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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田萌]婚道揚鑣 (恐婚情人1)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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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6 01:55:14 |倒序瀏覽
婚道揚鑣 【恐婚情人1】 作者:黑田萌

內容簡介:

她以為,
他是個單純的陽光男孩!
她以為,
他跟媽媽口中的那群「壞男人」不同!
因此,她願意打破不婚的人生規畫,
敞開心房接受愛情!
沒想到的是--
分別數日後再見,
他竟從必須在旅館打工度日的遊子,
搖身一變,成了長京集團的副總裁!
而當初他接近她的目的,
竟只是為了收購她家的小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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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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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6 01:56:31
楔子

「媽媽,爸爸呢?」在一個颱風夜裡,小女孩依偎著滿臉愁容的母親問。

眼角泛著淚光,神情顯得十分悲憤而哀戚的母親,緊緊抱住小女孩,「我們不需要爸爸,再也不需要了……」

「媽媽……」小女孩疑惑又憂心地問:「爸爸去哪裡了?」

「你爸爸他……他已經離開我們了。」母親說。

小女孩一臉驚疑,「為什麼?」

看著小女孩無辜的臉龐,她眼淚不聽使喚地落下。

她無法告訴才八歲的女兒,她的父親已經跟另一個女人私奔的事實。

「媽媽……」見母親傷心流淚,小女孩伸手為母親拭去眼淚,「不要哭。」

她伸出雙手,環抱住母親的頸子,「媽媽還有琉璃……」

聽見她如此體貼的話,傷心的母親不知能說什麼、該說什麼,只是更用力地抱住她。

「是的……」她聲線顫抖地說,「媽媽還有琉璃,媽媽只要有琉璃就好了。」

「媽媽……」

「男人不可靠,孩子才是永遠的……」她眼底充滿著憤恨及怨慰,「我不需要他,不需要他……」

睇見母親眼中的憤怒,小女孩心裡有滿滿的不安及疑惑。

她不懂父親為何離開了她們,也不知道母親眼底為何會有那樣的怨恨,她只知道……爸爸不在了,她只有媽媽。

她不想失去媽媽,所以她要當個聽話的小孩,免得媽媽也不要她。

她的視線穿過母親顫抖而瘦削的肩膀,看見窗外的狂風驟雨,不安在她小小的心房裡不斷地、不斷地累積——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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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6 01:57:00
第一章

「小老闆娘,酒店送酒來了,你要不要確定一下?」

「小老闆娘,菊之間的客人說……」

「小老闆娘,昨天的單據好像少了。」

每天睜開眼睛,琉璃就不斷不斷地聽見這樣的呼喊。「小老闆娘」已然成了她唯一的名字。

在東京念完大學,她就在母親的命令下回到了伊豆,正式進行老闆娘養成的修行計劃。

「玄春」是一間老旅館,在主人北條志一多年前離開後,就由其妻明子打理。

明子在離婚後,回複了她的本姓松本,而琉璃也從北條琉璃變成了松本琉璃。

雖然母親很少提及那個離家後便失去消息的父親,但隨著年齡增長,琉璃也慢慢的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外遇了。後來他選擇了外遇的對象,離開了她們母女倆。

兩個因為相愛而結合的人,最後卻因為男人的背叛而結束。

曾經因為活在愛裡而美麗的女人,在男人離開後卻變成了心裡住著鬼的怨婦……那真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啊。

一直看著母親的琉璃,心中對婚姻充滿了無限的恐懼。她不想讓鬼住到她心中,而先決條件是拒絕去愛。

她母親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嫁個丈夫,不如生個小孩。」

這句話表達了她對父親的不諒解,也道出了遭受背叛的女人的無奈。

因為父親的拋棄,因為母親長年來的教誨,琉璃也漸漸覺得婚姻及男人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兩種東西。

所以她並沒有結婚的打算,甚至對婚姻有種難以言喻的排斥及恐懼。

借精?如果真有必要,也許對婚姻存著懷疑及戒慎態度的她也會嘗試。

半夜一點,琉璃經過辦公室,發現母親明子還在辦公室裡。

「媽……」她探頭,「還不休息?」

明子抬起頭,「還有一點帳要對,你先去睡吧。」

琉璃遲疑了一下,「要我幫忙嗎?」

「不必了。」

「噢……」看母親似乎不需要她,她轉身準備回房。

「琉璃……」突然,明子喚住了她。「不累的話,過來跟我聊聊……」

「嗯。」琉璃點頭,走進辦公室,在明子旁邊的位置坐下。

明子繼續看著手上的各筆帳目,「做得還習慣嗎?」

「有點累,不過還應付得來。」她說。

「才三個月,沒那麼快上手,不過……」說著,她轉頭睇著琉璃,溫柔一笑,「你是我的女兒,我相信你一定辦得到。」

琉璃點頭一笑,沒說什麼。

母親一直是個女強人,尤其在父親離開之後。

她強勢而堅毅地扛起重擔,把玄春經營得有聲有色,比起父親是毫不遜色,甚至有超越之勢。

「琉璃,怪媽媽把你留在鄉下嗎?」明子問道。

她微怔,「媽?」

「你還年輕,又在東京那種大都市念了四年書,要你回到伊豆是委屈了你,可是……」她突然擱下手中的紙筆,伸手握住了琉璃擱在大腿上的手。

望著年輕秀麗的琉璃,她露出了母親欣慰又不捨的眼神,「媽媽希望你能繼承玄春,好好把旅館經營下去,這年頭男人都不可靠,女人要有謀生能力才能有尊嚴的生存下去。」

琉璃沒有搭腔,只是沈默地聽教。

「玄春的營運不錯,客源也穩定,只要你肯做,至少一輩子不愁吃穿。」

「我知道。」琉璃點頭。

明子更使勁地抓住她的手,「媽媽跟你相依為命,絕不會害你,把媽媽的話記住,知道嗎?」

琉璃又是點頭。

明子滿意地一笑,鬆開了手,將視線又移回帳本上。

「去睡吧,明天你休假,好好玩一天。」她說。

「嗯。」琉璃起身,「那你也早點睡。」

「唔。」明子點了點頭。

看著燈下專注又嚴肅的母親,琉璃心裡有點不捨。

這十幾年來,她知道母親是如何一個人在苦撐著。如果爸爸當年沒離開,現在家裡的氣氛應該不是這樣的吧?

印象中,爸爸是個溫和又笑口常開的人,他不曾對母親說過一句重話,她怎麼也沒想到那樣的爸爸,也會有離開她們的一天。

為什麼?為什麼?她常常這樣無語問天。

如果連那樣的好人都不可靠,那這世界上還有沒有什麼男人是可以信任的?

「幹嘛悶悶不樂?」穿著一身粉紅色時髦套裝的美紗微噘起小嘴,疑惑地望著琉璃。

琉璃攪拌著杯裡的咖啡,有氣沒力地說:「沒有啊,只是旅館的工作有點累。」

「所以說,我才不肯繼承家裡的旅館啊!」美紗是附近菊助旅館的老闆女兒,跟琉璃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淘。

她並沒有留在自家的旅館工作,而是選擇當一個上班族。

琉璃睇著她,有些羨慕,「你還有兩個妹妹,我媽媽可只有我一個孩子。」

「那倒是。」美紗吃了一口軟綿綿的蛋糕道。

「不過……」嚥下了蛋糕,她望著琉璃,「要是你一直在旅館裡工作,不是注定要一輩子待在伊豆嗎?」

「伊豆有什麼不好?」

「是沒什麼不好,只是……」她皺皺眉,「像你這樣在東京生活了四年,難道一點都不會嚮往都會的生活?」

琉璃沈默了一下,「都會有都會的便利繁榮,但鄉下有鄉下的純樸悠閑,看你怎麼看它羅。」

「我可沒辦法。」美紗挑挑眉,「我一定要找個都會男子,然後在大城市裡過完我的一生。」

看她一臉陶醉的模樣,琉璃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麼?」美紗有點羞惱,「難道你想嫁給同鄉,然後一輩子窩在這裡?」

琉璃睇著她,又搖頭笑著。

美紗漲紅了臉,「會來我們這種老旅館投宿的全都是些老人,哪裡有機會認識什麼好男人?到時年齡到了,又要去相親,連戀愛的機會都沒了。」

「我不擔心。」琉璃好整以暇地一笑。

「難道你……」美紗眨眨眼睛,驚疑地問:「你真的不打算嫁人?」

她淡淡地一笑,「嗯。」

「小姐,不會吧?你真的中了明子阿姨的毒?」說著,她欺近琉璃,直視著她,「我聽梅嬸說,明子阿姨要你借精生子,不會是真的吧?」

琉璃氣定神閑地說:「當然是真的。」

「你有病喔?」美紗激動地道。

「你才有病呢。」琉璃笑瞪著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的事。」

「你不能因為你爸爸外遇離家,就把天下男人都當成病菌啊。」

琉璃神情有點幽怨,「但要是我遇上的男人跟我爸一樣,那我豈不是要跟我媽一樣抱恨一生?」

美紗頓了頓,「明子阿姨還恨叔叔嗎?」

「沒有愛,哪來的恨?」琉璃一嘆,「雖然她嘴上總說男人不好,但我想,她心裡對我爸還是有幾分惦念的。」但愛他卻又恨他的感覺一定很痛,她不想跟媽媽一樣……

美紗攢攬眉,「唉,我完全無法理解你的心情,因為我只想趕快結婚,然後離開這裡,就算離婚收場,至少也不算遺憾。」

「離婚怎麼不是遺憾?」琉璃感到不解。

「『做了錯了』總比『不做不錯』來得豐富精采吧?」美紗說。

「什麼歪理?」琉璃嗔笑一句。

「借精生子才是歪理呢。」美紗顯得正經八百,「如果男人不可靠,那麼用他們的精子所生出來的小孩,又怎麼會可靠?」

雖然美紗常說些言不及義的東西,但她這句話卻說進了琉璃心坎裡。

說得也是,如果一個女人對男人是那麼的厭惡排斥,又怎麼會愛流著他的血的小孩?

母親這麼愛她,是不是也是因為她對父親還有餘情?

在她想得分神的時候,美紗突然神秘兮兮地拍拍她的手背,「發什麼呆?」

她搖搖頭,隨口說:「沒什麼,在想工作的事。」

「你快變成像明子阿姨一樣的工作狂了。」美紗笑嘆一聲。

「最近旅館很忙,人手有點不夠,我媽說要再雇兩三個人……」她說。

聞言,美紗支著下巴,唉聲嘆氣,「要是菊助的生意有你們玄春的一半就好了。」

「你還好意思說?是誰死都不繼承旅館的?」琉璃趁機糗她。

「幸好我不繼承,搞不好讓我一接手,沒三個月就關門大吉呢!」說著,她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聽見她這麼損自己,琉璃也忍不住笑了。

就在兩人聊得高興的同時,在她們座位背後,一個身穿T恤牛仔褲,身邊擱著一隻大提袋的年輕男人,正專注地聆聽著琉璃的每字每句。

跟美紗道別後,琉璃一個人往玄春的路上走。

為了抄近路,她挑了條竹林小徑走。

這條路只有當地人熟悉,所以見不到什麼外來的遊客。

翻腕一看,已經近十點了。忖著,她加快了腳步——

走著走著,她隱約聽見身後傳來沈沈的腳步聲,當她慢,那腳步聲就跟著慢,當她快,它也跟著快了起來。

這一條小路只有本地人才知道,但如果在她身後的是本地人,應該會出聲叫她才對。

她越想越不對勁,不自覺地就小跑步起來。

「小姐……」突然,一個低沈的男人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那聲音是陌生的,因為陌生,她簡直想要拔腿就跑。

「小姐……」那聲音越來越近,像是追了上來。

琉璃緊抓著皮包,快步地前進。

「小姐,你……」忽地,一隻手拉住了她。

「啊——啊——啊——」她連聲尖叫,轉身就以皮包回擊。

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一把抓住她的皮包,像是要搶奪她手中皮包似的。

「搶劫!搶劫!」她使勁地與他拉扯起來,並大聲尖叫。

突然,男子猛地扯走她的皮包,沈喝一聲。「喂!」

她陡地一震,驚恐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

雖然心有餘悸,而且危機尚未解除,她還是不自覺地注意到他。因為……他很出色。

高挑的個子,精悍的體格,粗獷、帥氣又有型有款。他穿著一件簡單的白T恤,一條磨白了的牛仔褲,手裡還拎了只大帆袋,一副自助旅行者的模樣。

他的眼睛在黑夜裡像星光一樣耀眼,他的唇角帶著一絲不羈的笑……

她發現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但不太像是被嚇到了後的心跳加速,而是另一種她不曾有過的心悸。

「我不是搶匪。」蜷川和典有點懊惱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似纖細,卻爆發力十足的女孩。

她彎彎的眉毛,圓圓的眼睛,小巧的鼻、櫻紅的唇,還有一副纖細卻又婀娜的身材。

剛才坐在她背後,沒能看得見她的模樣,只覺得她聲音好聽,現在細細一看,他發現她的樣子比聲音更迷人。

他見過的美女不少,但她算是稀少的那一種。

她那種知性又純淨的美,讓他眼睛一亮,十分驚豔。

他將皮包還給了她,「拿去,別隨便攻擊別人。」

琉璃猶豫地看著他,像在猜測著他是否另有居心。

「快拿去啊。」他催促她,神情有點急躁。

琉璃見狀,趕快接下皮包,戒慎地睇著他。

「你家是不是缺人手?」他突然問道。

她一怔,「什麼?」

「我說你家是不是缺人手?」他重複了一次。

她一臉懷疑地看著他,好像他是什麼嫌疑犯似的。「你……怎麼知道?」

「我聽見了。」

「啊?」

「剛才在咖啡廳裡,我聽見了你跟你朋友的談話,知道你家缺人手幫忙。」

她一愣,「什……你偷聽人家說話?」

「說什麼偷聽?我又沒失聰,自然能聽見些什麼。」他說。

他這麼說也不是沒道理,她確實不能強迫別人的耳朵聽不見她說了什麼。

「你可以僱用我嗎?」他雙臂環胸的問。

「我家不用來曆不明的人。」她挑挑眉。

「喂,真沒禮貌,什麼來曆不明?」他濃眉一糾,直視著她,「我叫蜷川和典,二十七歲,家住東京。」

「東京?」她微怔,「你從東京到這裡找工作?」

真是奇怪了,他不在東京那種大城市裡工作,為什麼要到這種鄉下地方?

