」
  
  
  妖精心思,為了自己能夠脫困,連累世界崩塌毀滅,也不見得有什麼大不了的。
  
  
  梁辛對『連累世界』這種事也不想去矯情,不過他的心思在另一重:「正道緊鑼密鼓,張羅著決戰;神仙相很快會渡海而來;賈添的傀儡邪術也隨時會來……家裡人都忙成了一團,法術事實在不宜頻繁打斷。倒是我,馬上出去了也沒什麼事情。等他們處理好手上事,自然會再回來。在之前,咱們還先是碰運氣吧,萬一碰上了,也就省了他們的麻煩。」
  
  
  梁辛的脾氣隨和,可心思卻執拗的很,他打定主意在繭子裡碰運氣,小活佛也只得依他,接下來的,又是天下人間、憨子亂打……
  
  
  不久之後,一直在外面關注梁辛的東籬先生看出不對勁之處,在梁辛休息時將他喚到了門口:「你身上的虐戾氣息與日俱增,現在幾乎已經肉眼可辨,特別是你施展魔功之後尤其明顯,到底怎麼回事?你修煉的魔功對心性有反噬麼?」
  
  
  魔功對心性沒有影響,但梁辛靠骨子裡的惡性來引動天下人間,每次施法都會讓他殺心湧動,事後都要必須奮力壓制。
  
  
  東籬先生雙眉微蹙:「骨子裡的殺性?這種本性裡的惡根一旦被撩撥起來,就再難控制,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去惹它,不怕真有一天會變成嗜血的瘋子麼?」
  
  
  梁辛搔了搔腦袋,笑道:「現在倒還盡能控制得住,應該無妨。何況……就算它真是惡根,也是我的惡根,只有我放它、收它的份,輪不到它來控制我。」
  
  
  東籬愣了下,隨即哈哈一笑:「這個調子,倒是投了我的脾氣!」
  
  
  話雖這麼說,老先生還是放心不下,又將小活佛喚請過來,請他每次在天下人間結束後,唱誦經文助梁辛壓制殺心。
  
  
  小活佛聞言,立刻掛上了一副愁苦相:「唱經這事……換成打機鋒成不?」
  
  
  他是妖身,平時說佛偈、打機鋒都無所謂。但是要唱誦經文,就和發動佛門天眼通一樣,沒問題,可是會讓他痛苦不堪。不過小活佛還算講義氣,也不想梁辛突然有天會變成個嗜血瘋漢,勉為其難總算答應了東籬。
  
  
  隨後差不多一個月裡,天下人間、憨子亂打、梁辛收斂魔功、小活佛趕上去唸經……如此往復,單調枯燥,幸好外面還有東籬陪著,間歇時說些異聞和趣事,幫他們打發無聊。
  
  
  天下人間絲毫沒有突破的跡象,不過在試過多次後,梁辛也漸漸有了些想法,把幾個同伴聚攏到一處,先把施展魔功時的情況,又簡明扼要的介紹了下,這才切入正題:「師兄要以大力轟擊扭曲的時間,可『扭曲的時間』……是什麼東西,它在哪裡?」
  
  
  說著,梁辛豎起了兩根手指:「我仔細想過,天下人間之內空無一物,不外兩個特殊之處:一是時間扭曲,二則是亂流反噬……這兩者其實是二而一的關係。時間被人扭曲,由此釋放出力量,形成亂流,又對始作俑者反噬。便是這樣的一個過程了。」
  
  
  見眾人點頭後,梁辛又繼續道:「扭曲的時間,看不見、摸不著。不過亂流卻明明白白的存在,稍有不慎,就會傷到我。」
  
  
  說到這裡,東籬已經若有所悟:「你的意思……順藤摸瓜?」
  
  
  梁辛哈的一笑,跳起來對東籬躬身長揖:「先生大才!就是這個意思,亂流是由我扭曲了時間而來的,所以我要能發力轟擊亂流,讓亂流逆衝回去,也會影響到『扭曲的時間』。」
  
  
  「順藤摸瓜,倒襲逆流去影響扭曲的時間,這個道理我能明白,但是……」天嬉笑謹守本分,一般而言,如果不是梁辛特意追問,他都不會開口,不過能修煉到他這個程度的人,在性子裡都有一份對功法的痴迷,此刻也插口問道:「要是真能做到這一點,將亂流盡數逆衝回去,對『扭曲的時間』的影響就是……就是時間回覆正常啊!這會讓天下人間失效,又何談乾坤挪移?」
  
  
  這番道理說得天嬉笑自己都頭疼不已,其中涉及『扭曲的時間』和『由時間扭曲而產生的力量形成的亂流』,不僅拗口,而且還虛無縹緲,實在不那麼容易懂。
  
  
  不過梁辛卻能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道理是沒錯的,可關鍵是,我沒打算把亂流盡數逆衝回去,而是胡拍亂打!」
  
  
  天嬉笑懵了,使勁的眨眼睛,不敢再開口,生怕越問越亂。
  
  
  「一條小河正在流淌著,我向其中扔了塊石頭,由此小河翻起濁浪,流淌的速度、順序、方向都被暫時打亂,可小河也被石頭濺起了一大片水花,盡數向我潑濺過來。」梁辛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乾脆胡亂舉例子:
  
  
  「水花向我潑過來,如果我又發力,把水花都砸回到河裡去,應該會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情況就是你說的那樣,我龍王爺附體,用的力道全都恰到好處,水花濺起時是什麼位置,回去的時候還是那個位置;水花濺起時是多大力道,回去時還是那樣的力量。如果真正做到這一點,先前扔進去的石頭就會被反彈出來,小河也會瞬間恢復正常,就好像從沒挨過石頭砸一樣,這是不會錯的。」
  
  
  「第二種情況,我不管那套,那些被石頭濺起的水花湧過來,我就亂拍亂打,把它們再拍回到小河裡去,至于力道啊、位置啊,我全不管,這樣一來會怎樣?」
  
  
  天嬉笑豁然,點頭笑道:「那小河就會更亂,亂成一鍋粥!」
  
  
  小河就是時間了,至于濺起的水花,就是反噬的亂流。
  
  
  梁辛的神情愈發興奮:「師兄用巨力轟擊天下人間,其實轟擊的魔功內的亂流,而轟擊之下,本來就扭曲的時間,會變得更亂、更扭曲……等時間錯亂到一定程度,就會引發空間錯亂,由此『天上人間』成術!」
  
  
  梁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時間與空間相互影響,乾爹研創出扭曲時間的神通,但是在他的神通中,時間扭曲地還不夠,不足以改變空間;師兄就『加大了力度』,讓時間更亂,終于得以錯動空間,由此乾坤挪移。
  
  
  梁辛悟到的,只是最根本的道理,在道理之上,還有只能用『可怕』二字來形容的技巧……或者說是規律。
  
  
  比如,當天下人間中的時間足夠混亂,達到了『乾坤挪移』的要求,而此刻,一共有一百道亂流向施術者反噬,以不同的力量,去回擊或者改變不同的亂流,就會引出不同的空間挪移。只有真正掌握了全部的規律,才能隨心所欲地移轉空間,或讓自己瞬移至他處,或把敵人憑空分屍。
  
  
  可就是最普通的『天下人間』之內,亂流又何止百道?再配以不同的力道,怕是中土史上最有名的神算子溫樹林復生,也算不出究竟會產生多少種結果。
  
  
  謝甲兒卻掌握了所有這些規律!
  
  
  乾爹將岸驚采絕豔,師兄卸甲又何嘗不是天縱奇才!和他們一比,五道三俗、蠻十三甚至那些『飛仙到丟了臉』的神仙相,都算個屁。
  
  
  梁辛眉飛色舞,兩個絕頂人物,一個我爸,一個我哥!
  
  
  梁辛不笨,可就憑著他的資質,想要像謝甲兒那樣,在沒人指點的情況下,靠著摸索去掌握『乾坤挪移』的規律、技巧,純粹是痴人說夢,而且還是凡人的傻子說了個神仙才有資格做得夢。
  
  
  不過梁辛有梁辛的辦法,沒技巧不要緊,他能蒙……他就守在繭子的破口前,發動一百次天上人間,就算是上下左右的亂『送』,至少也會有一次能把他『送』到繭子之外。
  
  
  梁辛越說就越興奮,跟他已經能讓時間更加扭曲,從而使天下人間脫變成天上人間似的。
  
  
  東籬咳嗽了一聲:「關鍵是,憨子發力,能影響亂流麼?」
  
  
  梁辛認真點頭,雖然已經努力遮掩,可臉上的興奮勁仍舊明顯的很:「能!就是因為他在亂打中,擊中過反噬我的亂流,我才想通了這些事情!」
  
  
  說著,梁辛長吸了一口氣,總算讓自己冷靜了些,又把話鋒一轉:「不過,在天下人間之內,亂流都是從我身邊乍起乍現,憑著憨子現在這樣亂打,偶爾能擊中它們已經是僥倖了,想要大片去掃中,引出天上人間,還差得遠。」
  
  
  憨子感受不到亂流,而亂流也都是在梁辛身周咫尺範圍裡憑空躍出,真要靠憨子去主動捕捉、追襲,怕是不容實現。
  
  
  梁辛伸手拍了拍憨子的肩膀:「也只有一個辦法……」
  
  
  小活佛接口道:「讓憨子直接出手打你?」
  
  
  亂流圍著梁辛打,憨子出手打梁辛,倒還真能打到亂流。
  
  
  梁老三嚇了一跳:「可不敢瞎說,萬一打中一下我就活不成!」
  
  
  其實梁辛心裡的主意也危險得很,比起讓憨子運力去打他,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他想和憨子『移形換位』!
  
  
  亂流只反噬梁辛,其中蘊含的力量只對梁辛有效,就算它們打到憨子身上,也不會傷他一根頭髮。但是憨子的發力猛打,是會影響亂流的。
  
  
  拼著被亂流擊中,梁辛也要動起來,先是自己移動身位,跟著憨子進入自己先前的位置,只要兩個人的配合足夠默契,完成入位的時間足夠短,亂流在那個瞬間裡就會『襲』向憨子。
  
  
  在那個瞬間裡,憨子全不用管亂流在哪裡,因為亂流已經將他包圍了,只要閉眼亂打,就足夠了!
  
  
  只不過,時機快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而梁辛『讓位』,是一定會受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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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二五章 天上人間
  
  







  梁辛和大小活佛這樣的高手,對身法、力暈、速度的控制,早已臻至化境,移形換位這種事情實在再簡單沒有了。
  
  
  不過『簡單』二字,指的是外面,天下人間的外面。
  
  
  一旦魔功發動,梁辛就被亂流包圍,他能動,但只能被動的去躲。他修煉的時間尚短,無論是感知、反應還是協調,都還沒達到在天下人間一邊躲避亂流,一邊從容移動的地步。
  
  
  可這次,為了讓憨子能擊中亂流,從而讓魔功脫變,乾坤挪移,梁掌門又得咬著牙拼了。
  
  
  先由小活佛把要做的事情對憨子解釋清楚,梁辛又和他在繭子裡演練過多次,直到兩人配合無間,梁辛才又一次撐開了天下人間。
  
  
  梁辛雙目閉合,仔細感受著反噬的亂流,和以往一樣,亂流激盪,毫無規律與順序,就那麼亂糟糟的,從四面八方向著自己湧來……
  
  
  過了片刻,梁辛張開眼睛,望向了憨子。
  
  
  憨子還是那昏傻乎乎的神情,魁梧的身體卻微微弓起,看到梁辛向自己望過來,憨子吞了口口水,咧開嘴巴,樂了。
  
  
  看得出來,十一有點緊張,不過緊張也沒耽誤他憨笑……梁辛也笑了:「準備?」
  
  
  憨子喉結一滾,又吞了口口水,不再笑了,一雙銅鈴似的大眼緊緊盯性梁辛。
  
  
  梁辛深深吸氣,繼而喝道:「來了!」大吼之後,他就彷彿一隻被人拎住脖子的木偶,詭異地憑空躍升七尺。
  
  
  在他的臉頰、肩頭、肋下和腳踝,數道傷口同時綻開!亂流反噬激烈,想跳就得流血。
  
  
  幾乎與此同時,憨子開聲大喝:「間!」
  
  
  自從相識以來,憨子有時會傻笑,有時會喃喃著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話,但從未曾過開口喝咒,唯獨這一次,就連他都明白事關重大,動身時鏘鏘一吼!
  
  
  『間』字咒起,大活佛抬頭、揮手、沉腰、跨步……每一個動作都顯得很不自然,乍看上去,就好像一串連貫被拆散後,一個個單獨拿了出來、擺放到憨子的身上。
  
  
  可就是這麼僵硬、突兀的動作,竟讓外面的宣葆炯、天嬉笑等人的眼中出現了一副奇異景象:
  
  
  這一邊,大活佛還在舉手投足,每一個動作都那麼清晰、那麼緩慢、那麼難看;可那一邊,梁辛剛剛騰出的空位中,竟又出現了一個大活佛!
  
  
  看似緩慢笨拙,實際卻快若流光閃電,這一邊影像猶存,那一邊大活佛已昂首入位!
  
  
  入位之後大活佛的吼聲不停,第二字又如雷而起:「鬥!」
  
  
  吼聲下,肉眼可見,無數淡金色的光芒,從憨子的手指、五官、頭頂、雙膝雙足甚至肚子屁股肩膀後頸各處,四散擊出!
  
  
  金光清淡,但卻凝聚成針,尖銳處那一點並不算耀眼的寒芒,竟刺得外面眾人雙目劇痛!
  
  
  『步間』、『針斗』,五百年前,達旦禪院活佛十一的拿手絕技。
  
  
  憨子此刻身帶兩蠻之力,再加上梁辛的那道奎木狼,浩蕩修為,盡數隨著那一聲『斗』字怒言凝化金針,四散而出逆襲亂流!
  
  
  從梁辛『讓位』,到活佛『針斗』,只發生于一個剎那之中。
  
  
  衝向梁辛的亂流,在轉向去繼續追襲他的同時,來自大活佛的無數金針就已經衝入其間。
  
  
  忽然之間,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怪異感覺,猛地裹住了梁辛……淨!
  
  
  真正的淨,彷彿一切都突然消失,從天到地,從自己到世界,一切的一切全都不見,就連身體也不存在了,甚至他都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強光萬道還是漆黑一片,分不清耳中是風雷咆哮還是沉靜寂寞,分不停自己是熱得血液沸騰還是冷得皮膚凍結……
  
  
  死了就是這種感覺吧?可就算梁辛覺得自己死了,他還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剛死片刻,還是已經被掩埋千年。
  
  
  終于,一串劇痛,將古怪感覺盡數驅散!
  
  
  疼啊。
  
  
  臉頰、肩膀、肋下和腳踝,先前讓位時受的傷,此刻盡數發作起來,熱辣辣的難過,如此鮮活的難過,比起那份『淨』,顯得如此美妙的難過,身體回來了,一切都還在。
  
  
  跟著梁辛摔到了地上,還沒來得及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眼前又是一黑,憨子四仰八叉地砸到他身上,沉甸甸的……
  
  
  繭子內外,那幾個全神關注著梁辛、大活佛施法的同伴,個個都張大了嘴巴,臉上的神情又是驚喜又是意外!
  
  
  片刻之前他們明明白白的看到,當大活佛入位、施展『針斗』之後,兩人周圍的空氣陡然掀起了一陣亂顫,繼而兩人消失不見。而同一時刻,梁老三和憨子,在繭子之內、距離施法處數十丈的地方掉了出來,亂七八糟地摔到地上。
  
  
  雖然還在繭子之內,沒能逃出去,但他們兩個實實在在地乾坤挪移了!
  
  
  任誰都想不到,第一次嘗試就成功了。
  
  
  蜀藏深處,一片寂靜。
  
  
  過了一陣,忽然一串『咯咯咯』地古怪笑聲響了起來,梁辛恢復了清醒,只看自己落地的位置他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好像個傻子似的,伸手抱著憨子,咯咯怪笑。
  
  
  笑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漸漸從古怪低笑變成響亮大笑。
  
  
  梁辛笑得啡牙咧嘴,臉頰上的傷口笑容顯得很是猙獰,可他目光裡那份開心快樂,張揚四溢!
  
  
  平心而論,這一次乾坤挪移的成功,對他的戰力並無太多好處,畢竟要兩人才能成術,而且想要從容移轉的前提,是要摸出如何轟擊亂流、才能引發不同移動位置的規律。且不說憨子的腦筋如何,他都無法感受到亂流,只能憑空亂打,所以絕沒有摸出規律的可能。
  
  
  這次是向後移動了幾十丈,下次說不定會向上、向下、向左、向右,距離他們脫困的日子還遠,梁辛要多次讓位去碰運氣,指不定還得再受多少傷。
  
  
  可梁辛就是打從心眼裡覺得那麼高鼻,這份快樂,和脫困、和戰力提升根本就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而是最最單純的那種開心!
  
