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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圓悅]釣到美相公[全書完] ...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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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4 00:16:04 |倒序瀏覽 | x 1
釣到美相公 作者:圓悅

一直以來她都是孤單的長大,
雖然她有師父,但師父沒有給她絲毫溫暖和關懷,
只想把她變成和她一樣無情無愛的冷情人,
要她乖乖的待在山上練冰心大法,不准下山和任何人接觸,
她覺得好無聊啊!
只能逗逗山上的黑熊,沒事惹它兩下,自己找樂子,
這樣的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她在懸崖邊“釣”起一個人──
一個白泡泡幼咪咪的年輕男子,
他實在長得可愛又有趣,逗他比逗黑熊好玩多了呢!
她忍不住把他偷偷帶回宮裏藏起來,
可卻被師父逮個正著,說她犯了宮規,要她親手殺了他,
這怎麼行,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玩伴,怎麼可能狠下心殺了他,
為了保全住他,她決定力爭到底,和冷酷無情的師父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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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4 00:16:52
  第一章

  橫斷山脈是玄鉞大陸最長的山脈,綿延長達幾千里。要是人也能跟飛鳥一樣在天空飛翔,就會發現它很像一條躺在大地上的翠色腰帶。

  丹霞和南韶是分別位於橫斷山脈兩側的兩個國家。前者是只有彈丸之地的小國,後者則是玄鉞大陸最富庶的國家之一,而將本來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國聯繫在一起的,就是寶石。

  丹霞國的特產是各種昂貴的寶石,而南韶國從上到下都酷愛寶石,為心儀的寶石不惜一擲千金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一塊尋常的寶石,從丹霞帶回到南韶,經過手藝上乘的珠寶匠人進行雕琢鑲嵌,其價值總能翻上十幾倍,若是有幸能收購到特殊的寶石,一夜暴富也不是什麼難事。

  要將寶石從丹霞帶回南韶並不容易,由於隔著一座橫斷山,因此只能繞行。這一繞還挺麻煩的,就算最短的路線也得穿越狼牙、錫佰、西固、浩豐等六個小國,道路曲折迂回還只是其一,最要命的是政局還不穩定,改朝換代是常事。

  對於攜帶貨物的商人來說,每多一次過境就意味著多一筆龐大的關稅,這六國一一走下來,成本至少翻了一倍,若半途遇到政局動盪邊境被封鎖,滯留異國還只是小事,丟了性命也不足為奇,也因此,這條商道被人稱作“帶血的寶石之路”。

  兩年前西固與浩豐兩國交惡,彼此封鎖了邊界,半年後,位於橫斷山另一端的黎國又發生內亂,掀起了血雨腥風,這條帶血的寶石之路因此被迫中止。一年後,寶石在南韶國的價格比之前翻了四五倍,即便如此仍一物難求。

  根據百年前的大旅行家燕獨行考證,橫斷山脈共有主峰十三座,全都山勢險峻、陡峭難行,商隊行旅至此不得不改道繞行,故得名“橫斷”。

  猿鎖山是整條橫斷山脈中最窄的一處,也是橫斷諸峰中最為險峻的一座,由於它山勢陡峭險峻,又多懸崖峭壁,連擅於攀爬的猿猴也犯難,故而得名“猿鎖”,整座山頭都被茂密的原始森林所覆蓋,不但地形複雜又多猛獸,就算最老練的老獵人也不敢輕易深入。

  只有極少人知道,險峻的猿鎖山中有一條神秘的通道,它直接連接了丹霞和南韶兩國。傳說這條通道會挪動,每次出現的地點都不盡相同,只有敬奉山神的月族人才能從茫茫林海中找出正確的道路。

  由於它的變化莫測,連最有經驗的月族嚮導也無法保證一定能成功,踏上這條道無異於去閻王殿走上一遭,因此被稱為“閻王道”。

  

  暮春三月玄鉞大陸繁花似錦,一派明媚的春光,而猿鎖山的春天正姍姍來遲。山上的積雪大多已經化了,吹過山谷的寒風卻仍然冷冽,無論是熊還是蛇都還沒從冬眠中醒來。對於危險度頗高的猿鎖山來說,這已經是最安全的時節了。

  一支由商人和隨行護衛所組成的隊伍,成為開春後第一支踏上閻王道的隊伍。按慣例每個人都在臨行前簽下生死書,表明自己是自願上路,無論生死與他人無關,並預先支付大筆傭金。

  道路早就被瘋長的草木所遮蔽,根本分不清哪才是路,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用大刀硬生生的砍出一條路來。只有目睹眼前的情景,人們才明白為什麼閻王道會被稱為一條“會挪動”的道路。

  經過這些天的餐風露宿,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疲憊,恨不得能一頭栽倒就昏睡過去,其中又以負責開路的護衛為最。不過,只要一想到他們正在一步步接近目的地——南韶,心頭又忍不住萬分雀躍,就連疲勞都減了三分。

  對於商人來說,這意味著豐厚的利潤,尤其當丹霞國的特產是稀有而珍貴的寶石時,其中的利潤足以讓一個冷靜的人瘋狂!

  對於那些護衛來說,要是一切順利,得到的報酬會是平常的幾十倍之多,就算不幸把小命送掉了,事先預付的那一半報酬也足夠家人生活很久了。

  當然了,踏上閻王道就意味著把生命置之度外,對於這點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但凡加入這支商隊的都有不得不以命搏財的理由,也做好了隨時會送命的準備,幸好這一路行來還算順利,大夥兒一直提拎的心也放下不少。

  “要照這麼走下去,再過五天就能走出閻王道了。”五天前,負責帶隊的中年嚮導曾這麼告訴過大夥兒。

  算來這天就到了第五天,大夥兒一睜開眼睛就開始巴望能快點到達終點,可這一路走啊走,從大清早走到正午,“終點”仍是遙遙無期。

  多日來的餐風露宿早就榨幹所有人的體力,一旦從滿懷希望變成滿懷失望,身體的疲憊也就更強烈了。等到中年嚮導宣佈休息時,大多人直接癱倒在地上。

  “少爺你一定累壞了,快坐下歇歇腳吧!”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根本沒顧得坐下休息,一臉心疼的望向身旁的少年。

  老爺盼子嗣盼了一輩子,年過半百才得了個兒子,取名“守承”,意為不求能將家業發揚光大,只求一生平安順遂。少爺周歲時,老爺特地請了有名的惠德禪師批命,得了“遇難成祥、一世富貴”這八字。

  錢家是炫城的首富,少爺自小就在富貴中長大,吃穿用度無一不精,何曾受過一丁點委屈。本以為他這一輩子會像惠德禪師所批的命那樣富貴終生,誰料天有不測風雲,一場瘟疫襲擊了炫城,繁華富庶的炫城變成了一座死城。

  “我、我一點都、都不累,倒、倒是連累了老管家……”錢守承嘴裏說不累,但從他的喘息聲中就能聽出他有多累了。

  炫城爆發瘟疫後沒多久,他的爹娘就相繼染病,在被送進官府臨時設立的醫寮後,不到一個月就過世了。後來才知道那裏根本得不到應有的治療,送進去的人只能無望的等死。

  那時錢守承也感染了瘟疫,多虧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冒著被傳染的危險,將他從錢府“偷”出去藏在家中,並找了偏方給他治療,他這才僥倖逃過一劫,沒有步入爹娘的後塵。

  他還沒走出雙親過世的悲痛,偌大的家業就被有心人覬覦了。

  才不過一年時間,錢家就由炫城首富變成了破落戶,就連祖宅也被人奪走了。他被趕出自個兒家門時,正是十七歲生日那天,以往這時娘會親手給他做一碗長壽麵,他還會收到許多價值不菲的禮物,可這次他身上僅有一身皺巴巴的衣衫,以及對他不離不棄的老管家。

  走出不再是家的祖宅,錢守承瞥見“錢府”匾額被隨意的丟棄在地上,上面還留有被人踐踏後的足印。他彎下腰撿起這塊在門楣上掛了五代的牌子,在心裏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會將它掛回原來的位置!

  現實告訴他想要重振家業並不容易,最棘手的就是沒有足夠的本錢。雖然當他發現錢家已無法避免破產的命運時,未雨綢繆的私藏了一些珠寶,而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也貢獻出自己的棺材本,可這仍遠遠不夠。

  “少爺,是老奴沒用,讓你一路受苦了。”看著自家少爺變得黑瘦的臉龐,老管家的眼角有些濕潤。

  “是我這做少爺的沒用,讓鄭伯這把年紀了還跟著我冒險。”錢守承也有些哽咽。

  絕望之際,一次機緣巧合讓他碰到知道閻王道的人。過去錢家也有跟珠寶有關的生意,因此他不但知道丹霞國盛產寶石,對寶石也有一定的鑒賞能力。走閻王道這件事兒固然萬分兇險,但是對於走投無路的錢守承說,卻是重振家業的唯一希望了。

  對於自家少爺這種以命搏財的做法,老管家心裏是不贊同的,卻拗不過他的執拗性子不得不妥協。他所能做的唯有豁出這把老骨頭,努力追隨少爺的腳步了。所幸這一路上雖然跌跌撞撞,總算是有驚無險,眼見這趟冒險之旅快到尾聲了,他在心裏直呼“多謝老爺夫人保佑”。

  “少爺,吃口乾糧吧!”鄭伯從包裹裏摸出兩塊乾糧遞給錢守承。

  中午的休息時間很短,匆匆吃幾口乾糧和喝幾口水就得繼續趕路。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很緊湊,一天下來精力都被榨幹了,哪有力氣去做狩獵這麼奢侈的事兒,大夥唯一的口糧就是隨身攜帶的乾糧。

  “鄭伯,你也吃。”錢守承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卻還記得乾糧剩得不多了,於是分了一塊給老管家。

  憑心而論,乾糧其實不算小,但他實在餓狠了,一張嘴就咬掉了半個,也顧不得要細細咀嚼,囫圇的吞下肚。

  “呃……”就算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可老管家還是沒法適應這一幕,望著他家少爺直發呆。

  “鄭伯,你怎麼不吃呀?”錢守承才三口就將乾糧吞下肚了,抬頭卻見老管家一口都沒動,忍不住出言催促道。

  為了能夠存放較長的時間,這乾糧幾乎沒有水分,硬得就像石頭似的,牙不好的人根本就吃不了。

  “我、我這就吃。”老管家咬了一口難以下嚥的乾糧,好不容易才和著唾沫咽下去,抬起頭卻發現自家少爺也盯著他手裏的乾糧,還不自覺地做出吞咽的動作。

  “鄭、鄭伯,你快吃呀!”見老管家發現了,錢守承怪不好意思的挪開眼。

  “少爺,這半塊乾糧給你。”老管家不由一陣心酸,掰下半塊乾糧塞到他的手裏。

  他家少爺自幼就錦衣玉食,吃進肚子裏的魚翅燕窩比白米飯都多哩!至於這種粗糙的東西,就算錢家最下等的僕人都不吃呢!老管家看著心酸,差點就忍不住掉眼淚了。

  “不用了,我已經吃飽了……”錢守承正要推拒,不料肚子不爭氣的發出咕咕的聲音,頓時臊紅了臉。

  “鄭伯年紀大了,胃口不比你們這些年輕人,吃半塊乾糧就足夠了。”老管家摸摸他的頭頂,慈愛的道:“少爺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多吃點才行。”

  倒也不是說手頭的乾糧就真的不夠吃了,只是老管家年紀大,經歷的事情也多,總會惦記著多留點餘地,以防意外。

  “真的嗎?”錢守承仍有些猶豫。

  “傻孩子,鄭伯怎麼會騙你呢?”老管家故意板起了老臉,將那半塊乾糧硬塞到他的手裏,“還不拿著?!浪費糧食要遭天譴的。”

  “嗯,保證不浪費。”錢守承也實在餓狠了,先前那塊乾糧不過在胃裏墊底罷了,就不再推拒。

  “少爺你吃慢點,可別噎著了。”錢守承吃起乾糧的樣子堪稱快、狠、准,老管家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的,生怕他會不小心噎著。

  “唔……”錢守承還真的噎著了,難受得又是捶胸又是頓足的。

  “少爺,快喝口水試試!”老管家嚇得不輕,又是替他拍背又是喂水的,一陣手忙腳亂。

  “好了,好了。”忙了好一會兒,錢守承才緩過氣來,老管家那顆提拎在半空的心終於放下。

  天上開始飄下雨絲,氣溫也隨之下降不少,不過大夥都沒把這點雨放在心裏。他們都隨身攜帶著雨具,只等需要時拿出來用即可,何況這雨也下得實在太小了點,真要打傘穿蓑衣還嫌累贅。

  “該上路了,大家快點,別拖拉了。”唯有中年嚮導變了臉色,馬跳起來催促大家趕路。

  “再歇會兒吧!大夥還沒解除疲勞呢!”

  “對啊!歇會兒吧!就算遲到一兩天,大夥也沒啥意見。”

  “……”

  不想大家非但沒有積極回應,有些人甚至還鼓噪起來。

  一直以來沒命的趕路,一連十幾天下來體力大大的透支,眼看行程都到尾聲了,也沒遇見太大的危險,大夥不免在心裏嘀咕:莫不是這些黎族人故意誇大危險,好訛詐高額的嚮導費?

