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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jay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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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 豆子惹的禍】搬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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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12: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二章 論而不戰
  





  小蛇游泳,所以海怪逃跑;大蜴上岸,繼而群獸潰散,從頭到尾也不過兩盞茶的功夫,沒有一次撕咬、搏鬥。
  
  不管過程如何,總歸纏頭宗的怪物大獲全勝,長春天也總算明白了,老蝙蝠這趟不是白來的。可即便他已收起了輕視之心,在見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要來拔自家林子的時候,臉上還是顯出了些無奈,緩步迎上了曲青石,誠懇道:「回去,換你家老爹吧。」
  
  曲青石也停下腳步:「今夜所有戰事,由我們幾個晚輩承擔,不打算請老爹下場。」
  
  長春天嘿了一聲,也不再廢話,轉頭便要命弟子發動,不料曲青石又開口道:「且慢,我還有話想說。」說話之間,曲青石揚手亮劍!
  
  長春天冷笑出聲:「偷襲麼?你還差得遠!」話音落處,一條青青蟒鞭自他身後凌空而現,鞭稍吞吐,直刺曲青石。
  
  曲青石卻未揚劍而攻,只是身形一晃避開藤鞭,隨即將手中長劍的劍柄倒轉,遞向長春天,同時說道:「這把劍,請你過目。」
  
  長春天凝住神通懸而不擊,並不去伸手接劍,而是望著曲青石道:「論而不戰,雖無傷亡,卻有輸贏。」
  
  曲青石點了點頭:「你輸了,就把天梯樹盡數挖出,放躺便好,老爹嫌它們礙眼;我輸了,隨你處置。」
  
  長春天笑道:「我不要人,你輸了,把這把劍中的元神洗去後贈我,另外我還要那些小蛇和蜥蜴!」
  
  曲青石嘴角輕輕抽了下,算是笑了下:「便依著你!」
  
  梁辛在後面看著,見二哥出陣卻又不打,全不明白怎麼回事。琅琊一如既往,趁著長春天與曲青石交談的空子,輕聲給他解釋道:「修士神通威力強大,全力出手常常會難以控制,難免死傷。修真道上原有這樣的一個法子,雙方沒有深仇大恨,只求分出勝負,不想生死相見時,大可『論而不戰』,擺一擺神通與道法……如果有一方能服氣認輸,便不用打了。」
  
  「那要是不服氣呢?」
  
  「那就動手打唄。」
  
  梁辛眉頭大皺:「那這個『論而不戰』有什麼用,反正都要打。」
  
  琅琊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逮誰和誰玩命,這個法子對你當然沒用,可是對我師父多半是有用的,畢竟,他珍惜羽翼呢!」
  
  梁辛弄明白了什麼是『論而不戰』,當即揚聲開口,對著長春天喊道:「二哥若輸了,我也賠給你,任你處置!」
  
  長春天哈哈一笑,點頭道:「也好,反正是白賺的。」
  
  曲青石笑著回頭瞪了梁老三一眼,隨即將手中長劍輕輕一抖,遽然一串劍鳴驚天,黑色光芒凌空而起!
  
  剛剛亮劍時,曲青石未展墨劍氣勢,直到此刻才催動劍意。墨劍是金行至尊,躁動之下金之銳意縱橫四溢,原本徐徐而輕柔的海風,都被染得淒厲躁動。
  
  長春天明顯吃了一驚,先前他也只道這把劍不錯,可無論如何不曾想到,此劍竟銳意如斯。
  
  曲青石淡然道:「銳金克木,你如何御之?」說著,再度將長劍遞向長春天。
  
  飛劍法寶,與主人心意相通,自不怕被人抱著逃跑。
  
  長春天剛剛把墨劍接過,手腕便是微微一沉,低聲說了句:「好沉重的傢伙!」,跟著伸手拂過劍身,細細感受……。
  
  半晌之後,長春天才長吁一口氣,將墨劍還給曲青石,認真點頭:「難怪由你出陣,只憑它,便有資格與我的天梯一戰了。不過,只憑這把劍,你難勝我……你可聽說過『木舉人』麼?」
  
  曲青石傳承了槐樓牧童兒的全部記憶,對木行有關的道法神通多有瞭解,覺得『木舉人』這三個字有些熟悉,皺眉尋思片刻,終於想起了它的來歷。
  
  『木舉人』是一門木行的奇異功法,早已失傳,來源更不可考,修習的條件極為苛刻,就算學有所成,對自身的真元、神通也沒有一點幫助,還是凡人一個,只不過壽數變得長許多。同時一旦修習了『木舉人』,就再不能去碰其他的道法了,否則便會走火入魔爆體而亡。
  
  而將此術修到了極致,也只能施展出一個神通:因材施教。
  
  『因材施教』,與點石成金、撒豆成兵頗有幾分相似之處,施展之下,可以點化『靈木』,化作青木神將,誅妖伏魔,戰力驚人。當然,不同種的靈木所化的神將本領也差異極大。這才有了『因材施教』之說。
  
  只不過,點化出的神將,在行動時會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並不會聽奉木舉人之令。
  
  所謂『靈木』指的是開通靈智、卻尚未成精無法挪移的草木,世間少有,尋之不易。
  
  木舉人修煉過程無比艱辛;練成之後不能自己打架;『靈木』極為難尋;就算尋到了點化了,神將又不能為己所用……這樣的功法,乾脆就沒有一星半點的用處,失傳了簡直就是天經地義。
  
  其實,這樣的無用功法,在中土上還真有不少。究其緣由,這些功法都是『失敗品』。
  
  自遠古起便有修天之士,千千萬萬年中,不知有多少法術神通被研創出來,既然是『研創』,當然可不能樣樣都大獲成功,像『木舉人』這樣的功法,原創者的本意肯定不會是這樣,可到最後目的沒打成。雖然功法沒有用處,但畢竟有番心血在裡面,燒掉實在捨不得,由此也隨著門宗內的各種典籍一起保存、跟著流傳下來。
  
  長春天見曲青石竟然知道『木舉人』,有些意外的同時,也露出了一份輕鬆:「你能明白就好,否則解釋起來,實在麻煩得很。」
  
  對敵時一向沒什麼表情的小白臉,這次也搖頭苦笑:「這樣的功法,還有人去修煉它?」
  
  長春天無比認真的點點頭:「就連琅琊都不知道的,我的師兄,就是木舉人。」說著,他伸手指了指天梯林中的那頂猩紅大轎,跟著又岔開了話題:「琅琊丫頭應該說過天梯了吧?」
  
  說話的時候,長春天遙遙看了琅琊一眼,後者對著師父微微一笑,躬身施禮。
  
  長春天哼了一聲,沒理會琅琊,再度望向曲青石:「天梯只是凡木,只是與我等五感相連,能幫我們感受自然生息,於悟道有利,於神通卻無益。不過……」,說到這裡,他的神情裡帶了些無奈,不似作偽:「請你想一想長春天的位置,這道天梯之術,又何必傳給門下?」
  
  邪道門宗無時無刻不在應付著天門的圍剿捕殺,長春天自己要追尋天道,修煉天梯倒無可厚非,可對他而言,門下的弟子、高手,最重要的卻不是能否飛昇,而是神通戰力。
  
  有修煉天梯的功夫,還不如讓真元轉幾個大周天強化身體來得更有用……
  
  跟著,長春天又把話鋒一轉:「不過有了木舉人,事情便不一樣了!」
  
  曲青石也算是當世木行道的大行家,聽到這裡便恍然大悟,忍不住真心讚了句:「果然了不起!」
  
  長春天門徒修行『天梯』,雖然沒有人樹合一那麼誇張,但五感相連的過程,實際便是將自己的一部分元神度入其中,去感知天梯生長、以求領悟草木真意。
  
  長春天弟子在感受天梯的時候,天梯體內也就有了靈智,雖然不是樹木自己的靈智,但是也符合『因材施教』的要求,木舉人出手點化,所有的天梯都會變成青木神將。
  
  而這些天梯的靈智來源於長春天弟子,化作神將之後,長春天弟子的意志便是它們的念頭,這一來,自然也就沒了『不聽封』這個麻煩。
  
  其實長春天這一脈,原本只有『天梯』,沒有『木舉人』,是長春天的師父早年突然奇想,悟道了兩術合一的法子,繼而費勁辛苦,尋來了『木舉人』的法訣,又刻意栽培了一個弟子修行此術。
  
  長春天這才有了個木舉人師兄,否則誰會平白無故去練這門子法術。
  
  這是長春天的殺手鐧,就連親信弟子,也只知『天梯』,不知『木舉人』,八月十五之會,他為了自保、更為了奪魁,才把他們亮了出來。
  
  這次輪到曲青石長吁一口氣,對著長春天拱手行禮:「由衷欽佩,心悅誠服!」
  
  長春天卻顯得很是意外,愕然道:「認輸了?」隨即笑容滿面,東北腔十足:「這事整的,老兄弟還真是痛快人……」
  
  曲青石失笑搖頭:「我由衷欽佩的是『木舉人』和『天梯』,這兩門都沒什麼用處的法術,合到一起居然效果驚人;我心悅誠服的則是想到這個辦法的前輩高人。這可不是認輸,你莫誤會。」
  
  長春天滿臉失望,哦了一聲。
  
  曲青石繼續笑道:「青木神將雖然厲害,可也得對應靈木的品級,天梯化作的神將多少遜色了些,何況銳金克木,我的墨劍天生就佔了些便宜,要打起來的話,輸贏可還真不好說。」
  
  長春天呵呵一笑:「那就沒法子論了,只能打……」
  
  話正說著一半,曲青石又復搖頭:「不用打,我剛只論過了墨劍,還沒完事。」說完,他退後了兩步,雙手結印,口中低聲念唱咒訣,不久之後陡然揚手一番,低聲叱喝:「長來!」
  
  黑色小島突兀一震,悉悉索索的細響自小島深處傳來,過了片刻,只見一棵槐樹冒出尖兒來,越長越高、越粗壯,一路瘋長不停,竟隱隱有了通天之勢!
  
  長春天是識貨之人,只一眼就看出了門道,吃驚道:「樹大招風?!你是槐樓傳人?」
  
  曲青石有些不耐煩:「其他的回頭再說,先論一論這道法術吧!」
  
  長春天二話不說,抬手向著不遠處的不老宗門徒打出了一記神通,威力著實不小,可神通衝到半途就突然變向,被天槐引走了,長春天這才點了點頭:「果然是樹大招風,木防之最!」
  
  不老從旁邊冷哼了一聲,大群丑娃娃人人向他怒目而視……
  
  青木神將也就是個稱呼,不是真正的天兵天將,打架時主要靠的都是各種法術,可樹大招風在此,在它們的法術攻破天槐之前,就只能靠身體去硬抗曲青石的墨劍了。
  
  天槐現身,本來也就不用再論了,可長春天還不肯認輸,搖頭強辯:「青木神將身體堅韌,你的墨劍雖然神奇,也未必就能佔到太多便宜。」
  
  這個時候柳亦從後面怪聲笑了起來:「老二,甭跟他廢話了,論不成,開打吧!咱不拔樹了,咱砍樹!」
  
  賈添想藉著不老宗來一統邪道,曲青石又何嘗不是要幫著兄弟來奪這份勢力,在他眼裡,『木舉人』、『天梯』早都變成了梁辛口袋裡的寶貝,現在要是放手一搏便難免傷亡,他替自家老三心疼。
  
  何況浩劫將近,曲青石連金玉堂都放過了,若非萬不得已,更不會去動長春天的門人。
  
  除此之外,曲青石心中還有個與長春天有關念頭,不過此刻還不能確定,要等到完事之後和大家一起商量。
  
  聽見柳亦的話,長春天心裡挺不踏實,對著曲青石揮了揮手,大方笑道:「打打殺殺,豈不是白論了一場,乾脆算打和吧,沒事了……」
  
  話一出口,纏頭弟子起鬨聲四起,琅琊笑得花枝顫顫,對梁辛道:「我師父就是這樣,從不顧及面子。」
  
  曲青石也被長春天給氣樂了,笑著說道:「除了這一攻一守,還有件事情你不知道。」
  
  跟著他也不容長春天在說什麼,揚手將墨劍放飛空中,繼而口中再度唱念大咒!諭令到處,千萬槐葉現身,匯聚如練,自三宗圍攏而成的空地間奔騰起伏,浩蕩不休……
  
  島深處,天槐聳立;半空裡,墨劍激射;空地上,槐瀑轟鳴!
  
  而長春天的臉色卻一變再變,最終,也只從牙齒縫中擠出了三個字:「不可能!」
  
  曲青石陡然提高聲音,縱聲大笑:「你不知道的事情便是,墨劍與天槐施展只佔走我小部分力道,我還有餘力催動其他神通法術!」
  
  樹大招風成形之後,會主動聚斂天地間的木行原力,用以消耗敵人的攻擊,其間雖然需要主人維持,可消耗的原力不多,若非這個神奇之處,又哪能有那麼驚人的防禦之效;
  
  而墨劍也與普通法寶迥然相異,一般的法寶與主人元神相通,在發動時會從主人處借力,說穿了,也就和武夫耍大刀一樣,大刀雖然鋒利,可耗用的卻是主人的力量。
  
  但是墨劍之中有一段無智元神,當曲青石以墨劍禦敵時,只需要動動心思。劍的力量都來自這段元神,幾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一點,倒和梁辛的戾蠱紅鱗頗有相似之好處。
  
  樹大招風讓敵人的法術落空;墨劍銳金讓敵人無法招架;如果曲青石再發動一道明月入槐呢?
  
  木舉人因材施教,天梯化作青木神將,長春天的奇術不同凡響,可是對上了曲青石,也絕無勝算!
  
  所以長春天在回過神來之後,也只剩搖頭苦笑,對著曲青石拱手道:「我輸了。閣下論而不戰,長春天承情了。」說完,又對著門下弟子揮了揮手:「把天梯都挖出來,放躺嘍。」
  
  天梯漂洋過海的來到小島上,自然不那麼容易枯萎,只是挖出、放倒,對長春天而言根本沒有損失。
  
  曲青石點頭而笑,轉身走向自家陣中。
  
  先是不老宗群獸潰逃;繼而長春天天梯拔除,接連兩場,兵不血刃纏頭宗大獲全勝!
  
  這個時候,不老突然踏上一步,對著曲青石淡淡開口:「你的身份,總要說清楚才好。畢竟這個島子,不是天門弟子能來的。」
  
  站在纏頭營地中的柳亦突然笑了,拉過梁辛低低耳語:「跟你論,老二是老魔君的乾兒;跟傳承論,他是槐樓弟子;跟情分論,他恨不得做離人谷的女婿;跟仇家論,他是榮枯道的生死大敵;跟差事論,他是九龍青衣……老二的身份,可還真不容易說清楚!」
  
  梁辛笑得比柳亦可誇張多了,順著大哥的話點點頭:「嗯,還差一個,跟你論,二哥是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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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13: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三章 銅頭朋友
  





  葫蘆老爺有些魂不守舍。
  
  最近這幾天裡,總有一陣陣蜜桃異香出現,香氣誘人,但一閃而過……葫蘆在苦乃山裡跑了幾百年,奇花異果著實吃過不少,可從未聞過這麼香甜的味道。
  
  嗅起來,像極了前輩提到過的靈果『鼠兒蟠』,讓人著急的是,只有香氣,卻找不見果子。
  
  猴兒谷四周方圓十餘裡的地方都已經找遍了,谷內更被他搜索了幾個來回,硬是查不到香氣的來源……直到剛才,他才恍然大悟,『鼠兒蟠』的味道,居然是從銅頭嘴巴裡傳出來的。
  
  葫蘆從山谷入口旁經過的時候,銅頭正守著赑屃打哈欠……
  
  葫蘆站住了腳步,伸手指了指銅頭的嘴巴:「你吃過鼠兒蟠?」
  
  銅頭點頭。
  
  「還有麼?」葫蘆老爺的目光裡滿是期待:「一枚鼠兒蟠,我還你自由……放你一個月的假!」
  
  鼠兒蟠對修真練氣的功效,比著百年老山參還不如,它能成為天下難尋的靈果,只有一個原因:太好吃了。
  
  因為『太好吃了』,就舍了個大妖門房,實在有點賠本,葫蘆老爺總算懸崖勒馬。
  
  「只剩這個了。」銅頭的腮幫子動了動,把一枚被口水塗得亮晶晶的果核吐到手上:「給你咂咂,換三天假成不?」
  
  葫蘆猶豫了下,伸手接過果核,一點也不嫌腌臢,塞進了自己的嘴巴裡,同時還不忘掉書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啊。」隨即目光低垂滿臉享受,口中嘖嘖有聲……
  
  咂麼了一陣,葫蘆才口吃不清地問道:「哪來的?」
  
  銅頭如實回答:「前陣子家裡不是來客人了麼,他們送的。」上次梁辛把大批修士送來猴兒谷大眼囚禁時,有承天道宗的高手進山來探望大妖銅頭來著。
  
  銅頭的前輩和承天道宗的祖上曾經並肩禦敵,這才結下了些淵源,但是早在幾百年前,雙方先長死後大家就沒了來往,這次承天道不知為了什麼事情突然來訪,還著實送了些貴重禮物。
  
  葫蘆聞言點了點頭,神情淡漠,可語氣裡卻壓抑不住地期待:「他們什麼時候還會再來送果……再來看你?既然是你家的親戚,我也去見見。」
  
  銅頭聳了聳肩膀:「也許明日、也許千年,難料斷!」
  
  苦乃山的妖族裡,銅頭這一脈狒狒精怪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葫蘆可沒想到銅頭竟然能說出這樣一句『大智慧謁』,暗自吃驚的同時也不甘示弱,慨嘆道:「是啊,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盼也沒用。」
  
  葫蘆心中戒備,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思辨』上輸給銅頭,心中轉念如電,玩命地去回憶自己記得的那些成語……
  
  銅頭直接傻眼了,揚起爪子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愣愣地問:「啥意思?」說完,又把爪子伸向葫蘆:「該還給我了。」
  
  葫蘆也有點發懵,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只得高深莫測地一笑,回答:「你猜呢?」說完,嘴巴用力,又咂了咂桃核,低頭吐還銅頭。
  
  銅頭捧著桃核,大臉上都是迷惘:「猜、猜啥?」
  
  葫蘆總算明白自己是『杞人憂天』了,人家銅頭壓根沒想來思辨,鬆了一口氣,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那些老道什麼時候再來?什麼明天、千年的,沒有個准日子?」
  
  銅頭老實巴交地回答:「天門那些老道最近打算對付一群邪道妖人,不過對方棘手得很……」
  
  葫蘆老爺皺了下眉頭:「打算請你們出兵?」跟著,他又搖頭道:「別去!」
  
  如果要找出一個詞,來形容苦乃山裡的這些大妖,非『煞有介事』這四字莫屬。葫蘆也好、銅頭也罷,從祖上起就在深山中繁衍生息,少與外界聯絡,日子過得平平淡淡,好多平常小事都被它們看得重要、玩得開心……不過,這可不表示它們都是實心眼的傻瓜。
  
  銅頭咧開嘴巴笑道:「當然不能去,八大天門都對付不了的敵人,憑著我家這點實力,去送死麼?何況他們也沒請我出山。承天道的人把話說得很明白,五大三粗會先用自己的力量圍剿敵人,勝算頗大。不過這伙妖人的也頗為棘手,說不定就會突圍,所以天門高手才要再佈置一座殺陣,若第一囗手擊殺失敗,天門自有辦法將敵人引入殺陣。」
  
  葫蘆對成語很敏感,聽到『自有辦法』這個詞,忍不住插話問道:「什麼辦法?」
  
  銅頭卻岔開了話題,提起了另外一樁事情:「這幾天裡,離人谷聯絡了些凡間奇門,在鎮百山附近和咱們苦乃山中大肆搜索……」
  
  這個事的內情梁辛早就告知了葫蘆,離人谷此舉是為了破解『千個圈圖』的秘密,此刻突然聽到銅頭提及,葫蘆有些納悶:「怎麼,有什麼不妥麼?」
  
  銅頭壓低了聲音,滿臉神秘:「當然不妥!離人谷最近風頭好大,連卸甲祥瑞和破月三一都折在了他們手裡,這樣的門宗,突然開始神神秘秘地找東西,而且不和同道通氣,反而與凡間勢力聯手……現在外面的傳言很多,其中可有不少人都覺得,他們是在發現了玲瓏玉匣的線索!」
  