  
  因為做成了一件事、因為成功完成了一次努力、因為證實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乍一看,梁辛傳承魔功,一統邪道,還要搬山、要對付浩劫東來,他的野心大得不得了;可要是再仔細想想,給他倆蘿蔔仁土豆一根黃瓜要他去炒菜,他也能因為不同組合配出不同味道而大呼小叫、一驚一乍。
  
  
  這就是他的事事有趣了。
  
  
  天嬉笑回過神來,快步趕過來扶起梁辛,手腳麻利幫他敷藥、包紮傷口。小活佛則牢記使命,愁眉苦臉地到梁辛身邊,嗚哩哇啦地給他唸經。
  
  
  這次情形特殊,梁辛心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先笑一個時辰再說,心裡全無殺性,哪還用再聽佛經,一把拉過小活佛,口水橫飛開始吹牛。
  
  
  在繭子之外的東籬也歡喜不已,立刻以靈鶴傳訊,將梁辛突破天上人間的好消息通知外面的眾人。
  
  
  不久之後,蜀藏深處就熱鬧了起來,各色飛劍、靈鶴紛紛飛來,外面的一眾高手都有要緊事,誰都無法特意趕來,也只能以法器傳訊,各個措辭興奮,更少不了對梁辛大大的讚揚一番。
  
  
  同時,藉著這次傳訊,外面的同伴也把自己手上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算起來,距離上次大家從此處散去,又過了一個月,諸般瑣事都有了不小的進展。
  
  
  先是西蠻深處的消息:
  
  
  西蠻弟子得了曲青石和長春天煉化的靈丹,傷勢大有起色,其中血河屠子和部分三宗骨幹,都得到了兩大高手的特別照顧,現在已經恢復如初;
  
  
  此刻曲青石已離開西蠻,帶了大批靈石向東南而行,出海去籌備,風吹草動,警戒大陣。長春天則留在原地,開始幫助其他弟子煉化天梯。
  
  
  柳亦從北荒傳回來的消息就複雜的多了,一趟一趟,來了五六隻鶴子,才算把事情說了個大概:
  
  
  到了草原之後,柳亦用從浮屠那裡學來的鬼話大咒提親,大司巫剛聽了半段就答應了……不過柳亦是西蠻傳人的身份不敢透露,否則怕是小命難保。
  
  
  他帶給過去的身外身邪術功法,大司巫也視若珍寶。柳亦眉眼機靈,趁著大司巫高興的空,提出了求喪家法器之事。眉心骨珠珍貴無比,可柳亦求的也不是骨珠,只要陰喪氣,活靈活現,能夠將人帶人小眼的法器,就足夠了。
  
  
  大司巫為人小氣,又是一副陰森森的鬼性子,不過他為人還算公平,而且煉製那些東西對他們北荒巫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命柳亦明天此刻再來,隨即又把幾個北荒高手喚了進來。
  
  
  第二天柳亦如約而至,剛一進黃金帳篷,大司巫抬手扔給他一隻黑色的木匣:「你要的的東西,拿去吧!」
  
  
  木匣不大不小,差不多能裝下一個人頭。柳亦打開蓋子一看,只覺得毛骨悚然,滿滿一盒子,都是手指大小的人形骷髏。
  
  
  骷髏雖小,但惟妙惟肖四肢俱全,雙目空洞靜靜望向柳亦。每一隻小骷髏,都是巫士高手用一頭狼和一頭禿鷲煉化而成的,其中,那頭狼吃過活人,那頭禿鷲吃過屍體,喪門煉出的法器,果然足夠喪氣。
  
  
  至于打造慈悲弓和幫巫士煉化天梯林的事情,大司巫不同意,前者是草原聖器,不容複製;而後者是來自漢地的法術,巫士反感的很。柳亦也不灰心,暫時留在草原,一是為了和大司巫、巫士套近乎;二是找機會,努力去說服大司巫。
  
  
  那一盒子小骷髏被他托請巫士,先帶回了離人谷,一試之下果然靈異,足以帶人下到小眼中去,下去的人再回來後帶出消息,浮屠老爺對這種小骷髏也著實喜愛,都被他當酥餅吃了……
  
  
  再就是離人谷的事情:
  
  
  大祭酒已將門下弟子盡數遷至了青蓮島,從此中土間再沒了離人谷的字號,這件事尚未公開,就連其他幾座天門也不知道。另外大祭酒的傳訊還特意提到了那些骨瘤蜥,最近幾個月泡大糞的效果明顯,巨蜥大都發生了變化:頭頂上的巨大骨瘤漸尖漸細,有化角之勢;
  
  
  何山沖借黑白無常之軀施展的邪術已經完成了。來自玲瓏玉匣中的人頭被養入泥胎,不需要再施法,只要耐心等待泥胎成形就可以了,按照何山沖的計算,最快也要一兩年的功夫,泥胎才能找到眉目可辨的地步;
  
  
  黑白無常重獲自由,剛溜躂了兩步就被老蝙蝠抓住進入了小眼,老蝙蝠已經初步改好了邪術,這次是帶著麒麟屍體下去的,正式開始幫助老叔師徒三人煉化身外身;
  
  
  在之前,老蝙蝠也幫著小汐、鄭小道和宋紅袍重煉了星蠱,由此他們與北斗星蠱間的聯系大大增強,此刻幾個人都留在谷內苦練天下人間的身法,天天摔得天翻地覆。
  
  
  苦乃山裡也傳出了消息:
  
  
  弦子從大眼裡出來了,成功采到了四種硬格生血,又從西蠻中挑選了幾個弟子,開始動手修改牢山中的大陣,沒有天嬉笑的幫忙會麻煩些,不過也完全能進行的下去。這件事關乎鬼道士的記憶,非同小可,老蝙蝠怕他們實力太弱,遇到敵人難以自保,特意派瓊環過去護衛;
  
  
  而天門的高手,也總算進駐了大山,忙忙碌碌地準備著什麼,葫蘆姥爺暫時還看不出他們在張羅啥,不過他老人家通討弦子傳出話來,要徒弟放心,他老人家的話『一字千金』,有他『一夫當關』,不管天門在擺弄什麼,到最後肯定是『一事無成』,『一窮二白』和『一貧如洗』!
  
  
  關于『一』的成語,葫蘆還知道很多,不過他『適可而止』了。
  
  
  葫蘆大包大攬,自信滿滿,但是其他人可不怎麼放心,老蝙蝠特意打發行事『謹慎』的跨兩進入苦乃山居中聯絡,追查天門的動向。同時又請葫蘆老爺出面,向臉婆婆求了一張新臉給跨兩。
  
  
  另外,苦乃山裡還出了另外一件事情:在一天裡,熊大維等六個青衣,突然都恢復了視、嗅、味諸覺。其實當初在催眠他們的時候,施術的北荒巫士就說得明白,只不過同伴後來忘記轉告梁辛而已。這種封閉感知的法術,不能持續時間太長,至多也就兩年。
  
  
  並不是法術有期效(有人沒有人看成『有效期』?),而是受術者會受不了,眼睛、舌頭、鼻子這些『東西』,如果太長時間不用,就真的會廢掉、再也用不了了。
  
  
  所以封閉視、嗅、味三覺的異術,被定以兩年為期,到時便會自然而解。
  
  
  四聽不再,只留身體感觸,這麼極端的修煉方式,練出來的效果也不負重望。
  
  
  六個青衣受到自身力量的的限制,練成的身法自然比不得梁辛,但施展開來也著實不凡,猴兒谷的那些小天猿,再也摸不到他們的衣角。
  
  
  這六個人算得上是梁辛最初的班底,曾和他一起出生入死,雖然都是凡人,可梁辛的同伴對他們幾個都重視的很,曲青石在出海前,特意準備了重禮,托請火狸鼠代為引薦,帶著他們去了一趟江湖術何家。目的很直接:求何紅酥傳下江湖術中的潛行法,並立下重誓,此技只限六位青衣,絕不會再外傳。
  
  
  曲青石準備的禮物,足以讓何家『千秋萬載一統江湖』了,何紅酥看事情也開透的很,潛行身法已經傳了外人梁辛,就算她不答應,日後六個青衣還是能學到,實在沒必要敝帚自珍了,當場就痛快答應了下來。
  
  
  梁辛最近的心思都在『脫困』這兩個字上,心思念頭都簡單得很,直到聽了外面同伴傳回的訊息,才想起來,日讒仙宗的頭上,竟然還頂著這麼多的事情。也幸虧梁辛身邊人才濟濟,別說宗主不在,就是宗主死了,大夥也照樣能過把日子過得好好的……
  
  
  宣東籬說得口乾舌燥,才總算把所有的事情說完,跟著老先生樂了:「造化神奇,什麼事情都好像是注定的!」
  
  
  梁辛不明所以,眨巴眼睛。
  
  
  東籬先生繼續笑道:「有要事在身的那些,個個都在外面忙的不可開交;本來閒著沒事的那幾位……」
  
  
  說到這裡,梁率也哈哈大笑:「不錯,閒著沒事的,幾乎全都被關進了繭子!」
  
  
  梁辛在剛剛的『天上人間』時受了傷,暫時不宜再動,不過他早就將本源真力煉入了身體,再加上天嬉笑的傷藥靈異,不到十個時辰,那些皮外傷就盡數痊癒了。
  
  
  梁辛初窺神奇功法,如何耐得住等待,活動了下手腳,覺得身體無礙,就準備施展魔功,再去嘗試脫困,動手前把繭子裡的幾個同伴都聚攏到了一處:「我再催動天下人間,會把大家一起籠住,放心,魔功內只是時間凝固,對你們全無傷害。」
  
  
  天上人間已經成術,剩下的就是去撞運氣、碰移轉的方向了,說不定再試一百次都不會成功,也沒准下次就能脫困,所以梁辛再施法時,要帶上所有的同伴,一旦能出去,就是大家一起出去。
  
  
  小活佛和天嬉笑自然沒話說,可小和尚歡喜卻搖了搖頭,退開了兩步:「我……不跟你走。」
  
  
  梁辛能明白他的心思,呵呵一笑,勸道:「你已經引我入甕,困住了我,算起來,兩位國師的仇你已經報過了……」
  
  
  不等他說完,歡喜就搖了搖頭:「要永遠的困住你們,才算真正報了仇。現在你們要走了,我攔不住,但也絕不會跟你們一起離開的。」
  
  
  說著,歡喜又退了幾步,抱膝坐回了原地:「我不跟你走,你要強行把我帶出去,我就以死謝我師父。」
  
  
  梁辛靜靜地看了他一陣,小歡喜目光清澈,神情堅定。
  
  
  終于,梁辛笑了笑:「把你的乾坤袋拿出來吧。」說著,指訣一晃,把須彌樟中的存貨盡數放了出來:「無妨,以後我常來看你,你要改了主意,我再帶你出去!」
  
  
  一邊說著,梁辛站了起來:「我能離開一次,就能再回來帶上你離開第二次!」話音落處,身形晃動回到大小活佛等人身邊,繼而催動執念與身法,再次爆發天下人間。
  
  
  片刻之後,憨子的『間』字大吼再起,讓位入位、隨即針斗逆衝亂流,又見天上人間!
  
  
  這次斜飛半裡,還是沒能出去。
  
  
  小歡喜急急忙忙,把諸多腊肉雞腿滷蛋酥糖往自己的乾坤袋裡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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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二六章 我的園子
  
  







  花團錦簇、松竹青翠,既有青木挺拔,也有古樹斜逸。除佳木蔥蘢,還有大大小小的奇石坐落其間,相映成趣。雖然已到了寒冬時節,此處卻仍生機盎然,滿眼活潑。
  
  
  朝陽卻沒心思去欣賞這份精緻景色,他正垂首肅立,不敢稍動,就連呼吸都已改為內息,生怕發出一點聲息,會驚擾了師祖。
  
  
  不久之前,賈添突然出現在朝陽面前,聽他說話的語氣輕鬆得很,顯然這幾個月裡修養的還算不錯。
  
  
  可很快,在朝陽將無仙上次傳來的口訊轉告于他之後,賈添的語氣就低沉了下來,追問道:「之後,無仙沒再傳訊過?」
  
  
  朝陽搖了搖頭。這幾個月裡,他只收到了一條口訊,而且還是在八月十五之前。
  
  
  賈添掐訣、施法,連試了幾次,都聯繫不到無仙。
  
  
  跟著,又有和尚走上前,將『邪道三宗併入日饞仙宗,奉掌門魔君義子梁磨刀為主』、和『一個月前日饞仙宗門下高手強襲多個正道小門宗』這兩件事稟告于賈添。
  
  
  賈添聽過後沒說什麼,就盤腿往一塊磐石上一坐,閉口不言。
  
  
  和梁辛、曲青石等人先前估計的而不同,賈添和修真道之間的聯繫,其實少的可憐,甚至都沒像長春天、不老宗那樣去修真門宗安插臥底。
  
  
  這是因為眼界、或者說是目的的差異,長春天受正道追殺,要時時刻刻去關注正道門宗的動向,所以才會派出死間;但是賈添不同,修真道在他眼中沒有威脅可言,天下修士不是敵人,而是工具、刀槍、傀儡將士。
  
  
  說得誇張些,賈添甚至都不怕修士們知道他的傀儡大計,因為知道了也沒用,除非修士們能找到賈添或者他法術設計的中樞所在,並將之擊殺或者毀掉,否則就無法逃脫變成傀儡的下場。
  
  
  賈添只要做好兩件事就足夠了:維持住修真道的安定,在邪術發動前,最好天下間所有的修士都活著;把自己和邪井藏好,別被人找到。
  
  
  自從正邪惡戰之後,這幾百年裡,修真道上雖然也小風波不斷,但大局始終太平安穩,五大三粗把秩序維持得很好。所以賈添根本不需要去安插臥底,要臥底去做什麼?平白給修士送去個找到自己的機會麼?
  
  
  命麒麟收朝陽為徒,佔據乾山道,也不是為了『臥底』,而是因為乾山應對日出,地勢特殊,賈添需要在山中養井。
  
  
  雖然沒有臥底,但邪宗日饞異軍突起、邪道高手搶襲正道門宗這兩件鬧出的動靜極大,賈添手下的和尚自然也會收到風聲。不過他們所知的,也僅僅是『結果』,對其間具體的過程全不清楚。
  
  
  ……朝陽靜靜地等待著,不敢隨處亂看,目光緊緊盯住自己的腳尖。雖然看不到師祖的表情,不過朝陽卻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冷。
  
  
  不是神通功法的緣故,而是週遭的天氣,真真正正變得寒冷了,陽光暗淡,風吹透骨。
  
  
  終于,朝陽周身一暖,週遭的環境又恢復了正常。
  
  
  朝陽稍稍鬆了口氣,再抬起頭一看,立刻被嚇了一跳,在他們周圍,不知何時聚攏了百多個和尚。
  
  
  這些僧人和兩位國師一樣,都是賈添門徒,被佈防于此處,先前感到賈添的氣勢異樣,悄無聲息圍攏而至,肅立聽令。
  
  
  「梁磨刀是將岸的義子?」賈添笑了,聲音輕鬆且歡愉:「這可失算了,無仙冒充的假魔頭碰到了真義子,不被拆穿才怪!」
  
  
  說著,賈添伸手,敲了敲了額頭:「不過,被拆穿和被打敗是兩回事吧。我不明白的是,梁辛憑什麼能擊敗無仙。」
  
  
  朝陽小心翼翼地開口:「梁磨刀的身後還有勢力,想必是一擁而上、群起而攻……」
  
  
  賈添語氣不變,說道:「你現在還不明白,如果沒有意外,只憑無仙一個人,就能殺盡天下修士,和人多人少沒關係的。」
  
  
  說完賈添不再理朝陽,手指繼續輕彈額角,喃喃自語:「要敗無仙,非得有不受天道之力才可以,中土上還有這種力道麼……不受天道……」
  
  
  正嘟囔著,賈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身體都微微一顫,猛地抬頭,臉上的千萬『碎片』都炸起一份恍然大悟,同時脫口叱喝:「槐樓!槐樓啊,這麼大的事情竟疏忽了!」
  
  
  隨即賈添舉目望向和尚們:「找三個人。第一個,梁磨刀,只要找到他即可,不用動手,傳訊回來我親自去見他;第二個,曲青石,帶回來,腸穿肚爛四肢打折都沒關係,但一定要是活的;第三個,長春天,直接殺了!」
  
  
  雖然不知道天梯、青木神將,但賈添也隱隱察覺到長春天會對自己的傀儡之計有所威脅,本擬在中秋之會時,先收編了長春天的勢力,再由老不死或無仙將之除去,可自己對邪道的圖謀敗了,賈添也沒耐心再去探究什麼,直接將其殺掉了事。
  
  
  找曲青石,則是因為槐樓!
  
  
  正如梁辛等人所料,幾百年前以傀儡邪術滅掉槐樓的正是賈添。
  
  
  『傀儡邪術』是為了應付第二次『九星連線』而絞盡腦汁、窮盡光陰才創出的神通,直到幾百年前才初步成型,他去襲擊槐樓,是為了試驗邪術的效果。
  
  
  不過那個時候他的法術還有重大缺陷。這個『缺陷』並非邪術的力量有問題,而是在施展之後,會讓賈添暫時脫力。所以牧童兒跳出來拚命時,賈添只能遠遠避開,任由傀儡們和牧童去拚命。否則牧童兒哪有機會撐到老幺鬚根來救。
  
  
  那次『試驗』的結果,現在在賈添眼中無關緊要,關鍵是:槐樓已經徹底被自己毀掉了,曲青石的一身槐樓神通又從哪來?
  
