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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軒]傻傻惹人愛(幸福在一起3)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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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5 20:23:23 |倒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9-25 20:23 編輯

傻傻惹人愛【幸福在一起3】 作者:喬軒

誰說只有超人才有超能力?
她身為一介平凡小市民,就擁有神奇的「魔力」,
不,對她本身來說,應該說是「魔咒」比較恰當,因為——
舉凡相親、聯誼這種配對場合,只要有她在,
她「身旁」的人就一定會互相看對眼,緊接著墜入愛河,
偏偏就是沒有她的分!
她只能無奈的促成身邊一對對佳偶,將心酸往腹裡吞啊!
而她的苦悶只有她最好的朋友——元朗懂得,
在他面前,她總是能很輕易的卸下心防,盡情對他傾吐心事,
一喝到他為她特調的咖啡,她失落的心總能被煨得暖暖的……
面對這樣長久陪伴的他,她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已不只是單純的朋友,
她早已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他,
所以這回她決定要牢牢抓住這朵專屬於自己的桃花!
沒想到這時卻殺出個程咬金,對他一見鍾情頻頻示好,
這這這……按照以往的「慣例」,她是不是又只能暗自垂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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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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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5 20:24:08
楔子
  
  這是一場完美的婚宴。
  
  氣球,玫瑰,佳餚美饌與醉人的香檳。
  
  空氣裡,飄浮著莫扎特「費加洛婚禮」那洋溢著幸福氣息的輕快旋律。
  
  在這充滿浪漫氣息的會場裡,如果她可以不必擔任介紹人的話,那就更完美了。貝怡文對自己歎息道。
  
  坐在女方主婚人身邊的貝怡文,一整晚都覺得不自在極了,先不說大家對這麼年輕的「介紹人」投來的好奇目光,令她有如坐針氈的感覺,就連今晚的衣著,都讓她好不自在。
  
  她今天穿的這襲粉色小禮服,雖是從大姊衣櫥裡借來的,但她的品味沒有話說,任何女性都會愛死這件優雅又不失靈動的小禮服--但壞就壞在,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這輕盈的雪紡裙襬,就會開始調皮的搔弄她的小腿,讓她一直忍不住想伸手撥開它。
  
  不只是這樣,難得穿上高跟鞋的腳趾,也被尖頭型的鞋楦擠得好疼,她忍耐了好久,最後終於忍不住踢掉鞋子,讓可憐的腳趾頭徹底解放一下。她知道這樣很不淑女,不過反正在桌子底下,應該沒有人會發現。
  
  「貝小姐,今年多大啦?」女方的主婚人,也就是新娘的奶奶,用著濃重的山東腔問著。
  
  怡文沒聽懂,只好尷尬陪笑。
  
  「抱歉,您說什麼?」
  
  「婆婆問妳今年多大啦?」新娘的母親在旁邊幫腔道。
  
  「二十八了。」怡文尷尬的回答。
  
  「有沒有男朋友啊?」
  
  「呃……沒有。」
  
  「啥?快三十了,還沒有男朋友啊?要積極一點啊!」
  
  當新娘的母親將話轉述給怡文聽時,怡文差點沒窘得鑽進地洞裡。
  
  提起這個,怡文就像是被踩著痛腳一樣的疼!
  
  天知道,她不是不想交男朋友,更不是不夠積極!問題是她那「特異的體質」,就是會自動把她身邊的男性統統趕跑,才會讓她截至目前二八高齡,仍舊小姑獨處。
  
  「呃,那個……我……我去一下化妝室。」
  
  為了避免尷尬話題繼續,怡文已穿好高跟鞋,準備藉機「尿遁」。
  
  「啊,不行,怡文妳不能走!」新娘李佳佳連忙喚住怡文,「馬上就要輪到介紹人上台了!」
  
  「上台?」怡文不解。
  
  「致詞呀!」佳佳嬌嗔道。
  
  「致詞?!」怡文聽完,倒抽一口涼氣,幾乎想昏倒了。
  
  「當然呀!若沒有妳的『促成』,我和阿健怎麼能相識相戀?妳可是我的大貴人,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裡,妳當然得說幾句話呀!」佳佳笑得連眼睛都瞇起來了。
      
  噢,還有沒有更糟的?
  
  答案是──有!
  
  就在她臨場發揮、不知所云的致詞結束後,怡文以為自己總算可以把麥克風交還給主持人,躲到化妝室去懺悔自己方纔的脫線演出,沒想到事情還沒完。
  
  這時,佳佳忽然咚咚咚的跑上台,搶過麥克風,對著台下賓客強力大放送。
  
  「各位來賓,請聽我說!」佳佳用戴著白手套的玉指,指向一旁的怡文,「這位貝怡文小姐,可說是我此生的貴人哪!」
  
  怡文臉上的笑容頓時僵掉,她忽然有種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想我李佳佳,二十六年來,始終不曾體會過什麼是心動的感覺,要不是我拜託怡文,一定要她陪著我去相親,我也不會遇見我的真命天子,和阿健來電,墜入愛河~~」
  
  噢,拜託,賣擱貢啊!怡文幾乎想掩面。佳佳該不會是打算在大家面前公開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佳佳……噓、噓!」
  
  怡文一直對她使眼色、搖頭,要她別再往下說,但佳佳似乎沒有接收到怡文的訊號,繼續用著感動欲泣的眼神,熱烈地注視著怡文。
  
  「各位也許不知道,怡文從進大學開始就有某種神秘的力量,能夠為周圍的單身女性朋友,帶來意想不到的桃花運!只要有她在女性同胞身邊,就等於是得到月老和丘比特的雙重眷顧,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覓得如意郎君!」
  
  說完,佳佳緊擁了一下怡文。
  
  「怡文!謝謝妳為我帶來好運,成就了我的幸福,這分恩情,我會永遠謹記在心!各位來賓,請大家為貝怡文鼓掌吧!」
      
  啪啪啪……
  
  掌聲如潮水,一波波的朝怡文襲來。
  
  「謝謝,謝謝……」面對台下賓客熱情的掌聲,怡文只能尷尬的朝賓客揮手致意,小臉擠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走吧!我們下去吃喜筵。」佳佳親密地拉起她的手道。
      
  「呃……我需要上洗手間。」
  
  不等佳佳首肯,她已提起裙襬,用最快的速度衝向化妝室。
  
  空無一人的化妝室裡。
  
  怡文雙手撐在洗手台上,垂頭喪氣的模樣,就像是一朵久旱卻盼不到甘霖的小花。
  
  老天啊~~她的「特異功能」居然被公開了!
  
  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她貝怡文之所以會獨身至今,就因為她是個被月老和丘比特怨恨的女人,所以只要她在場,全世界的單身女子都會比她更早得到幸福……
  
  怡文舉手掩面,發出懊惱的呻吟。
  
  這教她怎麼有勇氣走出這扇門,面對別人充滿「善意」的同情目光呢?
      
  「別難過,貝怡文,這件事本來就不是秘密,只是現在變得更公開而已。」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很阿Q的安慰自己了。
  
  怡文對著鏡子重新補上唇蜜,振作起精神,做好萬全的心理建設,準備重回會場把喜筵吃完。
  
  沒想到,當她一推開化妝室的門,門外的景況,卻讓她登時傻眼--
  
  走廊上,不知何時已經擠滿了未婚女子,每張臉上都帶著相同的興奮,以及渴望愛情的夢幻神情,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著,等待怡文將「桃花運」分給她們……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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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5 20:24:37
第一章
  
  輕柔的藍調音樂中,混入了一絲銅鈴的輕響。
  
  「怡然咖啡館」的玻璃門被推開,隨著高跟鞋輕叩地面的清脆聲,走進來一名盛裝打扮、就像是從舞會裡偷溜出來的小女人。
  
  「哈囉……」貝怡文用著要死不活的聲音寒暄著。
  
  吧檯後的男子,見進門的是怡文,一縷驚喜點亮了他的眸子。
  
  已經接近子夜時分,雖說是週六的夜晚,但今天不停下著斷斷續續的雨,最後一桌客人剛走,而他也正準備提早打烊,原以為不會再有客人來了,沒想到老天卻給了他一個意外之喜。
  
  「妳來了。」
  
  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從他口中說出時,卻像是別富深意。
  
  「是啊!我來了。」怡文苦笑著回答。
  
  他含著笑意的目光,緩慢而讚賞地打量過她的全身上下--
  
  今天的貝怡文,和平常綁馬尾,穿著白T恤加牛仔褲的輕鬆打扮全然不同。
  
  她取下了眼鏡,長髮鬆鬆地綰在腦後成一個可愛的小髻,用一隻珍珠髮夾別起,露出纖細白膩的秀頸;一襲平肩粉色的小禮服,襯得她雪膚更白,兩腮如醉;禮服胸前精緻的珠繡,更是絕妙的點綴,恰如其分的顯出華麗又不過分張揚,雪紡材質的裙襬,則隨著她的步伐輕盈地舞動。
  
  她的美麗,令他聯想到夏夜裡在花前月下開著舞會的精靈,使他胸腔悸動。
  
  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卻像是剛剛從惡龍的魔掌下死裡逃生般淒慘。
  
  「不是說今晚要去吃喜酒,怎麼會過來?」他噙著笑意問。
  
  「唉~~別提了,今晚對我而言,簡直像是一場災難……」
  
  怡文拖著老太婆似的腳步,爬上櫃檯左側,那個始終保留給她的老位子。
  
  見她的模樣,元朗唇邊的笑意更濃。
  
  「災難?不過是吃喜酒,能有什麼災難?」
  
  「我的朋友佳佳--噢,就是今天結婚的新娘,她居然把我的『秘密』公開了!」
  
  認識貝怡文至今四年,元朗自然知道她指的「秘密」是什麼──
  
  不管她和誰相親,最後被相中的一定是附近的女人!像是陪她前去的姊妹、女性友人、同事等,更誇張者如隔壁桌的粉領族,或是為她送餐的女服務生之類,「中獎率」高得超乎常理。
  
  為此,怡文已不知道自己間接撮合了多少對佳偶,在婚禮上當了多少次的「介紹人」,被迫接受新郎新娘還有雙方家長的感謝……
  
  「她說了?」元朗含著興味問。
  
  「說了!」只要一想起這事,怡文便忍不住掩面,再一次發出懊惱的低叫,「結果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發生什麼事?」他很配合的問。
  
  「幾乎所有前去參加婚宴的單身女性,全都跑來跟我要電話!」她哀怨的補充,「因為她們都希望我能陪她們去相親!」
  
  「哈哈哈……」
  
  元朗忍不住仰首大笑,低醇的笑聲在他寬闊的胸膛共鳴著。
  
  他的笑聲,引來怡文不滿的白眼。
  
  「人家已經夠沮喪了,你這樣大笑是什麼意思?」她氣得鼓起臉頰。
  
  他伸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別沮喪了,這給妳,免費招待。」說著,他將一小碟開心果推到她面前。
  
  「謝了,」怡文隨意撥弄了下,卻是意興闌珊。「你這裡有沒有酒?」
  
  「小姐,本店賣的是咖啡。」元朗正色道。
  
  怡文卻瞇起眼,擺明了不相信。
  
  「少唬攏我了,元朗,你一定有私藏對不對?」
  
  一面說著,她那雙靈活的眼兒,還不安分地朝他身後的櫃子瞟去。
  
  「妳酒量不好,別學人家藉酒澆愁。」見她失望的模樣,他終於心軟。「好吧!我可以調杯『黑色俄羅斯』給妳。」
  
  「黑色俄羅斯」,是一種以伏特加與咖啡甜酒混合而成的調酒。
  
  「噢,真是太感謝了……哈啾!」
  
  外頭濕涼的天氣,加上咖啡館裡的冷氣,馬上就讓衣著單薄的怡文打起噴嚏。
  
  元朗歎口氣,拿起遙控器調高冷氣的設定溫度,再轉身拿了自己的丹寧外套朝她兜頭罩下。
  
  「穿上。」
  
  「噢!」感冒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尤其她的抵抗力原本就比較弱,怡文不敢逞強,連忙把外套穿上。
  
  「我看還是給妳煮杯愛爾蘭咖啡吧!」
  
  說著,元朗挑選了略帶酸味的摩卡咖啡豆,點燃酒精燈,開始升火溫杯。
  
  愛爾蘭咖啡,主要是由咖啡、白糖、愛爾蘭威士忌和鮮奶油所組成。
  
  「迷人的惡魔」,有人這麼稱呼愛爾蘭咖啡。
  
  最初入口時,怡文首先嘗到的,是微甜濃郁的鮮奶油,接著是帶點苦,又夾著一縷酸的咖啡;在入喉時,愛爾蘭威士忌的濃烈便壓抑不住地從咖啡裡竄出,但咖啡緩和了那分濃烈,將它轉變為既香醇,又令人難以忘懷的滋味……
      
  最後,當愛爾蘭咖啡順著食道滑入腹中,有如一股暖意順著身體靜靜流淌過,由腹腔向外慢慢地擴散,那感覺,彷彿真有個迷人的惡魔,在寒冬中輕柔的擁著你,暖著你……
  
  酒精在她體內發酵,使怡文週身寒意盡消,小臉上泛著可愛的酡紅。
  
  「太棒了!元朗,你煮出來的咖啡,簡直像是藝術品!你可要好好守住這家店,如果你哪天決定關店回去重操舊業,我上哪兒去喝這麼棒的咖啡?」怡文發出一聲滿足的酣歎道。
  
  「這家咖啡館,是為了懂它的人而存在。」
  
  「那不就是說我嗎?」她笑嘻嘻地搶白。
  
  元朗微笑,靜靜的燃起一根煙,俊顏在淡藍色的煙霧後面若隱若現。
  
  透過那層氤氳,元朗落在怡文身上的目光帶著謎樣的柔情。
  
  喝了愛爾蘭咖啡,稍早之前的鬱悶全被體內的酒精給趕跑。
  
  這時店裡正放著B.B. King的「Sweet Little Angel」,輕鬆的節奏使怡文的小腦袋不由跟著擺動。
  
  這時,略有醉意的她突發奇想--
  
  「元朗,我們來跳舞!」
  
  元朗一臉好笑的看著她難得的嬉鬧。
      
  「妳醉了是不是?」
  
  「才沒有!」她略感不滿,同時對他招手,「快點,別躲在吧檯後面,出來出來!」
  
  元朗拿她沒轍,只好拉過煙灰缸,捻熄了香煙,從吧檯後面繞出來。
  
  也只有這個小女人,才能將他拉出怡然咖啡館的吧檯。
  
  「快點快點!」趁著酒興,怡文將他拉到店裡較寬敞的地方,踢掉高跟鞋,滑進他的臂彎,搭著他的肩輕輕搖擺。
  
  跳這種舞的好處,就是不必思考舞步,只須隨著緩慢的節奏搖晃。
  
  怡文嗅到元朗的氣息,混合著咖啡,煙草,麝香,以及像是薄荷胡後水的味道,那是一種很陽剛,很令人安心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恍惚間,怡文覺得頭更昏了,她感覺自己不像在跳舞,倒像是自己變成了鮮奶油,在咖啡裡迴旋、漂浮……
  
  雨夜和藍調總是契合。
  
  寧靜的氛圍裡,人們不急著往哪裡去,只管消磨在音樂裡。
  
  悠閒中,彷彿有種寧靜的感傷在發酵。
  
  當B.B. King 彈奏起「Blues Boys Tune」時,那帶著詩意的憂愁,不知怎麼觸動怡文心頭的愁緒。
  
  「元朗……」她低低的開口:「我不懂,為什麼愛神的金箭老是繞過我?你說,我會不會是被丘比特給遺棄了?」
  
  若不是因為這感傷的樂音,元朗聽見這問題時真有點想笑。
  
  「妳想太多了。」
  
  她抬起頭對他皺眉,似乎對他的回答頗感不滿。
  
  「你又知道了?」
  
  「妳的幸福已經在前面等妳,只是妳還沒有發現而已。」
  
  她的秀眉皺得更深。
  
  「是嗎?那為什麼我沒看見?」
  
  她苦惱抱怨的模樣,落在元朗眼中,簡直可愛得教他心軟。
  
  「因為……」他的唇角浮現一抹難言的微笑,「妳是個大近視,所以才沒看見。」
  
  「元朗,你真討厭!」怡文捶他一記,喊道:「我是很認真的問你,你卻老跟我開玩笑!」
  
  元朗笑了起來,抓起她的粉拳,安放回自己的肩上,繼續扶著她的腰隨音樂擺動。
  
  「別想了,妳聽這音樂,多有感情……」
  
  節奏變得更慢更徐緩了,到了最後,他們幾乎是站在原處輕輕搖晃,像星夜的湖泊中小舟,輕柔的蕩漾著……蕩漾著……
  
  忽然,怡文軟軟地靠上元朗的肩,他的心突地重重一跳。
  
  「怡文?」
  
  待元朗低頭一看,才發現怡文居然邊跳舞邊打起瞌睡來,大概是酒力發作了。
  
  「真是的,明明一點酒量也沒有,竟然還敢喝酒!」
  
  他又好氣又好笑,在她發心印上一吻,然後打橫抱起她,將她安置到店後休息區的沙發上,抓來一條薄毯蓋住她,準備打烊後再送她回家。
  
  離開休息區前,元朗再度回頭望了一眼怡文沉睡的容顏,眸中帶著一抹寵溺的笑──
  
  這個遲鈍的小女人啊,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開竅?

  
  元朗第一次注意到貝怡文,也是在怡然咖啡館裡。
  
  只不過,這家咖啡館在當時還不叫「怡然」,而叫「卡爾維諾」。
  
  對鬻文為生的元朗而言,他的工作就是需要燃燒大量的腦細胞和縹緲的靈感,所以咖啡因成為提振精神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卡爾維諾」開設在自家附近,對他是件好消息。
  
  要不是他太忙,他是絕不會屈就便利商店裡的次級咖啡,而寧願自己煮。不是他誇口,他煮咖啡的功力可是專業級。
  
  他妹妹就曾笑他,對咖啡的要求挑剔到近乎龜毛的程度,現在自家附近開了間不錯的手工咖啡館,他也樂得多花一些錢,享受比較好的咖啡。
  
  平日的元朗習慣晝伏夜出,但在那一天,他不知哪根筋不對,竟在下午客人最多的時段出現。
  
  他枯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燃起一根煙,在煙霧與咖啡熱氣的氤氳繚繞中,開著筆電,將雙手枕在腦後,和word左上角那個討厭的回形針娃娃互瞪眼,看是誰比較閒。
  
  靈感不來,就是不來。
  
  MSN裡,電視台劇組和電玩公司的人都在在線狂敲,從諂媚、哀求到放狠話,看得出來他們都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好像他再不寫出一點什麼就會弄出人命一樣。
  
  煩。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對生活感到厭煩。
  
  沒錯,靠著寫偶像劇和遊戲劇本,他是賺了不少錢,名氣也小有一點,可是總有股莫名的煩躁堵在他的胸口。
  
  他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有,可是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生活裡,早就沒了感動。
  
  然後,他忽然看見咖啡館另一個角落裡,一抹白色的身影。
  
  在充滿女人嘈嚷聲的午後咖啡館裡,她獨坐的身影,顯得那樣安靜且特別。
  
  她戴著黑框眼鏡,紮著馬尾,穿著簡單的白T恤與藍色牛仔褲。
  
  那樣的打扮,在他看來就像個鄰家女孩,普通到任誰也不會多瞧一眼,但是,她身上卻有種奇異的氣質,攫住元朗的視線,使他無法移開──
  
  身形纖瘦的她,斜斜地窩在單人沙發裡,好舒服好安適的樣子,她那脫掉鞋子的蓮足,小小的,白白的,就踩踏在柔軟的椅面上,因為曲起雙腿的關係,他看見牛仔褲的褲腳下露出一小截細緻骨感的踝部。
  
  那絕不是什麼撩人的姿勢,但那一小塊肌膚,莫名的使他下腹起了一陣騷動。
  
  她正捧著一本小說讀得津津有味,從那本書的封面,元朗注意到,那並不是什麼艱澀難懂的原文書,也不是什麼文學巨著,就只是一本人人都看得懂的言情小說。
  
  有些人會刻意到咖啡館「展示」自己的閱讀品味,但她卻不是那樣,她沒有打算做戲給誰看,就只是單純地讀著她感興趣的書籍,悠閒的享受閱讀,悠遊在自己的世界裡,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像金粉一樣灑落在她身上,他看見光線在她的烏髮和皮膚上跳躍,就像是聽見愉悅的音符在起舞。
  
  那一瞬,他竟羨慕起她所擁有的,單純的幸福。
  
  喝完咖啡,讀完小說,她像隻曬夠了太陽的小貓般,滿足的伸了伸懶腰,然後拎了編織包起身結帳,離開了咖啡館。
  
  然後,他忽然間有了靈感。
  
  他寫了一個關於咖啡館女孩和一個頹廢的作曲家的愛情故事,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後,丟給電視台──後來那部偶像劇還紅極一時。
  
  後來,他變得經常在下午跑去泡咖啡廳。
  
  元朗不覺得自己是為了那女孩而改變生活作息,不過他必須承認,只要能遇見那女孩,當天他的心情就會好一點。
  
  她和他一樣,都是店裡的常客。
      
  後來,他無意間從老闆的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貝怡文。
  
  知道她的名字,就彷彿距離她近一點。
  
  從此,這三個字牢牢的刻在元朗心版上,成為無法抹滅的痕跡。
  
  一年後,「卡爾維諾咖啡館」傳出準備頂讓的消息。
  
  元朗幾乎是想也不想,就頂下這家店。
  
  其實他從沒想過要開設一間屬於自己的咖啡館,不過,當他想到這或許是自己和貝怡文之間唯一的聯繫時,留下這個能讓兩人繼續碰面的地方,就成了他必然的選擇。
  
  重新裝潢後,他將咖啡館取名為「怡然」。
  
  他想她應該會喜歡這個店名,也許她會受到這名字的吸引,走進來消費一回。
  
  他承認這是一種引誘,卻沒想到這方式真的奏效了。
  
  她起先站在店外猶豫著,後來還是下定決心走進來,點了一杯咖啡。
  
  當她喝完咖啡,笑著對他說,他煮的咖啡嘗得出幸福的味道時,他感覺所有的付出都有了代價。
  
  後來她變成了他的忠實顧客,幾乎天天來報到,兩人漸漸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然後,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怡然咖啡館破天荒出現了第一個,同時也是唯一一個保留座--
  
  屬於貝怡文的專用席。
    
  三年後,專用席依舊只屬於她,並且還多了一個位置--
  
  就放在元朗的心底。

  
  驟雨過後,月明星稀。
  
  一部銀灰色的休旅車在貝家大宅前停下。
  
  元朗跨出駕駛座,站在貝家的鏤花大門前,按了下電鈴。
  
  好一會兒之後,對講機有了響應。
  
  「哪位?」一縷悅耳的女聲由對講機透出。
  
  「元朗。」說著,他抬起頭,讓監視器照見他的臉。「有一件喝醉酒的巨型包裹送達。」
  
  黑盒子裡的人顯然愣了會兒,隨即意會了過來,逸出一抹輕笑。
  
  「噢……是怡文對不對?我馬上出去。」
  
  不多時,鏤花大門發出一聲脆響,步出一名即便素顏亦艷光四射的女子。
  
  她正是貝家三姐妹中的大姊,貝君頤。
  
  貝君頤無疑是貝家三姊妹中最美的一個,應該說,也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女子,她的美有如流動的火焰,婀娜、耀眼、而又充滿生命力,令人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直到現在,元朗仍然不明白,面對一個這樣的大美人,他為何能毫不動心?
  