不自覺地,她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斜睨著他——

迎上她那戒慎懷疑的眼神,和典眉稍一揚,「你那是什麼眼神?我可不是什麼通緝犯。」

「噢?」她挑挑眉,不以為然地。「你的樣子很像。」

「什麼?」他一臉不悅。

他長得一表人材,相貌堂堂,她居然說他像通緝犯?

「你拎著帆布袋,真的很像在『跑路』。」

怪了,她居然跟他抬起槓來?她應該提防他,應該趕快離開現場才對。

「離家出走幹嘛帶一堆東西?」他反問她。

她微怔,「離家出走?」

「我跟父親鬧得不愉快,所以就拎著袋子走了。」他輕描淡寫地說著。

「我身上的錢只夠我搭車到伊豆,所以我就選擇這裡落腳。」

「就這麼簡單?」她半信半疑。

他點點頭,「就這麼簡單。」

琉璃沈吟了一下,再看看他。

其實他的樣子也不是太可疑,雖然他偷聽她講話,又跟在她後面這麼久,但如果他真要對她不利,應該不會跟她在這裡閑扯淡。

再說,他的眸子澄澈,目光堅定,這樣的人是壞人的機串很低、很低「可以嗎?」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抬起眼,疑惑地望著他。「什麼?」

「可以僱用我嗎?我什麼都願意做。」

琉璃眉心微蹙,思索了一下。「得問過我母親……」

「是嗎?」他輕揚起下巴,睇著她,「那現在就去問她啊。」

「不能明天嗎?」從沒見過這麼心急的人。

「今了日事今日畢的道理,你不懂嗎?」他幽深的黑眸凝視著她,咧嘴一笑,有點促狹意味。

被他那目光一鎖,琉璃無由地臉紅心跳起來。

她飛快地轉過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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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9-26 01:57:14
第二章

「離家出走?」明子看著眼前這個高大英挺,帶點不羈氣息的年輕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和典笑著點點頭,「是的,家父是個嚴肅的人,但我卻是個叛逆的孩子,所以……」

「你就離家出走,跑到伊豆來?」明子問。

他咧嘴一笑,「伊豆是個好地方,不是嗎?」

他這句話深得明子的歡心,雖然他是個年輕男人。但對於他這樣英俊又年輕的男子,她是有點戒心的。

她倒不是擔心他能不能勝任,而是……他太出色了。

出色到她有種莫名的惶恐,像是隨時會出什麼事情似的。

她不應該僱用他,但不知怎地,她竟拒絕不了他。

「老闆娘,我什麼都肯做,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這……」明子猶豫著。

突然,門口傳來聖伯的聲音——

「唉呀,人真是越老就越不中用了。」他吃力地要將酒店剛送來的酒抬上推車,但似乎不小心扭了腰。

「琉璃,叫巖吉來幫……」明子話末說完,只見和典走出了門口幫忙。

他手腳俐落地將一箱箱的酒放到推車上疊好,臉不紅氣不喘,輕鬆極了。

「老伯,要推去哪裡?」他問。

聖伯一怔,「你是……」

「我是蜷川。」他一笑,「告訴我要推到哪裡去。」

「廚房。」聖伯指著旁邊的一條小路,「從這裡進去,走到底再左轉。」

「好。」和典點點頭,拉起推車,健步如飛地往小路走去。

這一幕,明子及琉璃都看在眼裡。

明子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聖伯走了過來,笑問:「老闆娘,你從哪裡找來這個年輕人?」

「他……他是來應徵的。」明子說。

聖伯露出喜色,「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咱們玄春缺的就是年輕力壯的年輕人。」

明子微微擰起眉心,認真的思索起來。

是的,玄春一直沒有年輕男人,「年紀最小」的那個都有四十五歲了。

旅館的粗活沒減少,但男員工的年紀卻都越來越大,當然也慢慢的無法勝任粗重的工作。

「媽……」琉璃望著她,試探地問:「你決定怎樣?」

明子睇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但此時,她已決定了一件事——

不一會兒,和典回來了。

他徐徐地走了過來,順手拎起擱在門邊的帆布袋,「老闆娘,請你再考慮看看吧。」

「年輕人,謝謝你。」聖伯笑得有幾分純樸靦腆。

「小事情。」他撇唇一笑,轉身便要離去。

「年輕人。」突然,明子叫住了他。

和典停下腳步,卻沒有立刻回頭。此時,他的臉上浮現一抹高深的微笑。

轉過身,他神情平靜地望著明子。「還有事嗎?老闆娘。」

「你留下來工作吧。」明子說。

她這句話一說出口,聖伯滿臉是笑,而琉璃則顯得驚訝。

明子像是經過深思熟慮般才開口:「一開始薪水並不多,你願意做嗎?」

他點頭,「只要有得吃,有得住,我無所謂。」

「嗯。」明子點點下巴,「那就這麼說定了。」

說完,她看著聖伯,「聖伯,你帶他去員工宿舍吧,順便把旅館的工作內容跟他說一下。」

「好的。」聖伯應聲,笑咪咪地看著和典,「年輕人,跟我來吧。」

「是。」和典先向明子欠了個身,然後尾隨著聖伯而去。

明子直挺挺地站在門邊,沈默注視著聖伯跟和典的背影。

「希望我的決定不會讓我後悔……」她喃喃地說。

「媽?」琉璃疑惑,「你說什麼?」

明子眉稍輕輕揚起,撇唇一笑。「沒什麼……」

「你去洗澡休息吧,明天還有一整天的活兒要做呢。」她說。

琉璃點頭微笑,「知道了。」

對於母親答應僱用蜷川和典的事,她心裡其實充滿了疑竇。

一直以來,旅館都不僱用年輕男子,理由很簡單,當然是為了避免發生母親不想看見的意外插曲。

難道母親感覺不到蜷川的「危險」嗎?像他那麼出色的男人,母親難道不怕她……

或許他在母親的眼裡並不是那麼出眾不凡,而她會覺得他特別不一樣是因為什麼呢?莫非她心裡真的有點……

噢,不,才不會。

她又不是沒見過帥哥,才不會對那家夥有什麼奇怪的感覺呢!

清晨五點,琉璃從溫暖的被裡爬起來,穿上和服,盤好頭髮,開始一天的工作。

剛走進廚房,她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

「早。」換上旅館工作服的和典站在料理台前洗菜,神清氣爽。

一大早就看見這張好看的臉孔,琉璃怔愣了一下。「啊……」

此時,廚師多良哈哈大笑,「琉璃,你看帥哥看傻了?」

聞言,琉璃陡地回神,有點羞惱。「多良叔叔,你在說什麼?」

「害什麼羞?」多良將刀子一把把地擱好,「你也該是會欣賞男人的年齡了,不是嗎?」

「多良叔叔。」此時,她發現和典正似笑非笑地睇著她。

不知怎地,她竟覺心虛地閃避了他的目光。

「多良叔叔,」她強自鎮定,神情認真而嚴肅,「菊之間的客人說他今天要吃點清淡的,請你幫他擬份菜單。」

「噢,沒問題。」多良簡單地在白板上記了幾筆,「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今天沒什麼要特別注意的,我……」她快速地瞥了和典一眼,「我出去了。」說完,她轉身就離開了廚房。

她前腳剛走,多良便嘆了一口氣。「唉……」

和典微微皺起眉頭,疑惑地問:「多良先生,你嘆什麼氣?」

「我只是覺得明子跟琉璃母女倆,很叫人替她們惋惜。」

「惋惜?」

「嗯。」多良點點頭,十分感嘆,「琉璃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為外遇而離開了她們,明子從此把男人當洪水猛獸,還不斷灌輸琉璃一些錯誤的觀念。」

「錯誤的觀念?怎麼說?」和典感到好奇。

「她說男人不可靠,孩子比較好。」多良壓低聲音說,「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迎上他神秘兮兮的表情,和典搖搖頭。

「就是只要孩子,不要男人。」多良說。

和典眉頭微微一擰,思索了一下。「你是說……」

「借精生子。」多良一臉嚴肅又生氣,「你相信嗎?一個母親居然叫她的女兒借精生子……」

和典先是一怔,旋即笑了起來,「很時髦的想法嘛!」

多良板起臉孔,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居然在笑?身為男人,你能忍受有個女人只要你的精子,卻不要你的人嗎?」

和典將洗好的菜往旁邊一擱,「多良師傅,你太古板了。」

「什麼?」多良睨了他一眼。

「如果我的精子能幫到有需要的人,那也不錯啊。」他說。

多良一震,像是看見了什麼珍奇異獸般的看著他。「這世界真是病了……」

和典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沒病,只是變了。」

「你這東京來的小子,腦袋真的跟我們不一樣。」多良皺眉輕斥。

「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他要過的人生,她們也是,不對嗎?」

「是沒錯,不過……」多良神情嚴肅,「要是她過的並不是她自己的人生呢?」

和典微怔,有點疑惑地睇著他。

多良雙臂環抱胸前,感慨地說:「明子強迫琉璃過她的人生,而琉璃也以為那是她的,但琉璃的人生經曆不見得會跟她一樣,不是嗎?」

說著,他用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直視著和典,「我說什麼,你知道嗎?」

和典撇唇一笑,「我想我知道。」

多良搖頭,「明子她以前不是這樣的……」說著,他沈嘆一記。

「她當年可是鎮上第一美女,溫柔婉約,嫻靜良淑,是許多年輕人的夢中情人,北條那家夥追求到她時,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多良回憶起過往種種,不勝欷獻。

「他們婚後一年就生下琉璃,前幾年一家和樂,簡直可說是最完美的家庭,直到……」

「第三者的介入?」和典接口。

「嗯。」多良變得凝肅,「對方是個插花老師,在她的主動追求下,北條他竟出了軌。」不久後,明子也發現了。

她要北條在她及外遇對像之間做個選擇,那一晚北條驅車前去跟外遇對像溝通,然後就沒再回來了。

其實之前在咖啡廳裡,和典已經約略知道一些,但經多良詳述後,他更清楚之間的來龍去脈。

「老闆娘從此就變了?」

「沒錯。」多良一嘆,「她是受害者,但因為父親的外遇而被母親灌輸『男人不可靠』觀念的琉璃,更是受害者。」

「唔……」和典沒多說什麼,只是想起琉璃那張美麗,卻又帶著淡淡憂愁的臉龐。

多良重重地拍拍和典的肩膀,「想不到我跟你這小子還挺有話聊的,哈哈……」

和典睇著他,淡淡一笑。「也許休息後,我們還可以喝兩杯呢。」

「是嗎?」聽到喝兩杯,多良的精神全來了,「那真是太好了。」

每個星期三晚上,琉璃都會到下田學習琴藝,去的時候因為時間還早,她會自己搭車去。

但回程因為時間晚了,通常都由多良或司機巖吉開車去接她。

十點鐘,琉璃抱著琴走出教室,一眼就看見旅館的小卡車停在路邊。

車上坐了個人,但似乎不是多良,也不是巖吉。

突然,車窗搖下,裡面的人探出頭來——

「需要我幫你開車門嗎?」穿著招牌白T恤的和典,臉上掛著他那迷人的笑容。

「怎麼是你?」琉璃訝異地看著他。

「大家都沒空,好派我來。」他說。

「噢……」她站在車門邊,不知在想著什麼。

「幹嘛?你對我的開車技術不信任?」他咧嘴一笑。「男人真的那麼不可靠?」

她隱隱聽出他話中另有意涵,但……他怎麼知道?

「上車吧。」他催促著,「時間不早了。」

她微蹙眉頭,「你……你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了什麼?」和典佯裝糊塗。

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琉璃沈默了一會兒。

是她太敏感嗎?忖著,她無意地瞥了他一眼。

「你放心,我有駕照,技術絕對可靠。」他撇唇一笑。

她又猶豫了一下,終於打開車門,抱著琴坐上車。

琉璃緊抱著琴,坐得極靠近車門,如果車門在這時掉了,她鐵定會摔出車外。

和典瞥了她一記,「位置很大,你不需要坐那麼過去。」

「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她有點羞惱地說。

「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有敵意?」他反問她,一臉的促狹。

「你……」她轉頭瞪著他,卻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她要對他那麼「壞」?他其實也沒惹到她,為什麼她就是那麼介意他的存在?

是的,存在。

他是個「存在感」十足,讓人很難忽視的人,過去她不曾正眼瞧過任何男人,現在當然也不會。但……怎麼他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當她越是強迫自己不要注意到他,就越是難以漠視他的存在。

「你討厭男人?」他突然問道。

琉璃漲紅了臉,不滿地瞪著他,「你太多事了。」

「我只是好奇。」

「請你收起你的好奇。」她說。

「很難。」

「什……」她一怔。

「我說很難。」他轉頭瞥了她一眼,「我很難對你不好奇。」

聽到他這句話,琉璃的心跳突然急遽起來。

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卻也不想讓他發現。因此,她板起臉孑L.