  
  梁辛最後一次大鬧乾山的時候,賈添曾與曲青石見過一面。可雙方並未動手,他也看不出曲青石身負的真元是他的草木邪元。
  
  
  當時對曲青石傳承槐樓絕技,賈添雖然驚奇,但也沒有去仔細琢磨,只當世上還有槐樓『餘孽』,又通過灌頂之類的法子,『催生』了曲青石這個大宗師,畢竟,賈添心中有個根深蒂固、也是理所當然的認知:有妖元之力,就得是自己的傀儡;不可能有修士得了妖元,卻不被傀儡。
  
  
  賈添不是一眼就能洞徹所有奧秘的老君、佛祖。他想問題也動腦筋、算計謀也得用心思,何況在他身邊,並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同伴,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他一個人來謀劃,會有些疏漏再正常不過。
  
  
  一個人,再怎麼手眼通天,再怎麼計智縱橫,也算不完天下!
  
  
  更何況,他未曾算到的,也的的確確都是正常情況下絕不會發生事情。
  
  
  不過,無仙是有一重天道在手的,怎麼會被梁辛慘敗下落不明,除非梁辛身邊有人擁有了不受天道的力量。
  
  
  想通這個道理,再想到曲青石和梁辛的關係、曲青石的槐樓傳承、當年槐樓弟子的下場……以賈添的心思,即便算不出事情的真相,至少也能猜到一個極大的可能:
  
  
  有當年的槐樓『傀儡』殘存了下來,曲青石不知通過什麼樣的手段,從『傀儡』處獲得了草木妖元;而且這個『傀儡』多半已經清醒,否則曲青石也只能得到妖元,不會繼承下槐樓的法術。
  
  
  這個結論讓賈添如何能夠不驚!無論是傀儡恢復清醒、還是有人能『奪力』傀儡,都是他邪術中的重大破綻。
  
  
  由此他才要活捉曲青石,無論如何也要將此事弄清楚。
  
  
  至于梁辛,在諸多經歷之下,一步一步推出了賈添的圖謀,可對此賈添卻並不知情,他暫時不能確定什麼,又不想直接殺掉了事。畢竟梁辛一死,邪道又會變成一盤散沙,轉眼就得死個乾淨,他還真有些捨不得。
  
  
  所以他要見梁辛一面,再做下一步的決定。
  
  
  一眾僧侶齊聲應命,卻並不散去,低頭肅立于原地,等候賈添是否還有其他諭令。
  
  
  果然,在略作盤算後,賈添又道:「那個桑皮,算起來,他現在應該神智全失,沒啥子危險,不過還是找一找吧。」
  
  
  「還有,天門不怎麼管那些小門宗了,他們不管我管,都警醒些,要是再有邪道上的人物去正道門宗搗亂,你們要去攔下。趕走就好,沒我諭令前,儘量少殺人。嘿,都是好瓷器,別互相碰爛了。」
  
  
  又連續傳下兩道命令之後,賈添就恢復平時那份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態度,目光流轉,掃過身邊眾多和尚,忽的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個個對我低著頭,讓我眼裡只有一片光頭,我都分不清你們誰是誰,八兩呢,八兩何在?」
  
  
  一個白面中年和尚聞言,立刻跨出了幾步:「弟子在。」
  
  
  「那十個口袋怎樣了?」
  
  
  八兩和尚能明白賈添的意思,應道:「半月前剛弄好,威力上沒問題了,但腦子還不好使,一定要有人帶著才可以……」
  
  
  「那就成了,」賈添擺了擺手,打斷了八兩和尚:「帶他們出來溜溜吧!」
  
  
  朝陽從一邊旁聽,聞言眯了下眼睛,心裡滿是納悶,十個威力大成、腦子不好、要被帶出來溜溜的『口袋』?
  
  
  八兩和尚點頭應命,跟著又想起一件事,恭聲道:「師父閉關前,曾進入井中施法,當時幾位師弟聯手發動雷法,轟襲白頭山,想要接引齊青回來……」
  
  
  賈添知道這件事,要不是因為接引失敗,他也不會請無仙出手,直接問道:「你想說什麼?」
  
  
  「那時在白頭山附近,有人想要尋根溯源,找到我們的所在,用法術追蹤幾位師弟的雷法。弟子怕洩露師尊仙蹤,就出手截斷了法術,並反擊過去,將對方擊殺。事後師父閉關修養,此事一直沒來得及向您稟報。」
  
  
  八兩並不知道,白頭山下施法追蹤過來的那位指夕高手,修為也有獨到之處,雖然沒能逃脫一死,但還是說了句『雷法來自雞』。
  
  
  不過對這個『雞』,天門高手到現在還困惑的很。
  
  
  「截斷了就成了,這樣的事情以後不用囉嗦了。」賈添懶得理會這些小事,把話鋒一轉,又加重語氣,最後叮囑道:「最重要的就是活捉曲青石,他的修為怕是不得了了,你們要捉他,一定要帶上口袋,否則我怕你們回不來!」說完,揮手驅散了和尚。
  
  
  和尚們轉眼消失,賈添又望向朝陽:「怎麼,有疑惑?」
  
  
  朝陽對師祖的脾氣比較熟悉了,也不多做鋪墊,直接開口:「弟子聽師祖的語氣,那個曲青石一定重要之極,可您老把這樁差事交給了師伯們。師伯們的本領和手段自然能夠完成重任,但、但總不如……」
  
  
  「曲青石又重要又難纏,為啥我不親自出手?」
  
  
  朝陽弓著身子,微微點頭:「弟子的第一個疑惑,就在于此。」
  
  
  賈添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一拍朝陽的肩膀:「隨我走走……站直了走,甭總佝僂著身子,累不累?」說著,賈添輕鬆邁步,在松竹花木間閒逛起來,溜躂了一陣,才開口問道:「法隨身滅,這四個字你懂得吧?」
  
  
  這是連剛入門的小童子都知道的事情,朝陽當然明白。
  
  
  「要把這四個字的道理,倒過來看呢?迷住大眼裡那千多個倒霉蛋;維持著井子有序行轉,這兩件法術都還壓在我身上,而且壓力大得很呢!」
  
  
  賈添略略一說,朝陽也就明白了,這些正在運轉、不能停撤的法術,時時刻刻都在消耗著施法者的修為和精力,師祖縱然神力通天,可這兩項法術也都非同小可,這個負擔著實不輕。
  
  
  賈添似乎也有些不勝疲憊,撐開雙臂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所以呵,能不動儘量就不動了,硬打硬殺的事情,不到萬不得已,還輪不到我去做……而且八兩他們也都成了氣候,又帶著口袋呢,曲青石跑不了的。」
  
  
  說著,賈添來了興致:「要不咱倆打個賭?我賭曲青石絕對逃不掉,否則我管你喊……算了,不太吉利。」
  
  
  前車之鑑,的確不太吉利,賈添懸崖勒馬。
  
  
  朝陽也笑了,不敢去接打賭的話題,而是追問道:「那些口袋……」
  
  
  賈添搖頭大笑:「口袋是綽號,不是真口袋。」對此事他也不打算多解釋什麼,笑了一陣,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另外,我還有一件頂頂要緊的事情要做,想一想便頭疼,實在懶得再分心去對付曲青石……時候差不多了,你也該過去了。」
  
  
  朝陽明白,師祖的意思是準備要點化自己,一朝悟道,平地飛仙!
  
  
  只可惜,在得知了真相後,『飛仙』這個美夢早就變成了酸澀李子,朝陽一想起它,兩腮就情不自禁地釀出些酸水來。
  
  
  朝陽明白賈添的性子,也師祖面前也不用假惺惺地去掩飾什麼,一邊點頭一邊露出了個苦笑,問道:「這個『點化』,大約需要多長功夫?」
  
  
  「憑你的資質,快則一年,慢的話麼,三年也足夠了!」
  
  
  生具慧根之人的飛昇,看上去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全不用像修士那樣按部就班地去積累、去修煉。可他們的慧根覺醒,還需要一個重要的前提:徹悟。
  
  
  所謂『點化』,其實就是個講道理、讓其真正領悟的過程。
  
  
  當初老實和尚徹悟,從頭到尾也不過一天的功夫,那是因為和尚的道是『淨』,而他本來就已經『淨』得沒法再淨了,距離證道只差最後那一層窗紙。
  
  
  可朝陽比起當時的老實和尚,境界還差得遠,即便有賈添出手點化,他想要徹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總得花上些時間,去思量,去感悟。
  
  
  「悟道、重塑真身,跟著就是渡劫了。」賈添的語氣不變,聽上去挺高興:「天劫無情,不是兒戲。憑你自己去當,成敗之數還在五五之間。」
  
  
  朝陽的笑容更苦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賈添並未回頭,卻已經探清了徒孫的神情:「不用請出一副苦瓜臉來,麒麟養你教你,我救你帶你,可不捨得讓你就那麼被天雷擊碎了,到時候我會出手助你渡劫,放心好了!」
  
  
  朝陽著實吃了一驚,愕然望向師祖。
  
  
  賈添身上壓著兩件大法術,而點化弟子這件事也會心神耗用不小,再之後他還打算出手幫著朝陽擋一部分天劫,也難怪他把對付曲青石的事情,交給了下面的弟子。
  
  
  賈添擺了擺手,聲音輕佻:「你說,當個師祖容易麼?徒孫飛仙,我還得跟著操心。」
  
  
  朝陽氣結,心裡念叨著『也不知道是誰非要送我飛仙』。
  
  
  跟在賈添身後閒走了一會,朝陽又復開口:「師祖,弟子還有一件事想不通。梁磨刀絕非池中物,再姑息怕是真會壞您大事……師祖要天下都上平平安安,可梁磨刀性子陰戾,睚眥必報,等他緩過一口氣來,又不知會在修真道上掀起多少風浪……」
  
  
  賈添站住腳步,隨手採下了一片樹葉:「覺得我對梁磨刀太寬厚了?」
  
  
  朝陽垂首肅立:「師祖心思,弟子不敢揣測,只是以事論事。」
  
  
  賈添將手中的樹葉置于鼻下,輕輕一嗅,一抹淡青色的生氣,飄入了他的鼻子,而葉子轉眼枯萎焦黃:「我對他寬厚,財迷心疼那些邪道人物,算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我有個大大的笑話,想要說給他聽,這個笑話憋得越久也就越有趣,不捨得馬上就告訴他。」
  
  
  說完,賈添就哈哈大笑了起來,打從心眼裡那麼開心!
  
  
  師祖不說『笑話』是什麼,朝陽也不敢去問,也跟著訕訕地笑了兩聲,隨口道:「師祖出關之後,精神健旺,心情也開朗了許多……」
  
  
  自從傳下幾道諭令,賈添的確是有些開心的離譜,凡是都要笑個不停,可實際上樑辛已經給他找了大麻煩,也不知道賈添搭錯了哪根筋。
  
  
  朝陽的那些吉祥話還沒說完,不料賈添突然收斂了大笑,轉回頭望向朝陽,同時抬手一指周圍的景緻,很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我的這個園子還不錯吧?」
  
  
  朝陽趕忙點頭。
  
  
  「這座園子是我的,你不用管我是怎麼得來它的,反正它是我的。」
  
  
  「我的園子裡有些小跳騷,慢慢長大了、逃走了、變得厲害了,又勾搭在一起回來毀園子。我早知道會有那麼一天,所以費盡心思想,準備了不知多久……嘿,他們終于快來了,我興奮得很呢。」
  
  
  「可我沒想到的是,我的園子裡,不知什麼時候又鑽出來一條小蟲,張牙舞爪地越長越大,尤其妙的是,他不打算離開園子,更不想毀了園子。他跟我搗亂,想扳倒我,同時還要對付外面那群傢伙。」
  
  
  「這一來事情就有些亂套了,可亂套了,才會真正有趣!
  
  
  「活了不知多少年,再怎麼忙,再怎麼算,日子也有些無聊了。現在有一盤看不清結果的亂棋,我又哪捨得不下!」
  
  
  賈添的聲音裡早就沒了笑意,但是語氣中的那份亢奮、那份激動,甚至讓他的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知道外面的神仙相、我賈添、梁磨刀這三方的區別在哪裡麼?外面那些人,再不會覺得自己和中土有一點關係;可在我眼中,中土是我的園子,誰也別想動;而梁磨刀卻和我正相反……他沒覺得中土是他的,倒是以為,他是中土的!」
  
  
  「這盤亂棋我要是贏下來,自然沒什麼話說;可我要是輸了呢?在棄子之前,我是該把傀儡大軍送給梁磨刀,讓他繼續去保護園子;還是『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保住』,乾脆放出大眼裡神仙相,讓他們合兵一處,徹底毀掉這裡?」
  
  
  「如果最先輸掉的是梁磨刀呢?他會為了保中土而幫我;還是為了報我把他親戚朋友全都變成傀儡的仇,而去投靠到那一邊呢?」
  
  
  「浮海東來的那群倒霉蛋也一樣,窮途末路時,他們會幫誰!」
  
  
  「想不通,不知道,哈哈,真的有些傷腦筋!」
  
  
  說完,賈添長長的呼了口氣,望著朝陽笑道:「懂了?」
  
  
  「弟子愚笨,理會不到師祖深意」,朝陽躬身,回答的言不由衷。心裡卻念叨著:懂了,你是閒得難受。
  
  
  賈添呵呵一笑:「扯得太遠了,沒準……也太高看梁磨刀了,還是走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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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
發表於 2015-2-12 18:23: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二七章 見九成祥
  
  







  「第幾次了?」梁辛撐臂扭腰,煞有其事地活動著身體,準備下一次天上人間。
  
  
  天嬉笑算的清楚,聞言後立刻回答:「再就是第九次了。」說著,移動腳步,與大小活佛一起走到梁辛身邊,又繼續道:「屬下斗膽,在這幾天裡為宗主卜了一卦……」
  
  
  梁辛咦了一聲,饒有興趣地問道:「怎樣?大禍還是大福?」
  
  
  天嬉笑笑道:「與福禍無關,我卜的是數運,宗主見九成祥,遇九而順,這第九次施展神功,從命理上講,成功的可能是極大的。」
  
  
  見梁辛大喜,天嬉笑又趕緊補充了句:「命理的學問淵源,屬下只懂些皮毛,算得未必就准,宗主聊且一笑就好,也不用太當真。」天嬉笑謹慎,生怕梁老三現在興高采烈,待會沒能出去又惱羞成怒。
  
  
  別說天嬉笑的卜卦本領,就是他師父老不死,不還是死在精心算出的、于自己有大吉大順的八月十五!
  
  
  梁辛哈哈一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沒再多說什麼,開口低吼了一聲,身法、執念……天下人間隨之而起。
  
  
  梁辛讓位、大活佛入位、繼而針斗、乾坤挪移……
  
  
  東籬先生面帶微笑,等在繭子外面,每次梁辛試圖突圍,他都這副樣子:心中期待,而面如平湖。
  
  
  但是片刻之後,老先生的笑容變得僵硬了!
  
  
  天上人間乾坤挪移,帶著梁辛、天嬉笑、大小活佛于他們的立足之處消失不見,可這次和以往不同……他們沒從另一個地方出來,而是消失不見!
  
  
  繭子之內,不過三四里的方圓,東籬站在破口處對其中的情形一目瞭然,不見梁辛等人。
  
  
  可繭子之外,也沒有他們的影子。
  
  
  歡喜的聲音略顯驚惶,問東籬:「他們、他們出去了?」
  
  
  東籬不答,目力與靈識發揮到極致,想要去追探同伴的蹤跡,可又哪能追得到一絲氣息!
  
  
  老先生又驚又怒,猛地長嘯一聲,展開身形圍繞著繭子迅速遊走,逢土破遇石碎,一邊吼著梁辛的名字,一邊如電穿梭,搜索著眾人的下落。
  
  
  歡喜也被嚇到了,跑到破口前眼巴巴地等待著,一直等了半晌之後,東籬又回到繭子的入口旁。
  
  
  小和尚吞了口口水,問道:「找到他們沒?」
  
  
  東籬微微一搖頭,並未回答什麼,先施法傳訊,將此間的異狀通知外面的諸多日饞高手,隨即背負雙手,邁開雙腿,竟一步踏入了繭子之內!
  
  
  歡喜大吃了一驚:「你、你、你怎麼能進來,進來就出不去了,哎!」
  
  
  東籬不去理會他,而是緩步而行,仔細查探著繭子的內壁,特別是梁辛等人消失的地方,被他檢查了良久。
  
  
  足足過了快一個時辰,一無所獲地東籬才回到歡喜跟前,露出了一個慈祥笑容:「到底怎麼回事?」
  
  
  小歡喜有些莫名其妙,繼而恍然大悟:「你是懷疑我搞鬼?我又哪有這樣的本事?」
  
  
  東籬笑得親厚:「我不知道,所以才要問你。巧的是,你不肯和他們一路走。」說著,他頓了頓,突然岔開了話題:「三百年裡,我在修真道上查出了五十多樁案子,既然是查案,抓到疑犯或者涉案之人,難免要用些手段,來逼問口供,我運氣不錯,沒遇到一個真正的硬骨頭。」
  
  
  『硬骨頭』三個字,東籬稍稍加重了語氣,他當年查的案子,牽扯都不小,被他用刑逼供的也都是修真道上的高手,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要從這些身懷大本領的犯人口中撬出真相,需要的手段何其犀利!
  