  葫蘆嚇了一跳:「什麼亂七八糟的,純粹謠傳!」說完,又想起了一句好成語,應景地擺出一副高手模樣,背負雙手,淡然笑道:「謠言止於…止於…,咳,總之莫在傳了。」
  
  銅頭雙手一攤:「是不是謠傳無所謂,關鍵是其他幾個天門打算著,若第一擊失敗,就用這個傳言引那些邪道高手進入殺陣!」
  
  葫蘆大概聽明白了,正道想要用這個謠言來佈置陷阱,如此一來,殺陣的選址就只能是兩個地方:鎮百山或者苦乃山。
  
  前者是離人谷的老巢,天門不能也不敢把火燒到秦孑身上去;而苦乃山中妖族橫行,要想在這裡動用厲害法術,就得先徵得精怪們的同意。由此,與銅頭一脈有些淵源的承天道才被選為了代表,進山來找銅頭,托請它代為疏通。
  
  「天門的意思呢,最好是咱們能伸手幫忙;不過不幫忙也沒關係,退而求其次,只要咱們別搗亂,他們便心滿意足了。」
  
  這個時候葫蘆突然眯了下眼睛,沉聲道:「你再把這句話重新說一遍!」
  
  銅頭不明所以,當即又重複了一遍,末了才補充著問道:「怎麼了?這句話有什麼不對勁?」
  
  葫蘆微微一笑,默默念叨了幾遍,把『退而求其次』這五字成語牢牢記在了心裡,這才一揮手,當然不能解釋,催促道:「沒事了,繼續說吧。」
  
  銅頭也不再追問,逕自笑道:「人間修士打打殺殺,和咱們有個狗屁關係,就是借個地方佈陣,我估摸著你們也無所謂,我就替大夥做主應承下來了。」
  
  銅頭應承下來的,是借出一塊無主的荒山給天門佈陣。至於請群妖出手幫忙之事他沒答應,這事它可做不了主,山中的精怪大都孤僻,多半不願介入人間修士的爭端。
  
  葫蘆又問道:「天門要對付誰你問了麼?」
  
  銅頭搖頭,也不知道是沒問還是對方沒說,反正不知道答案。
  
  梁辛與邪道之間的淵源,葫蘆一清二楚,橙黃色的眸子溜溜亂轉,琢磨了一陣之後再度開口:「你給承天道傳個話,這個事情……咱們幫忙!施法佈陣也好、領兵殺敵也罷,不管幹什麼,總之這件事咱幫他們!」
  
  天猿一脈是苦乃山中的精怪之首,葫蘆的威望比起銅頭也要高得多,若真要帶著大夥管閒事,山中妖王大都會來湊個熱鬧。
  
  銅頭愣了愣,先前他還道葫蘆不會摻和此事,乾脆都不曾提及,沒想到葫蘆居然主動請纓。
  
  不等銅頭再說什麼,葫蘆便又復開口:「不過不能白幫忙,得有報酬,我要鼠兒蟠!」說著,葫蘆緩緩的伸出了四根手指頭,斬釘截鐵道:「三枚鼠兒蟠,一個都不能少!」
  
  提到鼠兒蟠,銅頭這才想起來手心中還有顆桃核,把大手一抬,將桃核扔進了嘴裡,片刻後嘆了口氣:「沒啥滋味了。」
  
  葫蘆認真地說:「你使勁嘬嘬,還有絲兒甜頭。」
  
  一邊嘬著腮幫子,銅頭取出了承天道留下的木鈴鐺……
  
  ------------------------------
  
  東海千里之外,黑色的無名小島上,正回歸纏頭陣中的曲青石站住了腳步,轉目望向不老:「我的身份,有什麼不妥麼?」
  
  草木妖元、槐樓傳承、金尊墨劍……不久前曲青石『論而不戰』長春天,樣樣手段層出不窮,技驚四座。如果這場『中秋之會』開在百年前,憑曲青石的顯出的實力,大家就不用打了,直接奉纏頭為尊然後散會……
  
  但現在不一樣,不老身後還有奧援,自己也準備得無比充分,就算殺出個年輕高手,他自忖還應付得了,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要設法把曲青石拔除,畢竟這個小白臉的威脅太大,所以才要抓住曲青石的出身,不一定非要打殺,至少也要把他趕走。
  
  梁辛和柳亦則借題發揮,嘻嘻哈哈、又是女婿又是舅舅的,說得挺開心,老蝙蝠、跨兩等人本來還想站出來替曲青石說話,但是一看他們倆都滿不在乎,便也不吱聲了。
  
  不老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語氣平淡應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曲青石就從自己的須彌樟中取出兩件事物,抬手扔到了不老的腳下,說了句:「你自己看!」跟著再不看對方一樣,邁步回歸本陣。
  
  叮叮噹噹,一串金屬交擊聲,落在不老腳下的,是兩柄飛劍,一柄枯黃之色,另一柄則湛清碧綠。
  
  不老是識貨之人,一看之下便愣住了:「枯木榮花?!桑榆老道的青黃雙劍?」
  
  哄的一聲,不老與長春天兩宗門下弟子,都忍不住低低的驚呼起來。在場之人全都聽說了榮枯道的慘禍,可誰也不知道兇手究竟何人,更不曾想到此人近在眼前。
  
  梁辛等人聯手剿滅桑榆後,當然不會放過屍體上的好東西,其中大部分都被梁辛裝走了,不過他不用劍,這雙利器暫時由曲青石保管。
  
  不老翻手拾起雙劍仔細辨認,確認無誤後,才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望向曲青石:「榮枯桑榆,是你殺的?」
  
  曲青石答道:「有我的份,不過不是我自己幹的。」他現在人在纏頭陣中,其他兩個門宗都道那場狙殺是纏頭宗主持的,再望過去的目光裡,竟不知不覺裡亮了許多。
  
  邪道三宗,不老與長春天都是正經門宗,師徒傳承、職務分明;唯獨纏頭好像一盤散沙,宗主啥事不管,兩大執事就知道帶著人四處惹是生非。
  
  這兩者間的差異,就彷彿黑道上,幫派與一夥子土混混之間的分別,只不過那伙混子很厲害罷了。
  
  所以這幾百年裡,不老宗、長春天對西蠻纏頭雖然畏懼,但骨子裡都瞧不起得很,哪料到人家竟然真格的幹掉了一座天門。
  
  老蝙蝠自得其樂,看著別人都誤會了,他挺開心來著;血河屠子與有榮焉,神采煥發……要不是他廢話太多,也『拖』不來桑榆老道,屠沒榮枯,屠子居功至偉。
  
  任誰都不會再去懷疑曲青石,管他什麼功法什麼傳承,殺了個天門掌門,不是邪道是啥?
  
  不老一見青黃雙劍,就明白休想在人家的身份上做文章,立刻就轉變了態度,手托雙劍親自送還曲青石,認真讚道:「一浪推一浪,英雄出少年,老頭子佩服!」
  
  曲青石早就恢復了千戶大人的陰冷模樣,並不答話,翻手取回枯木榮花。
  
  小白臉態度生冷,不老略顯尷尬,隨口笑道:「你的墨劍神奇無比,卻名不見經傳,莫不是玲瓏玉匣中的寶貝吧?」
  
  不過是句玩笑話,長春天陣中那個始終低頭不語的老者,突然撩起眼皮望向不老,雙目之間精芒乍現,一閃即滅!
  
  不老是什麼樣的人物,立刻變察覺到對方的目光,可等他再回望過去的時候,冷漠老者已經低下頭,又去數螞蟻了。
  
  不老仔細回想自己剛剛的說話中,究竟有什麼地方勾起了對方的反應,想來想去,便只有四個字:玲瓏玉匣!
  
  念及此,不老望向長春天,莫名其妙地說道:「八十斤的力氣,偏要耍二百斤的大鎚,小心傷到自己!」
  
  長春天有些無聊地摸了摸自己的一字眉,說的話針鋒相對:「舞鎚子,總比被當做鎚子來舞要好些!」
  
  驅散了獸群、放到了天梯,老蝙蝠心情大好,他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幫梁辛揚威,自然不會一路亂打到底,纏頭宗的威風已經有了,暫時也就不用再打了,踏上兩步擺手打斷了兩宗魁首的口水仗,笑道:「少說廢話了,接著開會,說正事!」
  
  不老大感意外,轉頭望向老蝙蝠:「怎麼,你不打了?又想開會了?」
  
  老蝙蝠放聲大笑,聲音卻乾澀得好像快要裂開似的:「你們握著把刀子在老子眼前亂晃,老子是一定要掰斷的,至於那些還藏在袖子裡的刀子,等你們亮出來的時候,再掰也不遲!」纏頭老爹想打就打,想談就談,拍子全都得隨著他的心思走下去!
  
  說完,老爹停頓了片刻,又歪起了腦袋,目光在長春天和不老之間來回流轉,桀桀笑道:「先前動手,可不怪我,誰讓你們亮刀子來著?」
  
  一直跟在不老身邊的小吊覺得有趣,咯咯地笑起來,學著老蝙蝠的樣子,歪起了腦袋去看人,緊跟著就從脖頸間發出『喀』地一聲輕響,不知是脖子扭了還是肩膀脫臼了,反正娃娃又開始哇哇大哭……
  
  老蝙蝠還是歪著腦袋,不過現在的目光都盯在了小吊的身上,口中問道:「老不死,這小孩真是絕頂高手?」
  
  「我沒說過!」不老沒好氣的回答,手上則輕而又輕,小心翼翼地開始幫孫子正骨。
  
  長春天從不遠處笑著接口,接上了老蝙蝠先前的話題:「亮刀子也是沒辦法的事,三宗合一,一定要奪下兒郎們的人心,我種林子不是為了對付誰,更不是來噁心你老爹的。說穿了,這片林子是在給你們纏頭和不老的弟子們打氣,要小的們明白,長春天這邊有前途!」
  
  這倒是番實在話,獸群也好、天梯也罷,都不是用來火拚的,而是為了揚威、為了顯示實力。
  
  第一陣雖然輸掉了,但也只是折了氣勢,不老和長春天手中真正的籌碼還未動,當然還要繼續賭下去。
  
  瓊環丫頭早都被老爹寵壞了,壓根不懂得大的說話,小的不能隨便插口的規矩,接著話題笑嘻嘻的問長春天:「種林子是為了給我們打氣?可結果嘞?」
  
  長春天大方笑道:「輸了唄,不過輸的不丟人,輸得也無關緊要。。。。。。那位小兄弟修為雖然沒的說,可他的道法通天,又和旁人有什麼關係?誰能把他隨時帶在身邊?但是拜入我長春天門下,便能得天梯,那可是你們自己的青木神將!」
  
  不老見長春天越說越遠,再容他說一陣,估計老蝙蝠又得動手,要說纏頭打長春天,他倒無所謂的,可麻煩的是,老蝙蝠一動手,就一對兒一對兒的打,自己這邊也跑不了,當下手中不停,繼續處理著小吊的傷勢,同時仰頭打了個哈哈,先前準備的那些開場白一概扔掉,直接切入正題,對島上的眾多邪道弟子說道:「中秋之會,只為三宗合一,若能成全此事,其間的好處不言而喻,不過諸位可曾想過,纏頭、不老、長春天凝力一處,等若一場豪賭!」
  
  三宗合併後的實力,比著任何一家天門都只強不弱,正道絕不會允許邪道就此做大……任誰都能預見,這一場邪道月圓結盟大會之後,修真道必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整座正道將對邪道弟子拚命打壓,只要一個應對不慎,邪道便是全軍覆滅的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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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13: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四章 龍頭韜略
  
  







  不老把小吊送到天嬉笑的懷裡,先低聲囑咐了句:「小心些!」,隨即回頭望向另外兩家魁首,沉聲道:「龍頭位子只有一個,大家個個想爭……嘿,可你們總要先想好一件事:做了龍頭,你能不能給大家一個好前程?!若不能,要你何用?!兩位,不老想替娃娃們問一句,若你成了大龍頭,當如何應付五道三俗的瘋狂追殺?如何才能給兒郎們一個好前程?」
  
  
  瓊環丫頭一直躍躍欲試等著開打,沒想到這場戲突然變得文縐縐了,小臉上老大的不耐煩:「做啥子麼?靠嘴巴爭龍頭?莫得讓人笑掉牙齒!直接動手才是正經!」
  
  
  老蝙蝠應道:「丫頭莫急,這場架是早晚的事情。誰當龍頭,最後還得靠拳頭。」說話的時候,他左顧右盼,彷彿在尋找什麼,顯得心不在焉。
  
  
  瓊環自幼追隨老蝙蝠,明白他想要什麼,說了聲:「老漢兒等哈!」話音落時身形飄起,掠向不遠處的密林,挑選片刻,將一棵枝椏繁茂的大樹連根拔起、帶回自家陣中,用力插入泥土。
  
  
  老蝙蝠身子翻轉騰躍,將自己倒懸在大樹上,長吁了一口氣,笑眯眯地嘟囔道:「舒坦了……」
  
  
  瓊環這才繼續追問:「遲早要打,那直接打個龜兒就是了麼,偏偏還要廢話。」一邊說著,一邊撅起小嘴,不能打架彷彿讓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搶人心這件事,在打之前干,要比著打完再說強得多嘞。」老蝙蝠一邊晃著,一邊回答。
  
  
  瓊環更加疑惑了:「現在搶到了人心,待會卻被打死了,那有個抓子用處麼!」
  
  
  老蝙蝠大笑了起來:「所以說,老不死有十成十的勝算,能幹翻我和長春天!」
  
  
  不老笑呵呵地點點頭,插口道:「言重了……也不止我,長春天和你老漢兒,也都有把握得很嘞,既然咱們三個都穩操勝券,現在說說做了大龍頭之後的韜略又有何妨?老纏頭,你先來?」
  
  
  老蝙蝠搖了搖頭:「老子得先想想,讓長春天先說!」
  
  
  長春天做魁首多年,無論心思和口才都是是第一流的,何況在赴會之前,無論是打還是說,他早都做了充分準備。被老蝙蝠點名之後也不矯情什麼,抬腿邁步進入場中,卻並不急著開口,而是轉動目光,緩緩掃過所有邪道弟子。
  
  
  老蝙蝠最見不得這種拿腔作勢的樣子,開口笑罵:「長春天,你挑女婿呢?有話就趕緊說!」
  
  
  長春天並不理會,將全場都掃視過後,又揚起了右手,五指撐開,這才開口說道:「今夜會後一年之內,修真正道上有五個人會死掉。」
  
  
  他並未調用真元,只以普通聲音說話,即便在場眾人盡數耳力精強,也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更沒人敢咳嗽交談。
  
  
  長春天慢慢收攏手指,面色恬靜,輕聲給所有人數到:
  
  
  「承天道宗,敢當老道。」
  
  
  剛說完第一個,人群中就爆發出哄的一聲驚呼!
  
  
  長春天卻充耳不聞,仍自顧自地向下數著:「流連道宗,澤漁老道;鑑火道宗,熔心老道;指夕道宗,聞風老道;金玉堂,秦瘦。」數過之後,右手也由掌成拳,長春天抬頭望向一眾邪魔外道,說道:「五個,人齊了!」
  
  
  三宗弟子早都亂了套,或者目瞪口呆,或者交頭接耳,就連長春天的門下也不例外,嘈雜聲中,跨兩的怪笑最是響亮:「這龜兒腦殼壞掉了,瘋戳戳咯!」
  
  
  五大三粗之中,卸甲沒落、榮枯新喪、離人谷置身事外,而另外五家的掌門,便是長春天剛剛合攏起的五根手指!
  
  
  長春天鬆開拳頭,展顏而笑,可這份笑容卻只顯出了那雙一字眉的混橫勁:「五個老怪物一死,修真五大三粗也就徹底亂了套,那時便是我們的機會了。」
  
  
  老蝙蝠早都歪起了腦袋,拿眼角斜忒著長春天:「一年之內,狙殺五大掌門?這件事就連老將岸當年也未必做得來吧?」
  
  
  長春天搖頭回答:「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在明處,何況天門太平安逸慣了,再怎麼謹慎也抹不掉骨子裡那份自大。」說著,他頓了頓,又復露出笑容:「本來也不用一年那麼久,殺前三個要兩個月也就足夠了,剩下那兩個就該小心防範了,所以才又打出了是十個月的余量。」
  
  
  「空口吹大氣誰都會,你說殺五個人,老子還說直接去把天門滅掉嘞!」跨兩乾脆用看白痴的目光去看長春天,怪聲道:「先莫得說防範不防範,就算把那五個龜兒,一個一個擺來你面前,你殺得掉?長春天,你憑個啥子,總要亮出來給大家瞧瞧!」
  
  
  長春天伸手指向了身後的冷漠老者:「我的憑仗,就是這位前輩了。」老者並不抬頭,目光低垂,默默望著地面。
  
  
  跨兩笑嘻嘻地,混不把冷漠老者放在眼裡:「他又是哪個?來了這麼久,總是傻戳戳地數螞蟻。」
  
  
  長春天笑得一派輕鬆:「他不是哪個,他是咱們大家的老祖宗……魔君,將岸!有他老人家出手,正道天門的那幾個掌門,還能再活多久呢?」
  
  
  他的聲音仍舊很輕,『魔君將岸』這四個字,在所有人的耳中都變成了一聲炸雷,眾人盡數被震得目瞪口呆,唯獨有一個人大聲咳嗽了起來……梁老三嗆到了口水,咳了個面紅耳赤,恨不得把肺吐出來晾晾。
  
  
  琅琊的眼中只有梁辛一個人,顧不得再去看『魔君』,一手撫胸一手捶背,忙活著梁辛。
  
  
  不等把這口氣喘順了,梁辛就要跳出去說話,曲青石和柳亦各自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微笑搖頭,示意兄弟稍安勿躁。
  
  
  老蝙蝠等人提前都猜到,老不死得了賈添的支持,要收攏三宗這些桀驁不馴之輩,多半會弄出個假魔君來,可誰都沒想到長春天居然也帶了個『將岸』來赴會。
  
  
  老蝙蝠在樹上晃得更開心了,眼光裡滿滿都是笑意,一會看看長春天,一會又看看冷漠老者……
  
  
  看他這副表情,長春天還道老蝙蝠不肯相信『將岸』的身份,冷笑著說:「魔君的身份,不用我多說什麼,過不多久你們便會清楚了。」
  
  
  老蝙蝠哈哈大笑,搖著頭也不再說什麼。
  
  
  不老現在從震驚中恢復了回來,暫時也不去追究魔君的真假,轉頭望向老蝙蝠,後者明白他的意思,搖頭笑答:「我還是沒想好怎麼說,你先,你先!」
  
  
  不老不推辭,逕自開口,沒提『將岸』的話茬,而是順著長春天的韜略說道:「要是能把那五個人殺了,憑著長春天的心機,在亂世中去搶個壯大的機會,還真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正道修士都死光了,在場的諸位,最多也只有三十年可活!『九星連線,浩劫東來』三十年後大敵浮海東渡,強襲中土,到那時……」
  
  
  說著,不老望向長春天,同時還學著後者剛才的樣子,又攤手又攥拳,繼續笑道:「你殺不死那幾個天門掌門倒還好,至少浩劫東來時,中土上的正道實力也會出手去對付妖怪;就怕你真把他們五個殺了,讓修真道徹底亂了一團糟,只剩我們自己孤軍奮戰,休想有一絲勝算,平白葬送了一眾好兒郎。」
  
  
  梁辛和兩位兄長對望了一眼,不老的這番話,果然和賈添的調子一模一樣。
  
  
  長春天不屑一笑,可還不等他開口反駁,老蝙蝠就從一旁附和不老:「浩劫東來確有其事,老不死的話不是危言聳聽。」
  
  
  不老很有些意外地看了老蝙蝠一眼,沒想到他會出聲幫腔,對著他微微點頭,才繼續說道:「天門雖然可惡,可現在卻不是殺他們的時候,畢竟大劫之時,還要借助他們的力量……」
  
  
  老蝙蝠乾脆變成了沒事人,從樹上點評:「長春天是要戰,你卻想求一個安穩?」
  
  
  不老點頭:「便是如此,我要三十年和平而處,等到劫難來時,才是中土勢力推倒重劃的時候,那些天門高手,都要留下來去殺敵的。」
  
  
  老蝙蝠晃得悠哉悠哉地,笑著罵道:「老不死,學會了養畜生之後,把自己也養成呆頭畜生了麼?越是浩劫東來,正道的人就越得先安內再攘外,現在是他們不肯罷休,哪是你說和就能和的,為求安穩,你要引頸就戮麼?」
  