「你想怎樣?」她狠狠地瞪著他。

和典覷了她一下,唇角一勾,露出了促狹的微笑。「你又來了……」

「咦?」

「你那種仇視的眼神又來了。」他說,「還說你不討厭男人?」

「那是因為你太讓人生氣了。」她說。

「我哪裡惹你不高興?因為我好奇?我說話輕薄?還是……我說中了?」

他氣定神閑,彷彿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表情,讓她無端地生起氣來。

她別過臉,看著窗外,索性不理會他。

和典從車窗玻璃中看見她生氣中又帶著嬌羞的臉,淡淡一笑。「你真的生氣了?」

她輕哼一聲,維持沈默。

「我沒什麼惡意,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討厭我。」他挑挑眉,「因為我是男人?」

她皺起眉頭,依然不說話。

「可是多良師傅、巖吉,還有聖伯他們都是男人,你怎麼不討厭他們?」

「因為……」因為你跟他們不一樣。她轉頭瞪著他,幾乎衝口而出。

是的,他跟他們不一樣,也跟她曾遇見過的男人都不一樣。

其他男人不會讓她情緒浮動焦躁,不會影響她的生活,而他才出現短短幾天,卻已嚴重影響了她。

她彷彿每天都能聽見他的聲音,即使他並沒說話。

她好像每分每秒都注意到他的身影,雖然他根本沒出現在她視線範圍以內。

這是她從來不曾經曆過的感覺,而這感覺讓她在覺得慌張不安之外,竟有一種不知名的雀躍及期待。

「因為什麼?」和典轉頭凝睇著她。

「看前面!」見他盯著自己,她緊張地大叫。

「別緊張。」說著,他將目光移回正前方,然後笑了起來。

不知怎地,他朗朗的笑聲讓她覺得很輕鬆,雖然她還氣惱著他。

一直以來,父親的背叛及母親的嚴厲教誨,讓她的生活過得很壓抑。

久而久之,她的笑容變得很職業,而且只有在對著客人時才笑得出來。

「你不喜歡笑,對嗎?」

他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她微怔,蹙眉覷了他一記。

「沒事幹嘛笑?」

「真的沒什麼事能讓你發自內心的笑嗎?」他問。

「什麼發自內心?」她微噘起嘴,「你的意思是說我笑得很假?」

他抿唇、笑,「不,你笑起來很美,只是……有點職業。」

他脫口而出的恭維,教她又一次羞紅了臉。

她飛快地將臉轉向窗外,「你一定常對女孩子這麼說,不過這一套對我是沒用的。」

「噢?那什麼才有用?」他挑挑眉間道。

「都沒用。」

「為什麼?」

「因為我討厭你,這樣行了吧?」被他問煩了,她發起脾氣,沒好臉色地瞪著他說。

被她這麼吼,他沒有尷尬,也沒有惱羞成怒,反而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

「你!」她瞪著他,一臉的無奈懊惱。

「你的反應真的很有趣……」他笑說。

「夠了你……」她語帶警告,「不要笑了。」

「你可以討厭我,但不能阻止我笑。」

「你要什麼嘴皮?」她羞惱地瞪視著他,但胸口卻有一種暖呼呼的感覺。

有點興奮、有點喜悅、有點不安、有點……她說不出來的輕鬆自在。

就在這一際,她發現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最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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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星期天早上,美紗打扮得花枝招展到玄春找琉璃。

她是個極度討厭和服的女生,一輩子穿和服的次數不超過五次,所以即使是休假日,她也不肯乖乖穿著和服在家裡的旅館幫忙。

一到玄春門口,她就看見穿著工作服在庭院裡掃地的和典。

「咦?」她一怔,因為這是張生面孔,好看的生面孔。

他這型的男人在鎮上還不曾看過,可見他並不是本地人。

只是……一向只用「歐吉桑」的玄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年輕的生力軍?

「你早。」她主動趨前問候。

和典一聽見她的聲音,就認出她是之前跟琉璃在咖啡廳裡聊天的朋友。

「你早,找小老闆娘?」他露出那迷人的笑容。

美紗一怔,有點小小的興奮。「你……認識我?」

他一笑,「當然,美女總是比較顯眼。」

他這句話說得美紗心花怒放,立刻綻開笑靨。

「美紗?」此時,琉璃從裡面走了出來。

看見美紗跟和典似乎正在交談,而且美紗臉上還漾著嬌媚的笑容,她心裡有點怪怪的……

而那怪怪的情緒裡,隱隱夾雜著一點點的不高興。

她沒有深究那情緒的真正含義,迅速地趨前,「你怎麼這麼早?」

美紗走過和典身邊,問:「你今天能不能出來?」

「不行。」琉璃搖了搖頭,「昨天來了兩個團,快忙翻了。」

「這樣呀……」美紗有些失望。

「做什麼?」琉璃問。

「有個男客戶約我吃飯,他可能會帶他朋友,所以找你一起去。」

美紗才說完,琉璃發現和典好像聽見了她們的談話內容。

想起上次在咖啡廳裡,他也「不小心」偷聽了她們的對話,她機警地將美紗拉到角落裡。

「幹嘛?」美紗不解地問。

「小心隔牆有耳。」說著,她瞄了還在打掃的和典一眼。

發現她瞄了和典一記,美紗覺得疑惑,「你說他?」

「嗯。」她點頭。

「他是誰?哪裡找來的?」美紗不在意談話被聽到,反而好奇他的來曆。

「他自己找上門的。」她說。

「嗯?」美紗蹙眉一怔。

琉璃一臉神秘,「你記得上次我們在咖啡廳聊天的事嗎?」

「當然。」她點頭。

「他聽到我們的話。」

「然後呢?」美紗歪歪頭。

「然後他就跟著我回來了。」她說。

「嗯?」美紗一臉吃驚的表情,「你把他說得像『背後靈』一樣。」

「他跟背後靈沒什麼兩樣……」琉璃說。

「怎麼回事啊?他幹嘛要跟著你?」

「他聽說我家缺人手,所以就跟著我,想到我家應徵。」

美紗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從哪裡來的?」

「東京。」她說,「他說自己跟父親鬧翻了,所以離家出走……」

「東京啊……」聽見東京,美紗的眼睛亮了起來,「太好了,我最喜歡東京來的男人。」

「你待會兒不是要去約會?」琉璃皺皺眉頭,損了她一句。

美紗嘿嘿一笑,「又不是正式的約會。」說著,她轉頭瞄了和典一眼,「他很帥耶,搞不好是哪家的大少爺,天生叛逆,所以鬧逃家記喔。」

「別傻了,什麼大少爺,搞不好他是通緝犯呢。」琉璃說。

「我看人的眼光很準的。」美紗信心十足地說。

「不跟你鬼扯了。」琉璃秀眉一揚,「你去約會吧。」

美紗不以為意地笑笑,然後輕拉住她和服的袖子,「反正你對他沒興趣,也沒意思,不如介紹給我認識。」

「你們剛才不是認識了?」琉璃口氣有點酸酸的。

美紗斜覷了她一眼。「口氣很酸喔?幹嘛,你喜歡他?」

琉璃倏地漲紅了臉,「誰喜歡他?」

為免美紗發現她的心慌,她強自鎮定。「你喜歡他,自己去追吧!我要去忙了,再見。」說罷,她轉身就往屋裡走。

走到門口時,她裝作不經意地回頭瞥了一眼,只看見活潑又嬌媚的美紗正眼他聊著。

美紗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亮麗、搶眼的美,時尚的她跟東京來的和典其實是非常速配的……不知為何,她有些難過起來。

撇過臉,她快速地走進屋裡。

午夜,旅館漸漸冷清下來,來往穿梭著的人也慢慢地變少。

除了輪值的員工,其他人都已經回到宿舍休息。

和典洗過澡,一個人在後院的走廊上坐著抽煙,模樣悠哉極了。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

他叨著煙,將手伸進口袋裡摸出了手機。「喂?」

「和典?」電話那頭傳來他母親蜷川美智子的聲音,「找你好幾天了,跑到哪裡去?」

「我在伊豆。」他說。

美智子一怔,「伊豆?」

「嗯。」他閑閑地答。

「一定是你爸爸派你去的,對不對?」

「嗯。」

「真是的,幹嘛叫你去?公司都沒人了?」

「這個開發案,爸都交給我了。」他低聲地說。

「你是說那個複合式大型觀光飯店的開發案?」

「沒錯。」說著,他下意識地看看周邊,「別談那個,不方便。」

美智子頓了頓,「那麼神秘?你在當間諜?」

「差不多。」他一笑。

「咦?」她感到驚訝,「你爸爸居然叫你做那麼危險的事情?!」

聽到母親這麼說,和典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真寶耶,什麼危險不危險的?」

「我要去找你爸爸問個清楚。」

「你別鬧了。」他笑斥著。

「說,」美智子口氣嚴肅,「你到底在那裡做什麼?」

「打雜。」他說。

美智子愣了愣,「打……打雜?你從美國深造回來,居然跑去打雜?」

「工作無貴賤,OK?」

「也是為了那個開發案?」

「沒錯。」他說。

知道打雜只是開發案的一部分,美智子不願卻也無奈地接受了。

「都做些什麼?」

「在廚房幫忙,有時整理庭園,有時搬搬貨,載送客人……」

「廚房?庭園?你……」她疑惑地問:「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在旅館工作。」

「啥米?!」美智子驚訝地喊了一聲。

生在蜷川家,貴為長京集團未來接班人的他,從小就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食衣住行都有人伺候著的大少爺,而現在卻為了工作去伺候別人?

「你怎麼做得來?」她憂心地問。

「我行的,沒問題。」她大驚小怪的反應,讓和典啼笑皆非。

她總以為他是沒人照顧著就活不下去的大少爺,卻不知道他在美國深造的那些年,一直瞞著家裡在打工。

父親在美國開了個戶頭給他,他當然沒有經濟上的問題,之所以跑去打工兼差,只是為了體驗不同的人生。

「這裡的工作雖然忙碌繁重,但步調卻很輕鬆。」

「你說什麼東西?」美智子無法理解,「既然忙碌,又怎麼能輕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很愜意就是了。」

「可是……」

「寶貝……」他總是這麼稱呼他母親,而他母親也喜歡他這麼叫她。「別窮擔心了,下次休假,我就回去看你。」

「和典……」

「就這樣,再見。」不等母親再「關注」,他迅速地斷線,卻發現煙只剩一截煙屁股。

他重新點燃一根,卻聽見身後有細微聲響——

琉璃發誓自己絕不是故意在這裡偷聽他講電話,只是不小心經過,聽見他說「寶貝」,然後她就不由自主的駐足了。

寶貝,別窮擔心了,下次休假,我就回去看你。

聽見這樣的話,不難猜到電話線的那端會是誰。

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表情……是他東京的戀人吧?

「幹我什麼事?」在她心裡如此忖著的時候,一種陌生的、不曾有過的難過襲上了她的心頭。

她陡然一震,心慌又心虛地想轉身就跑——

「喂!」突然,和典發現了她,也叫住了她。

「什……什麼?」她自覺不能就這樣落跑,否則更顯得她心裡有鬼。

轉過身,她故作鎮定地望著他。「什麼事?」

他將手機放進口袋裡,挑挑眉心睇著她。「你偷聽我講電話?」

該死,她該不是聽到什麼吧?

「我耳朵也沒失聰,但絕不會聽不該聽的事情。」她趁機糗了他一下,誰叫他在咖啡廳時偷聽她跟美紗的對話。

雖然她明顯的是在調侃他,但他不以為意。

「人家說女人小心眼,真是一點都不假。」他語意促狹。

「什麼?」她不服氣地瞪著他,「誰小心眼?」

「你還在氣我聽你跟朋友講話?」他抽了一口煙,悠閑地問。

「你才不值得我氣那麼久呢。」她噘著嘴,輕哼一聲。

看著她那小女孩似的表情,他笑了。

他真的覺得她很有趣,雖然她總是凶巴巴地對他。

其實,他不覺得她真的有多麼討厭他,相反地,當她橫眉豎眼地瞪著他、叨念他時,總給他一種像是在打情罵俏的感覺。

雖說他來到這裡為的是那樁開發案,而遇上她更是偶然。

但閑來沒事逗逗她,真的挺好玩的。

「要不要坐下來聊聊?」他問。

「我跟你沒什麼好聊……」她沒好氣地說。

「真是冷淡,我好歹也是你的員工耶。」他一臉可憐哀怨。

看著他那張英挺中帶著點狡猾味道的臉,她羞惱地擰起秀眉。「你又不是我僱用的。」

「那倒是,不過……」他頓了頓,「既然老闆娘能接受我留在這裡,我就真不知道為什麼你不能?」

「我跟我母親不同。」撂下一句,她幾乎可說是落荒而逃地逃離他的視線。

「不錯嘛,」看著她的背影,他撇唇一笑,「你還知道自己跟你母親不同……」

第二天傍晚,美紗又來了。她是個行動派,從不放過任何可能的機會。

「他呢?」見到琉璃,她劈頭就問。

琉璃一開始還不明白她指的是誰,但旋即,她意會到美紗指的「他」就是蜷川和典。

「我以為你是來找我的。」她酸酸的說。

「你不是在吃醋吧?」美紗指著她鼻子,開玩笑似的說:「我開始懷疑你喜歡的人是我了耶。」

「你找死啊?」琉璃瞪了她一記,好氣又好笑。

見美紗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琉璃自覺有義務提醒美紗幾句。

「我告訴你,你最好放棄他。」

美紗皺皺眉頭,「怎麼?你對他有興趣?」

「你真是……」琉璃羞惱地瞪著她。

「如果是你有興趣,那我就放棄羅。」美紗笑著,「畢竟你是第一次對男人有興趣。」

「死美紗。」琉璃輕啐一聲,「我告訴你吧,他在東京有女朋友。」

「你怎麼知道?」

「我聽到他打電話給她的女朋友。」她說。

美紗挑挑眉,笑問:「你也偷聽人家說話?」

「我是不小心聽到的,好嗎?」她臉頰一紅,有點尷尬。

美紗斜眼笑覦著她,「偷聽就偷聽,說什麼不小心?」

聽美紗這麼一講,她更心虛起來了。

其實當時她可以就那樣走過去,然後什麼都聽不到,但為何她停下了腳步?

她只是單純的想報他曾聽過她說話的仇?還是……她就是在意他?

「你別管我是不是偷聽,總之他有女朋友了。」她話鋒一轉。

美紗聳聳肩,「那又怎樣?」

「你那是什麼態度?他有女朋友了耶。」琉璃有點激動。

「幹嘛那麼大驚小怪?只要沒結婚,大家都有機會。」美紗不以為意。

「那你剛才還說什麼我如果有興趣,你就放棄……」拜託,剛才是誰說得那麼正經八百啊?