  
  歡喜退後了兩步,小臉都被嚇白了。
  
  
  東籬毫不在意自己『進得來出不去』,甚至連語氣都沒有一絲變化,從容且和藹:「我也不敢確定什麼,可你的嫌疑不算小,我總不能不來查一查。你看,我都進來了,決心和誠心,也就不用再囉嗦了吧?」
  
  
  歡喜哭了,眼淚噼裡啪啦地向下掉:「你冤枉我。」
  
  
  東籬伸手,輕輕摸了摸和尚的小光頭,柔聲道:「莫哭,莫哭,天下事就是如此,談不到冤枉或者不冤枉,可力弱之人,是一定會受委屈的。不過你看,我不是已經遭報應了麼,再也出不去了……」
  
  
  明裡有眾人所托,留下照看梁辛;心中則惦記著梁一二的知遇恩義,早就打定主意要保梁辛一個平安。眼前的怪事,雖然和東籬沒有一點關係,更遠超他的能力之外,可東籬的性子外柔內剛,滿腹狂傲,眼睜睜地看著梁辛消失,他又哪肯置身事外!
  
  
  大半個時辰之後,青墨和柳亦最先趕來,在繭子的破口前與東籬見面,後者先又梁辛的情況仔細解釋了遍。
  
  
  柳亦的臉色陰沉,事情匪夷所思,可結果又明明白白:天上人間,梁辛等人突然消失不見!
  
  
  青墨的小臉也驚疑不定,嘴裡喃喃念叨著不可能,目光轉動裡,無意中看到東籬先生的長袍上斑斑點點儘是血跡,一愣之下,這才反應過來,老先生此刻竟然是在繭子之內。
  
  
  東籬明白她的疑惑,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側身讓開入口,伸手指向不遠處已經沉沉昏迷過去、在夢中卻仍發抖抽泣的小和尚,嘆道:「我冤枉這孩子了。」
  
  
  青墨滿眼心疼,不知該說些什麼,柳亦卻只張望了一眼,就不在去關注,對東籬點了點頭:「辛苦先生了!我這便出去,招呼同伴找人!」
  
  
  梁辛消失不見,也沒準是魔功出現了什麼異常,讓他遠遠的掉在了外面。
  
  
  雖然前面幾次他施展的天上人間,不論方向,移動起來都從未超過百丈,這次被遠遠『扔出』幾千里的可能性極小,可也不是沒有。
  
  
  說完,柳亦甚至都忘了和青墨招呼一聲,轉身離開蜀藏,出去發動人手,尋找梁辛!
  
  
  ------------------
  
  
  梁辛不知道小歡喜因為他受了委屈、吃了大苦……
  
  
  不久前,他施展天上人間,魔功先成形、再脫變,這個過程感受起來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片刻功夫乾坤挪移結束,咕咚一聲,梁辛和三個同伴從半空裡『掉』了出來,不等摔落在地,他就撐開眼皮,望向周圍。
  
  
  映入眼中的,終于不再是繭子內的柔柔白光,隨即身體著地,背脊上傳來的感覺,也不是繭子內壁的光滑、堅韌,而是土石的堅硬、嶙峋,硌得他後背生疼。
  
  
  梁辛霍然大喜,顧不上『讓位』時亂流留下的傷口,身子一挺縱躍而起,低頭細看,腳下果然是地面!泥土和石頭混在一起的大地!
  
  
  可很快他就發覺不對勁了,從繭子裡出來是絕不會錯的,不過他們踏足的地方,卻不是蜀藏深處……
  
  
  腳下雖然有地面,可眼前卻沒有去向,運足目力向四周望去,無草無木無水溪,身前的大地,只有無盡斑駁且猙獰裂隙、和一塊塊突兀嶙峋的巨石;而頭頂上天空黯淡,無盡沙塵漂浮遮蔽蒼穹。
  
  
  視線之內有只滿眼昏黃,沒有繭子,更沒有東籬先生。
  
  
  的確是脫困了,可這又是個什麼鬼地方?
  
  
  其他幾位同伴也都發現了異常,天嬉笑俯身去觀察泥土,小活佛身形一振飛上了半空。
  
  
  很快,天嬉笑就站直了身體,對梁辛回報:「這裡的泥土堅硬得不像話,比著繭子周圍的土石還要更結實!」說著,翻手亮出金錢劍猛擊地面。
  
  
  火星迸濺,金錢劍的全力一擊,竟連一絲痕跡都沒能留下來!
  
  
  天嬉笑並未就此收起法寶,而是將金錢劍護在身邊三丈之內,目光裡儘是警惕:「此地莫名其妙,宗主千萬小心,說不定會有凶險。」
  
  
  說話的功夫裡,小活佛也落回地面,咋舌道:「飛上去著實吃力,這裡的天,沉重的很!」
  
  
  梁辛納悶:「天沉重?」
  
  
  小活佛向上一指,說的話詞不達意:「天上飄浮的那些塵土,不是沙子。」
  
  
  梁辛靠身體感知來警戒四周,不耽誤動腦筋:「啥意思,塵土不是沙子?」
  
  
  一向都滿不在乎的小活佛,臉上少見地現出了凝重:「不是沙子,也不是塵土,那些東西都是……厚土靈元,濃厚到了極致,所以變得肉眼可見的土靈真氣!」
  
  
  梁辛對法術、靈元的所知甚少,天嬉笑卻見識廣博,全能明白小活佛這句話的份量,驚愕道:「此話當真!」
  
  
  小活佛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應道:「不信自己上去看去!」
  
  
  天嬉笑本來正準備施法飛天,聽到小活佛的話倒不好意思去了,愣了愣,訕訕笑道:「信的,信的……」
  
  
  小活佛不理他,喚過憨子一起動手去夯擊地面,不料就憑著他和大活佛的合力,竟也無法讓地面破開哪怕一個小小的口子!
  
  
  堅硬到無以復加的大地、返璞歸真還原成本態的土靈天空,天嬉笑眸子晶亮,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這裡是土行的極致,算得上是真、真土境了,中土上可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地方。」
  
  
  從繭子裡出來,就掉進一片『真土境』,再回頭看看,哪還有繭子的蹤影,他們就算想回也回不去了。
  
  
  『乾坤挪移』居然挪出了這樣的結果,任誰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梁辛暫時也理不出什麼頭緒,從憨子體內收回了奎木狼,隨即晃動手訣,放出一片陰沉木耳護住身形,隨便找了個方向一指:「先走一走,看看狀況。」
  
  
  天嬉笑應了一聲,立刻邁步前行,緊緊守在梁辛身前十丈處。
  
  
  梁辛知道他時刻牢記『本分』二字,也不勉強什麼,反正十丈距離,真要有什麼危險,自己也全有把握趕過去接應。
  
  
  一行四人壓住腳步,雖然也催動身法,但速度卻並不太快,以求意外時能迅速反應。
  
  
  可走了良久,週遭的景象幾乎沒有任何變化,昏黃天地見,彷彿只有無盡壓抑,一塊塊怪石威嚴聳立,彷彿天神凝化的法身,神情威嚴卻目光輕蔑!
  
  
  梁辛在憋悶、煩躁的同時,心裡也開始有點後悔了……須彌樟那些好吃的,應該自己也留點才對。
  
  
  又是一個不見天日、無法衡量時間的古怪所在,百無聊賴的行走中,梁辛忽然心念一動,轉頭望向身邊的憨子,小聲問道:「大佛爺,你會數數麼?」
  
  
  他想起來在土坤中初遇乾爹的時候,老魔頭就靠數數來衡量時間,這麼枯燥的法子梁辛沒膽子嘗試,不過要是大活佛會數數的話,那就妙得很了。
  
  
  憨子總是笑呵呵的,先想了想,跟著認真點頭。
  
  
  梁辛大喜,正想請憨子來個報數計時大法,不料憨子又像他張開了雙手,右手五指張開,左手則握拳,只挑起一根大拇指,加在一起,一共豎起了六根手指,應該是個『六』的手勢。
  
  
  梁辛眨了眨眼睛,轉頭望向小活佛:「大活佛的手勢在說啥?」
  
  
  小活佛樂了:「他就能數到九!」
  
  
  「他比劃的是個六啊。」
  
  
  「六和九他分不清!」
  
  
  梁辛的數數計時之計落空,嘿嘿地干笑了幾聲,正要隨便說點什麼來掩飾尷尬,忽然覺得餘光裡,不遠處有一塊圓形石頭略略有些眼熟,當即咦了一聲,身形倒退,又回到那塊圓石跟前。
  
  
  天嬉笑見梁辛似乎有所發現,立刻退回他身邊,先前他曾留意過這塊石頭,可也沒覺得有什麼異常。
  
  
  這塊石頭土黃顏色,不算太大,差不多磨盤方圓,一半埋于土下,另一半裸露土表,露出地面的部分呈半球狀。
  
  
  一塊半圓形的石頭,看上去並沒什麼稀奇,不過,要是把視線在略略放得遠些……
  
  
  半圓的石頭旁邊,還有一塊整圓的『石球』,體型差不多就是『半圓之石』完整時的大小,而『石球』隔壁還有一個石球……
  
  
  一隻隻石球相連,一直相連裡許才到盡頭,如果從高空鳥瞰,就彷彿是一串念珠,被半掩于土中!
  
  
  梁辛越看越眼熟,追著『石球』一直來到『念珠』的盡頭,終于吐出一口悶氣,對幾位同伴道:「土坤,這是條土坤!」
  
  
  最前端的一隻『石球』上,赫然長著一枚比指甲蓋還不如的小眼睛,眼睛下一張血盆大口,不過口中的獠牙還沒成行,最多也只能算是乳牙。
  
  
  天嬉笑以前從未見過這種怪物,所以剛才路過時才未加注意,別說是他,就連梁辛都險些忽略了過去。
  
  
  這條土坤的眼睛半閉,完全沒有一絲光彩,就是金錢劍紮上去,它也毫無反應,天嬉笑小心翼翼地試探了半晌,才總算停下手,轉身回報梁辛:「是屍體,早已死了多時。」
  
  
  梁辛眯起眼睛,打量著死坤:「這是條真正的小傢伙,比起清涼泊的坤還要小得太多了……清涼泊的那隻算是『娃娃坤』的話,這條就是『寶寶坤』了。」
  
  
  是『寶寶坤』而不是三里坤,主要還是從牙齒來分辨的,這條『小』蟲的牙稀疏地很,才剛剛從牙床中鑽出來小小地一截。
  
  
  而且天嬉笑在試探它的時候,金錢劍過處幾次輕易撕裂蟲皮,要是三里坤的話,即便是死了多年的屍體,也絕不是金錢劍能傷到的。
  
  
  又探查了一陣,確定此處再沒其他異常之後,一行人又展開身形,繼續向著『真土境』的深處搜索。進入此間已經不斷的時間了,天空、大地始終死氣沉沉,雖然找不到盡頭和出路,不過也不見有什麼凶險,幾個人的膽子都大了許多,乾脆散開了隊形,只要保證同伴還在自己的靈識之內就好,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大家留意之下,更多的土坤屍體又被發現,無一例外的,所有的坤都是幼蟲。
  
  
  只有死蟲,沒有活的,更沒有大的蟲子。
  
  
  這些『蟲寶寶』死時的樣子也都差不多,頭顱所在的上半部身體裸露在空氣中,下半身還留在土中亣,一共發現的幾十具屍體中,沒有一條是全部露出大地的。同樣,也沒有一條不是頭上腳下,足見死時,它們都在鑽出泥土,而不是要鑽入大地。
  
  
  這一次著實搜索了良久,眾人才停下了身形,找到現在,這麼多條寶寶坤的屍體,已經足以說明些什麼了。
  
  
  梁辛隨便依了塊大石坐下,望向天嬉笑:「怎樣看?」
  
  
  話音剛落,他自己就笑了,這口氣可像極了自家的大哥、二哥。
  
  
  天嬉笑並未急著說話,而是將乾坤袖中一抖,『啪啪』聲響,居然掉出好幾包醬肉燒雞,不光是大魚大肉,還有些清口小菜。
  
  
  梁辛先是愕然,隨即喜上眉梢,笑道:「你身上怎麼也帶這個?」
  
  
  「宗主是有口福之人,屬下前陣趕路時就選了些帶在身上,以備不時只需。」
  
  
  梁辛大笑:「不用遇九成祥,遇你我就福氣的很了!」
  
  
  有天嬉笑這樣一個精幹、本分、細心的手下,著實算的上福氣了,尤其不錯的是,天嬉笑帶了美食卻並不急著獻寶,梁辛有吃食的時候,他從不曾湊上前說過『您嘗嘗我的』……該準備的都去準備,不到需要時並不提醒,真要用不到,也不會去邀功。
  
  
  見梁辛吃的開心,天嬉笑也與有榮焉,開始說起正經事:「繭子、真土境、寶寶坤屍體,這些事情是能連在一起的,屬下有個想法:落入此間不是宗主神功挪移有誤。而是……要麼就永遠在繭子裡出不來,但要是出來,就只能來到這個地方……」
  
  
  說著,天嬉笑頓了頓,見梁辛同意點頭,精神一振,繼續道:「因為這裡,坤蝶也曾經來過,這個真土境,就是它產卵的所在!」
  
  
  這裡如此多寶寶坤是哪裡來的?當然是坤蝶產卵、孵化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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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
發表於 2015-2-12 18:23: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二八章 纏頭禁制
  







  
  血河屠子身體極不自然地扭曲著,彷彿被剪斷吊繩的木偶,就那麼亂七八糟地堆在地上。屠子的臉色蒼白,沒有血色,不見半點生機,如果不是四肢還偶爾抽搐一下,根本看不出他還活著。
  
  
  在他面前,一個僧袍潔白的青年和尚,正滿目慈悲地望著他:「長春天在哪裡?」
  
  
  血河屠子的嘴唇輕輕顫抖了兩下,似乎有話想說,可喉中猛地一嗆,又湧出一片血沫子,把他的聲音盡數淹沒。
  
  
  『啵』,一聲輕響,兩人不遠處的一座稀沼泥潭中,爆開了一個泥泡泡,氤氳起一陣惡臭……
  
  
  今天一早,屠子手中用來監視外圍禁制的木鈴忽然碎裂了,跟著,一些在外面負責警戒的西蠻弟子也失去了聯繫。
  
  
  風聲鶴唳之際,西蠻邊緣的禁制被破,外圍弟子失蹤,屠子又怎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前陣子經過曲青石、長春天兩人的治療,留在西蠻的眾多日饞門徒,傷勢都大有起色,可真正痊癒的只有血河屠子等寥寥幾人,其他人尚未恢復戰力。幸好,現在他們身邊還有個大宗師:長春天。
  
  
  屠子與長春天略略交代了幾句,便潛出老巢,親自去查探外面的狀況,長春天留守本陣策應。
  
  
  西蠻深處,遍地都是昔日老蝙蝠和西蠻妖人布下的機關禁制,屠子傷勢盡愈,更比誰都熟悉這些陷阱,出來查探,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屠子潛行大半日後,終于發現了敵人的蹤跡,一個年輕的白袍和尚。
  
  
  屠子的潛伏法術,並不算太精妙,但惟獨有一點:他生在西蠻、長在西蠻、修煉也在西蠻,早就與此地融而為一。
  
  
  離開西蠻,他的潛行術不值一提,但在此地,他如魚得水。
  
  
  西蠻之境已經接受了他,能大大加成他的潛伏,除非對方是大宗師,否則絕難發現他的蹤跡。
  
  
  白袍和尚是大宗師……就在屠子窺到他的同時,他也察覺到了屠子!
  