  心裏有了懷疑的念頭,言談舉止中自然就顯得有些異樣了,對於這帶路的中年嚮導也不再像先前那樣言聽計從了。

  “只能再歇一會。”中年嚮導並不願意久留,畢竟在此地多待一會兒就意味著多一分危險,只是察覺到這些人的不滿,只好勉為其難的松了口。

  其實他心裏也暗暗心驚,總感覺這一路上似乎太過順遂了,不過根據行程安排,他們至多再一天就能結束冒險了,現在只是多休息一會兒,應該不會出大亂子吧!

  “休息囉!”中年嚮導這一鬆口,大夥兒立刻爆出一陣歡呼。

  不過遺憾的是,他們未能如願好好休息,因為雨越下越大,他們不得不從行李裏翻出雨具,趕緊冒雨上路。

  在穿著蓑衣戴斗笠的一群人中,撐著雨傘的一老一少特別顯眼。出過遠門的人都知道,長途跋涉時蓑衣加斗笠遠比雨傘更實用,所以沒過多久,這對主僕就被大雨給淋得渾身濕透了。

  這場大雨讓旅途變得分外艱苦,腳下的路變得泥濘不堪,每走一步都會深深的陷入爛泥裏,那種軟綿綿的感覺別提有多噁心了,還得花不少力氣將腳丫子從爛泥裏拔出來。

  負責砍出一條路的護衛,也因為這場雨而變得更辛苦,原本只須用一刀就能搞定的事兒,這下得揮個兩三刀才行。

  踩下去辛苦,拔腳出來更辛苦,每挪動一步都得使勁,大夥兒走沒多久就覺得精疲力盡,可是這種時候誰也不敢再提出要休息了。

  才只一會兒工夫,他們的腳下已經出現許多“小溪”,更讓他們心驚膽戰的是,在兩側陡峻的山壁上,還有無數條“小溪”正在嘩嘩嘩的往下流。

  這雨要是下個不停可怎麼辦?!眼見雨越下越大,再也看不清前路,每個人心裏都充滿憂慮與恐懼。

  

  有經驗的獵人都知道“寧逢山中猛虎,也勿惹開春熊”,因為熊都有冬眠的習性,經過漫長的冬眠之後,饑腸轆轆的熊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捕獵,要是不幸被開春的餓熊給盯上,幾乎可說是難逃一死。

  如果說還有什麼比招惹一頭才剛從冬眠中醒來的餓熊更危險的,莫過於驚醒一頭正在冬眠的熊了。正如一些人起床時會有起床氣,正在冬眠的熊被驚擾的時候也會有不小的起床氣,不過作為森林王者,它的起床氣可不只是發個小脾氣就算了,而是要人用血來償還的。

  “吼吼吼……”一大清早,猿鎖山上傳來熊的怒吼聲,也不知是哪只倒楣的動物驚動了冬眠中的熊。

  剛才還在森林裏覓食的動物很快就不見了,生怕遭受無妄之災,可見趨吉避凶不僅是人類的本能,也是動物的本能,就算是山中的猛虎也不敢輕易與被驚醒的冬熊杠上。

  照理說,這個倒楣的兇手很快就會成為熊的點心,等熊填飽肚子後便會回到洞穴中繼續冬眠,整座山林也會恢復之前的寧靜,可隨著時間過去,熊的怒吼聲非但沒有消失,反而還更大更憤怒了。

  “吼吼吼吼……”

  熊的怒吼聲伴隨著樹枝被折斷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一個龐大的黑色身影出現在森林中。

  它就是猿鎖山中最兇殘的一隻黑熊!黑熊的體格比棕熊要大不少,眼前這頭更是比尋常黑熊更大。

  別瞧它長得胖呼呼,一臉遲鈍樣,跑起來卻絲毫不遲鈍,簡直就像一道黑色閃電。更讓人驚訝的是,黑色閃電前頭還有一抹飄忽不定的白影。

  “吼吼吼……”黑熊恨極了打斷它冬眠的傢伙,無數次想要將白影撲殺在那雙肥大的熊掌之下,無奈卻連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這要換作是人,肯定會疑惑自己追逐的究竟是人還是鬼魅,但是對於嗅覺不錯的黑熊來說,就不會有這樣的疑惑了。

  這野性一上來,黑熊就在森林裏橫衝直撞起來,細一些的樹幹一下子就被撞斷了,要是更細的就直接被撞飛出去。

  這些撞飛出去的樹幹立馬就成了最好的武器,朝前面的白影砸去,逼得那飄忽的白影不得不分心避開這些“暗器”。

  原來這白影並非鬼魅,而是一個頭頂梳著一對髽髻的稚氣少女。

  “吼吼吼……”黑熊狂追著,一時間只見斷樹殘枝亂飛。

  “真好玩呢!呵呵呵呵……”稚氣少女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只見她從腰間抽出一條白綾,迎風抖開,有如跳舞一般揮舞起來。伴隨著?哩啪啦的聲音,這些漫天飛舞的斷樹殘枝紛紛被這條輕薄透光的白綾給打落下來。

  “吼吼吼吼……”黑熊撞得更瘋狂了,更多的樹幹飛向稚氣少女,場面看起來很是嚇人。

  “呵呵呵……”白綾舞動得更快了,稚氣少女的笑聲也更清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森林裏到處都是折斷的樹木,說是滿目瘡痍也不為過。黑熊也不如之前那麼令人望而生畏了,就連吼聲也低了許多,聽著倒有些像嗚咽。

  “再來啊!”稚氣少女不但不累,那雙美麗的大眼還更亮了,臉上更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吼吼吼……”黑熊的吼聲中似乎帶著些畏懼。

  “我說黑炭頭,你該不會是害怕了吧?”稚氣少女斜睨一眼黑熊,頗為不滿的道。

  意想不到的是,這沒出息的黑熊居然真的掉頭跑了。

  “喂,你別跑啊!”稚氣少女氣得在後面直跺腳。

  “……”趨吉避凶乃是動物的本能,就算黑熊是森林之王也不例外,它才不管這稚氣少女在後面喊什麼,反正也聽不懂。

  “這會兒才想走呀!已經晚囉!”這回換成白影追著黑熊跑了。

  稚氣少女只輕輕一揮,手裏的白綾就像長了眼睛似的飛向黑熊,將龐大的熊身牢牢的裹住。

  就算黑熊不是第一次遭遇這種事了,但它仍不肯乖乖接受被俘擄的命運。

  “吼吼吼吼……”黑熊吼聲震天,還試圖撕毀束縛它的白綾。

  “呵呵呵……”稚氣少女也不著急,只笑咪咪的站在一旁,就像在看一個淘氣的孩子。

  這條白綾也不知用什麼織成的,看上去似乎一撕就會破,事實卻是連鋒利的熊爪也拿它沒辦法。倒楣的黑熊不但沒能如願弄斷白綾,身上還被自個兒的利爪抓破好幾處。

  “吼吼吼……”黑熊的吼聲裏多了幾分沮喪。

  “只要你乖乖的,就不會傷害到你喔!”稚氣少女拔出腰間的匕首——長不過一掌的匕身,薄如柳葉的刀刃,閃著白雪般的光澤。

  “吼吼吼……”這柄匕首喚起了黑熊很久以前的慘痛記憶——如果熊也有記憶的話。

  “別怕,我的技術可是很好的喔!”稚氣少女的笑容越發動人了,兩頰還出現甜甜的酒窩。

  “吼吼吼……”黑熊想要逃跑,無奈身體被白綾束縛住,根本邁不開腳步,當下發出絕望的嘶吼聲。

  “不聽話是不是?再不聽話就把你做成熊皮斗篷!”稚氣少女的眼神熾熱,看出得對熊皮斗篷頗感興趣的。

  在小惡魔的壓制下,黑熊只能俯首貼耳,乖乖地任由她在自己身上造反。

  “天上雲兒白又白,我給小乖剪黑毛……”稚氣少女一邊幫黑熊剃毛,一邊哼起自編的剪毛歌。

  “吼……”黑熊不時仍會低吼幾聲,卻已沒了之前的威風。

  “小乖好小乖妙,黑白的小乖最奇妙……”歌聲中,雪亮的刀鋒劃過油黑發亮的熊皮,粗硬的熊毛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沒過多久,黑熊原本濃密的毛髮中間出現光禿禿的一小塊,隨後又是第二塊、第三塊……

  “咦,這是什麼聲音?”稚氣少女忽然停止剃毛的動作,轉過頭朝不明聲響傳來的方向望去。

  奇怪啊!今年的春汛怎麼會這麼早呢?稚氣少女雙眉微皺,一臉不解,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一陣不該出現在這山裏的聲響。

  會是什麼……她只顧著側耳傾聽,無意中放鬆對黑熊的控制。

  黑熊察覺捆住身體的白綾鬆開了一些,趕緊乘機逃脫,頭也不回的逃回洞裏去。等稚氣少女發現時,狡猾的黑熊早已溜之大吉,地上只剩下一圈圈白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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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4 00:17:18
  第二章

  那天傍晚紮營的時候,滂沱大雨依舊沒有要停止的意思。中年嚮導找了一塊地勢較高的地方,指揮大夥紮營休息。

  這時每個人的情緒都低落極了,身體的疲憊也已經到了極致,雖然他們心裏都知道得吃好休息足夠,才能面對翌日更艱苦的行程,可……

  真能順利走完這趟旅程嗎?聽著雨打在簡陋帳篷上的劈啪聲,每個人心裏都有這樣的疑問。

  如果說還有什麼值得慶倖,那就是這趟所攜帶的貨物都是體積小卻價值昂貴的寶石,既不怕日曬也不怕雨淋,只要能順利走完全程,他們就能賺得盆滿缽滿,鹹魚翻身,可……

  真的能活著回去嗎?這一夜誰也沒法入眠。

  半夜,大夥不得不點起火把拔營上路,因為水已經漲起來了,就算營地紮在地勢稍高之處,卻也無法倖免。為了減輕負擔,大夥聽從中年嚮導的話,將隨身的帳篷等雜物都留在營地,身上除了昂貴的貨物之外,就只帶了供一日食用的乾糧。

  路上的情況已經變得相當糟糕,積水匯成了一條小河,淺的地方剛好沒過他們的腳踝,深的地方甚至已經到了小腿的位置。

  更糟糕的是,這該死的雨仍沒有絲毫要停止的意思。

  兩邊都是近乎垂直的陡峭山壁,恐怕只有猿猴才能攀援而上,他們這些普通人就只有望而興歎的分兒。由於靠近山壁處的地勢一般都比較高,一行人就沿著山壁繼續往前走。

  走著走著,也不知怎麼回事,只聽得“噗”的一聲悶響,走在錢守承前面的高個子忽然倒下不動。

  “喂,你怎麼了,快……”起來!錢守承不及思索就俯身去拉他,卻吃驚的發現……

  高個子的腦袋上開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洞,當鮮血被雨水衝開後,他甚至能看見嵌在裏面的石塊。

  “呃……”錢守承整個人都僵住了,一口氣噎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得的。還是老管家機靈,趕緊喊了中年嚮導過來。

  “已經沒救了。”中年嚮導蹲下身去摸了摸高個子的鼻息,解下他身上的包裹背在自己身上。

  對此誰也沒有異議,因為他們之前就簽訂過協定,要是有人在途中發生意外,隨身攜帶的貨物一半交給他的家人,另一半則由倖存的同伴平分。

  原本山上的土質就特別鬆軟,被雨水泡了一夜後就更鬆軟了,不時有落石從上面掉下來,這倒榍的高個子就是被落石給砸中腦袋致死。

  才停留一會兒,隊伍中又有人被落石給砸中,幸虧沒砸在腦袋上,只是在肩膀上擦了一下,雖然沒有性命之憂卻也受到不小的驚嚇。

  “趕緊走、趕緊走,都別傻站著,記得把裝石頭的包裹頂到頭上去!”由於情勢緊急,他們甚至沒時間將逝者埋葬,就被催促著趕緊上路。

  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就這麼死了?!錢守承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他也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滋味,只感覺自己的腳步變得更沉重了,一顆心也沉甸甸的……

  “少爺別看了,往前走吧!”老管家眼裏也有悲淒。

  “鄭伯,你說人的生命怎麼會這麼脆弱呢?”錢守承喃喃的說。

  “少爺還是別多想了,趕緊把包裹給頂在頭上吧!”憂心自家少爺的安全,老管家趕緊催促道。

  “知道啦。”錢守承依言將裝有寶石的包裹頂在頭上。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大夥頭上,隊伍裏除了沉默還是沉默,就連之前最多話的“小八哥”也不再罵這賊老天了,而是緊緊的閉上嘴巴。

  雖然不清楚會面臨什麼事,但眼見中年嚮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大夥兒都意識到情況萬分危急,與其花力氣在抱怨上,還不如留著力氣多趕些路。

  誰也不知道下一塊石頭會砸在誰的頭上,只有祈禱被他們頂在頭上的臨時頭盔夠堅固。

  所幸之後雖然有人被落石砸中,但都沒造成嚴重的傷害,而更讓人慶倖的是,晌午之後,天終於放晴了。

  “哈哈,這賊老天終於願意給個笑臉了,哈哈哈……”

  “小八哥”脫下身上的蓑衣丟在地上,雙手擦腰仰天笑道。

  “老天保佑,祖宗顯靈啊!”

  “這倒楣催的天爺,也沒見這麼哭的!”