  「嗨!元朗,那個折騰人的大包裹在哪裡?」
  
  「在車上。」
  
  貝君頤朝車內一望,果然看見怡文像貓咪一樣蜷在後座,打著呼嚕,睡得正香,車內漫著一絲酒香。
  
  「真是傷腦筋,怎麼睡成這樣?」貝君頤無奈的歎笑著。
  
  「她今晚累慘了。」元朗的語氣,帶著一絲難以覺察的寵溺。
  
  精明的貝君頤,可沒有錯過他眼底的溫柔。
  
  「我想我沒辦法扛她進去,可以麻煩你把她抱進來嗎?」
  
  元朗笑,「看來也只能這樣。」
  
  元朗打開後座車門,輕手輕腳的將怡文抱出來,小心翼翼的唯恐驚擾了懷中人兒的好眠。
  
  他充滿呵護的舉動,全落在貝君頤帶笑的眼眸中。
  
  她領著元朗來到怡文的房間,讓他將怡文抱上床。
  
  貝君頤幫怡文脫下高跟鞋,並且拉上薄被。
  
  「真是的,她平時是滴酒不沾的,怎麼會喝醉?」她口中抱怨著,但一雙清澈的眼眸,卻定定的望住元朗。
  
  「是我讓她喝酒的。」元朗歉然解釋道。
  
  「哦?」
  
  「吃完喜酒回來,她心情不怎麼好。」元朗見貝君頤仍側著頭在等待下文,只好進一步解釋,「今天的婚禮,她擔任的是介紹人的角色,妳知道她一直很介意自己的……呃,愛情魔咒,所以……」
  
  貝君頤旋即明白了。
  
  原來,妹妹又是為了自己遇不到真命天子在難過。
  
  「我懂。」貝君頤點點頭,美眸憐惜地望向怡文,「唉!這個丫頭竟然沒發覺魔咒老早就被打破了,還在那裡自怨自艾,真傻!你不覺得嗎,元朗?」
  
  貝君頤像是話中有話,還特意瞟了元朗一眼。
  
  面對她有意的刺探,元朗噙著笑不語,態度沉定如海,波瀾不興。
  
  「我真不明白那個喜歡怡文的人,為什麼不快些表態,我猜喜歡她的那個人,大概是不怎麼真心,也不想負責任,只是想玩遊戲,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貝君頤故意道。
  
  出乎意料的,這次元朗開口了。
  
  「我不這麼認為。」
  
  「哦?怎麼說?」
  
  貝君頤充滿興味地等著聆聽他的辯解。
  
  「我覺得,也許是喜歡她的人太過明白她的遲鈍,所以想要給她多一點時間去發現,不急著逼迫她面對這分感情。」元朗慢條斯理地回答。
  
  唔,這點她倒是沒想到。
  
  「所以,你不認為他是不夠真心囉?」
  
  他露出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
  
  「時間將會證明一切。」
  
  對於元朗的回答,她雖不滿意,尚可接受。
  
  貝君頤點點頭,「最好是這樣。」
  
  將元朗送到大門口,這時他像是想起什麼,忽然回頭交代。
  
  「對了!她的隱形眼鏡還沒拿下來。」要是不管她,任她戴到天亮,眼睛可能會發炎。
  
  君頤聽完,不由笑了出來。
  
  呵!這男人,明明在意怡文在意的不得了,卻還不肯說開。
  
  「知道了,回頭我會叫醒她,要她取下後再睡。」
  
  「那,我走了。」
  
  「慢走。」貝君頤帶著笑意,目送元朗驅車離去。
  
  見他的休旅車在道路的盡頭化為一個紅色的小點,她才關上門。
  
  「看樣子,愛上怡文可不是件輕鬆的事哪!」貝君頤感歎的自語著。
  
  一陣夜風拂過,庭院的白茶花花影搖曳,就像是在輕輕附和著她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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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5 20:25:06
第二章

  怡然咖啡館門上的銅鈴悅耳的揚起。

  「歡迎光臨。」

  正在洗杯子的元朗,從櫃檯後直起身,看見貝怡文推門進來,目光霎時暖了。

  但他馬上注意到今天她不是一個人來,她的身後,還跟了一男一女。

  女的精心打扮,穿著正式的小洋裝,從妝容到指甲都百分百完美,連髮型都捲得很刻意:男的比較隨性,穿襯衫牛仔褲,搭了件兩服外套,都會風格裡帶著休閒。

  至於怡文,仍是平只的白T恤牛仔褲,長髮紮成馬尾巴,腳上踩著黑色人字拖,和那兩人走在一起,感覺很不搭,但他卻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嗨,元朗。」怡文笑著對他打招呼,然後指指後方的兩人道:「我帶朋友來喝咖啡。」

  「歡迎,隨便坐。」元朗頷首,同時對她的朋友點點頭。

  他們一行三人挑了靠窗的座位落坐,貝怡文故意挑了面窗的位子,讓那兩人面對面而坐。

  很眼熟的「陣式」。

  一直注意著怡文的元朗一臉好笑。

  看樣子,這妮子今天又給自己攬來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明明不喜歡,卻又狠不不心拒絕——這就是怡文,一個容易心軟的小女人。

  元朗望著怡文的目光,多了一抹憐惜。

  「這間咖啡館氣氛真好,有點像是老上海法國租界型的咖啡廳。」才一坐下,身為室內設計師的魏玲雅,就對咖啡館的裝潢品味讚不絕口。

  「這裡的咖啡更好,現磨現煮,喝了保證上癮。」怡文極力推薦著,然後轉身朝元朗招手。

  元朗從吧檯後繞出來。他穿著黑T恤牛仔褲,手戴大鏡面潛水表,腳踩馬汀鞋,將略長的頭髮全部往後梳,紮成馬尾,露出臉部立體剛稜的輪廓,與單邊的銀耳環。

  型男!看見元朗的瞬間,玲雅競閃了神,差點忘了今天是來相親。

  元朗高大的身影往怡文身旁一站,一隻手看似隨意的搭在怡文身後的椅背上,露出職業性的微笑。

  「三位要點些什麼?」

  「沒有Menu,怎麼點?」沈又鈞皺眉道。

  「這裡沒有Menu,看你想喝什麼咖啡,儘管點就是了。」怡文忙替元朗解釋。

  「這倒有趣!」玲雅用一雙精心勾勒的媚眼瞟他,「那我要一杯法式焦糖瑪琪朵。」

  「沒問題。怡文和平常一樣嗎?」

  「對,一樣。」

  元朗笑著望向沈又鈞,問:「先生呢?」

  「你們這裡除了咖啡,還有沒有別種飲料?我不喝咖啡,咖啡會造成骨質疏鬆。」他是骨科醫生,所以特別注重骨本。

  元朗的眸子,幾不可見地瞇了瞇。

  很久沒遇到這種客人了,如果他不是怡文帶來的朋友,他現在哪能好端端坐在這裡。

  「抱歉,本店只賣咖啡。」

  「只賣咖啡?沒有茶?果汁?」沈又鈞故意刁難。

  「茶和果汁,勞駕你到外面的自動販賣機買。」

  丟下這句話,元朗超有個性的轉身走人。

  沈又鈞見狀,先是傻眼,然後氣結。

  「什麼態度啊?不過是小小咖啡館的老闆,架子竟然那麼大——」重點是,還害他在兩個女人面前丟臉!

  「喔,我的天!」玲雅忽然發出低呼,打斷沈又鈞的發飆,雙手按在胸口,一副快要喘不過氣的樣子。

  「玲雅,你怎麼了?」怡文緊張的湊上前。

  「你是有心臟病,還是有氣喘?」玲雅的模樣,讓沈又鈞忘記發飆。

  「都不是,我只是有感覺了!」玲雅忽然揪住怡文的手,興奮地宣佈,「怡文,你相信嗎?我想我戀愛了!」

  「嗄?你……你沒搞錯嗎?」怡文瞠眸,驚恐地想:不會吧?難道她的「功力」又精進了?他們坐下來才不到三分鐘。

  「絕對不會錯!」玲雅肯定地點著頭,「我想我愛上元朗了!」

  「什麼?」

  詫異的二重唱,出自怡文和沈又鈞之口。

  沈又鈞氣極敗壞的嚷,「搞什麼?你們在耍我嗎?魏玲雅,你沒搞錯吧?今天你相親的對象明明是我!」

  玲雅衝著他假笑,「我知道,不過我到剛剛才發現,我們似乎並不適合,因為我受不了連喝一杯咖啡都要擔心會不會骨質疏鬆的男人。」

  尤其看見沈又鈞一副蓄意找碴的態度,讓她頓覺自己根本就錯看了他。這種自認高人一等的男人,怎麼會是理想的對象?

  愛面子的沈又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咖啡館老闆擊敗,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魏玲雅,你最好不要後悔!」他怒氣沖沖的放完話,馬上起身離開。

  經過櫃檯時,元朗眼也不抬,不輕不重的奉送了句——

  「慢走。」

  那一句話,擺明他的不受歡迎,讓沈又鈞聽了更氣。

  「哼!我再也不會來了!」他朝元朗嗆了一句,沒風度的甩門離開,那力氣大得連門框都震動。

  元朗無動於衷地繼續煮咖啡。

  合則來不合則去,他的咖啡館,從不勉強無緣之人。

  「真抱歉,小沈的怒氣不是針對你。」

  很懂得把握機會的魏玲雅,看準了機會,立刻移師到吧檯前的高腳椅上,想要進一步認識這個性格的咖啡館老闆,進而將他把到手。

  「無所謂。」他將煮好的咖啡推到她面前,「你的焦糖瑪琪朵。」

  「謝謝。」

  玲雅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法式焦糖瑪琪朵,無預警的被那濃郁香醇的口感震懾。

  這男人,煮得一手好咖啡!

  因為一杯咖啡的感動,玲雅對元朗的好感更是三級跳。

  「好棒的咖啡!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我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咖啡……」向來伶牙俐齒的她,竟在這一刻詞窮了。

  「謝謝。」他淡然揚唇,收下她的讚美。

  「我叫魏玲雅,記住這個名字,因為你即將多了一位忠實顧客。」

  元朗再度微微一笑,但他的目光卻是越過玲雅,望向靠窗座位裡那個小小的身影。憑著瞭解,他敏感的察覺到怡文的不對勁——

  怎麼回事?她怎麼看起來有些落寞?


  怡文沒有想到,魏玲雅竟然會愛上元朗。

  她的意思,當然不是指玲雅愛上元朗是件奇怪的事,憑良心說。除去他煮咖啡的手藝不淡,元朗的外型是十分出色的,至少她就目睹過好幾次女顧客對他告白,所以玲雅會喜歡上元朗,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只是,為什麼是元朗?

  玲雅起先不是對沈又鈞很有好感嗎?就是因為玲雅想和沈又鈞進一步交往,所以才會找她幫忙,哪裡知道,玲雅忽然說變就變,竟對元朗一見鍾情。

  那元朗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元朗會喜歡玲雅嗎?

  根據她的「經驗法則」,有她參與的相親場合,一定會誕生一對情侶——這麼說來,元朗也對玲雅一見鍾情囉?

  想到這裡,怡文胸口莫名一緊,像是被什麼給絞擰了下,感覺有點疼。

  昨天離開咖啡館後,玲雅又拉著她去吃晚飯,整頓飯下來,問的全是元朗的事,她答得支支吾吾,幾乎招架不住。

  「你不是認識他四年,還天天往他的咖啡館跑,怎麼感覺起來你好像跟他很不熟?」玲雅還這樣取笑她。

  這時她才猛然驚覺,自己對元朗的事,所知的竟然這麼少!

  她知道他曾寫過劇本,嗜喝咖啡,父母俱在並且還有一個開烘焙屋的妹妹,店型的手工餅乾和蛋糕就是出自他妹妹之手。他最喜歡藍調和爵士樂,養了一隻叫阿拉比卡的貓……

  然後呢?他喜歡什麼顏色?星座?生日?血型?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

  這些她都不知道,也沒想過要去問。

  平常,她總嘰哩呱啦的朝他吐苦水,講的全是自己的事,卻忘記要去傾聽。

  對她而言,元朗就像她喝咖啡的習慣,是那麼自然的融入她的生活裡,她已經太習慣他的存在,天天見面。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會一直待在她一轉頭就看得見的地方,卻忽略了要去瞭解他,就像她從不會去探究咖啡的品種一樣……

  「糟透了……」怡文抱著頭,簡直懊惱得想拿腦袋去掄牆。

  嗚!沒想到,她竟然是一個這麼差勁的人!元朗一定是倒楣透頂,才會交上她這種朋友!

  叩叩!叩叩叩!

  「貝小姐!貝、小、姐!」

  指節輕叩櫃檯的聲音伴隨高分貝的喊叫,使怡文熊熊嚇了一跳,驀然抬起頭。對上一張生氣的小臉。

  「啊?怎麼了?」

  「叫你那麼多次都沒聽見,又去哪裡神遊了?距離下班還有半小時,請不要現在就開始打混好嗎?」

  對噢!她都忘了現在是上班時間。

  「對不起……」連忙低頭懺悔。

  「真是的!我都搞不清楚誰是員工、誰是老闆了!」

  身為二手書店「鉛字館」唯一的正式員工,林婉玉的職責之一,就是要監督偶爾會打混恍神的老闆貝怡文。

  「是是是,玉姐,我會改進、我會改進。」怡文尷尬地笑:「你叫我有事?」

  「對啦!你有訪客。」

  這麼晚了,還有訪客?

  怡文不經意朝門口望去,她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喝!居然是元朗!

  「不……元朗?你怎麼來了?」她驚訝到舌頭打結。

  怎麼心裡才想著他,他就來了?

  「今天提早打烊了,我想,咖啡館的老闆偶爾也需要感染一下書香氣息。」元朗揚了揚手上的紙袋。「我還帶了一點伴手禮過來。」

  不必打開,怡文早就從那芳醇的氣味嗅出答案。

  「萬歲!是咖啡!」她歡呼一聲,分了一杯給婉玉後,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打開杯蓋啜飲起來。

  今天沒到「怡然」去,她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想念著咖啡岡。

  趁著怡文喝著咖啡,元朗帶著笑意環視一掃,將書店仔細打量,從上到下、左到右,目光所及之處全是書牆。

  怡文笑了,「你想找書嗎?」

  「不急,我想先看看這裡。」元朗跨開步伐,在書店內梭巡。

  他一直知道她的店址,但今天卻是第一次踏進她的領域。

  質樸的書架,古舊的封皮,泛黃的紙頁,暖融的燈光……這些細微的質感,在空氣裡混合成一種略帶陳舊、滄桑,但是令人舒緩愉悅的氣息。

  他早就想進來這書店,他想,走進這書店,就可以更接近她一點;可是也因為這樣,他遲遲不敢前來。

  他太瞭解自己,如果他更接近她一些,就會不知饜足的想要更多,所以他最多只允許自己站在書店的對街,遠遠地望著,想像著她在裡面工作的樣子。

  而今,元朗終於進入這裡,他放慢腳步,在一個又一個的書架間瀏覽。

  「鉛字館」只是一家小小的二手書店,但卻是怡文從無到有,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雖然這家店並不怎麼華麗,也並不怎麼賺錢,但是因為她真心喜歡閱讀,所以便很自然的選擇一份和自己必趣有關的職業。

  自己的店被元朗這樣打量,她覺得有些自豪,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某部分的自己,亮敞敞地攤開在他面前,任人閱覽。

  「很棒的店。」半晌後,元朗說道。

  「你真的這麼覺得?」書店被人誇獎,比聽見自己被誇獎更令怡文開心。

  「是。」他專注的望著她,一字一句道:「這裡充滿了你的風格,我很喜歡。」

  忽然,怡文有些臉紅。

  拜託!他是在說書店,又不是說你,你幹嘛臉紅?怡文在心裡罵自己。

  在慌亂之下,怡文開始不知所云,「我……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書,但我記得你喜歡爵士和藍調,我們這裡也收二手CD和黑膠唱片,要是遇見狀況不錯的爵士或藍調專輯,我就會另外留下來,我想……說不定你會喜歡。」

  他專注凝視她的跟眸如深潭。令人望不見底。

  他……為什麼不說話?在那樣的注視下,怡文感覺胃部莫名的緊縮,心跳如擂鼓。

  因為緊張的關係,她下意識地舔了舔發乾的唇,忽然間,她注意到他的眸子顯得更加深黝。

  「元朗……你要看看嗎?」

  「好。」

  聽見他的回答,怡文輕吁了一口氣。像是因為終於可以從這樣的目光下逃離而感到輕鬆一些。

  怡文咚咚咚的跑進櫃檯,從桌下拖出一隻小紙箱。

  「嘿咻!」

  見她拿得有些吃力,元朗跨進狹小的櫃檯。

  「我來。」他接過她手裡的紙箱,輕而易舉的抱起放在桌上。

  打開紙箱,元朗開始一張一張審視那些唱片,唇邊的笑意也不自覺加深。

  怡文真的瞭解他對音樂的品味,為他留的唱片,他幾乎全都收藏了,其中有些他特別喜歡的,還買了兩張,一張用來播放,一張用來收藏。

  但是,這些全是怡文為他留的。

  因著這緣故,他貪心的全都想要。

  「你收集這些唱片收集很久吧?」這一整套唱片可說是絕版珍品,市面罕見。

  「沒有啦!沒有很久。」她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收集了兩年多。

  他望住她的目光,不知為何令她臉紅。

  「謝謝你,這全部都是我想要的。」

  聽見他這麼說,怡文如玉般的容顏,頓時被喜悅所點亮。

  「真的?全部嗎?」

  「是,全部。」

  太好了!都是他想要的呢!幸好當時她將這些唱片另外收起來了。怡文為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而感到雀躍不已。

  「以後如果還有,再繼續幫我留。」他笑著取出皮夾,「今天收穫不少,幫我結帳吧!」

  「不不不,那本來就是要送給你的!」怡文慌忙搖手。

  他斂起笑容。「怡文,別這樣。」

  「真的!我不能收你錢,這是一份禮物。」怡文認真的解釋,「每天喝著你煮的咖啡,就能感受到一種幸福的滋味,和一分愉悅的心情,比起你帶給我的,這不過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回報。」

  望著怡文的面容,他心情激動,他多想抱住她,將她鎖在懷裡,瘋狂的吻她,感受她肌膚的溫度。汲取她髮間的幽香,他想告訴她他愛她有多長久的時間,但理智及時扯住他。

  在這一刻,元朗意會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已完全跨出了純屬「咖啡館老闆」與「老主顧」的範疇,自然地跨人下一個階段。

  怡文對感情的領會,比一般人慢好幾拍,過去他不想躁進。強迫她面對他的感情,然後害她在還未感受到愛人的美好之前,就先感受到被愛的壓力。

  雖然她走得有點慢,雖然他早就站在下一個階段好久好久了,但他仍願意等待她趕上來。

  因為她值得這等待。

  就像慢慢地烘焙那些咖啡豆,就像是耐心煮出一杯好咖啡,他願意用等待,換取她心中的純情開花。

  而今,他終於等到一種嶄新關係的萌芽,從今以後,他會一點一點縮短兩人的距離,讓她明白他的心意。

  元朗為什麼不說話?

  怡文有些不知所措的仰視著元朗,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樣,尤其是他的眼神,像帶著電一樣,當他望著她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

  這時,她才發現他們站得好近,近到她能感覺到他週身輻射出來的熱度,以及他吹拂在她頭頂的呼吸,還有,他身上那混合了咖啡香的獨特氣昧……

  怡文的臉莫名的紅了,她的心跳急促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元朗,好像不再是過去的元朗了,她的每一個細胞,都本能的感應到他的存在。

  她覺得有點緊張,她希望他不要站得那麼近,可是又不希望他退開——老天!

  要是元朗發現她有這麼怪異的反應,不知道會怎麼想?肯定會被她嚇跑吧?

  沉默,延續許久,怡文的心情也越來越不安。

  「好,我收下這份禮物。」

  當元朗終於收回皮夾,那迫人的氛圍也在剎那間宣告消除,怡文鬆了一口氣,臉上再度有了笑意。

  「不過,我堅持你明晚到『怡然』來,我要請你喝一杯咖啡。」

  怡文忙不迭地點頭,滿口應允,「好啊!我明晚一定去!」

  「你一定要來,」他饒富深意地加了句,「我等你。」



  回到家,元朗還未打開燈,一抹絲般觸感,滑順地蜷擦過他的小腿。

  「喵!」

  「阿拉比卡。」元朗將他從「鉛字館」帶回的紙箱,往鞋櫃上一放,然後笑著彎身,將歡迎他回家的貓兒撈起,享受它溫存的親近。

  一向,就只有這隻貓靜靜的等待他回家,這幾年來,它一直是這屋子裡的女主人。

  他給阿拉比卡倒了貓飼料,換了乾淨的飲水,然後跨進浴室沖澡。

  在舒適的水溫下,他仰起臉,讓水拄暢快地沖刷過他的全身。

  十分鐘後,再踏出浴室,阿拉比卡已經填飽了肚子,黏過來向元朗撒嬌。

  元朗一面擦著濕髮,一面笑看著愛貓在他的步伐間愉快的穿梭著。

  然後,他注意到電話留言鍵亮著,他按下按鍵,窩進沙發裡聽留言。

  「您有十六通留言。」

  元朗蹙了下眉,十六通?