美紗撇唇一笑,「那是你耶,別的女人又另當別論。」

「我勸你還是別瞠這淌渾水的好,要是他女朋友從東京來,搞不好會鬧情殺。」她有點危言聳聽。

「少來,你是電視看太多喔?」美紗哈哈大笑,「唉呀,別浪費我跟你的時間了,他到底在哪裡?」

見她仍舊不死心,琉璃也投有辦法。

「大概在廚房幫多良叔叔的忙。」她說。

「是喔?」美紗眼睛一亮,「那你忙,我去後面找他。」說罷,她轉身就走。

看著她雀躍的身影,琉璃不覺緊鎖眉心。

美紗總是能大方而坦白地表達自己的情緒,比起美紗的外放,總是悶不吭聲的她,就更顯得陰沈壓抑了。

「琉璃?」突然,明子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媽……」

「那不是美紗嗎?」明子問。

「嗯。」她點頭。

「她找你?」

琉璃搖搖頭,「不,她找蜷川。」

明子微怔,「她什麼時候認識蜷川的?」

「昨天。」她說。

「昨天?」明子挑挑眉,「這小妞還真是熱情主動。」

琉璃輕輕扯動唇角,笑得有幾分落寞,「她一向是這樣的……」

「蜷川的樣子是挺吸引入的,也難怪她會追上門來。」明子撇唇笑道。

琉璃沒有搭腔,只是有點不經心地笑著。

覷見她臉上那奇怪的表情,明子敏感地問:「琉璃,你不會也……」

「嗯?」琉璃一怔,望著她,「什麼?」

明子直視著她的眼睛,像要看穿她似的。「你不會也對那種人有意思吧?」

「啊?」琉璃一震,連聲否認,「怎麼會?媽,你想太多了。」

「不會就好。」明子神情嚴肅的說:「男人不可靠,好看的男人更不可靠,而好看又來自花花世界的男人最是不可靠。」

母親的話向來像是咒語般的深植在她心中,只是不知怎地,這次聽得特別刺耳。

「蜷川。」美紗從後門進到廚房,一眼就看見高大的和典。

「咦?」正忙著的多良疑惑地看著她,「美紗?你怎麼來了?」

「我找他啊。」她毫不猶豫的指著和典。

多良一怔,「你動作真快。」

「多良叔叔,你怎麼那麼說嘛!」她露出嬌羞的表情。

多良撇唇一笑,看著和典,「蜷川,你的行情還真不錯。」

和典早已習慣被倒追,他神情平靜,氣定神閑。「有事嗎?美紗小姐。」

「我想問你什麼時候休假。」她說。

「我不知道。」他說,「還沒排假……」

「那你放假時,想到處走走嗎?」

「想。」他撇唇一笑,「不過我得回去看我媽。」

「嗯?」美紗眨眨眼,「你不是離家出走?」

他皺皺眉,「你消息真靈通,你的好朋友說的?」

她點點頭,「她什麼都告訴我了。」

「噢……」他低頭洗著魚肚,沈默了一會兒。

「行不行?」美紗追問著,「一起出去走走?」

他看著她,禮貌又客套地說:「這次不行,我媽太想我了,再不回去,她會鬧相思病的。」

見他回答得篤定,美紗也沒再說什麼。

雖然她勇於倒追,但死纏爛打可能會落得弄巧成拙的道理,她是懂的。

「既然這樣,那下次吧。」她一笑,「我不打擾你工作了。」

「嗯,再見。」他點頭微笑。

「再見。」她撇唇一笑,看看多良,「多良叔叔,我先走羅。」

「噢。」多良忙著準備食物,連抬頭看她的時間都沒有。

美紗走後,多良「虧」了和典兩句。「看來,美紗盯上你了……」

和典笑而未答,只是專心地處理著手上的魚。

他不是笨蛋,也不遲鈍,當然知道美紗的意思。

只不過美紗勾不起他一點點的興趣,能讓他注意的那種女性是像……

倏地,琉璃的身影鑽進了他腦海中——

是的,就是像琉璃那樣有點冷漠,卻又隱隱散發著連她自己都不自覺的熱情的女性。

「我盯上的不是她……」他喃喃地說,只有他自己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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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又是星期三學琴的日子。

出門前,琉璃特地跑到廚房去找多良,耳提面命半帶威脅地警告他:

「不准再叫那家夥來接我。」

雖然當時多良正忙著上菜,但她想……他應該有聽進去吧?

近十點,她離開琴藝教室,一走出門口,便看見旅館的小卡車。

這次,來接她的人沒坐在車上,而是靠著卡車,站在一旁。

而那個人……還是他!

她氣呼呼地衝到車子旁,「多良叔叔呢?」

「他忙。」和典閑閑地說。

「那巖吉咧?」

「他也沒空。」

「為什麼每次都是你有空?」她有點慍惱。

「我不知道。」

「我不要你來接我。」她瞪著他說。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反應為什麼這麼激烈,他「奉命」來接她,其實一點錯都沒有,她沒理由更沒借口怪他什麼,但……

但每當看見他,她就忍不住鬧起彆扭來。

雖說她一向對男人就維持著不即不離的態度,但她從不對任何一個男人發過脾氣,動過肝火。

她是怎麼了?她真的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和典神情平靜,不發一語地望著她。

「你是怎麼一回事?」須臾,他淡淡地問道。

隱約感覺到他有點不高興,她倒是心虛起來。

「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反正車我開來了,你坐不坐?」他問。

琉璃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半聲不吭地開門上車。

車子在回玄春的路上行駛了許久,兩人始終不發一語。

看著路邊的樹木一棵棵地往後倒退而去,琉璃不知怎地竟覺得頭暈……

「慢一點……」她說。

和典並沒聽見她的聲音,繼續踩著油門。

「我說……」她莫名焦躁起來,並氣惱地大叫:「開慢一點!」

和典微微一怔,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將車子開到路邊,並緊急煞車。

輪胎跟路面摩擦,發出了一聲尖銳的聲響。

琉璃驚魂剛定,心驚膽跳又懊惱不滿地瞪著他,「你……」

「你真不可愛。」他打斷了她,兩隻眼睛筆直地盯著她。

她陡然一震,錯愕地望著他,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

「剛開始我還覺得你只是愛鬧彆扭,但現在我發現你的性情簡直是古怪。」他說。

「你……」她露出不滿的表情。

「適度的刁鑽很可愛,但過分的刁鑽叫野蠻。」他直視著她,「你懂不懂?」

「你想教訓我?」明明有點心虛,但好強的她還是不肯退縮讓步。

「我沒想教訓誰,只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說著,他熄掉了引擎,「說說看,我是哪裡讓你看不順眼?」

看他突然熄了火,而車子又停在荒郊野外,她覺得不安又惶惑。

「你……你開車。」她感覺自己的聲線在顫抖。

「你放心,我不會做壞事,只是想聽聽你怎麼說。」他似乎顱出了她的疑懼。

「我沒什麼好說的。」她說。

「怎麼沒有?你不是看我不順眼?」他神情凝肅地看著她。

「我沒看你不順眼……」她小小聲的道。

「那你幹嘛事事針對我?」他問。

她下意識地往門邊移,沒回應他的問題。

見她不斷地往門邊移動,和典伸出手去,一把就攫住了她的手。

「呃!」她大吃一驚,兩顆眼睛瞪大了地看他。

「你是對所有的男人都不滿,還是只針對我?」

「我……」車內有點昏暗,但她還是看見了他閃著銳芒的雙眼。

她兩隻眼睛不安又委屈地睇著他。「送……送我回去。」

「你還沒回答我。」

「我沒義務回答你的問題,而且你幹嘛為難我?」她懊惱地睇著他。

他一怔,「我為難你?」

真是夠了,是誰不斷地挑剔人、刁難人的?

雖說一開始,他還有種「打情罵俏」的感覺,但近日來,他越來越不覺得是那麼一回事。

他感覺她在排斥他,不全因為他是男人,彷彿還有其他原因。

是什麼原因,他不知道也不清楚,不過她沒理由得寸進尺。

「你發什麼呆?送我回去。」她語氣強硬。

這會兒,他大少爺脾氣一來,也跟她槓上了。

「你這種脾氣,是正常男人都會倒退三步。」他語帶嘲弄,「你可能會嫁不出去。」

「要你管?!」她羞惱地瞪著他,「我從沒打算要嫁。」

「放心吧,沒人敢娶你的。」他哈哈一笑。

「你!」即使在母親的影響下,她本就沒結婚的打算,但被他這麼一激,還真是教她生氣。

他在說什麼東西?有多少男人追在她後面,就為博她一笑,他居然說她沒人要?

見她生氣漲紅著臉,和典露出得意的笑。

但隨即,他笑意一斂,「你這種脾氣,真的會沒有男人敢要你,不過……我不怕。」

琉璃一怔,驚疑地望著他。

「我不怕你這種脾氣。」他神情嚴肅,「我敢娶你。」

他這句話才一出口,琉璃的心就咚咚咚地跳個不停。

她感覺到內己的臉頰發燙,耳根發熱,整個人像是快燒起來似的。

「你……」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我敢娶你。」他將身子欺近她,近距離地凝視著她驚羞的臉龐。「你敢不敢嫁我?」

他的欺近教她更加驚慌,她反射地伸出手推他。

「走開!」她大叫。

他身子一側,她推了個空,整個人被那股力量拉著往前。

「啊!」一聲驚呼,她跌進了他懷裡。

還沒來得及推開他,她就先抬起頭來。

臉一揚,她的視線對上了他的——

窗外透進的微光下,四目相對。

他心頭一悸,而她驚慌害羞。

她驚怯的模樣還是那麼地美麗,美麗得教他失去該有的理性。

頭一低,他迅速地在她唇上印上一記。

她瞪大雙眼,像是被電到了般的僵硬。

和典的吻溫暖而帶著試探,不深入,更不具攻擊性,像是……羽毛輕觸般。

望著她一臉驚怯的表情,他胸口一陣激動。

她並沒有拒絕,更沒有閃躲。

「你這樣的女孩若真抱獨身主義,那真是……太可惜了。」他低聲地說。

說罷,他情不自禁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一次掠奪了她的唇。

這回,他的吻變得有點狂妄,有點熱切……就像是要她永遠記得這一秒鐘的震撼般。

她是想推開他的,可是……,她卻渾身無力。

她像只被麻醉了的羊,癱軟在他強勁的臂彎裡。

她感覺到他的心跳、他的氣息、他的溫度……她從不知道男人的身體是這樣的溫暖,而胸膛又是那麼的寬闊厚實。

這是她從不曾有過的經驗,它是那麼的真實、那麼的強烈、那麼的震盪她原有的世界。

忽地,一道強光射進了車內,驚醒了她。

那是一輛行駛過的車輛所發出的光線,而它適時地將她從另一個世界裡喚回。

她以雙手推開了他,羞惱而驚慌地瞪著他。

他一怔,自知失禮地露出歉疚的表情。

「我……」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嘆了一口氣。

「下流。」她瞪視著他,恨恨地說。

她打開車門,飛快地跳下了車,沿著馬路旁,快步地往前定。

見狀,和典立刻跳下車子,追了上去。

「你做什麼?」他拉住她的手。

她轉頭瞪著他,「我要走回家!」

走回家?開車單趟都要花上四、五十分鐘的路程,她居然說要走回家,而且是現在?晚上十點?

「你發瘋了?」他蹙眉,難以置信,「你不怕遇上壞人?」

「壞人?」她直視著他的臉,「剛才在車上的那個壞人,現在就在我眼前。」

他啞口無言。

是的,他剛才確實親吻了她,而且還兩次。

不過他不是抱著佔便宜的心態,而是真心的。

「剛才的事,我不會道歉的。」他說。

「什麼?」她一震。

不道歉?他是什麼意思?當然她是不冀望他會道歉,不過他這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還是教她動了氣。

「無賴!」她氣得大罵。

「我不下流,也不是無賴,好嗎?」他皺皺眉頭,懊惱地說。

「那你是什麼?」她瞪著他,咄咄逼人,「你憑什麼那麼做?你憑什麼?!」

「因為我……」他猶豫了幾秒鐘,「因為我對你有好感,行嗎?」

她一怔,眼底翻騰著複雜的情緒。

有好感?他是說他……喜歡她?對她有意思?

他怎麼可以?他明明已經有女朋友了,怎麼還可以對她示愛,甚至親吻她?

難怪媽媽說男人不可靠,尤其是好看的男人。

還沒結婚都如此用情不專,結了婚,進入一成不變的婚姻生活,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真可恥。」她咬牙切齒地道。

「什……」他一震。可恥?

真是夠了,她剛才罵他下流、無賴,現在又說他可恥,天知道她接下來還要罵他什麼。

做錯了被罵當然應該,問題是……他做錯了什麼啊?

就因為他向一個決定不婚,甚至懼婚的女人示愛?

「你明明有她了,居然還……」她氣恨地說。

「她?」他一怔。她指誰?

怔愣了一下,他腦海中閃過一張面孔——美紗。

「你說她?」他濃眉一叫,「拜託,我跟她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我不想知道。」她打斷了他的話。

「你誤會了。」

「跟我不相關,我不想知道。」她又說。

看著她那張冷漠而惱火的美麗臉蛋,他沈默了一下。

她為什麼這麼生氣?因為她以為他跟美紗有什麼?

如果真是因為這樣,那是不是表示她介意,她在……吃醋?