  
  屠子一見自己暴露了,二話不說跳起來就逃,可雙方的修為差距太大,一路上屠子用盡手段,卻始終無法擺脫和尚的追襲。途中屠子幾次搖鈴向同伴求救,可所有的傳訊法術都被和尚輕鬆截斷……
  
  
  最終,逃到這座泥潭旁邊的時候,他被和尚的佛珠擊中要害,摔倒在地。
  
  
  從被擊倒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個時辰了,這其間,白袍和尚只問過一句話:「長春天在哪裡?」
  
  
  屠子不答,他就再問一遍,耐心好得很,一個時辰的光景,就這一句話,他問了差不多幾十遍。
  
  
  所以,屠子的十根指甲不見了,不是被拔掉,而是被一種古怪的小鏟子緩而又緩的頂回到肉槽內;屠子的肘、胯、膝、腕等諸多關節都變大了,關節的骨頭縫中,都被和尚塞進一種薄薄的石片,撐開關節,卻並不會使其斷裂;屠子的左耳很沉、很燙,耳洞中被灌入了紅色的銅汁;屠子的右眼只能看到『半幅景象』,因為那隻眼珠被和尚小心翼翼地剜掉一半,一邊剜一邊不停敷藥,和尚的手法靈活而細膩,到了最後,屠子只剩半隻右眼,但半隻眼睛的視力卻還在……
  
  
  屠子身下的一片泥濘。鮮血、尿液、胃液,混合在一起,融化了泥土,正匯聚成一條淺淺的流,蜿蜿蜒蜒,向著那潭泥沼流去。
  
  
  「長春天在哪裡?」
  
  
  屠子咳血,讓身下那道費力流淌的血流更『飽滿』了些,流動的速度也稍稍加快。
  
  
  白袍和尚嘆了口氣,從那件裝滿了各種古怪刑具的乾坤袋中,又取出了一把黑色長針。
  
  
  摩挲著長針,和尚的神情忽然變了,再沒了慈悲與祥和,換而狂熱和快樂,破天荒地不再單調重複那一句話,而是伸出另一隻手,去撫了撫血河屠子的頭髮,讚道:「你的頭髮真多。」說著,手指一彈,將一根長針輕巧地拈在手中:「這些不是針,而是『套』、是『管』,它們都是中空的,剛好套中一根頭髮。」
  
  
  和尚手指舞動,將屠子的一根頭髮小心地送入針形的細管中,繼續輕聲解釋道:「為什麼要用細管子套頭髮呢,因為這些管子上有法術,稍一催動,就能讓你的頭髮倒長……施主明白什麼叫做頭髮倒長麼?」
  
  
  和尚的笑容愈發燦爛了:「倒長,就是這根頭髮不再向上長,而是倒著扎進頭皮,磨穿你的頭蓋,再扎進你的腦子裡,放心,你還不會死,頭髮還會繼續倒長,至于它最後會從哪裡長出來……也許是眼睛,也許是嘴巴,也可能是肛門、肚臍,說不太好了。據說,癢得很呢。」
  
  
  話音剛落,那根被套住的頭髮肉眼可見,竟真地緩緩地縮了下去,血河屠子陡然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嚎,本已失去所有力氣,再也無法稍動的身體也隨之亂彈、瘋狂抽搐!
  
  
  過了足足兩柱香的功夫,那根頭髮從二尺長短縮得只剩寸許的一截,而頭髮的另一端,從屠子的傷眼中長了出來。
  
  
  和尚大為開心,哈哈笑道:「這可剛剛好,原來我挖你眼睛,是早有先見之明呢!」笑聲中,和尚手上動作不停,大把『長針』一一套中屠子的頭髮……
  
  
  血河屠子的神情終于鬆動了,拼出了所有的力氣,卻也只能稍稍一動下手指,哆嗦著向著身旁不遠處的泥塘一指。
  
  
  和尚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皺了下眉頭:「施主的意思是,長春天在泥塘裡?這個……打誑語不好,要是騙人太多,死後會下拔舌地獄的。」
  
  
  說完,他又搖頭笑道,自顧自地嘀咕了句:「其實,拔舌這種事,也不一定非得地獄才能辦得好。」
  
  
  血河屠子的喉中咔咔作響,費力地搖著頭,似乎怕了和尚的手段,想要告訴他什麼,手指也微微調整了方向,可指著的地方仍是泥塘。
  
  
  白袍和尚停下手裡的活計,又仔細看了看屠子指點的地方,這次的語氣中帶了些納悶:「你是想告訴我,你的血,快流進泥潭了麼?」
  
  
  屠子身下的那道血流一路流淌,此刻正流到泥塘的邊緣,眼看著那些血汁就要融入泥潭。
  
  
  和尚探臂,隨手撅斷了屠子的手指:「亂指也不好,會讓人糊塗的。」
  
  
  屠子沒亖力氣再慘叫了,只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身含混地悶哼。
  
  
  就在悶哼響起的同時,血液匯聚的小溪,也終于流入了泥塘……
  
  
  而下一個瞬間,方圓足有十餘里的巨大泥潭,就彷彿正于沉睡中被猛地斬斷尾巴的豹,在飽蘊著痛苦與憤怒的嘶嗥裡,如電而起!
  
  
  潭中所有的腐臭稀泥,盡數潑蕩湧起,轉眼凝化成一條粗逾小丘黑色大蟒,裹挾風雷,一頭衝向白袍和尚。
  
  
  老蝙蝠性子偏佞,護短護到骨子裡,自然不容自家弟子在西蠻的地頭上被人欺負。所以他借用著當年西蠻蠱遺留下的設計,親手替每一個纏頭弟子,在西蠻腹地的外圍,做了一項法術禁制,血河屠子也不例外。
  
  
  如果纏頭弟子突遇敵人,來不及回到門宗求援,至少還能靠著這道禁制來殺敵。
  
  
  一個纏頭一個禁制,只有本人才能發動禁制中的法術,成形一擊,不遜于老蝙蝠的全力施為!
  
  
  老蝙蝠留給屠子的陣法,就在這只大泥塘中了,所以屠子才拚命向著此處逃跑,而發動泥潭惡力的引子,就是屠子的血。
  
  
  整座泥塘,稀泥何止萬鈞,其中本就殘存著西蠻蠱當年的陣力,再經過老蝙蝠的親手加持,爆發的力量何其驚人!
  
  
  白袍和尚的修為,甚至比著進入小眼前的長春天還要略高一線,可突兀變故下也無處躲閃,只有拼出全身神通,去硬擋這迅猛一擊。
  
  
  和尚倉促布于身前的念珠、木魚和一本不知名的古經,被巨蟒層層碾碎,最終轟得一聲巨響中,稀泥層層砸碎,林中惡臭卷揚,和尚口中鮮血狂噴,雙手齊腕粉碎,一雙臂骨也扎出了肩膀,白森森的骨岔上還混著碎肉、紅筋、鮮血和污泥。
  
  
  巨震過後,又是一陣噼裡啪啦的亂響,被揚撒到空中的稀泥大雨般的澆了下來,把屠子都快埋起來了……屠子壓著牙奮力抬頭,勉強搜索著敵人的蹤跡,片刻後心裡一沉,和尚仍在,搖搖欲墜,但並未倒下。
  
  
  和尚的一隻眼珠在抗擊巨蟒的時候爆碎了,獨眼通紅盯住屠子,聲音裡說不出的怨毒:「沒想到……當真沒想到,幸好,你沒死,我也沒死。」
  
  
  與老蝙蝠全力施為相若的一擊,也只是重創此獠,還並不足以殺掉他。
  
  
  不過,泥潭的猛擊已過,可禁制中的異術卻尚未結束……時值黃昏,夕陽無力斜照,把和尚的影子長長地甩在地上,幾隻隨著稀泥一起上岸的幾條怪蟲,正笨拙地扭動這身體,爬上了和尚的影子。
  
  
  怪蟲的樣子有些像水蛭,可身體更為粗大,若洗去身上的污泥便能看到,它們的身體慘白,身上還有幾道怪異的花紋,蠕動間就彷彿背著一張笑嘻嘻地人臉!
  
  
  最大的一條人面蛭,一直爬到了影子的頭部、大概是眼睛的位置,這才彷彿終于到了目的地,短粗的身子一探,口器悉索,猛啃影子覆蓋下的泥土。
  
  
  啃的是影子,可慘叫的卻是和尚!
  
  
  和尚殘存的那一隻眼睛,莫名其妙地飆出一蓬濁液,隨即啵的一聲爆裂開來。
  
  
  另外幾隻人面蛭也不甘落後,衝到影子的頭部,亂啃亂咬。
  
  
  影子遇襲,便是和尚遇襲。
  
  
  和尚嗷嗷慘叫,頭上臉上,憑空顯出了一個個血窟窿,不片刻的功夫,白骨森然可見。
  
  
  本就重傷的和尚再也堅持不住,不迭的慘嚎中摔倒在地,身體亂扭。他用刑的手段高明,可忍痛的本事,似乎很不怎麼樣。
  
  
  越來越多的怪物水蛭,從四面八方匯聚而至,也不再去啃咬影子,直接爬上了不停翻滾著的和尚……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和尚的淒厲慘嚎就變成了氣若游絲的呻吟,就在此時,附近一棵巨樹的枝椏間,悄無聲息地顯出了一個人來,長春天。
  
  
  長春天一見此間的情形,微微吃了一驚,當即催動法術,喚出長藤連怪蛭帶和尚一起綁住,身形則躍向屠子,小心地注入了一道真元,沉聲問:「怎樣,還好麼?」
  
  
  屠子的精神才略略振作一點,臉上就顯出了兇殘像:「那個龜兒呢,莫得讓他死咯!千萬莫咯死掉!」
  
  
  長春天放心了不少,用細藤一一摘下水蛭,再細探後笑道:「放心,活的!」
  
  
  血河屠子面露喜色,跟著又把他的一隻半眼睛一翻,望向長春天:「你老漢怎麼來了,不是要你護著小的麼?」他語氣凶巴巴的,對長春天趕來幫忙毫不領情。
  
  
  長春天才不和他計較,催動法術帶起他和俘虜向回飛去,同時道:「看你太久不回來,怕你死了,就出來接應下。」
  
  
  屠子撇嘴,正反都是他的道理:「那怎咯現在才來!早點出來麼!」
  
  
  長春天的神情卻微顯異樣,右手下意識地背向了後面,可屠子少了半個眼珠,眼睛還是尖的很,看到同伴的右手鮮血淋漓,好像被熊瞎子狠狠嚼過幾下似的。
  
  
  屠子先是一愣,馬上就認出了這個傷口,有氣無力地咕咕怪笑,又把話倒了回來:「讓你老漢莫子出來,莫子出來,你不聽,吃苦頭喲!」
  
  
  長春天沒瞞住,乾脆也不再隱瞞,臉上的神氣古怪:「西蠻的禁制都是些啥玩意啊,古裡古怪,惹人討厭,淨瞎整。」
  
  
  他在腹地等了一陣,見沒什麼動靜,就像西蠻弟子仔細詢問了護陣的關鍵,出來接應屠子了。哪想到他就算知道了重重守護陣法的設置和關鍵所在,可西蠻的法術還有諸多古怪的細節,一會是螞蟻搗亂,一會是烏鴉殺人,把他鬧了個手忙腳亂,由此大大地耽擱了時間,這麼久才趕來。
  
  
  最讓長春天又氣又恨的是,自己是個木行道大宗師,偏偏被重創的右手,是被一棵怪樹給咬傷的……
  
  
  血河屠子只剩半口氣了,嘴巴卻還閒不住,一隻半的眼珠子全都盯在和尚身上,口中問長春天:「你家有沒有特別厲害的刑罰,逼供、折磨人的那種。」
  
  
  「痛不欲生法子有的是,都大同小異,沒什麼特別之處,不過又幾個特殊法門,還是很有趣的,比如弄根藤子把他的眼睛頂出來,但卻不瞎,讓他的左眼能看到自己的右眼。呃,和尚已經瞎了;還有,我能把他的腸子勾出來,卻不傷胃口,然後再逼著他吃東西,半天功夫,他就能變成個活著的糞包,臭氣熏天,這時候再放幾隻我小心喂養的蒼蠅進他嘴裡……」
  
  
  屠子眉飛色舞,一邊嗆血一邊哈哈大笑著問:「這些法子,你門下弟子有會的麼?」
  
  
  「有兩個人會,就在大營之中,不過用不到他們,我親自動手幫你報仇……你什麼意思?」長春天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屠子雖然雖然脾氣古怪,但心思也有過人之處。
  
  
  屠子收斂了笑聲:「除了大小活佛,也只有賈添手下的和尚,才會如此厲害……這個和尚不是來對付日饞的,他要找的是你。」
  
  
  長春天伸手,抹了抹自己的一字眉,神情裡沒什麼變化:「明白了。」
  
  
  「和尚應該是來探路的,不過龜兒自負了些,折到了老子手裡,怕是用不多久,賈添那邊的高手就會殺過來,現在的地方呆不得了,回去後得趕緊搬家,我領著大夥再往西蠻深處撤,你老漢兒乾脆不能留在此地了。」
  
  
  西蠻被老蝙蝠苦心經營了千多年,不僅設下了重重禁制,更因為有上次被中土大軍剿滅的前車之鑑,老蝙蝠在西蠻深處特意開闢了一個避難之地,供手下藏身。
  
  
  「梁娃兒莫名其妙地丟了,老爹現在也做不了太多,你去找曲青石,你們兩個聯手,就是遇到賈添,也能打一打!」血河屠子聲音嘶啞,語氣少有的沉重。
  
  
  梁辛消失的消息,早在十幾天前就蜀藏中被東籬先生傳了過來,當然,此事只為幾個核心人物所知,普通的邪道弟子尚不知情。另外,曲青石暫時聯繫不到,他去了混沌海的邊緣,距離太遠,早已超出了傳訊法器能到達的範圍。
  
  
  其後不久柳亦也來過西蠻,他本想調動人手出去找人,但冷靜之後又發覺這樣不妥,日饞掌門失蹤的事情一旦傳出去,天門的狠撲便會接踵而至。
  
  
  幾個人仔細商議之後,還是決定一切照舊,由柳亦和青墨借神梭之利,先趕往軲轆島,探明方向後再去尋找曲青石。
  
  
  現在的日饞核心中,曲青石戰力最強、心思也最重,老三『丟了』這件事,一定要讓他盡快獲知,才能定出下一步的行止。
  
  
  見長春天沉默不語,屠子還道他在發愁該如何去尋曲青石,接著給他說道:「你要先去牢山,找瓊環姐兒,請她指點你軲轆島的所在,你到了軲轆島,剩下的事情就好辦……」
  
  
  不等他說完,長春天就搖了搖頭:「賈添對我動手,多半也會對曲老二動手,這才是我去找他的關鍵。」
  
  
  大家都是經年老怪,雖然猜不到賈添諭令的細節,但是幾個重要之處,長春天還是能想通的,論起目光和心思,他要比著屠子更勝一籌:「牢山不能去,萬一把和尚引過去,發覺咱們正想法對付鬼道士,就更麻煩了,只要能到海邊,總有辦法找到軲轆島的。」
  
  
  對梁辛失蹤之事,長春天並非沒有想法,但日饞不是當初的邪道三宗,它不僅從水下浮了上來,而且直接竄上了風口浪尖,要全靠這幾個頂尖好手撐著才能接著向下走。現在要是趁著梁辛不在去奪權造反,別說成功不了,就算真成功了,他也對付不了天門。
  
  
  長春天長長地呼出一口悶氣:「屠子,咱們修行是為了啥?」
  
  
  「飛仙唄!」
  
  
  長春天笑道:「飛仙之前呢?」
  
  
  屠子也樂了:「打架!」
  
  
  「不錯,飛仙還遙遙無期,不過我琢磨著……打架的時候差不多到了!」說著,長春天岔開了話題:「送你回去之後我便啟程出海,你自己小心,敵人攻過來,萬一不敵也不用拼到魚死網破的地步,照我猜測,賈添還沒想著毀去你們,他現在主要是想對付幾個關鍵人物。另外,修煉天梯的事情,我會交代弟子們幫忙。」
  
  
  屠子挺不耐煩:「老子這邊的事情,你莫得管,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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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3: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二九章 仙光乍現
  







  
  小活佛是精怪,修為驚世駭俗,但是論起學識,特別是與『佛』無關的道理,比起天嬉笑要差出一個天地那麼遙遠。
  
  
  聽到天嬉笑提及『真土境』的來歷後,小活佛眉頭大皺:「你的意思,坤蝶咬破了繭子之後,鑽到了這裡,然後施法凝造出一片真土境產卵?然後,這個產卵地和繭子距離不遠……沒準它就藏在繭子下面的土層中,剛巧梁辛的天上人間這次把咱們向下挪,所以進了這裡。」
  
  
  說著說著,小活佛眉花眼笑,顯然覺得自己這番論斷很有道理。
  
  
  天嬉笑卻不置可否,只是含含糊糊地說道:「活佛言之有理,不過…和我的想法還有些差別。」說完,他又望向梁辛:「我以為,這處真土境不一定就在繭子下面,看上去,它更像一個、一個化外之境,與莫追煙造出的玲瓏天有幾分相似之處,不過此處比起玲瓏天要更遼闊、更結實、更牢固的多!」
  
  
  按照天嬉笑的意思,這裡是一處『單獨空間』,自成方圓。它土行至厚,在坤蝶破繭時隨之成形,專門用做產卵、孕育土坤幼蟲。
  
  
  這個『真土境』的產房,肉眼不可見,法術無所循,而到達這裡的途徑,就只有一條:先進入繭子,再從繭中來到這裡!
  