  
  不老毫不動氣,反而還笑了起來:「我可一共設計了三個步驟呢,第一步是這三十年的平安;第二步是浩劫時,讓那些正道修士去與敵同歸於盡;第三步還要領著娃娃們一起去領悟天道,踏足仙途。要是連這第一步都沒把握,我又哪敢張羅這場中秋之會。」
  
  
  三個魁首畫大餅、搶人心,各自論起自己的統兵韜略,當然也只是從大方向去說,不可能涉及到太多細節。老不死說的這『三步大計』,無論哪一步都難到了極點,幾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相比之下,長春天剛剛說過的『斬首之說』,倒顯得更合理可行了。
  
  
  除了站在不老身後的天嬉笑和地哭喪之外,在場眾人個個都面露懷疑,又開始低聲議論,桀驁自負者,乾脆撇嘴冷笑。
  
  
  不老很有耐心,等著大夥再度安靜下來,才再度開口:「固守三十年,在浩劫之前求一個安穩太平,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
  
  
  不等他說完,老蝙蝠就插口打斷:「的確不是啥難事,只要能打得過他們就成了唄……嘿,你們兩家可真都不一樣了,要是有個不明白的人在此,光聽你倆的話,還道這幾百年裡,是你們把八大天門都打得抱頭鼠竄、不敢露面嘞!長春天的依仗是個來歷鬼祟的老將岸,老不死,你的依仗又是啥?」
  
  
  不老神態從容,短命相上露出了一副笑容:「巧極了,我的依仗,也是老魔君將岸!他老人家已經回來了……」
  
  
  說著,不老彷彿又想起了什麼,抬手輕敲額角,笑道:「差點忘記了個大好的消息,老魔君千年前隱世悟道,早已突破天人之界、洞徹天道,是靠大手段才把自己留在了人間,只要他願意,隨時都能破劫飛仙。他老人家雖在人間,卻已成仙!有他主掌攻防,三十年平安唾手可得;有他穿針引線,大家再花些心思,浩劫時引天門與妖物惡戰彼此消耗,不是難事;等塵埃落定,中土上的靈元、仙草盡歸我輩,再請老魔君指點兩句,徹悟天道指日可待!」
  
  
  不老的話,字字如雷,滾蕩不休,再次把大夥震得瞠目結舌,不過一會功夫就出來了兩個魔君,一個始終不發一言好像啞巴;另一個能成仙而不飛昇彷彿傻瓜……
  
  
  梁辛這次沒咳嗽,開始模棱眼珠子了。
  
  
  老蝙蝠笑得別提多開心了,把枝椏樹葉都震得嘩嘩亂響,伸手指了指小吊,問不老:「老不死,你可別說這個娃娃就是老將岸轉世投胎。」
  
  
  不老失笑搖頭:「小吊是我的孫子,和老魔君可沒有半點關係!」
  
  
  「不是就好,否則你弄個娃娃來糊弄大夥,也太不要臉了。」老蝙蝠繼續笑道:「長春天家的魔君可早就來了,一直坐在那數螞蟻;你家的老將岸又在哪裡!」
  
  
  「該現身的時候,他老人家自會現身,耐心些吧,今夜包你如願以償!」
  
  
  魔君之事,說上一萬斤的廢話也沒用,只要亮出一手『天下人間』,歸根結底要亮出真本事才行,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犯不著多說什麼,不老和長春天一樣,不再將岸的話題上繼續糾纏,而是望向老蝙蝠,笑道:「該你了,要是實在想不好,不說也無妨。」
  
  
  在場的邪道弟子倒都有些興奮來著,琢磨著已經出來倆將岸了,人人拭目以待,等著看老蝙蝠是不是能弄出個謝甲兒來。
  
  
  老蝙蝠咧開嘴巴,給了所有人一個『倒掛』的笑容,顯得詭異陰森:「我可沒地方給你們找將岸去,我要做了首領,大夥就都跟我回西蠻去。做了纏頭弟子,窮凶極惡的繼續去窮凶極惡,莽撞混橫的繼續去莽撞混橫,除了自相殘殺,你們愛幹啥就干啥去……對付敵人的韜略麼,天門也好、浩劫怪物也好、烏龜王八也好,不管對頭是誰,打死了人家就佔了份便宜,被人家打死了也別死不瞑目,自有老子去給你們報仇!」
  
  
  纏頭弟子全都樂了,這幾百年裡他們就是這麼過來的,在洞中練功、跑出去撒野,平時哪有正經差事,雖然頂著個『邪宗纏頭』的名號,可實際上就是群凶悍的化外散修。
  
  
  當然,纏頭弟子人人都以『剿滅正道』為己任,但是這份『使命感』,與其是說妖人本色、正邪不兩立,倒不如說是『因為正道把他們當成妖人,所以他們就要給正道好看』來得更恰當。
  
  
  長春天也笑了:「你這韜略……可夠省心的!」
  
  
  老蝙蝠卻把話鋒一轉:「不過,我說的這些全都是狗屁,因為……我說了不算!」說著,他陡然一翻,從樹丫上飄到梁辛身旁,笑道:「小子,你上去說話,就算替我說的!」
  
  
  不等梁辛回答,老蝙蝠就抓住了他的肩膀,一把將他扔進了場中,對著另外兩宗人馬大笑道:「他說話才算數,你們都聽他的吧!」
  
  
  梁辛傻眼了,撕掉假魔君臉皮的事情他責無旁貸,早在摩拳擦掌等著幹架,可跳出來說話的事情根本都沒想過,等他回過神來,人已經站在空地中央了,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纏頭一輩子狂出了圈,這次卻把自己的話說成是狗屁,跟著扔了個鄉下小子出來……眾人驚愕的同時,又興奮起來:謝甲兒,這小子是謝甲兒……
  
  
  長春天和老不死對望了一眼,跟著前者笑問老蝙蝠:「他說話,真算數?」
  
  
  老蝙蝠點頭:「他說的話,比你倆靠譜得多,自然算數。」
  
  
  不老這才望向梁辛,笑道:「那好,你便替著老纏頭說說吧。」
  
  
  梁辛不敢連累著老蝙蝠被人輕視,更不想被冒充乾爹的混蛋恥笑,可就算他心思還不錯,倉促之下又哪能找出什麼『殺五人』、『三步大計』之類的韜略,琢磨了片刻之後,最後也只能實話實說:「天門不足為患,浩劫東來才著實可慮,我沒什麼韜略,唯獨卻只有兩個字:可活。不管那場浩劫有多猛烈,就算中土山崩地裂,至少,我能讓此間所有人都活下去。」
  
  
  活著。最簡單,可也最困難!
  
  
  不老哪會知道他指的是麒麟島、鎮百山小眼這兩處避難之地,還以為梁辛在賣弄實力,當即搖頭笑道:「那你憑得又是什麼?」
  
  
  說完,不老又忙不迭地補充了一句:「萬萬別說你是謝甲兒,二魔君雖然也沒人見過,他的樣貌可多有流傳,是一副堂堂霸王像,身高盈丈、豹頭環眼,憑你可冒出不來……」
  
  
  一邊說著,不老和長春天都笑了起來,彷彿自家的魔君將岸是十足真貨!
  
  
  「憑兩個,其一,我有避難之地,萬一抗不過那場浩劫時,我能帶著你們活命;其二,憑我!」梁辛也笑了,笑得眉目猙獰:「我能把你們兩家『魔君』的四肢打斷,再把他們的臉皮撕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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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發表於 2015-2-11 18:13: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五章 蜥如雨下
  







  看似木訥的鄉下青年突然面現猙獰,語出驚人。
  
  不老和長春天兩個人都笑了,他們比誰都明白,自家魔君雖然是假的,可本領卻是真的,甚至兩個都覺得,他們請來的假魔君,比起真將岸來還要更強一些。
  
  可笑著笑著,不老和長春天的笑容卻漸漸僵硬了……因為對面的纏頭眾人也在笑,血河屠子、瓊環、跨兩、柳亦、曲青石、老蝙蝠,人人都在放聲大笑,人人都比他們兩個笑得更開心、更興奮、更由衷!
  
  不老終於止住了笑聲,舉目望向老蝙蝠,語氣雖然輕鬆,可那副短命相中卻隱著著重重疑惑:「老纏頭,你從哪裡找瘋小子,該不會是腦子有病吧?」
  
  長春天對梁辛的瞭解,比起不老要多一些,說話時也留了些分寸,對著老蝙蝠笑道:「還是讓這孩子回去吧,本來大有可為,被你推出來強出頭,枉送了大好前途。」
  
  老蝙蝠並不理睬他們,而曲青石卻附身將一群禿腦殼等一群小黑蛇抄到手中,跟著單臂用力,將它們盡數拋入大海。
  
  眾人莫名其妙,曲青石也不解釋什麼,踏上了幾步,站到梁辛身後三丈處,陰聲開口:「論韜略,便是論依仗,我家老三要論的,便是你們的依仗了。」
  
  柳亦也甩著獨手出列,嘿嘿地笑道:「出來兩個老魔君,最少有一個假的,這件案子只有我家老三能斷,你們兩位,稍安勿躁吧。」
  
  三兄弟犄角而立,鋒銳處便是梁辛那突前的鋒銳一點:「想我回去,先把魔君的事情掰扯清楚!」
  
  不老突然放開聲音,搖頭大笑:「你能斷這件案子?雖然是廢話,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再問一遍:娃娃,你憑什麼……」
  
  不等他說完,梁辛沉聲斷喝:「北鬥!」七片金鱗憑空躍出,緊守北斗陣位,圍繞帝星層層打轉;
  
  曲青石同時冷笑:「劍槐!」墨劍指天急顫不休,萬盞槐葉迎風而舞,月下生輝……
  
  三兄弟早有默契,柳亦何嘗不明白,此刻要幫著老三立刀揚威,可他的修為和那片小紅鱗也實在扔不出什麼氣勢,當即想也不想,張嘴便喝:「師父!」
  
  老蝙蝠身形一蕩疾飛而至,寬大的衣袂獵獵迎風,在徒弟頭頂三丈處盤旋不休,而下一刻,霍然一片血光潑灑,近百片巨大的陰沉木耳被老蝙蝠揚撒出來……
  
  兄弟放法寶,大哥放師父,雖然有些不倫不類,可那份自三兄弟周身爆開的浩蕩威壓卻貨真價實,仿若一場無形卻有質的狂風,轉眼橫掃全島!
  
  突然,從纏頭宗的陣中又傳出一陣清清脆脆的鈴聲,旋即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小毛手搖金鈴,與哥哥共同騎在一頭大蜥身上,領著百頭骨瘤蜥緩步踏出,一直走到梁辛身畔,小毛猛地怪叫一聲,鈴聲也隨之急促,訓令到處,百頭巨蜥霍然從肋下撐開一雙薄薄的肉翼,在巨大的破空聲中振翅而起!
  
  百頭體型比著犀牛還要大上幾倍的巨蜥,盡數懸於天空,周身瀰漫著淡淡的麒麟妖威,只等主人一聲令下便會俯衝襲殺,這樣的陣勢,足以撐爆每個人的目光……
  
  幾乎就在巨蜥飛起的同時,大海中也傳來了一陣『呼呼呼呼』的怪叫,禿腦殼大半個身子都立在水面上,跟著小小的身體一跳,而下一刻,巨浪如山!
  
  禁止之內,方圓十餘裡的海水遽然炸裂開來,一座座大浪彼此撕咬、融聚,不過彈指間的功夫,便凝成一道湛藍色的厚重水牆,圍住小島整整一週,彷彿隨時都會坍塌,卻還在不停的被濁浪聳動著,越長越高,直到高聳入雲。
  
  小蛇、巨蜥、老蝙蝠;金鱗、墨劍、三兄弟!
  
  整座小島都沸騰了……另外兩家邪道弟子還道纏頭宗要就此發難,忙不迭結法陣亮法寶,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不老和長春天沒什麼動作,而是緊緊盯住梁辛,神情滿是詫異。
  
  讓他們驚訝的不是纏頭宗要開戰,而是纏頭宗根本就沒有要動手的意思……雖然老蝙蝠躍躍欲擊,可他麾下的那一百多個纏頭弟子個個面色輕鬆,三五成群,嬉笑指點著三兄弟的威風。
  
  憑著他們的見識,當然都看懂了:
  
  眼前突然展現出的巨大實力,與纏頭宗並無太大的關係,或者說,要動手的不是纏頭,不是老蝙蝠,而是那個怎麼看怎麼不起眼的鄉下青年,梁磨刀!
  
  這份實力,是梁辛的。
  
  柳亦的黑臉蛋子上殺氣騰騰,語氣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吊郎當:「都是我家老三的,憑這個,夠不夠?」說完,又滿臉討好地看了看天上的師父。
  
  老蝙蝠給面子,在天上一圈一圈的盤旋著,只怪笑,不說話。
  
  不老也抬起頭,望向老蝙蝠,皺眉問道:「你這是……心甘情願替一個娃娃賣命?」
  
  「又何止這一個老纏頭!」不等老蝙蝠說什麼,長春天就搖搖頭,對不老說道:「幸虧你沒把這場大會開在苦乃山或者北地草原上,否則還有你吃驚的……」
  
  說到這裡,長春天若有所思,口中喃喃念叨著『北荒巫、苦乃妖……』,片刻之後臉上顯出了一份恍悟之色:「錯了,錯了,先前弄錯了一件事!」
  
  跟著,長春天望向梁辛:「你才是正主兒吧?」
  
  長春天也是聰明絕頂之人,此刻想著梁辛的身後勢力,再聯繫到老蝙蝠那份只求逍遙不問世事的性子,為何會來摻和三宗合一這種煩人事,便已隱隱猜到,纏頭宗真正的目的,是要撐眼前的梁老三上位。
  
  老蝙蝠飛得低了些,陰森笑道:「長春天,不知道老子飛得怪累麼?少說些廢話,只問你一句,我家的這個後生,夠不夠資格去斷魔君的真假?」
  
  他剛說完,唯恐大夥不動手的瓊環,又從後面興高采烈地補充了句:「要覺得不夠資格,咱就打起來看咯!」
  
  長春天哈哈一笑,背負雙手退開了兩步:「你們執意讓他送死,我又有什麼捨不得的,不過……他家的那個魔君怎麼辦?」說著,他伸手一指不老,意思再明白不過,『自家將岸』和梁辛等人動手無妨,但是卻會白白便宜了不老家那個還沒到場的『將岸』。
  
  梁辛也笑了笑:「只要夠資格便好。」說著,當先收起自己的金鱗:「不急著打,撕他們的臉皮之前,總得先讓他們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
  
  其他人隨著他一起收手,曲青石收劍、柳亦收師父,並肩回歸本陣;海上的衝天水牆緩緩平復……只有大毛小毛,可能是飛得太高,沒能理解梁辛的意思,還統御著一群飛蜥在天上浮著。
  
  直到柳亦呵呵笑著對天上大喊:「下來吧,收了!」小毛這才一驚而醒,忙不迭搖晃了兩下鈴鐺,可誰也沒想到……這群巨蜥不是滑翔、降低著陸,而是直接斂起肉翼,就從數十丈直挺挺地砸了下來!
  
  巨蜥塊頭太大,飛到天上後沒法全都聚攏在梁辛的頭頂上,也就散了隊形,此刻彷彿流星墜地,砸到哪裡的都有,摔進纏頭營地有之,長春天和不老宗陣中更是不少……
  
  小島上轟然大亂,修為淺薄的抱頭鼠竄,修為精強的直接揮出一道神通,既為保護自己,更為了試試這些大塊頭的成色,轉眼裡就有數十件法寶飛沖而起,與轟轟烈烈砸下來的巨蜥撞到了一處,砰砰巨響轉眼連成了一片。
  
  那些打到天上去抵擋巨蜥的法寶,莫不含有分金裂石的大力,但是巨蜥挨上之後,最多也就是打個滾摔落於地,然後晃晃腦袋跳起來。
  
  巨蜥往常裡性情溫厚,食草而無爭,可一旦被金鈴蠱惑就會激起凶性,何況它們又剛『泡過大糞』,身體雖然還沒有顯著的改變,但受到大獸氣息的影響,脾氣比著原來更暴躁了許多,現在莫名其妙被人打了豈能善罷甘休,所有挨上法寶的大傢伙們,從地上跳起來,便悶聲長嗥一聲,尾巴一甩衝向兇手!
  
  巨力、重甲、骨瘤,三樣老天爺賞給它們的寶貝;
  
  小毛祖孫三個被全族尾巴蠻追殺,卻憑著它們的庇護得以保命;
  
  十幾頭巨蜥把頭殼撞得稀爛,就把蟠螭的肉冠砸得稀爛,更把蟠螭頭顱轟陷出一隻大坑……
  
  骨瘤蜥的實力豈同凡響!
  
  平時行動緩慢,可足蹬、尾撐、更有肉翼助力,這一沖之下雖無靈活可言,速度卻快得驚人,如風疾火烈氣勢磅礴,所過之處,哪有人能擋住他們半步。
  
  毫無張兆,意外之亂!
  
  沉重的腳步夯顫小島,驚呼怒叫和法寶呼嘯聲不絕於耳……當然也少不了纏頭弟子又鼓掌又跺腳的怪聲喝彩。
  
  不老宗與長春天門下也不乏好手,但一來沒想到巨蜥竟然如此扛打,而且看似笨拙,實際卻行動迅速,著實出人意料;二來許多大蜥是直接掉進了他們的陣中,自內而外發起衝擊,讓兩宗根本無法發動合擊之術。轉眼之間,兩家的陣勢都被這群發瘋發狂的大傢伙沖垮,小島上更是亂成了一團……
  
  鈴鐺不在自己手裡,梁辛想制止也沒這本事,乾脆把兩隻手往袖子裡一揣,不管別人,只把目光凝在那個沉默老者身上。
  
  巨蜥亂衝,法寶亂飛,『長春天家的將岸』哪還坐得住,早都閃身一旁,避開這場大亂,不過他仍是低頭不語,更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眼看著門下弟子吃了虧,長春天和老不死兩個人哪還站得住,但是才剛剛一動,曲青石擎著墨劍、柳黑子領著師父,又同時飄身出陣,穩穩盯住了兩人。
  
  不老眉毛一挑:「老纏頭,現在就開打了麼?」
  
  不等老蝙蝠說話,柳亦就代為回答:「不打,不打,你還是沒明白,我們不想打,可也不能讓你們去打我家的蜥蜴。大夥都站著,讓它們沖一陣發發火就沒事了。」
  
  曲青石也隨之開口冷笑:「論韜略?看來也沒什麼用處,說的天花亂墜,卻連這些畜生都扛不住。」
  
  老蝙蝠最乾脆,伸手指了指另外兩家的弟子:「這些小子手欠,活該!」
  
  不老怒極而笑:「好,我不動,你不動,咱們一起看看,到底是我家兒郎被踩死,還是你家的畜生被屠滅……」他的話還沒說完,小島上陡然又現異變!
  
  本來正凶性大發、就連金鈴都控制不住的巨蜥,突然停止了衝擊,個個都揚起頭顱,鼻端急促抽搐,聞嗅個不休,眼中的凶光也隨之消退,換而欣喜和親切。
  
  跟著,小島上空百餘丈之處,空氣忽然顫抖起來,一條梭形大船憑空而現!
  
  天上的大船。
  
  百餘頭巨蜥也不再理會敵人,盡數展開雙翼,嘩啦啦地飛上天空,好像眾星捧月一般,圍住大船轉個不休。
  
  兩宗弟子本已漸漸歸攏了陣勢,正準備反擊屠蜥,可現在怪船突現,誰也不敢貿然出手,人人都把法寶擎在手中,嚴陣以待。
  
  長春天目光閃爍,一邊仰望大船,一邊開口問道:「老不死,你家的那個魔君?」
  
  不老緩緩搖頭,神情警惕:「他老人家凌空虛度,來去無蹤,又何必依靠這種古怪法寶。」
  
  長春天的神情卻愈發古怪了:「那它是怎麼進來的?你布下的護島法陣是擺設麼?!」
  
  兩個魁首在低聲議論,纏頭宗裡的幾個重要人物也各自驚訝,不過他們的臉上可沒什麼戒備之意,儘是哭笑不得。
  
  曲青石聲音清淡:「老大,看這船,眼熟吧?」
  
  柳亦樂了:「這麼快就運用自如?老曲家的人都聰明,是吧,舅舅?」
  
  天空之船雖然來得震撼、詭異,可三兄弟、老蝙蝠這些不久前剛剛從凶島歸來的人又哪能認不出它:玲瓏玉匣,輾轉神梭!
  