  “……”

  其他人也紛紛仿效,仰天長笑者有之,跺地大罵者有之,五體投地跪拜者有之……一時間煞是有趣。

  “別鬆懈了,趕緊走!”只有中年嚮導的表情仍然很緊張,不停的催著大夥兒上路。

  他們此刻所走的並不是一條真正的路,而是一條乾涸的河床。這是一條頗為神秘的河,每到春夏兩季就充盈,一到秋冬兩季就乾涸,誰也不知道河裏的水是從哪里來的,又是去了哪里,只知道這河水的盈枯就像南來北往的大雁一般準時。而每年的第一場大雨就是河水即將被充盈的信號。

  他這族人就是利用了這點,趁著河床乾涸之際帶人穿越危險的猿鎖山。由於冬季會有大雪封山,真正能走這條道的時間很有限,再加上山中地勢複雜、野獸兇猛,旅程中仍存在不少風險。

  他們之前也曾考慮過,如果用小船順流而下是不是會更安全些?為了驗證這種想法是否可行,他們曾嘗試過好幾次,可惜每回派去探路的勇士都沒能平安回來,久而久之也就絕了這念頭。

  每年族中長老都會根據天象與當地氣候,推算出河水充盈的大致日期,照說目前還在安全期,可……

  中年嚮導想破頭也想不出,這年的汛期怎麼會提前這麼多。

  “好不容易這討厭的雨停下來了,嚮導大哥你就讓大夥兒歇一歇腳吧……”天氣一好轉,“小八哥”嬉皮笑臉的天性就又恢復了。

  “不、不好,想、想活命的就跟我跑啊!”他的話還沒說完,中年嚮導已經顫著聲音吼了一句,丟下眾人拔腿就跑。

  “呃,出什麼事兒了?”

  “搞什麼呀?”

  “就是……”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這一路上尚算稱職的中年嚮導,怎麼會忽然拋下他們,發了瘋似的往前跑。

  “鄭、鄭伯,你聽聽那是什麼聲音?”錢守承忽然指著後面,顫聲道。

  他的耳朵從小到大都很靈敏,哪怕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由於體力較差,他落在隊伍的最末端,也因此第一個聽見那種古怪的聲音。

  大夥兒下意識屏息傾聽……嗯,隱隱約約的還聽不太清楚哩,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是、是漲水的聲音,大、大、大水就要漫過來了!”終於有人辨認出那模糊的聲響是什麼,發出恐懼至極的嚎叫。

  一語道破乾坤,可不就是漲水的聲音嘛?!這消息太過於驚悚了,大夥兒的腦中一片空白。

  “還傻站著做什麼,快朝我這裏跑啊!趕快!”驀的,前方傳來中年嚮導的吼聲。

  只見他已經尋到一塊凸出山壁的石台,正手足並用的往那上面爬。

  一語驚醒夢中人,大夥兒哭爹喊娘的朝那裏跑去,只恨爹媽少給自己生了一雙腿。這種危機時刻誰也顧不上謙讓了,錢守承和老管家一個是欠缺鍛鏈,一個是年紀大了,兩人遠遠的落在後頭。

  剛才還只是隱隱約約聽到聲音,這會兒聲音越來越清晰了,錢守承甚至能感覺到從身後撲過來的充沛水氣。

  相比之下,老管家還算是老當益壯,錢守承可就慘了,年少時是養尊處優缺乏鍛鏈,之後大病初愈又逢家變,這下就顯出差距來了。

  “少爺堅持住啊!我們馬上就到了!加油……”在這危急時刻,老管家並沒有自己先跑,而是拽著錢守承一起跑,還不時出言鼓勵他。

  堅持、堅持,一定得堅持住,錢家還等你回去光宗耀祖呢!錢守承氣喘吁吁,兩條腿也沉重得像灌了鉛似的,即使如此他也沒想過要放棄。

  就在錢守承和老管家與大水賽跑的時候,第一批人已經來到石台下面,正拼命的往上爬。這些人正爬著,第二批人也趕到了,也是迫不及待的要往上爬。

  能往上爬的地方就這麼點大,根本無法同時容納這麼多人,爭先恐後的結果就是誰也沒能爬上去,甚至連伸出手想接應他們的中年嚮導也被一把拽了下來。

  “你走開,我先上!”

  “我要先上!”

  “……”

  性命攸關之際,誰也不肯退讓,就怕不小心落在後頭會被大水給沖走,一群人你推我、我擠你。

  “咦,你們都在做什麼呀?”就在這時,頭頂上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呃,這、這是……”眾人聞聲抬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石臺上竟出現一個白衣少女。

  即使她的神情顯得有些稚氣,仍無法掩蓋驚人的美貌,年紀小小就如此美麗,若是長大成人了,還不知怎樣的傾國傾城呢!

  莫非這是山裏的精怪?一瞬間,幾乎每個人的心中都掠過這樣的念頭。也難怪他們會這麼想了,畢竟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險惡之地,出現這絕美的少女本來就是一件詭異的事。

  “喂,我在問你們啦,怎麼都不回答呀?”見他們沒有回答自己,白衣少女生氣的噘起了小嘴,瞪著下面這些人道。

  “我、我們……”被她的美目一瞥,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感到慚愧,一個個又是撣灰又是正衣襟的。

  “你們剛才是在打架嗎?我也要參加。”白衣少女一邊說著,一邊還卷起了袖子,露出兩截嫩藕般白嫩的前臂,看傻了石台下的一干人。

  “小、小仙女,救命啊!”中年嚮導福至心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朝白衣少女磕起了頭。

  之前他曾聽族中長老說起在瀕臨絕境時被白衣仙女所救的故事。雖然眼前這白衣少女與故事中的白衣仙女在年齡上有些差距,可是在這危急關頭他也顧不得細想了,反正左右都逃不了一個死字,試一試總是沒錯的。

  “對啊!可不就是仙女麼!”一聽這話,立刻有人一拍大腿道,“要不是仙女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二人多高的石臺上?”

  “大慈大悲的小仙女,救命啊!”

  “求求你,我不想死啊!”

  “……”

  眾人紛紛學起了中年嚮導的樣子,拼命的朝白衣少女,不,白衣小仙女磕頭。

  “一個個都是磕頭蟲,真不好玩。”白衣小仙女癟癟嘴頗為不快的,隨即她的美目流轉,計上心來,“不如我們來玩個釣魚遊戲吧!”

  “這都性命交關了,還玩什麼遊戲呀?”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白衣小仙女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很簡單啦!你們當然是那群笨魚,我就是那個聰明的漁夫啦!”白衣小仙女小鼻子朝天,得意的笑道。

  “呃,這是什麼意思呀?”眾人聞言更迷茫了。

  “這就是釣笨魚用的魚線啦!”白衣小仙女又摸出那一條輕薄至極的白綾,執在欺霜賽雪的小手中,食指一點石台下的眾人,笑嘻嘻的道:“現在釣魚開始啦,你們誰要先上鉤呢?”

  “小仙女,還是先釣我吧!”中年嚮導第一個省悟過來,舉起雙手大喊道。

  “沒問題,那就先釣你啦!”銀鈴般的笑聲中,那條白綾就像長眼睛似的,纏在他的腰間。

  只見白衣小仙女柳腰一擺,玉手順勢一揮,中年嚮導就輕飄飄的“飛”上二人多高的石台。

  一見這情景,人群再一次沸騰起來,一個個伸長手臂叫起“釣我、釣我”來。

  “桃花流水深又深,笨魚成群遊上來……”白衣小仙女,也就是之前戲弄黑熊的淘氣少女,一邊用她那條白綾釣人,一邊哼起了隨口編的“臨台釣笨魚”歌來。

  

  當錢守承和老管家氣喘吁吁的跑到石台那兒時,就見這些人一個個伸長了手臂,追著一條飛來飛去的白綾,瘋了似的又叫又跳。

  監於事態緊急,他們也沒去管這些人究竟中了什麼邪,只匆匆的找到一處相對好爬的地方,開始努力的往上爬。無奈兩人攀爬山崖的本事實在太差,最多不過爬到一人高就立馬滑了下來。

  如此幾番折騰之後,雙腳還是站在原地,水聲也越來越近了。

  “少爺,我托你上去。”眼見形勢緊急,老管家蹲下身子示意自家少爺踩在他身上往上爬。

  “鄭伯,還是我托你上去。”錢守承一邊說一邊就要拉老管家起身。

  “少爺,這怎麼行?我答應過老爺夫人要好好照顧你的,怎麼能讓你為我冒險呢?”老管家一聽這話就急了,哪還肯讓他拉起來呢!

  “鄭伯你瞧我這副樣子,你怎麼可能托得動我呢?”錢守承又是感動,又是慚愧的,幾乎要落下淚來。

  畢竟因為他的無能才導致眼下的危機,要是老管家因為救自己而出事,他才真是無顏苟活了。

  “這……”老管家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也有些猶豫了。

  雖說這段時間錢守承整個人就像被刀削了似的,瘦了一大圈,但因為之前的基礎還在,就算瘦下來仍比常人更富態些,而老管家本就偏瘦,又已經一大把年紀了,在氣力方面本就差一些,何況又是一路狂奔之後,這會兒別說是托人了,就連站著也有些發抖。

  “那就先煩勞少爺托我上去,等我上去後再來拉少爺。”老管家知道這會兒若還是謙讓來謙讓去的,反而延誤了寶貴的時間。

  “鄭伯你用手抓著山壁,小心點,可別摔下來。”錢守承也不羅唆,立馬蹲下身去。

  “好。”老管家小心翼翼的踩上去,生怕踩疼了他家嬌貴的少爺。

  雖然老管家很瘦,可是對於從來沒做過體力活的錢守承來說,仍是一個不小的負擔。他連大氣也不敢喘,生怕一喘大氣就會卸了勁兒。

  努力了半天,錢守承終於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老管家的雙手也搭上了石台的邊緣,卻因為石台太高手臂使不上勁兒,更別說是翻上石台了。

  “鄭伯,你踩在我的頭頂上!”錢守承一咬牙發狠道。

  “好。”老管家含淚踩上自家少爺的頭頂。

  這回高度終於夠了,手臂也能使上力了!老管家松了一口氣,使出吃奶的力氣,終於將半個身子攀上了石台。

  “水來了!”老管家正欣喜著,耳邊忽然聽到驚叫聲。

  “什、什麼?”這一驚非同小可,按著石台的雙臂頓時失了力氣,差點就從上面摔下來。

  “鄭伯,用力啊!”危急之時,錢守承抓住他的鞋底,用力往上一送。

  借著這一送之勢,老管家終於爬上了石台。“撲通”,有什麼東西被丟上了石台,正好滾落在他身邊,他也顧不得這是什麼了,轉身就去拉少爺,不想石台下只見滔滔河水,哪還有什麼少爺呢!

  “少爺!”老管家慘叫一聲,就要往石台下撲。

  “回來!”隨著一聲輕叱,一條白綾纏住了他的身子,硬生生的將他卷回石臺上。

  卻說白衣小仙女原本釣“魚”釣得正開心,不想大水已經到了,不得不停止“戲魚”的舉動,揮舞起白綾做的“釣竿”,將這些倒楣的“笨魚”一一釣上石台。

  她的本領雖然高強,但到底還年幼,在氣力方面欠缺了點,一口氣釣了這麼多的“笨魚”,雖然用的是巧勁,也不禁感覺手臂有些酸痛。她正在揉捏手臂,忽然發現有一條“笨魚”居然要自尋死路。

  真要讓他自尋短見了,她之前的那番辛苦不就白費了嗎?白衣小仙女不假思索的就將那條“笨魚”給釣回來了。

  “砰”一聲,老管家被摔在地上,正好壓在某個凹進凸出的硬物上,他往身下一掏,居然掏出來一隻熟悉的包裹。他立刻認出這正是自家少爺一直背在身上的那只,那凹進凸出的硬物正是一顆顆寶石。

  見此情景,老管家心中立刻明白了:原來少爺早就存了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全他這把老骨頭之心啊!

  “少爺,鄭伯對不起你啊……”老管家抱著裝滿寶石的包裹,老淚縱橫的哀號。

  他還記得這裏面的寶石一顆顆都是少爺親自挑的,為了買到最便宜又最好的寶石,少爺跑到最偏僻的礦區,跟礦工一起吃住。少爺曾抱著這只包裹驕傲的說“鄭伯,你相信我,鹹魚翻身的日子不遠了”。

  言猶在耳,少爺他卻……

  “咦,你不是那條還算有點小聰明的笨魚嗎?”白衣小仙女認出了老管家那頭花白的頭髮。

  她雖然忙著“釣魚”,卻也沒忘了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錢守承和老管家所做的一切,她也是看在眼裏,還因此對他們有些好感。

  這石台雖然有些高,但還不至於高到無法攀援,只要懂得互相協助,就能像這兩條不太笨的“笨魚”一樣自救成功。只是其他人都太自私了,誰也不願意犧牲自己,最後只能淪落到被她釣上來一途了。

  “咦,怎麼不見另外一條胖呼呼的笨魚呢?”白衣小仙女找來找去都沒看見那條“胖頭魚”的身影,忍不住出言詢問道。

  “少爺,都是鄭伯害了你呀,嗚嗚嗚嗚……”她的話觸動了老管家的傷心事,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喂,你怎麼了嘛?該不是胖頭魚跟你躲貓貓,一下子就躲不見了吧?”白衣小仙女雖然有些調皮,卻是心思單純,也沒有經歷過什麼生離死別,無法體會老管家這種天人永隔的痛苦。

  “我家少爺最乖了,才不會……”開這種玩笑呢!老管家沖著她怒目而視,話才說一半就忽然想起什麼,一改之前的怒容,眼巴巴的望著她道:“是、是你救了他們?”