  
  「先前諸位仙宗高手就曾說過,繭子上有古怪的空間禁制,就算咱們打出另外一個破口,怕還是會和第一個破口一樣,怎樣用力也走不出來。」天嬉笑生怕解釋得不夠明白,情不自禁又犯了囉嗦的毛病:「所以我覺得,繭子的空間禁制下,並不與中土世界相連,無論咱們是不是從破口出來、或者從哪個位置出來都會來到這裡……因為繭子之外,不是大天地,而就只有這個真土境!」
  
  
  繭子上附著著空間禁制,而這個禁制,要麼就突破不了,一旦將其突破,就會被送到這裡來。
  
  
  別說小活佛,就連和天嬉笑看法一致的梁辛,在聽了這一番拗口道理之後都覺得頭大。倒不是說事情有多複雜,而是『宇為天地四方』,這個題目太大,就算是高深修士,輕易也不會去研究它,中土世上流傳的與『宇』有關的爭論從來就沒停息過,一旦涉及,非得長篇大論外加『翻來覆去』的車軲轆話不可。
  
  
  天嬉笑繞來繞去,自己也有點暈,不敢再去辯道理,而是加重語氣,再次強調了自己的結論:「由外而內的來看,蜀藏之中,藏了個坤繭子;可由內而外去想,坤繭子外面,卻不是中土世界,而是這片真土境。蜀藏、繭子、真土境三個空間是交錯的……呃……屬下無能,說不明白了。」
  
  
  「不是,現在還是能明白的,不過你要再解釋下去,可就真不明白了。」梁辛撓頭苦笑,他曾被困于玲瓏天,後來又摸索出天上人間,對『宇』之術的認識,反倒比著其他人更清楚,對天嬉笑道:「其實真正的關鍵,剛才你已經提到過了,就是繭皮上的法術禁制!這道禁制,也許是坤蝶的法術,也許是天道對坤蝶的規則。反正只要咱們一出來,禁制也不管咱們是不是坤蝶、會不會產卵,都會送咱們到這個地方來,這個大概是不會錯的。」
  
  
  天嬉笑長出了一口悶氣:「宗主明見萬里,屬下拜服!」
  
  
  小活佛早都聽得滿臉不耐煩了,像轟蒼蠅似的胡亂揮手:「馬屁等回頭你倆單獨去拍,咱們怎麼進來的都無所謂,關鍵是你們想到出去的辦法了麼?」
  
  
  梁辛笑道:「不用著急,這裡的確是自成空間,不過中土上可是有土坤的!」
  
  
  天嬉笑點頭:「要是回不去,坤早就絕種于中土了,這裡必定與中土接連,只要找到接連之處,就有望回家了。」
  
  
  小活佛又皺起了眉頭:「聽著好像有點道理,可要是能回去,這些小蟲子怎麼會都死在這裡?」
  
  
  梁辛啃完了一隻鹵鴨,又抓過了幾隻醬羊蹄子:「這個……應該就是『天道』了吧,要是這麼多坤都跑到中土去生長,世界上哪還有別人的份,統統得變成土坤的天下。也是這個道理,所以坤蝶才會來到這裡產卵,要是任由它在中土產卵,一窩少說也有千百條怪蟲,中土早就完蛋了!」
  
  
  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裝,天嬉笑滿臉敬佩,大點其頭:「正是這個道理,無仙在中秋時就說過,天道的關鍵在乎平衡,萬物都有機會,像土坤這種絕頂怪物絕不會太多,所以……坤蝶生下來的卵雖然很多,但孵化成形後,真正能進入中土的卻極少!依我見,天道于坤的規則,就是一窩中,只有少數能進入大世界,一旦有回去的,其他的坤就會被天道殺死。」
  
  
  「天道殺『人』,自然不會明火執仗,而是利用重重規則,」說著,天嬉笑來了精神:「坤蝶破繭,天道不許它在中土隨意產卵,所以賜給它這樣一方所在,而這片真土境中,也是有限制的……」
  
  
  「試想,此間初成時,並無地面,只是無盡厚土真靈瀰漫的虛空……就當此處是一片混沌吧!而這片混沌與中土世界還並未連通,小蟲兒要想進入中土,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去開裂出一條通道。」
  
  
  「眾多坤卵懸浮于此,緩緩孵化,成型之後個個爭先,或用力或施法,想要破開通道,或許其中還會有坤蝶的幫忙。總之,終于有一條蟲衝了過去,進入了中土世界。不去說那條走運的蟲兒,只說這個真土境,當通道建立,中土的清氣也隨之湧入。由此這裡的混沌被破掉,一部分真土靈元迅速沉降,凝化實質,變成了咱們腳下的大地,可那些還沒能衝開通道的蟲子,都盡數被凍結在泥土中。」
  
  
  「這裡的坤只是幼蟲,力量有限,就連大小活佛都無法撼動分毫的惡土,憑它們那點力量又如何能夠掙脫?即便它們有土行真身也不行,被凍住之後,掙脫不開,也只能死掉了。咱們是看到了、找到了些露出半截身體的娃娃坤,在大地之下,指不定還會有多少條沒來得及掙出的娃娃坤嘞……這便是天道,你看不見它,可它用『規律』二字,牢牢制住了所有生靈,就是強若土坤的巨惡,在它面前也無能為力!」
  
  
  天嬉笑的猜測匪夷所思,不過,雖然談不上絲絲入扣,但至少合情合理,關鍵是這番道理解釋了天道的『制衡』。
  
  
  其實他的推測,對也好錯也好都無關緊要,不過是給了死去的這些娃娃坤一個『說法』。
  
  
  小活佛聽得直眨眼,半晌之後才一驚而醒:「那、那連接中土的通道還在麼?要是還在的話,會在哪裡?」
  
  
  梁辛笑得自信滿滿,先指了指不遠處的坤屍:「小佛爺沒見,這些蟲子都是頭朝上死的麼?死前,它們都正在向上衝……一群人被困在一間大屋中,所有人都在忙活著、各自想辦法鑿穿牆壁,終于,有個人打出了一隻洞子,逃了出去,那其他人會怎樣?」
  
  
  天嬉笑隨之接口:「自然是扔下手中的活計,一窩蜂地向著那個出口衝過去!」
  
  
  「一樣的道理,第一條小坤不知用什麼辦法,弄出了一條通道,得以進入中土,其他的蟲兒忙不迭趕過去,大家都想藉著這條通道回去,不料它們正衝著,土元沉降,大地成形,把它們盡數凍住。」
  
  
  小活佛哈的大笑了一聲,一個勁地點頭:「明白了,那隻通道如果還在的話,就在上面!」說著,伸手指向了天空。
  
  
  憨子傻乎乎地仰頭,順著小活佛的手指使勁虛乎眼,向上望去。
  
  
  梁辛講通了一樁道理,『事事有趣』又告發作,眉飛色舞喜不自勝。不過再怎麼歡喜現在也不能耽誤正經事,望著小活佛問道:「咱們剛進入此境時,小佛爺曾飛天試探,說這裡的天空很沉……」
  
  
  小活佛明白他想問什麼,不等梁辛說完就開口打斷:「土靈厚重,飛起來頗為吃力,所以沒什麼事情,我也不會去白費那份力氣,不過,懶得飛和飛不起來是兩回事,少說廢話,先飛上去試試!」
  
  
  說著小活佛伸手拍了拍憨子的肩膀,後者會意,退開幾步後雙手合十盤膝坐倒在地。而小活佛就像只衝向蜂蜜罐的小狗熊,邁開雙腿大步撲向憨子,就在兩人撞到一起的瞬間,一蓬熾烈金光陡然從他們身周炸散開來。
  
  
  彈指之後金光散盡,憨子和小活佛都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一座巨大的佛像聳立。
  
  
  小活佛又幻化成大尊佛像,將憨子裝進了肚子裡,這一來,他們飛天時便有了三蠻之力。
  
  
  小活佛伸手一拍碩大的肚子,發出一串咚咚悶響,甕聲甕氣地問梁辛和天嬉笑:「你們兩個,是進我肚皮來,還是坐我肩膀上?」
  
  
  梁辛實在吃不準進他的肚皮裡,是待在草包泥胎中,還是會被裹進一個碩大的胃囊,乾笑著搖頭道:「我倆做你肩膀上就好,萬一有事還能有個照應。」
  
  
  小活佛也不勉強,抓起他倆往自己肩膀上一扔,口中發出兩字鏘鏘大吼:「飛天!」話音落處金色霞光綻爍而起,托著這尊大佛飛沖蒼穹!
  
  
  剛飛起時梁辛只是覺得勁風撲面,並沒其他感覺,可越往高處飛,周圍的厚土真元越來越濃厚,先是遮蔽視線,讓他運足目力也望不穿十丈巨量,繼而濃厚靈元又開始遮蔽他身體的感知,不久之後,梁辛彷彿置身于盲井之內,除了還能勉強探查到身邊的同伴之外,再也察覺不到其他。
  
  
  不僅如此,還有身上的壓力,也越來越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彷彿有一座巨大的沙丘在了他的雙肩,讓他抬不起頭、直不起腰、甚至都睜不開眼睛!
  
  
  連他都覺得重壓如此,何況施法衝天小活佛。
  
  
  小活佛臉色猙獰,口眼抽搐,早就沒了佛祖的莊嚴寶相,不過心中卻平靜異常,所有雜念都已被他摒除,心境完全與修為融合一處,催動法術,在對抗強壓中,一路疾飛向上!
  
  
  三蠻之力非同小可,全力運轉之下,化作有如實質的佛光,層層擊碎土行靈元,護著眾人扶搖直上,可沒人能看到,他們每沖上一丈,佛光就悄然暗淡一分。
  
  
  苦行路上,時間全沒了一點意義。梁辛分不清他們已經向上飛了多久,也許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也許足足花費了一個月的光陰……終于,梁辛發覺,自己的身體稍稍鬆動了一些,壓在他頭頂的巨重稍稍減弱!
  
  
  又過了片刻,身體雖仍不能一動,但眼睛卻能撐開一條縫隙,隨即梁辛發現,眼前的情形略顯古怪:
  
  
  厚土真元依舊昏黃、濃稠,不過其間卻還透出些其他顏色的光芒,微弱,但卻絢麗、清涼。
  
  
  這種情形很像自大海深處上浮,不停的上升中,彷彿永遠都漆黑一片的海水,逐漸會變得渾濁……不是海水真的渾濁,而是距離海面近了,有光透射下來,但光線還很微弱,由此周圍的海水也顯得混亂、污濁。
  
  
  梁辛還無法抬頭,只好拚命翻著眼睛向上望去,透過昏黃之境,隱約可見……天幕!
  
  
  瑰彩迷離,各種顏色交錯晃動,不停交匯、散碎,繼而又凝化成新的虹,而整座天空就是由千千萬萬條這樣的虹編織而成。
  
  
  小時候讀的那些誌異上有記載,在中土盡頭,極北之地的冰原上,時而可見這種綺麗仙光。
  
  
  透過漸漸稀薄的土行靈元,新的天幕已經肉眼可見,第二重天,彷彿觸手可及!
  
  
  梁辛情不自禁咕咕怪笑了兩聲,直到此刻他才發現,土行壓力又弱了許多,自己已經能夠開口講話,可還不等他說什麼,從小活佛的口中,忽然發出了『喀』的一聲脆響。
  
  
  跟著小活佛苦笑:「不成了!」隨著他開口,一顆和著鮮血的斷碎牙齒,被吐了出來,上升的勢子也猛然一挫。
  
  
  即將衝破土靈天之際,大小活佛的三蠻之力也終于告罄,苦撐到咬碎牙齒,卻再無法喚出一絲力氣了,若再拼,兩個活佛中最少有一個會力竭而亡。
  
  
  上升的勢子轉眼消弭殆盡,任誰都明白,在下一個瞬間,眾人就會摔落地面,就在此刻一聲長嘯又從梁辛身邊衝天而起!
  
  
  天嬉笑彷彿隻猴子似的靈巧一翻,自大佛肩膀翻到了腋下,旋即朗朗咒唱響徹昏黃混沌之中,丑娃娃發力,托住同伴繼續急衝!
  
  
  天嬉笑的修為遠遜大小活佛,但畢竟也是逼近六步大成的宗師,全力催動之下,上升的勢頭陡然強猛許多,梁辛大喜過望,忘形大笑:「天嬉笑,回去讓你做副幫主!」
  
  
  天嬉笑沒去喊一聲『多謝幫主』,全神高唱大咒,週遭的土行靈元已經稀薄了許多,可對他而言仍壓力重重,不敢又絲毫怠慢。
  
  
  咒唱響亮,金錢劍鳴嘯,一個滿臉肅穆的醜娃娃,一尊神情疲憊的大佛,還有一個眉飛色舞的幫主,三個怪物抱在一起扶搖而上!
  
  
  飛…飛…飛…飛!
  
  
  就在天嬉笑的大咒剛剛顯出些許嘶啞的時候,幾個人同時覺得,頭上腳下猛地一輕!身邊的土行靈元早已漸漸稀薄,但誰也不曾料到,它們散去的竟如此毫無張兆。一行人終于沖透了那一層厚土黃天,第二重瑰麗天空。
  
  
  眼前遽然變得明亮、清透,各色霞光光怪陸離,毫無規律的切換著,彷彿千千萬萬盞各色閃電,連成一片,急震不休。
  
  
  梁辛還沒來得及喝一聲采,突然身生警兆,一道巨大而犀利的力量從天而降,壓得他全身毛孔都急促閉合!驚駭之餘,梁辛怪叫一聲,奎木狼主宰一片黑鱗急衝而起,迎向偷襲的惡力!
  
  
  轟的一聲巨響,戾蠱黑鱗遭受重擊,顫抖著斜飛開去,滅頂惡力也隨之被化解,梁辛這才看清楚,襲來的,竟然是一道絢麗的『仙光』。
  
  
  仙光看似輕柔卻藏有巨力,稍一觸碰便會被碾成一灘碎肉。
  
  
  這第二重天空,乾脆就是由無數條這樣的仙光組成的……幾個人已經身處第二重天,就算想回頭也來不及了,仙光兜兜轉轉,從頭上、腳下、前後左右蜂擁而至!
  
  
  天嬉笑護在大家身邊的金錢劍,甚至連一聲哀鳴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道道仙光碾成了齏粉,丑娃娃也由此遭受重創,咒聲突然嘶啞。
  
  
  這些絢燦光華哪還有一絲明媚之意,就只剩森然殺機。
  
  
  驚怒交加,梁辛根本沒有時間再去多想什麼,怒罵之中執念爆發,天下人間頃刻成形,三丈之內時間凝固,仙光,止步!
  
  
  彩弧仍炫目的驚豔……
  
  
  天下人間中,梁辛已經明明白白的感受到,這哪是什麼『仙光』,而是風!凜冽到極點的風,掠動之中撕碎空氣,這才引出了一層層夢綺光華!
  
  
  梁辛氣得破口大罵,雖然他也不知道該罵誰,他們這一夥子人又找又看、又辨道理又玩命飛,衝出了土行靈元的阻障,到頭來竟然一頭紮進了狂躁風暴裡……送死來了!
  
  
  咒罵中,梁辛喚回黑鱗,將奎木狼收回身體,藉以加強力量提高身法,以求能讓天下人間多撐一陣。
  
  
  如果能把奎木狼給憨子,他們還有一兩成的機會,發動一次『向下』的天上人間,可現在憨子已經脫力不說,還被時間之鎖牢牢禁錮在小活佛的肚子裡。而小活佛體質特殊,奎木狼一給他就會被化去,無法傳蠱。
  
  
  都是被困,但是和此處一比,無論是蜀藏裡的繭子,還是下面的真土境,好得簡直堪比仙界一樣了……
  
  
  獵獵罡風,如黑鱗、如墨劍、如長春天的藤子,飽蘊巨力,瘋狂而猛烈,呼嘯旋轉著,不停地抽打天下人間!
  
  
  執念是殺心,梁辛越罵心裡也就越憋悶,可也唯有咒罵,才能稍稍發洩!雙目血紅,嗓子早已喊破了,嘶啞到淒厲……對脫身,梁辛沒有一點辦法了。現在的境地,與其說成被困,還不如說等死。
  
  
  與以往不同,這次堅持真的與希望無關,只不過是本能吧,梁辛天性開朗、樂觀,可他不是憨子傻子,這樣的境地裡,不可能再有援兵了。
  
  
  疼……魔功之內,一道亂流滑過頭頂,漸漸脫力的梁辛躲閃稍慢,頭皮被刮掉老大一片。
  
  
  不久之後,劇痛再度傳來,這次是小腿,骨頭斷了……罡風的壓力太大,梁辛的力量被迅速消耗,怕是再堅持不了多久了吧。
  
  
  梁辛慘笑,閉目,等死……可就在他眼皮合攏前的一瞬,一道人影忽然閃入了他的視線!
  
  
  等他再撐開眼皮的時候,對方已經到了他的面前。梁辛萬萬不曾想到,死沒等來,卻等來了一個大活人……一個連漫天罡風奈何不了、一個連天下人間都無法將其桎梏的大活人。
  
  
  在看清對方的模樣之後,梁辛突然哇地一聲大哭了出來:「你怎麼才來!」
  
  
  這句哭鬧,和來的具體是誰無關,純粹是死裡逃生、吃飽了苦、受足了罪的梁磨刀,再乍見親人朋友之後,打從心眼裡的一份委屈吧!
  