  不用問,小丫頭青墨來了。
  
  神梭的上一任主人拓穆曾說過:上天入地,三江五湖,凡五行所在,不管水深火熱,不管金堅石硬,只要心念一指,神梭便載著我彈指而至!
  
  不老宗布下的守護禁制雖然犀利,卻擋不住這件出自玲瓏玉匣中的寶貝,青墨駕馭著神梭,是破碎虛空而至,根本就不用去接觸法陣。
  
  神梭現身,驚悸全場……可片刻之後它突然在天上跳動了起來,一頭紮向東、又一轉兜向西,四處亂轉的同時,梭子本身也時大時小,彷彿喝醉了似的。
  
  梁辛咳了一聲,苦笑道:「看來還沒能用熟……」正嘆著半截,空中突然響起『嘭』的一聲悶響,青墨抱著化作三尺大小的神梭,扎手紮腳地摔了下來,邊摔落、邊咯咯笑個不停:「一出一進最麻煩,跑起來倒無妨。」
  
  說話的功夫,她已調整好身形,由摔變飄,輕盈落地。
  
  下一刻,砰砰悶響陡然大作,黑色小島又迎來了第二場『蜥蜴雨』,這次邪道弟子都學乖了,忙不迭催動身法躲避,再沒一個『手欠』的了。
  
  小丫頭青墨被嚇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站在『大雨』中。而那些巨蜥落地之後,一頭一頭翻身躍起,完全無視小毛的鈴鐺,又全都聚攏到青墨跟前,卻又不敢靠的太近,擺出的架勢分明就是一副臣服之相。
  
  青墨不明所以,其他人也都是一頭霧水,小丫頭不久前還和巨蜥們共聚小島,那時可從未有過眼前這樣的情形。
  
  還是老蝙蝠最先反應了過來,也不避諱其他兩宗的首腦,笑問道:「丫頭,你是不是帶著那兩顆麒麟蛋了?」
  
  不遠處的長春天臉皮一抽,雖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聽錯,可仍不敢相信,低聲問不老:「老纏頭剛才說的是、是麒麟蛋?」
  
  不老的聲音也有些干澀:「是、是吧……」
  
  青墨對著老蝙蝠愣愣點頭,還在迷糊著,三兄弟則恍然大悟,大概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巨蜥們都在麒麟島上的沼池中浸泡過,身體得以改造,等若得了些麒麟傳承,雖然它們還沒有靈智,可本能力已經烙下了『麒麟門下』這四個大字,自然會奉大獸為主。它們簇擁、供奉的不是青墨,而是被青墨隨身攜帶的那兩枚麒麟蛋。
  
  青墨迷迷糊糊,對不懂之事一向都扔到腦後,翻手將神梭收起,喜滋滋地跑過來,從老蝙蝠開始,和一眾親人朋友挨個打招呼。
  
  不老和長春天此刻已經放鬆了下來,憑著他們的眼力,一眼就看穿了青墨的修為,不足為慮。
  
  玲瓏輾轉雖然神奇,可兩個魁首又哪知道這件寶貝不光能飛來飛去,還能用來打人,誰都沒去重視。
  
  至於麒麟蛋……大獸雖然是滅頂之災,可它們的蛋充其量也不過就是盤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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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13: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六章 只問四字
  







  
  曲青石從來都不捨得對妹妹扳臉,只是搖頭苦笑:「先前不是說好不來的麼,怎麼又跑來了?」
  
  
  青墨揮手拍了拍輾轉神梭,喜笑顏開。
  
  
  依著她的性子,八月十五這場大熱鬧又哪捨得不來,不過最近老蝙蝠出關了,小丫頭不敢亂跑,從草原到東海,要憑著青墨自己的修為,日夜不停玩命趕路,來回也得十幾天的功夫,這才勉強又勉強地說不跟著參與了。
  
  
  可她得了輾轉神梭這件彈指千里的寶貝,事情也就不一樣了,自從拓穆傳下口訣之後,青墨就開始每日每夜的練習運用,就為了能趕上這場聚會。
  
  
  而神梭本身也易學易練,不到一個月的功夫裡,青墨就勉強上手了,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至於那棵天地歲,她已經交給了師父,大司巫正在『研究』,暫時還沒有結果。
  
  
  青墨把事情三言兩語交代清楚,跟著又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笑道:「趕著天亮之前我就得回去,你們趕緊的,咱先打誰?」
  
  
  別人都沒說啥,只有瓊環,好像找到了知音似的,用力點頭附和……
  
  
  梁辛的心思還算細密,見了青墨,在高興之餘又拱出了一個疑問:「你怎麼找到這個小島的?」
  
  
  在赴會之前,別說青墨,就連梁辛、曲青石也沒問過三宗聚會的具體所在,只知道東海千里的一座小島上,如果不是與瓊環等人同路的話,就只能到了附近再搖鈴聯絡柳亦,請他出來接應。
  
  
  青墨粗中有細,知道有的話不能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先揮手布下了座隔音結界,這才得意笑道:「來之前我先去了趟離人谷,得了大祭酒的指點,才尋到此處。」
  
  
  梁辛咦了一聲:「大祭酒又怎麼會知道這裡?」
  
  
  不等青墨再說什麼,曲青石就搖了搖頭:「這些小事情都回頭再說吧,還有兩個魔君等著你去對付。」
  
  
  青墨哦了一聲,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神神秘秘地說:「離人谷裡出了件怪事!」
  
  
  剛還風輕雲淡的曲青石立刻眼角一抽,追問:「怎了?」
  
  
  「前陣子木妖又哭又笑,足足鬧騰了好幾天,然後跑不見了,大祭酒托請咱們代為留意來著……」
  
  
  曲青石聽說大祭酒沒事,神情又復輕鬆下來,對著梁辛點了點頭。
  
  
  梁辛也不再多想什麼,對著一眾同伴正色道:「兩個冒牌貨,我的事,你們別插手。」說完邁步而出,離開了青墨的隔音結界,望向老不死:「怎麼,你家的魔君還未到麼?」
  
  
  不老攤開了雙手,笑道:「早都說過,該來時他老人家自會現身,你要是有什麼事情想問,我或能代為解答。」
  
  
  梁辛點了點頭,又望向長春天:「你們呢?我有事情要問,是你來答,還是你家的那位魔君來答?」
  
  
  長春天笑得挺隨和:「他老人家身份尊貴,性子淡薄,怕是懶得理你,有話還是問我吧,還能活得長些。」
  
  
  梁辛也笑了,大方地一揮手:「成啊,誰來回答都無所謂,只要能答得出就好。」說著,梁辛笑得更輕鬆了:「老不死家的魔君,該來的時候就會來;長春天家的魔君,身份尊貴性子淡漠……」
  
  
  說到這裡,梁辛猛地跳了起來,狠狠一拳砸在地面上,轟然一聲,石屑翻飛!
  
  
  彷彿走火入魔似的,就那麼毫無徵兆地,梁辛神情陡然猙獰,一拳之後再抬頭時,額頭青筋扭曲,雙目赤紅如血:「只怕來不及的人,哪個會放出『該來時便來』的狗屁?五世重修、被妓女娘親的一句話毀掉道心的人,又還會講究身份、裝模作樣?!老魔君為人,喜則笑,怒則罵,五世活過最終煉來的是一副真性情,不是學會去裝聾作啞不吭氣!」
  
  
  冷漠老者終於抬起了頭,雙目如古井無波,靜靜望向梁辛,看不出有一絲情緒。
  
  
  梁辛回瞪著他,口中卻嘿嘿嘿地怪笑了起來:「還不動手?因為還有個冒牌貨沒到,生怕與我鷸蚌相爭,老不死漁翁得利?嘿,忍辱負重,可不是魔君的性子。」說到這裡,梁辛的笑容陡然提高,星魂之力充斥其間,震耳發聵:「我氣的,不是你們冒充魔君,而是你們以為自己是魔君,可實際卻扮成了王八!一個是遲遲不到的慢王八,一個是縮頭縮尾的悶王八。」
  
  
  梁辛突然『發瘋』,就連青墨都嚇了一跳,琅琊卻還鎮靜得很,拉著青墨的手輕聲道:「無妨,天下人間講求至情至性,梁辛要翻臉,要引動魔功,就應該如此,正常的很。」
  
  
  青墨還是皺著眉頭:「不是有心魔笛子麼,又何必這麼急赤白臉的……」她先前布下的隔音結界仍在,這道法術實用得很,聲音可進不可出,既不影響看戲,又無需忌諱什麼,可以隨便議論。
  
  
  琅琊一笑,明眸皓齒:「他要替老魔君正名,要靠自己的力量施展將岸絕學,估計不會動用那隻笛子的。」
  
  
  此刻人人都把心思集中在梁辛的身上,就連平時心思縝密的曲青石、柳亦兄弟都忽略了一件事,琅琊對『天下人間』的瞭解,恐怕不遜於梁辛!
  
  
  梁辛異常暴躁,彷彿被斬斷尾巴的犀牛,正從鼻孔間喘著粗氣,隨時都會爆起傷人。
  
  
  從梁辛的怒罵之中,任誰都能聽得出,他與老魔頭將岸淵源深厚……
  
  
  不過老不死的神情依舊輕鬆,將岸早已失蹤千年,不可能再有傳人,自家魔君是假的,現在這個跳出來『打假』的小子,也未必就是真的,當即搖著頭笑道:「照你的說法,不懂審時度勢,不懂運籌帷幄,堂堂魔君豈不是變成了草包莽漢?」
  
  
  說著,不老轉頭去望長春天,滿打滿算是兩人相視一笑,再繼續出言譏諷,不料長春天卻在皺眉凝思,並未去理會他。
  
  
  與不老不同,長春天始終篤信將岸仍在人間,更耗時百年去追查魔君下落,最終功虧一簣,清涼泊也貨真價實地發生過一場巨變,再聯想到琅琊與梁辛之間關係頗為親密……念及此,長春天抬眼望向琅琊。
  
  
  琅琊何其聰明,馬上就明白了長春天的意思,迎著他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輕輕說了兩個字:「真的。」
  
  
  不說還好,一說長春天更狐疑了,就連他也分不清琅琊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梁辛才不去理會長春天的疑惑,而是追著不老的話斥道:「就算千年前,他老人家也不曾真個去做邪道之主,更不會糾集手下整合勢力,『魔君』二字也不過是同道尊稱罷了。此刻他若還在人間,看天門不順眼早就直接殺過去了,哪會煞有介事來和你們玩這一統三宗的家家酒。審時度勢?運籌帷幄?在他眼中都是狗屁,他一生所求不是權勢、不是勝負,而是性情!將岸絕學天下人間,歸根結底便是由這『性情』二字而來的!」
  
  
  說著,梁辛頓了頓,不再鏗鏘斷喝,換而陰聲冷笑:「一家一個魔君,人人都有將岸……既然是將岸,總得知道什麼才是『天下人間』,兩位,我要問的便是這四個字了。」
  
  
  長春天此刻已經回過神來,別說面前的只是個普通青年,就算是將岸本尊,事到如今他也只有死撐到底了,聞言笑道:「好傢伙,還當是激辯斷案,原來摸底探功法來了。無妨,你想知,我便說。反正你學不去、防不住,待最後還是死路一條。世人只道『天下人間』是一樁功法,謬之極矣,真正的天下人間,其實是……一件法寶!」
  
  
  梁辛的眼珠子更紅了,忍了又忍,總算沒罵出聲,容對方繼續向下說。
  
  
  長春天好整以暇,繼續說道:「天下皆知,老魔君五世為人以求破道,最終卻被引出心魔,道心崩塌……莫說我輩弟子多有宗師高手,就算剛剛入道的娃娃也知道,修天修仙,道心尤為重要。就算是大羅金仙,若道心不再,也沒有神通可言了。老魔君他道心塌了,修為也就……」說著,長春天搖頭,輕輕嘆了一聲,隨即他又把語氣一轉:「不過,機緣巧合之下,他老人家又尋得了一件寶物,雖然修為不再,可憑著這件寶貝,仍叱咤風雲,奪盡天下高手!」
  
  
  道心喪、修行毀,這是天下修士皆知的常識,當初將岸的情形曾讓眾人大惑不解,憑著將岸的性子,自然也不會去掰開揉碎地去解釋,由此也引來了無數猜測,長春天此刻所言,也是當年的猜測之一,倒是中規中矩,合理的很。
  
  
  不用等梁辛開口,老不死就饒有興趣地追問:「是什麼寶貝如此神奇,能讓一個修為盡喪之人,登上魔君之位?」
  
  
  長春天微笑回答:「玲瓏玉匣。」
  
  
  四字之後,便是哄的一陣驚呼,所有人都被長春天的答案驚到了。
  
  
  不老宗、長春天門徒的低呼裡,驚訝且駭然;可纏頭宗眾人的呼聲和他們略略不同,驚訝是沒錯的,但卻是笑的……又驚又笑。
  
  
  長春天皺了下眉頭,打量了老蝙蝠等人幾眼,不明白這群妖魔鬼怪為什麼又要笑。
  
  
  老不死沒去管其他人,伸手指向冷漠老者,又追問了句:「他得了玲瓏玉匣?」
  
  
  長春天面色從容,點頭應道:「若非玲瓏玉匣,天下間哪還有如此神奇的寶物,能助老魔君誅殺無數大宗師?」
  
  
  老不死目光閃爍,再望向冷漠老者時,神情裡再沒了原先的譏諷笑意,換而凝重戒備,擁有玲瓏玉匣之人,管他是什麼身份,都足以致命。
  
  
  從一邊旁聽的青墨更把眸子都瞪圓了,看看柳亦,又看看哥哥,本來清脆的聲音都有些干澀了:「不是說三隻玲瓏玉匣,都被梁一二得去了麼?後來又分給拓穆一隻,這個人怎麼會也有玉匣?」說著,小丫頭恍然大悟,似乎想到了一件塌天大事,口齒都不清楚了:「那個老頭別、別是梁、梁一……」
  
  
  柳亦搖著頭給青墨解釋道:「梁大人有三個玉匣不假,可天下未必只有三個玉匣,只不過世人只知道其中三個現身過……」
  
  
  青墨搖頭,沒聽懂。
  
  
  和老蝙蝠等人一樣,梁辛也在笑,不是剛剛的怒笑、冷笑,而是貨真價實的笑容,好像剛剛撞上了一件有趣的意外似的,對著長春天道:「魔君將岸,玲瓏玉匣,天下人間?」
  
  
  「道心崩塌,五世苦修付之流水,心喪若死之際山回路轉,又得玲瓏玉匣,怎能不嘆一句,天下人間,世事難料!」長春天怎麼看梁辛的笑容怎麼覺得自己底氣不足,可該說的還得接著說:「老魔君,天下人間,便是如此了。」
  
  
  這個時候不老突然笑了起來:「有件事我還不明白……得了玉匣,所以成了魔君,那謝甲兒又是怎麼當上的魔君?你家將岸把寶貝也傳給徒弟了?嘿,你可別告訴我謝甲兒死後,你家那位老頭子又跑去把寶貝撿回來了,真要去撿,也應該是蠻十三撿,輪不到他。」
  
  
  長春天是聰明人,早在準備這番說辭的時候,就明白兩代魔君傳承是個難圓之處,可他請來的幫手確實是擁有玉匣之人,他這番謊話無論怎麼編,都不能躲開玉匣,果然,被不老直接抓中了漏洞。長春天也只能不屑一曬:「哪個告訴你,玉匣中只有一件法寶?法寶雖多,可人力有限,老魔君煉化其一便足夠,餘下之物傳承弟子。」
  
  
  解釋牽強,可也沒留下什麼明顯破綻,梁辛點了點頭,笑道:「還真拆兌上了,不容易。」說著,他把眉峰一挑,轉眼笑容不見,又復滿臉猙獰,轉頭瞪向不老:「你家魔君的天下人間呢?!」
  
  
  不老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見梁辛凶神惡煞似的問過來,也不計較什麼,搖著頭坦然道:「這門功法的原力,我不懂。」
  
  
  長春天笑得挺開心,摸了摸一字眉,點頭笑道:「那倒是,你要懂了,也不用找人來冒充,自己扮就好了。」
  
  
  品評魔君神通,又何嘗不是在搶人心,此刻論輸了,待會即便自家魔君打贏了別家的將岸,也不能算大圓滿,現在不光是梁辛要對付兩家冒牌貨,長春天和老不死之間也互相拆台,好多時候甚至都不用梁辛去開口。
  
  
  「老魔君研創出的功法豈是我輩能夠臆測的,不過,雖不懂功法原力,可我卻聽他老人家講述過千年前的往事,由此,天下人間的真意,我也略知一二。」老不死不理會長春天的譏諷,逕自說道:「五世苦修,最後卻淪落到道行盡喪。修為丟了,道心散了,從此再無登仙希望……不過,將岸是什麼人?!他的心智幾可通天,心思更偏佞到了極處。數盡天下,他的眼中除了自己,還會有誰?既然自己再無法登上仙途,憑著他的心思,會如何?」
  
  
  說到這裡,老不死也變得興奮起來,聲音之中飽蘊真元,一字一字,如悶雷一般自半空之中煌煌炸裂:「我若死,便要讓整座中土來陪葬;我若不能破道,便要毀掉所有人的道!就是因為他有了這份心思,所以才有了後來的『天下人間』……」
  
  
  正說得慷慨激昂,又跑回大樹上去倒吊的老蝙蝠突然打斷了他,怪聲怪氣地笑道:「要不是你一口一個魔君,我還以為你說的這個傢伙是我嘞……」
  
  
  也不知道是動了震怒,還是佯裝發火以求逼真,老不死猛的把雙眼一吊,轉頭望向老蝙蝠,厲聲喝罵:「老鬼,為大局我才忍你,你卻得寸進尺,真道此間沒人能把你抽筋扒皮麼?滾下來領死吧!」
  
  
  老蝙蝠卻一反常態,不僅沒翻臉,反而哈哈大笑,沒說正文而是忙不迭呵斥了句:「瓊環回來……青墨也別動!」
  
  
  瓊環已經跳到天上了,青墨正揮手要把神梭砸過去,聞言後兩人悻悻住手,前者撅起嘴巴,後者無奈搖頭,跟著兩個丫頭又對望了一眼,兩雙眸子同時閃過一抹明媚,大有英雄相惜,相見恨晚之意。
  
  
  喝止住了兩個女娃,老蝙蝠才笑眯眯地望向老不死:「你說你的我笑我的,互不相干,豈不是好?你走運了,現在這事輪不到我出手。」
  
  
  老不死當然不想現在動手,見老蝙蝠沒應他的邀戰,冷哼了一聲也就作罷,可剛剛的慷慨之言已斷,再開口雖然仍做鏗鏘之聲,但氣勢卻不倫不類:「老魔君就憑著這份偏執心思,悟出絕世功法,天下人間的真意便是:窮盡天地,再無飛仙,青天之下,只剩人間!」
  
  
  青墨正想去找新知己瓊環聊天,突然聽到『窮盡天地再無飛仙』,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她剛從離人谷過來,已經得知這八個字正是赑屃碑文,此刻眸子瞪得更圓了,小臉上滿滿都是驚駭:「這麼說……他請來的假魔君是赑屃負碑之主?骸、骸骨老兄?」
  
  
  長春天家的魔君是梁一二,老不死家的魔君是骸骨老兄,青墨只覺得天都快塌了,腦子更亂成了一團漿糊,把身邊同伴逗得哭笑不得,曲青石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去解釋,只有搖頭苦笑:「你快別瞎猜了,越扯越亂……」
  
  
  說著半截,小白臉就哈哈大笑,說不下去了。
  
  
  梁辛聽到那八字碑文,心裡也是一動,一時間都有些顧不得再去催促執念維持怒意,神情古怪地追問:「那你家魔君的天下人間,施展之下威力如何?」
  
  
  老不死又恢復了先前的神采,開聲大笑著重複道:「窮盡天地,再無飛仙,青天之下,只剩人間!憑著十六個字,你還不明白麼?魔功一出,所有神通消散不見,任你金仙下凡還是修羅轉世,在天下人間之內,也只是凡人一……」
  
  
  不等他說完,梁辛又插口問道:「是不是還能把別人的修為也一併散去?」
  
  
  老不死神色傲然,點頭而笑:「想不到你這娃娃還算有些見識,居然能想到這一重……」
  
  
  正說著半截,突然從前面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纏頭宗的妖魔鬼怪們上至老蝙蝠、下到血河屠子,冷酷如小白臉、虐戾如跨兩,精明如琅琊,莽撞如瓊環,人人都抱住肚子放聲狂笑,彷彿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
  
  
  只有小丫頭青墨一個人站在原地,急得直跺腳,一個勁的追問:「笑啥呢,笑啥呢?」
  
  
  『窮盡天地、再無飛仙』這八個字,不久前在蓮宗寺時,大家剛剛從一人口中聽到過,隨即聯繫到不老身後是賈添、冒充魔君的人多半也是賈添座下高手,最後又從老不死的口中得知『天下人間』施展下的威力,又哪還會猜不到,一直遲遲未能現身的不老宗魔君是哪個!
  