  “嗯,我釣魚來著。”白衣小仙女被他直愣愣的目光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由後退半步。

  “求求你,求求你把我家少爺也給釣回來吧!”情急之下,老管家撲著跪上去,只見白影一晃,眼前已經不見白衣小仙女。

  “小仙女,你別走啊!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小仙女,我給你磕頭賠罪了……”喊了幾聲都不見她再次出現,這下老管家徹底的慌亂了,跪在地上磕起頭來。

  “嗑、嗑、嗑”,每一下都是又沉又重,才三下就把額頭給磕破了,流出來的鮮血把石台都染紅了。

  “喂,你不要再磕了!”驀的,頭頂傳來白衣小仙女的聲音。

  老管家抬起頭順著聲音望去,才發現這位白衣小仙女竟站在一枝只有拇指粗細的樹枝上。此時樹枝隨著風而搖擺,她的身體也跟著起伏。

  即使她的身量尚未長足,也不至於輕得像只小鳥似的。見此情景,老管家對她的本事又多了幾分信心。

  “你答應過來我就不磕了。”其實老管家也頗有奸商的本色,只是一直掩藏在忠僕的表相之下。

  “我過來,不過你不許再撲過來了。”她可沒法承受比師父年紀還大的人給自己磕頭。不過想起剛才的一幕,白衣小仙女仍心有餘悸。

  “好。”老管家才點了點頭,就見她禦風“飛”了過來。

  之前因為情勢危急,這白衣少女又從天而降,眾人自然而然的就盼著她會是前來救苦救難的仙女。這會兒他們人在安全之處,心定下來了,腦子的運轉也正常了,便開始有了想法。

  “會飛耶,真的是仙女呢!”

  “聽說有一種功夫叫輕功,該不會就是這樣吧?”

  “……”

  在場的大多是見多識廣之輩,那些護衛本身又有點功夫,見此情景不由議論紛紛。

  就老管家而言,巴不得這位是真正的小仙女,畢竟她的本事越大,救回他家少爺的機率就越大。

  “白衣小仙女,只有你能救我家少爺!求求你,一定要去救他,否則他就沒活路了。”老管家使出了哀兵之策。

  “去釣那條胖頭魚沒問題,不過你打算拿什麼來交換呢?”白衣小仙女看似天真無邪不諳世事,可一開口就市儈得讓人跌倒在地。

  “有,這些都給你。”老管家將之前被錢守承丟上來的包裹,雙手奉到白衣小仙女面前。

  這是滿滿一包裹的寶石,即使是未經切割的狀態,仍能看出它們的品相上好,一旦經過精心切割,必然會身價百倍。其中有幾顆還被錢守承定位為珍品級的,要不是他們吃住礦區,得到第一時間挑揀的機會,還真弄不到手呢!

  這些寶石是他們這趟旅程最大的目的,可現在為了能救回他家少爺,老管家毫不吝嗇的將它們奉送給白衣小仙女。因為在他心中,少爺是無價的。

  “不能吃又不能喝,有什麼好的?”白衣小仙女沒有去接包裹,只是伸出一隻如玉石般溫潤美好的小手,從包裹裏抓出一把寶石。

  當玉雕般的五指分開時,各色寶石從她的指縫中落下,彼此撞擊發出動聽的清脆聲響。一時間“玉”手與寶石相映成輝,竟分不清哪個更好看些。

  “不如把那條胖頭魚借我玩幾天吧!”白衣小仙女美目一轉,巧笑倩兮的同老管家商量起來。

  “這怎麼行……”我家少爺可不是什麼玩具呀!老管家反對的話還沒說完,白衣小仙女又一次消失不見了。

  “你放心,只要那條胖頭魚還沒死,我就一定能救他!”遠遠的傳來了她那銀鈴般的笑聲。

  沒有見到活生生的少爺,他又豈能夠放心?

  “少爺,你一定要堅持住啊!”老管家握緊了拳頭,替少爺加油道。

  此時惠德禪師的那八字就成了他心中唯一的救贖。老管家一直喃喃著“遇難成祥、一世富貴”這八個字,一遍又一遍。

  現下大水暫時不會造成威脅了,問題是這石台的位置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倖存者都被困在這方寸之地了。之前為了加速趕路,每個人都只帶了一天乾糧,若不能從石臺上脫困,等到乾糧吃完了,他們就會活生生被餓死在這裏。

  每個人都攜帶了大量的昂貴寶石,將它們帶回南韶是這一趟冒險的唯一目的,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再昂貴的寶石也沒法填飽饑腸轆轆的肚子!

  直到此刻,這些人才體悟到白衣小仙女那句“不能吃又不能喝,這有什麼好的”,是多麼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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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4 00:17:46
  第三章

  其實在錢守承讓老管家踩在自己頭頂時,大水已經沒過他的膝蓋。當時他就有了“也許今天會死在這裏”的覺悟,果然才剛將老管家送上石台,大水就從他身後撲了上來。

  危急中,他只來得及將裝滿寶石的包裹丟上石台,幾乎在丟出包裹的同時人就被大水給卷走了。一時間四面八方都是水,他本能的閉緊嘴巴,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完了,這回真要死在這裏了。

  正這麼想,先前下沉的身體居然又浮了起來。錢守承還來不及慶倖,就被一個東西狠狠撞了一下腰,回頭才發現那是一截樹幹。

  原來是這大水一路奔襲至此,沿途卷走了不少雜物,諸如樹枝、花草、動物的屍體……應有盡有,這才有了這截樹幹。

  “呼……”這下總算不怕再沉下去了!在那截樹幹溜走之前,錢守承反手抓住了它,松了口氣。

  “嘶……”樹幹上的一根樹枝忽然變成了豎起的蛇頭。

  原來那截樹枝之所以看起來特別青翠,是因為那根本不是樹枝,而是一條青碧色的小蛇。

  究竟是顏色鮮豔的有毒,還是顏色暗淡的有毒?錢守承的大腦瘋狂的轉動,卻沒有答案。

  “嘶嘶……”青碧色小蛇吐著蛇信,朝他的方向遊來,越遊越近、越遊越近……

  可憐的錢守承這才想起,以前聽人說過凡是頭部呈三角形的蛇大多是有毒的!

  “嘶嘶嘶……”紅得詭異的蛇信,眼見就要貼到他臉上了,他的鼻端也聞到一股淡淡的腥臭。

  退還是不退?當然是要退了,可……他這要是一動,蛇撲過來怎麼辦?錢守承越想越覺得可怕,整個人都僵住了,兩顆眼珠子瞪成了鬥雞眼。

  “嘶……”青碧色小蛇支起了半個身子,大張的嘴巴裏露出長長的尖牙。

  “媽、媽呀!”就算他能忍著不動,也不代表這可怕的玩意兒不會撲上來!一想到這,錢守承就忍不住慘叫一聲。

  “嘻嘻,果然還是一條笨魚!”隨著銀鈴般的笑語,一條白綾從身後襲來,硬生生將撲過來的翠影掃了個筋斗。

  “嘶……”青碧色小蛇用尾巴圈住樹幹上的凸起處,沖著錢守承的身後又是吐蛇信又是露尖牙的。

  要是他記得不錯,後面根本就是大水,不可能有什麼人才對!

  該不會是什麼神怪的……從小到大錢守承最怕這種東西了,別說是碰到,就算想起也覺得頭皮發麻、四肢發軟。

  “怎麼,還不服氣哪?”脆生生的聲音中,那套白綾像有生命似的,繞到青碧色小蛇的背後,在七寸處“篤篤”敲了兩下。

  “嘶……”青碧色小蛇被激怒了,猛撲過去將白綾纏成一段青白相間的麻花。

  前一刻還見青碧色小蛇發了狠,青碧色的身子越絞越緊,誓要將敵人纏成一截一截的;下一刻就見白綾活了似的反卷過去,硬是將一條“青白相間的麻花”包成一隻雪白的繭。

  這不是在作夢吧?錢守承的眼睛眨了又眨,終於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那只白白的繭。

  “嘶……”縫隙裏鑽出分叉的蛇信,差點就舔到他的手指了。

  “啊!”錢守承本能將身體往後一仰,“撲通”一聲又摔回水裏。吸飽了水的衣物重得要命,將他整個人往下拖。

  措不及防之下,他的眼裏也進了水,一時間根本就睜不開,錢守承嚇得手腳胡亂揮舞著,慌亂中右手似乎碰到了什麼,趕緊死抓住不放。

  咦,怎麼感覺滑嫩嫩的?有了固定物的支撐,他的身體終於不再下沉了,錢守承這才能騰出手去擦臉上的水珠。

  等睜開眼睛,他才發現自己仍在先前的那截樹幹上,只是上面多出了一雙腳而已,而他的手正抓在人家的腳踝上。

  “呃……”他的視線順著挽高褲管的腿一直往上望去,從半截欺霜賽雪的小腿望到了那張清麗絕俗的小臉。

  “喂,胖頭魚,你傻愣愣的望著我做什麼呀?”腳踝的主人……受託前來救人的白衣小仙女,秀眉微皺的道。

  師父曾說過死盯著她看的都不會是好人,一刀砍了才乾淨。不過她覺得這條胖頭魚就算笨了點,也還滿可愛的,一刀殺了有點可惜。

  “胖頭魚?這裏有魚吃嗎?”錢守承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胖頭魚可不就是你嗎?”白衣小仙女被他的傻樣子逗笑了,露出一口漂亮的小白牙。

  “我?”錢守承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

  咦,他怎麼忽然感覺有點冷呢?他愣了愣,隨即就反應過來,冰冷的感覺是從他的掌心傳來的,而他的雙掌仍抓著她的腳踝不放。她的腳踝是冰的哩!

  活人的腳踝怎可能會這麼冷呢?錢守承下意識將手挪到那半截欺霜賽雪的小腿上,以確定自己的感覺沒錯。

  “嗯……”他的手暖呼呼的很舒服呢!白衣小仙女發出滿足的聲音,一雙美眸微眯著,露出愜意的神色。

  她自小就修習的內功走的是陰柔的路子,所以皮膚摸起來比常人更冰涼一些,加上卷起褲管的雙腿長時間暴露在空氣中,就更冰冷了。

  錢守承之前不過是懷疑她不似活人,這會兒看見她這樣子,又懷疑起她是狐狸精之類的了,否則怎麼會她一發出這種貓咪般的聲音,他的心臟便怦怦跳個不停?

  錢守承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神色間更顯懼色,一雙手也不敢再與“她”有絲毫的接觸。

  “喂,你怎麼不摸了?”白衣小仙女正覺得小腿暖洋洋的好舒服呢!隨即這種暖洋洋的感覺就沒了,很是不滿的跺了跺腳。

  “狐、狐狸……鬼呀!”錢守承又想喊“狐狸精”,又想喊“鬼”,喊出來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狐狸鬼”。

  “狐狸鬼是什麼玩意兒,我還從沒見過哩!”白衣小仙女一臉興奮的四下張望,可別說是稀奇的“狐狸鬼”了,就連狐狸都沒見到半隻。她老大不快的俯下身去,嘟著嘴質問道:“你不是在說我吧?”

  她這一俯身幾乎就是將整個身子折成了兩半!更詭異的是,她做出這麼大的動作,踩在腳下的那根樹幹竟沒有絲毫動靜,仿佛她沒有半點重量。

  “別、別靠近我!”錢守承摸出掛著的玉牌擋在身前,哆哆嗦嗦的道:“這是請高僧開過光的,專、專門用來對、對付妖魔鬼怪。你、你、你別再靠近了,否、否則就別怪我不、不客氣!”

  “胖頭魚,這塊牌是要送給我的嗎?”她聽不懂什麼叫作“請高僧開過光,專門用來對付妖魔鬼怪”,只覺得這塊晶瑩剔透的小牌挺好看的。

  也不等他回答,一說完她就抓住了那塊玉牌,一拉卻沒能拉過來,這才發現玉牌的後面還連著一根紅繩。她不假思索用一根青蔥般的手指在上面輕輕一畫,這根紅繩就悄沒聲息的斷成了兩截。

  “娘啊……”這根紅繩是特製的,就算用剪刀也沒法一次剪斷。錢守承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白衣小仙女也將玉牌掛在自己身上,她的脖子比錢守承的纖細多了,因此這條紅繩就顯得太長了,她還特意將它“剪”掉一小段。

  可憐錢守承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從小戴到大、本來還要傳給媳婦兒的玉牌,被一隻“狐狸鬼”給強取豪奪了。

  “你還沒說狐狸鬼是什麼呢?”白衣小仙女興致勃勃的俯下身,與他對望道。

  這座山上的動物她最熟悉了,卻還沒聽說有叫“狐狸鬼”的呢!嗯,聽這名字就覺得挺希罕的。

  “狐、狐……”玉牌一直在她胸前晃呀晃,晃得他心慌慌意亂亂的。心神不寧之下,他的嘴巴也就越發笨拙了,“狐”了半天仍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你快說呀!狐狸鬼到底是什麼呀?”她太急於知道這種神奇的動物究竟是什麼了,整個人不知不覺的越湊越近。

  這只狐狸鬼一定對他使咒了,要不他的心怎麼越跳越快了呢?錢守承能感覺到自個兒的臉越來越紅了。

  “胖頭魚,你該不會是發燒了吧?”白衣小仙女不假思索的把一隻小手拍在他紅通通的臉上。

  “……”一種在盛夏裏被冰雪覆蓋的感覺傳遍他的全身,他的牙齒“咯咯”作響。

  “喂,你抖什麼呀?”白衣小仙女湊得更近了,挺翹的鼻尖都快碰到他的臉上了。

  錢守承這才發現她的眼珠子不是黑色的,而是帶著點碧色,就像傳說中的狐狸那樣。

  “狐、狐狸鬼呀!”淒厲的驚叫中,他的雙眼往上一翻,人就暈過去了。

  “狐狸鬼,我怎麼沒看到呢?”如果剛才有一種叫“狐狸鬼”的動物出現的話,以她的修為不應該感覺不到啊!