琉璃瞠瞪著他,又侮罵了一句卑鄙,然後轉身要走。

「喂。」他及時地拉住了她。

「放手。」她回瞪著他,兩隻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迎上她憤怒的目光,他無奈一嘆。「我投降,好嗎?」

她不解地望著他,沒有說話。

「我下流,無賴、可恥、卑鄙,你愛罵什麼就罵什麼,但是拜託你,別真的從這裡走回家。」他露出了溫柔又愛憐的表情,「很晚了,別拿自己的安全賭氣。」

他這些話說得中肯又誠摯,一時間,她竟頂不上話。

「你要是有什麼萬一,我沒工作事小,一輩子良心不安事大。」他說。

她沈默不語,只是蹙著眉心,懊惱地看著他。

「上車,好嗎?」他瞥了小卡車一眼,「我保證不會再說話。」

她睇著他,有點懷疑。

「我發誓。」他舉起右手,一臉正經,「一路上,我會安安靜靜,連喘氣都很小心。」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她動搖了。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想坐「十一號公車」回家,只是一口氣吞嚥不下,一定要發洩發洩罷了。

躊躇了一下,她轉身往車子的方向走。

見狀,和典鬆了一口氣,趕快跟了上去。

坐上車,發動引擎,他再睇了她一記。

她將頭望向車窗外,擺明了不只不想聽到他的聲音,更不想看見他的臉。

蹙蹙眉頭,他有點無奈,但並不覺沮喪。

不管是高興還是生氣,有反應總比沒反應好。

至少他知道,她在意他跟美紗的關係——雖說他們一點關係都沒行。

忖著,他樂觀地撇唇一笑。

利用一天的休假日,和典回了東京一趟。

不只為了讓母親看他一面,也為了向父親報告這次開發案的行前勘察結果。

他非常在意這個開發計劃,不只因為他好勝,想要有所表現,最主要的是……他跟他父親有個交換條件。

回到目黑的家,他先跟思子心切的母親喝了杯咖啡,然後就到父親蜷川信的書房裡。

敲敲門,他走進了蜷川信的書房。

「爸。」

蜷川信放下手裡的書,拿掉老花眼鏡。「去看過你媽了?」

「嗯。」他點頭,在蜷川信的書桌前坐下。

「如何?」蜷川信用字簡短。

他知道父親指的是開發案。「很有可行性。」

「噢?」蜷川信眉心微擰,神情嚴肅而認真,「說來聽聽。」

「我觀察過那一帶的旅館,都是一些中小型規模的舊式旅館,經營得普普通通,只有一兩家的生意算是不錯,其他的就幾乎是靠著家裡幾個人撐撐場面,只有固定的客人偶爾上門。」

蜷川信認真地聽著他的報告,沒有插話。

「那裡的風景秀麗,又有幾處的天然湧泉,經濟價值頗高。」和典的神情不似他在玄春時那般吊兒郎當,在蜷川信面前的他精明銳利,眉宇之間有著一種征服者的氣息。

「我們公司已經在那附近購買了一些地,如果再收購那些經營不善的旅館,一定可以重新動土,開發一家複合式的大型度假中心。」

蜷川信眉丘微隆,「收購?你是說……」

「這些旅館幾乎都有跟銀行借貸的問題,而據我調查,他們借款的銀行是三葉銀行在當地的支行。」他說。

「三葉?」

「是的。」他點頭,「就是最近我們即將併購的三葉銀行。」

「是嗎?」蜷川信顯然有點意外。

他信心滿滿地一笑,「再不用多久,我們即將成為這些旅館的債權人,到時我們要收購他們的上地,是易如反掌之事。」

蜷川信滿意地笑睇著他,「想不到你做了這麼多功課……」

他把這個唯一又叛逆的兒子送到國外唸書,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和典撇唇一笑,「我可不會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

蜷川信微怔,發覺他所說的「未來」,並不是指事業上的表現,而是……

「你是認真的?」他笑看著和典。

「當然。」和典點頭,「您也必須信守承諾。」

「你放心,我答應的事不會反悔。」蜷川信笑嘆一記,「只要你順利完成這個開發案,我就不幹涉你的終身大事。」

聽他這麼說,和典笑了。

這就是他跟蜷川信的條件交換——愛的自由。

他從小生長在豪門之中,可以說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

自幼,他就是一個可以呼風喚雨,翻天覆地的人,當然這也就養成了他叛逆不馴的個性。

自明星高中畢業後,叛逆的他在威權的父親及溫柔的母親之要求下妥協,前往國外唸書,並拿了幾個學位。

回國後,他從母親口中知道,父親有意替他挑選未來的結婚對象。

對方是舊大臣鷹取的曾孫女,今年剛從大學畢業的鷹取真子。

蜷川家是富可敵國的財團,能眼有政治背景的家族聯煙,對蜷川家來說簡直是如虎添翼。

叛逆而又自主的他不肯做如此的妥協,而精明嚴厲的父親又不放棄任何可能的希望:與其跟父親長期抗戰,搞到永無甯日,索性以這次的開發案跟父親定輸贏。

換言之,他若成功,父親便無權介入他的婚事,隨他自由。

但若是不幸失敗,那麼他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這是步險棋,輸贏的代價就是「自由」?

但天生叛逆的他,還是賭定了。

望著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父親,他不顯懼色,表現得意氣風發,又勢在必得。

「我會成功的。」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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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看見母親的辦公室裡來了兩個西裝筆挺的陌生男人,琉璃好奇的打量了幾眼。

在旅館忙了一圈回來後,她發現在母親辦公室裡的兩個男人已經離開。

「媽……」她輕敲了一下門板,走進辦公室,「剛才那兩個人是誰?」

明子看著手上的公文夾,「是銀行的人。」

「咦?」她『怔,「銀行的人?他們來做什麼?」

「我叫他們來的。」明子合上了公文夾,「我打算擴建整修旅館。」

「擴建?」她有點驚訝。

雖說旅館的營運狀況不錯,但擴建整修可需要一筆不少的錢。

明子臉上漾著自信的神采,「我已經跟三葉銀行貸款了兩千萬,剛才已經簽約了。」

「什麼?」她訝異地張大嘴。

「放心吧,媽媽不做沒把握的事。」她撇唇一笑。

琉璃不是懷疑母親的能力,而是……兩千萬實在不是小數目。

「玄春已經有六、七十年曆史了,也該整修一下,你說不是嗎?」明子站起身,望著窗外,「我聽說有個大財團準備在附近蓋度假中心。」

琉璃微怔,「是真的嗎?」

「應該不假。」明子轉頭看著她,「如果我們旅館不整修一番,到時可能會被嶄新時髦的度假中心影響。」

「嗯。」她點點頭。

「琉璃,」明子凝視著她,「我們一定能把玄春做得有聲有色的。」

「媽……」

明子走向了她,輕擁著她的肩膀,「就算沒有男人,女人能做的事也多著,不是嗎?」

望著母親,她發現母親臉上有著自信的風采,但眼底卻閃過一抹寂寞。

沒有男人的女人還是可以自立自強,可沒有愛情的女人……是不是比較寂寞?

到浴池洗了個舒服的澡後,琉璃悠閑地往房間的方向踱去。

經過後院時,她發現和典正在那抽煙。

下意識地,她想快速地通過他身後,趕快回房間休息去。

但和典卻突然回頭——

「啊……」她怔愣住。

「你在躲我?」他問。

琉璃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喉頭有點緊。想說話,卻好像發不出聲音。

他走向她。又問:「你已經躲我好幾天了,不是嗎?」

「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卻不得不裝出若無其事的鎮定模樣。

抬起眼,她直視著他,「我為什麼要躲你?」

他撇唇一笑,「你說……會不會是因為我那天吻了你?」

「你……」她瞪了他一眼。

看見她羞惱的模樣,和典忍不住笑了起來。

從那天晚上開始,他就發現她在躲著他。每當他出現在她附近,她就裝作沒看見他也沒聽見他的樣子,然後匆匆地離開。

「其實我第一次親你時,你好像沒有拒絕。」他說。

她忽地一震,臉兒刷地一紅。

「就是因為你沒有拒絕,我才會吻你第二次。」

「誰……誰說我沒拒絕?」她心慌意亂,語無倫次,「我是……我只是……我嚇壞了。」

「你嚇壞了?」他挑挑眉,疑惑又語帶試探,「你是第一次跟男人親吻?」

她羞惱地喊:「我為什麼要跟男人親吻?」

他微怔,然後露出了促狹的笑容。「所以說……我是你初吻的對象?」

「你……」她美麗的臉像一顆塗了紅色顏料的蛋般,「無聊!」

撂下一句,她轉身就要走。

和典伸手,抓住了她。

「你……」她更是慍惱的瞪著他。

只是在生氣的同時,她驚覺到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在醞釀著。

那天晚上他親吻了她以後,便表現得像個沒事人兒一樣,整天在她附近出現。他怎麼能那麼若無其事?

是因為他已經習以為常了嗎?接吻對他來說,是不是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他明明有寶貝女友,為什麼要對她做出那種事?為什麼要擾亂她的生活?

「其實你不必那麼在意……」他淡淡一笑,「我是……」

他想告訴她,他是因為喜歡她才親她,而不是抱著佔便宜的輕薄心態。

「我不是你。」她打斷了他。「我跟你不一樣。我不能不在意,因為我不是隨便的人。」

說罷,她甩開他的手,轉身要走。

「慢著。你是什麼意思?」他走到她面前,直視著她。

「難道不是嗎?」她眼神嚴厲地看著他。

「當然不是。」他一點都沒有猶豫,果斷地予以否認。

「我親你是因為我喜歡你。」他說。

聽見他說喜歡她,她的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起來,但她依然強自鎮定。

他喜歡她?那他在東京的「寶貝」呢?難道他就不喜歡「寶貝」了?

「只要喜歡就可以親嗎?」她質問他。

「當然要看對象。」他答得一本正經。

「是嗎?什麼對象可以親?」

他凝視著她,聲調平靜和緩。「像你這樣。」

「你……」她氣惱地瞪著他,有股想踢他一腳的衝動。

男人居然可以不專情到這種地步?電話裡跟東京的女友情話綿綿,掛了電話就對其他女人說喜歡。

他不解地睇著她,「你看起來像是想踢我一腳的樣子。」

「我是很想。」他居然知道她在想什麼?

「為什麼?」他眉心微蹙。

「因為你不專情!」因為激動,她的聲音忍不住拔尖起來。

他微怔,「我……不專情?」

她是從哪裡觀察來的?突然,他想到美紗——

「我說過跟她不是那種關係。」他又一次嚴肅地重申。

叫「寶貝」還說不是那種關係?他根本是睜眼說瞎話!

她氣憤地瞪著他。「我不想知道你的事。」說著,她飛快掠過了他,快速離去。

近晚上十二點,和典在前庭掃地,做最後的整理。

「蜷川。」突然,美紗嬌柔甜蜜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這幾天,她幾乎是一有空就往玄春跑,連多良他們都忍不住揶揄她是不是想到玄春上班。

她笑咪咪地來到他面前,「還在忙?」

「對。」他回答。

「待會兒下班後想不想去喝酒?」她大方邀請他。

和典擱下手邊的工作,神情嚴肅地看著她。

睇見他如此嚴肅的表情,美紗怔了一下。「你怎麼了?」

「美紗小姐,你喜歡我?」他劈頭問道。

她愣了一下,難掩嬌怯。「你怎麼問得這麼直接嘛。」

「你在倒追我?是不是?」他又問,並直視著她,要她立刻回答。

迎上他直接又銳利的目光,美紗嬌滴滴地點頭。「對啦,人家是……」

她話還沒說完,和典突然丟開手中的竹掃帚,一把抓住她的手往通往後面廚房的小路走。

美紗穿著三寸半的高跟鞋,踉踉蹌嗆的跟在他後面。「蜷川?去哪裡?」

他轉頭瞥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但眼底卻寫著「別多問,跟我來」。

這麼晚了,他卻拉著她到後面廚房?雖然有點不安,但其實她是高興的。

和典拉著她來到廚房外,正巧琉璃也跟多良討論完明天的菜色,並準備離開。

一踏出廚房門口,看見和典拉著美紗,她一臉驚疑。

「琉璃?」美紗驚羞地叫著。

琉璃往和典的臉上一瞧,感覺明顯有點不悅。

有寶貝女友的他,不只向她示愛,現在連美紗都不放過?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直視著他,語帶質問。

「向你證明。」他拉著美紗,站在她的面前。

「你在說什麼?」琉璃不解地問。

「證明我跟美紗小姐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關係。」他說。

「什……」她一震。

真是見鬼,她什麼時候說他跟美紗是那種關係了?

美紗怔了怔,困惑地望著他。「蜷川,這是怎麼回事?」

「美紗小姐,」他看看美紗,嚴正地道:「請你告訴她,我跟你不是交往中的關係。」

「咦?」美紗一愣,臉上有點錯愕。

見狀,琉璃也尷尬起來,「蜷川,我沒有……」

「我有喜歡的人。」他打斷了琉璃,注視著美紗。

美紗微怔,「啊?」

「很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所以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他說。

被他當著琉璃的面拒絕,美紗露出了尷尬又困窘的表情。

「蜷川,你……」琉璃一震,緊張地想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我喜歡她。」他看著美紗,誠懇而篤定地說。

美紗臉上有著複雜而錯愕的表情,「是……是嗎?」

「美紗,」琉璃焦急不安地急著解釋:「別聽他……」

「很好啊。」突然,美紗笑望著她。

她一怔,「美紗?」

「如果他喜歡的是你,我放棄。」話罷,她轉身離開。

看見美紗幾乎是頭也不回的離去,琉璃立刻追了上去。

「美紗、美紗。」在前庭,琉璃追上了美紗,並拉住了她。

「美紗,你……」

「我沒事。」美紗轉過身,笑看著她。

睇見她眼角微濕,琉璃露出了歉疚的表情。「美紗,我……」

「你是怎麼了?我真的沒事……」美紗以指尖抹去了眼角的微濕。

看著她強擠笑容的臉,琉璃的心揪得死緊。

美紗笑嘆一記,「唉,老是約不動他,我早就猜到了。」

「美紗……」

「跟你沒關係,你別一副對不起我的表情。」美紗笑斥著她。

聽見她這麼說,琉璃更是難過了。

「知道他喜歡你,我還挺高興的。」美紗說。

琉璃微蹙眉心,「美紗……」

「這證明他的眼光確實不差。」美紗笑了笑。

「美紗,我不會理他的。」琉璃神情堅定。

美紗微怔,「為什麼?」

「我……」

「你不是真的想獨身一輩子吧?」美紗皺皺眉頭。

「我媽媽也一個人過了這麼久。」她說。

「那是因為她還有你。」

「那我可以生個孩子。」

美紗瞪大眼睛,「老天,你真的有那種打算?」

她眼眶微濕,用力地點了點頭。

「琉璃,」美紗注視著她的眼睛,像要看透她的想法般,「你該不是因為他拒絕我,所以你也打算拒絕他吧?」

琉璃沒有回答,只是一臉懊惱又生氣。

「拜託,你別那麼想……」美紗笑嘆著,「我這個人很容易轉移目標,明天可能就開始跟別人約會了。」

「美紗……」

「如果你不喜歡他,那也就罷了,但要是你對他有一點點的好感,就不准因為我而拒絕他。」美紗以命令的口氣說道。

「美紗……」她感覺美紗好像覷出了她極力想隱藏的心事。

美紗挑眉一笑,「好了,不早了,我回去羅。」說罷,她轉身而去。

看著美紗的身影,琉璃紅了眼眶。

她不相信美紗真的無所謂,她一定是為了不讓她覺得難過,才會裝出不在意的樣子。

想起被拒絕的美紗,她也就想起拒絕美紗的和典。

秀眉一擰,她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轉身就走——

來到廚房,琉璃並沒有看見和典,就連多良也已經不在了。

「蜷川呢?」她問著廚房助手羽田。

羽田愣了一下,「他應該去澡堂了。」

琉璃沒說什麼,轉身就往澡堂的方向而去。

來到男澡堂前,她發現多良正要進去。「多良叔叔,蜷川呢?」

多良皺皺眉頭,「那家夥好像還在宿舍裡。」

「唔。」她神情嚴肅,轉身就要走。

「你找他什麼事?」多良好奇地問。

琉璃回頭睇了他一記,「私事。」話罷,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私事?」多良望著她彷彿冒著火的背影,納悶地嘀咕一聲:「看來蜷川那家夥有『生命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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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玄春的員工宿舍在旅館最後面的地方,而且還分了男女兩棟。

衝進男性員工宿舍,琉璃就直接往二樓蜷川的房間跑。

「蜷川。」她敲門。

沒幾秒鐘,門開了。

打著赤膊、拿著換洗衣物正要去澡堂的和典,疑惑地看著她。

看見他若無其事的臉,琉璃的怒氣一古腦地往腦門沖。

揚起手,她出其不意地給了他一耳光——

「我恨你!」她說。

無端挨了一耳光的和典怔愣住,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他長這麼大,還沒人敢動他。而她……居然打他一耳光?