  
  就連梁辛也守不住剛才喚起的憤怒了,站在一旁笑了起來,同時從須彌樟中摸出心魔骨笛扔給青墨……既然氣勢不保,待會還是要靠這它來催動執念,打出天下人間。
  
  
  本擬話一出口便驚悸全場,全沒想到卻換來了一場淋漓大笑,老不死徹底傻眼了,把自己的話從頭到尾都濾過了一遍,明明沒有破綻,更找不到什麼可笑之處……尤其可恨的是,不知誰先領的頭,纏頭宗的混賬們,一個一個,都把雙臂縮回袖子,同時右腿蜷起,只剩一條左腿,撐著身體四處亂跳,一邊跳一邊笑!
  
  
  什麼意思?玩啥呢?
  
  
  老不死又急又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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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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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八七章 以父之名
  
  







  老不死從目瞪口呆變作惱羞成怒,對著已經從樹上笑到地上的老蝙蝠暴躁大吼:「笑個屁,很好笑麼?」
  
  
  不吼還好,一吼之下蠻子們的笑聲陡然又高了幾倍。
  
  
  老蝙蝠勉強搖頭,一邊笑一邊回答:「沒、沒你事,你繼續……」說著,又對著一眾兒郎揮手:「不許笑了,誰……哈哈,誰也不許笑了……」
  
  
  過了半晌,纏頭宗這邊總算安靜了下來,琅琊和瓊環一左一右,拉住青墨,開始低聲給她在宗蓮寺發生的那場惡戰,血河屠子和馬三姑娘也湊過來,時不時插口補充兩句。
  
  
  老不死現在的神情異常複雜,既有無奈也有憤怒,更多的則是疑惑與茫然。
  
  
  在旁人心裡,將岸就是個偏佞自私、戾氣深重的魔頭。平心而論,如果不是纏頭宗笑翻了天,老不死這番『天下人間』的來歷說辭,倒是可圈可點,完全能夠站得住腳,著實有些說服力,相比之下,比起長春天的玲瓏玉匣之說,顯得更高明。
  
  
  長春天咳嗽了一聲,雖然他也不明白纏頭宗都在笑個啥,可該拆的台還得接著拆:「你家魔君,是因為自己無法飛仙,所以也不許旁人飛仙,這才創出了天下人間?我可記得你剛剛說過,你請來的那位將岸,已經悟出了天道真意,這可讓人有些納悶了。」
  
  
  「物極必反、不破不立。」老不死強作鎮定,流利作答:「老魔君從一代高手變成廢人,又悟出絕頂神通,幾經起落間,對天道的理解遠超我輩,尤其到最後,天下人間這門絕學,逆修士之道而行,修煉到了極處時,便是返璞歸真日,由此終於得以破道!」
  
  
  長春天嗤笑道:「聽著玄,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吃了一輩子素的和尚,到底是怎麼悟出紅燒肉的秘方的。」
  
  
  老不死心情極差,說話時也不客氣了:「玄麼?莫急,用不多久,你就能親自領教了,等你修為盡散之後,若還有興致,也可以試著去創一門天下人間出來……」這次還是說著半截,突然從纏頭營地中又響起了一串清脆地大笑。
  
  
  小丫頭青墨聽明白了前因後果,哪還忍得住笑聲。
  
  
  老不死勃然大怒,可還不等他咆哮怒罵,梁辛揮手阻止:「行了吧,省些力氣,難得出了件好笑的事情,你又何必急赤白臉追究個沒完。」
  
  
  老不死臉色陰沉,抬眼盯住梁辛,沉聲問:「我只想求個明白,你們笑什麼?」
  
  
  數不清第幾次了,長春天伸手抹過一字眉,滿臉好奇:「是啊,我也好奇得很,你們都笑啥呢?」,說完等了一會,見梁辛沒有要回答的意思,長春天悻悻地把雙手一攤:「捨不得說就罷了,接著說正經事吧。」
  
  
  「嗯,還有正經事。」梁辛笑了下,目光挪轉,望向長春天:「天下人間,玲瓏玉匣?」
  
  
  長春天輕鬆點頭:「怎麼,有不妥麼?」
  
  
  「玲瓏玉匣,匣中玲瓏……你家魔君煉化了其中的寶貝,空匣子不知還在不在?」
  
  
  長春天呵呵一笑:「不死心?」說著,回頭望向了自家陣中的冷漠老者,目光裡滿是徵詢之意。
  
  
  冷漠老者還是一言不發,只是翻轉雙手,自乾坤袋中取出了一隻玉匣,抬手拋向長春天。
  
  
  長春天揚手接過,隨即高舉過頭,笑道:「玲瓏玉匣,天下人間,錯不了,假不來!」
  
  
  在場眾人個個目力精強,見識也都不凡,沒片刻功夫就確認了,長春天手中托著的,正是貨真價實的玲瓏玉匣!
  
  
  不管冷漠老者是不是真將岸,就憑著這枚空玉匣,便足以惹一惹修真正道了。
  
  
  長春天弟子得意洋洋;不老宗門徒面色凝重;纏頭宗還是那一臉壞笑……梁辛仰著脖子,最後還不依不饒地伸手,從長春天手中接過玉匣。
  
  
  玉匣已空,長春天也不怎麼在意,任由梁辛取去,口中還笑呵呵的囑咐了句:「小心些,莫打碎了,雖然只是個空匣子,意義卻非同小可。」
  
  
  梁辛抱著匣子摩挲了一陣,終於長出了一口氣,對著長春天點頭笑道:「了不起,貨真價實,玲瓏玉匣。」
  
  
  長春天傲然一笑,可笑容還沒完全展露,就突然驚愕道:「你幹啥?!」
  
  
  梁辛沒幹啥,只是手一翻,把玉匣扔進了自己的須彌樟中。
  
  
  長春天啼笑皆非,搖頭道:「空的,你搶去了又有何用……」
  
  
  不等他說完,梁辛就搖頭笑道:「莫急,莫急,我又不是傻子,搶個空盒子做啥,我是為了給你變個戲法兒,你可別錯眼珠,穩穩看好了!」
  
  
  話音落處,梁辛雙手一翻,玲瓏玉匣由一變二,左手一只,右手一只!
  
  
  兩隻玲瓏玉匣,雖然有所差別,可毫無疑問,都是真品。
  
  
  本來因他突然收起玉匣,場中微微有些混亂,而此刻突然又看到梁辛手中兩隻一摸一樣的玉匣,整個小島陡然安靜下來……片刻之後,柳亦、青墨、跨兩等人最先反應過來,一起拚命鼓掌,大聲喝彩著湊熱鬧。
  
  
  梁辛眉花眼笑,對著幾乎失神的長春天笑道:「一變二,這個戲法我精通的很,要不你也來試試,擔保能變出兩個一摸一樣的長春天……」
  
  
  不等他說笑完,島上其他的邪門弟子終於回過神來,毫無意外,『哄』的一聲驚呼匯聚成巨大聲浪,轉眼把梁辛的『笑話』湮滅!
  
  
  能修天的基本都不是傻子,沒有人去聽梁辛的胡說八道,任誰都能明白,梁辛手中本來也有一隻玲瓏玉匣。
  
  
  梁辛抬手把對方那隻玉匣拋還給長春天,又特意把自己那隻匣子打開,他這只匣子不是空的,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一盒酥糖。
  
  
  青墨遠遠地抻著脖子,看了半天才總算看清楚盒子裡的東西,臉色驟然一變:「他、他用裝過人頭的匣子裝吃的?」
  
  
  琅琊還幫著梁辛辯解:「沒事,盒子洗得可干淨了……」
  
  
  兩個丫頭說話的時候,梁辛已經取出酥糖,分別塞進長春天和老不死的手中,大方說道:「吃吧,吃過玲瓏玉匣裡的糖,你們兩個也就『天下人間』了!」
  
  
  現在的梁辛,只是針對長春天,可老不死又哪能置身事外,凝視梁辛:「娃娃,你也是得了玲瓏寶盒之人?」
  
  
  梁辛口中回答不老,可目光卻牢牢盯在長春天的臉上:「玲瓏玉匣是好東西,得了它,不光戰力突飛猛進,還能成為三宗領袖,怪不得人人爭搶。」
  
  
  長春天深吸了一口氣,可還不等他開口出聲,梁辛突然又咧嘴一笑:「我的戲法只會一變二,我家老爹練得比我強多了,他還會變三、變四、變五……」
  
  
  老蝙蝠從一旁哈哈大笑,揚聲斷喝:「小子們,看好了!」話音落處雙手一揚,灑出一片青光!
  
  
  繼而噼啪聲亂響,大大小小無數殘碎玉片被老蝙蝠扔進場中,摔落於地。
  
  
  雖然是殘片,可質地、花紋都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它們都是玲瓏玉匣的碎片!只看數量,怕不是四五隻玉匣被砸碎了!
  
  
  小青墨又急眼了:「這麼多,哪來的?你們找到玲瓏玉匣樹了?」
  
  
  瓊環的臉上,心疼與得意的神情混合到一起:「你還記得,你們從骸骨老兄那裡得來的手鐲不,八月十三那天咱把它給砸碎了,結果……」
  
  
  話沒能說完,場中便陡然大亂!
  
  
  曲青石亮出枯木榮花、巨蜥飛上去砸下來、兩個門宗各有一個將岸、長春天的斬首之計、不老宗的『浩劫將至』、纏頭怪物好端端用獨腿亂蹦大笑……自從八月十五之會開始後,或意外事端、或驚人言論,一樁接一樁層出不窮,眾人早都數不清自己已經驚呼過多少次了,可唯獨這一次不是驚呼,而是一場大亂。
  
  
  地上的玉匣碎片,映著飽滿月色淡淡生輝,顯出一片謙潤晶瑩。
  
  
  碎片在此,寶貝呢?答案不言而喻……到現在,另外兩宗弟子也總算明白了,為啥長春天第一次提及『天下人間為玲瓏玉匣』時,纏頭的蠻子們個個都擠眉弄眼,且驚且笑。
  
  
  長春天的神情一變再變,可眉宇間那份恐懼始終不曾變化,指著那些碎片,聲音乾澀:「你們纏頭,得了這麼多玲瓏玉匣?!」
  
  
  這個時候,隨他而來的那個老者終於開口了:「得了玉匣,也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他的聲音,除了略顯尖細之外,並無特殊之處,可這份聲音卻時東時西,上個字在東,下個字又從西方傳來,讓人捉摸不定。
  
  
  說話之間,冷漠老者飄身而起,雙足距離地面只有半寸之遙,緩緩進入場中。
  
  
  破空疾飛、御風而行,在場眾人見得多了,誰也不會當回事,可冷漠老者的身法卻獨有一個特殊之處:整個人都彷彿是一蓬青煙凝聚而成,飄行途中,身形竟一陣陣變得『氤氳』、『模糊』,可再仔細去看,他還是那麼實實在在的一個人!
  
  
  冷漠老者來到長春天身旁,語氣和表情,都平靜的彷彿一張白紙:「對法寶的領悟各不相同,發揮的威力也天差地別,放心,沒人能強於我。」
  
  
  長春天的面色依舊凝重,暫時未去理會老者的話,而是望向梁辛:「不老宗哪裡還有一個魔君,你卻咬住我家不放,白白便宜了他們。」
  
  
  梁辛笑,沒多解釋啥;「放心吧,便宜不了他們!」
  
  
  長春天皺眉片刻,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對著冷漠老者深深一揖:「一切都仰仗前輩了!」說完,也不再理會其他人,轉身回到了自家陣中。
  
  
  冷漠老者抬頭望向老蝙蝠:「纏頭宗內,得了玲瓏玉匣之人,便請盡數下場,與我一戰。」
  
  
  其他兩宗弟子緩緩向後退去,終於要硬碰硬地相鬥了,怕被連累的同時,眾人仍做驚訝,冷漠老者竟要以一人之力,去戰纏頭宗眾多得到玉匣的強者。
  
  
  曲青石和跨兩這兩個做哥哥的手疾眼快,各自抓住了正要躍出應戰自家小妹……
  
  
  梁辛則橫移一步,站到了冷漠老者跟前,認真道:「你還是沒明白,這一戰與玲瓏玉匣無關的,天下只有一個魔君。冒充他老人家,便該打了。」他把目光從長春天身上收回來,望向冷漠老者:「若任你冒充,我也就白活了。」
  
  
  說著,梁辛的衣衫無風而動,獵獵作響:「想知道,什麼才是天下人間麼?」
  
  
  冷漠老者仰頭與他對視,臉上還是那副讓人恨不得一拳打碎的平靜:「你說,我聽。」
  
  
  「那一天裡,我終於受不了人間折磨,道心盡喪;」
  
  
  「那一天裡,我才知道,我的眼淚也是鹹的;」
  
  
  「那一天裡……」
  
  
  「那一天裡,我徹悟,生老病死,天下人間!」
  
  
  「修士也好,凡人也罷,都是人。青天之下即為人間,而人間事,不過三個字:來不及!」
  
  
  梁辛輕輕重複著當年在土坤腹中,乾爹講給自己的『天下人間』,語氣平緩,全無情緒起伏,唯獨眼眶早已盛不下不停湧出的眼淚:
  
  
  「百年忙碌,千年修行,到終了,回頭看:該做之事,未完;應愛之人,已死。天下人間,便只有:來!不!及!」
  
  
  淚水一滴一滴,接連成線,滑落墜地,摔得粉碎!
  
  
  黑色小島,鴉雀無聲,只有梁辛一字一頓、一字不差,天下人間,便只有,來不及!
  
  
  梁辛說完,低頭望著冷漠老者:「他只怕來不及,可你知道,到最後,他怎樣?」
  
  
  冷漠老者搖頭,同時單手一翻,亮出了一支比著筷子大些有限的小棒。
  
  
  梁辛卻根本不去看那支出身玉匣,曾惹得天下皆驚的小棒,而是閉上雙眼,揚起下頜,猶如夢囈般喃喃道:「滿頭白髮層層脫落;皮膚沒了一絲光澤;黑白分明的眸子游散、渾濁……他咳嗽了一聲,咳出來的卻是一蓬煙塵……」
  
  
  曲青石與柳亦對望了一眼,三兄弟共同經歷了那場慘禍,老魔頭將岸撒手人寰之際,他倆也守在身旁,此刻回想,兩個把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漢子,卻都虎目含淚,滿心悲慼!
  
  
  此刻,冷漠老者手中的小棒,也隨風而長,漸長漸粗,最終化作一丈八寸,顏色烈紅的威風大棍。
  
  
  棍上層層疊疊,紋飾著誰也看不懂的銘文古篆。
  
  
  冷漠老者輕聲道:「此棍出自玲瓏玉匣,名喚偷天,玲瓏偷天。」
  
  
  梁辛全不理會,夢囈不停:「天現黎明之際,他身化槁灰……對我說的最後三個字是:捨不得……他捨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他啊!」說到這裡,梁辛哇地一聲終於大哭出聲!
  
  
  低頭、瞪目、雙眼赤紅如血,梁辛彷彿一頭身負重傷的狼子,身形一躍而起,俯衝敵人:「這才是天下人間!」
  
  
  此戰是為將岸正名,又何須笛子外力?
  
  
  『來不及』,『捨不得』,早都讓他的情緒爆裂開來,融入每一寸血脈中去,鮮血早已沸騰滾燙,焚心如火,只等他一個心意,便是天下人間。
  
  
  哭吼之中,還有七盞戾蠱金鱗潑灑而起,追隨梁辛一起撲向冷漠老者。
  
  
  冷漠老者跨步,舉手,當頭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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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八八章 偷天一棍
  







  
  棍長一丈八寸,而此刻兩人還有十餘丈的距離,憑著棍子的長度,根本就夠不到梁辛,但梁辛卻感覺到,一股力量自長棍中斜逸而出,直衝向自己的面門。
  
  
  長棍尚遠,棍意已至!
  
  
  這股力量古怪得很,雖然快若光電,但輕飄飄地,恐怕比著一隻摔落的蚊子也不見得更沉重,如果不是梁辛身體感覺異常靈敏,幾乎都無法察覺。
  
  
  來自玲瓏玉匣的法寶豈同凡響,梁辛拼得狠卻不莽,不敢有分毫的怠慢,心念催促下,七片金鱗陡轉而起,護住主人迎向那一抹『棍意』。
  
  
  啪的一聲脆響,棍意正中一片金鱗!
  
  
  旋即只聽梁辛『啊』的一聲怒嘯,開聲暴喝:「散、散、散!」金鱗上附著的無數細碎鱗片急噴,化作一蓬獵獵勁風,向著冷漠老者轟擊而去。
  
  
  幾乎與此同時,纏頭陣中眼力最強的兩人:老蝙蝠與曲青石一起驚呼了起來。
  
  
  只有他們兩個能看到,那片金鱗……碎了!
  
  
  輕飄飄的棍意,竟把蟠螭精血煉化、幾乎無堅不摧的戾蠱金鱗砸了個紛紛碎碎。
  
  
  棍意擊碎的,遠不止一片金鱗,而是一舉摧毀了梁辛的北斗星陣!
  
  
  身處陣中的梁辛直到這一刻才明白,棍意中輕飄飄力量……便彷彿一手抓在火炭上的剎那裡,並不會感覺『燙』,而是覺得『冰』,物極而反,大重若輕!
  
  
  哪裡是什麼輕飄飄,而是重逾乾坤的洪浩一擊!即便是堪比神物的金鱗,也扛不下!
  
  
  不過金鱗碎、星陣散,但至少也消弭了冷漠老者的那一擊。梁辛的應變何其迅速,就是爆開其他金鱗,一股腦轟響敵人。
  
  
  冷漠老者如死水般的雙眸中,也閃過了一絲詫異,在他想來這一棍遞出,此戰便會結束了,卻沒想到只是擊碎了對方的一片金鱗,更沒想到梁辛還能借勢反擊,讓他甚至連一個先機都未能搶到。
  
  
  冷漠老者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混亂中將長棍潑風亂舞護住自己……
  
  
  電光火石,各有一攻一守。
  
  
  而梁辛撲擊的勢子毫不停頓,只要將敵人納入三丈之內,便是自己的天下人間了……
  
  
  冷漠老者陡然開聲大喝,在梁辛距自己尚有十丈時一舉破除金風,腳下迅速後退,同時手中長棍又起,與剛才完全相同,又是一抹棍意直衝。
  
  
  最結實的金鱗星陣已碎,而棍意來得極快,梁辛來躲避都來不及,更毋論再去換上其他鱗片沖組星陣,倉促之下只有怪叫半聲,執念陡發,天下人間提前發動。
  
  
  時間驟停!
  
  
  梁辛周身三丈之內萬物凝固,即便那一抹棍意能夠將天地洞穿,也充不破時間之力,就此停留在梁辛面前一尺之處,再無法稍動。
  
  
  旋即梁辛藉著躲避亂流反噬,已然調整位置,翻手扯掉天下人間,繼續飛撲敵人。
  
  
  那一抹棍意,也從他的頭頂滑過,落空!冷漠老者的眼中驚駭之色更濃,以他的見識,又哪能想不到,如果不能在梁辛近身前將之狙殺、如果自己被困在對方的邪門神通之中,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長棍急顫,老者顧不得每一棍都會耗去大量體力,接連不停,又是兩道棍意,只求在三丈之外,將梁辛擊殺!
  
  
  兩道棍意,換來了兩次天下人間!
  