  奇怪,她怎麼覺得他眼裏的恐懼是針對自己呢?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眨呀眨的,越想越覺得疑惑。這時,她聽見腳下傳來了劃水的聲音。

  “哼,狡猾的狐狸鬼,我看你還往哪里跑……”白衣小仙女冷哼一聲正要出手,卻發現發出聲音的不是什麼“狐狸鬼”,而是不久前暈過去的男子。

  咦,他不是暈過去了嗎?她雖然武功不錯卻天性單純,見此情景不由愣了一下。

  “狐、狐狸鬼,你別抓我呀!”她的話還沒說完,錢守承就爆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原來他剛才只是裝暈,目的就是為了找機會溜走,這會兒發現落跑的行為被發現了,於是拼命揮動雙臂劃水,只求能早點逃離這位白衣小魔星。

  此言一出,就算她再遲鈍,也明白了誰是他嘴裏的“狐狸鬼”。豈有此理,她長得很像狐狸嗎?

  “胖頭魚,你給我等著!”白衣小仙女一咬牙一跺腳,惡狠狠丟出一句。

  錢守承哪肯真的等著呀!為了這條小命著想,自然逃得越遠越好了。基於求生本能,本是旱鴨子的他,竟一口氣遊了十來尺,連歇口氣都不用。

  “哈哈哈……”大腦袋仰著、屁股也翹著、四肢胡亂劃水,她從沒見過這麼醜的狗爬式游水哩!白衣小仙女忍俊不禁笑了。

  錢守承被如同銀鈴般好聽的笑聲所吸引,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她大笑的樣子就如同在春風中顫動的雪白桃花般,美麗而又恣意,只一眼就已讓他沉醉了。

  “好、好美呀!”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四肢也忘了繼續劃動,整個人就像秤砣似的往下沉。

  糟糕,他不會游水呀!一連灌了好幾口水,他才意識到這個早就該想到的要命問題。所幸這時有一條白綾飛過來纏住他的腰間,拔蘿蔔似的將他從水裏拯救出來。

  錢守承才剛從溺死的惡夢中逃脫,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發現一條青碧色的影子正飛快的沿著白綾竄上來。他甚至還能聽見那憤怒的嘶嘶聲呢!

  原來白衣小仙女見他溺水,一時情急就揮出了那條白綾去救人,卻忘記裏面還縛著一條劇毒小蛇。

  這青碧色小蛇被白綾束縛了那麼久,一被放出來自然要找人報仇了,而離它最近的自然就成了最佳出氣筒。

  “蛇、蛇啊……”錢守承顫抖著喊了一聲,雙眼往上一翻,這回可不是假裝的,而是真的被嚇暈過去了。

  正因為暈過去了,他才沒看見就在那條青碧色小蛇“吻”上他的前一刻,兩隻白玉般的手指夾住了它的要害。

  

  錢守承暈過去的地方離岸邊不遠,白衣小仙女索性提著被裹成一隻白色大繭的“胖頭魚”,直接掠上了岸。

  “還真是一條異常膽小的胖頭魚呢!”將錢守承放在地上後,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他那有些豐潤的臉頰。

  “狐、狐狸鬼,別抓我呀!”錢守承哪曾受過如此的驚嚇,就算在昏迷中仍不時發出囈語聲。

  “哼,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是狐狸鬼了?我可是活生生的人!”白衣小仙女越聽越生氣,忍不住又戳了他一下。

  不料她的手指才剛碰到他的面頰,他就看似無意的側了一下臉,正好躲過她的祿山之指。

  “你該不是又在裝暈吧?”白衣小仙女歪著頭,一臉狐疑的望著他。

  “……”渾身濕漉漉的錢守承,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白衣小仙女不信邪,又是扒他眼睛又是捏他鼻子的,還把手伸到他的胳肢窩搔癢。忙了半天,這條胖頭魚除了仍然還有呼吸之外,整個人就像真的死了似的一動也不動。

  “喂,你倒是睜開眼睛呀!”忙了一陣卻毫無作用,她一臉挫敗的坐在他身邊,語氣也從之前的威脅變成了近乎哀求。

  這時她的耳朵捕捉到一絲來自空氣中的異動,這是離塵宮特有的傳訊方式,只有修習過冰心大法的人才能使用。

  “糟糕,碧姨催我回去了!”她這才想起這天正好是師父出關的日子,出門前碧姨叮囑過她一定要趕在師父出關前回去。

  師父不喜歡她偷溜下望月峰,更別說是與山下人有什麼接觸了,要是被師父發現她偷偷救了那些闖山者的話,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的。要是師父一發火,一定又要把她關進小黑屋了!對於生性活潑的她來說,關在小黑屋裏可比什麼懲罰都可怕。

  “不行,一定不能被師父發現,得趕緊溜回去。”她的眼珠子轉了幾轉,喃喃自語著,而後朝望月峰掠去。

  一開始錢守承確實是嚇暈過去了。不過他只是暈過去,又不是死了,被她又是扒眼睛又是搔癢的,這一番折騰下來,他想要不醒也難啊!不過他就算醒了也不敢讓她知道呀!生怕又被她換個方式折騰。

  於是,她戳他臉……他忍。

  她扒他眼睛……他忍。

  她捏他鼻子……他忍。

  ……

  不過再怎麼能忍,也總有忍無可忍的時候吧!就在錢守承要破功的時候,這只可惡的狐狸鬼,不,小魔星丟下這一句就跑了。

  太好了!錢守承心中歡喜萬分,卻不敢大意,沒有馬上睜開眼睛。

  “原來你是真暈呀!”果然,不多久他就聽到了小魔星的喃喃聲。

  幸好他沒睜眼,否則要是被她發現他是在裝暈,還不知會怎麼折磨他。錢守承在讚歎自個兒精明的同時,也忍不住嚇出了一身冷汗。

  走吧走吧!趕緊走!等你走了,我就安全了。他在心裏暗自嘀咕。

  可惜事與願違,白衣小魔星走是走了,卻是抱著他一起走的。

  因為錢守承比她還要高一些,她只能抱起他的上半身,他的雙腿膝蓋以下都在地上拖著。

  該不會又要將他丟回到水裏吧?錢守承嚇出了一身冷汗,正猶豫著要不要睜開眼睛算了,卻發現流水聲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只要不是被丟回水裏,不管發生什麼他都能忍了!他心裏松了口氣,決定裝暈到底。

  於是,一隻腳的鞋被蹭掉了……他忍。

  手肘擦過樹幹蹭破了……他忍。

  手指被蟲咬了……他忍。

  ……

  半路上天又下起雨來,牛毛般的細雨打在臉上涼涼的。錢守承忍不住擔心起老管家來,不曉得他在那塊石臺上能否逃過一劫?

  奇怪呀!眼前怎麼一下子就變黑了?就算一路上他都閉著眼睛,但光線的強弱還是能感覺到的。又過了一會兒,他不僅覺得眼前很黑,還聞到一股很難聞的腥臭味。

  錢守承儘量不引人注意的吸了吸鼻子,感覺這有點像肉腐爛時發出的味道,也像食肉動物身上所散發出的臭味。

  既然天這麼黑,就算睜開眼睛也不會被發現吧!錢守承偷偷的睜開眼,依稀看見有一塊塊白的黑的花紋。

  奇怪,這是什麼東西呀?

  這時天空正好劃過一道閃電,不僅照亮了一團漆黑的山洞,也照在那一團黑白相間的東西上。

  天……天呀!他居然看見一頭張著血盆大口的黑白熊?這一回錢守承真的是被嚇破膽了,一聲不吭的暈了過去。

  好端端的一個人忽然就軟成了一攤泥,白衣小仙女也被嚇住了。

  “喂,你怎麼了?你倒是跟我說話呀……”搖晃來搖晃去的折騰了好久,就是不見他醒來,白衣小仙女急得都快哭了。

  之前她看見他暈過去了,就思考起該怎麼安置他的問題。猿鎖山上一向有猛獸出沒,要是讓他在山上待一晚上,只怕會變成一堆被啃剩的骨頭。她住的離塵宮裏雖然沒有野獸,但師父猛于虎,他要是被師父給撞見了,結果不會比撞見野獸好多少。

  她想來想去,也只有黑熊的洞穴最穩當了。這只大黑熊是猿鎖山上的土霸王,只有在遇到她的時候才會吃癟,整座山上幾乎沒有別的動物敢惹它。只要他能老實的待在熊窩裏,生命就絕對有保障。

  白衣小仙女越想越覺得可行,就抱著……不,拖著他往黑熊的老巢前進。在半路上她就又發現他在裝暈,還故意繞了些遠路,讓他吃了點小苦頭。

  到了洞穴,以為暫時可以安心了,卻忘了這條胖頭魚不過是普通人而已,別說是讓他與黑熊共寢了,只是瞥見熊就已經把他嚇得半死,直接昏死過去。

  “胖頭魚,你不要死!哇哇哇……”這回就算再搖晃,也沒見他醒過來了。這位從剛學會走路時就開始荼毒猿鎖山上眾生的小霸王,再也忍不住“哇”一聲大哭起來。

  這些年被騷擾無數次的黑熊總算有點危機意識了,趁著白衣小仙女又哭又鬧之時,匍匐著朝洞口爬去。就在它的一隻前爪已經伸到洞外之際,一條白綾從後面飛過來,硬是將它纏成一隻特大型白繭。

  “別、別跑……呃……要是胖頭魚真被你呃……嚇死了呃……我一定要你呃你給他償呃……命!”白衣小仙女,不,白衣小魔星都哭得打嗝了,還不忘威脅倒楣的大黑熊。

  “……”要是無辜的黑熊也能說話的話,一定會先狠狠的翻個大白眼,丟出一句“這關我什麼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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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4 00:18:07
  第四章

  猿鎖山的山勢險峻,即便猿猴也難攀越。

  曾有人在深山迷路時,看見在天上飛來飛去的白衣仙女,於是就有“猿鎖山上住著女神仙”的傳說。

  起初一些心術不正之人貪慕白衣仙女的美貌,偷偷摸上山去想偷香竊玉一把,不是摔斷了胳膊就是摔折了腿,甚至還有丟掉一條小命的。於是就算再色迷心竅的登徒子,也不敢打這些女神仙的主意了。私底下還有人偷偷的揣測說,其實這些不是什麼女神仙,而是青面獠牙的女妖怪。

  十多年前,山下某個村落有一戶人家,家裏窮得沒半粒米,做娘的得了重病卻沒錢醫治,孝順的兒子不忍心坐視母親等死,就把心一橫上了猿鎖山。

  他這一去就是三個多月,家裏人都以為他死了。就在家裏人張羅著要給他辦喪事的時候,這小夥子活蹦亂跳的回來了。不僅如此,他還求得仙丹替他母親續命。

  大夥兒問起事情的經過,小夥子就說他在深山裏迷了路,饑寒交迫之下暈了過去,等醒來時已經在一座白玉宮殿裏了。一位美麗的女神仙問了他上山的原因,然後又招待他好好的吃了一頓,還讓他睡在一張軟得像天上雲朵似的白床上。

  住在宮殿裏的日子美好得讓人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小夥子就算睡著了也會擔心這是不是一場夢,一旦夢醒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有一天那位美麗的女神仙問他,願不願意一輩子留在山上。小夥子有點想留下,卻又放不下家裏生病的母親;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山腳下了,懷裏還揣著一隻盒子,盒子裏就裝著一顆仙丹。

  等到母親病癒後,小夥子曾多次上山尋仙,卻一直沒能找到那座白玉宮殿,只能悵然而歸,甚至還因此大病了一場。其他人尋仙也是一無所獲,比較倒楣的還受傷而歸。

  大概是那陣子有太多人上山去尋仙了,惹怒了猿鎖山上的女神仙,某天夜裏地牛翻身,人們嚇得紛紛逃出家門,第二天人們發現尋仙時曾走過的山路,在一夜之間完全消失了,一點痕跡都不留。

  從此當地人對猿鎖山上的女神仙又敬又畏,誰也不敢上山去尋仙了。當然了,這些普通人不會知道,神秘的女神仙其實是離塵宮裏的人,所謂的“飛來飛去”不過是輕功與機關的作用罷了。

  離塵宮的第一任宮主因為厭倦了江湖的仇殺,一心想尋覓一處淨土好避世隱居。她的足跡幾乎踏遍了整個玄鐵大陸,卻一直沒能找到心儀之地。直到她無意間來到與世隔絕的猿鎖山,這才遂了平生所願。

  在考察了猿鎖山的大小諸峰之後,這位奇人決定選擇望月峰為自己的隱居地。

  她驅策被她抓來的武林敗類,耗費了將近十年的時間,在望月峰上修建了一座白玉砌成的宮殿,取名為離塵宮。

  她所選擇的這座望月峰獨立城峰,不是諸峰中最高的,卻是山勢最險峻的,進出得依靠那些架設在兩峰之間的玄鐵鏈。由於這些玄鐵鏈又細又長,離得遠了很難用肉眼看見,而離塵宮的人穿的又都是醒目的白衣,遠遠望去就像在天上飛來飛去似的。

  這位才華橫溢的離塵宮宮主,還在望月峰下擺下玄奧的大型陣法,這座陣法能夠將望月峰隱匿起來,除非有離塵宮的人引路,否則人們只能遠遠望見這裏有座山峰,卻永遠無法靠近,更別說是走進離塵宮了。

  繼十多年前的那位孝子之後,百年來錢守承是第二個走進離塵宮的男人。此刻他本人尚不清楚自己有多麼榮幸,還躺在如雲朵般柔軟的大床上作著美夢呢!