  「喂?元朗,我是晶芬,你什麼時候換了手機號碼也不跟人家說,所以我只好打電話到你家囉!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生日快樂!」

  「元朗,還好我還留著你家電話。三十歲生日快樂!改天一起吃頓飯吧?哦,對了,我是蜜婭。」

  「元朗,我阿濤啦!媽的你咖啡館還沒倒?呃,在你生日還講這麼不吉利的話好像不太好厚?啊哈哈!總之生日快樂啦!要是咖啡館倒了記得回劇組,記得我永遠等你的劇本啊!掰!」

  「朗,我是小妖,記得我嗎?我有留新電話給你,你怎麼都不打電話給人家?我好想你,人家想幫你慶生說,聽到我的留言快回個電話給我,等你喔!」

  「朗哥,生日快樂啊!最近我們公司要推一個遊戲,你要不要參一咖寫遊戲腳本?我們公司這次玩很大喔!還請名模林小玲來代言,你有意願記得通知我嘿!拜」

  聽若罔聞的任由留言播過一通又一通,元朗俊美的容顏看上去彷彿沒有表情,阿拉比卡輕巧地躍上他的腿,張開嘴巴打了個呵欠,見它可愛的舉動,才稍稍軟化了他冷漠的神情。

  「你也覺得無趣嗎,阿拉比卡?」元朗愛撫著它頷下的絨毛輕笑著。

  他正想將留言全數清除,忽然一縷清脆的聲音流洩而出,使他停住了刪除的動作。

  「喂?哥。生日快樂呀!」

  聽見這熟悉的語調,元朗又驚又喜。

  那是他妹妹,元歆。

  「聽說有人明天就要跨進三字頭了,嘩!好老噢!小妹怎麼能不來致個意呢?為了表示哀悼,明天我會親手烤個蛋糕送去你店裡。我知道你的店在你生日當天都公休,所以我會讓小精靈偷偷放進冰箱的冷藏庫裡,不必太感動!你只要偶爾回報我幾頓香的辣的就行,我很好收買的啦!就這樣,生日快樂!」

  原以為元歆要掛電話了,沒想到她又補了句,「對了,奉勸你一句話——法律是不會承認你和虹吸壺的禁忌之戀的,好好給我找個大嫂才是正經!」

  妹妹的最後一句話又讓元朗笑了。

  輕撫著阿拉比卡藍灰色的絨毛,望著它在他腿上滿足地蜷窩成一個圈,貓咪傭懶的神情,令他想起某個也喜歡窩在沙發裡看書的纖影。

  「大嫂是嗎……」

  那一瞬,元朗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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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5 20:25:36
第三章

  日輪尚未落盡,成群的星子已經在天空的另一頭閃耀。

  五點鐘,怡文下了班,依約來到「怡然咖啡館」。

  咖啡館門扉緊閉,窗簾掩著,門上還懸掛著一隻牌子:「本日公休。」

  「咦?今天沒有營業嗎?可是元朗明明和我約今天啊!」

  怡文正猶豫著要不要離開,忽然咖啡館內燈亮起,元朗叼著煙前來開門。

  開了門,他撐在門框上,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眼底含著笑意。

  「既然來了,怎不進來?」元朗問。

  怡文第一次發現,原來元朗垂眸而笑的模樣,竟要命的好看。

  「你今天不是公休嗎?」怡文指了指門上掛的牌子。

  「我今天確實不營業,只用來招待貴客。」說著,他側身讓出通道。「進來吧!」

  怡文雖有些迷惑,但仍是走進咖啡館。

  怡文今天穿著無袖背心,當她側身通過大門的時候,兩人的身體無可避免的相觸,她光滑而裸露的肩頭輕擦過他結實的胸膛。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間,一種特殊的悸動,令他們兩人同時一震。

  好像有什麼在怡文的體內甦醒,她臉頰紅了紅,驚慌的抬眼,正望入元朗的眸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關係,她感覺他的眸色變深了,像一泓充滿誘惑的深潭,幾乎要將她的魂魄吸進去。

  「抱歉……」她吶吶的說著,幾乎是從他的注視中逃開。

  即便沒有營業,怡然咖啡館坐的空氣,仍然瀰漫著誘人的咖啡香,怡文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直到那香味沁入心脾。

  平日她到店裡,總是高朋滿座的景況,今日的空蕩令她有些不習慣,尤其是元朗把大部分的桌椅全都撤到一旁,只留一張桌於在中央,桌子相對的位置則放著兩把椅子,桌上擺放著兩份餐具,顯見今晚她是唯一的客人。

  忽然,這種特殊待遇使她受寵若驚,又有些心慌。

  「坐,我去放音樂。」元朗隨手捻熄煙蒂,轉身走進吧檯,這時,忽然有個東西落在她腿上。

  「噢!」她發出一聲低呼,驚訝的低頭望住躍到腿上的小傢伙。

  那是一隻藍灰色的貓,她不懂得辨認品種,只知道這必然是隻十分罕見的貓。

  「她是阿拉比卡。」元朗的低笑聲傳來。

  怡文眼兒一亮。

  「原來它就是你常掛在嘴上的『室友』啊!」她笑著舉起貓兒,湊近自己的臉,「你好啊,阿拉比卡!」

  「喵!」阿拉比卡回以一記寒暄。

  「它是今晚的陪客,希望你不介意。」

  怡文好玩的輕搔它的下巴,不介意地搖搖頭。

  「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陪客,我可是很高興呢!」

  不一會兒,輕快的爵士樂流洩在空氣裡,帶來某種愉悅的氛圈。

  「要不要喝檸檬水?」

  正在與阿拉比卡玩的怡文抬起頭,訝異地望向吧檯後的元朗。

  「嘿!我還以為你要請我喝咖啡呢!」她佯怒的抗議。

  元朗倒是笑了。

  「咖啡等吃過飯以後再喝,原本我準備了香檳,不過考慮到你的酒量實在太差,所以我決定帶回家,一個人享用。」

  「你還準備了香檳?今天是什麼日子,你中樂透了嗎?」她好奇道。

  「都不是,」元朗將兩隻玻璃杯放到桌上,道:「今天只是我的生日。」

  聞言,怡文先是一愣,接著大叫起來。

  「今天是你生日?天啊!我不知道……你昨天就應該告訴我的,我什麼禮物也沒準備——」

  「禮物我昨天就已經收到了,不是嗎?」

  他指的,自然是那箱唱片。

  「那不算啦……」

  怡文下意識的反駁,但元朗卻伸出手,對她搖搖頭,制止了她的未竟之言。

  「對我來說,那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他望著她,一字一字的說。

  在那樣的注視下,怡文的心再度狂跳起來,她不由自主的按住心口。

  老天,她是怎麼了?她覺得自己變得好奇怪,她開始覺得自己一定是吃錯了什麼藥,所以才會對元朗產生奇怪的感覺。

  那種感覺她無法很確切的說出來,但是她發現自己開始在意他的一舉一動,當他在她附近時,她感覺自己心跳特別不受控制;她開始注意他的背影,他的氣息,甚至還注意到他的黑髮在光線明暗下變化的色澤!

  天啊!看清楚,貝怡文,他不是別人,他是你的元朗啊!怡文在心底對自己大聲喊叫著,可是那一點用都沒有。

  怡文不是很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她的直覺很確定一件事——

  她的麻煩大了!

  她懷疑,她可能對元朗,滋生了超乎友誼的感情。

  這個領悟使她掩面發出呻吟。

  「不會吧……」

  這……這算是對愛情「開竅」了嗎?

  過去二十八個年頭裡,她從沒有對任何一個男人產生這麼強烈的感覺——高中與大學時代她是遇過一、兩個讓她有好感的男孩,但那都和元朗給她的感覺不一樣!

  她不會想要把手伸進他們的髮中,感受髮絲穿梭在指尖的觸感。

  她也不會去注意,他們的手指有多修長,頭髮的光澤是什麼顏色。

  她更不會想要像一隻小狗般,將鼻尖埋進他們的頸際,深嗅他的氣息!

  這是她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如此意亂情迷!

  天啊!天啊!怡文在心底不斷迴旋著這句話,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大聲。

  怎麼辦?以前的她可以和元朗一同把咖啡言歡、興之所至的跳舞,但是現在,她卻不知道要怎樣面對他!

  「過來,阿拉比卡。」元朗將貓咪喚過去,將一盤貓食放在地上。

  阿拉比卡從怡文腿上躍下,乖巧地走過去,元朗的手指熟稔地伸到它領下,寵愛的搔了搔它的下巴,笑看著它開始吃晚餐。

  當元朗仲手搔昴阿拉比卡下巴的時候,一種陌生的情溯淹沒了怡文,使她莫名地躁熱了起來,她忽然發覺自己居然有種衝動;想要把下巴伸過去也讓他摸一摸。

  當怡文發現自己居然有這麼瘋狂的念頭,不由臉更紅了,她下意識的伸手揚了攝臉,希望他不會注意到自己臉紅的樣子,但偏偏事與願違。

  「怎麼了?」元朗注意到她的動作。

  「呃……你不覺得今天好像有點悶熱?」

  怡文回答的時候,甚至還不太敢看向元朗。

  「我去把冷氣溫度調低。」

  「不、不。我……我喝點冰水就好。」

  元朗點點頭,先倒了杯檸檬水給她,又道:「晚餐馬上就來。」

  怡文啜著檸檬水,一雙清澈的大眼則跟隨他的身影轉來轉去。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把目光從他身上「拔開」!

  元朗在吧檯後準備晚餐,他不慌不忙、游刃有餘的姿態真是賞心悅目極了。他今天穿了件凱文克萊的v領棉恤衫,恤衫貼著他的身軀,勾勒出結實勁瘦的體魄,每當他從高處取物,手臂的線條賁起如弓,繃著衣袖,充滿了力與美……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有種好餓好餓的感覺。

  「怎麼了?」

  在怡文出神時,他端上來兩盤沙拉。「沒有……」她連忙搖搖頭,看見他端上的菜,怡文驚喜地低呼:「嘩!好漂亮。」

  「這是前菜,熏鮭魚沙拉。」他道。

  橘紅色的鮭魚薄片,捲成玫瑰花心的樣子,鋪在翠綠色的青菜上,灑上蘆筍、黑橄欖與切細的紅椒,再搭配以特調的橙桔醬汁,看上去簡直令人食指大動。

  「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

  「嘗嘗看,這沙拉的滋味比看起來更好。」

  元朗說得沒錯,當她嘗了一口熏鮭魚沙拉,新鮮的鮭魚薄片在她舌上化開,那滋味美妙得令她沒齒難忘。

  「我真不敢相信,你不但咖啡煮得好,連沙拉都訂五星級飯店大廚的水準!」

  身為女人的她,真的要甘拜下風了。

  元朗白牙一閃,笑了。

  「大概吧!因為這的確是飯店大廚做的。」

  「咦?」怡文愣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煮咖啡還行,但做菜就不太行,加上我想要吃一頓不會鬧胃炎的生日大餐,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叫外送。」

  怡文不由哈哈大笑。

  這一笑,放鬆了怡文緊繃的情緒,往昔和元朗自在相處的感覺又回來了,她開始愉快的享用這頓晚餐,用完了所有的餐點,連生日蛋糕都吃了,元朗站到吧檯後,在虹吸壺的上座中鋪上濾紙,燃起灑精燈,開始煮水。

  看見元朗在磨豆,怡文知道他準備要開始煮咖啡了,立刻興奮地跟過去。

  「元朗,你要開始煮咖啡了嗎?」

  跳上吧檯最左側的那個老位子坐好,趴在吧檯上,一雙小巧白皙的蓮足在高腳椅上晃呀晃,滿眼的期待,彷彿在盼著棉花糖的小女孩。

  她的模樣太可愛,令元朗不由一笑。

  「對,你還喝得下嗎?」

  「當然!我還有一個胃,是專門用來裝咖啡的。」她拍拍肚子開玩笑道。

  水漸漸滾了,蒸氣將沸水加壓,沸水順著燒瓶裡的玻璃管被壓入上層,這一瞬,怡文感覺自己的脈動加快,血流竄升。

  這是她百看不厭的一幕——當沸水與咖啡粉遇合的瞬間,彷彿是終於尋覓到了契合的另一半,產生了動人的變化,香氣發散而出。

  這時元朗拿著竹匙,微側著臉注視著咖啡壺,心中估量著攪拌的時間,半隱在眼睫下的目光專注而微低,彷彿蓄著雷霆萬鈞,有如一隻伏低了肩,蓄勢待發的豹子。第二十秒,他出手攪拌,第四十五秒,他再攪拌一次,到了第五十秒,他熄滅火焰,同時移開酒精燈,動作流暢,一氣呵成。

  此時,整間咖啡廳早已滿盈濃烈的咖啡香,像愛情的餘韻,引人留連。

  他從櫃裡取出怡文專用的杯子,將剛煮好的咖啡注入杯中,推到她面前。

  「趁熱喝。」

  怡文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不加糖也不加奶的原味咖啡。

  「還是這麼好喝……」捧著熱熱的杯子,她閉眼發出滿足的歎息。

  自從大學時代迷上喝咖啡後,她每天固定要來一杯,但是從沒有一家咖啡的滋味,比得上元朗煮的那樣教她回味、百喝不厭。

  「元朗,從實招來,你到底在咖啡裡面加了什麼?為什麼只要喝過你煮的咖啡,就再也離不開這間咖啡館?」

  元朗燃起一根煙,俊顏在淡藍色的煙霧後面若隱若現,微笑如謎。

  「硬要說的話,我確實是在咖啡裡,加了一味獨門秘方……」

  怡文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不自覺的傾身向前。

  「真的?是什麼?快告訴我!」

  「這可是商業機密,我怎麼能洩漏?」他故意慢吞吞的賣關子。

  「噢!別這樣嘛!」她看著他,「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你就透露一點口風嘛!」

  這個妮子!元朗被她看得發笑。

  「好吧!我只告訴你一個,你絕不能告訴別人。」

  「好,我用人格擔保,絕對不說出去!」說完,還像童子軍一樣豎起三指。

  元朗移過煙灰缸,彈了彈煙灰後,才道:「是『想像』。」

  「想像?」怡文超驚訝。

  他微瞇起跟,望著她道——

  「每當我在煮一杯咖啡的時候,我就想像我正和我愛的女人做愛。」

  什麼?

  怡文先是一怔,接著臉蛋紼紅起來。

  「做……做……」她舌頭打起結。

  「……愛。」他替她接完話,然後仰頭大笑起來,「怡文,你口吃了!」

  怡文頓時有些氣惱。

  「討厭!我問正經的,你卻在開玩笑!」

  天啊!他對她說那種話,害她的臉燙得都可以煎蛋了!

  「我沒騙你。」他取來一顆咖啡豆,放在掌心裡,直視著怡文的目光道:「在烘焙這些咖啡豆的時候,我想像我正和它們戀愛,我拿捏它們的分寸,揣測它們的溫度,發揮最大的耐心,想著要怎樣和它們相處,才能讓它們展現最美的滋味與風情。」

  被元朗的眸子鎖定,怡文感覺自己彷彿被催眠。

  「當我煮咖啡的時候,我便想像自己正要與心愛的女人做愛,」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徐緩而低沉,「愛情是火焰,而我是水,當愛情慢慢將我加熱,我便逐漸沸騰,透過這虹吸管的甬道,我將自己推向她,淹沒她,讓她在我的擁抱中慢慢融化,喚醒她們獨特的芬芳……」

  天!她頭腦暈眩,心跳得好快,寒毛立起,裸臂上甚至起了雞皮疙瘩,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體內血液興奮的奔竄著!若不是因為坐著,怡文懷疑自己會雙腿癱軟!

  如果這是誘惑,絕對是一等一的高竿!

  在這樣迷離的氛圍、這樣的熾熱的目光,以及這樣勾惑人心的聲調中,沒有一個女人能不受吸引!

  但在此時,元朗按熄香煙,往前傾身,雙肘靠在吧檯上,嘴角噙著一抹懶洋洋的笑,那雙直視她的魔魅幽瞳,就像是魔法師的目雙眼,或一池召喚人的深潭,隨時會將她的靈魂帶走。

  「怡文,你知道嗎?每段愛情其實都帶著苦澀,有時候它甚強至難以入口。即便是這樣苦澀,但細細品嚐之後,卻能感覺喉間醇香的回甘……」

  彷彿能感受到那分甘醇一般,怡文不由下意識的舔了舔唇瓣。

  但這無意識的動作,卻使元朗眸心燃起一把火炬,不自禁地仲指從她唇上撫揉而過。

  這動作太親密,怡文驚訝地眨眨大眼睛。

  「元朗……」

  那花瓣般的柔唇,引得元朗俯下頭,他的吻似蝶翅,從她的唇角輕柔地拂過,如嬉戲般一閃而逝。

  在那一瞬,本能掌控了一切,怡文不由屏息,眷戀地偏過頭去追索、挽留那稍縱即逝的蝶吻。

  她的回應,使他喉間發出一聲壓抑而模糊的低吼,長久以來的自制力鬆動了,他托起她小巧的臉蛋,覆上了她的柔唇。

  兩唇的交會,猶如致命的雷電,那來自心靈深處湧上的愉悅,使他們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歎息。

  他的舌沿著她的貝齒緩慢的探索,接著深入她絲滑的口中,糾纏她、撩撥她,品嚐她甜美的滋味與那分柔潤細緻。

  怡文被元朗的吻逗弄得幾乎忘了呼吸,一種無以名狀的愉悅感,使她的背脊掠過一陣陣的輕顫。

  這時她模糊的想起,在大學的迎新舞會上,她曾被一個學長竊吻過,她以為那就是「吻」,但和元朗的吻比起來,才明白那根本算不上是吻。

  元朗的吻是如此深入,如此親密,就像是……此生等待已久。

  他令她感覺完整。

  察覺怡文嘗試著回應他,元朗的唇角揚起一抹滿意的笑弧,她的反應是如此生澀,但卻一點也不曾減少他對她的渴望。

  他不再緩慢探索,而是以一種直接而火熱的方式佔有她的雙唇,與她的舌纏綿。

  忽然,咖啡館的門上,響起了輕敲。

  起初他們都沒有注意,直到輕敲變成鍥而不捨的重拍,將他們兩人打斷。

  「該死……」元朗不得不放開怡文,胸腔如風箱般鼓動。

  怡文則紅透了臉看向別處,他注視著她酡紅的臉蛋,嫣紅腫脹的雙唇,令他差點想要將她拉進懷中,再次吮嘗她的美好。

  做了幾下深呼吸平復自己後,元朗從吧檯後走出來。

  「我去看一下是誰。」

  元朗才拉開門,一記輕快的「哈囉」便傳了進來。

  這熟悉的聲音令怡文一愣,她回過頭,正好與進門的紅衣女子四目相對。

  居然是魏玲雅!

  玲雅顯然也沒想到怡文會在這裡,兩人一打照面,都怔住了。

  「玲雅?」怡文詫異的問。

  玲雅迅速堆出滿臉笑,「我剛路過這裡,看見咖啡館雖然關著,但裡頭透出燈光,我想元朗應該在店裡,所以順便買了些消夜帶過來,沒想到怡文也在。」

  「謝謝,但我們才剛吃過晚餐。」元朗說。

  「這樣啊,那還真不湊巧。」「我們」?玲雅細細玩昧著這個詞,一雙略帶詢問的美眸調向怡文。

  玲雅是個極擅長察言觀色的人,她發現她的闖入似乎打斷了什麼,只有他們兩人的咖啡廳氣氛微妙,咖啡廳中央的一桌二椅,還有怡文雙頰與饜上的可疑嬌艷……她很可能選錯了時機前來,不過,這也讓她心裡有個底,讓她明白還有誰是潛藏的情敵。在玲雅銳利的注視下,怡文不知為何有種心虛、想逃的感覺。

  「很晚了,我想我也該回去了……」怡文囁嚅著說。

  元朗正想阻止,玲雅卻早一步開口。

  「我車子就在附近,不如就讓我送你回去?」

  玲雅都這麼說了,怡文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謝謝,那就麻煩你了。」

  「走吧!」玲雅勾著怡文走向門口,開朗地對元朗笑著,「拜拜,我改天再來喝咖啡。」

  元朗甚至來不及開口,玲雅就像一陣風似的將怡文帶走了。

  上車後,玲雅不急著發動車子,反而打開車內的燈,她有些問題要立刻向怡文求證。

  「怡文,你今天是不是和元朗約好一起吃飯?」

  微挑的眼線,將玲雅的眼眸勾勒得有些犀利,怡文發現自己竟有些害怕。

  「我……只是來幫元朗慶生。」

  「今天是他的生日?」玲雅頓時風雲變色,「你明知道他的生日,上次我打電話問你的時候,為什麼要騙我說你不知道?」

  怡文忙搖頭,「我沒騙你!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玲雅根本不相信她。

  玲雅強壓下怒意,問:「怡文,你老實告訴我,你該不會也喜歡元朗吧?」

  怡文在第一時間想否認,卻無法否認。她向來就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

  玲雅一雙厲眸緊盯著怡文越來越慘白的臉,再問:「上次我問你和元朗的關係,你說你們只是認識四年的老朋友,難道你也是今天才發現自己愛上他的?」

  「我……」怡文嘴唇顫抖,不知如何回答。她的確是到了今天,才發現她早就愛上元朗卻不自知。

  見怡文完全無法否認,玲雅重重地閉了閉眼。

  「果然被我猜對了!貝怡文,我們朋友一場,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

  她失望又挫敗的表情,令怡文好難過。

  「玲雅——」

  「你知道嗎?以前我從來不相信一見鍾情這回事,但是當我遇見元朗,他的存在輕易的瓦解了我過去的信念。我就這樣愛上了他,而我甚至對他還不瞭解——你明白這種感覺嗎?怡文,我是真的毫無來由的愛上他。」

  怡文垂眸看著自己放在腿上的手,心裡微微泛苦。

  她當然明白這種感覺——因為所有找她陪同去相親的女孩,跟她說的都是同一套,她們都經歷過這毫無理性的一刻,她早已見證過無數次的愛情奇跡。

  只是這些奇跡,從未降臨在她身上。

  好不容易當她意識到愛情的降臨時,卻與玲雅愛上了同一個男人。

  「你曾告訴我,你和元朗認識了整整四年不是嗎?你和他認識了這麼久的時間,為什麼偏偏現在才要跟我爭?你是故意的嗎?還是覺得這樣要人很好玩?貝怡文,我到今天才看清楚你的為人!我真是錯看你了,虧我還把你當成好朋友看待,你卻是這樣回報我!」

  玲雅的指責,像一把又一把的鋒利刀子,毫不留情的砍向怡文。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被朋友這樣誤會,怡文眼眶都紅了。

  「你這是幹什麼?該不會是要哭了吧?」玲雅見狀,簡直快受不了了,「拜託你搞清楚狀況,該哭的是我才對吧!」

  「玲雅,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真的很抱歉……」她雖極力隱忍,但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怡文,你知道嗎?我不管這是不是因為你的『能力』所造成,但我真的從來對一個人感情如此強烈,這種毫無來由的一見鍾情,我此生未曾有過,我想……這可能是我第一次這麼瘋狂的想要和一個人在一起。」

  玲雅深吸一口氣,重重地閉了閉眼睛,將眼淚硬是忍了回去。

  發動引擎,在引擎的運轉聲中,她的聲音仍是如此清晰:「我知道我這麼說很過分,但如果你真的對我感到抱歉,真的當我是朋友,就不要介入我和元朗之間,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倘若你做不到——」玲雅咬咬牙,決絕地吐出,「那我們的交情就到今天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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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5 20:26:04
第四章

  翌日。

  貝家電鈴響起,想起陳媽一早便出去買菜,貝君頤披了晨褸下樓,按下對講機。

  「找誰?」

  「你好!我是宅配,有一束花指名送給貝君頤小姐。」

  君頤翻了個白眼——天!真不知道又是哪個偶像劇看太多的傢伙想出來的耍浪漫把戲,真會找麻煩!