  
  老者舉棍向天,彷彿嘯月猛虎,雙腳不停向後擊退,奮力與梁辛拉開距離一重又一重棍意,足以一舉擊斃大宗師的重擊;
  
  
  梁辛自上而下,好像一頭鷹隼,風疾火烈只求近身。他只剩天下人間,凝固、躲避、撤掉神通繼續撲擊!
  
  
  短程之內,梁辛的身法無敵,即便被棍意與天下人間稍加耽擱,速度仍遠遠快過對方,在三次天下人間之後,兩人相距也不過五丈之遙了。
  
  
  來自玲瓏玉匣的寶物也不過爾爾?棍意雖重,卻還奈何不了梁辛!不止目光,老頭子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可這次不是驚訝、不是駭然,而是濃濃地無奈,將長棍在地上一頓,輕喝:「偷天!」
  
  
  聲音落處,戰團中異變突起,眼看著就要撲到老者跟前的梁辛,竟然在嘭的一聲悶響中,一頭撞到了『牆』上……鬼打的牆。
  
  
  兩人之間,除了空氣之外不存一物,但梁辛卻被貨真價實地被阻止了,不僅撲不過來,而且根本無法脫身!
  
  
  似乎有個看不到的大氣泡,將他裹在了空中,進不得,退不得,只能停留在原處。
  
  
  而冷漠老者手中的長棍,肉眼可見,於無聲之中層層拔裂,沒有片刻的功夫,就盡數化為灰燼……老者淡淡地嘆了口氣:「偷天神棍,毀了。不過……」
  
  
  說著,他又抬起頭望向梁辛,露出了一個略顯僵硬,但卻真誠愉快的笑容:「毀在你身上,也算值得了!」
  
  
  十餘丈的撲擊,兔起鶻落的攻守,發生於彈指間的惡戰,戾蠱金鱗、天下人間與玲瓏偷天之間的較量,就在毫無徵兆中突兀結束。
  
  
  戾蠱金鱗殘損,玲瓏偷天散碎,梁辛被古怪神通所困……
  
  
  全場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呆住了,只剩梁辛在無形卻有質的『氣泡』中,東敲敲,西摸摸,顯得既滑稽又詭異。
  
  
  終於,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打破了小島上的死寂:「什…麼…東…西…」
  
  
  就好像在潛水潛泳時,從水面上傳來的說笑聲:忽高忽低,尖銳嘈雜,讓人無法分辨距離。
  
  
  說話的人是梁辛。眼中疑惑重重,臉上滿是戒備,問過之後,他又抬手敲敲了困住自己的『氣泡』,傳出一陣嘭嘭悶響。
  
  
  冷漠老者應道:「不是東西……」,剛說了四個字,他便開始重重地咳了起來,直到半晌之後,才勉強調勻呼吸,費力地喘息道:「是天地,一方小小天地!」
  
  
  這個時候曲青石冷哼了一聲,身影一晃飄到梁辛身旁,伸手向著自己兄弟的身前按去,想要試探下這個『氣泡』,看看有沒有可能將之擊碎,把梁辛救出來。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手牽毫無阻隔,竟一路按了下去,甚至穿過了『梁辛的身體』……梁辛就在眾人的目光之中,但卻摸不著、抓不到,彷彿就是個虛影似的!
  
  
  一手劃過,毫無感覺,曲青石的臉色變了。
  
  
  玲瓏偷天已毀,冷漠老者無疑也變成了普通修士,神情裡卻並沒有太多的失落,相反,還帶有些許解脫之意,話也隨之多了起來:「白費力氣,沒用的!都說過困住他的,是一方小小天地了,天地之間,再成天地!此刻他已置身於另外一個小世界中,雖然能看到的,但空間卻不一樣,誰也休想觸到他了。」
  
  
  曲青石言簡意賅:「你放人,我認輸!」
  
  
  冷漠老者搖了搖頭:「墨劍殺了人,你是墨劍的主人,可你能讓死人復活麼?一樣的道理。」
  
  
  小丫頭青墨一聽就要翻臉,柳亦一把拉到了身後,語氣也不知不覺嚴厲了起來:「梁辛活著,還不用報仇,莫擾曲青石!」
  
  
  果然,曲青石這邊並未立刻發怒,而是沉聲說道:「偷天神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還望告知。」要助老三脫困,總要先知道那個『氣泡天地』是怎麼回事。
  
  
  此刻,島上三宗人馬神態各不相同,老蝙蝠等人臉色鐵青,自不必說;老不死則眼含笑意,梁辛被困出不來了、神物被毀『魔君』無力,這個結局對他而言實在妙不可言;而長春天卻神情躊躇,自己手上最大的籌碼已經輸掉了,按理說這個時候想要再保命,就要和纏頭聯合,以對抗尚未到場的『老不死家的魔君』,可要命的是梁辛多半沒救了,憑著老蝙蝠的脾氣,怕是一會就要殺過來了……
  
  
  不論是誰,不管再想什麼,現在都沒人去繼續提『三宗合一』的正事,曲青石雖然聲音平穩,可從頭髮梢到腳後跟都在向外冒著殺氣,誰也不會去觸這個霉頭。
  
  
  冷漠老者笑了:「以前害怕別人知道了這寶貝的神通,會提前有所防範,所以打贏了之後也從不敢去解釋,憋得人難受。現在玲瓏吞天沒了,這是我最後一戰,就算你不問,我也要明明白白給你們講個清楚,說個痛快。」
  
  
  曲青石沒說話,只是做了個『請講』的手勢,
  
  
  玲瓏偷天,兩重神通。第一重棍意快若閃電、重入山嶽,一擊之威莫能抵擋。
  
  
  第二重神通喚作『偷天』,能夠重塑方圓,凝造出一片小天地。這只玲瓏棍也因此得名。
  
  
  只憑主人的一個心意『偷天』便能發動,因為是空間的變化,與速度全無關係,所以敵人根本就沒有躲避的可能。這道神通比起神仙相的一重天道,恐怕威力還要更大些,至少無仙的『道法自然』和一橢的『一字成道』都套不住梁辛。只不過這重神通有個麻煩之處:只能使用七次。
  
  
  七次之後,偷天神棍便徹底損毀。
  
  
  「在他之前,我已動用過六次偷天之術了。」說到這裡,冷漠老者自嘲地一曬:「我應長春天之邀赴會,本以為只憑棍意就足以彈壓全場,根本沒想過去用這偷天神通,嘿……」
  
  
  到了現在,曲青石哪還有耐心去聽他坦認身份,皺眉直接切回正題:「被『偷天』擊中之後,只是被困?」
  
  
  梁辛在半空裡表情專注,雖然嘈雜不清,但他還是能勉強聽到外面的聲音,正用凝神傾聽。
  
  
  冷漠老者點了點頭,可還不等別人鬆口氣,他又搖了搖頭:「偷天之術只是另造天地,它本身不會殺人,也只能把人困住,不過,法術創造出來的小天地麼,沒有靈元可供滋養、沒有力量可供支撐,堅持不了多久便會枯竭,而這天地中的一切,也會隨之毀滅。」
  
  
  曲青石的眼角一跳,又復追問:「有沒有辦法在枯竭前擊碎它?」
  
  
  這次冷漠老者是先搖頭後點頭:「外面的人,休想能夠觸碰得到它,更毋論擊碎。但是被它困住的人,要是力氣足夠大,還是能將之打碎的……」話沒說完,半空裡立刻傳來一陣咚咚咚的大響,梁老三已經開始揮拳踢腿,想要掙破『偷天』來著。
  
  
  可梁辛的星魂還在金鱗裡趴著,憑著自己的真元,他那點力氣還不如琅琊大,根本就撼不動牢籠。
  
  
  冷漠老者雙眼含笑,看了『上躥下跳』的梁辛一眼,繼續道:「可是,就算有足夠的力量能沖碎這道小天地,下場也是一樣的,天崩地裂,其間的所有都會化為飛灰!」
  
  
  梁辛立刻住手,不砸了。
  
  
  曲青石不再說話,沉默了片刻後,又突然問道:「多長時間?」
  
  
  冷漠老者豎起了一根手指:「一個時辰,交代遺言吧。」
  
  
  「這麼說,老三沒得救了?」
  
  
  冷漠老者笑著點頭:「真沒救了。」
  
  
  「我不信。」曲青石的聲音平靜且陰冷:「要用過刑,才能聽到實話。」
  
  
  柳亦大步跨出,揚起獨手捏住了冷漠老者的肩膀:「我來!」說話時,柳黑子目光森然,望向長春天。
  
  
  長春天輕輕把目光一轉,不去和柳亦對望。沒了玲瓏偷天的老者,修為不過玄機境中階,對他而言已經沒用一點用處了,在長春天心中,現在盤算的只有四個字:如何脫身。
  
  
  事到如今,任誰都明白梁辛只剩死路一條,用刑為逼供?抽筋扒皮來報仇吧!
  
  
  「早在四千年前我就知道,玲瓏偷天被毀之時,就是我喪命之時,沒了這件寶貝,我又何必活著呢?」冷漠老者被柳亦抓在手中,表情仍是一派坦然,輕聲笑道:「殺吧殺吧,前後四千年,一共有七個絕頂高手給我陪葬,莫追煙早就值回了……」
  
  
  島上眾人心思各異,但是聽到冷漠老者自報姓名,仍盡數吃了一驚!
  
  
  莫追煙。中土間第一個得到玲瓏玉匣之人,從一個不入流的修士一躍而成頂尖高手,隨後便隱遁不見,四千年中杳無音訊,想不到現身於此。
  
  
  要是其他事情,柳亦早已手上加力酷刑折磨,現在竟不敢下手,雖然明知梁辛必死無疑,可心底卻仍才殘存一絲僥倖,期待著、奢望著老頭子能突然把話鋒一轉,說出解救老三的辦法!
  
  
  哇的一聲,小青墨大哭出聲!
  
  
  冷漠老者笑得怡然自得,轉頭望向捏住自己的柳亦:「不動手?以為還有希望?呵呵,何必自欺欺人,他只剩不到一個時辰……」
  
  
  話沒說完,突然一個濃眉大眼、臉膛黝黑的鄉下青年從天而降,落到他的面前,咋舌道:「玲瓏玉匣,忒厲害!」隨即,他又望向莫追煙:「你剛說你叫莫追煙?聽著耳熟來著。」
  
  
  冷漠老者下意識地點點頭,甚至還打算應承一聲,可他才剛剛張開嘴巴,眸子陡然瞪了個溜圓,老臉上全是一副見了鬼的神情,到了嘴邊的話也變成了一聲鴨子叫似的驚呼,繼而兩眼一翻,直挺挺地的厥了過去。
  
  
  而小丫頭的嚎啕大哭也忽然啞掉……於毫無徵兆之間,必死無疑的梁辛竟然脫困而出,回到了夥伴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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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
發表於 2015-2-11 18:14: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八九章 不怪屠子
  
  







  巨大的喜悅突然成形,彈指間充塞了所有空間,以至那聲歡呼都被堵住,從胸肺間來回打轉,偏偏卻又喊不出來,憋得人想跳想罵想打架!青石兄妹如此,柳亦如此,老蝙蝠如此……
  
  
  片刻之後,老蝙蝠終於嘎的一聲怪叫出聲,心中的喜悅實在不足以發洩,揚手一指對面的長春天眾人,像斷喝更像大笑的暴喝一聲:「給我打他們!」
  
  
  歡聲雷動!
  
  
  百多個纏頭妖人嗷嗷怪叫著,彷彿衝出欄護的鴨子,大吵大鬧著衝向長春天的陣勢。
  
  
  這快活來得太突兀,不動手不足以發洩,不打不行了……
  
  
  長春天精明,立刻傳令弟子:「只許防,誰也不許還手!」
  
  
  這一句話,救下了他所有門徒的性命。
  
  
  『魔君』已經昏過去了,憑著長春天的實力,根本抵抗不了老蝙蝠與曲青石的聯手,何況纏頭中還有梁辛、還有抱著神梭的青墨、還有剛得奇遇的瓊環、還有一大群生猛巨蜥……
  
  
  乒乒乓乓大響如雷,五彩斑斕各色神通飛舞……長春天那邊被打得狼狽不堪,防得住就防,防不住就逃,整個亂成了一團。不過纏頭眾人只求痛快、解氣,打得雖然熱鬧,倒並沒有下死手,更不曾亮出那些威力巨大的法寶、神通。
  
  
  當然,要是長春天門徒奮起反擊,說不定便會勾起真火,以老蝙蝠的為人,真要就勢滅掉長春天,他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其間跨兩、屠子幾個人,有意無意把神通砸到了不老宗的營地裡去,老不死略略揮手一一阻攔,臉色雖然不怎麼好看,但是也沒多說什麼。
  
  
  纏頭幾乎人人動手,就連一向沉穩的曲青石都有些忘形了,興沖沖地去湊熱鬧,更不用說瓊環和青墨等人了。
  
  
  只有兩個人沒跟著去打,一個是剛破掉『偷天』重返『人間』的梁辛,他正急著查看星魂和金鱗,星魂無礙,盡數被他收回身體,金鱗中六片沒事,但是正中棍意那隻卻被徹底打碎、再也無法使用了。
  
  
  另一個人卻是琅琊,喜滋滋地跟在梁辛身手,時不時伸出一根玉指,捅捅梁辛的肩膀、捅捅梁辛的後背,見他實實在在,小妖女喜上眉梢……
  
  
  老蝙蝠領著兒郎們著實亂打了一陣,總算痛快了,把大手一揮,笑道:「收了!」說完,身子一兜又飛回樹上去倒掛,纏頭眾人都笑嘻嘻地回到原地,青石、青墨、柳亦這幾個『近親』把梁辛圍住,還不曾開口詢問,梁辛就捧著金鱗,滿臉心疼道:「碎了,用不了了。」
  
  
  不知什麼時候,禿腦殼又從海裡跑回到島上,黑豆豆似的眼睛裡也都是心疼,摔打著尾巴圍著梁辛轉個不停……
  
  
  別人才不理會他的心疼,忙不迭追問他脫困的緣由。
  
  
  「是啊,你、你是怎麼出來的!」剛剛昏厥的莫追煙此刻也甦醒過來,人還沒坐起來,就忙不地的追問……
  
  
  梁辛毫不隱瞞,笑著回答:「你自己也說,棍子畫出的小乾坤是法術凝成的,沒有靈元滋養,它本身的力量小的很。」
  
  
  莫追煙還是有點頭又搖頭的:「是,偷天本身沒什麼力量,可它的關鍵之處不在於力量大小……」
  
  
  不等莫追煙說完,梁辛就搖頭打斷:「這麼說吧,大世界和小乾坤內的時間,是同步的。但是大世界的時間有靈元支持,前進中的力量極大,你可以把它當成大象;小乾坤只靠法術維持,所以時間裡力量很小,姑且將其看做老鼠。老鼠和大象並駕齊驅,跑得一樣快,但二者之間蘊含的力量卻天差地別。」
  
  
  「天下人間這門功法,會在一個範圍之內,將時間拉住、凝固。」說著,梁辛笑得無比得意:「當時我就想,天下人間能拉住『大象』不再前進,那是不是就能把前進中的老鼠拽著向後退……所以我便試了試,果然靈驗,稍稍一拽就把老鼠拽回了洞裡,我可不就出來了。」
  
  
  曲青石略略琢磨了下,饒是他常年冷冰冰,此刻也哈的一聲大笑了出來,眉飛色舞:「明白了,明白了!」
  
  
  要論起道理,其間有規則、有天道、有執念、有神通,複雜得一塌糊塗,別說梁辛,就是把『百無一用』請來,一時半時也休想能研究透徹,但若只看表面的原因,卻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大小兩重天地,時間中蘊含的力量也相差極大。天下人間能將大天地中的時間『拽』住、使之凝固,就能讓小世界中時間後退、倒流!
  
  
  梁辛催動天下人間,小天地時光倒流,片刻功夫就跑回盡頭,變回到尚未成型之態,枷鎖不再,梁辛自然脫困。
  
  
  小天地規則與大世界的天道相通,無論是大力撐破還是自然枯萎,都相當於『無量劫』,身處其間的梁辛逃不過規則的制裁,也只有化作飛灰的份;但是時間逆轉,讓它『反向』消失,這本是絕不可能出現的情況,根本沒有規則去之約,也就沒有了制裁。
  
  
  梁辛眉飛色舞,著實費了一番口舌,才把其中的情形解釋了個大概,包括老不死和長春天在內,邊回想著剛才驚心動魄那一戰,邊琢磨著他的解釋,一時之間人人都有些出神了……
  
  
  最後,還是莫追煙先開口,抬眼望向梁辛:「這就是天下人間?」
  
  
  梁辛點了點頭,正色回答:「這才是天下人間!」
  
  
  莫追煙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濁氣,也隨著梁辛一起點頭,輕聲說了四個字:「心服口服!」話音落處,雙手一探猛的敲在了自己的膝蓋上,啪啪脆響之中,肉眼可見他的膝骨變形!而在痛哼之中他動作不停,撮指成鑿,左鑿擊中右肩,同一瞬中另一邊也是如此。
  
  
  當著所有人的面,莫追煙自斷四肢!
  
  
  跟著,老頭子抬起頭,額頭疼的冒汗,勉強對著梁辛道:「先前你說過,要將冒充將岸之人打斷四肢、撕掉臉皮……我輸得心悅誠服,便不勞你動手了!只是這張臉…自己還、還有些捨不得,由你來吧!」說著,莫追煙揚起下頜,敬請梁辛撕臉。
  
  
  梁辛卻搖了搖頭,並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琅琊從隊伍裡展顏一笑,輕聲道:「他還是好心腸,下不去手了。」
  
  
  一向迷迷糊糊的青墨搖頭反駁:「你還是不瞭解他,他改主意,跟他的心腸好壞沒有一點關係。」
  
  
  琅琊神情納悶:「那又是為啥?」
  
  
  青墨笑:「因為莫追煙足夠強!」
  
  
  琅琊還有些不解,正待追問,場中的莫追煙也因『撕臉皮』久久未至而睜開了眼睛,皺眉問梁辛:「怎麼還不動手?要嫌撕臉不夠,殺了我無妨,拋心挖肺祭奠將岸,也不錯。」
  
  
  梁辛咳了一聲:「先前那樣說,是覺得你們冒充干……冒充將岸卻學得不倫不類,給他丟人了、抹黑了,褻瀆了他老人家。可見過了你的本事才知道,玲瓏偷天確是天下一絕!有你這樣的人冒充,憑著老魔君的性子,在天有知怕是都會笑得合不攏嘴!你又自斷四肢,領了懲罰,已足夠了。」
  
  
  說完,見莫追煙還是有些懵然,梁辛又笑著補充了句:「不撕臉,是因為你的本事,沒給他老人家丟臉,明白了!」
  
  
  琅琊從後面吁了口氣,對著身邊的青墨點頭笑道:「明白了,這小子挺有點邪。」
  
  
  青墨一笑,滿臉不在乎的揮揮手:「少跟我誇他,不愛聽!」
  
  
  聽了梁辛的解釋,數不清第幾次了,莫追煙又點頭又搖頭,還有些不甘心的追問了句:「要是……要是我不自斷四肢,你是不是也不會打斷我的手腳?」
  
  
  梁辛樂了,歪著頭問他:「你是想聽『是』,還是想聽『不是』?」
  
  
  這個時候長春天走出隊列,先命人將莫追煙抬下去敷藥,又細細地打量了梁辛一番。
  
  
  自家的『魔君』已敗,所幸的是事情並未做絕,梁辛完好無算,到了現在長春天也該為自己謀一條出路了。
  
  
  梁辛被他看得渾身刺癢,隨便拉起了一個話題,笑問道:「能請來這樣的幫手,也算你有一套。」
  
  
  長春天隨口回答:「先前的確沒想到你們的厲害,可是不老宗有神仙相幫忙,不容我不小心……」
  
  
  說完,長春天也不再廢話,幾乎沒有措辭,直接切入要害,問道:「你們會不會殺我?」說著,他微微一頓,又補充道:「只說不會還不夠,一定要給個道理的。」
  
  
  梁辛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大喜之下忙不迭轉頭去看老蝙蝠,後者不耐煩的揮揮手:「早都說過,今天由你說話,少來看我!」
  
  
  梁辛這才對著長春天笑道:「說實話?」
  
  
  長春天也笑得好整以暇:「當然是實話!」
  
  
  「你是奸人……」
  
  
  長春天吸溜了口涼氣:「也太實話了吧……接著說!」
  
  
  「你是奸人,做事只看利益。你做事,我們付酬,明碼實價,不用講情面,反而來得更牢靠!浩劫東來確有其事,你若不信,此間事了之後我便帶你去看證據,先前我說的避難之地也實實在在,更可以帶你去看……」
  
  
  說到這裡,長春天笑著打斷梁辛:「你就不怕我知道了地方,甩開你?」
  
  
  梁辛把雙手一攤,無所謂:「去看過你就知道了,甩開我,你活不了!」就算真去『看地方』,梁辛也不會帶長春天去麒麟島,最多帶著他去小眼,見了浮屠之後,長春天究竟是塊肉還是個朋友,全在梁辛一念之間,何愁不把他死死吃住!
  