  

  肥肥的樟茶鴨子、美味多汁的蜜汁酥蹄、嫩綠養眼的翡翠菜心……滿滿的擺了一桌子,還有源源不斷的美味佳餚正從廚房裏送出來。

  “好多、好多好吃的呀!呵呵呵……”睡夢中,錢守承忍不住笑出聲。

  他張大了嘴巴,正要啃一口香噴噴的鴨子,那只煮熟了的鴨子居然長出翅膀飛了起來。

  煮熟的鴨子哪能讓它跑了!他一見這情景可急了,不假思索的跳起身去追鴨子。

  “嘎嘎……”鴨子在他頭頂上繞著圈圈飛,一邊飛還一邊滴下黃澄澄的油汁呢!

  唔,好香的味兒啦!他越聞越覺得香,饑腸轆轆的肚子也叫得更大聲了。他蹦來蹦去四處抓鴨子,無奈每次總是差了一截。

  哼,他就不信今天吃不到這鴨子!錢守承決定跟這只鴨子杠上了,化悲憤為食量,不,力量。

  他蹦、他蹦、他蹦蹦蹦,無數次失敗之後,好運終於眷顧他,他構到了那只可惡又誘人的鴨子。

  “哼,看你往哪里飛!”這回他學乖了,雙手把鴨子抱得緊緊的,張嘴就是一大口。

  “唔,好痛!”驀的,耳邊傳來略帶哭腔的聲音。

  咦,這只鴨子怎麼會說人話?他的心裏覺得挺奇怪的,但因為肚子實在太餓了,也沒法思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很快就咬了第二口,下嘴還是一樣的狠。

  “唔,好痛!”西門艾本能的揮開了什麼,猛的坐起身,整個人還處在迷糊的狀態。

  每回她醒來都會有些小迷糊,得花點時間才能清醒過來。離塵宮裏的人都知道她有這毛病,因此不會在她剛起床時來跟她說些什麼。

  此時正值夜半時分,夜裏闋靜無聲,她幾乎能聽見窗外植物生長的聲音。銀白色月光透過窗櫺照進室內,將房間裏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光暈。

  “唔唔唔,好吃,太好吃了!”

  就在這時,她的耳邊傳來咂嘴的聲音,她的手上也感覺到一種熟悉的疼痛感。

  西門艾循聲望去,正好看見錢守承把她的手當成鴨爪子啃的情景。

  這下她的腦袋終於清醒了,也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間陌生的房裏醒來了。

  之前她盤算著將他藏到黑熊的洞穴裏去,一則能保護他不受其他猛獸的襲擊,二則入夜後山裏的溫度很低,暖烘烘的黑熊能讓他取暖,讓他不至於被凍死。

  不料她的如意算盤撥得雖好,卻沒考慮到這條胖頭魚超級膽小,竟然被黑熊給嚇得暈死過去。

  以為他被黑熊嚇死了,她嚇得大哭起來。

  當時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求師父出手救他,至於自己會不會因此而受懲罰,又會受到怎樣的懲罰,她壓根兒沒想過。

  一路上她又是扛又是拖的,千辛萬苦才將他給弄到離塵宮,兩人身上髒得像是在稀泥裏滾過似的。碧姨替他把脈後,說他沒有大礙,只是驚嚇過度厥過去了,餵食丹藥之後再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更幸運的是師父還沒出關,讓她又逃過一劫。

  離塵宮的生活一向都很有規律,晚餐吃過後大家就各自回房,運功十二周天后睡覺。西門艾心裏牽掛著那條胖頭魚,哪里靜得下心練功呢,才運功二周天就坐不住了。考慮到那條胖頭魚一直在睡,她還特地跑到廚房裏去偷了點吃的。

  離塵宮不算太大,房間也不多,西門艾沒費多少工夫就找到了胖頭魚住的房間,只是沒想到都過這麼久了,他竟還沒醒來。

  西門艾就將吃的東西放在桌上,自己則坐在床邊等他醒來。

  等啊等的,“坐著”不知不覺變成了“趴著”,至於什麼時候爬上床睡著了,她就一點都不知道了。

  “糟糕,被碧姨知道又要念了!”西門艾調皮的吐了吐舌頭。

  趁著還沒被發現,趕緊再溜回去吧!她正想著,不料一股大力從身後撲了上來,措不及防之下,她“撲通”摔下了床,前額正好磕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緊接著又被泰山壓頂。

  她不但被壓得快喘不過氣來,還找不到能使力掙脫的地方。

  “你幹嘛呀……”西門艾努力了半天,也只能轉過一張臉去。

  “鴨子,我看你還能往哪里跑!”預感到嘴的鴨子又要飛走,錢守承牢牢的按住不放,決定先下“嘴”為強。

  “呃……”他居然咬了她的嘴巴?西門艾整個人頓時石化。

  奇怪,這只鴨子怎麼還沒煮酥就給端上來了?錢守承叼著那塊軟肉來回咬了好幾次。

  “好、好痛……”可憐她的嘴巴被咬得又痛又腫。西門艾哪吃過這種虧呀!當下又是覺得痛又是覺得委屈,眼淚也跟著往下掉。

  聽到嗚咽聲,錢守承趕緊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被自個兒叼在嘴裏的,不是什麼肥肥的樟茶鴨子,而是……

  錢守承趕緊鬆開嘴巴,可就算鬆開了也沒用,罪證還大刺刺的印在人家又紅又腫的嘴巴上。

  “呃……”可憐他都傻住了,整個人僵硬得像塊石頭。

  “胖頭魚,你欺負我!嗚嗚嗚……”西門艾以為他不理會自己,當下更覺得委屈,眼淚也掉得更凶了。

  對於眼前這位白衣小魔星,錢守承內心一直是又害怕又無奈,可都怪自己沒本事,沒本事就只能受欺負了。他心裏巴不得能逃得遠遠的,才會三番兩次的試圖裝暈逃跑,但此刻這張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卻讓他覺得心疼,恨不得能為她做些什麼,好讓她不再哭泣。

  “乖呀,不哭了!”錢守承輕柔的擦去她小臉上縱橫的淚痕,心疼的發現她唇瓣上已被咬出一個小口子。

  “你壞!”西門艾癟癟嘴,含淚控訴道。

  “好,我壞。”他用中指輕輕的碰觸那個小口子,由於怕弄疼她沒敢用力,可即使這樣指尖也沾了一抹紅,“還痛嗎?”

  “嗯。”她委屈的點點頭。

  “抱歉,我只是太餓了,不是故意咬你的。”

  “嗯。”西門艾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隨後又想起他裝暈騙人的事兒了,“以後不許再裝暈騙人了。”

  “好,不裝暈了。”沒想到她這麼大肚量,錢守承也很爽快的答應。

  何況他也覺得一個大男人像女人似的動不動就裝暈,其實也挺可笑的,只是之前事出突然,倉促之間除了裝暈,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來擺脫這白衣小魔星。

  西門艾想了想又說:“就算真暈也不行。”

  “我儘量吧!”錢守承還真不敢保證,再次面對那只恐怖的大黑熊時一定不會暈倒。

  雖然對他的答案不太滿意,但是他這分誠意她還是感受到了。於是西門艾決定大人有大量,放這條笨魚一馬。

  “你還壓著我呢!”

  “呃,啊?”錢守承趕緊手忙腳亂要下來,可望著她又紅又腫的唇瓣,他忽然又有種想咬上一口的衝動。

  “你又想做吃人魚啦?”察覺他眼裏又出現先前那種“狼光”,西門艾乾脆用手捂住紅腫的嘴巴,生怕再被他啃上一口。

  “沒、沒什麼!”錢守承像是被火燒了似的,騰一下跳起身,背轉身不敢再多瞧她一眼。

  “你轉過來,我想跟你說話。”西門艾試圖繞到他身前去,可她一繞過去,他就又轉身了,弄了半天還是背對著她。

  “這樣也能聽見。”他道。

  唉,胖頭魚就是要捆起來才會比較聽話。她的手碰到藏在腰間的白綾,卻又有些遲疑起來。

  “我以後都不綁著你,你也不要變成吃人魚好不好?”西門艾還是決定將手裏的白綾放回到腰帶裏。

  “我答應你。”其實錢守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似乎一看到她那張臉,心中就會生出一種想要啃上去的衝動。

  “我不喜歡變成吃人魚的胖頭魚。”西門艾靠在他的背後,小腦袋剛好在他的肩背上,小嘴裏兀自嘟嚷著。

  憨憨的胖頭魚既有趣又好欺負,要是不幸變成吃人魚就不好欺負了。

  “別叫我胖頭魚,你可以叫我錢守承,謝謝。”錢守承悶悶的道。

  “不要。”西門艾癟癟嘴,認定他就是她的胖頭魚。

  “那我就叫你‘白衣小魔星’好了。”他也出言威脅道。

  “不喜歡!”她秀氣的前額在他的背上頂了頂,以加強自己反對的語氣。

  “反對無效,‘胖頭魚’對‘白衣小魔星’沒得商量。”

  人的心理就這麼奇怪,之前她雖然救了他,他對她卻又怕又懼,恨不能離她十萬八千里,可這會兒她在他背上蹭來蹭去的,錢守承卻覺得她好可愛,就像只撒嬌的貓咪,讓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毛。

  “錢守承,你討厭!”西門艾用自個兒的後腦勺頂他的後背。

  “討厭錢守承,你可以喊承哥哥呀!”錢守承笑眯眯的,第一次暴露出內心潛藏的奸商本質。

  “西門艾。”這回輪到西門艾鬱悶了。

  “什麼?”錢守承有些恍神,沒聽清楚。

  “師父撿到我時,我被丟棄在離塵宮西門的一叢艾草旁,所以就叫我西門艾。”她不喜歡這名字,因為這名字一直在提醒她,自己是被丟棄不要的。

  “要是你被丟在東門外的蘋果樹下,現在不就該叫‘東門蘋果’了?”感覺到她的心緒低落,他故意用誇張的語氣道。

  “蘋果是什麼呀?”他的本意是逗她一笑,不料她卻眨巴著大眼,一臉不解的問道。

  “就是一種紅通通的果子,大概有這麼大,又甜又脆的可好吃了。”錢守承用手比了比蘋果的大小。

  “你真好,還有蘋果吃。”她的語氣裏滿是羡慕。

  山上的果子大多個頭都很小,哪有這麼大的。就算偶爾能找到大的,也都又苦又澀的。她從沒見過一種叫“蘋果”的果子,更別說是吃了。

  “蘋果算什麼呀!比它好吃的多著呢!石榴、葡萄、櫻桃、西瓜……”錢守承對於吃的涉獵是相當廣泛的,當下口若懸河的報出一連串水果的名字,都是西門艾前所未聞的。

  “石榴又是怎樣的呢?”

  “就跟蘋果差不多個頭,裏面是一粒粒紅色籽實,就像紅寶石似的。”

  “紅寶石也能吃嗎?”她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就曾啃過一顆,硬得要命,差點咬掉她的牙,舔起來也沒什麼味道。

  “傻丫頭,紅寶石當然不能吃了,不過可以把它換了錢買糖吃。”西門艾摸摸她的小腦袋,“石榴籽的味道又甜又酸,可好吃了,就是吃起來太費事。如果吃葡萄就方便多了,葡萄是一串串長在葡萄藤上的,沒成熟時是青色的,等到成熟就變成紫色的了,當然也有一種青葡萄,就算成熟了也還是青色的……”

  西門艾很捧場的睜大了眼睛、微張著小嘴,一副恨不能馬上嘗一口的模樣。而她這副饞涎欲滴的模樣,也大大的取悅了錢守承。

  他們倆一個說得起勁,一個聽得起勁,不知不覺就從站著變成了坐著,又從背向而坐變成了相對而坐。這個季節山上還很冷,尤其是在入夜之後,說到後來西門艾還縮到了錢守承的懷裏。

  “錢家有一座水果山,山上種著各種各樣的水果,都是精挑細選各地最好最甜的品種種植的,味道可好了。一到秋天水果成熟了,隔著好幾座山頭就能聞到那香香甜甜的味道了。”

  “真的嗎?”西門艾睜大了美眸,試圖想像那種情景,可想來想去只想出了一隻像望月峰這麼大的蘋果。

  “等我帶你去了水果山,你就知道是不是真的……”話才說一半,他就想起那座水果山已經不再屬於錢家了。

  “怎麼了?”西門艾還豎著耳朵等著他的後文,可是等了半天都沒聽見他出聲,於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水果山已經被人搶走了,再也沒法帶你去吃水果了。”錢守承委靡的道。