儘管已經打了他一巴掌,琉璃還是覺得怒氣難消。手一抬,她又想再給他一耳光。

「喂!」這次,和典攫住了她的手,「我會翻臉的。」

他嚴正地提出警告,「我是喜歡你,但那不代表你可以打我。」

琉璃眼眶泛紅,兩隻眼睛死命的瞪著他。「我不會原諒你的。」

「我又做了什麼?」他濃眉一叫,有點懊惱。

「你傷害了美紗。」她咬牙切齒地說,「我討厭你。」

「但我對她確實是沒感覺。」他說。

看他一副「我沒有錯」又理直氣壯的表情,琉璃氣得幾乎要掉下眼淚。

「你為什麼那麼殘忍?美紗她……」

「殘忍?」他打斷了她,神情轉而凝肅,「我不喜歡她,卻不告訴她,那才叫殘忍。」

「你不該當著我的面拒絕她!」她恨恨的直視著他。

迎上她責難的目光,他一斂平時嘻嘻哈哈的態度。

「我只是想向你證明。」

「你想證明什麼?」她氣惱地問。

「證明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他說。

「我什麼時候說過你跟她是那種關係?」她氣憤地推了他一把。

他退回房裡,疑惑地看著她。

琉璃逼近他,「就為了證明這麼無聊的事,你傷害她?」

「她沒你想的那麼脆弱。」他說。

「你知道什麼?你根本不瞭解她!」

「不瞭解的人是你吧?」他直視著她,嚴肅地道:「你以為每個女人都會為情所苦,為情所傷嗎?」

迎上他的目光,她陡然一震。

和典將手上的換洗衣物往櫃子上一丟,神情凝沈地看著她。

「世界上總有不如人意的事情,就連感情也一樣。」他說,「有結果的戀情也好,沒結果的戀情也罷,那都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就算失去了也永遠有重來的機會。

今天失戀了,被背叛了,明天地球還是一樣的轉,為此而對一切失望的人,是可悲的。「

他這些話像是一根根的刺般,深深地紮進了琉璃心底。

她知道他說得沒錯,但她無法附和贊同。

「被背叛的是你母親,不是你。」他說。

「你銳什麼?」她一怔。

「我在這裡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了,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他神情平靜卻肅穆,「我知道你父親外遇,離開了你跟你母親,我知道你排斥婚姻,甚至有借精生子的打算。」

「你……」聽見他這些話,她露出了困窘的表情。

「婚姻觸礁,被心愛的丈夫所背叛的人是你母親,不是你。」他注視著她無助又懊惱的眼睛,「你沒經曆過那樣的人生,那不是你的人生。」

「住口!」她激動地大叫,眼淚頓時撲簌簌地落下。

「你懂什麼?」她抬起淚濕的眼睫,「像你這種坐這山,望那山,心猿意馬又朝三暮四的男人懂什麼?」

她說什麼東西?心猿意馬?朝三暮四?她從哪裡看出他是這種人?

「當你們這種男人毫不在乎地傷害著別人的時候,哪裡知道女人的苦?」

她淚眼汪汪,傷心又沮喪,「我知道我媽媽的苦,我是看著她堅強又傷心的背影長大的,你懂什麼?你憑什麼告訴我這些鬼話?」

「你記得你父親嗎?」突然,他話鋒一轉。

她一震,「什……」

「你還記得他吧?」他神情嚴肅而認真,「他抱著你、背著你、牽著你的那些美好回憶,你都不記得了嗎?」

她震驚地看著他,腦海裡浮現了父親的形影——

「如果你心裡還記著一個人,怎麼能只記住他不好的一面?一個人若只靠著怨恨及痛苦,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他所說的話,句句都像是顆大石頭般,重重地砸在她胸口上。

「你母親以為她恨你父親,其實她根本還愛著他。」

「啊?」她陡地一震。

「是愛讓她活下來,是愛讓她決定在這個地方將你養大,因為她根本還沒放棄。」

「你胡說!」她大喊。

她媽媽還愛著她爸爸?不,怎麼會?

她媽媽這十幾年來總是告訴她男人不可靠,她怎麼可能還愛著爸爸?

「那你告訴我,她為什麼不帶著你離開?」他的眼神銳利而睿智。「如果她恨透了你父親,為什麼還留在他的旅館裡,堅決地扛起了一肩重擔?」

頓時,她的臉上充滿了迷惘及困惑。

「如果她還愛著你父親,還對他有所期望,就不該把你教育成一個仇視男人,恐懼愛情及婚姻的女人。」

「那又怎樣?」她淚如雨下,「就像你,你說得頭頭是道,但一點都不可靠……你跟我爸爸一樣,都背叛了相信你、愛著你的女人。」

「背叛?」他有種「一個頭兩個大」的無力感,「我不是已經證明我跟美紗小姐不是那種關係了嗎?」

「不是她!」她大叫。

「那是誰?」他不覺也大動肝火。

「是寶貝。」她憤然地瞪著他,「那個你叫她寶貝的女人。」

「寶……」他瞪大眼睛,要發出的聲音,突然哽在喉嚨。

怪了!哪來什麼叫「寶貝」的女人?難道……

「還說你沒偷聽我講電話?」他濃眉一擰。

她一臉心虛,「我……我只是不小心聽到一點。」

「那你以為寶貝是誰?」他無奈一嘆,「那是……」

忽地,他擱在櫃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轉身要去拿的時候,琉璃見勢要走。

「慢著。」他眼明手快,一把攫住了她的手,「先別走。」

「放開……」她掙紮著,但掙不開他的五指緊扣。

他拖著她走了兩三步,拿起了正響著的手機。

「喂?媽,幹嘛?我現在有事……對,對,拜託你了,寶貝,我明天再打電話給你,對,就這樣。」說完,他將手機往床上一丟。

琉璃怔怔地看著他,回想著他剛才的說話內容。

媽?寶貝?他媽媽是寶貝?寶貝是……他媽媽?她糊塗了,她真的糊塗了。

「剛才是……」

「我媽。」他說。

「你……你叫她……」

他咧嘴一笑,「寶貝。」

頓時,琉璃滿臉羞紅,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原來是這樣……」這會兒,和典全明白了,「你說的『她』不是指美紗小姐,而是我媽那個寶貝啊。」說著,他自顧自地笑了。

「你……」她感到無地自容,「放手……」她不斷地扭著手腕,企圖掙脫他。

他緊緊扣住她的手,兩隻眼睛則凝視著她。

「你……」他盯住她的眼睛,「吃醋?」

「什……」她一震,耳根發燙。

「你以為我在東京有寶貝女朋友,所以你生氣?」

「才不是!」她堅決否認,但眼睛卻洩露了她的秘密。

迎上他銳利的目光,她下意識地別過頭。

「你不敢看我?」

「我為什麼要看你?」她兩隻眼睛瞪著牆壁看,就是不看他。

「看著我。」他說,有點命令的口氣。

她秀眉一擰,「不要。」

「真的不要?」

「不要。」

「那我要親你了。」說罷,他身子一欺。

感覺到他的靠近,琉璃反射動作地轉頭瞪著他,「你敢?」

睇著她羞赧又懊惱的臉龐,他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般一笑。

發覺自己好像被耍了,她又急著別開臉。這回,她還不及側過頭,就被他振臂一抱。

「你……」她驚慌地瞪著他。

而同時,他的臉已經靠近——

驚覺到他真的要親她,她本能地別過頭,而他的吻落在她耳際上。

她以為她躲開了,卻沒想到一個耳朵上的輕吻,激起了她心裡澎湃的浪花。

她的心瘋狂的跳動著,胸口發燙、思緒紊亂……她竟迷醉在他的唇溫下。

下意識地,她伸手推了他一把,「不……」

「事實證明你誤會我了。」他說。「我根本沒有什麼寶貝女朋友,所以更沒有你說的那種不專情的問題……剛才你錯打我了。」

想起自己剛才一時衝動,就給了他一耳光,她真的是後悔透了。

「我……我跟你道歉。」她露出心虛的表情。

「怎麼夠?」他撇唇一笑,「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打。」

「那……那你想怎樣?」她皺皺眉頭,有點不安。

他忖了一下,語帶試采,「是不是怎樣都行?」

她感覺他話中有話,而且似乎設了什麼陷阱。

「你到底……」她懊惱地瞅著他。

視線一與他交集,她赫然發現他的眼神是那麼的熾熱而深沈。她一震,潛意識的想跟他保持距離。

手一推,這才驚覺到他一直是打著赤膊的,也就是說……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靠在他赤裸裸的胸膛裡。

臉兒一熱,她驚叫一聲。

她想掙紮,但他牢牢的圈抱住她。「我現在應該可以理直氣壯、光明正大了吧?」

「幹嘛?」她一怔。

「親你。」話罷,他低下頭,攫住了她的唇。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的親吻,而對像依舊是他。

他的唇片飽滿柔軟,擠壓在她唇上時並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

「唔……」她微瞇起眼睛看他,發現他也正低垂眼睫。

他的眼神很迷人、很性感,看著看著,她竟有種暈眩的感覺。

「唔……」皺皺眉,一種不知名的熱浪正襲擊著她。

漸漸地,她知道那熱浪是因為她渴望著他。

她陡地一震,不覺心驚。

怎麼會?她怎麼可能會對男人有所渴望?她不相信男人,不相信愛情可以長久,更不相信婚姻能有永遠的忠貞……

「唔……」因為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消極地抵抗著。

他的吻充滿了熱情及渴望,像是一把燎原的烈火燃燒著她。

她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裡,被動地放任他的掠取。

「不……」她渾身無力地抓住他的手臂,卻停止不了下滑的身體。

他拉住她,將她擁在懷裡。

「我上次不是隨便說說的……」他低聲地說,「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我娶你。」

她感覺自己的心在顫抖著,他的聲音變得很不真實。

他要娶她?問題是……她並沒有結婚的打算。

再說……她如何能知道他不會像她爸爸那樣。

「我不……」她望著他,露出了迷惘的表情,「我不想受傷……」

「琉璃?」

「我爸爸是個很溫柔的好人,如果連他都有可能背叛我跟媽媽,那你……」

「你怎麼知道我會?」

「你怎麼知道你不會?」她略顯激動,「你認識我才多久,怎能斷定可以愛我一輩子?你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一時衝動?」

他眉心一叫,「所以你打算未戰先降?」

「你……」

「你還沒試過,怎麼知道你不會得到幸福?」他直視著她。

她唇片合動,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琉璃?」

她拾起眼,眼角微泛淚光。「我怕跟媽媽一樣,如果我必須一輩子恨著那個我愛的人,我……」

「你……」他心頭一撼,眼底閃過一抹欣喜,「你是說……你喜歡我?」

琉璃凝望著他,沈默了一會兒。

「我……不否認。」

「琉璃……」

「但是我怕。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喜歡上你,所以更覺得不安。」

和典濃眉緊擰,懊惱又焦躁。愛一個人真有那麼痛苦?真有那麼難?

愛就愛,不愛就不愛。愛過了,就算最後分開又怎樣呢?

因為不想分開,所以選擇不在一起,那不是本末倒置嗎?

「我第一次對男人有這種感覺,這是第一次……」她凝望著他,泛紅的眼眶使她看來楚楚可憐、惹人疼惜。

「我從沒愛過任何男人,因為我知道愛很傷人。」

「琉璃……」他抓住她的肩膀,想再一次擁抱她。

她是這麼的堅定,卻也如此的脆弱。

她的心裡充滿了不確定感及不安全感,他想藉著強而有力的擁抱給她相信的力量。

「不要。」她斷然地推開他。「請不要攪亂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他有點慍惱,「那不是你的,是你母親的。」

「那也是我的人生!」她緊抿著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的人生已經規劃好了。」

「那是哪門子的規劃?」他聲線一沈,「借精生子?那是規劃嗎?」

她緊咬著唇片,直視著他,默認了。

「男人不可靠,男人的精子卻可以生出可靠的孩子?」他質疑她的人生規劃,「你不覺得矛盾嗎?」

「你……」

「你是你母親唯一且驕傲的女兒,但是沒有你父親,就不會有你這麼好的女兒,不是嗎?」

他說的每句話都深具道理,她無法反駁,只能選擇沈默及逃避。

「我不想跟你說了。」她消極地想逃開。

轉過身,她急著要離開他的房間。

和典及時拉住了她,「琉璃。」他一振臂,將她扯了回來。

四目相望,她心頭一陣揪緊——

「你只會逃避嗎?」他凝視著她,聲音裡帶著無奈及懊喪。

她微頓,迷惘地望著他。

「因為害怕愛情、害怕婚姻、害怕被背叛,所以你一路逃,像只膽小的小狗般,是這樣嗎?」

「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他神情凝肅地說,「我不明白你在逃避什麼。」

「我……」在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後,她的眼淚終於潰堤,「我在逃避我愛的男人,如果這是你想聽到的答案,我現在就告訴你……」

聞言,他心頭微微一撼。

她的意思是……她逃避他,因為他是她愛著的男人?