  
  說完,梁辛又繼續道:「不止是活命,還有你夢寐以求的木行珍寶,你想要的,我們給得起,你的修為又很不錯,所以……幹嘛要殺你?大家各取所需,日子越過越好哈。」
  
  
  梁辛說話的功夫,曲青石隨手從須彌樟中取出了幾件來自麒麟島的珍貴草木,混不在意地拋給長春天。
  
  
  長春天是木行大家,無論修為還是見識都遠超秦孑,怎麼可能不識貨,結果那幾味草、果一看,神情裡便顯出一份驚訝。
  
  
  梁辛得意洋洋:「事情簡單吧?」
  
  
  長春天笑了:「簡單得很!」
  
  
  半天都不曾說過話的不老,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長春天,現在就投靠纏頭是不是早了點?他們能給的,我便給不出麼?」
  
  
  長春天根本不去看他,口中應道:「不是給不給得出,是做不做得主!你都不過是個傀儡,我又哪能去指望你說的話有用!」
  
  
  上次與梁辛在猴兒谷見面時,他就得知了賈添與不老宗合作的事情。賈添棄勢力最大的長春天不用,而是選了不老宗,這件事中透著古怪,以長春天的精明,又哪會想不到,自己的某些地方,或許對賈添存在著些威脅。
  
  
  既如此,長春天便不容於賈添了,如果不老宗奪魁,他只剩一條死路。
  
  
  老不死呵呵一笑,不再說話了,現在就算長春天降了纏頭也無所謂,待會『魔君』到場,出手把幾個首領殺了也就是了。
  
  
  長春天透出投降之意,梁辛滿心眼裡都是開心,喜滋滋地又把話題拉了回來,笑道:「甭跟不老廢話,一會他們就得倒大黴,咱接著說,還有什麼要問的?」
  
  
  長春天哈哈一笑:「除死無大事,其他的都無所謂,只還有一件事,純粹是好奇,你想答就答,不答也沒什麼要緊……老魔君將岸,是你什麼人?」
  
  
  不等梁辛開口,曲青石就從旁邊代言解答:「兩年前,魔君將岸於清涼泊土坤腹內,把梁辛收做義子,傳下天下人間。」
  
  
  老蝙蝠也在樹上接口笑道:「卸甲、磨刀,一個是將岸弟子,一個是將岸義子,別看這小子不怎麼起眼,要算起輩分來,可比你們都要高。」
  
  
  前面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任誰都能大概猜到些梁辛的身份、背景,所以長春天倒並不意外,笑著應道:「實話實說,他的這個身份,倒讓我坦然了許多……」
  
  
  說完,長春天抬頭望向了老蝙蝠,同時伸手指了指梁辛。
  
  
  老蝙蝠笑著,穩穩點了點頭。
  
  
  長春天目光流轉,望向曲青石,手指仍指著梁辛。
  
  
  曲青石也認真點頭,還說了句:「不錯。」
  
  
  梁辛自己則有些莫名其妙,看不懂他們在做啥。
  
  
  長春天對著梁辛長身一揖,氣貫中元朗聲唱道:「長春天率門下弟子……」
  
  
  剛喊了幾個字,老蝙蝠突然大吼了一聲:「且慢!」
  
  
  長春天臉色微變,抬頭望向老蝙蝠,皺眉問道:「怎麼?」事到如今,他也只剩投降服輸這一條路可走,既然是表態,自然越早越好,當即也不再等大會結束,直接便要立誓奉主,此刻突然被老蝙蝠打斷,還道對方刻意刁難。
  
  
  老蝙蝠翻身從樹上跳了下來,怪聲笑道:「好傢伙,你們東北人都急性子是吧?一個不小心,差點被你搶了頭籌,拜奉宗主這事,得我家先來,你後面排隊去。」
  
  
  長春天這才神情一緩,伸手摸了摸一字眉,笑呵呵的讓開了兩步。
  
  
  老蝙蝠即是長輩也是狂人,自不去理會那些繁縟禮節,大步來到梁辛跟前,揚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大聲笑道:「老夫率同門下弟子,奉將岸之子梁磨刀為宗主,從今日起天下間再沒了纏頭宗,只有……」
  
  
  說到這裡,老蝙蝠的聲音悶住了,抬眼望向梁辛,目光裡滿是徵詢之意。
  
  
  三宗合一,奉梁辛為主,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纏頭』之名,可新門宗的名字還沒商量過……老蝙蝠做事只看大處,先前就沒去想這碼子事,直到此刻才察覺不妥。
  
  
  梁辛目瞪口呆,整個人都被老蝙蝠那句『奉梁磨刀為主』給嚇傻了……他做夢也想到事情竟會如此。
  
  
  其實憑著梁辛的心思,如果自局外人角度旁觀,從兄弟的態度、老蝙蝠的種種做派,早都會猜到些端倪,但是先入為主,特別還有曲青石、柳亦兩個無比信任的親人一起參與著,又哪會想到他們竟給自己挖了個坑。
  
  
  現在梁辛腦子裡亂成了一團,到底在想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眼睛雖然是盯在老蝙蝠身上,可目光渙散,根本沒注意對方的表情。
  
  
  場面略顯尷尬,曲青石和柳亦哥倆也都有些措手不及,主要是沒想到長春天如此乾脆,這麼快就要表態,而老蝙蝠做事也不講章法,想起一齣是一齣,不僅沒有去攔住長春天、要他等大會結束後在奉主不遲,反而跳出來要跟人家搶『第一』。
  
  
  這個時候,血河屠子突然開口,對自家老爹低聲提醒:「梁娃兒自己有個門宗,叫日饞……」
  
  
  不久前大夥在和尚天劫處對付榮枯道時,琅琊曾親口對桑榆說過,梁辛是日饞的大掌櫃,當時就連桑榆都道『日饞』是個門宗,屠子當然也以為梁辛有股自己的力量,就叫做『日饞』。
  
  
  這事真不能怪屠子……
  
  
  老蝙蝠早知道梁辛當初的經歷,可飯館名字這種小事,誰都沒和他說過……
  
  
  青石青墨這些知情人聞言大驚失色,可誰都沒有老蝙蝠嘴快,還沒來得及阻止,老蝙蝠就繼續喝道:「只有『日禪』仙宗!以我而下,纏頭弟子,盡入日禪下,宗主號令,我輩莫敢不從!」
  
  
  說完之後,老蝙蝠才皺著眉頭,嘟囔了句:「日禪?怎麼弄了個和尚名字來?」
  
  
  青墨哭喪著臉,急的直跺腳,一個勁的嘀咕:「完了,完了,這名字『威風』了。」
  
  
  柳亦附和著媳婦點頭道:「嗯,以後門下不用設護法、長老,分封大廚、二廚、賬房、小工、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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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
發表於 2015-2-11 18:14: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零章 意外之人
  







  
  到現在梁辛終於回過神來了,好像踩到釘子似的,猛地跳起來,臉上既驚恐又惶急,雙手亂搖,可還不等他把『不行』兩字說出口,老蝙蝠就咧開嘴巴,桀桀怪笑:「我已當著這麼多怪物的面奉你為宗主、奉你的日饞宗為尊,你要想讓我出個大醜,大可拒絕,老蝙蝠這一輩子,可還沒挨過那麼響亮的耳光!」
  
  
  梁辛想哭的心思都有了,老蝙蝠這句話實在太重,又哪容得他在拒絕……還有『日饞』,可要了命了。
  
  
  「選你做宗主,也不光是為你,更是為了乾爹他老人家。」曲青石也臉色古怪,都是被『日饞仙宗』鬧得,不過還是緊著大事,伸手輕拍梁辛的肩膀:「乾爹門下,兩代魔君,他老人家不是邪道之主,但卻是這條道上的一面擎天大旗!三宗合一本不是我們的本意,而是賈添的算計,他要入主此間,便等若拔了『將岸』這面旗幟,你不出頭,誰出頭?何況……將岸一家,三代魔君,你猜老人家在天之靈,會不會放聲大笑?」
  
  
  梁辛不說話了,但臉上的不安也也不曾稍減。
  
  
  長春天眉眼精明,一看梁辛現在的模樣,心裡就大概明白了『這小子被內定、卻不知情』,也更明白梁辛沒啥主意,此間諸事都是老蝙蝠和曲青石做主,這兩個人的態度再明白不過,長春天當然要趁勢去捧這個的場。
  
  
  當即長春天再到梁辛面前,朗聲高喝,率領門下弟子投入『日饞仙宗』,聽奉宗主梁磨刀號令……長春天的誓言比起老蝙蝠可要好聽得多,洋洋灑灑,不用稿子就說了半天,最後更詛咒發誓,從此榮辱與共,絕不違背。
  
  
  不老始終在冷眼旁觀,既不阻攔也不搗亂,只當老蝙蝠和長春天在陪著梁磨刀扮家家酒,只等自家『魔君』一到,殺掉那幾個領頭的,大局自然掌握手中,只不過讓他略略不安的是,『魔君』是不是來得有些太晚了?
  
  
  梁辛這邊完事了,老蝙蝠完成了一件大心願,心情著實不錯,轉頭望向了老不死,笑嘻嘻地問道:「將岸義子在此,你還不過來磕頭入夥?你可想好了,機會就這一個,過時不候。」
  
  
  老不死不理老蝙蝠,逕自望向梁辛,大家亮明刀槍,陣營劃分地一清二楚,說話也不再像先前那樣客氣了:「你是不是將岸義子,自己說了不算,魔君待會便至,要是他老人家同意,你再去向他磕頭喊爹吧!」
  
  
  梁辛不僅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問道:「你家魔君怎麼來?」
  
  
  「該來時自會……」說著半截,老不死才反應過來,梁辛問的不是『你家魔君怎麼還不來』或者『什麼時候來』,而是在問『怎麼來』。
  
  
  老不死略顯躊躇,吃不透對方的意思。
  
  
  梁辛笑得愈發開心了:「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他得蹦著來,用左腿!」
  
  
  話音落處,一群纏頭弟子轟然大笑,故技重施又把雙臂藏回袖子裡,蜷起右腿,好像一群炸了窩的獨腿螞蚱似的,歪歪斜斜四處亂蹦。
  
  
  不光老不死疑惑,長春天也納悶地很,忍不住問道:「你們這是啥意思?說說唄?」
  
  
  柳亦湊上來正想回答,遽然一聲冷哼貼著所有人的耳邊響起:「吵鬧得緊,怎麼,有什麼開心事麼?」
  
  
  長春天情不自禁皺起了眉頭,來者尚遠,可聲音卻近在耳畔,他的耳朵甚至都感受到對方冷哼時,吹出的熱氣!
  
  
  老不死的臉上陡現喜色,不再理會旁人,拱手向天朗聲道:「不老率同門下弟子,恭迎老魔君法駕!」
  
  
  旋即,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條人影全不受護島禁制的影響,閃電般急閃而至,突兀出現在眾人面前!
  
  
  老不死本是想迎上叩拜,可在看清楚對方的樣子之後,老頭子突然睜大了眼睛,滿臉儘是不敢置信,以他的口才和心思,竟也呆若木雞,張大嘴巴,喉嚨裡咔咔作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長春天倒吸了一口涼氣,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句:「這嘴歪的!」,跟著又放聲大笑,對柳亦道:「我總算明白你們為啥那般耍鬧了!」,最後他又望向梁辛,點著頭說:「還真是用左腿蹦來的……也只能用左腿了!」
  
  
  或驚訝,或好笑,或愕然,或『原來如此』,或『果然是你』……島上的眾多邪魔外道表情各異,而表情最精彩、最複雜也最可怕的人,就是剛來的『魔君』了。
  
  
  嘴巴長在臉頰上,四肢中只剩下一條左腿,神仙相大軍四大首領之二,無仙。
  
  
  早在幾個月前,無仙就接受了賈添的委託,於八月十五之際趕來小島,助不老宗奪下龍頭大位,至於去尋找『齊青』,不過是件臨時的差事罷了。
  
  
  無仙在千萬年裡,幾乎從不過問世事,用盡全副心思突破他的『第二重』天道,以求達到『終極』的境界,雖然和纏頭眾人在宗蓮寺外惡鬥一場,但他不曉得、不認得對方的身份,更不知道這伙子人就是自己的下一趟差事……現在突然又見到這伙子人,心情可想而知。
  
  
  無仙剛剛遭受重創,所剩的戰力還不及宗蓮寺時的兩成,此刻雖然沒了那個佛妖,再動手也絕沒有他的活路。
  
  
  曲青石翻手亮出墨劍,與梁辛並肩而立。
  
  
  很快,無仙就恢復了平靜,對著眾人的嘲笑也並未生氣,喃喃嘆道:「笑吧,的確可笑……笑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把自己變成個笑話!」
  
  
  可梁辛卻收斂了笑容,神情平靜,目光清透,靜靜望向了無仙:「莫誤會,我們是在笑這件事,笑老不死自以為勝券在握,不是在笑你。」
  
  
  對梁辛的說法,無仙頗感到幾分意外:「怎麼,我不可笑麼?」
  
  
  梁辛的表情談不上認真,但也決不輕佻,笑呵呵地應道:「以你的修為,無論做什麼都不可笑。」
  
  
  曲青石接口道:「若非宗蓮寺外僥倖傷了你雙臂一腿……」
  
  
  話沒說完,旁邊的不老突然驚呼一聲:「不可能!」
  
  
  無仙回頭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沒什麼不可能,真的,比他們幾個娃娃砍斷我雙臂一腿更不可能一萬倍的事情,我都經歷過。」
  
  
  他的話裡有話,老不死卻懵然未覺,臉色蒼白,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曲青石則繼續道:「這裡沒有大小活佛,如果不是因為齊青才引出了那意外一戰,今天我們幾個誰也活不了,說到底你輸在運氣上,沒什麼可笑的。」
  
  
  無仙側著頭,左頰上的嘴巴勾翹,露出一抹苦笑:「明白了,多謝了,」說完,他猶豫了下,又對梁辛道:「小廟前那一戰,你們三個人聯手,那隻佛妖和墨劍小子的功法力道,我倒都能想明白,唯獨你的功法讓我疑惑得很……如果方便的話,還請告知。」
  
  
  梁辛也不隱瞞什麼:「將身體的協調、本能發揮到極致,淬煉成身法,再爆發執念擊破天道,魔功之下時間凝滯,你的本領是一重天道,我的功法卻是天道的破綻。」
  
  
  無仙神情聳動,一雙眼睛亮的嚇人,緩而又緩地透出了一口悶氣:「難怪、難怪,嘿……難怪!」
  
  
  三個『難怪』之後,無仙追問:「這門功法又叫什麼?」
  
  
  「天下人間,義父將岸歷五世而創!」
  
  
  無仙吃了一驚,愕然道:「將岸?就是我要冒充的那個將岸?這門神通是他所創?」
  
  
  梁辛點點頭,沒說話。
  
  
  無仙苦笑了起來,喃喃地嘀咕了句:「知道要冒充將岸時,我還覺得可笑來著……」繼而他面容一整,對梁辛微微躬身:「他日你祭奠將岸時,記得替我說一句:天下人間,無仙領教過,欽佩不已!」
  
  
  梁辛心裡一緊,一股異樣的感覺從胸腹間升騰而起,想哭一聲更想笑一聲……
  
  
  說完後,無仙直起腰來,身形向前輕輕一飄,直至梁辛兄弟身前三丈之處:「可以動手了。」
  
  
  梁辛略帶驚訝:「你現在這個樣子,哪還會有勝算?賈添真值得你明知是死還要打?」
  
  
  無仙卻搖了搖頭,坦言道:「和他沒太多關係,我是為了悟道,才要打著必敗必死的一仗。」
  
  
  梁辛不置可否,輕輕聳了下肩膀:「第二重天道?也是賈添傳給你的……」說到這裡,他突然岔開了話題:「你的第一重天道,就是那個『萬法自然』,比起當初渡海而來時,是不是退步了」
  
  
  『萬法自然』的厲害之處自不用說,可無仙名列四大首領之二,就那麼敗了,總讓梁辛絕對有些不對勁。這種感覺很模糊,並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僅僅是久歷生死惡戰的梁辛的直覺。
  
  
  「你怎麼知道?」無仙的眉宇間顯出些許驚訝,語氣也略顯感慨:「的確是退步了許多,否則也不會被你們打成現在這副德行。」
  
  
  梁辛伸手搔了搔後腦勺,語氣實在地很:「我對修天的本事不怎麼精通,但是也大概能明白,神通沒有越練越回縮的道理……」說了半句話,他又岔開了話題:「賈添指點你的那第二重天道,他自己悟出來了沒?」
  
  
  「第二重天道,是這世間萬物所有規則的終極,他若悟了出來,便能破舊則立新規!嘿,凡人、修士,都是天道之囚;我們這些領悟了一重天道的倒霉蛋,能算是天道之僕或者護衛;可要是悟出了『終極』,那便是天道之主了!要是賈添破道了,哪還用現在這般算計來算計去的。」無仙搖頭答道:「只不過,雖然他自己還不曾破道,可我卻信他,因為他提出的那第二重道,確確實實有道理。」
  
  
  旁聽的青墨把眼睛瞪得溜圓,咋舌笑道:「好傢伙,天道之主,玉皇大帝麼!」
  
  
  跨兩從一旁回答:「錯了,就算真有玉皇大帝,他也是護道之王,而不是立道之主。」
  
  
  老蝙蝠解釋的更形象,插嘴說道:「你就當天道是大洪律,玉皇大帝頂多就是個九龍司指揮使,皇帝老子才是真正的主子,也只有他才能改動律法。」
  
  
  柳亦大拍馬屁:「師父說的真好……」
  
  
  瓊環一頭霧水:「老漢兒的意思,玉皇大帝還不如皇帝老兒大咯?」
  
  
  青墨面色疑惑,做結束髮言:「是啊,我也納悶呢。」
  
  
  你一句我一句,轉眼裡把話題從小島扯到天庭又落回京師皇朝,梁辛哪敢去搭腔,全當沒聽到,逕自望向無仙,又拉出了一個新話題:「百無一用遠渡重洋,途中遭遇重創,最終登上中土的神仙相以你為尊,如果沒有你的幫忙,只憑著賈添自己,他可沒法把那一千多個同伴都坑掉吧?」
  
  
  無仙點頭承認:「不錯,登上中土的那些人,都被我倆合謀困住了。」說完,他直視梁辛:「你到底想說什麼?」
  
  
  梁辛笑了:「你能悟出一重天道,心智幾可通天,又何必明知故問,我想說的,你怎麼會不明白!」
  
  
  左頰上的嘴巴抿起,顯出一副思考的神氣,無仙久久不語。
  
  
  瓊環和青墨兩個都是急性子,被梁辛前一句後一句說得頭大無比,異口同聲地問道:「梁辛啥意思?」
  
  
  柳亦有問必答:「挑撥離間。」
  
  
  賈添用自己都不曾領悟的『終極之道』說服無仙,兩人聯手毀掉了這支神仙相大軍;而無仙這千萬年裡,不僅未能參破終極,反而連自己已經掌握的那一重天道都大幅退步……
  
  
  梁辛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賈添給無仙指點的『終極』,根本就是件『毒藥』,不僅用之將無仙蠱惑,而且修習之下,還會慢慢損毀他的修為,有朝一日就算無仙反悔或者看破陰謀,也再沒能力去反抗。
  
  
  半晌之後,無仙終於吐出了一口悶氣。
  
  
  梁辛挑了下眉毛:「想通了?」
  
  
  無仙沒急著回答,而是反問道:「如果想通了,你們更得殺我了吧?」
  
  
  「按理說,你肯定要死,大家要想踏踏實實過日子,無論如何也要殺了你。」梁辛坦然點頭,承認了下來。
  
  
  如果事情真如梁辛的『挑撥』,無仙發覺自己被賈添坑害了千萬年,必會殺回大眼救出同伴。那時候可就真正的天下大亂了了。
  
  
  「不過,」梁辛又把話鋒一轉:「我想你能明白一事,不管殺你的人到底是誰,你真正的仇人都是賈添。是他坑害你、利用你。」
  
  
  無仙又露出了思索的模樣,梁辛則繼續道:「所以我有個想法,要和你商量下,我盼著你能把神仙相浮海東渡的前因後果、賈添的神通為人和現在的算計,統統說給我聽,當然,你不白講。之後受我二哥禁制,我們便暫時容你活著,直到當著你的面擊殺賈添,替你報仇。等這些事情完結,才是你的死期,到時你死也能瞑目了。」
  
  
  這次無仙思索的時間更長了……
  
  
  還不等他再抬頭,突然一連串『咚咚』悶響遠遠傳來,眾人都嚇了一跳,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人披頭散髮衣衫襤褸,四肢大開大合,催動著一道道神通,拚命轟擊著護島禁制!
  