  「知道了。」

  片刻後,君頤抱著重得要死兼阻礙視線的九十九朵紅玫瑰進門,一下留神,她絆到一個重物,腳下一個踉蹌,整束玫瑰脫手飛出,火紅花辦灑了一地。

  「天啊,我到底踩到了什麼……怡文?」

  君頤低頭一看倒抽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倒臥在地毯上呈爛泥狀的「物體」,居然是自己妹妹!

  怡文眨了眨惺忪睡眼,在靠枕堆中蠕動了下,手裡還抓著電視遙控器。

  「嗚……大姐你踢到我了。」

  君頤聽了差點沒昏倒。

  「你這麼早躺在客廳地板做什麼?」

  「嗯……人家在睡覺……」怡文含糊不清地道。

  「要睡幹嘛不回房睡?等等……你昨晚該不會就是在這裡過夜的吧?」

  「嗯!是啊……」

  君頤抓起怡文的耳朵咆哮:「不成體統!你以為家裡沒大人了嗎?啊?要睡回房睡!」

  「嗚,好啦好啦!」

  怡文只好從靠枕堆型爬出來,步伐遲緩的回房去。

  看著怡文無精打采的背影,君頤覺有些擔心。

  「真不知道那妮子吃錯什麼藥了?」

  又翌日——

  已出嫁的貝家老三貝露琪,中午到出版社交完畫稿,與丈夫韓兆堂一同用過午餐後,然後繞道買了馬卡龍禮盒當伴手禮帶回老家,才一進門就看見二姐怡文抱著一桶爆米花,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無趣的午間電視節目。

  「咦,二姐,你今天在家啊?」露琪微訝的問。

  「嗯……」

  「你吃過中飯了嗎?」

  「嗯……」

  「書店今天公休嗎?」

  「嗯……」

  奇怪,二姐的書店不都是週一固定公休嗎?但今天不是週一啊!

  而且二姐說話都沒什麼表情,真的很不對勁喔!來試探她一下好了。

  「二姐,你知道嗎?今天……今天外面下大雪喔!」露琪開始胡說八道。

  「嗯……」

  「而且聽說麥可‧傑克森和貓王復活了耶!」

  「嗯……」

  「白宮發佈新聞稿,說歐巴馬決定要和小布希在一起。」

  「嗯……」

  露琪見怡文不管她說什麼反應都一樣,不由驚慌失措起來,抓起二姐用力搖晃著。

  「天啊!二姐,不要嚇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被露琪這樣一晃,怡文總算清醒了一些。

  「咦?露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暈!

  「二姐,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陪你去看醫生好嗎?」露琪好擔心的說,還摸了摸怡文的額頭。

  「我沒有不舒服啊!」

  「真的?」露琪還是不放心,「可是你兩眼無神,看起來不太對勁……」

  「我很好。」

  「真的?」露琪半信半疑。

  「真的啦!」怡文強調。

  再翌日——

  怡文帶了一本搞笑漫畫到庭院裡,可是她翻開漫畫,看了很久還是在看第一頁。閱讀是她最喜歡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麼,連最輕鬆好笑、字數最少的漫畫也看不進去。

  「二姐?」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怡文嚇一跳。

  她轉過身,看見一身兩裝筆挺,提著公事包的弟弟貝一葦就站在門邊。

  「一葦,你怎麼突然跑回來了?」

  身為貝家唯一的兒子,繼承貝裡建設集團成為貝一葦責無旁貸的責任,隨著父親投身於建築業界,為將來接班做準備。

  「我是幫爸回來拿資料。」貝一葦揚了揚手上的光碟。

  其實那只是一張空白光碟片,他特意跑回來,只是因為分別接到大姐和三姐的電話後她們都說二姐怪怪的,他放心不下,所以特地選在午間返回老家一趟。

  他若無其事的問,「二姐,你今天沒到鉛字館去啊?」

  「嗯……」怡文迴避著弟弟關心的目光,不知道該用什麼借口合理化自己的蹺班。

  「人總會有倦勤的時候,累的時候就停下來休息一下,不要太勉強自己。」

  怡文微笑,「我知道。」

  貝一葦仔細端詳怡文的表情,「你看起來氣色真的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麼煩惱?」

  怡文忙搖手,「沒有沒有,我怎麼會有煩惱?哈哈……」

  「明晚國家音樂廳有一場很棒的演奏會,我們一起去聽好不好?」

  那一瞬間,怡文覺得好感動。

  她這弟弟從小就非常細心,非常體貼,長得又帥,若不是他一再聲明早已心有所屬,她一定會將身邊最好的女性友人介紹給他!

  「一葦……」怡文拍拍弟弟的手,「我真的沒事,不要替我擔心。」

  「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不要放在心底不講。」

  怡文忍不住笑出來,「款,我們之間到底誰比較大啊?」

  「你,不過你老是迷迷糊糊的,我覺得我當你哥還比較合適。」貝一葦一本正經地道。

  「我哪有迷迷糊糊?」怡文鼓起兩腮抗議著。

  「怎麼沒有?你——」

  怡文看得出貝一葦還想說些什麼,但就在此時,他的手機傳人一通簡訊,貝一葦看完簡訊後無奈地歎口氣。

  「我得回去開會了。」

  「嗯,別讓同事等,快回公司去吧!」怡文催促著。

  貝一葦往門口走去,走到一半又折回。

  「怎麼啦?是不是忘了什麼東——」

  怡文話未說完,貝一葦張開手臂,摟了摟嬌小的怡文,還開玩笑似的將她抱起,怡文忍不住咯咯笑了出來。

  「二姐,有事隨時給我電話,雖然我現在比較少住在老家,但我們永遠是姐弟,可別跟我生疏了!」貝一葦不放心地叮嚀。

  「我會的。開車開慢一點,注意安全!」

  與弟弟道別後,怡文合上漫畫。

  既然沒有心思看書,也不想再悶在家裡,乾脆出去走走吧!


  暖煦的日光,非假日的午後,沒有目的、不必趕時間地緩慢散步,其實是件非常享受的事。

  怡文穿著印有大頭狗的白色T恤,刷白牛仔褲,踩著一雙黑色人字拖在街道上閒逛,忽而一名端著咖啡的粉領族與她擦身而過,不小心撞上了她。

  「抱歉抱歉!」對方急急道歉。

  「沒關係。」

  對方離去後,還留下一縷要命的咖啡醇香,勾動了她胃裡對咖啡因的相思,令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空氣中的殘香。

  天啊!她幾天沒喝咖啡了?起碼三天!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咖啡的滋味。

  怡文的雙腳像是自有其主張似地掉轉了方向,往怡然咖啡館的所在地走去。

  離「怡然」越近,怡文的腳步就越輕快。當她看見咖啡館門口那個藍白相問的半圓拱頂小雨篷時,她的臉上露出大大的微笑。

  站在對街,怡文強自按捺著想飛奔過去的衝動,望眼欲穿地等著交通號志上的小綠人出現。不料,在這時候,她看見靠窗的位置上,坐著一抹搶眼的火紅身影。

  是玲雅。

  號志轉換,小綠人伴隨眷導盲的布符鳥嗚輕快地漫步起來。

  行人像魚一般穿梭在斑馬線上,怡文卻覺得自己的腳重得像是舉不起來。

  想起三天前玲雅對她說的那番話,怡文不知為何覺得胃部緊縮了起來。

  還有十五秒。

  怎麼辦?要進去嗎?可是她若去了,玲雅會不會不高興?

  還有十秒。

  布谷鳥鳴頻率變快變尖銳,小綠人像是被狗追似的開始急促奔跑。

  還有五秒。五、四、三、二?

  怡文咬著下唇,站在咖啡館的對街,怎麼也不敢踏出那一步。

  號志轉紅,汽機車像是被放出閘門的獸,喧囂地再度佔據路權。

  怡文氣沮地垂下頭,安慰自己:不去「怡然」也沒關係,至少到處都買得到超商的便利咖啡。


  每當咖啡館門上的鋼鈴響起,元朗總下意識的希望走進來的是貝怡文,但每次的希望都成了失望。

  距離他生日,已過三天。

  這三天,怡文不曾出現在咖啡館,倒是她的朋友魏玲雅天天來。

  發生了什麼事?怡文從不曾這麼久沒來。

  他生日那一晚,他吻了她,卻來不及向她表白。自那一晚以後她不再來找他,這代表什麼?她生氣了?需要時間想清楚?

  或是對他沒感覺?他想知道這三天她的小腦袋裡在想什麼。

  至於魏玲雅—一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室內設計師都這麼閒,魏玲雅竟可以在咖啡館一待就一個下午,不厭其煩的詢問每種咖啡豆的名稱與特質。

  看在怡文的面子上,元朗努力壓抑心中的不耐,盡量滿足魏玲雅的好奇心——

  但天知道,他已經快將耐性用盡,因為玲雅的問題越問越私人,對他的興趣顯然高過咖啡,已經快要令他忍無可忍!如果不是顧慮到她是怡文的朋友,他早就將她列為拒絕往來戶。

  元朗走進吧檯後的休息區,拿出手機,迅速搜出舊日死黨的電話,撥號。

  電話響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有人應聲。

  「哈啊!喂?」電話彼端先是一記長長的哈欠開場,足見對方仍處在嚴重睡眠不足的狀態。

  「阿濤。」元朗的聲音中帶著低氣壓。

  懶散樣迅速消失,換上精力充沛的聲音。

  「喲,是元朗啊!怎麼會想到打給我?真是蓬畢生輝、蓬畢生輝啊!」

  呆子,「蓬畢生輝」不是這樣用的!但元朗沒心情糾正他。

  「怎麼會打給我?是不是有意思要回劇組來啊?」

  「如果我沒記錯,劇組最近剛殺青對不對?」

  「對,怎樣?」

  「你現在有沒有空?」元朗的聲音持續低沉。

  「有有有!只要是你找我,我隨時有空。」

  「那好,你現在馬上到怡然來。」

  「要幹嘛?」

  「代班。」

  阿濤的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嗄?代班?有沒有搞錯!」

  「我等你四十分鐘。」說完,元朗掛掉電話。

  三十八分鐘後,阿濤風塵僕僕的趕到「怡然」。

  「天啊!元朗我真會被你搞瘋……」阿濤用快死的口氣嚷道。

  「『怡然』交給你了。」元朗拍拍他的肩說道。

  「到底是有什麼火燒屁股的事?」元朗從不拜託別人的,真的很反常喔!

  「改天再說。」

  「等一下啊!費老大要我問你,你最近有沒有在寫劇本……」

  不管阿濤在背後哇啦哇啦地喊什麼,元朗逕自拿了鑰匙,提了紙袋,從後門開了休旅車就離開,直奔「鉛字館」。

  鉛字館內依然播放著輕輕柔柔的音樂,櫃檯上依舊插著一大束滿室生香的香水百合,店員林婉玉坐在櫃檯後接理即將上架與將要CD上網的書籍資料。

  元朗闖進寧靜的鉛字館,他的模樣太急躁,讓林婉玉有些訝然。

  「元先生?」

  元朗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定下心神。

  「我找怡文。」

  「她今天請假喔!」

  「請假?」這個答案令元朗意外。

  林婉玉起先猶豫了一下,接著小聲透露,「事實上,她已經請假三天了。」

  元朗微蹙起眉,「怎麼了?她生病了嗎?她明天會不會來上班?」

  「不知道耶,貝大小姐沒交代。」其實她也有點擔心,可是她又不好過問老闆的私事。

  怡文沒來上班,竟是貝君頤代為請假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謝謝,這咖啡請你喝。」

  元朗將裝了兩杯咖啡的紙袋放在櫃檯,腳跟一旋,離開鉛字館,開車直驅貝家。

  三天見不到怡文,他既困惑又不安,但當他知道她已三天沒上班,他的心裡只剩下擔心。


  「唔……不好喝,這個呢?嘩,不行,酸味好重!」

  怡文手裡提了一大堆外帶咖啡,從便利超商、星巴克到咖啡專賣店的現煮外帶咖啡,就是沒有一杯喝起來可以取代元朗為她煮的咖啡。

  怡文超沮喪的。

  怎麼辦?今後她要去哪裡解她的「咖啡癮」?

  乾脆幫婉玉加薪,請她每天下午去「怡然」幫她買咖啡?不行,元朗認識婉玉,他一定猜得到婉玉是幫她買,只有她才會點特製咖啡,也只有元朗知道她愛喝的口味。

  「傷腦筋……我的味蕾已經被元朗寵壞了。」

  怡文看著自己滿手沉重的袋子,裡頭裝的都是只喝了一口的咖啡,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有種鼻子酸酸的感覺。

  天色暗了,怡文拖著有氣無力的步伐回家。

  彎進巷口時,她忽然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問,怡文直覺地倒抽一口氣,踉蹌後退兩步,慌忙將自己的身軀藏回轉角後面,感覺自己心臟跳得很快。

  她……沒看錯吧?站在家門外的是……元朗?

  元朗站在貝家對面的那盞昏黃的路燈旁,路燈把他的身影拉得好長,他靠著圍牆而立,一手拿著煙,一手握著攜帶式煙灰缸,路燈下,她看見他的煙灰缸堆滿了煙蒂。

  天,他在這裡站了多久?現在還是咖啡館的營業時間,他怎麼會跑出來?

  忽然,貝家的鏤花大門被人從裡面打開,元朗立即按熄了煙,站直了身軀。

  怡文看見陳媽端了一杯水出來給元朗,元朗婉拒。

  「二小姐還沒回家啊,她也沒帶手機出門,元先生……你要不要改天再來?」

  「沒關係,我不趕時間。」

  「我有打電話給大小姐,她交代請你進屋去等。」

  元朗再度婉拒,「謝謝,我在這裡等就好。」

  「這樣厚……」陳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那……不然你渴了再跟我說,這種天氣要多喝水才不會中署,屋裡還有很多檸檬水,不要客氣。」

  「謝謝。」

  陳媽進屋去了。

  元朗又重新靠回牆邊,準備再燃一根煙。

  躲在轉角處的怡文,這一刻心抖得劇烈。

  他……真是來找她的?可是,她還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

  元朗在彈開打火機時,忽然嗅到一縷絕不會錯認的味道。

  怎麼會有咖啡的香味?

  他轉過頭,不意與躲在轉角只探出一顆頭的怡文打了個照面。

  「怡文?」這是她家,她躲在那裡做什麼?因為不想見到他嗎?

  想到這裡,元朗的眼色黯了幾分。

  怡文嚇了一跳,沒料到會被元朗發現,她有點想逃走,可是又覺得很沒禮貌,只好硬著頭皮走出來。

  「嗨!」她有點心虛地打招呼,卻不太敢正視他。

  「嗨。」元朗收起香煙,看著眼前微低著頭的小腦袋,感覺很複雜。

  看見她人好好的,沒病沒痛,他很高興,想緊緊擁住她;可是想到她整整消失三天,都不去找他,讓他寢食難安,又很想吼她,他不知該說什麼,最後,他只好挑了個安全的話題開頭。

  「你去買咖啡?」元朗看著她手上提滿了袋子,皓腕上勒出許多紅紅白白的痕跡。

  「呃……」

  「買這麼多,全都是你要喝的?你喝得下?」他取了一杯,看見杯子上印的字樣,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嘲弄。「City Care?什麼時候開始你改喝這種咖啡?」

  「不是……」她急急否認。

  「想喝咖啡為什麼不去我那裡?」

  怡文抬起頭來望住他,表情有些驚惶失措,什麼都還未說出口,眼眶已經紅了。

  在這沉默的時刻,元朗驀然明白了她心中想的,卻說不出口的話——

  她想要找出能取代他煮的咖啡。

  這個認知,使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無形的利爪抓破一個洞,痛徹心扉。

  很好,今晚總算沒有白來,至少他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元朗平靜地將那杯咖啡放回袋中,還她。

  「我走了。」

  怡文提著滿手冷掉的咖啡,他轉身離去時,她的心也涼了大半。

  她知道元朗一定誤會了,她張口,聲音卻卡在喉中,喊不出來。

  有時候,人不會意識到這個人對自己的重要性,人都是在即將失去時,才測得出這個人在心底的重量。

  為什麼她總喜歡往「怡然」跑?為什麼她什麼話都能跟他說?過去她從未正視過這些問題,直到玲雅宣告她愛上元朗為止,那一刻,她才驚覺自己心底真實的感情。

  天!她是這麼盲目、如此遲鈍,不曾察覺元朗對她而言,早已不只是一個朋友,他對她的在乎,也早就超越了朋友的界限,是她一直視而不見。

  「元朗,我不懂,為什麼愛神的金箭老是繞過我?你說,我會不會是被丘比特給遺棄了?」她曾這麼問他。

  「你想太多了。」

  「你又知道了?」

  「你的幸福已經在前面等你,只是你還沒有發現而已。」

  殊不知她誤會了丘比特,他並沒有摒棄她,是她忘了傾聽心的聲音。

  當時她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她現在發現了,可是……這一切會不會太遲了呢?

  怡文蹲在地上,將小臉埋在膝上哭得好傷心,沒有發現元朗在此時折返。

  元朗原本已經走遠,但上車前卻看見她在路燈下縮成一團哭泣的樣子,她的眼淚摧毀他的理智,讓他的心可怕地揪緊著,到最後。他走不開——

  他沒有辦法丟下正在哭泣的怡文走掉!

  「怡文……」他的手觸上她顫抖的肩,將她摟進自己懷裡。

  怡文在淚眼朦朧中,發現元朗居然折回來,她低喊一聲,哭著抱緊他,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對他喃喃說話。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嗚嗚,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好討厭自己……嗚嗚……」

  「怡文,你先別哭,有什麼話漫慢說。」她像是非常沮喪,非常煩惱,一直嗚嗚咽咽地哭得非常傷心,但她說了什麼元朗完全有聽沒有懂。

  「你不懂……我覺得很內疚……嗚嗚,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元朗,我……」

  怡文哭到最後,講的話根本已變成外星語,超乎元朗的理解範圍。她重覆著同一句話,元朗努力分辨她的外星語,一直到第五次,他才聽懂了她的話,而那句話,卻深深震撼他的心。她說——

  「元朗,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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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怡文在鏡子前端詳自己的臉。

  「嗚……好醜!」

  眼睛腫得像核桃,鼻子紅得像打過一百次噴嚏……她居然用這樣哭得亂七八糟的臉向元朗告白,真難為他沒有嚇得退避三舍!

  而在措手不及之下被告白的元朗,居然非常鎮定。

  他先將她從地上扶起,然後問她:「我們需要談一談,要去你家,還是由我決定?」

  「隨便……可是我想喝咖啡,一定要你煮的才行。」她一邊抹淚一邊說。

  元朗笑了,「知道了。」

  於是怡文上了元朗的休旅車,元朗先是開車載她在市區繞了繞,待她情緒完全平復後,才載她回自己家。

  「這是什麼地方?」怡文有些迷惘,她還以為元朗會載他到「怡然」。

  「我家。」

  怡文抬頭,看見的是一棟日式平房,外觀看起來就像一個老爺爺那麼老,卻保養得非常乾淨,很有味道。

  「我怎麼好像在哪裡看過這間房子啊?好像是某個冰淇淋廣告……」

  元朗低笑,替她說出口:「抹茶寧治?」

  「對對對……」

  「嗯,我借他們拍過廣告。」

  對即將進入單身男子家毫無防備,也不懷疑他是否別有用心,卻淨想起一些有的沒的——這就是貝怡文,單純而不懂得懷疑。

  看見元朗脫鞋,怡文也跟著脫鞋。

  「我去拿雙室內拖鞋給你。」元朗道。

  「不不不,我想打赤腳。」她忙阻止,「赤腳踩在原木地板上多舒服呀!」

  說完,怡文將鞋脫在玄關,享受赤足踩上原木地板的感覺,每走一步都有木製地板特有的輕微剝啄聲。

  客廳裡沒有多少傢俱,電視,音響,矮几,兩張長沙發,靠窗的地上養了一盆綠竹,此外別無長物,清楚明瞭。

  「喵!」阿拉比卡迎上來,親密地摩挲元朗的腿,好像在對他說「歡迎回家」。

  「我回來了。」元朗一掌托起藍灰色的貓兒放在肩上,「這是怡文,記得嗎?」

  「喵嗚!」

  「嗨,阿拉比卡!」怡文摸摸它的下頷,阿拉比卡舒服地半瞇起藍綠色大眼。

  就在她和阿拉比卡打招呼時,她不經意看見玄關牆上鏡子裡的自己。

  「啊!」怡文發出一聲慘叫。

  「怎麼了?」

  她慌慌張張地用手遮起半張臉,「廁所……我要借廁所……」

  「左手邊,燈在門邊。」

  「謝謝!」

  她拔腿就衝進廁所,關上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洗了把臉。

  洗了臉後看起來雖然好多了,但對紅腫的眼睛鼻子好像沒多大作用。

  「超丟臉的!」

  怡文躲在浴室裡發愁,根本不敢用這張臉出去面對外頭的元朗。

  不過……再難看也得出去,她總不能一輩子把自己反鎖在元朗的浴室裡吧?

  怡文歎了一口氣,終於走出浴室。

  走出浴室,她就聞到令她眷戀數日的咖啡香。

  對!就是這個味、就是這個味!

  怡文循著香味來到開放式廚房,看見元朗將剛煮好的咖啡倒進杯子裡。

  「咖啡煮好了。」

  「謝謝。」她拉了中島台邊的高腳椅坐下,面容一整,端起咖啡先深深嗅聞咖啡香氣,才開始緩緩啜飲。

  每次看著她用如此珍視、虔敬的態度對待他煮出的咖啡,元朗的眼中不由盈滿笑意。

  「咦?這是……巧克力摩卡?」怡文有些驚訝,以前元朗說過,「巧克力摩卡」根本不能算是咖啡,只能算是甜品。「為什麼?」

  「我奶奶說,巧克力是安慰哭泣的孩子最好的特效藥。」

  「啊?可是我又不是小孩子!」怡文抗議。

  說完,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在這相視而笑的片刻中,一種昔日的熟悉感又回來了,但彷彿又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密感。

  沉默的氛圍,兩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當怡文想起自己今晚的告白,不覺又多了幾分難為情。

  「我去放音樂。」元朗走向音櫃,「你想聽什麼?」

  「我看看……」怡文放下杯子,也湊到CD櫃前,「我想聽爵士——」

  忽然,怡文愣住了。

  她發現,元朗的CD櫃上有好多相同但重覆購買的CD,有的甚至有三張之多!新舊不一,而且那些看起來都那麼眼熟——

  然後,怡文忽然明白,那些看來眼熟的專輯,全是她前幾天送給元朗的。

  「原來我送你的,你早就都買啦?」怡文忽然覺得自己好傻氣,還曾為了元朗說他每一張都喜歡而沾沾自喜,原來人家只是客套而已。

  「你都有了怎麼不跟我說呢?」怡文想要努力保持微笑,卻顯得萬分勉強,「送了一堆你原本已經有的,你一定覺得很閒擾,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吧?」

  「不,我很高興。」

  他的回答,令怡文詫異地抬起頭。

  元朗望住她,目光似墨濃,令她心悸。

  「因為是你送的,所以每一張我都想要。」

  在元朗的注視中,怡文心跳如雷,耳際嗡嗡作響,她覺得自己的雙腿像煮熟的義大利麵條一樣發軟。

  她覺得頭昏昏的,感覺這一切好不真實——可能嗎?元朗會喜歡她嗎?