  他從小生活在舒適的環境裏,哪曾體會到生活的艱辛,本以為是註定了的一世富貴閒適,誰知一場突發的瘟疫,將他的幸福人生砸了個粉碎。

  先是爹娘相繼感染瘟疫過世,隨即錢家的危機爆發。他的天真與輕信葬送了挽救錢家的最好時機,偌大的家產硬是被有心人給奪走了。

  “我太沒用了!”錢守承自責的道。

  當初爹娘給他取名為“守承”,是希望他能夠好好守護住這份祖宗傳下來的家業,沒用的他、無能的他卻將祖業給敗光了。

  “喂,你別哭行不行,大不了我再幫你去搶回來嘛!”聽出他聲音帶著鼻音,西門艾很有義氣的道。

  “我、我才沒哭,他們有很多人,你打不過他們的。”他比她大好幾歲,怎麼能在她面前哭嘛?錢守承吸吸鼻子,逞強道。

  “我會先學好武功再去。我師父的武功很厲害的,學會了就誰也打不過我。”西門艾想了想,又道。

  她自小生活在與世隔絕的離塵宮,在一起生活的就只有師父、碧姨以及幾個中年宮人。師父因為要修習冰心大法,一年中總有小半年是在閉關,而隨著她功力日漸加深,性格也越變越冷。西門艾也越來越怕她,每回見到她總像是老鼠見貓似的。

  西門艾五歲就開始習武,最早是由碧姨幫她打基礎,十歲那年才正式由師父傳授冰心大法,如今她就快到及笄的年紀了,冰心大法也算有小成了。然而,這對性格迥異的師徒除了有時會習武外,根本沒有其他的交流,更別說有什麼共同話題了。

  “記得一定要把那些傢伙給捆起來,丟進熊洞裏去。”錢守承對之前發生在熊洞裏的事兒仍念念不忘,巴不得他的仇人也嘗嘗苦頭。

  “好啊好啊!丟進去喂黑炭頭。”西門艾摩拳擦掌的。

  她身邊一向沒有什麼玩伴,幸好她頗能自得其樂,自從她能獨自下望月峰後,山中的飛禽走獸就倒了楣,各個被她欺負得死去活來。由於缺少與同齡孩子的交流,她雖然快到及笄的年紀了,仍單純得像個小孩子似的,完全不懂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

  錢守承雖然年紀比她稍長幾歲,卻是萬般寵溺中長大,性子嬌氣得很。自從錢家遭逢變故後,他著實吃了不少苦頭,也因此被迫變得堅強起來,但這種強撐起來的堅強就像被揠苗助長的樹苗,外表看似壯大了,其實根子還是虛的。

  當偽堅強的錢守承遇到真單純的西門艾,彼此都露出了最孩子氣也最真實的天性。

  “丟去喂大黑熊,會不會太兇殘了?”錢守承有些猶豫的說。

  “只是嚇嚇他們啦!黑炭頭很乖的,不會咬人。”

  “不會咬人……”那只恐怖的大黑熊哪像很乖的樣子,他可是差一點就把小命給丟了。

  “你要是覺得害怕,山後面還有一群大黃蜂,不如就拿他們喂黃蜂好了。”見他似乎不太樂意的樣子,西門艾眼珠子轉了轉,又有了新的主意。

  “我才不怕,不過還是喂大黃蜂比較好吧!”錢守承努力做出“我才不怕,我只是很善良”的樣子。

  “真的不害怕嗎?”她怎麼覺得他這模樣不像是不怕,倒像是很怕。

  “當然啦,男子漢大丈夫死尚且不怕,何況是一些大黃蜂呢?”他挺了挺小肚子,故作勇敢的道,他才不要被她看扁呢!

  “那你再跟我說說那些水果的事兒,除了蘋果、石榴、葡萄、西瓜,還有什麼呀?”西門艾仍心系那些好看又好吃的水果。

  “水果有什麼好說的,到時候我帶你去吃就行了。不如我跟你說說我娘做的點心吧!又好看又好吃。”

  錢夫人的娘家姓蘇,娘家是在炫城開點心鋪的。蘇家三姐妹各有一手絕活,大姑娘做得一手好菜,二姑娘的刀工絕佳,三姑娘也就是後來的錢夫人,則有一手做點心的絕活。

  當年錢老爺就是先喜歡上蘇三姑娘做的點心,繼而才喜歡上她這個人的。而錢夫人嫁給錢老爺後,能品嘗到她手藝的就只有家人了,著實讓喜歡吃她點心的炫城人欷籲了好久。

  “你懂得還真多呢!”西門艾一臉崇拜的望著他。

  “那當然,要是你喊聲承哥哥,我就好好說給你聽。”他的小尾巴頓時翹得老高,都快趕上天上的喜鵲了。

  “承哥哥。”西門艾的美眸撲閃撲閃的望著他。

  錢守承從小到大也不知吃了多少美食,在這方面算得上是見多識廣,再加上他的口才不錯,就算最普通的食物也被他說得格外鮮美,更何況此時又可以在西門艾面前賣弄。

  當下又是鮮得就算打嘴也不放的蛤蜊蒸蛋,又是一咬就一嘴湯汁的筍鮮小籠包,又是酥而不膩的千層脆酥小餅……一樣接著一樣,說了老半天也沒停嘴,還能不重複。

  別說是單純的西門艾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就連他自個兒也饞得不得了,因此在提到這些食物時,他還得留神不讓自己的口水流下來,否則可就丟人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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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4 00:18:46
  第五章

  兩人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卻不知道隔了一扇門的另一邊,也有人在聽著他們的對話。

  “炫城最有名的包子鋪是大方街拐角的李記,大清早就有人在排隊買包子了,排的隊伍一直從街這邊排過街那邊去,最出名的是裏面的四喜包子……”

  才一會兒工夫,話題內容已經從“我娘做的點心”轉到了“炫城的名小吃”上了。

  也難為這小子了,滔滔不絕的說了這麼久,竟然還沒有要打住的意思。玄碧臉上先是浮起了一抹笑容,隨即很快的消失了。

  西門艾生性活潑,一趁她不注意就偷偷溜下望月峰,滿山遍野的去溜達,山上大大小小的動物都給她戲耍了個遍。

  這些年宮主閉關的時間更多了,性子也變得越發的冷了,只消丟個眼神就讓人直打哆嗦,別說小宮主這樣的孩子了,就連她看著有時候也會腿軟,難怪最近小宮主總是躲著宮主。

  玄碧對此看在眼底急在心裏,有心想要待這孩子親厚些,卻也不敢太過親近,一則她畢竟是婢女的身份,兩人尊卑有別;二則小宮主修習的是冰心大法,感情過於充沛的話對她有害無益。

  冰心大法最忌情緒的起伏,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因此凡是被挑選為繼承人的孩子,都必須自小就培養起冷情冷性的性子。不過到目前為止,對於西門艾的培養並不成功而已。

  只是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已經造就小宮主單純而任性的性格。過年後她就到了及笄的年紀了,她的言行舉止卻還像個孩子似的。

  “唉……”真是頭痛呀!想到這,玄碧忍不住歎了口氣。

  目前好歹還有她們幾個陪在她身邊,但她們總有離開人世的時候,她無法想像這單純的孩子該如何一個人度過漫長的歲月。宮主選擇做那無情無欲的“神仙”,可她卻無法漠視,想著得為小宮主好好謀畫一下。

  就在這時,玄碧忽然意識到屋裏已經好久沒傳出說話的聲音了。她放心不下裏面的情況,忍不住推開房門去查看,這才發現之前還說得開心的兩人,這會兒已經蜷縮在又冷又硬的地上睡著了。

  “居然這樣也能睡著,真是兩個傻孩子。”見此情景,玄碧又好笑又有點擔心。

  本來將陌生男人帶進離塵宮,就已經犯了宮主的忌諱,眼前這情景要是再被宮主瞧見,恐怕會一掌劈了這小子。

  一想到宮主一掌拍下去,這白白嫩嫩的小子就會變成一攤肉泥,玄碧就忍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事不宜遲,得趕緊將他們分開才成。玄碧正要衝過去將兩人分開,這時她身後掠過了一陣冷風。

  壞了!她的心猛跳一下,轉身果然看見自家宮主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宮主,您這次閉關一切還順利嗎?”玄碧不動聲色的移動身體,擋在門的位置。

  “嗯。”月無塵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

  “我這就去準備梳洗的用具,您也好洗個熱水澡解解乏……”玄碧一邊故作鎮定的說著,一邊伸手要去關房門,可……

  “這裏面是誰?”她的手都已經放在門把上了,月無塵的話讓她硬生生的定在當場。

  “還能是誰呢!當然是小宮主了。”玄碧故作鎮定的道。

  “有兩個人的呼吸。”

  “不就是小宮主和我兩個嘛!”玄碧強辯道。

  一陣風拂過,眼前已不見月無塵的蹤跡。

  “宮、宮主,您手下留情啊!”這次閉關後,宮主的功力又更精深了!玄碧不由暗暗叫苦,也跟著追進了房間裏。

  雖然已經是春天了,山裏的夜晚仍然很冷,地板上雖鋪了一層地毯,但是仍擋不住寒意透過薄薄的毛毯往上沁。

  地板上的兩人越睡越覺得冷,不知不覺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最後乾脆抱成了一團,用彼此的體溫來取暖。

  這畫面乍看就像兩隻相互依偎取暖的小動物,要不是實在太擔心了,玄碧還真覺得這模樣挺溫馨有趣的呢!

  “這是誰?”月無塵的聲音仍沒有起伏,眼裏的冰霜卻結得更厚了。

  “只是一個迷路的小孩子罷了,等天一亮我就打發他下山,您就饒了這無知的小子吧!”玄碧膽戰的道。

  “玄碧,你還記得離塵宮的規矩嗎?”月無塵森然道。

  “玄碧,沒、沒敢忘。”只消一個眼神,就將她嚇退了半步,身上更是嚇出一身冷汗。

  “還記得就好。”月無塵悄無聲息的來到兩人身旁,居高臨下望著。

  她這徒兒生性活潑,很少有一刻安靜的時候,別看每次在她面前都乖乖的,其實只是在裝乖而已,一有機會就會溜出去攆熊打虎。

  有時候,望著這張就算在睡夢中仍帶著幾分精靈古怪的小臉,月無塵也會覺得有些迷惑:這跳脫的性子到底是隨了誰的?

  此刻西門艾正縮在那陌生小子的懷裏,一張小臉睡得紅撲撲的,羽翼般的睫毛低垂著,雙眸靜靜的閉起,嘴角微微的上揚,臉上的表情恬靜極了。

  “宮、宮主……”玄碧哀求的喊道。

  “哼,你眼睛瞎了麼,這年紀還會是小孩子嗎?”月無塵冷哼一聲。

  從身量來看,這小子已有十七八了吧!若是在山下,這年紀都能當爹了!

  “呃……”玄碧低下頭,不敢與宮主對視。

  “哼!”隨隨便便躺在一個陌生男人懷裏,臉上的表情還比在她這師父面前更放鬆、更閒適、更……月無塵心中的不滿更大了,臉上的表情也隨之變得更冷。

  “呃……”似乎感覺到什麼,先前還睡得很安穩的西門艾,這會兒不安的動起來,臉上也出現不舒服的表情。

  這表情牽動了她內心最柔軟的一角,月無塵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安撫她,可是她的手還沒碰到西門艾,就被一隻礙眼的大手搶先了。

  “乖……”錢守承輕拍她的肩膀,發出一聲含糊的呢喃,因為實在太困倦了,他的眼睛壓根沒睜開過。

  “唔……”西門艾將小臉轉到他的方向,在他懷裏磨蹭了幾下,而後再度恢復平靜。

  這小子還真是礙眼!月無塵的臉上閃過一抹殺氣,伸出去的手也隨之改變方向,目標直指錢守承的咽喉所在。

  咽喉是一個人的要害之處,只消輕輕的一捏,一條鮮活的生命就能無聲無息的消失。

  “宮、宮主,不要啊!”見月無塵面無表情的打量這兩個孩子,一旁的玄碧膽戰心驚的驚叫起來。

  “閉嘴!”說話間,一隻冷冰的纖手已扼住錢守承的喉頭,只須輕輕一捏,一切就都結束了。

  要是喉嚨真被捏碎了,這小子的命就葬送在這裏了!

  

  也許是臨睡前說了太多吃的,也許是因為太過饑腸轆轆,錢守承發現自己被一桌子美食給包圍了。

  左手拿著蟹殼黃,筷子上夾著碧玉蒸餃,嘴裏還叼著半個酥油小餅,眼睛就已經在瞄盛在梅子青大瓷碗裏的雞絲粥。

  “娘的乖兒,你慢慢吃,還有很多啦!”娘坐在對面,一臉愛憐的望著他。

  錢守承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對勁。

  “娘的乖兒,喝碗粥吧!”娘替他盛了碗雞絲粥,隔著桌子遞過來,一隻眼熟的玉鐲子在手腕上晃來晃去的。

  錢守承一臉幸福的要去接那只碗時,忽然記起這只玉鐲子在很久以前被他不小心摔斷了,他的爹娘也在去年的那場瘟疫中過世了。

  下一刻,娘消失在空氣裏,美食也跟著消失了,隨後消失的是桌子、椅子……甚至是屋子!

  他發現自己正置身於曠野中,一條青碧色的大蛇擋住了他的去路。

  青碧的蛇皮、分叉的蛇信、三角形的蛇頭、不懷好意的眼神,分明就是之前的那條,只是個頭一下子大了好多。

  “有、有蛇!”錢守承的上下牙關猛打架。

  他嚇得轉身想逃跑,可他的雙腿卻不像是自己的,就算心裏急得要命,仍邁不開步子!