  
  來得那個人卻哈哈大笑:「哭個屁,我早就看到你來了,一直沒出來,就是想看看你能撐多久,說實話,師父傳下的本事,你練得可不怎麼樣!」
  
  
  笑聲滾滾,來人雙手一撐,狂風都被無形盡力擋住,梁辛身上的壓力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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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
發表於 2015-2-12 18:23: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三零章 五金奴才
  
  







  梁辛撤了自己的天下人間,伸手抹掉臉上的鼻涕眼淚,又想了想,乾脆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來人,笑了:「還真沒想到,我又死裡逃生來著。」
  
  
  被他抱住的那人眉頭大皺,滿臉都是彆扭和煩悶,只讓梁辛拖了一彈指的功夫,就抓著他的脖領子把他揪開了:「肉麻討厭,跟誰學來的?」
  
  
  「當然是師父!」梁辛的笑聲更響亮了:「當初師父從殼子裡逃出來的時候,可也是這麼抱我來著!」說完,梁辛退開了幾步,向著對方躬身施禮:「梁磨刀拜見師兄,拜謝師兄救命之恩!」
  
  
  來的那個人,豹頭環眼,身形魁梧,威風凜凜一副霸王模樣,不是謝甲兒是誰!
  
  
  逃得了小命的梁辛,在驚喜過後,腦子就亂成了一團,愣愣望著謝甲兒,全不明白師兄怎麼能在這個要命的當口及時趕來。
  
  
  謝甲兒不等他開口,就搶先問道:「你怎麼到的這裡?」神情裡的好奇,比著梁辛可要重的多了。
  
  
  梁辛把蜀藏、繭子、真土境、飛天找『通道』回中土的連串經歷講了一遍。
  
  
  聽過之後,謝甲兒嘿了一聲,罵道:「進入真土境之後,前面那一番分析都靠譜。唯獨最後一條……榆木腦袋,哪個告訴你,從這裡回歸中土的通道是在天上?」說著,揚起巨大的巴掌向著梁辛的頭上打去,旋即又發現梁辛的頭皮受傷,險而又險的收了手。
  
  
  「下面死的那些小坤個個揚頭向天,不走向著通路衝鋒麼?」雖然事前未曾料到『天幕』中罡風奪命,不過到現在梁辛也不覺得先前的分析錯在哪裡,只要能穿過這片疾風爆潮,多半就會『掉』入中土世界。
  
  
  謝甲兒搖頭:「厚土重地突然成形,蟲子們逃命,自然要是往大地上面逃,死時不昂首向天才怪!」
  
  
  梁辛眨巴了眨巴眼睛,臉上的表情好像是想笑,可卻更像要哭。果然是那麼回事,自己先入為主之下,竟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給忽略了。懊惱之餘,又追問道:「那總會有條幼坤穿回了中土吧?那條通路又在何處?」
  
  
  謝甲兒並未急著回答,而是催促神力破開疾風,帶著梁辛等人迅速沉降,送著他們又穿透『厚土黃天』,落回到地面。
  
  
  對真土境的情形,謝甲兒居然很熟悉,輕車熟路地將他們帶到一處巨石坳中。
  
  
  巨石遮天,雖然真土境裡不會下雨颳風,但頭頂身邊都有遮蔽,對梁辛等人來說,還是會感覺到異常安心、舒適。
  
  
  安頓好幾個人之後,謝甲兒這才再度開口。
  
  
  其實謝甲兒的對真土境的想法,和梁辛等人先前的判斷大同小異,差別僅僅在于兩處,第一個是打通通道的那隻幼坤,絕不會是飛天遁去,連粱辛、天嬉笑這樣的好手都扛不住的罡風爆潮,還是蟲寶寶的小坤哪有能力穿越。
  
  
  「一條小坤打通了通道,進入中土,同時也引起了真土境的厚土沉降,害死了它的兄弟姐妹。但是這條通道,你還是別想了,上次我倆見面的時候,你也見過時空裂隙的樣子,裂隙維持不了太久就會閉合如初,通道早就沒了。」
  
  
  對此梁辛有心理準備,聞言臉上也只是略顯沉重了些。
  
  
  「第二處不同則在于……」謝甲兒的聲音平緩,語氣卻很重:「你們忘了一個大傢伙,坤蝶!坤蝶破繭,進入真土境產卵,之後它去了哪裡?」
  
  
  見粱辛茫然搖頭,謝甲兒一笑,直接給出了答案,伸手向著天上一指:「坤蝶飛上了天,衝出厚土之境,進入了罡風爆潮!」
  
  
  梁辛卻更迷糊了,皺眉反問:「傳說……坤蝶是要飛昇仙界的,不引雷渡劫,而是鑽進爆潮,自殺麼?」
  
  
  謝甲兒忽然大笑了起來:「說你傻你就流鼻涕給我看,誰規定的,進入仙界一定要引雷渡劫?像我一次破碎大空間,先離開凡人界,二次破碎大空間,再進入神仙界,不也一樣是飛仙!算起來,坤蝶飛仙的途徑,和我的法子可像得很了!」
  
  
  說完,謝甲兒也不容梁辛多想,直接岔開了話題:「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的話麼,人間是一個雞蛋,仙界是一個雞蛋,兩個雞蛋殼之間是有縫隙的,其中亂流激盪,遠勝天下人間中的反噬!」
  
  
  卸甲兒的目光裡,不知何時已經變得興奮、甚至有些狂熱:「剛剛險些殺掉的你、浮于真土境之上的,就是兩層蛋殼間的虛空了!」
  
  
  梁辛的腦子裡正經亂成了一團糨糊,而且還是經過機關黎家特別煉製、能夠把熊瞎子粘到大樹上的那種強力糨糊。
  
  
  謝甲兒也沒指望梁辛能自己把事情想通,笑著說道:「不用胡亂琢磨,只要聽我說便好。中土和仙界還是雞蛋,兩枚雞蛋中間的亂流,就是那些看似徇麗實則殺人無形的仙光,而你現在所處的這個真土境,不妨就把它當做、當做……一間驛站!」
  
  
  「這間驛站有前後兩個大門,前門和中土雞蛋相連,後門外面則是縫隙虛空。坤蝶咬破繭皮、爬出繭子之際,實際就已經離開了中土世界,進入了這間驛站。坤蝶在此產卵,無數小坤得以孵化、成長,繼而有一條蟲兒又從前門回到了中土。而坤蝶卻振翅而飛,由客棧的後門進入虛空,它不回中土,它要穿越亂流,再咬破仙界的雞蛋殼,從此晉化神物!」
  
  
  謝甲兒的解釋,乍一聽讓人頭暈,可仔細一想,其中的道理卻簡單的很。坤蝶在破繭時,實際就已經破碎了一次大空間。
  
  
  『坤蝶破繭』和『謝甲兒引十三蠻會力而攻』這兩件事,過程和動用的手段不同,不過在實際效果上完全一致。
  
  
  坤蝶和謝甲兒都打破了凡人世界的壁壘,他們兩個都離開了『第一枚雞蛋』,但都還沒能進入第二枚雞蛋。
  
  
  只不過,坤蝶離開凡間,是『造化』、是『天道』、是它這一族生長、晉級的規律。從蟲化蝶後它想不離開中土都不行,除非它在繭子裡待上一輩子,否則就只能進入這間真土境『客棧』;
  
  
  而謝甲兒的破碎空間是鑽空子、是欺瞞天道,所以他沒有『客棧』,一離開第一枚『雞蛋』,就立刻陷入了虛空亂流之內。
  
  
  但是一個魔頭、一個巨怪之間,最終的歸宿卻沒有絲毫差別。因為『客棧』不是連接中土與仙界的通路,充其量只能算個棧橋,客棧能接引坤蝶離開中土,卻不能將它送進仙界,坤蝶要想升仙封神,就必須要離開這裡,穿越仙光險阻,靠著自己的本事去咬破仙界壁壘,進入其間。
  
  
  坤蝶早已飛不見了,但是這片真土境卻得以保留,牢牢貼附于『中土雞蛋』的殼上,外面則是湍急亂流。
  
  
  謝甲兒在亂流中闖蕩了幾百年,早就發現了此處,也曾加以探索。憑著他的見識,見到此間的真土靈元和數不清的幼坤屍體,大概也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不過這處『客棧』,對他現在而言,除了能歇歇腳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不久前,梁辛誤入虛空,在亂流之中被迫催動天下人間保命,謝甲兒和他共處一片虛空之中,很快就發現了,客棧後門,正有人施法,趕來一看,這才發現居然是自家師弟。
  
  
  謝甲兒出現的莫名其妙,不過把這一番道理論通之後,梁辛也就明白了,師兄來了是應該的,他不來才是真正莫名其妙……
  
  
  說到這裡,謝甲兒笑道:「要是幾百年前,我還在中土的時候,就發現蜀藏裡的繭子該多好,鑽進去直接來個天上人間……比著和十三蠻亂打要省心得多。」
  
  
  提到十三蠻,卸甲兒轉頭,望向了已經分開的大小活佛,神情裡看不出什麼,但目光炯炯明亮,讓人分不清是在挑釁還是在威脅:「當初我給十三蠻種下奎木狼,也不全是為了讓你們漲力助我離開人間,其中還存了一份看熱鬧的心,十三道可以互相搶奪的大力,就是十三份禍根……嘿,不管怎麼說,你們伏擊我,都存了殺我之心,我有哪捨得不給你們留下些『好處』?卸甲在此,老十一要不服氣,儘管動手吧!」
  
  
  十一已經變成了憨子,但他對卸甲兒印象何其深刻,自從見到他之後,憨子就充滿了敵意,連帶著小活佛一起擰眉瞪眼。
  
  
  謝甲兒可不知道他傻掉了,還道他是那個嫉惡如仇、遇到邪魔不論實力都一定要剷除掉的活佛十一,以二魔君的性子,又哪會對別人的敵意視而不見,直接出言挑破,大不了就殺掉了事!
  
  
  大小活佛怒目而視,謝甲兒冷漠微笑,梁辛夾在中間拚命擺手,不過誰也不搭理他……但走過了一陣,憨子的目光又平靜了下來,盤膝坐倒在地,不去理會謝甲兒了。
  
  
  小活佛卻仍佞著眼神,冷聲道對謝甲兒說道:「十一的心思我明白,他腦你不假,但卻談不到恨你。你留下奎木狼禍根雖然可惡,可歸根結底,還是十三蠻受不住誘惑自相殘殺。」
  
  
  道理淺顯得很,就好像有人在路上丟了塊金子,發現金子的人爭搶、打架,都是自己的貪心,至于那個丟金子的人,究竟是無意而為還是髒心爛肺為了看笑話,其實都無所謂的……
  
  
  謝甲兒呵呵一笑:「老十一的悟性高,佩服了,不過……小佛妖,連十一都放下了,你還對我滿臉憎恨,難道不服氣麼?」
  
  
  小活佛冷曬:「要不是打不過你,我早和你拼了!」
  
  
  謝甲兒傻眼,不知該說點啥了,乾脆轉目是望向梁辛,又把話題撤回到蜀藏:「先前你提到有三個人鑽進了坤蝶肚子,具體又是怎麼回事,仔細說來聽聽。」
  
  
  方才梁辛訴說自己這一邊的諸般經過時,提到了他從坤蝶繭子中傳承的記憶,不過也只是一帶而過,並未細說,現在聽師兄問起,便又把此事州天關的猜測都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卸甲兒聽得異常認真:「這三位前輩的飛仙手段,比起我來可更要高明了,由此,倒也解了我的一個疑惑。」
  
  
  梁辛饒有興趣,師兄的疑惑肯定不是小事,滿臉興奮的追問緣由。
  
  
  在進入『夾縫』虛空後,謝甲兒無比意外地發現了一件古怪事物,正裹在亂流之中,隨波逐流胡亂飄蕩,好奇之下謝甲兒入身那段亂流,裁住了此物……一個八尺有餘的純金人偶。
  
  
  人偶塑造得惟妙惟肖,滿臉謙卑之意,做點頭哈腰的奉承之態,好像個正諂媚主人的奴才。此物的衣著紋飾也古樸詭異,在『他』的戰裙邊角還鏤著兩個古撰銘文,但是遠古文字,令人無法識別。
  
  
  絕不該有人跡的夾縫中,出現了這樣一個怪東西,謝甲兒百思不得其解,暫時就將金人偶收起,繼續去忙他的大事。沒想到不久之後,他又遇到了一個人偶,體積形態都和第一個金偶大同小異,不過這次的人偶是熟銅質地。
  
  
  梁辛聽得好奇,咋舌笑道:「虛空裡的前人古物,怕不會是仙器吧?兩個人偶還在不,師兄給我開開眼界。」
  
  
  謝甲兒並沒急著獻寶,而是搖了搖頭:「不是兩隻,而是五個……這些年裡,前前後後我一共找到了五個『奴才人偶』,質地各不相同,一金一銀一銅一鐵一錫!至于還有沒有第六個,暫時不得而知,不過五個人偶是薈萃『五金』應該是整套的,齊了。」
  
  
  梁辛更加驚奇了,同時心裡也隱隱覺得」金銀銅鐵錫,這五金奴僕,似乎和自己所知的一件事有些牽連。
  
  
  謝甲兒顯得有些興奮,臉上的笑容也更盛:「我集齊了五件怪東西,心裡也不敢怠慢,特意抽出些時間來琢磨它們,結果給了個我一個大大的驚喜,這五個人偶是一套犀利法器,看上去個個都是一副奴才相,發動起來竟有莫大的金行威力,足以把大宗師打成一灘碎骨爛肉!到現在我也只破解了第一重使用它們的法門、能讓它們各自為戰。不過我覺得,既然是五金成套,它們應該還有一副合擊戰法,可惜發掘不出來,其間缺少了一個關唉……這個關鍵是什麼,我始終沒能想通。」
  
  
  說完,謝甲兒又話題拉了回來:「我剛才所說的疑惑,是指這五件寶貝的來歷,現在想來,『五金奴才』的來歷,應該和『長舌冷眼王八蛋』一樣,都是坤蝶肚子裡那三個人的貼身法寶……」
  
  
  小活佛樂不可支,糾正道:「是糊塗蛋,不是王八蛋!」
  
  
  「什麼蛋都無所謂」,謝甲兒也笑了:「反正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三里坤做繭之前,第一個人就死了,他的三塊石頭被蟲子吐了出來;等坤蝶進入了虛空,第二個人也死了,他的五金奴才也被吐了出來,從此就留在虛空之中,便宜我了。」
  
  
  說到這裡,梁辛終于想通了剛剛的隱約念頭,脫口問道:「五金人偶,個個都在衣角上留有篆字?而且每個『奴僕』身上的篆字都不相同?」
  
  
  謝甲兒點頭:「不錯,這些篆字應該是它們的名字……」
  
  
  沒等他把話說完,梁辛又追問道:「其中金銀銅鐵四偶身上都是兩個字,唯獨錫偶的身上,是三個字?」
  
  
  謝甲兒先是本能點頭,隨即猛地醒悟過來,目光裡儘是驚奇:「不錯,正如你所說,你怎麼會知道?」
  
  
  梁辛樂了,眼角眉梢裡滿滿都是開心快樂:「如果沒猜錯,這五個人偶的名字,應該是…金戰、銀破、銅劫、鐵斷、錫難過!」說完,先不急著解釋什麼,從須彌樟裡摸出了一隻酒瓶,塞進謝甲兒手中:「師兄,這是好酒。」
  
  
  謝甲兒不疑有他,接過酒瓶哈哈一笑:「酒?幾百年沒再嘗過,劣酒在我嘴裡也變瓊漿了!」說著,仰頭豪飲。
  
  
  看師兄喝酒痛快,梁辛也滿心眼的高興,湊近了些,笑呵呵地說道:「這五個人偶,師兄送給我吧……」
  
  
  噗……梁老三話沒說完,謝甲兒一口好酒就全糟蹋了。
  
  
  霸王怪眼圓睜,瞪了梁辛一會,堅決搖頭:「想也休想!」說完,又覺得自己語氣重了,稍手晃了晃自己的乾坤袖,有法寶有丹藥、從中噼裡啪啦掉出來好幾樣東西,二魔君的收藏,不用問也是寶貝。
  
  
  謝甲兒繼續道:「這些東西也都不錯,你要是喜歡,便盡數拿去,但是五個奴才不能給你,趁早絕了念想。五金人偶別說憑你的修為,就是真正的大宗師也發動不了,你要它們有什麼用?」
  
  
  「不是我用,是給我二哥……」梁辛結結巴巴,把曲青石金尊墨劍的來歷、墨劍和金戰、銀破、銅劫、鐵斷、錫難過這五金之僕間的關係,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既然提到墨劍來歷,自然也少不了骸骨老兄,梁辛乾脆就把到現在為止,他們對骸骨老兄所有的瞭解全都講了一遍。
  
  
  謝甲兒聽得時而皺眉時而驚訝,其間自然也免不了幾次倒抽冷氣,等他再開口時,直接就跑了題,伸手一拍大腿:「這就對了,五僕無法合擊結陣,所差的那關鍵一環,應該就是那柄墨劍……或者是墨劍裡的那段無智元神!」
  
  
  梁辛聽得後背直冒涼氣,幸虧謝甲兒不打算回中土,否則自己要五僕不成,沒準還得把二哥的金尊搭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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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18:24: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三一章 暴殄天物
  







  
  不等梁辛繼續遊說,謝甲兒又跑轉了話題:「骸骨老兄是墨劍的主人,那事情就不對勁了,五僕和墨劍是真正一整套的寶貝,三個鑽進三里坤肚子裡的人,應該有他一個,可他沒死,五僕卻遺落在虛空……」
  
  
  沉吟片刻之後,謝甲兒面露恍悟,猛地放聲大笑:「想通了,想通了,骸骨老兄也算錯了一步!」
  
  
  梁辛對骸骨的事情也頗為關心,暫時不去提討要寶貝的事情,就著師兄的話追問:「哪裡算錯了?」
  
  
  「假如你是老骸骨,鑽進了三里坤的肚子之後,你會怎樣保命?保命之後又該做些什麼?」
  
  
  梁辛進過土坤腹中,知道這種怪物的胃液厲害無比,想也不想地回答:「要麼靠法術,要麼靠法寶,總歸是要把自己護起來,然後……就只有等待了,等著三里坤結繭、化蝶、破繭、飛仙……」
  
  
  謝甲兒點頭笑道:「不錯,是這麼個道理,我再問你,你在蟲子腹中,又如何得知什麼時候該出來?」
  
  
  梁辛啞然,這倒的確是個問題,人在坤腹,又自我封閉在法寶或者法術之內,根本無法獲知坤此刻所處的位置。
  
  
  骸骨老兄對『出來的時機』,唯一的評判標準也僅僅是『震動』。
  
  
  漫長的等待之後,第一次劇烈的震動,應該是三里坤成蝶、破繭;
  
  
  第二波劇烈的震動,應該是坤蝶產卵;
  
  
  第三波劇烈的震動,應該是坤蝶振翅,從真土境飛入虛空、破開仙界壁壘……
  
  
  可又有誰知道坤蝶會在虛空中逗留多長時間、一天、一年、還是一千年?
  