  
  咚咚悶響,正是大力衝擊禁制時發出的動靜。
  
  
  不老宗布下的陣法頗為神奇,就彷彿一座琉璃罩子,將小島連同十餘裡的海水盡數扣住,外面的情形從小島上可以一目瞭然,但是『罩子』下套著一層隱形匿蹤的法術,所以從外面看進來,只有海水卻不見小島。
  
  
  外面那個人勢若瘋魔,可修為有限地很,充其量不過四步修為,雖然竭盡全力卻哪能撼動禁制,不過就這麼片刻功夫,眾人已經看清了他的長相,梁辛兄弟、跨兩等這些參加過離人谷與白狼惡戰之人全都大吃一驚!
  
  
  來的人竟然是木妖……
  
  
  木妖突然跑來小島的,這份意外的程度,也不亞於從酒罈子裡喝出一個莊不周來,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眾人面面相覷,個個神情愕然,曲青石對梁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小心看好無仙,莫被他趁機逃走,隨即望向不老宗的人:「是我的朋友,請放他進來。」
  
  
  銀袍地嚎喪不屑冷笑:「早在會前便說過,閒雜人等是不會放進來的。」
  
  
  話音剛落,老不死便慘淡一笑,對地嚎喪道:「現在你還計較這些干什麼,放他進來吧,無所謂的。」
  
  
  地嚎喪一愣,天嬉笑則默默返回法壇,傳令同門施術,將大陣掀開一道縫隙,放木妖進來後又復合攏。
  
  
  曲青石身影一晃迎了上去,皺眉問道:「怎了,你怎會來這裡?」
  
  
  木妖初見曲青石的時候,臉上還是那副猙獰模樣,似乎提拳欲打,不過還好,很快他就認出了來人,神情陡然放鬆了下來,喃喃說了句:「老虎借豬,相公借書,我該借點啥……」隨即眼睛一閉,直接栽倒在曲青石的懷裡,就此昏厥不醒。
  
  
  木妖閉眼之前的這句話蹊蹺透頂,曲青石神情詫異,扶著木妖落回地面,同時望了妹妹一眼。
  
  
  青墨平時糊裡糊塗,關鍵時倒還會冒出些機靈勁,明白哥哥的意思,立刻搖頭道:「不會是離人谷出事,我前半夜還見過大祭酒,那時木妖離谷已經有段時間了,何況,就算我走後他又回去,也沒那麼快就趕過來的。」
  
  
  木妖孤家寡人一個,既然離人谷不會出事,他自己也出不了啥幺蛾子,何況他人在此處並無大礙,來得雖然稀奇,大可等醒來後再問,曲青石放下了心,將木妖遞到柳亦手上,自己又返回場中監視無仙。
  
  
  其間無仙只是撩起眼皮,略略掃了木妖一眼,便有低頭沉思,根本就無視此人的出現,足足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可就這段功夫了,在場所有的人,無論修為高低,周身的感覺都在不停變化:時而如墜冰窟,冰冷如刺;而是驕陽暴曬,渾身燥熱;而是陰風滲滲,心中寒顫;時而如沐春風,懶洋洋地舒服……
  
  
  不是氣溫一時一變,這份冷暖切換不停,全都來自無仙沉思時無意外洩的氣勢!
  
  
  那些對無仙不太瞭解的邪道高手,包括老蝙蝠在內,盡數收斂起先前的輕視之心,一重天道,也是天道!
  
  
  無仙終於再度抬頭,對梁辛道:「你前面的話說得有道理,怎麼想,怎麼覺得是賈添坑我,只可惜,我還是沒想通,咱倆的買賣做不成了。」
  
  
  說著,無仙神情愈發認真了:「賈添指於我的第二重天道太完美,沒有破綻,我信它是真的。它是真的,賈添便不曾坑我。他不曾坑害我,我又何須你去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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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1 18:15: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九一章 完美天道
  







  
  梁辛全沒想到這麼好談的買賣居然『崩』了,皺眉道:「賈添給你指點的『終極』到底是啥,好奇得很。」說完,又忙不迭地補充了一句:「別說什麼問道者死之類廢話……待會便是生死一戰了,臨走前說說吧。」
  
  
  左頰上的嘴巴一翹,露出了個笑容,並未矯情什麼,無仙直接說出了兩字:「活著。」
  
  
  「什麼活著?」梁辛對這個答案大是愕然,繼而啼笑皆非:「賈添告訴的你的終極,就是『活著』,這麼千萬年裡,你就在悟這兩字?你也太好騙……太、太執著了些吧?」
  
  
  無仙絲毫不在意梁辛的態度,只是淡淡笑著,將目光掃過全場:「這麼多高手,有些已經踏入大宗師境界,可你們活著是為了什麼?」
  
  
  別人不出聲,老蝙蝠最先笑道:「我本領低微時,記牢著一句話:活著就得呼吸,那呼是出一口氣,那吸是爭一口氣、活著麼,便是這出氣、爭氣了!和人爭,和天爭,和地爭,苦練到後來,差不多該爭的都爭到了,現在就還差一件事!」
  
  
  柳亦立刻迎上話題:「師父有啥心願?弟子披肝瀝膽!」
  
  
  老蝙蝠怪聲笑了起來:「別說,這事還真得指望著你。老子被人搶走了個徒弟,這口氣要出、更要爭!」
  
  
  柳亦何等精明,眼珠一轉,黑臉蛋子上立刻滿佈驚喜:「您老的意思,是要把我練得比謝甲兒還橫?」
  
  
  老蝙蝠傲然一笑:「謝甲兒不見了,和他沒辦法去比,不過,至少要壓過梁磨刀一頭!」
  
  
  柳亦把胸膛一挺:「師父放心,我活著就是替您爭氣來的!打不過老三我就不……」說著說著,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細不可聞地嘀咕了句:「您老怕是也打不過老三吧?」
  
  
  老蝙蝠也不生氣,瞅瞅徒弟,又瞅瞅徒弟未過門的媳婦,老神在在地搖晃起來:「有啥事,都等你倆的喜事之後吧!」說完,抬頭問無仙:「這麼回答,成不?」
  
  
  無仙不置可否,又把目光望向了老不死。
  
  
  老不死不去應他的目光,俯身抱著孫兒,滿臉慈愛,低聲叮囑著什麼。小吊笑嘻嘻地,時不時發出一串咯咯輕笑,顯然正被爺爺哄著開心。
  
  
  無仙吃了閉門羹也無所謂,望向了另一邊的長春天:「你的修為也不錯,說說看吧。」
  
  
  長春天身在邪道,但卻是正經的修天者,明白無仙臨死前的布道何其珍貴,不敢有絲毫輕視,先躬身長揖,這才回答:「悟道飛仙夢寐以求,此乃上一重;羽翼豐滿摧毀強敵,此乃下一重。上下兩重,此生足矣。」
  
  
  無仙一笑,轉目望向曲青石:「你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曲青石愣了下,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可最終卻搖了搖頭,語氣清淡:「不知道,我沒想過。」
  
  
  無仙突然『哈』的一聲,大笑出聲:「還是你回答的靠譜,那兩個笨蛋根本都說跑了題目,我問他們活著是為了什麼,他們卻把自己的願望答了出來……活著要是為了願望,那願望達成之後呢?不活了?一頭撞死麼?」
  
  
  曲青石沒說啥,梁辛乾咳了兩聲對無仙搖搖頭,老調重彈:「你這話說得不講道理,舊的願望之後,還會有新的願望,一個接一個,一件事接著一件事,只要投入其間,便會事事有趣。事事有趣了,活著也就有趣了。」
  
  
  無仙聽得饒有興趣,笑道:「事事有趣?這個說法還不錯,沒完沒了的願望,不停的實現,活著也就有趣了。那我再問,這個『事事有趣』,究竟是為了活著有趣,還是為了有趣地活著?」
  
  
  梁辛被無仙的話繞得發懵,眨巴了幾下眼睛:「這個,沒區別吧?」
  
  
  無仙的雙臂沒了,但是還可以聳肩膀,看上去顯得很怪異:「談不上區別,不過是換個角度去看,由此便看出了一個新的道理:無論你在做什麼,都是為了『活著』這兩個字。吃喝拉撒這些不做就會死的事情不提,就說嫖妓、看戲、泡澡堂子,有了這些消遣,便會讓你開心快活,可你開心快活又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能更好的活著……『更好的』,是為了裝飾『活著』這兩個字。」
  
  
  無仙長篇大論,喋喋不休:「凡人想要嫖個紅倌人,和修士想要登天得道,打從根上說也沒什麼區別的,不過都是個願望。有了『活著』,才會有諸般願望,沒了『活著』,什麼願望全都變成了沒味的狗屁。明白了?」
  
  
  梁辛實話實說:「更不明白了!」
  
  
  無仙哈哈大笑:「說穿了,願望是為了活著,可活著不是為了願望!願望與活著有關,可活著,卻和願望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那我再重新問你,你活著,為了什麼?」
  
  
  梁辛聰明,只搖頭不說話。
  
  
  其他幾位大宗師也都不出聲,無仙雖然是悟出一重天道的可怕怪物,但顯然不善言辭,一番車軲轆話說得拗口無比,繞口令似的『辯道』雖然讓眾人略感迷茫,但打從心眼裡,對『天道的終極』就是『活著』這番說辭,還是心存鄙夷。
  
  
  無仙倒是說得挺痛快,笑得怡然自得:「稍等片刻,我施展個小法術,不是要動手,可別打殺過來!」說完,口中喃喃唸咒,片刻後低低喝了聲:「現身!」
  
  
  法術之下,空氣微微一顫,一隻紅色蜻蜓突然跳了出來,看上去沒有全無異常,有些笨拙的飛著……
  
  
  曲青石和梁辛都如臨大敵,全神戒備。
  
  
  如果只論戰力,梁辛的天下人間就足以吃住現在的無仙了,可這個神仙相的天道太可怕,施展之下難免不會波及旁人,萬一又化去了同道的修為便又是一番麻煩,不容的他們哥倆掉以輕心。
  
  
  無仙神情輕鬆,好整以暇道:「莫擔心,沒機關,就是從外面挪了只蜻蜓進來……你們隨便誰,出手把他捉住。」
  
  
  瓊環不顧同伴和哥哥的阻攔,跳出來手指一捏,捉住了蜻蜓的翅膀,隨即揚起下頜滿臉挑釁,瞪著無仙:「捉住了,怎麼著吧!」
  
  
  無仙失笑:「捉住了也不怎麼著,別看我,去看蜻蜓!」
  
  
  蜻蜓並無稀奇之處,被人捉住了翅膀,和所有同類一樣,立刻開始搖頭擺尾,拚命掙紮著想要掙脫桎梏。
  
  
  「是只普通蜻蜓,只有短短一季可活,匆忙碌碌無知愚笨,更談不上慾望,現在被人捉了,只想著能掙脫逃命。你們說,它活著是為了什麼?」無仙的聲音清淡,這次不等別人回答,他便逕自給出了答案:「活著,就是了……活著!蜻蜓如此,蟲豸鳥獸如此,花草樹木如此,魚蝦龜螃如此,人間也是如此。天下萬物,為活而活。」
  
  
  說著,無仙發出一串低啞的笑聲,望向梁辛:「你也好他也罷,都是為活而活。怎麼,看見了真相,不甘心麼?」
  
  
  梁辛不甘示弱,搬出老實和尚的論調:「那是你的真相,不是我的。」
  
  
  無仙一笑,語氣好整以暇,說的話卻莫名其妙:「有個村子,村子裡有個倒霉蛋,七歲死了爹,十二歲死了娘,十七歲娶了媳婦生了兒子,二十歲時媳婦染病死了,兒子溺水死了,二十四歲時他做工摔斷腿成了殘廢,二十七歲時家裡著了火,從此他只能棲身破廟,要飯過活,可他一直活到了六十五,你說,後面那幾十年,他活著是為了什麼?臨死時我特意去問他:想死麼?他搖頭說想活……為了悟道我在中土遊走千萬年,這樣的倒霉蛋見得多到數不清,其中也有受不住打擊自行了斷的,可絕大多數,卻都還強忍著往下活,明明沒希望了,還是要活!他們活著又是為了什麼?你再想一想,有朝一日你淪為他們那般地步,你會尋死麼?嘿,還不是像他們一樣,拚命活著,因為活著,所以活著,而且還要繼續活著……」
  
  
  「還有些更倒霉的,家境殷實,妻賢子孝,日子過得甜甜美美,自己卻突遇橫禍死於非命,每次遇到我都會趕過去,先露一手神通讓他以為我是神仙,隨後趁著他臨死前問一句:要是能讓你活命,卻只能孑然一身、寒窯破瓦、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過完下半輩子……一般不等我問完,他們就忙不迭點頭了。人啊,活著最大,和畜生花草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
  
  
  梁辛不說話了,真的不知該說什麼了,他出身罪戶大街,又豈能不明白?童年時的那些街坊鄰居,了無生趣、毫無希望,千百戶人家全都死氣沉沉,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活著。
  
  
  「凡人如此,修士也不例外,修行之輩斷滅凡情感受自然,只求有朝一日破道飛昇化羽登仙。可飛仙又是為了什麼……長生!修仙便是修長生,修長生便是修活著了。你看,凡人、修士,人人都費盡心機,還是這『活著』兩字吧。你說活著是享福也好,是受苦也好,是功德也好,是贖罪也好,可不管怎麼說,歸根結底,大家全都用足了全副力氣,活著。」
  
  
  無仙越說越開心,左頰上的笑容也愈發歡暢了:「萬生萬物都是如此,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目的和任務,便只有兩個字:活著!『活著』才是真真正正的天性,與什麼事情都沒有關係,活著就是活著!」
  
  
  說完無仙毫不停頓,又把話題提升,開始談論天道:「天道啊,就是無數條規矩、法則,世間的萬千生物,都在它們管束下,敢越雷池一步必遭天譴。但是有誰曾想到過,這些規則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這些規則林林總總,交織成網,究竟要保護什麼?」
  
  
  隨即無仙閉上了嘴巴,靜靜等待片刻,見沒人搭腔,略顯無奈地搖搖頭,往下說道:「陰陽之和,不長一類;甘露時雨,不私一物;萬民之主,不阿一人……天道不偏護一族,不許有人拔尖,也是為了兩個字:平衡!有了這份平衡,也才有了萬生平等,也才有了萬物競生。天道的目的,是萬生萬物都有機會,去爭、去活!天道,就是讓萬生萬物都活著!」
  
  
  這時,無仙陡然放開了聲音,於無窮歲月間積累下的雄厚真元,托著他的鏘鏘大喝直上雲霄:「從下向上看,順著草木人獸的目光去看天,它們的天便只有『活著』兩字;自上往下看,我站在天上去俯瞰萬生,萬物都在為了『活著』而爭、而長、而活著!」說著,無仙雙目一瞪,精光四溢,望向梁辛:「這便是賈添告訴我的終極,活著!你若能幫我找出破綻,無仙立誓,助你擊殺賈添之後,再自裁於你面前!」
  
  
  梁辛無話可說,只有搖頭:「沒破綻,如你所說,這第二重天道完美無瑕。」
  
  
  無仙笑了,可隨即神情又黯淡了下來:「我知道天道的終極是『活著』,但是知道這個道理,和領悟它根本就是兩回事啊!怎麼才能徹悟『活著』這兩個字?賈添不曉得,天底下也沒人曉得,我也只能自己摸索……我想出的是個笨法子,四個字:死裡求生。」
  
  
  說話的時候,無仙用力拉抻著自己的身體,好像是在伸懶腰,因為少了雙臂一腿,一個普普通通的動作被他顯得無比古怪,但是他眉宇間那份閒懶後的舒坦,卻清清楚楚落在眾人眼中:「置之死地而後生,嘗過『死』的滋味,多半也就能對『活著』的領悟更深一重了吧?」說著,無仙又搖了搖頭,語氣裡帶了幾分自嘲:「可修為到了我這個份上,想求一條死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能遇到你們,也算是我的運氣了。這一戰,我只求破道!」
  
  
  梁辛忍不住皺了下眉頭:「天下人間之中,力道極難控制,我也只能指揮金鱗拚力狠打,怕是控制不了你的死活……」說到這裡,梁辛突然一頓,彷彿突然想到什麼,神色變得狐疑了:「你執意要打,難不成盤算著自己還有勝算?」
  
  
  無仙咳了一聲,笑而搖頭:「就我這一身傷,無論你還是那個墨劍娃娃,都能輕輕鬆鬆贏下我、殺了我。我沒勝算,一丁點也沒有!」
  
  
  梁辛苦笑:「一戰必死,還談什麼悟道?死人可做不了『天道之主』。」
  
  
  「只要還有一點希望、半分勝算,都不能算是『死地』,我不踏足『死地』,又怎能算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又怎麼破道?」無仙回答的理所當然,說完後想了下,又補充了句:「不過世事無常,萬事都會有個巧合,有個變化……說不定到最後就會有一絲僥倖,不到塵埃落定,誰又敢狂言稱勝?我已經悟了數不清的歲月,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沒法子了。」
  
  
  說到這裡,無仙突然放聲大喝:「說穿了吧,我是用自己的身家性命,萬年修行,去和老天賭這一絲僥倖!雖然輸面佔了九成九,可我還是要賭,只因為賭注太誘人,萬一贏了,便有望破道!」
  
  
  梁辛神情平靜,事到如今便只剩一戰了:「話已至此,梁磨刀以乾爹傳下的天下人間,領教前輩萬法自然!」說話間,手訣晃動晃出七盞陰沉木耳,撲躍而起!
  
  
  義父傳下的天下人間,與神仙相掌握的一重天道是天生對頭,梁辛全不用激發執念,只等無仙施展『萬法自然』,魔功便會隨之而起,後發制人。
  
  
  無仙滿臉癲狂,飽吸一口長氣,再度開口時便是四字大吼:『萬法自然』!
  
  
  ……
  
  
  這一戰毫無懸念。
  
  
  一重天道之上,又見天下人間。無仙再度被時間之鎖牢牢鎮壓,全無還手餘地。
  
  
  梁辛暗嘆了一聲,最終還是把心念一橫,七片巨大的陰沉木耳旋轉呼嘯,斬向不等稍動的無仙!
  
  
  此刻,昏倒在地的木妖突然睜開了眼睛,翻身跳起來,對柳亦擠了擠眼睛,又對青墨努努嘴,生就一副狗脾氣的木妖,居然變得嬉皮笑臉,跑到瓊環跟前,手舞足蹈口中咿呀有聲,不知道在念叨著啥。
  
  
  瓊環對天上那一戰沒什麼興趣,望著木妖,好笑道:「是個顛子麼,可惜了一副俊俏臉蛋。」說著,還伸出手捏了捏木妖的臉頰。
  
  
  木妖就任由她揪著臉,又把先前說過的那句胡話重新提及,笑嘻嘻地問瓊環:「老虎借豬,相公借書,我該借點啥?」
  
  
  瓊環的眸子晶晶亮,笑問:「你想借抓子麼?」
  
  
  木妖一反常態,柳亦、跨兩這些瞭解他的人都大感迷惑,暗中都加了些小心。
  
  
  木妖笑得愈發『調皮』了,又依依呀呀地說了一段吐字不清的瘋話,眼睛忽然一亮:「我借刀子,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木妖的瘋話落地,小島上異變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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