  過去,愛神的金箭總是繞過她,成全她身邊的人,像是她的朋友,她的妹妹……甚至是不相干的人,她不知親眼目睹過多少次身旁的男女因為她的關係一見鍾情、成雙成對。

  她偷偷期盼了好久,卻老是等不到屬於自己的幸福,等得幾乎心灰意冷——這一次會有奇跡發生嗎?可能嗎?她喜歡的人,也喜歡著自己?

  「我前面有著幸福,只是由於種種意外,它姍姍來遲而已。」元朗輕聲念著他們曾經淡淪過的羅蘭‧巴特的句子,垂眸凝視著她,「現在,它已經來到。」

  「元朗……」怡文伸手,想要碰觸他的臉龐,卻又不敢。

  她真的好怕這一切是丘比特的惡作劇,只要她一碰,最美好的夢境就會破碎,她又回到過去那個不曾遇見愛情的自己。

  元朗卻在她縮回手之前握住她,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怡文,我愛你。」他望著她說。

  怡文震動了一下,屏住呼吸,胸口彷彿有什麼滿溢著。

  「我愛你,從四年前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一直愛著你,這麼多年來,我始終在等你真正將我看入你的心底。」他微笑,「而現在,我想我終於等到了。」

  一滴清淚,緩緩滑下怡文的臉龐,但一朵好美好美的笑容,卻在她的唇上綻放。

  曾經,她以為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會愛上她了,但他卻說,他一直在等她。

  暗戀著一個人,是微酸的甜蜜;而兩人相愛,是世上最美的奇跡。

  她終於等到了,屬於自己的奇跡。

  怡文發出一聲輕喊,投入元朗的懷中,他抱住了她,低下頭來尋著她的唇。

  在兩人激切的擁抱中,不知誰的手撞著音響的開關,音響裡流洩出曲子《The blowers Daugher》Damie Rice那略帶著嘶啞的聲音唱著——

  And So it is,just like you said it would be,(就這樣,一如你曾說過的)

  Life goes easy on most of the……(大部分的時候生活就這樣過去了……)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我無法將視線從你身上移開)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我無法將視線從你身上移開)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我無法將視線從你身上移開……)

  阿拉比卡趴在窗台上,看著這對緊緊擁吻在一起的戀人,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夜好深了,該睡了……


  怡文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置身在陌生的地方。

  亮麗的晨光從玻璃窗灑入,吊扇在天花板無聲地轉動著,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有車聲隱隱流過,此外一切如此靜好。

  這是哪裡?

  怡文先是困惑,然後,記憶猶如回歸的潮汐,她回想起昨晚的一切——

  昨晚,她哭著向元朗告白,她被元朗帶回家,生平第一次夜不歸營,她先是……然後元朗就……最後兩人就……

  怡文悄悄掀開被子,往裡頭看了一眼——被子下,她不著寸縷。

  天啊!那不是夢!

  她倒抽一口氣,驚慌地彈跳而起,差點跌下床,幸好一隻健臂攔腰一抱,將她穩穩地撈回床上。

  嚇死人了!還好有驚無險。

  怡文閉眸舒了一口氣,睜開眼,不意卻對上元朗放大的俊容。

  「早。」

  「早、早……」她的芙頰飄上兩朵彤雲,講話不由自主的結巴。

  「怎麼突然跳起來?」

  「沒事、沒事,呵呵……」她覺得自己心臟跳得好快。

  「睡得還好嗎?」早晨的元朗嗓音低沉,格外有磁性。

  「好、好,很好、很好……」怡文覺得自己好像退化成一隻學舌的九宮鳥。

  一早就和元朗四目相對,俊男在側,美色當前,這……這對心臟太刺激了——

  不對!她在想什麼?這時候她不應該還在垂涎元朗的美色吧?

  但是當她對上他的目光,她的腦中卻有如塞進軟呼呼的棉花,不能運轉,眼底全是他,只有他。

  昨晚,她將自己給了出去,很難形容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就好像……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了,因為愛情的緣故,使自己成為一個全新的人。

  晨光灑入臥室,清風拂動簾幔。

  他倆彼此注視著,無須多餘的育語,就這樣把對方看入自己心底。

  元朗伸手,溫存地將她頰畔的髮絲勾到耳後,然後滑至她頸際,略一施力,兩人的唇便膠著在一起了。

  元朗輕輕翻身,將她壓進柔軟的大床上,兩人身軀交疊著,他的肌膚暖著她的,因為羞澀,她瑩白的皮膚漾出粉櫻般的艷澤。

  他吮嘗她,探入她絲絨般的口中,與她的舌尖共舞;他的大掌滑過她的臉蛋,秀頸香肩……一路往下,停留在她敏感的腰肢後側,輕摩撫弄,怡文攀著他寬闊的肩細細輕吟。

  兩人親密地吻著,四肢交纏,吐息融在一起,氤氪的熱意,使得身體逐漸沸騰了起來……元朗分開她的腿,置身於她之間,在奔赴歡愉的前一刻,他漆黑的眼眸鎖住身下的怡文,專注地凝視著她。

  過去,他曾在無數的夜晚夢想過這一刻,而今她就在自己的懷中,渴望化為真實,這分美好的感覺令他幾乎歎息。

  怡文雙唇嫣紅且微微腫脹著,眼眸濕潤,目光迷濛,流轉間有如水波蕩漾:「元朗?」

  聽見她喚了他的名字,他咧開一抹令她心悸的微笑。

  「我在這。」然後,他緩緩地進入她。

  怡文抽了一口氣,那分緊密與充實,男女問最親密的連繫,令她目眩神迷。

  當他開始律動,世界彷彿失速了,她無法思考,只能攀附著他。

  在猶如覆滅般的高潮過後,怡文渾身嬌軟,無力動彈,伏在他的胸膛上嬌喘不已。

  她累慘的模樣令元朗憐愛地笑了,他將她調整了一個較舒服的臥姿,圈著她癱軟的嬌軀,與她耳鬢廝磨,輕吮她的耳垂。

  「元朗?」在朦朧入睡之際,怡文呢喃低喚。

  「嗯?」

  「不要走開……」

  「我不會。」

  聽見他的保證,怡文的唇彎起一抹笑,放心地睡著了。

  元朗低首,在她瘦伶伶的肩上印下—吻。

  「我愛你。」

  當怡文再度醒轉,已是彩霞滿天傍晚時分。

  「嗯……」她先動身子,接著緩緩張開眼睛。

  「醒了?」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怡文眨了幾次眼睛,終於完全消醒過來。

  「幾點了?」

  「四點半。」

  怡文瞠大眼,接著發出哀號,「我一天沒回家……完了!等我回去後,我姐會殺了我!」

  她飛快跳下床著裝,但她足尖才落地,便聽見好大一聲怪音——

  「咕嚕!」

  怡文大窘,尷尬得要命,真不知要按住肚皮好,還是蓋住自己羞愧的臉孔。

  元朗笑,「你先去沖個澡,我去弄點吃的,然後再送你回去。」

  半響後,怡文帶著微濕的髮從浴室裡走出來,赤著足來到廚房,看見元朗背對著她正在煮義大利面。

  看著他寬闊的背脊,一種深愛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讓她感動得想哭。

  曾經以為自己被丘比特和月老列入黑名單,只能羨慕別人的好姻緣,沒想到,她也能與人相戀相愛,體會愛一個人原來是這麼幸福的事。

  她慢慢地走過去,靠近他的背,然後將自己的臉頰貼在那副令人安心的寬背上,像無尾熊似的環抱住他勁瘦的腰。

  「洗好了?」

  貼著他的背,元朗的聲音,彷彿是從身體的最深處傳來,令她不禁微笑。

  「嗯。」

  「面快煮好了,你先去坐著。」

  「我陪你啊!」她孩子氣的說著。

  元朗想笑,煮個面有什麼好陪的?但他想寵她,任由著她賴在他身邊。

  吃過義大利面,又喝了一杯咖啡,元朗送怡文回家。

  「用走的,不要開車好不好?」怡文說:「晚風涼涼的很舒服,就當作是散步,吃飽飯散散步有益健康啊……」

  元朗望著她,看出她其實在拖時間。

  怡文紅著臉低下頭,覺得自己的企圖表現得太明顯,有些不好意思。

  「你一天沒回家,家人會擔心。」他牽起她的手,「走吧!」

  「咦?」

  「你不是說想散步?」

  怡文眼眸亮了。

  「嗯!」

  望著伸向她的大手,她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手覆上,與他十指緊扣。

  「走吧!」

  牽著他的手,走在涼風習習的路上,怡文在心底拚命祈禱,要上帝幫助她緊緊握住這手,不讓幸福輕易離去。


  回到貝家,貝家女主人——也就是怡文的大姐貝君頤,正在客廳坐恭候兩人大駕。

  「喲,我們的二小姐總算回來了啊!」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大姐的表情,怡文覺得好像看見鯊魚在笑,害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自母親過世後,貝家就是父親主外,大姐主內;貝君頤就像是當家主母一般,號令整個貝家上下,家裡的事一概由她說了算,俗話說「長姐如母」,他們這些弟妹,對貝君頤可是又敬又愛。

  「過去二十四小時打了幾百通電話也沒人接,也不知道是私奔了還是被綁架了,我們可是著急得都要報警了呢!」貝君頤一面喝著玫瑰花茶,一面慢條斯理的說著。

  「對不起……我忘了帶手機出門……」怡文羞愧地垂下頭。

  「我猜,你們大概去了無人島了,那裡連個電話也沒有?」

  元朗是個聰明人,當然知道貝君頤的矛頭轉向他了。

  「是我的疏忽,我應該打個電活讓怡文跟家裡人報個平安。」

  「人既然平安回來就好,怡文,你回房去,姐有話要跟元朗說。」

  怡文擔心地望住元朗,她猜不出大姐留元朗說話的用意,只怕元朗會因為自己的關係被罵。

  「姐,是我不好,跟元朗沒關係,你不要怪他……」

  貝君頤幾乎失笑,妹妹都還未嫁出去,就先學會胳臂往外彎了。

  「幹麼?他那麼大個兒,我能對他怎麼樣嗎?」她故意挑眉說道。

  「怡文,沒事的,」元朗給她一抹安心的笑容,「你先回房,晚一點我打電話給你。」

  怡文猶豫了一下,才挪動腳步往房間走去,臨去前還一步三回首,像是非常的不放心。

  「妹妹八成以為我會對你下毒手。」貝君頤不禁好笑的說。

  元朗笑了,「她只是擔心連累我。」

  「讓她擔心一下也好,這樣以後她就不敢不知會家裡一聲而外宿。」貝君頤展手,往沙發一指,「坐吧,陪我喝杯茶!」

  「是。」

  元朗接過陳媽端來的花茶,習慣性的先聞香,再品茶。

  「怡文給你添麻煩了,先跟你說聲謝謝。」她朝元朗舉杯。

  「她沒有給我帶來任何麻煩。」

  貝君頤彎唇一笑,「看你們一起進門的樣子,我想你們開始交往了?」

  貝君頤冰雪聰明,元朗也不打算隱瞞,很乾脆地承認了。

  「是。」想起昨日,元朗的目光柔了。

  「你等了她多久?兩年?三年?」

  「四年。」

  這數字令貝君頤微微一震。元朗可真是個有心人!

  「如果那妮子一點不開竅,你也打算一直等下去嗎?」貝君頤不由好奇地問。

  其實,元朗也沒有想過,萬一怡文始終當他是個朋友,他是否要繼續守在那家為她開設的咖啡館裡?他對待愛情的態度,就像對待一株很有個性的花苗,不到無法堅持的時候,絕不輕言放棄。

  「如果她一直沒有對象,我想我會繼續等下去。」他淡淡地說。

  他的語氣是那麼平淡,卻令貝君頤內心震懾。

  她見過太多追求者,聽過太多愛情誓言,那些人在那個當下說出的話,或許都是真心的,但是,他們說得出卻做不到,一百個人之中,鮮有一、二肯花心思去實踐當初的諾言。

  反觀元朗,他從未承諾過什麼,也從未以任何追求花招試圖讓怡文改變她對他的既定印象,不張揚亦不炫耀。他心甘情願為了所愛的女人默默地守候,不願為了縮短等待而擾亂怡文的心。

  他相信每個人的愛情自有其時,有些人開竅得早,有些人開竅得晚,而有些人則是在很久以後,才會明白當時所以為的愛並不是愛。

  「我們家怡文,是個幸運的女孩。」

  元朗卻笑著輕搖了下頭,「或許幸運的是我。她非常單純,沒有機心,不矯揉造作,但她的內心,卻有很豐富的感情。她對待一隻小貓,一盆花草,或是一本舊書、一杯咖啡,都充滿了感情,我想從她眼睛所看出去的世界一定很美麗,我希望我能一直被她用這樣的目光注視著。」

  貝君頤被元朗的話所感動了。

  「有人曾說,怡文是貝家三姐妹中最容易被忽略的,這話曾令我非常生氣。」君頤輕道:「對我而言,怡文就像一塊溫潤的玉,或許不夠璀璨亮眼,但瞭解她的人,會欣賞她質樸純淨的美,我很高興有人能和我一樣注意到她的優點。」

  「怡文很幸福,有你這樣的姐姐。」元朗誠心的說。

  君頤眼波一轉,紅唇輕揚,「這可不表示,我就原諒你們讓我操了一整天的心!」

  「我保證這種事以後絕不再發生。」元朗正色道。

  「這還差不多。」

  送元朗出門時,元朗忽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君頤以為他忘了什麼。

  「我忽然想到,我一直忘了告訴你,有時愛情並不是我們所以為的那個樣子,不要被假象所蒙蔽。」

  「哦?」君頤不解。為什麼要特意跟她說這個?

  元朗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最聰明的女人,在面對愛情時,也往往看不清真相。

  「我花費四年,等到了我所愛的人,卻有一個人還在等待。」

  君頤防備地環抱雙臂,「你指的是我和雷明彥的關係?」

  「不,是另一個。」元朗對君頤笑了笑,「我走了。」

  啊?什麼跟什麼?他到底想說什麼?

  貝君頤站在門口,元朗那句意味不明的話困住了她,忽然——

  「啊,討厭的蚊子!」

  君頤決定進屋去,將元朗的話拋向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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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5 20:27:09
第六章

  「元朗,你不用去店裡沒關係嗎?」

  「嗯。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怡文不放心地再問了一次。

  「真的沒關係,我已經請人代班了。」元朗笑道。

  當阿濤發現自己居然不是只有代班一天,而是接一星期,臉都綠了,直嚷著誤上賊船,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這樣啊!」怡文聽了,心裡暖暖的。

  「怎麼了?」連正在開車的元朗都注意到她的笑意。

  「我……開心啊!」怡文笑得是眼兒彎彎,「因為,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呢!」

  元朗聽了,眸色柔了,他分出一隻手,一路上都與怡文十指緊扣。

  這天,他們決定去花蓮,取道北宜高速公路,再從蘇澳接蘇花公路到花蓮,非假日的高速公路車流順暢,預估車程約一個半小時,但怡文一點也不覺得難捱,能夠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算只是坐在車裡都開心。

  因為怡文說,很想在夏天結束前看看夏天的海,元朗就計劃了這次的旅行,他訂了民宿,準備在海邊慵懶地消磨時光。

  元朗訂的民宿,是白屋藍頂的希臘風格,當東台灣的陽光灑在小屋上,白色小屋閃動著耀眼的光。

  「好可愛!好漂亮!空氣好新鮮!啊……我真喜歡這裡!」

  進入房間,行李才放下,怡文就高興地跑來跑去,一下推開窗戶,一下子走到陽台,一下子跑進浴室,嘴裡不停地讚歎著。

  元朗訂的是雙人房,兩張單人床,一般女生進房間會先注意這個,但她眼世只有花蓮的美景。

  元朗笑看著怡文像個好奇的孩子般探險著,眼底滿是縱容。

  「元朗,快來看!」怡文站在窗邊對他招手。

  他走過去,先感受到一陣涼風拂來,略帶著海水的鹹味,接著展現在面前的,是一幅碧海連天的絕景。

  「好美!」為這一片動人的藍,怡文感動得歎息。

  元朗伸手,將怡文攬入懷中,讓她的背契合著他的胸懷,他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

  「想不想去潛水?」元朗問。

  怡文聞言,眼睛一亮。

  「可以嗎?」

  「我預約了潛水教練。」

  「萬歲!」怡文開心地歡呼。

  東海岸的海邊,沙子特別細,海水特別的藍。

  換了潛水衣,聽教練講解完裝備與注意事項,他們開始練習潛水。

  由於兩人都會游泳,所以很快就抓到竅門,開始自由地探索海底世界。

  因著台灣東北角特殊的海灣地形,能抵擋洶湧的潮流,吸引了豐富的海洋生物在此棲息,清澈的海灣內約有八十幾種魚類出沒,以隆頭魚科、蝶魚科、雀鯛科、粗皮鯛科等較多,尤其變色雀鯛的出現率最為頻繁。

  在藍色的水波中,五顏六色的魚兒在他們身旁自在穿梭,他們好似也化為兩條人魚在海中悠遊。

  怡文對海底世界著迷,若非天色漸暗,加上教練不斷催促,她還捨不得離去。

  「下次絕對還要來!」她下定決心似的說。

  元朗笑看她曬得紅通通的臉蛋,問:「餓不餓?」

  「超餓的!」游泳不知為什麼特別容易餓。

  「我們去吃燒烤。」

  結果,元朗帶了怡文去了一家生意興隆的燒烤店。

  新鮮的蝦蟹魚貝,蔬菜,用炭火烤了,灑上岩鹽,美味得令人暈眩。

  「好好吃!」怡文吃了一尾新鮮的大明蝦,滿足地眉開眼笑。

  元朗將新鮮的蛤蜊放進錫箔盒中,當蛤蜊烤熟後,盒內便盛滿了鮮美的湯汁。

  「試試這個。」元朗將盒子遞到她唇邊。

  怡文嘗了一口,「好鮮美!」她也遞了一隻已剝好殼的明蝦到他嘴邊,笑著餵他,「你也吃呀!」

  元朗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皓腕,就著她的手慢慢地吃掉那只蝦子,最後,他將她的纖指含入唇間。

  他的舌,充滿挑逗,而他的眼神,則訴說著比舌頭更加誘惑的事。

  怡文的小臉泛起薄暈,連耳朵都紅了。

  他放開她的手後低語,「先放過你,等晚一點。」

  晚一點?當她明白他所指為何,心跳不由加快了些,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晚飯後,他們到海邊散步。

  遠離城市的光害,東台灣的天空滿是星光。

  「早知道花蓮這麼美,真不該等到現在才來!」

  與元朗手牽手走在沙灘上,怡文完全愛上這裡的悠閒與美景,真想就此住下。「明早我預約了外海賞鯨,下午去太魯閣國家公園。」

  怡文聽他說著明天的計劃,大眼裡滿是嚮往。

  「元朗,你花了很多很多時間計劃這一切嗎?」怡文忽然問。

  元朗挑了下眉,「為什麼問?」

  「因為……我覺得很感動,從沒有人為我花費那麼多心思……」她的眼眸濕潤,看起來像是要哭了。

  元朗愛憐地輕撫她的臉蛋,道:「別想那麼多,我喜歡你看笑,只要你開心就值得了。」

  「元朗……」她踮起腳尖,在燦爛的星光下,在溫柔的浪濤聲中,她攀上他的頸項,主動親吻了他。

  晚上返回民宿,他們躺在各自的單人床上,面向著對方,兩人隔著兩臂之遙的距離相互凝視著。玩了一天應該累了,但不知為何卻都不忍入睡。

  「元朗……」怡文終於鼓起勇氣問:「我可以過去嗎?」

  元朗微微一笑,揭開薄被。

  怡文鑽入被中,和他擠在一張單人床上。

  他抱住她柔軟的腰肢,她環抱著他寬闊的胸膛,傾聽他沉穩的心跳聲,感受兩人肌膚相親的溫暖,不由滿足地輕歎一口氣。

  她好喜歡賴在他身邊,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覺得滿心歡喜。

  「元朗,你為什麼要訂兩張單人床?」她終於問出這個令她困惑的問題。

  「因為我不想讓你有壓力。」他輕聲回答。

  怡文抬頭望住他,清澈的服眸帶著些許羞怯。

  「那個……明天可不可以換一個床大一點的房間?」

  她的話令元朗胸腔振動,逸出一串低笑。

  「好。」

  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然後吻住她。怡文閉上眼,回應著元朗的吻,任情潮將她捲入萬丈波濤中,在他的熱愛中擺盪著,被他的溫柔所淹沒。

  星夜無語,只有海濤聲輕吟到天明。


  台北的晚上九點,毫無預警地下了一場驟雨。

  怡然咖啡館門上的銅鈴乍響,一抹明麗的身影走進。

  吧檯後的元朗抬起頭,看見走進店內的是魏玲雅。

  進門皆是客,元朗一律揚起招牌微笑。

  「歡迎光臨。」

  看見元朗又站回吧檯後方,她的眼睛一亮。

  「嗨!總算見到你了!」

  今天她穿著幹練的套裝,兩裝外套內是低胸綴著珠片的小背心,極短的裙下,露出一雙修長美腿。

  「一杯咖啡,老樣子。」她喜歡在點咖啡的時候說「老樣子」,彷彿她和元朗之間有某種默契。

  玲雅在吧檯前落坐,刻意地往前傾身,低胸領口下,飽滿的雙峰若隱若現,精緻描繪的眼妝,帶著若有似無的挑逗。

  元朗經營咖啡館四年,什麼樣的女客人沒見過,對於各種賣弄風情的小動作早已無動於哀。

  他轉身從櫃內取出兩種咖啡豆,以適當比例加以混合,開始將咖啡豆磨成粉。

  「我剛下班,順道彎到這裡看看你回來沒有,你好久沒到店裡來了!看來你曬黑了不少,發生什麼事了嗎?」玲雅看似閒聊般的問著,事實上一雙銳利的眼卻牢牢盯著元朗臉上的每一分表情。

  「只是給自己放了一星期的假,所以拜託朋友來代班。」元朗淡淡帶過,並不想多說。

  「啊,以後你可不能隨便休假,否則我要上哪解我的咖啡癮?」

  元朗笑,「阿濤煮的咖啡,你喝不慣嗎?」

  「那種代班小弟煮的半吊子咖啡已經不能滿足我,我的舌頭早已經被你養習慣了!」

  玲雅的本意是想討好元朗,卻沒注意元朗的眉目清冷了幾分。

  「是嗎?」他垂眸,點燃灑精燈,不再接話。

  玲雅並不曉得,阿濤絕非什麼「半吊子的代班小弟」。

  阿濤曾在法國知名咖啡館修業七年,雖然外表看起來吊兒郎當,但他對咖啡品質的要求,絕對龜毛到不下於元朗。「怡然」之所以一直不請工讀生,就是因為對咖啡的要求太過堅持,一般工讀生根本達不到元朗的要求,若不是阿濤肯幫忙,過去一星期,他是寧可公休的。

  九點半之後,雨勢漸漸停歇,大部分的客人趁著雨停走出咖啡館,趕著回家。

  轉眼間,咖啡館只餘兩、三桌客人。

  趁著人少,元朗較為清閒時,玲雅又道:「元朗,我有事想拜託你。」

  元朗揚了下眉,「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和我朋友打算合夥,在捷運地下街開設咖啡廳,我朋友是主要出資者,我則負責店內設計與管理,目前雛形已備,但是唯獨咖啡豆的門路還沒個底,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一些建議?」

  「你想經營咖啡廳?」元朗感到有些意外。

  「是啊!因為遇見你,所以對咖啡產生興趣,剛好有朋友在找合夥,所以我就參一腳了。」見自己的話題,成功引起元朗的注意,玲雅笑得更甜,「雖然只是小小投資一點,到底我還算是個門外漢,為了避免投資失敗,只能來向你討教啦!」

  元朗沉默半晌,不明白玲雅為什麼忽然想開咖啡廳。

  台灣的咖啡廳競爭非常激烈,加上便利超商打出平價咖啡策略,幾乎讓市場呈現飽和狀態,若不能走出屬於自己的獨特性,找出屬於自己的客群,生存的機率微乎其微。

  玲雅是怡文的朋友,他猶豫著要不要提醒她這些,但玲雅見元朗不說話,以為元朗不樂意,立刻加把勁的盧他。

  「元朗,大家都是朋友,拜託幫個忙嘛!」

  見她雙手合十把他當神拜,元朗不禁好笑。

  「既然決定要開咖啡廳,還是要多做功課才行,」元朗隨手取來一張杯墊,寫下一些價格公道、品質可靠的盤商,「你可以先到這幾個地方看看,這幾家盤商的老闆對咖啡很有熱情,你可以多去和他們請教。」

  「我的合夥人曾建議我去Drop。」

  元朗不以為然地挑了下眉。「『Drop』的價格雖然低,但是咖啡豆品質良莠不齊。」

  「原來如此,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將『Drop』列入考慮了……」玲雅又掏出一份資料,「你可不可以煮這幾款咖啡讓我試飲,雖然這幾款咖啡都含有巴西咖啡豆的成分,但是消費者口味似乎較偏好這兩種……」

  「或許不只是咖啡豆成分的問題,與烘焙度也有關。」元朗從櫃內取出烘焙度不同的咖啡豆,讓玲雅品評分辨。

  在無人看見時,玲雅的屬角彎起了一抹得逞的笑——太好了!A計劃,成功!