這真是個好消息,雖然還不是太明朗。

「琉璃……」這不是親吻她的好時機,但他忍不住又想親吻她。

低下頭,他欺近了她——

「不要。」她非常堅決地推開了他。

「琉璃。」他單手扣住了她的腰。

轉過頭,她眼神篤定。「放開我。」

他迎上她堅定的眸子,聲線沈穩。「我不會放棄。」

她一震,兩隻眼睛圓瞪著。

她的意志並不是堅不可摧的,她在動搖,當然……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人,除非我得到更明確的拒絕。,『他說。

她咬咬唇,猛地掙開了他,旋身而去。

她不敢回頭,不敢停留,只能不斷不斷地往前疾行。

她知道只要再多待一秒鐘,她就可能會被他說服,然後……然後她的人生就要開始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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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是真的嗎?」一大早,梅嬸跟幾個旅館的歐巴桑,就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你聽誰說的?」梅嬸驚訝又不敢相信。

「是聖伯說的,他說還有別人看見。」

「不會吧?」梅嬸難以置信,「你說……小老闆娘跟蜷川抱在一起親嘴?」

「聖伯不會亂說的。」

「聽說他們兩個人還衣衫不整呢。」

「天啊……」梅嬸搗著嘴巴,震驚又憂心,「難道她真的打算借精生子?」

「蜷川年輕又英俊,是女人都會喜歡他的,你沒看連『菊助』的美紗也三天兩頭往這裡跑。」

就在大家忘情討論著的時候,明子已鐵青著臉站在她們背後的轉角處。

沒人發現她,當然也不知道她們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已經清清楚楚地進了她的耳朵。

「梅嬸。」她走了出來,嚇壞了一千人。

梅嬸有點心虛地看著她,「老闆娘……」

其他人在跟明子打了招呼後,便紛紛走避。

待所有人都離開,明子劈頭就問:「是真的嗎?」

梅嬸一震,「……」

「你們剛才說的事是真的嗎?」明子眼神淩厲又威嚴。

梅嬸心虛地低下頭,「那是……是聖伯他們看見的。」

「什麼時候的事?」明子眼底明顯竄燃著怒焰。

「昨天……晚上……」梅嬸囁囁地說。

「是嗎?」明子唇角微微一勾,冷笑著:「我真是引狼入室了。」

「老闆娘,」梅嬸抬起臉來望著她,「其實那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他們是年輕人,談談戀愛也是……」

「戀愛?」明子打斷了她,「琉璃不需要談戀愛。」

「可是她正值……」

「愛一個人只會讓自己受傷。」明子睇著她,「我從小就告訴過她的。」

「老闆娘……」梅嬸皺起眉頭,感到無奈。

「你去工作吧。」明子說,「記住,別再跟任何人討論這件事。」說罷,她轉身就離開。

「這是你的薪水。」明子將一個裝有紙鈔的薪水袋推到和典面前。

和典微怔,「什麼意思?」

一天的工作才要開始,她就把他叫進辦公室,還給他一個薪水袋?

說真的,他兼差打工不是第一次,但被炒魷魚卻是頭一遭。

他並不是沒這份上作就活不下去,但要叫他走路總該有個理由。

「你應該知道。」明子淩厲的目光直視著他。

他濃眉微糾,「我知道?」

他自認沒做錯什麼,唯一可能的就是……

「因為琉璃?」他坦蕩蕩地迎上她嚴厲的視線。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再多說什麼了。」說著,她翻開桌上的帳本,擺明不想跟他多談。

「就為了這個?」他淡淡地問。

明子眉心一擰,抬眼怒視著他,「就?你以為你做了什麼?」

「我喜歡她。」

「她不需要你的喜歡。」她說。

「你並不是她,怎麼知道她的需要?」

「我是她的母親。」總是冷靜又冷漠的她略顯激動。

「所以你就有權決定她該過什麼樣的人生?」和典以質疑的口氣問道。

明子有點惱羞成怒。「你!」

「我有追求她的門由,而她也有是否接受的權利。」

「你只會傷害她!」明子霍地拍桌站起。

「愛不會造成傷害,傷人的是……恨。」

她瞪大雙眼,激動又錯愕。

「你瞭解恨的感覺,是因為你愛過,但是她沒有,她的人生經驗是假的,是你像催眠一樣告訴她的。」

「你……滾!」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兇惡地咆哮。

總是內斂沈靜的她,從不曾如此失控過。她之所以這麼激動,全是因為他一針見血地說中了她的心事。

「你真的恨琉璃的爸爸嗎?」他緩緩地說著:「其實你還愛他,不是嗎?」

「你懂什麼?」她聲線—沈,略顯顫抖。「你知道什麼?」

「我或許不知道,但也許我可以說中你的心事。」他態度不卑不亢。

她一震,「你說什麼?」

「其實你一直盼望著他有朝一日可以回到你們母女身邊,不是嗎?」他問,「你帶著琉璃留在這裡,為的不就是等他回心轉意嗎?」

「什……」明子的臉色大變。

「你還深愛著他,但是你也恨他。」他續道:「你不只催眠了琉璃,也催眠了你自己。」

「你……」

「因為你無法接受自己還愛著那個背叛你的男人的事實,對不對?」

明子想反駁他,但卻震驚得說不出話。

「你不斷告訴琉璃男人都不可靠,是因為你想懲罰他。」

「你盼著有天他會回來,你盼著他看見因為他的背叛,而一輩子不相信真愛、不相信男人的女兒,你盼著他因此而自責痛苦,然後乞求你的諒解。」

「夠……夠了……」她的身體在發抖,強烈的憤怒填滿了她的胸口。

「滾!滾!滾!」她指著門口,一連說了三個「滾」字。

看著她因為激動而顫抖著的身軀,和典知道……他說中了。

「你馬上離開,我不准你再踏進玄春一步。」她恨恨地說。

「你是老闆娘,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他拿起薪水袋,「不過,我不會放棄琉璃。」

她冷然一笑,「你死了這條心,我不會讓你接近她的。」

「是嗎?」他撇唇一笑。

其實不用她趕,他也遲早要走。那個開發案已經著手進行,也該是他回東京處理一切的時候。

不過……他會再回來的。

「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說罷,他轉身,瀟灑地步出辦公室。

望著庭前的老梅樹,琉璃露出了寂寞的神情。

和典離開已約莫一個月,離家出走的他,現在若不是回東京,就是在日本的某一個角落裡。

他意外地闖進她的牛命,應該只是個過客,卻無端地佔據了她的心房。

他離開的那天,多良他們都去送行,只有她一個人偷偷地躲在樓上,隱身裔後遠望。

她知道母親如此果斷且不近人情地辭了他,不只因為那晚的事傳到了母親耳裡,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知女莫若母的她,已經覷出自己的女兒愛上了那個男人的事實。

那之後,她母親並未嚴詞訓斥她半句。但母親的沈默,卻加深了她的不安以及罪惡感。

表面上,她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但她的心已經跟從前不同了。

「小老闆娘?小老闆娘?」一名穿著前原組工作服的中年男人,連叫了她兩聲。他是在玄春進行整修擴建工作的工頭。

「抱歉……」她回過神,有點慌張,「有什麼事嗎?」

「前棟的工事到今天全都結束了。」他說。

玄春的工事已經進行了一個月,為了讓玄春盡快營業,前原組的人可說是卯足了勁地日夜趕工。

「是嗎?」她有點驚訝,「真是辛苦各位了。」

「應該的。」工頭笑著,「明天我們就會進行後棟的擴建及整修,預計也是一個月的時間完成。」

「麻煩您了。」她彎腰一欠。

最近母親經常往銀行跑,幾乎將玄春的所有工作都交代給她。

不過因為工程進行的關係,玄春也暫時歇業。

「琉璃……」此時,明子從外面回來了。

「媽,你回來啦?」琉璃起身,「前棟的工作都收尾了。」

「噢?」明子看起來有點疲憊,「想不到他們動作挺快的。」說著,她在沙發上坐下。

琉璃貼心地為她倒了一杯茶,「明天他們要開始後棟的工程,預計一個月完成,我想我們可以開始接受預約了……」

明子揉揉眉心,「嗯,這些事都由你去做吧。」

看她疲倦憔悴的模樣,琉璃憂心地問:「媽你好像很累,去休息一下吧。」

明子搖搖頭,「哪來的時間休息?每天忙著找錢真夠累人的。」

「我們已經跟銀行貸款了,不是嗎?」

「那些錢拿來整修擴建還不太夠呢,我這次幾乎把所有錢都砸下去了。」

她說。

琉璃有點憂心,「媽,這樣會不會太危險?」她的作法簡直就是不留退路。

明子眼神一凝,「若不孤注一擲的去做,玄春是不會突破的。」

看著母親,琉璃不知為何,竟感到不安。

「明天就把大家都找回來,準備重新開業。」明子說。「不趕緊賺錢,是無法付貸款的。」

「是,我知道了。」琉璃點了點頭。

東京,長京大樓。

這是一棟以花崗石做為外牆,位於港區,面向東京灣的氣派大樓,同時也是長京集團的總公司所在地。

在二十樓的會議廳裡,蜷川信所主持的高層會議上,正在發言的是長京集團的接班人兼副總裁——蜷川和典。

「目前我們已經完成併購三葉銀行的所有工作,接下來就能著手收購一些體質不良的舊式旅館。」他示意助理打開幻燈片,用筆描出地圖上的幾個區域,「現在我們已有的土地是這裡、這裡,還有這裡,而其他零星地帶就是那些老舊旅館……」

說完,他要助理再換一張片子。

「接下來,我決定一邊進行整地的工作,一邊收購舊旅館。」

「收購旅館方面不會有困難嗎?」一名經理問道。

「困難不是完全沒有,不過都是可以解決的。」他自信地一笑,「這些旅館都跟三葉借了錢,而過去他們都有延遲還款的紀錄。」

「延遲還款?」

「沒錯。」他說,「合約上載明只要延遲超過三十天,就必須無條件撤離,並由銀行方面接收旅館。」

「不過因為人情的壓力,銀行在這方面並沒有太強勢。」

「就是因為這樣,三葉才會經營不善吧?」另一名高級主管開玩笑地說。

和典撇撇唇角,「這是三葉過去的作法,但今後,我們所管理的三葉將會在這方面嚴格執行。」

「副總裁的意思,是要讓這些老旅館自然淘汰?」

「是的。」他點頭微笑。「我估計過,這個大型度假中心每年能替長京賺進近百億的錢,絕對值得投資。」

此時,在一旁的蜷川信突然問道:「那一帶呢?」

和典微怔,「哪裡?」

「就是地圖上凹進去的那一帶,那裡無法一起開發嗎?」他問。

和典非常清楚他指的是哪一塊,他的神情突然有點不自然。

「嗯……」那一帶包括了玄春,而那是他不願意去碰觸的。

於理,既然要開發並收購那附近的土地及旅館,就沒理由放過玄春,但於情,玄春跟他有著感情。

「你跳過那一塊,有什麼特殊的考量嗎?」蜷川信精明的眼睛緊盯住他。

他知道和典為了開發案而在那附近的旅館工作過,而那間旅館可能就在未納入開發計劃的區域裡。

如果真是這樣,那表示他有了「感情」的考量。

突然,他將身子欺向坐在一旁的和典,低聲地:「有什麼讓你猶豫的嗎?」

和典濃眉一叫,方才輕鬆的神情忽地消失。

是的,故意跳過那一個區塊實在不夠專業,也於理不合。

如果他真要從父親手上贏得自由,那麼,他就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收購玄春,他可能得不到琉璃的諒解;不收購它,他所有的努力又會功虧一簀。

兩害相權取其輕,他總得在這之中作出抉擇。

沈吟片刻,他很快地作了決定——

「我沒什麼好猶豫的。」他說。

「是嗎?」蜷川信一笑,神情高深莫測,「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什麼?」聽見菊助的老闆及老闆娘上門來焦急哭訴,明子震驚不已。

「明子阿姨,」跟著一起來的美紗雖不想繼承家裡的旅館,卻還是露出了愁容,「是真的,不只我們,就連玉泉、首裡、泡盛館都被長京集團收購了。」

明子驚疑地問:「為什麼他們能收購你們的旅館?」

「因為三葉銀行。」菊助老闆愁眉不展,「我們一直都跟三葉銀行貸款。」

「這跟三葉銀行有什麼關係?」想到自己在一個多月前,也跟三葉銀行貸了兩千萬,明子不由得緊張起來。

「我們這幾天才知道,三葉銀行已經被長京集團併購了。」他說。

「什……」明子陡地一震,「怎麼會這樣?」

「以前三葉銀行可以准許我們延遲繳款,但現在他們不准。」菊助老闆看著明子,「合約上白紙黑字寫著延繳三十天就必須撤離,由銀行接收旅館,你應該知道吧?」

明子眉心叫結,沈默地點了點頭。

「你跟玉泉他們都答應撤離了嗎?」明子問。

他搖搖頭一嘆,「沒辦法啊,我們根本無法如期繳款。不過……」

「不過什麼?」

「長京集團倒是出奇地友善。」他說,「他們還補助了每家旅館一千萬的搬遷費及安置費。」

明子一怔,每家旅館一千萬?他們真是大手筆。

聽見菊助老闆這麼說,琉璃忖了一下,像是意識到什麼。

「這麼說來……他們根本是早有計劃。」她說。

「我想也是。」明子點頭,「長京集團根本是有計劃性地想收購所有的舊旅館。」

琉璃感到憂心,「媽,那我們……」

「我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的。」明子說。

這間旅館對她來說有著特殊的情感,不只因為她擔起了重擔,並將它打理得有聲有色,更主要的是……這兒有著太多回憶。

「但是我們已經沒有太多存款,現在旅館又在半歇業狀態,我怕……」

琉璃眉心微蹙,滿臉的愁色。

明子堅定地道:「必要時,我會先向其他銀行借貸。我絕不讓任何人拿走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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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附近的舊旅館一家家的遷出撤離,而琉璃則每天和明子忙著跟銀行打交道。

半個月下來,她們並沒有得到任何一家銀行的幫助。

雖說她們擁有玄春,但別家銀行在得知她們已向三葉銀行貸款後,紛紛委婉的拒絕了她們的貸款申請。

這天,是貸款延繳的第二十天,償還貸款的金額還是不夠。

這幾天,玄春的員工七拼八湊的湊了幾十萬,但明子並沒接受大家的幫忙。

別說她是個自尊心強的人,就算她不是,也不能拿大家的錢。

不過她也明顯地感覺到,不只銀行不敢貸款給她,就連遊客也少了。當然,附近的旅館已幾乎停業是有影響,但更大的原因卻是那個開發案。

長京集團不只有計劃地收購土地及旅館,還企圖讓玄春無法經營。

「老闆娘……」梅嬸從外面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不好了,是……是……」

「發生什麼事了?」見她慌慌張張,明子不覺也有點心慌。

「蜷……蜷川……」梅嬸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蜷川和典?」她一怔,這個人的名字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被提起了。

他來做什麼?難道他對琉璃真的還沒死心?