  
  另外,骸骨老兄在借坤飛昇之前,就算把坤這種怪物研究到極致,範疇也僅限于坤在中土世界的生長軌跡,他不可能會知道坤蝶產卵後無法直接飛昇,還得穿越虛空、破掉壁壘才能真正進入仙界。
  
  
  梁辛也不算笨,領悟了謝甲兒的意思,由此更瞪目結舌:「你是說骸骨老兄他、他出來早了?」
  
  
  謝甲兒一邊說,一邊笑,完全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氣:「不錯,這位老兄等啊等啊,到坤蝶產卵過後,他又等了一陣,自己琢磨著也該差不多了,便用事先想好的辦法,逃出了坤蝶身體,結果可沒想到掉進了虛空裡!」
  
  
  梁辛也笑得挺開心,聽『神仙』吃癟,對他而言總是那麼安慰:「骸骨老兄的遺骸是留在中土的,算起來,應該是他在虛空亂流中,又靠大法力沖碎了凡人世界的雞蛋殼,所以回到了人間。」
  
  
  謝甲兒卻搖了搖頭:「我看未必,他要是能擊穿蛋殼重返人間,就說明他在中土時也能破碎虛空,進入夾縫……那他又何必藉著坤蝶飛天?在飛出來之前,可沒人知道人間的天外,不是仙界而是夾縫。這是從修為上論出的結果,當然,骸骨老兄的修為,肯定是比我強的,但師父的功法曠古爍今,比打架、比施法、比手段我或許不如他,但是比挪移乾坤,他也只有乾瞪眼的份。」
  
  
  說完,謝甲兒頓了頓,又繼續道:「何況,就算不提修為,只說人的性子,若你是骸骨老兄,想要搭乘坤蝶飛仙,結果卻早出來了一步,你是會抵抗著亂流、同時轉頭返回人間,還是冒著同樣的亂流風險、緊緊綴在坤蝶身邊,等坤蝶咬破仙界壁壘,藉著那個縫隙鑽入仙界?」
  
  
  「而且,梁磨刀,還有件事你不知道,其實人間和仙界,這兩枚雞蛋的蛋清、蛋黃不同,但它們的殼子都是差不多的,就是說,你能破開人間的蛋殼,用差不多的力道也就能擊穿仙界的蛋殼,骸骨老兄是來飛仙的,他沒道理棄仙界而重返中土的。」
  
  
  「至于五金法寶,多半是他護在身邊用來抵擋亂流的,但是進入仙界的時候,要麼時間緊迫,要麼發生了什麼變故,才讓他把這套寶貝遺落于此。」
  
  
  聽起來,一切都順理成章,可梁辛心裡還有個最大的疑問:「骸骨老兄進入了仙界,可他的屍體怎會留在人間?」
  
  
  「這又有何難解,或許是他在仙界得到了絕大法力,從此能夠隨意從兩個雞蛋之間穿梭;或許仙界有一條大路能夠直通人間,循著這條路,仙界之人可以隨意去到中土世界,總之,凡人去仙界不易,可要從仙界去人間,又哪會是什麼難事。」
  
  
  謝甲兒的話無可辯駁,于情于理,落入虛空的骸骨老兄都是去了仙界。
  
  
  梁辛先前可沒想到,自己去了趟蜀藏,居然把骸骨老兄的『生平履歷』給弄清楚了:此人與兩個同伴借土坤飛仙,雖然多有波折,還是進入了仙界,可到最後又回到了人間。至于他篡改凡間天地,用假大眼坑了天下修徒的事情,究竟是什麼時候做的,現在還不得而知。
  
  
  謝甲兒明白梁辛在想什麼,笑著說道:「骸骨老兄絞盡腦汁,才設計了這麼一出飛仙大戲,足見他也是慕道之人,仙界又不是戲園子,滿座了別人就不能去了,他沒道理阻止別人飛仙,依我看,多半是到達仙界後,又出了什麼變故,這才讓他重返人間,以假大眼阻斷了飛仙路徑。」
  
  
  這只是推測之言,對或者不對,都與大局無關。梁辛也不再多想什麼,又從須彌樟中摸出了一瓶好酒,賊眼忒忒地笑著,又把最初的話題扯了回來:「師兄,你志在飛仙,那五金奴僕留著也沒用不是……」
  
  
  謝甲兒伸手奪過酒瓶,笑道:「你少廢話,先等我耍個木偶戲給你看!」言罷單手結印,口中唸唸有詞,最後縱聲大呼:「五僕何在!」
  
  
  隨著魔君的諭令,叮叮噹噹的金屬交擊聲由遠而近,不過片刻功夫就從遠處的輕響變成洪鐘大呂般的浩浩轟鳴,五個奴才模樣的金屬人偶從天而降,落在眾人身旁。
  
  
  五個人偶彼此互相毆擊,表情看上去謙卑得很,可出手間每一擊莫不蘊含大力,被困在中土境上的都是明眼人,一看便知,即便大小活佛進入它們的戰陣,怕也是凶多吉少的下場!
  
  
  五金之僕實際是人形的法寶,全無靈智可言,只懂聽奉主人的命令,顯然是謝甲兒故意讓它們互毆,人偶的出手狠辣,完全是硬打硬砸的路子,而且不知已經打了多久,一個個身上都變得坑坑窪窪,慘不忍睹。
  
  
  梁辛心疼得直咬牙:「師兄,會毀了寶貝,快停手,暴、暴什麼天物來著……」
  
  
  「殄。」天嬉笑小聲應道。
  
  
  謝甲兒沒理會急赤白臉的梁辛,而是反問道:「我離開中土的時候,有十三蠻幫我破碎虛空,可是在『夾縫』裡,我又上哪去找十三蠻?」說著他一揮手,五個人偶又一邊廝殺著,一邊飛往高空,轉眼就清淨了許多。
  
  
  梁辛還有些糊塗,天嬉笑卻已經恍然大悟:「大魔君的用意是,要靠用五金之僕來代替十三蠻,讓它們轟擊您老的神通,從而洞穿仙界壁壘?」
  
  
  將岸、卸甲、磨刀,一家三口老魔君、大魔君、小魔君,天嬉笑的稱呼絲毫不亂……
  
  
  「差不多,不過不盡然,這五個人偶勝在身體堅硬,所以無懼亂流,可它們的力氣加在一起,還比不上當年十三蠻的合擊戰陣,單靠他們來打我,是衝不破仙界的殼子的。最靠譜的法子,就是毀掉這幾件寶貝!」
  
  
  所有的法寶都一樣,再被摧毀的瞬間,都會迸發出巨大的力量,謝甲兒要借『五金奴才』被毀時爆發的巨力來衝擊自己的魔功,以求能夠在此撕裂大空間進入仙界。不過五個人偶各具一方金行真意,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結實,就連謝甲兒都難以將其摧毀,這才讓它們彼此互毆。
  
  
  在謝甲兒心裡,覺得最有希望衝破仙界殼子的,還是『五金俱毀之力衝擊魔功』這個法子。但是人偶太結實,叮叮噹噹彼此狠打了幾百年,硬是還能堅持。
  
  
  這期間謝甲兒也不肯閒著,不停去想、去試其他的法子,可惜都沒什麼效果。
  
  
  說到這裡,謝甲兒笑了起來,又把目光落回到梁辛身上:「不過這番等待功夫總算沒白費,這五個人偶就快不行了,飛仙之日,近在眼前了!現在你明白了?五金奴才是我去仙界的依仗,其他的東西我都無所謂,唯獨它們不能給你。」
  
  
  天嬉笑自然是向著梁辛說話,小心翼翼地問道:「如果請大小活佛和五金人偶一起向著您老動手呢?兩位活佛身具三蠻之力……」
  
  
  不等他說完,謝甲兒就搖頭:「五金奴才各自亂打,加在一起能抵得上六、或者七蠻,再加上三蠻也不夠助我撕裂大空間。另外,上次我回中土的法子,在這裡也是沒用的。」
  
  
  中秋時梁辛抗擊三條『墨龍』,引得凡間壁壘震顫,虛空中的謝甲兒從另一端發力,這才得以進入中土世界。這個法子有個關鍵之處,一定要大小兩個魔頭分處『殼子』兩端才行,現在兩個人都在夾縫中,梁辛再怎麼催動天下人間,也只能引得虛空亂流更加狂躁,對那兩隻『雞蛋』是沒有一點影響的。
  
  
  五金奴才要不過來也就算了,一邊是二哥,另一邊是師兄,骸骨老兄留下的至金法寶至少都便宜了自己人。在謝甲兒提到了飛仙破界的辦法之後,梁辛又開始琢磨自己該如何『回去』。
  
  
  見梁辛欲言又止的樣子,謝甲兒立刻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等他開口,謝甲兒便搖頭道:「靠著這套奴才,的確有希望鑿穿殼子,但人間、仙界兩個殼子,我手上卻只有一次機會,沒得選的。」
  
  
  有了繭子,謝甲兒可以輕易再從中土返回到『夾縫』,但現在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回去後如何再出來,而是謝甲兒手中只有一次機會,要回中土就去不了仙界。他若把梁辛送回中土,即便能再回到夾縫,那時沒了五金奴才,他再難以進入仙界。
  
  
  梁辛默默嘆了口氣,師兄一心飛仙,也實在不能指望他把飛仙的機會,用在送自己返回中土上。
  
  
  「不過」,謝甲兒又繼續道「咱們進入仙界之後,你要是還想重返人間,最多我幫你尋找回去的法子。」從骸骨老兄的下落就能看出來,仙界裡必有進入人間的辦法。
  
  
  話音剛落,旁邊的天嬉笑就霍然大喜,拚命壓抑著、可還是沒能擋住從喉嚨裡衝出來的那一聲歡呼,聲音顫抖著:「大魔君是要帶、帶我們一起過去!」
  
  
  謝甲兒無所謂地一曬:「只要能撕開口子,進去一個和進去五個,也沒太多區別,順便為之吧。」
  
  
  梁辛略帶納悶的看了丑娃娃一眼。
  
  
  在梁辛看來,師兄帶自己這群人進入仙界,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這事不受人頭限制,只要有辦法,去多少都無所謂。他心裡對仙界也有滿是期待,不過也不會像丑娃娃似的高興成那個樣子。
  
  
  小活佛得知自己有機會進仙界,也變得異常興奮,一雙巴掌搓得嚓嚓響,嘿嘿笑道:「進仙界,以前還真沒想過……我這副樣子,進去見到真佛陀,合、合適麼?」
  
  
  他是佛像成精,本相就是佛陀的模樣,平時在凡間沒少嚇唬人,這次進去要見了『真佛』,倒還真有些尷尬來著。
  
  
  謝甲兒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小活佛的後背上:「沒什麼不合適的,他要是不樂意,就讓他去換張臉!我先走了,你們在此安心等我回來。」
  
  
  謝甲兒也是『說做就做、盡力而為』的性子,不肯光去等五個人偶,他還有幾個破碎蛋殼的手段,在救下樑辛前正在不斷嘗試,此刻閒話說盡,他還要回到原處,繼續去努力『飛仙』。
  
  
  大笑聲中,謝甲兒一飛衝天,梁辛等人留在真土境中,也只有等待的份……
  
  
  直到師兄的身影消失不見,梁辛才把目光從天空中收回來,轉頭望向天嬉笑:「咱們離開中土多久了,你能算出個大概麼?」
  
  
  天嬉笑面露難色,緩緩搖了搖頭:「這裡暗無天日,屬下無能為力……」說完頓了頓,又寬慰道:「宗主不用擔心,仙宗之中還有曲二爺、纏頭老爹和長春天這麼多頂尖好手,有他們主持大局,想來不會有事。」
  
  
  梁辛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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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辛已經離開中土一個月了,而長春天也終于來到了東南海濱。
  
  
  從西蠻腹地到海邊,足足斜跨了大半個中土,路途雖然遙遠,可憑著長春天的修為,也用不了將近二十天的功夫……他要小心隱藏身跡,不敢傾力疾飛。
  
  
  自從離開西蠻,他幾次察覺到針對木行道的法術禁制,有時在天上,有時在林中,有時在河裡,甚至還有一處是布在一隻到處亂跑的兔子身上的,這些禁制隱秘得很,沒什麼威力,但設計得極為精巧:方圓數里之內,只要一有木行宗師的氣息,無論此人是否收斂氣息,都會觸發禁制,將布下此術之人引來。
  
  
  八大天門中的兩個木行宗,一個隱遁海外,另一個元氣大傷,都不怎麼理會世事了。這些只對木道宗師有效的禁制是為了找誰,自然不言而喻。長春天心中吃驚,禁制覆蓋的範圍雖然不小,但中土何其廣博,對方為了抓人,竟用出這種大海撈針的法子,手筆未免也太大了些!
  
  
  所幸長春天是邪道出身,前半輩子都在藏匿中度過。他的修為之所以是三宗魁首中最差的那個,就是因為把大把修煉殺敵神通的時間,用來修行逃遁、反察、匿蹤這些『旁門小術』。中土上比他修為高的人不算少,比他擅謀的人不算少,但比他更謹慎、更小心、更精通藏匿之道的人少之又少,警惕行進之下,總算沒立刻就暴露了行跡。
  
  
  但隨著他越深入中土,禁制也就越多越細密,長春天甚至都感覺自己鑽進了一張大網中,被發現只是遲早的事情,所以他轉向了,就近轉入了金玉堂的勢力範圍。
  
  
  賈添志在梁、曲、長春天三人,無意驚動天門,果然,長春天一進入金玉堂方圓三百里之內,就再沒有追蹤木行道的禁制了。
  
  
  長春天當然不會去做跳出狼窩又進虎穴的事情,他只是沿著金玉堂的邊緣曲折前進,待路途窮盡後,又小心翼翼地鑽入禁制『大網』,潛行一陣,又繞了個彎子,進入指夕道控制的區域……就這樣,一段天門範圍、一段中土人間,繞了不知多少冤枉路,他總算有驚無險,看到了大海。
  
  
  軲轆島雖然隱秘,但對他而言,想要確定小島的位置也實在不是什麼難事,海匪之間彼此多有聯繫,他隨便找到一窩海匪,也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長春天依舊不敢怠慢,從不去高空,只在海水三尺下急行。
  
  
  從出發到現在,長春天就封住了傳訊用的諸般法器,不再于包括曲青石、柳亦在內的任何人聯絡,法術傳訊雖然方便迅捷,卻不可靠的很,光他就通曉四種截取、追蹤法訊的異術,妖僧在中土廣佈禁制,難保不會布下截訊之術,長春天才不會去冒這個險。
  
  
  幾天裡,始終風平浪靜,長春天又有些不安了……
  
  
  中土間禁制密佈,有如層層蛛網,可自從出海以來,長春天竟連一道禁制都沒發現,海水湛藍,時而風暴時而潮湧,正常得沒法再正常,全無一絲法術的痕跡。
  
  
  長春天仔細想過,會不會是海中有禁制,這些法術比起中土上的更隱蔽,連他都無法發現一點痕跡,可要是這樣,自己的行跡也就暴露了,早該有妖僧追殺過來。
  
  
  妖僧沒來,任由自己把後半輩子的泳都在這幾天裡給游完了……那就只剩一種可能了:大海中,確確實實沒有禁制。
  
  
  沒有禁制,就是不需要禁制。
  
  
  妖僧不怕他們會進入大海中。再追想一步……長春天幾乎都要調轉方向逃回中土了。
  
  
  長春天在冰冷的海水中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咬著牙,嘴唇嗡動,連著念叨著『唇亡齒寒』、『一條繩上的螞蚱』、『這事整的,啥玩意啊』,跟著又向著軲轆島的方向游去。在心裡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早就封閉了傳訊法術,同伴和妖僧都不知道:我來了。
  
  
  爺爺我,長春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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