  今天元朗肯幫她,以後她就有更多借口可以接近他了。

  她想,人都是日久生情的,只要她製造機會多和元朗相處,並且迎合元朗的興趣,憑她的條件,時日一久,她就不信元朗不動心!

  因為魏玲雅的關係,元朗比平常晚了半小時才離開咖啡館。

  「元朗,謝謝你幫我,我覺得今天收穫好多!」

  「別客氣,改天見。」

  關上燈,鎖上門,元朗朝自己的休旅車走去。

  玲雅眼看著獨處的機會就要消失。她情急下,連忙喊住他。

  「元朗!」

  元朗停下腳步,微側著臉。「還有事?」

  「元朗,為了答謝你,我請你吃消夜好不好?」玲雅眼中滿是期待,找借口想與他多獨處一會兒。

  昏暗中,他的表情莫測高深。

  萬籟俱寂,在等待他回覆的那一刻,玲雅聽見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別放在心上,魏小姐是怡文的朋友,我幫點小忙是應該的。」

  聽見元朗這麼說,玲雅完美的微笑頓時垮了下來。

  難道,對他來說,她的定位至今仍只是……怡文的朋友?

  沒想到,即使人不在,但怡文的影子始終站在她與元朗之問,是她最大的威脅。

  「抱歉,我先走了。」

  元朗朝她一頷首,發動引擎,轉眼便將車子駛出巷道。

  看著遠方紅色的車尾燈,玲雅的眼神不由得流露出幾許幽怨。


  同一時間,鉛字館的燈卻還亮著。

  店門雖已掛牌子,但因為進門處的牆上有油漆剝落的情形,所以怡文特意留下來補擦油漆。

  沒想到,這時卻有個不速之客擅自推門而入。

  「嘿!怡文,幸好你還在店裡!」

  「家欣,好久不見!」

  看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怡文顯得很開心,立刻從長梯上爬下來,她一手拿刷子一手提油漆桶,穿著舊圍裙,頭上戴著以舊報紙折成斗笠狀的帽子,臉頰上還沾到一抹油漆,造型一整個很噱頭。

  「怎麼有空來啊?好久沒看到你了,你最近在忙什麼?王爸爸和王媽媽都好嗎……」

  家欣揮了下手,打斷怡文的未竟之言。

  「怡文,我只是來問你,這星期六你有沒有空?」

  「星期六?不行耶,星期六我得看店……」

  「喔,對!我忘了你的店休是週日和週一。」家欣拍了下自己的額頭,「那你這兩天撥一天給我吧!就這麼說定了!」

  怡文眼兒一亮,「要去聚餐嗎?太好了!小佩和雅雅她們也會來嗎?我好久沒看見大家了,真想念你們……」

  家欣噗哧一笑,「當然不是啊!你在想什麼啊?我來找你,是希望你陪我去相親!」

  「相親……」怡文的笑容,變得有些呆滯。

  「怡文,你知道嗎?我們業務部最近換了經理,你知道他長得像誰嗎?他長得爆像吳彥祖的!而且,聽說他還是老闆的侄子,你說,條件這麼優的男人我豈能放過?我好不容易找借口約他出來,你一定要陪我去!把你的桃花運分給我,這對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不行啦!家欣,我這禮拜真的不行……」

  「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的,你只要去一下,促成我們的良緣就好了,到時你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不用陪我們也沒關係……」

  怡文垂眸,不言不語。

  見狀,家欣不由有些生氣了。

  「怡文,我當你是朋友才來拜託你的,你就真的連出一點力也不願意?你忍心看我白白失去一樁好姻緣嗎?」

  「不是不願意,我只是覺得……就算我不去,你也可以試試看,先和他從朋友做起啊!」

  「什麼?」家欣傻眼。

  「難道你不覺得,和一個人從相識,到瞭解,到交往,是一段很美的過程嗎?愛情不就是在這些過程裡,一點一滴產生的嗎?」

  家欣目瞪口呆的看著怡文,好像她在說外星語。

  「喏,就拿咖啡來說吧!如果想要喝咖啡,將即溶咖啡粉倒進熱開水裡,其實也可以喝到,可是,真正美味的咖啡,是需要一點一滴的蒸餾,慢慢地守候,這樣才能真正喝到咖啡的精髓與靈魂……」

  「噗哈哈哈……什麼咖啡的靈魂?你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啦?」家欣捂著唇,笑到雙肩抖動。

  怡文無奈。

  好吧!她是不擅長比喻,可是她為什麼笑得像是看到志村爆笑劇?

  「家欣,我沒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好了啦,別再開玩笑了!我們言歸正傳,」家欣正色道,「星朝日,下午兩點在西華飯店TOSCANA,我已經訂好位子了,你一定要來喔!我的幸福就掌握在你手坦了!就這樣,拜啦!」

  說完,家欣像一陣風般離去。

  「等一下,家欣!家欣……」

  怡文追到門口,正好看見元朗迎面而來。家欣與元朗擦肩,家欣看見元朗,不由露出驚艷的表情,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元朗瞧。

  好……好俊的男人!

  當她發現俊男是走進鉛字館,她忙不迭地又折返。

  怡文見家欣折回來,心裡鬆一口氣。

  「家欣,我真的很想幫你,但星期天我已經有約了,沒辦法陪你去……」

  但家欣根本沒在聽,她一雙媚眼只顧盯著元朗,元朗目光一冷,被這無禮的目光惹得隱隱不悅,便轉過身避開家欣的注視。

  「怡文!」她用手肘推推怡文。

  「啊?」

  「這是你朋友嗎?快幫我們介紹一下!」家欣低聲催促。

  那一瞬間,怡文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幫我們介紹一下嘛!」她將怡文拉到一邊咬耳朵,「這男的好帥,我想認識他!」

  「可是……你不是喜歡你們公司的業務經理嗎?」

  家欣聞言,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

  「拜託!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人生那麼短,俊男那麼多,這是個開放的時代,你別死腦筋了好嗎?」

  怡文呆住了。

  家欣的意思是,就算腳踏兩條船也無所謂嗎?

  此時,元朗走了過來,高大的身影在怡文身旁停下,一手摟住她的肩。

  「你好,我叫元朗,是怡文的男朋友。請問如何稱呼?」

  男?男朋友?

  王家欣頓時有些尷尬。

  她以為怡文今生是跟戀愛絕緣了,沒想到她居然也交得到男朋友?

  「我叫王家欣,是怡文的……大學同學。」

  「抱歉,這周怡文的假日已先被我訂定了,希望你不要見怪。」元朗嘴上說得客氣,但眼神卻透著陰冷。

  「不會、不會……」

  人家男朋友都開口了,家欣也不好說什麼,更何況,她剛剛還出了那麼大的糗,自然不好再待下去。

  「那……怡文,我們改天再約,我再打電話給你,拜拜!」

  家欣離開了,好半晌,鉛字館裡沒有半點聲音。

  怡文放下油漆桶與刷子,然後拉下報紙做的斗笠蓋住自己的臉,不一會兒,報紙浮現兩塊濕印。

  「怡文……」

  「對不起,我有點沮喪,讓我哭一下……」她在報紙下哽咽的說。

  元朗歎一口氣,將她轉向自己,然後抱住她。

  雖然沒有聲音,但他感受到她無聲的啜泣。

  「家欣她……是我高中時的好朋友,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絡了,今天她特地來找我,我好開心……」她鼻音濃重,並且不停地吸著鼻子,「可是,原來我誤會了,她不是來看我的……她說她喜歡公司的業務經理,所以才來找我幫忙……」

  元朗拿開她緊捉的紙帽,抱住她的頭,在她的髮心落下輕吻。

  「如果時間許可,我還是願意幫的,可是……她看到你之後竟然說……人生那麼短,俊男那麼多,還說我大驚小怪……」怡文眨下一串淚珠,「家欣她……怎麼會那麼可怕?她已經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我真的覺得好難過……」

  元朗抱著怡文,聽她傾訴傷心話。

  「從上大學開始,我就發現自己身上有種奇怪的力量,好像是只要我在場的聯誼場合,就一定會配對成功,畢業後,更是常常被抓去相親……有人還開玩笑的說,你不該開二手書店的,應該運用天賦去當媒婆,賺得還比較多!」

  元朗抱住怡文的手緊了緊。

  想起有人曾這樣訕笑她,元朗心中就有股怒氣。

  「我早就習慣了,只要是我自己的相親場合,和我相親的對象一定會和別人一見鍾情,不過,我覺得就算自己不能因為這個能力而受惠,但若能促成別人的姻緣,也沒有什麼不好,可是……後來有越來越多人知道我的事,我發現我被當成一種取巧的工具,大家如果喜歡誰,就開一個名為相親或聯誼的場合,然後找我當介紹人,不必追求,不必花費任何心思,就可以擁有他們夢寐以求的愛情。」

  怡文抬手抹掉臉上的淚。

  「可是,愛情是可以這樣輕易操縱的東西嗎?我甚至覺得,我的存在,以愛情而言,根本就是最大的諷刺!」

  「怡文……」元朗歎息了。

  「我變得很不快樂,也好討厭這樣的能力,如果有上帝的話,我真的很想問它『為什麼是我?』,『這種能力何時才會消失?』。有一陣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真的好沮喪。後來,有一次我去看電影《蜘蛛人》,裡面不是有句名言嗎?『能力越強,責任越大。』這句話讓我停止負面思考。

  我想,這樣的能力也許是月老或是丘比特賜給我的,我應該好好利用我的能力來做點什麼,或許幫助更多人擁有屬於自己的愛情就是我的使命……可是,有時候我會懷疑,我的想法是不是太大真了?」

  怡文的眼淚落得更急了。

  「畢業之後,我慢慢發現,來拜託我的人,有的根本已經結婚,甚至有人根本已經有了交往中的男女朋友,只是為了尋找刺激。

  所以想要利用我的能力左右逢源……原本我以為,我所擁有的,是可以使別人獲得幸福的魔法,可是我太自以為是了,事實並非如此,我的能力,也可能造成別人的不幸……我只要想到我或許可能在無意中破壞了誰的幸福,我就覺得好不安、好自責……」

  元朗心疼的抱緊懷中默默垂淚的小傻瓜。

  「慢慢的,我開始不能確定愛情是什麼,它是否真的存在?後來,我又變得不敢交朋友,我只想要隱藏自己的能力,我覺得好累,再也不想管那些事……但總是有人千方百計的透過各種管道找上我,他們不肯放過我……」

  元朗捧起怡文淒楚的淚顏,憐惜地、細細地啄吻著她,他先是輕吻她紅通通的鼻頭然後是被淚水沾濕的唇瓣。

  起初,怡文一直沉浸在憂傷裡,並沒有感覺元朗在吻她但元朗用吻一次又一次地喚回她,直到她感覺他的存在,並且開始投入、回應他的索吻。

  在他溫柔的親吻與溫暖的懷中,怡文終於慢慢地止住了眼淚。

  元朗取來面紙,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因為眼淚太多,居然還把臉上沾到的水性漆洗掉了。

  「你看,你的眼淚多到把漆都洗掉了。」元朗拿面紙給她看,面紙上果然沾了一抹粉綠。

  「噗……」怡文鼻子還紅著,卻忍不住格格笑了起來。

  這一笑,難過的感覺頓時減輕不少。

  元朗牽著她在櫃檯後坐下,然後在她面前蹲下來。

  「哭了那麼久,渴不渴?」

  「好渴……」她不好意思地承認。

  元朗輕點了下她的紅鼻子,然後像魔術師一樣變出一杯咖啡。

  「元朗,你怎麼辦到的?你真是我的英雄!」

  她誇張的語氣,使元朗失笑。

  「下班後從『怡然』帶過來的,不過你哭太久,咖啡應該涼了。」

  她打開杯蓋,迫不及待地咕嚕嚕喝掉大半杯後,滿足地發出「啊」的一聲。

  「你煮的咖啡,就算涼了還是很好喝。」

  「謝謝啊!」

  看見她因為喝著他煮的咖啡而露出笑容,元朗覺得工作一整天的疲勞都沒了。

  「元朗……你覺得,愛情到底是什麼呢?」怡文茫然的問。

  「如果你四年前問我,我會告訴你,愛情就是無悔的等待;如果你是現在問我,我會回答你,愛情是使一個人感覺幸福的能力;如果二十年後問我,我可能會回答你,愛情是那個使你還能感受四季更換的回憶。」

  怡文沒好氣地說:「很好!你果然是羅蘭‧巴特的信徒,解說得真是徹底!謝謝你啊,經過你的解說,現在我覺得更模糊了。」

  「怡文,其實你的問題,恐怕沒有人能回答你,這是一個最巨大最複雜的申論題,對一百個人而言,愛情就有一百種呈現方式,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

  「元朗……」怡文忽然想到一個過去她始終沒想到的問題,「你談過很多次戀愛對不對?」

  元朗忽然僵住。

  牆上咕咕鐘裡的假鳥,忽然在此時跳了出來,非常不識趣的伸著腦袋,拍起雙翅,快活地旋轉起來。

  咕咕,咕咕,咕咕……

  叫了二十次後,它又縮了回去。

  鉛字館內安靜依舊,怡文那雙濕亮如黑葡萄般的眸子,仍然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元朗,等待著他的回答。

  元朗的額頭冒出三條黑線。

  「對,很多次。」他終於承認。

  他不想騙她,他確實曾經很荒唐。

  「所以,你剛剛說的那些,全是你的經驗談囉?」

  元朗忽然覺得有點頭痛起來,不由伸指揉了揉太陽穴。

  「怡文,你看過波堤切利的『維納斯的誕生』那幅畫嗎?」

  「嗯啊。」

  「愛之女神維納斯,她是從海洋的泡沫中誕生,日後,每當她再度回到海中沐浴,她就會回復成處子,宛如新生。」

  「是喔?」

  「當我看著那幅畫,我明白了一件事:愛的瞬間,就是創始的瞬間。或許我有很多過去,但是當我遇見你,真正明白什麼是愛情,過往的一切,就像是被海水洗去,不再存有任何意義。」

  怡文眨了眨大眼睛。

  「你覺得你這樣說,我就不會想知道你的過去了嗎?」

  「怡文……」

  「哈!鬧你的啦!」怡文抱住元朗,貼著他的臉頰說道:「我不知道在別人眼裡,愛情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只知道,現在的我非常滿足,也非常幸福,因為期待能見到你,所以每天睜開眼睛都覺得開心,我想……這就是愛情了吧?」

  「我想是吧!」元朗環住懷裡纖瘦的嬌軀,微笑地低語。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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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5 20:27:43
第七章

  元朗與怡文都放假的時候,最常做的事就是去租一堆影碟,買一堆滷味或零嘴,窩在他家裡,兩人一起悠閒地看片子。

  他們看片子的品味很不一樣,怡文喜歡輕鬆的喜劇片,但元朗卻喜歡艱澀難懂的藝術電影。

  怡文笑點很低,每次看喜劇片都笑到抱肚,可是元朗卻只是配合地揚一下唇角而已:看藝術電影時,只有元朗一個人聚精會神,而怡文在看了二十分鐘後就頭一歪,呼呼大睡起來。

  儘管他們對電影的品味是如此不同,但他們卻一直相安無事,畢竟,他們最喜歡的,還是兩個人窩在一起,享受彼此陪伴的感覺,至於看什麼電影,反倒沒那麼重要。

  「星期二是婉玉看店吧?」看完一部輕鬆的愛情喜劇,元朗將碟片從放映機中取出。

  「嗯。」怡文不明白他怎麼忽然間起這個。

  「來不來我店裡?我煮咖啡給你喝。」

  元朗那飽含著寵愛、溫柔的聲音,就像惡魔的催眠似的,教她如何拒絕?

  「我……」怡文的頭就要點下去的那一瞬,理智的一方連忙拉住了她。

  「我……我想還是不去了。」

  「為什麼?」元朗有些訝異。

  「最近……店裡進了很多二手書,必須建檔和上架,我怕玉姐一個人會忙不過來。」她躲避著他的目光,竭力維持鎮定。

  「我會請她喝一星期的咖啡。」

  怡文先是吃了一驚,接著笑著瞬他一眼。

  「這算是賄賂嗎?」

  「大概是。」他垂眸望著她,那充滿誘惑的眼神令人心悸,大手環在她腰間,「來不來?」

  「元朗……」怡文仍猶豫著。

  「自從我們交往以後,你就很少到我店裡了,為什麼?」怡文啞口無言,她無法否認這一點。

  她迴避著他的視線說道:「我只是……不想打擾你工作。」

  「我不認為那是打擾,」元朗將她拉入懷裡,捧住她的臉,輾轉啄吻著她的粉唇,「我喜歡你的陪伴,以前你常在下午偷空溜到我店裡,慢慢的喝上一杯咖啡,和我天南地北的閒聊,我不想在交往後失去這項福利。」

  怡文聽了,心裡既甜蜜又酸楚。

  其實,她又何嘗不想去?她也好懷念從前像朋友般一起消磨的時光。

  只是她每次去,總怕碰上魏玲雅。

  元朗不知道,其實她曾去了「怡然」好幾次,只是每次都發現玲雅的車就停在附近,顯然她早就成為店裡的常客,所以她不敢進去,更不敢久留,就怕遇見從店坐走出的玲雅,兩人見面分外尷尬。

  怡文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天,玲雅用瀕臨破碎的堅強,對她說的那些話——

  「怡文,你知道嗎?我不管這是不是因為你的能力所造成,但我真的從未對一個人感情如此強烈,這種毫無來由的一見鍾情,我此生未曾有過,我想……這可能是我第一次這麼瘋狂的想要和一個人在一起。

  「我知道我這麼說很過分,但如果你真的對我感到抱歉,真的當我是朋友,就不要介入我和元朗之間,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倘若你做不到——那我們的交情就到今天為止!」

  當時,她看見玲雅的眼眸裡,隱隱閃著淚光。

  玲雅是如此堅毅、自信的都會女子,她的自尊心極強,當時的那些話,是她捨棄了自尊而說出口的,她……不想看見玲雅哭泣。

  「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去。」暫時,她只能這樣推托。

  「上次你也是這麼說。」

  元朗放開她,沒再說什麼,逕自收拾下桌上的空盤與空杯,轉身走進廚房清洗。

  他?生氣了?

  怡文有些慌了。

  元朗脾氣一向很好,甚少動怒,但她卻惹他不高興了。

  「對不起……」怡文怯怯地扯了扯他衣角,道歉著。

  元朗背對著她,沒接話。

  好吧,這招沒用——換絕招!

  怡文慢慢地走過去,靠近他的背,然後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他的寬背上,像無尾熊似的環抱住他勁瘦的腰。

  「對不起嘛,原諒我好不好?」她畢其功於一役,使出最撒嬌的口氣,絕對要讓元朗怒顏轉晴。

  根據以往的經驗,只要她使出「背後熊抱」這項大絕招,不管元朗當時在做什麼,都會放下手邊的事,與她溫存一番。

  可惜,這次怡文失算了,元朗無動於哀。

  「那……我不吵你,我回家了,拜拜……」

  她失望的拿起包包,獨自落寞地離開。

  聽見關門聲,元朗心臟一沉。

  她臨走前沮喪的口吻,讓他無法再負氣一秒鐘。

  不過是點小事,他是個大男人,難道真要跟她計較到底不成?

  關了水龍頭,元朗隨即追了出去。

  夜色已深,巷道昏暗,打開門往外一望,轉眼已看不見她的蹤影。

  「怡文!」他在夜色中喊。

  「元朗,我在這兒!」

  元朗猛一轉身,低頭一看,發現怡文就蹲在他家牆角,跟他揮著手,笑得超甜蜜。

  「我就知道你會追出來。」她早就料到,元朗再怎麼生氣,也不可能放她走夜路的!