長京集團的事已經夠叫她煩心,他現在還來湊一腳?!

「他來做什麼?」她一臉不悅。

「他……你真的想不到,他……」梅嬸說得讓人不知所云。

明子蹙眉一嘆,「算了,他在哪裡?」她問。

「松本老闆娘。」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辦公室門外響起。

明子將視線往門口一移,只看見西裝筆挺,俊偉依舊的和典。

他的西裝扮相讓她相當吃驚,不是看輕他穿不起名牌西裝,而是今天的他跟她所認識的他有一段很大的差距。

她注意到在他身後還站了一個人,而那個男人居然是三葉銀行的經理——福山。

他跟福山一起出現,比他單獨的出現更教她震驚。「你……」

「我今天來是要跟你談談貸款的事情。」和典說。

明子微怔,「你?跟我談貸款?」難道他在三葉銀行上班?

他點頭,「福山先生告訴我,你已經延繳超過二十天了,是嗎?」

福山告訴他?這是說他的職位在福山之上,所以福山必須向他報告?

「沒錯,我……」

「松本老闆娘,」他打斷了她,「你應該知道延繳一旦超過三十天,你就必須無條件撤離吧?」

她眉心一擰,「我知道,不過如果你……」

「你誤會了。」他一笑,「我今天來不是跟你要錢,畢竟離期限還有十天。」

明子狐疑地望著他,「那你……」

「我想知道你還能撐多久?」他說。

明子不悅地道:「你是什麼意思?」

「附近的開發及旅館的封館,都影響著玄春的生意,你覺得你撐過這次以後,還能熬多久?」

「我不會讓玄春倒閉廠她氣憤地說。

「你對自己未免太過自信。」他直視著她。

讓玄春關門大吉對他來說,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而這也是他必須做的事情——儘管他不願。

但這個開發案的成功,直接關係著他的將來,他有勢在必行的決心及勢在必得的自信。

「我知道玄春為了擴建整修,不只借了兩千萬,也投入了你所有的資金,如果營業狀況無法恢複以往的水準,你絕對付不出貸款。」

發現他如此清楚玄春的營業及財務狀況,明子錯愕又驚惶。

「我想你應該知道長京集團會補助一千萬協助旅館撤離及安置,如果你願意放棄,我可以給你更好的補助及優惠。」

「你……」聽見他說這些話,明子感到氣憤,但填滿她胸口的,是更多的疑惑。

她無法理解他為何能有這麼大的決策權,他是什麼樣的職位,怎能輕易地說出這種話?

「至於玄春的員工在度假中心竣工後,也會安排他們到度假中心上班,薪資方面,絕不會比他們現在還少……」

「慢著。」明子打斷了他,質問:「你憑什麼說這種大話?」

「大話?」和典撇唇一笑,「我從不說大話,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決策權,我不敢給你這樣的承諾。」

「什……」明子困惑的看著他,心裡的疑問越來越多。

此時,一旁的福山趨前,「副總裁,我們還要去稻佐旅館。」

「我知道。」他淡淡地說道,然後笑睇著明子,「稻佐旅館的老闆也相當固執,不過他也許會比你更快答應我的條件。」

明子怔怔地看著他,身體忍不住地輕顫起來。

「副……副總裁?你是……」

「副總裁是長京集團總裁蜷川信先生的公子,也是未來的接班人。」一旁的福山說道。

明子陡地一震,「什麼?你……你是……」

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那個曾經在這裡打雜的年輕人,竟是長京集團的未來接班人。

他為什麼到玄春來打工?難道說……

「你是來打探的?」她氣憤又震驚地瞪視著他。

「應該說是行前勘察。」他說。

「你……你真是……」她幾乎快說不出話來。

「松本老闆娘,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我提的條件。開發此地對你有幫助,對你的員工也有助益,對這裡的繁榮發展更是件好事。」

他拿出名片遞給她,而她神情惱火的不肯收下。

他將名片往桌上一放,「我等你的好消息,後會有期。」說罷,他轉身離去。

一出門口,他就驚見站在門邊的琉璃。

她用一種幽怨、不滿的眼神望著他,他知道她聽見了辦公室裡所有的對話。

「好久不見。」他力持鎮定地看著她。

自知她的眼神及表情將使他的決心動搖,他迅速地躲開她的目光。

「福山,我們走吧。」說完,他邁開大步,往前走去。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琉璃彷彿能聽見血管內血液沸騰的聲音。

是的,她都聽見了,不管她相不相信,那些事情都已經由他口中得到證實。

儘管不該,她還是愛上了他,但他……他欺騙了她、欺騙了所有人,他只是個騙子。

拉住他!質問他!突然,她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你甘心嗎?你真的甘心嗎?

「不……」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我不甘心。」說著,她轉身追了出去。

司機打開車門,和典毫不遲疑地就要上車。

「蜷川和典。」突然,琉璃的聲音自他身後傳來。

他微怔,挺起腰桿,轉過了身。

她冷冷的注視著他,然後緩緩地步向他。「騙子!」她恨恨地說。

聽見她叫他騙子,他的心頭一緊。

「離家出走?」她冷笑一記,「你騙了我,騙了所有的人。」

他沒否認,事實上,他是不馴,但卻不是什麼離家出走的叛逆兒子。

「你到我家只是為了成就你家的開發計劃,你……」她聲線微微顫抖,「你真是下流。」

「我沒想過要騙你或是任何人。」他說。

「還說不是騙?」眼眶裡,她的淚水正打轉著。

停頓了一下,她恨恨的又說:「一切都是詭計,不是嗎?」

「你先到玄春打工,趁機打探玄春及各家旅館的營業情形,然後併購了三葉銀行,逼著大家不得不放棄旅館的經營權,你好卑鄙!」

「他們的倒閉不是我的錯。」他的瞳孔正視著她,靈魂卻背對著她,「他們都是體質不良的旅館,被淘汰是必然。」

「如果你們不咄咄逼人,他們不會被逼著放棄!」她異常氣憤。

「為什麼?」突然,她大喊一聲,淚水也應聲滑落。

看著她這樣的神情,和典的心在抽痛著。

他知道他傷了她,但這是他在經過考慮後所決定的事情,容不得一丁點的搖撼。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那麼做?」

「很抱歉,」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緩和,「我有苦衷。」

「苦衷?」她蹙眉冷笑,「為了錢,你可以踐踏別人的感情?你知不知道你走後,大家有多想你?他們當你是朋友、是自己人,可是你……」

她的聲音哽咽了。

好一會兒,她終於又開口:

「你辜負了他們,你只是在利用大家對你的友好及信任,你的目的其實是玄春!」她最後一個字特別的用力使勁。

和典臉部表情平靜,但眼底卻充滿了矛盾的情緒。

正在氣頭上的琉璃,當然看不見他眼底的複雜情感。

「多良叔叔他們那麼喜歡你,可是你卻……你太差勁了!」

「我沒欺騙你們什麼,除了我的身份。」他說。

「你……」

「我沒用假名,也沒欺騙誰的感情。」他直視著她,毫不心虛,「我真的非常重視跟多良師傅他們的友情。」

「重視?」她蹙眉冷哼,「你是這樣重視的?」

「我知道你無法諒解我,不過我不是你所想的那種人。」

「我很清楚你是哪種人。」她聲線一沈,「為了自家的度假中心,不惜以卑劣手段打壓其他旅館業者,你就是那種人。」

「如果我打壓其他業者是為了我家的度假中心的話,那我愛上你又得到了什麼好處?」他反問她。

她陡地一震,激動得幾乎窒息。

愛?她還能相信他的愛嗎?

在他離開後,她相信自己確實是愛上了他,但現在他出現了,他以長京集團副總裁的身份出現了,她無法再相信他,因為……他真的傷透了她的心。

「你這種人有什麼資格把愛掛在嘴上?你只是個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的大騙子!」她恨恨地瞪他一眼,「你認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你倒是說說,」他神情凝肅,「我『假裝』愛上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的目的是玄春,不是嗎?」其實她無法明確的將「他愛她」跟「玄春的未來」劃上等號,但她無法再相信他,也無法再接受他任何的解釋。

「你謊稱離家出走而到玄春打上是個事實,你是長京集團接班人是個事實,你收購了所有的旅館是個事實,你即將對玄春下手更是個事實,你能否認嗎?你還要我解說什麼嗎?」

面對她一連串的質疑,和典沒有解釋什麼。

「我要收購玄春是個事實,不過……我愛上你也是個事實。」他說。

他的話刺痛著她的心。如果他愛她,為什麼要毀掉她的回憶?

玄春是離她而去的父親唯一留下來的東西,更是她母親苦心經營的結果,可是他……他竟那麼輕易的就奪定一切!

「就算你的愛是真的,我也不會接受你的愛,你這種人……你。這種人……」她哽咽得不能言語。

她不想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但是……她無能為力又六神無主卻是不爭的事實。

「琉璃……」她的眼淚讓他鋼鐵般的意志柔軟了。

他不願意看見她傷心流淚,更不願意變成她怨恨的人,但是他有著不得不為之的苦衷。

而他,必須試著向她解釋,並得到她的諒解及認同。

「琉璃,其實我……」

「你想怎樣?」她拾起淚濕的眼睫,幽怨而憤懣地睇著他,「怎樣才能放過玄春?」

放過玄春?她以為他針對的是玄春嗎?

「玄春是我跟媽媽的一切,我不會讓你奪走它。」她堅定地說。

「我從沒想過要奪走你的什麼。」他說。

「你已經破壞了一切。」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毀掉別人的一切嗎?」她激動地道,「因為你家財大勢大,就能理所當然的奪走別人所擁有的東西嗎?」

「搶別人的東西絕不是我的興趣。」他說。

站在她及那些旅館業者的立場,他們這種財團當然是十惡不赦,罪無可恕;但站在地方發展的立場上,長京集團的開發卻能帶來地方的繁榮及發展。

「我從沒惡意要奪走你家的旅館,只是天意安排,你家的旅館就開在這裡。」

望著他的臉,她沈默也迷惘。

他的眼神是那麼地澄澈,他的聲音是那麼地誠懇,她幾乎沒有理由懷疑他所說的話,但她所不願相信、不願接受的一切都是事實啊。

「為什麼?」這是什麼天意安排?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她愛上的是他?

她該全心全意地恨他、對抗他,可是她也愛著他,而且那份感情強烈得讓她的心臟像是要爆開了般。

「琉璃,這個開發案是一定會進行,也已經在進行,我答應你絕不會讓這些旅館業者失業。」他真誠地說,「完工後,我會安排所有人到度假中心工作,我保證薪水及福利絕對比他們現在還要……」

「那又怎樣?」她幽幽地打斷了他。

抬起眼臉,她哀怨地瞅著他,「所有回憶都不見了,都不見了……」說著,她忍不住掩面啜泣。

和典心頭一緊,本能地伸出手去輕拍她的肩膀,「琉璃。」

在他的手放上她肩膀的同時,她揚起臉來看著他。

「你真的愛我?」她突然問道。

他微頓,點了點頭。

「如果我跟你結婚,你願意放過玄春嗎?」她問。

他濃眉一叫,「為了玄春,你就願意結婚了?」

「為了玄春,我什麼都願意做。」她眼神篤定。

看著她堅定的眼神,他心情一沈。她這麼說的意思是……她願意嫁給他,但她是為了玄春,而不是因為她愛他。

「為了玄春,即使對像不是我,你也願意?」他神情一凝。

「是。」她毫不猶豫地點頭,「這裡有我跟爸爸媽媽共同的回憶,我不想失去。」

凝視著她毅然的美麗臉龐,他竟沒有一絲的喜悅。

「你不想失去回憶,而我也有不想失去的東西。」他神情轉而凝肅。

睇見他神情的轉變,她一怔。

「這個開發案若不成功,恐怕我失去的東西比你的回憶要重要得多了。」

說完,他轉身要坐進車內。

「蜷川……」她慌忙地拉住他的手。

他回頭睇著她,「如果你不想失去回憶,就別浪費時間在這裡求我。」

她微怔,迷惑地望著他。

「玄春現在最需要的是錢,你應該趕快去找錢。」因為懊惱她剛才的那番話,他忍不住語帶戲譫,「為了玄春,你不是什麼都願意做嗎?」

琉璃一愣,隱隱感覺到他話中有話。

「你……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他唇角一揚,勾起一抹冷漠又傷人的笑,「以你的條件,要是手腕好的話,一個月要賺個兩三百萬應該不是難題。」說罷,他坐進車裡,迅速地關上車門。

「開車。」他說。

司機點頭,發動了引擎就往前駛去。

在後視鏡中,他看見孤伶伶地站在原地,神情既無助又茫然的琉璃。

他的心劇烈地揪痛著,而他也想起自己剛才的話有多殘忍。

他想……他肯定是氣瘋了,不然也不會對一個女人說出那樣的話。

「該死……」為了玄春,她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嗎?即使對像不是他,她也可以犧牲?

沒錯,就是因為她那番話,他才會氣得失去了理智跟厚道,而說出那些可怕又冷酷的話。

此刻,他心中雖有著懊悔,卻也對她所說的話介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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