  元朗覺得自己被耍了,一瞬間不知該笑該怒。

  「對啊,被你料中了,這下你開心了?」他雙手抱胸,連自己都聽出聲音裡的氣惱。

  怡文拍拍膝蓋起身,黏到他身邊,挽住他的手臂搖啊搖。

  「元朗,你還生我的氣嗎?」

  他輕哼,調開目光。

  「你說呢?」

  「我猜……你已經不氣了,」她試探性地對他笑,「我猜得對嗎?」

  元朗還想氣久一點,至少讓她緊張一下也好,但唇角隱隱浮現的笑意已讓他破功,老天在上,他真的沒辦法對著這樣一張甜蜜的笑臉生氣太久。

  「入秋了,晚上很涼,進屋去。」

  這句話,應該表示他要跟她和好了。Safe!警報解除!怡文開心的想。

  「好,你牽著我,我怕迷路。」她不由分說的、主動將自己的手塞進他的掌心裡,把他牽得緊緊的,然後對著他咪咪笑。

  元朗低頭,震驚且無言的看著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就這樣!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不悅,竟然被她兩三下就擺平!

  他徹頭徹尾的栽在一個女人手裡,而且這個女人具有擺佈他喜怒哀樂的能力!

  這得寸進尺的傢伙!真以為他拿她沒轍嗎?

  「過來。」他忽然將她拖進懷裡,一把抱起,將她像一袋咖啡豆一樣扛上肩。

  起先怡文沒有警覺,等到發現自己面向著地板,彷彿倒栽蔥一般,嚇得花容失色,驚聲尖叫,兩手亂揮。

  「啊!不要!元朗,這樣好可怕,快放我下來!」

  「怕就抱緊一點。」

  相對於她的驚慌失措,元朗反倒噙著笑,氣定神閒。

  「我不知道抱哪裡啊!拜託放我下來人家會怕……」

  元朗對她的求饒充耳不聞,就這樣嚇她一嚇也好,否則總是自己任她搓圓捏扁,太沒有面子了!

  就算她怕得大叫,元朗還是故意扛著她慢慢走進屋去,走到房間,將她扔到床上。

  在怡文還暈頭轉向的時候,元朗修長的身軀覆上了她,略帶報復意味地輕咬了記她的下唇,聽見她吃痛地倒抽一口氣後,他又心生憐惜,舌尖喂探入她的口中,以緩慢且驚人的柔情愛撫她;怡文微蹙的眉鬆開了,輕嚶一聲,環住他的後頸,迎合他的入侵。

  「難道你不知道,任意擺佈一個男人,是很危險的事嗎?」元朗貼著她的唇魔魅地低語,教人心跳加速,雙腿虛軟。

  「我才沒有……」儘管怡文被吻得近乎神智不清,仍不忘為自己抗議。

  怡文嬌喘不已,目光朦朧,彷彿要融化一般的美態,令元朗無法自抑。

  「說謊。」他啞聲說完,再一次低俯下頭封住她微嘟的唇。

  之後,房內再無言語。

  月華如練,一室旖旎。

  接下來的夜,元朗奪回主宰權,將那個控制他喜怒的女人,擺平在他身下,治得服服貼貼。



  這天,魏玲雅一如往常的來到「怡然咖啡館」,不過這次她還帶了一個朋友。

  「哈羅!元朗,我又來了!」今天的她,依舊打扮得性感亮麗。

  「歡迎。」元朗微笑。

  「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Allen,我專程帶他來喝咖啡。」玲雅壓低聲音說:「他也是個咖啡癡喔!」

  身旁的Allen故意咳了兩聲,「我聽到了喔!」

  玲雅做了個鬼臉,笑了起來。

  「你好,我是元朗。」元朗伸出手。

  「我是Allen。」他亦伸手握了握,「這陣子聽說玲雅也迷上喝咖啡,所以一定要她帶我過來。」

  「我的榮幸。」

  兩人在吧檯前靠窗的位置落坐,元朗看見Allen坐上他為怡文留的位子,低聲開口——

  「抱歉,可以請你換個位子嗎?這位子是保留座。」雖然知道怡文不會過來,但他仍為她留下保留席。

  「沒問題。」Allen從善如流,換到玲雅右邊的位子。

  「謝謝。」

  待兩人坐定後,元朗送上兩杯冰檸檬水。

  「元朗,你說這位子是保留座,但我從沒看見過這個位子坐人啊!」玲雅好奇地問。

  她還記得,不管咖啡館有多滿,這個位子始終是空著的。

  「這位子,是保留給我女朋友的。」元朗淡淡地說。

  「原來如此!」Allen一聽,不由哈哈大笑。

  玲雅卻是臉色一變,笑顏隱斂。

  女朋友?她怎麼不知道元朗有了女朋友?她曾向怡文確認過,她明明說元朗沒有女友的!難道這件事連怡文也不知道?

  「不知道元先生的女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想必是個精明幹練的大美女吧?」Allen與元朗輕鬆的閒聊。

  「叫我元朗就好,」提起怡文,元朗剛毅的臉龐變得柔和了,「我女朋友是個有些散漫、胸無大志,連妝都不怎麼化的女孩。」

  「真的?」Allen很訝異,在台北,他幾乎沒遇過出門不化妝的女子。

  「真的,她總穿著T恤和牛仔褲,踩著人字拖趴趴走。」

  「好有趣!她什麼地方吸引你?」Allen好奇道。

  「她的自在與單純。」元朗笑道。

  玲雅聽完,心一緊。

  他……說的是怡文嗎?難道他們已開始交往?

  雖然無法肯定,但一隻名為「嫉妒」的獸,正悄悄啃噬玲雅的心。

  如果怡文真的隱瞞她和元朗交往的事實,那……她的感情該怎麼辦?

  在感情裡,她沒輸過,只有她提分手的分,男人們都只想巴住她,生平第一次,她抓不住一個男人,她好不甘心……

  「真希望有機會能見見她。」

  元朗笑了笑,「Allen要喝什麼?」

  「藍山。」

  「一杯藍山,」元朗轉向玲雅,揚起公式化的笑容,「魏小姐呢?」

  魏小姐?玲雅聽了心更冷了。

  難道,經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對他而言,她仍只是「魏小姐」嗎?

  其實,他也知道她都點什麼的,為什麼還要再問一次?

  「你知道的,和平常一樣。」她澀澀地道。

  「OK。」

  心情紛亂,玲雅決定讓自己冷靜一下。

  「Allen我去一下化妝室。」

  「好。」

  走進化妝室,玲雅撐在洗手台上,面對鏡子裡的自己。

  鏡裡的她,化著無懈可擊的妝,穿著合身的DKNY套裝,Manolo Biahnik的高跟鞋,一身都會女子的裝扮,真可笑……沒想到元朗喜歡的對象,卻是個連妝也不化,穿著T恤牛仔褲配人字拖的平凡女子。

  今天,元朗還故意問她要點些什麼,但他明明知道的,這幾個月來,她不都點一樣的咖啡嗎?他是記不住,還是故意的?若這是故意的,元朗真的好殘酷……她喜歡他的態度表現得那麼明顯,他卻一點顏面也不留給她……

  本想測試一下,這段時間以來的相處,元朗對她到底有意無意,所以特地帶了Allen來。

  認識多年。Allen對她一直有好感,只是她刻意保持距離,不迎也不拒,Allen家世好,外型佳,沒男友時邀他出席需要男伴的場合,也算面上有光,留著這個追求者,對她一點壞處也沒有,對女性魅力則是種加分。

  今天她特意找來Allen想要試探一下元朗看見她帶別的男人來會有什麼反應,結果他彷彿沒感覺,他看她的方式一如以往,這讓她自覺在他眼裡和一般客人沒什麼不同……

  玲雅逸出一抹苦笑。

  要放棄嗎?玲雅問著鏡裡的自己。

  不!她不要放棄,她想要元朗,她打從心底想要這個男人,她不要認輸!

  玲雅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情後,推開化妝室的門,回到咖啡館裡。

  玲雅才剛坐下,兩杯咖啡正好送上來。

  Allen端起藍山咖啡,小啜一口後,面露驚喜。

  「這是真正的藍山!回甘,毫不酸苦。」Allen大讚,「真難得!可以喝到真正藍山咖啡的店不多見了,通常一般的咖啡廳考量到成本,不供應一杯三、四百元的純藍山,或是以藍山混合其他咖啡豆冒充,今天能喝到原汁原味的藍山,我覺得很感動。」

  「謝謝。」對於讚美,元朗只是回以一笑。

  「我就說吧!這家店與和別家不同,現在相信了吧?」玲雅得意地接口。

  「元朗,有件事,我想與你商量。」

  元朗挑了下眉,「請說。」

  Allen從Louis Vuitton名片夾中掏出一張名片,放在吧檯上。

  「我是SOGO百貨北區經理,是這樣的,最近本公司想擴展美食餐廳的業務,其中特別規劃增設頂級咖啡廳,以『貴婦下午茶』為賣點,因此我們請玲雅負責室內設計,咖啡廳將以法國Cri-Hon飯店風格為基調,並且採用法國名瓷Bernrdaud,搭配De JoeRobuch目的特製甜點,而關於咖啡的部分,我剛剛喝過你的咖啡,你的表現不俗,通過了我的考驗,恭喜你!我僅代表SOGO百貨,歡迎你成為我們的工作夥伴!」

  Allen伸出手,以為元朗會迫不及待和他握手,但他料錯了。

  「元朗?」玲雅在一旁低語,「你怎麼了?這可是個好機會……」

  「抱歉,我從未『應徵』過貴公司的工作。」元朗淡漠地說。

  Allen聞言傻眼。

  「這是怎麼回事?」Allen轉向玲雅,神情惱怒,「是你推薦這家店我才來的,搞什麼?」

  「Allen讓我來跟他淡。」

  「我沒閒工夫在這裡耗,你談完之後到辦公室回我消息!」Allen說完,丟下一張五百元紙鈔走人。

  「請等一下。」元朗忽然開口。

  Allen站定,玲雅的眼睛露出一抹希望之光。

  「一杯藍山三百八十元,這是找零,謝謝。」元朗將零錢放在吧檯。

  Allen不可置信的瞠大眼。

  「不必了!」他吼完,大步走向門口,甩門走人。

  玲雅頭痛地撫額。天啊!怎麼會弄成這樣?

  「元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正在把一個好機會往外推!難道你不知道,這可是個擴展事業的好機會!你的咖啡將可以在S0C0百貨設點專賣,從北部開始,說不定可以擴及全台,這可以帶來多大的利潤……」

  元朗冷冷地瞬了她一眼,那一眼令她住了嘴。

  「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幫你!」玲雅急了,「如果能進駐百貨公司,就可以接觸到更頂級的客層!一杯藍山你甚至可以賣到六百元!我認為你應該有更大的發揮空間,而不是僅僅守住這家小店而已——」

  「我不需要頂級的客層,我只願為那些真心喜歡的人煮咖啡!」元朗冷道:「魏小姐,我沒有賦予你權力來規劃我的人生,希望你不要搞錯了!」

  「我不是要規劃你的人生,我只想幫忙……」

  「誰要你這麼做?」元朗垂眸望著她,眼神如冰,「你以為你瞭解我嗎?」

  「或許我不夠瞭解你,但我相信沒有人甘於平凡!人都是往上爬的!元朗,你既有本事創造比這家店營業額多數倍,乃至十數倍的利潤,可以賺大錢的事,何樂而不為?」玲雅不懂,這麼好的機會,為何他就是不領情?

  「不要以為所有人都擁抱你那一套價值觀,並不是每個人都將賺錢視為人生首要目標!」元朗冷嘲。

  玲雅簡直不敢相信,她為他掏心掏肺,費盡心思,而他不但不感動,還諷刺她!

  「怎麼?難道你覺得談錢俗氣嗎?」被拒絕得這樣徹底,玲雅的眼眶紅了。

  元朗冷笑一聲,「我只覺得,人生在世,如果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賺錢,那到底人生算什麼?我只想做我喜歡的事。」

  「太可笑了!你說你喜歡的事,難道就是窩在這個小咖啡館裡,煮一輩子咖啡嗎?」

  「魏小姐,你知道為什麼我要開咖啡館嗎?」

  玲雅深吸了一口氣,才問出口:「為什麼?」

  「因為我深愛的女人喜歡喝咖啡,就只因為這樣,」他笑了一下,「我想,這種感覺,你大概不能體會。」

  「你的女友,我認識嗎?」一股衝動,讓她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這間咖啡館就是因她而命名的,難道還不夠明白嗎?」

  一切……都已證實了。

  她真傻!她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原本以為,幫助他、讓他的事業一飛沖天,讓他少不了她,他就會愛上她。真傻……原來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

  這輩子,她從未如此愛一個人,愛到全心全意,只為他設想,可是這男人卻不屑一顧,將她的感情視若敝屣!她從未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敗過,但為了元朗,她付出那麼多卻像是拋向大海,她覺得自己敗得徹底,心痛到沒有任何知覺。

  淚水奪眶而出,玲雅提起包包,傷心地跑出怡然咖啡館。


  怡然咖啡館的對街,站著一個躊躇的身影。

  今天,好像沒有看到玲雅……怎麼辦,要進去嗎?

  自從與元朗交往後,怡文就不曾再踏進咖啡館,尤其是幾天前,元朗還為此生了氣,可是,萬一她進去了,玲雅隨後也來,兩人碰上了怎麼辦?

  「還是回去好了……」

  怡文正要離開,不意看見一名女子從咖啡館奔出來,掩著臉像在哭泣一樣。

  當那名女子抬起頭,對上她的視線,怡文吃了一驚——是玲雅!

  魏玲雅看見站在對街的怡文,她幽怨的眼神頓時轉為憤恨。

  當綠燈亮起,玲雅踩著高跟鞋走向怡文,那冰冷、憤怒的眼神,與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教怡文不由自主的想逃,但來不及了,玲雅已經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

  「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

  怡文愣了下。

  「為什麼不進去?那是你男朋友開的店不是嗎?」

  她知道了?她一驚。

  「對,我知道了。」玲雅雙手環胸,「算一算,你們交往起碼一個月了,你真會保密,連我都被蒙在鼓裡!」

  「對不起……」玲雅責備的口氣,讓她下意識的道歉。

  「對不起?你為什麼要道歉?難道你覺得你做錯什麼嗎?」玲雅嘲諷道。

  怡文咬住下唇,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已為什麼要道歉。

  「玲雅……或許我不該隱瞞你,但我只想說,愛情是不能退讓的,我已經喜歡元朗好久了,我無法將他讓給你……」

  「你胡說!明明是因為我先表明喜歡,你才要跟我搶!」

  怡文搖頭,「愛情這種事,不是意氣之爭,而是兩廂情願,半點也勉強不來的——」

  「你夠了吧?」玲雅冷冷地說:「不要對我說那些鬼話,我一個字也不想聽!」

  「玲雅……」

  玲雅的臉上,驀地浮現一抹飄忽的笑。

  「我真是錯看你了,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朋友,但是你對我這朋友卻不曾說過真心話!更過分的是,你明知道我喜歡元朗,卻完全不想和我公平競爭,暗地裡耍詭計,橫刀奪愛……貝怡文,你是我見過心機最重的女人!」

  玲雅憤怒的控訴,像一記又一記的巴掌般,打得怡文的臉色慘白,明明氣溫有二十八度,她卻覺得好冷好冷。

  「玲雅,你聽我解釋……」

  怡文要去拉玲雅,卻被她揮開。

  「我根本不想聽你解釋!你以為發生了這些事以後,我還會相信你嗎?別欺人太甚了!」

  挺直背脊,忍住眼淚,玲雅伸手招來一部計程車。

  她坐進車裡,降下車窗對怡文冷道:「我這輩子不會原諒你,我會要你付出代價,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計程車載走了魏玲雅,但她怨毒的眼神,卻像個無形的詛咒,令怡文無法自制的發起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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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5 20:29:08
第八章

  「怡文,你的臉色不太好。」

  怡文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

  「有嗎?」

  「你這幾天很沉默,而且常發呆。」元朗不放心地問:「身體不舒服嗎?」

  「開車應該好好注意路況,怎麼注意到我的臉上來?」怡文故意開玩笑,想要扯開話題,但元朗沒被她輕易唬攏過去。

  前方紅燈亮起,元朗緩緩踩下煞車,這才轉頭望向怡文。

  「最近工作太累嗎?還是有什麼煩心的事?」

  平常兩人工作都忙,上班時間為下午兩點到晚問十點,若想要去哪裡走走,也只能選在早上。

  這天,元朗說要帶她去探望剛傳出懷孕喜訊的妹妹元歆。

  怡文曾聽元朗說過,他的父母自從退休以後,便從喧鬧的台北搬至埔裡小鎮養老,元家二老身體尚稱硬朗,一有空閒便與三五好友相偕出遊,日子過得非常愜意,一些老人家怕寂寞所以太黏兒女的「症頭」從未在二老身上發生過。

  元家二老南遷後,元朗在台北就只剩下元歆這個至親,兄妹倆感情一直很好,即使元歆出嫁後,兩人仍保持密切的聯絡。

  元歆與丈夫在東區一同經營烘焙屋,起先只是一家普通的麵包店,但因為手作蛋糕與小甜點漸漸闖出名氣,經由美食節目的介紹與網路上建立的好口碑,近年已轉型為下午茶餐廳,也接受飯店或餐廳的訂單;當然,「怡然咖啡館」亦是其中之一。

  「店裡最近是比較忙,但我不覺得累,你別擔心。」

  她不想讓元朗知道她與玲雅間發生的事,更不希望他為她擔心。

  元朗沉默了下,彷彿還想說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那就好。」

  綠燈了,元朗將視線調回前方,平穩地將車子駛入車流中。

  片刻後,元朗將車子駛入忠孝東路旁的一條小巷內。

  這裡地處鬧區,但進入小巷後,卻彷彿將喧囂隔開,是頗為安靜的住宅區。

  元朗帶她進了一幢大樓,乘了電梯上五樓。

  五樓以電梯為中心,區隔為左右兩戶,元朗走向電梯右側,按下電鈴。

  叮咚——

  鈴聲響罷,大門幾乎馬上被打開,門內,是一張佈滿笑意的清麗臉龐。

  「歆歆。」元朗含笑低喚。

  「哥!好久不見!」元歆熱情地抱了抱元朗。

  「這是怡文。」元朗為兩人介紹,「怡文,這是元歆。」

  「你好,我是元歆,我哥終於肯讓我見你了,我可以叫你大嫂嗎?」元歆笑吟吟地問。

  「啊?」怡文一愣,臉蛋頓時炸紅。

  「歆歆!」元朗拿自己妹妹沒轍。

  元歆吐了吐舌頭,拉開大門,「請進,家裡很亂,多多包涵喔!」

  怡文隨元朗換了鞋;走入屋裡,發現屋內窗明几淨,空氣中還泛著絲絲甜味。

  她注意到客廳小几上,放了一幀合照,元歆依在一名粗豪男子的身旁,笑得非常燦爛,這名男子想必是她的丈夫。

  「大熊呢?」元朗問。

  「他得看店、送貨,所以沒辦法陪我招呼你們。他呀!自從得知我懷孕之後,他再也不肯讓我忙店裡的事,要我好好待在家裡安胎,完全把我當成玻璃人兒!」

  元歆從廚房內端出甜點與水果茶來待客,嘴裡雖抱怨著,但眼底卻寫滿了幸福。

  「來,貝小姐,請用茶點。」

  「叫我怡文就好。」怡文看著那碟有如小白花一般的精緻甜點讚歎,「好別緻的蛋糕喔!這叫什麼?」

  「叫紫粕香,我早上才做的呢!」

  怡文嘗了一小口,最初是微甜的紫米慕斯在舌尖漾開,夾心部分的百香果慕斯,則帶著酸甜的餘韻,最後沁入心脾的則是百香果的芬芳。

  「怎麼樣?」

  「好棒,味道的層次好豐富,讓人意猶未盡呢!哦,對了,差點忘記……」連忙遞上伴手禮,「這是我準備的一點小禮物。」

  「怎麼這樣客氣!」元歆驚訝地發現怡文準備了好大一袋,開玩笑道:「我看這袋子裝得下全世界了!」

  「我本來沒準備那麼多,但是每次經過賣寶寶禮物的店,就忍不住進去逛一下,因為東西好可愛,所以就忍不住又多買了一、兩樣,其實東西沒有看起來那麼多,是盒子比較佔空間。」怡文不好意思地解釋。

  「謝謝你,我可以打開來看呀?」元歆像個興奮的小女孩。

  「當然。」

  一旁的元朗也很好奇,怡文什麼時候準備了這些,他一點也不知道,直到今早去她家接她時,才發現她拎了好大一個紙袋,也不知道裡面都裝了什麼,她也不肯告訴他。

  元歆取出放在最上面的。

  「是莫札特的CD!太好了,我正需要這個!我聽說莫札特是胎教音樂的首選呢!」元歆開心的說。「晚點大熊回來可以和寶寶一起聽。」

  「你喜歡真是太好了!」怡文鬆了一口氣,她可是挑了很久呢!

  接著元歆再取出第二樣,由海水藍盒子與白色緞帶所包裝,打開後,裡面是一隻小銀匙。

  「這是寶寶專用的銀匙。」怡文解釋。

  元歆打開第二盒,裡面還是銀匙。

  「因為不知道是男寶寶或女寶寶,所以我買了兩支,這支上面刻了芭蕾舞鞋,是給女寶寶用的。」怡文連忙解釋。

  打開第三盒,裡面是個圓形有蓋的瓷器,上面畫了隻可愛的鯨魚。

  「這是用來裝寶寶乳牙的盒子,以後換牙時可以用。」怡文解釋道。

  第四盒。

  「這是一種玩具,搖起來會有沙沙聲,可是可能要等寶寶大一點才能玩。」怡文再度解釋。

  第五盒。

  「這是可以放寶寶照片的相框。」

  第六盒。

  「……我不知道怎麼會多這隻熊寶寶,可能是我姐放進去的,因為我隨口提過一次我在準備給小寶寶的禮物。」大姐眼光好怪,這隻全身寫滿了「G」字樣的熊哪裡好看了?表情一點也不可愛。

  元歆看完了所有禮物,桌上也堆滿了盒子與緞帶。

  但是,元歆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微妙,她遲疑地望向元朗,不知這份「厚」禮究竟該不該收。

  元朗忍著笑,完全能理解妹妹在想什麼。

  「既然是怡文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怡文發覺氣氛好像不對,兄妹倆的眼神彷彿在交換什麼訊息,使她不由得有些慌張。

  「怎麼了嗎?是不是我送了什麼不合適的東西?」她緊張地檢查著。

  「怡文,這些東西真的很漂亮,可是……」元歆很謹慎的措詞。

  「是不是不喜歡?」怡文看起來有些沮喪,「我問我姐該去哪買給小寶寶的禮物,結果她就丟一張名片給我,告訴我那家店有很多。」

  早知道真不該去那家什麼「Tiffany & Co」,應該多問問其他人意見的!

  見怡文如此沮喪,元歆忙道:「不是的,我都很喜歡,只是……呃,你送太多了,害你破費,我很過意不去!」

  怡文一聽,原來元歆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她送太多,所以臉上的陰霾頓時消失了。

  「你不要這麼說,小寶寶的東西都好可愛,我在買的時候也很開心,所以才會忍不住買個不停!」怡文笑道。

  「謝謝你這麼費心,寶寶真幸福,還沒出生就有人那麼疼他!」

  「我也很期待寶寶出生後的Baby shower,我再問我姐哪邊可以買到小寶寶的衣服——」

  「我哥也知道!」深怕怡文破費的元歆忙用手肘推了推元朗,暗示他配合,「不用再特意去問令姐了!真的!我曾跟哥提過幾家,他可以帶你去!」

  「對,我知道。」元朗只好配合演出。

  怡文點點頭,「這樣啊!那我再拜託元朗帶我去。」

  「來,喝點水果茶,這是用乾燥有機水果片和大吉嶺沖泡出來的,味道很香。」

  「謝謝。」

  「冰箱裡還準備了一些水果……哥,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元歆一邊說一邊使眼色,向哥哥打PASS。

  元朗會意。「當然。」

  兄妹倆一同進了廚房。

  元朗斜靠在冰箱上,笑望著妹妹。

  「幹嘛把我叫進廚房?」

  「我真的可以收下那些禮物嗎?那些東西加總起來要好幾萬耶!」元歆低喊。

  「那是她用心準備的東西,就收著吧!」

  「真的嗎?可是……也太貴重了吧!最教我驚訝的是,連我這個對精品很不敏感的人也知道Tiffany和Gucci,她卻說Tiffany是一間『有賣寶寶禮物的店』……」

  元朗微笑,「你知道嗎?她曾花很長一段時間,搜集了一套我所喜歡的絕版CD作為我的生日禮物,她想法很單純,就是考慮自己想送什麼,適不適合對方,以及是否能讓收禮物的人感到開心,跟價格毫無關係。」

  「我能瞭解為什麼你會喜歡她,」元歆一面從冰箱內取出水果盤,一面壓低聲音說道:「哥以前的女友清一色是艷光四射到令人眼睛發痛的類型,都很美,可是……好像也就只有這樣。相處的時候,覺得對方好像沒有任何感情,開心或不開心,感覺都好空泛,喜歡或不喜歡,也只是客套而已,但怡文是一個非常「真」的人,有點像孩子,是用自己真實的感情在面時這個世界,這很少見。」

  這世上絕大部分的人,都因為太害怕受傷了,所以早就學會了戴上假面具來偽裝自己,不怎麼表露感情。有時候,元歆都不免覺得這世界像一場假面舞會,大家虛應來虛應去,鮮少有真心。

  「我曾以為自己歷練了很多,但遇見她之後,我才明白過去從沒愛過,只是荒唐。」

  「那就快點把人家娶進門啊!」元歆沒好氣的說:「這樣的珍寶,不快點宣告所有權,是要等別人來搶嗎?」

  「再過一陣子吧!我們雖認識四年了,但交往卻是最近幾個月的事,我不想催促她。」

  「我可是很期待和她成為姑嫂呢!」元歆說完後,將整盤水果交到元朗手裡,「好了,密談完畢,咱們回客廳吧!」

  元朗笑看了妹妹一眼,依言端了著水果盤回客廳。

  「嘩,這麼多!」怡文發現盤裡的水果,竟有七、八種之多,排列得非常美觀。

  「多吃點,不要客氣。」元歆慇勤招呼,「我先生說,要多吃水果補充維他命,寶寶才會健康漂亮。」

  「知道性別了嗎?」元朗問。

  元歆聳聳肩,「還不知道。我和大熊都覺得健康就好,不管是男孩女孩我們都很高興。」

  「知道自己懷孕了,是什麼樣的感覺呢?」怡文好奇的問。

  「當我知道自己的肚子裡懷了所愛的人的寶寶,我覺得很幸福,非常幸福,就好像再也沒有遺憾了。」元歆滿足的笑道。

  「大熊的反應呢?」元朗問道。

  「他呆了一分鐘,才跳起來高興得亂吼亂叫,然後打給所有親戚朋友說他要當爸爸了!」

  大家聽了,全笑了起來。

  這時,怡文的手機響起。

  「抱歉,我接個電話。」

  怡文拿起手機,走到一旁,淡了一會兒後,手機忽然重落在地上。

  「怎麼了?」元朗發現她的臉色非常蒼白。

  「我接到玲雅的姐姐打來的電話,」怡文竭力保持鎮定,但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在抖,「她說,玲雅吞藥自殺了……」

  元朗凜容,「她現在怎麼樣?平安嗎?」

  「她說……玲雅想要見你。」

  怡文隨元朗驅車趕往醫院。

  在車上,怡文的眼皮直跳,交握的雙手冰冷而顫抖,她的腦中,儘是前晚玲雅猙獰的面孔,衝著她冷冷說道——

  「我這輩子不會原諒你,我要你付出代價,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怡文沒想到,玲雅真的這麼做了,她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對她施予最殘酷的報復……真傻!難道這樣做,她就能得到她所想要的愛情嗎?

  怡文望住元朗,他的面容嚴峻,嘴唇緊抿,她感覺到玲雅的自殺,對元朗也造成某種衝擊。

  她想,元朗應該是知道玲雅喜歡他的,因為玲雅幾乎每天都到咖啡館,但元朗從未對她提過玲雅的事,她也就不聞不問。但……究竟元朗是怎麼看待玲雅的?

  車子很快地抵達醫院,兩人直奔玲雅病房所在的樓層。

  站在病房外,怡文忽然開口中,「元朗,我想……我還是不進去了……」

  「為什麼?」

  怡文沉默半晌,才低聲道:「因為玲雅想見的人,是你。」

  元朗望住怡文,他看見她蒼白的面容下,竭力隱藏的哀傷。

  於是,元朗明白了,對於玲雅對他的感情,她一直是知情的,只是放在心底,從來不過問。

  「怡文,你什麼都不要擔心,」他將她拉入懷中,環住她,給予她此時所需要的安全感,「不會有事的,你在這裡等我,嗯?」

  怡文被動的點點頭。

  元朗又輕觸了下她的臉頰,才敲了敲病房的門。

  「請進。」裡面傳出女子的聲音。

  「我進去了。」元朗回頭道。

  恰文目送元朗進去後,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然後默默轉身離開醫院。

  元朗走進病房,迎上前來的,是一名年齡比他略長的女性,長得與玲雅有七分相像,臉色因驚懼而照得蒼白,雙眼因哭過而明顯浮腫。

  「請問,你就是元先生嗎?」

  「我是。」

  「我是玲雅的姐姐,明雅。抱歉……發生這樣的事,我不得不打電話給你的女朋友,拜託她請你過來一趟,這是玲雅醒來後唯一的要求,所以我無法拒絕……」

  「我明白。」

  「她在等你,你們慢慢淡,我不打擾你們。」明雅輕聲說完,安靜地離開病房,將空間留給他們倆。

  元朗拉開簾子,看見躺在病床上的玲雅——

  她虛弱的躺在病床上,臉色青白,手上吊著點滴,腕上纏著繃帶,向來明艷照人的玲雅,此刻像朵枯萎的玫瑰,令人不忍卒睹。她才剛洗完胃,此刻非常虛弱,喉嚨也還因為劇烈的催吐而疼痛著。

  當她看見元朗,無血色的唇牽動出一抹笑容。

  「你來了!」

  她試著伸長手,想要握住元朗,但他站得不夠近,她碰不到他,元朗冷眼看著她的努力,不肯絲毫遷就。

  最後,玲雅乏力地放棄了。

  她意識到元朗的到來,並不是為了給予她安慰。

  「我在酒裡加了安眠藥,還割了腕,以為一定死得成,偏偏……我姐姐提早回家,將我送醫……世事難料,不是嗎?」玲雅自嘲的說。

  元朗望著她,以及她手上的繃帶,目光深沉難辨。

  「我姐告訴我你要過來之後,我一直在猜,你會以什麼表情來到我病床邊。我心底忍不住盼望……如果你能顯露出一點點擔心,或是不忍,讓我感覺你對我至少是有一點點在乎的,那也值得了……但是,你還是這麼冷漠……」

  元朗漠然的態度刺傷了她的心,淚意模糊了玲雅的視線。

  「這輩子……我這輩子從沒這麼愛過一個人,以前我不喝咖啡的,為了你,我讓自己習慣喝咖啡、甚至找資料充實咖啡的知識;因為不想讓你的才華被埋沒,所以我向SOGO百貨提案,希望能幫助你擴張事業版圖……我為你做了那麼多,甚至遠超過怡文所能付出的,我比她更愛你,可是你卻看也不看我一眼……」

  玲雅掩著臉,委屈地哭了。

  「開出價碼。」元朗忽然開口。

  「什麼?」

  「開出價碼,」元朗的目光冰冷,說出的話更令人心寒,「我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回報你的感情?」

  玲雅錯愕,不敢相信他竟說出這種話。

  「為什麼露出那種表情?你認為我在侮辱你嗎?」

  「難道不是嗎?」玲雅悲憤道:「我付出的感情,難道是金錢可以衡量的嗎?」

  她都已經為他自殺了,他卻想用錢擺平一切,這男人難道沒有心嗎?

  「你雖說你的感情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但此刻你對我做的事,難道就不是一種追討嗎?」

  玲雅一怔。

  「你為了我,強迫自己去習慣喝咖啡,去瞭解相關知識,去向百貨公司提案……你為我做了這麼多,可是,你這麼做背後是有目的的不是嗎?你擅自做了這些事情然後一廂情願地認為你為我『付出』了,你的付出並非毫無所求,而是建立在你期望我回報的基礎上。

  「如果我不能按照你希望的方式回報你的愛,你就認為我辜負你、我虧欠了你,所以你才想以死報復。玲雅,你的愛是功利的,一旦付出了,就講求回報。和那些股票投資客沒有兩樣,對你而言,愛情只能是一門穩賺不賠的生意,這樣,你還能說,你的感情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嗎?」

  元朗的口氣是平淡的,毫無指責之意,但字字句句卻是如此犀利。

  「我的愛情不是這樣?」玲雅白著臉瞪住他,「為一個人投入了感情,原本就會有所期望,希望對方也能愛我,這樣想有什麼不對?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我不知道那樣對不對,但我很懷疑,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

  元朗平靜地回視玲雅微慍的目光,繼續說道——

  「我以為愛的本質應該是單純的,一個人對另一個人付出感情應該是心甘情願的,單純的因為喜歡而喜歡,難道不是這樣嗎?你擅自對我付出,然後又以此來向我索討人情、要求我對你的付出回報,我倒是很想反問你一句:為什麼你付出我就一定得接受?為什麼我必須為了我根本不需要的感情對你負責任?」

  這句話,像一支利箭,狠狠穿入她的心臟。

  天!他待她好殘酷!非但不曾憐憫,還否定她的感情,他夠狠!

  強忍住心痛,玲雅尖銳地質問:「元朗,你的付出如今有了回報,當然能說得那麼輕鬆!我很好奇,如果今天怡文並不愛你,你還能站在這裡對我說這些唱高調的話嗎?」

  愛一個人卻不求任何回報,只是一則虛妄的神話!除非是傻瓜,否則沒有人付出了愛卻不渴望對方的回鎮!誰會無條件的對一個不可能回報自己的人好?絕不可能有這麼愚蠢的事!

  元朗聽了玲雅的話只是笑了一下——那是一抹很輕,很悲憫的笑。

  「你知道嗎?我等了怡文四年,曾經,我也以為我必須一直等下去,因為相愛原本就是一件奇跡,我從不敢奢求,但我並不覺得痛苦,對我而言,有個愛戀的對象是件幸福的事。

  「我為她開了咖啡館,每天等待她的來臨,這些她都不知道,直到現在我也不曾告訴過她;怡文對愛情並不敏感,但我甘心等她,我從不催促她面對我的感情,我希望由她自己發現並回應,而不是因為我的催逼。」

  「如果,她一直沒發現呢?難道你不會有怨言?」玲雅再問。

  元朗微微一笑。

  「如果等待到了最後是一場空,她最後愛上了別人,我也不怨任何人,因為愛她是我心甘情願的,是我的選擇,我甚至會祝福她,感謝那個給予她幸福的男人。我不要她因為我暗戀了她四年而心懷愧疚,更不要她懷抱著回報的心情與我交往。

  因為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要的是她的真心,而不是她的回報,如果她是基於回報而和我在一起,那麼我寧可不要。」

  玲雅震撼了。

  她從未想過這些,也從未有過這樣深刻而純粹的感情。

  對她而言,所謂的愛情,只是一種本能的吸引,合則聚,不合則散,只有在單方面想努力抓住這分感情時,才需要動用心機。

  這世上的人,大多不能抗拒別人對自己的好,因為貪戀別人對自己的好,毫無節制地收取,直至那分好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枷鎖,回報變成一種不得不為的義務,最後兩人再也負荷不了為止,而愛情——卻早已蕩然無存。

  「你說得倒容易……但我的感情怎麼辦?」她的雙眼因忍淚而通紅,哽咽地低喊:「我真的很愛你!我從沒有這麼愛過一個人,愛得這樣遷就、這樣沒自信……當我知道我不可能擁有你的時候,我絕望得只想死……」

  「玲雅,你以為你愛我,其實那是你的錯覺。」

  「我愛你,那不是錯覺!」這句話幾乎擊倒了玲雅,她頓時激動了起來,「你可以不愛我,但你不能否定我的感情!」

  「你甚至不瞭解我,憑什麼說愛我?來自外表的迷戀,並不是愛情。」

  元朗從旁邊的小几上抽來一張衛生紙,放進她的手心,低語:「如果你真正愛上一個人,你會將對方的感受放在自己的感受之前,你不會忍心選擇自殺,讓你所愛的人永遠背負十字架:如果你真的愛一個人,你會真心的希望對方幸福,就算給予他幸福的人不是你——那,才是真正的愛情。」

  玲雅啞然,彷彿喪失了為自己辯駁的能力。

  「我走了,祝早日康復。」元朗說完,準備離去。

  「你不怕這一走,我又再度尋短嗎?」玲雅的聲音在他身後冷冷響起。

  元朗頓住了腳步,但他沒有回頭。

  「如果你選擇那麼做,就印證了我剛才所說的——你只是不能接受自己付出後卻一無所獲,所以用生命脅迫我回應你的感情而已,你並不愛我,而是自私。」

  元朗的理智,令玲雅更加崩潰。「她就那麼好嗎?為什麼你就不能試著給我一個機會?或許我比怡文更適合你!」

  「怡文絕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但是當我和她在一起時,我感到生命因此完整。」

  聽著元朗用那樣溫柔的語氣談論怡文時,玲雅臉上淚水奔流。她知道,就算再一次尋短,元朗也不可能愛她……

  「我不會祝福你們的!」玲雅哽咽地說。

  元朗微微一笑。「但我們會祝福你,玲雅,希望你早日遇上一個珍愛你的男人。」

  走出病房,元朗以為怡文會在走廊上等他,但她卻不在那裡。

  元朗拿出手機,卻又想起在醫院裡禁止使用手機,所以快步走出醫院,在門外撥了號。

  「您所撥的電話目前關機中。」

  關機?

  元朗的心裡隱隱不安。

  他取出鑰匙,直奔停車場,片刻後,他開了車往貝家的方向馳去。


  怡文到家時,剛過晚餐時間。

  「二小姐,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元先生呢?他沒跟你一起來嗎?」陳媽笑吟吟的迎上前,卻被怡文有些蒼白的臉色嚇一跳。「天啊!你的臉色好難看,發生什麼事了?」

  怡文搖搖頭。

  「我只是覺得有點累……我想睡一下。」

  「還沒吃晚飯吧?我馬上去準備——」

  「不用了,我還不餓,待會兒再吃……」

  恰文走進自己的房間,放下包包,脫了鞋,直接倒頭就睡。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進來她的房間,輕輕地拍了拍她。

  「怡文?怡文?醒一醒……」

  怡文覺得有人在喚她……好像是大姐的聲音,可是忽遠忽近,感覺很模糊,她想睜眼,卻睜不開,她覺得好熱,好難過,彷彿自己是烤架上的一塊肉片……

  「元朗來找你,現在就在客廳,你要不要起來一下?怡文……天啦!怡文,你在發燒!」

  怡文只聽到這一句,便又昏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她彷彿作了很多夢。

  她看見玲雅,穿著合身套裝,姿態妖嬈地坐在怡然咖啡館裡,那個她最常坐的位子上,一面喝著咖啡,一面與元朗說話。當她想要走近,玲雅卻忽然放下杯子,走了過來:然後伸手用力將她推開,當她爬起,玲雅便又再推,看見她仆跌在地的樣子,玲雅高聲地笑了起來……

  然後,畫面一變,忽然來到玲雅與她攤牌的那一天——

  「明明是因為我先表明喜歡元朗,你才要跟我搶!」

  玲雅指著她破口大罵著:「我真是錯看你了,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朋友,但是你對我這朋友卻不曾說過真心話!更過分的是,你明知道我喜歡元朗,卻完全不想和我公平競爭,暗地裡耍詭計,橫刀奪愛……貝怡文,你是我見過心機最重的女人!」

  不!不是這樣的!

  「我這輩子不會原諒你,我會要你後悔竟敢這麼對我,因為這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做傻事!

  接著,畫面再度一變——

  玲雅躺在浴缸裡,渾身赤裸,而手腕上的血,染紅了浴缸裡的水,玲雅的眼茫然大張著望住天,像是不甘心。

  「啊——不要!不要!」怡文尖叫著,崩潰地啜泣起來,「天啊!為什麼?為什麼……」

  夜裡,元朗一聽見怡文的尖叫,便從躺椅上爬起,飛奔到床邊,點亮床邊的閱讀燈。

  「醒醒!怡文,那是夢,那是夢,你在作惡夢!」

  怡文滿面驚懼的淚痕,整個人蜷縮起來劇烈地發著抖,但她沒有醒來。

  她發燒到四十度,整個人神智不清,昏昏沉沉,且睡且醒,在無夢與惡夢間掙扎著,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元朗抱住怡文,貼著她依然發燙的身軀,心如刀割。

  君頤請了醫生外診,醫生卻查不出任何原因,他給怡文打了退燒針,也半強迫地灌了藥,但仍斷斷績續發著高燒。

  沒有人知道怡文為什麼會生這樣的急病,但元朗知道怡文為什麼病倒。

  玲雅自殺的事,對怡文衝擊太大,她太過善良,將玲雅的尋短全歸咎於自己,強烈的罪惡感將她擊倒,高燒不退。

  「貝怡文,快醒來……不要用折磨自己來贖罪,放過自己,那不是你的錯……」

  元朗無助地抱著病弱的怡文,貼著她燒紅的頰,驚覺到自已和怡文同樣脆弱。

  他這一生從未懼怕過什麼,但這一刻,他真的害怕自己會失去怡文。

  「元朗?」君頤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元朗抬起頭,望向貝君頤,此刻的他一臉疲憊,眼底佈滿血絲,下巴冒出了胡碴,看起來非常落拓。

  「你去客房休息,我來照顧怡文。」君頤說道。

  元朗卻更加抱緊了怡文,堅定的搖頭。

  「不,我要在這裡。」

  「你已經守在這裡三天了,再這樣下去,倒下的會是你!」

  「我撐得住的,拜託……讓我留在這裡。」元朗已經疲於爭論,但他的態度再堅定不過——沒有任何人能將他從怡文的身邊拉開。

  君頤知道勸不動他,這三天以來,元朗不肯回家,累了就在怡文房內的躺椅短暫地睡一下,醒來後又繼續陪著怡文,他不管他的店,也不回家,還是君頤強迫他交出家裡的鑰匙,親自將阿拉比卡送到寵物旅館去。

  「明天一早,怡文若仍不退燒,我決定將她送到醫院去。」君頤說出了她的決定。

  元朗點點頭。

  君頤離開怡文的房間,她在沙發上坐下,頹然掩面。

  然後,身旁的電話響起,君頤下意識地接起。

  「喂?」

  「君頤,怡文退燒了嗎?」

  聽見電話彼端傳來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使她感到一陣強烈的心安,一股莫名的淚意,忽然奪眶而出。

  「還沒……」她忍淚說道。

  「你呢?你還好嗎?」

  「還好……」

  「還好是個很籠統的答案,別替我省電話費,多說一點。不然教我怎麼安心?」他沒好氣地再問:「你吃過晚飯沒?」

  「晚飯?」君頤彷彿此刻才想起這件事。

  「怎麼?現在都快九點了,你還沒吃晚餐嗎?」對方一聽,立刻火冒三丈地開罵,「搞什麼鬼?你以為自己是無敵鐵金剛嗎?怡文現在病著,你不吃飽怎麼有力氣陪她奮戰?要是你也垮了怎麼辦?」

  君頤聽著他在電話彼端火爆開罵,她眼眶裡蓄滿了淚,唇際卻是笑著的。

  這個嘴巴很壞的傢伙,表達關心的方式總是這麼激烈。

  「你現在人在哪裡?」

  「……東京。」悶悶不樂的聲音。

  「什麼時候回來?」

  「明晚八點的班機。」聲音更悶了。

  君頤閉了閉眼。還要將近二十四小時……

  「我……很想念你。」君頤脆弱的低語。

  她很少說這種話,可是,她現在沒有力氣偽裝。

  電話彼端,一片岑寂。翻騰激越的情緒,無法以言語傳達。

  「明天我一下飛機就去找你,你乖,先去吃飯。」他柔聲勸哄著。

  「嗯。」

  收了線,君頤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向廚房。

  陳媽見君頤滿臉是淚,不由動容,放下正在熬煮的雞湯,走上前去,給這個貝家女主人一個充滿母愛的擁抱……


  窗外的曙光,驚擾了元朗的淺眠。

  他才睜開眼,幾乎就馬上清醒了,掀開身上的薄被,小心地移至床邊,用耳溫槍確認怡文的溫度。

  四十度。

  他睡前為她量過一次體溫,那時是三十八度,經過了三小時,她又開始發燒了。元朗坐在床邊,為她換了一片退熱貼,然後輕撫她紅通通的臉蛋,眼神哀傷。

  「怡文,你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快點醒來……」說完,他抓住她單溥的肩膀,開始搖晃她,「醒來!快醒來……」

  怡文仍不曾睜開眼。

  「你一定要這樣自我懲罰嗎?要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才覺得足夠?」

  他咬緊牙根,強忍住幾欲潰決的眼淚,抱住她,將臉埋人她發燙的頸窩中。

  老天!他該怎麼做?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醒來?

  忽然,元朗像是明白了什麼,抬起頭注視著在病中掙扎的怡文,低啞地開口「怡文,你沒有傷害到任何人,玲雅的事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覺得自責或內疚。如果和我在一起,會使你懷有罪惡感,那麼,只要你醒來,我願意……」元朗的聲音哽了一下,他、狠狠閉眸,才又接著說道:「我願意離開……」

  只要能讓她停止自責,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半小時後,怡文的高燒退了。

  醫生宣佈她已經穩定下來,不必送醫院,只等她從昏睡中清醒,好好進食補充養分。

  當天中午,怡文自昏睡中清醒。

  怡文自清醒後,不再見到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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