  “嘶嘶……”青碧色大蛇吐著鮮紅的蛇信,朝他遊過來。

  救命啊!錢守承想高喊“救命”,可是他的聲音就像消失了一樣,就算他將嘴巴張到最大,也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嘶……”青碧色大蛇越遊越近,終於冰冷的蛇信舔到了他的脖子上,隨即一股刺痛感傳來。

  “有蛇啊……”錢守承的恐懼也在此時達到了極點,尖叫聲衝破了閉塞的喉嚨。

  下一刻,他豁然睜開眼睛。

  他這才發現根本就沒什麼青碧色大蛇,自個兒也不在曠野中,眼前只有一個面帶煞氣的漂亮女人冷冷的瞪著他。

  他的第一反應是:咦,西門艾怎麼一下子就長大了?

  隨即才意識到不對,這女人只是眉宇間跟西門艾有些相似罷了。何況如果說西門艾只是體溫比常人低一些,眼前的女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冰窖了,只是雙眸對視了一下下,他就生起一種自己會被凍結的詭異感覺。

  “呃……”錢守承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趕緊低下頭,不敢與這雙詭異的眼睛有更多的接觸。

  可這一低頭又讓他發現不對勁……一隻冰冷的手正掐在他喉嚨上!雖然那手沒使什麼勁兒,卻也讓他感覺極不舒服,難怪會作惡夢了。

  不過眼前這是什麼情況,該不會他還在作夢吧?

  雖然這會兒的感覺和剛才夢中的完全不同,但是錢守承仍妄想著這是夢,伸出兩根手指在自個兒的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好、好痛啊!”會感覺痛就不是作夢了,他的心又提到了半空中。

  “放開!”女人說話也像結了一粒粒冰珠子似的冷。

  “呃,放開?”真要放開,也該是她放開他的喉嚨才對呀!錢守承不解的道。

  “西門艾,你敢跟我動手?”不料對方根本就不理他,只一臉煞氣的沖著他身後道。

  “西門……”因為被掐住脖子,錢守承不敢動彈,只能利用眼角餘光拼命朝外面望去。

  原來西門艾就站在他的身後,手裏仍抓著那條白綾,而白綾另一端就纏在掐住他脖子的那條手臂上。他之前沒有注意到是因為白綾是白色的,衣袖也是白色的,纏在一起教人看不清。

  “師父,我不敢。”話雖如此,但是那條纏住月無塵胳膊的白綾也沒有要收回的意思。

  “西門艾,你是想護著這小子麼?”月無塵森然一笑。

  “弟子不敢。”西門艾低頭道。

  “既然不敢,還不放手?”月無塵的語氣更冷了。

  不能放呀!她要是真放手了,他豈不是要被這邪門的漂亮女人活活掐死嗎?錢守承嚇得都想尖叫了,但礙於他的喉嚨還在那女人的魔爪下,不敢真的叫出聲。

  “……”西門艾抿著嘴角沒有出聲,似乎在考慮。

  西門艾,算我求求你了,你可千萬別放手呀!錢守承嚇得拼命朝她努嘴示意。

  “師父,您就饒了他吧!他什麼也不知道,是我硬把他抓到離塵宮來的。”考慮再三,西門艾還是選擇了放手。

  糟糕,這回死定了!他心裏一陣涼。

  “你還記得宮規麼?”月無塵沒有理會她的求情,只道。

  “記得。”西門艾的聲音低若無聲。

  “說說第八條。”

  “外人擅入離塵宮者死,帶外人擅入離塵宮者死。”西門艾的嘴唇翕動了幾次,終於吐出一句。

  先前的紅暈早就不見了,此時她的臉色就跟死人一樣蒼白,一向靈動的雙眸也變得呆滯。

  “我、我說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呀!西門艾可是你徒弟,哪有像你這麼逼自己徒弟去死的?”錢守承不曾見西門艾如此示弱,不由得生出了幾分俠義之心。

  月無塵並不接他的話,只冷冷看了他一眼,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錢守承本以為已經鼓足了勇氣,可被這兩道冰冷的目光一掃,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隨即消失不見。

  “西門艾,你現在就殺了這小子,我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月無塵收回了掐著錢守承喉嚨的手,對自己徒弟冷冷的道。

  “呃……”雖然喉嚨上沒有了那只威脅性命的手,可是錢守承一點也不覺得輕鬆,額頭的冷汗更是一顆顆的掉下來。

  “師父……”

  “閉關一個月。”月無塵冷冷的道。

  “宮主,您別……”一旁的玄碧看了不忍,忍不住也求情。

  “再加一個月。”求情的話還沒說完,月無塵冷冷的又添了一句。

  “是。”眼見自己的求情反而加重宮主對小宮主的處罰,玄碧只得躬身退到一邊,不敢再多嘴。

  “西門艾,你還不動手?”

  “師父……”西門艾無措的望著月無塵,雪白的貝齒咬住下唇,緋紅唇瓣沁出一排細密的血珠子。

  “既然你決斷不了,做師父的就幫你一把!”月無塵嘴裏才說著,白色衣袖就朝錢守承的方向揮了過去。

  西門艾心中了然:這一揮看似輕飄飄毫無勁道,可真要是被它給揮中了,就算有三個錢守承也承受不住。

  “不要!”西門艾尖叫一聲,硬是用手裏的白綾擋住這一擊。

  雖然這麼做就像螳臂擋車般,可她就是沒法眼睜睜看著錢守承死在自己的面前!

  “西門艾,你這是要跟師父動手了?”月無塵看著有如靈蛇般纏住自己胳膊的白綾,臉上辨不出喜怒。

  “師父您就饒了承哥哥,我答應您這就讓他下山,再也不讓他上來……”西門艾畏縮了一下,但仍鼓起勇氣哀求道。

  “你喊他承哥哥?”這一瞬月無塵的表情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師父您聽……”我解釋。西門艾還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

  “既然想救你的承哥哥,那就拿出你的真本事來吧!”這回月無塵真動了怒,五根手指在手臂上輕輕一拂,纏在上面的白綾化成片片蝴蝶。

  “呃……”見此情景,錢守承不由暗暗心驚。

  西門艾使這條白綾的本事,他不但親眼目睹過,也親身體驗過,就算兇悍如大黑熊,在被白綾捆上之後也只能乖乖就範,可是眼下……

  西門艾知道想從師父手裏救人是難上加難,可不管怎麼樣這禍是她惹的,不試試看總是不甘心。她平時慣用的武器是兩條白綾,如今其中一條已經被師父毀掉了。當然啦!就算兩條白綾都在她手上,她自問也不會是師父的對手。

  “那徒兒就請師父指教了。”事到臨頭西門艾反而鎮定下來了,取出身上僅剩的那條白綾,恭敬的行了一禮。

  “想救人就拿出真本事吧!別指望我會對你手下留情。”月無塵臉上還是冷冰冰的。

  “是。”西門艾心中既喜且憂,一雙妙目不由瞥向站在一旁的碧姨。

  她喜的是師父既然這麼說了,必然不會擅自對胖頭魚出手;憂的是自己的功夫跟師父相差太大,動起手來一點勝算都沒有;二則是胖頭魚一點武功都不懂,到時若不小心誤傷他怎麼辦?

  “看著你碧姨做什麼?”月無塵見此情景冷哼一聲。

  “沒、沒什麼啦!”西門艾一臉心虛,趕緊收回目光。

  “玄碧,一會兒你看著這小子,別讓他乘機溜走了。”月無塵識破了她那點小心思,冷冷的道。

  離塵宮修建在望月峰之上,四面都是懸崖峭壁,出去全憑那些細長的玄鐵鏈,她自然是不怕這小子逃跑,說防止他乘機逃走只是藉口,其實是要玄碧看顧住他,別讓他在她們比武時被誤傷。

  “是。”玄碧恭敬的道。

  “謝謝師父。”西門艾自然也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頓時眉開眼笑的道。

  “混帳東西,教過你的都還給師父了嗎?”她的聲音還是沒什麼起伏,但對於像她這種將冰心大法修煉到高層的人來說,這已經是很嚴厲的斥責了。

  修習冰心大法必須保持心如止水的狀態,否則極易走火入魔。她這徒弟倒好,學了五年都還是雞飛狗跳的性子,再這麼下去別說有朝一日神功大成了,就連心法的第三層都上不去。自己在她這年紀的時候,都已經開始修習第五層心法了。

  “對不起,師父。”西門艾瑟縮了一下,眼圈都紅了。

  “再加關一個月黑屋子。”

  “是。”眼淚在眼眶裏轉啊轉的,終於忍不住掉了一顆下來。

  “再哭,就再加一個月。”月無塵也發了狠,就不信自己治不了她這喜怒形於色的性子。

  “你這麼凶,徒弟怕都怕死了,當然教不好徒弟了。”驀的,一旁傳來錢守承發出的不平之鳴。

  “動手吧!”月無塵自恃身份,壓根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

  喂,你找死不成?趕緊閉嘴啦!西門艾趁師父不注意,丟給錢守承一個“閉嘴”的眼神。

  “哈,年紀都一大把了,竟然還以大欺小,真是可笑至極,哈哈哈!”錢守承非但沒有閉嘴,還越發囂張起來了。

  “閉嘴啦!”這條笨魚還真是找死!西門艾心裏急壞了,也顧不得其他,飛出白綾就要去點他的啞穴。

  不料飛出去的白綾在半途被師父輕輕一拂,就像被抽掉骨頭的蛇似的,軟趴趴的垂落在地上。

  “師父,您別跟一條笨魚計較……”西門艾不敢再擅自動手,趕緊向師父求情,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就忽然消失了。她愣了愣,隨即明白自己被點了啞穴。

  “你不是比西門艾年長嗎?既然比她年長,不是以大欺小又是什麼?”錢守承無視月無塵那雙冰雪般的眸子,挺起胸膛逞強道,“難道我有說錯嗎?”

  “沒錯。”這小子還真古怪,先前還怕她怕得半死,這會兒居然敢出言諷刺了。月無塵難得給了他一個正眼。

  這一眼直把錢守承看得身上涼颼颼、雙腳軟趴趴,直在心裏暗暗叫苦。

  錢家雖然世代都是商賈,卻把仁義禮智信看得很重,自從有了錢守承這寶貝兒子後,錢老爺就不時對他灌輸這些觀念。也因此,錢守承骨子裏還是很有男子氣概,否則就不可能做出寧可自己被大水沖走,也要讓老管家逃生的舉動了。

  “既然說好了比武,當然要講求公平啦!否則你還不如直接一掌打死我算了。”他心裏其實害怕極了,卻仍挺直了腰杆說。

  這條胖頭魚發瘋了,碧姨快去點他啞穴呀!西門艾被他的話嚇到了,想阻止他再胡說,卻礙于師父之前的警告,不敢親自出手,只得用嘴型向一旁的碧姨示意。

  玄碧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臉色。

  再等下去,這條瘋魚就會變成死魚了!西門艾急得都要跳腳了,不料事情的發展大出她的意料。

  “你認為怎樣才算公平呢?”月無塵不但沒有發怒,還不恥下問。

  “我當然知道怎麼樣才算公平,就怕你不敢答應。”錢守承故作傲慢的道。

  他的表情擺明告訴她,這就是一個激將法,不過激將法又怎樣,她月無塵從沒有不敢做的事。月無塵冰雕般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

  “你說,我答應。”就這麼簡單。

  錢守承看見玄碧的腰間系著一把劍,就跑過去向她借了劍。

  後者因為宮主沒有阻止的意思,就順水推舟的將那把劍借給了他。

  “很簡單,一會兒你就站在這個圈圈裏,只要你跨出這圈圈就算輸了,必須無條件放我們下山。只要你贏了,我這條命就算輸給你,隨便你怎麼處置都行。”錢守承用劍尖在地上畫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圈圈,示意月無塵站到裏面去。

  “嗯。”月無塵也不跟他羅唆,逕自走進圈子裏,一雙冷眸朝西門艾的方向一掃,示意可以開始了。

  “師父,請指教……”西門艾拿著那條白綾正要開打,不料錢守承忽然沖過來一把抓住她。

  這是什麼狀況呀?他的舉動弄得她都迷糊了。

  “還傻愣著做什麼?趕緊跑呀!”他都已經急壞了,她卻只顧著發呆!錢守承乾脆抓著她往外沖。

  “不行,我還沒跟師父比試呢……”

  “比什麼比呀!總之你師父這回輸定了!”他還真不信她能吃喝拉撒睡都在這小小的圈子裏!錢守承興奮的道。

  “我師父的武功很高,我打不過她的。”西門艾皺起秀氣的眉頭,實事求是的道。

  “打不過沒關係,就算不打也是你贏了。”

  “我不明白。”西門艾聽得懵懂,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什麼也不明白。

  “你師父不可能在圈圈裏站一輩子的,認輸是遲早的事兒,我們現在只是提早撤退而已,不算犯規。”錢守承得意的道。

  先前和月無塵談條件時,他故意少說了“比武的時候”,雖然聽起來似乎不能出圈圈就是指比武的時候,其實卻是泛指無論何時。所以只要月無塵一出這圈圈就算輸了。

  這本來是奸商的詐術,錢守承當初就因為缺乏經驗,被類似的陷阱騙過好幾次。他沒想到的是,當初讓自己痛恨不已的行為,這會兒卻救了他們的命,難怪他爹在世的時候總喜歡說“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了。

  西門艾覺得有些不妥,可是到底哪里不妥,一時又說不上來,只能被動的被他扯著跑。這時,她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破空聲。

  是了,以師父的武功,就算不踏出圈圈也能要了他們的小命!她雖然省悟到這點,卻已經太晚了,先機盡失。

  “小心!”西門艾來不及細想,直接撲到錢守承身上想護住他,幾在同時後背傳來了劇痛。

  月無塵的含怒出手是何等淩厲,雖然察覺到不對,及時收回七成力,但剩餘的三成功力也足以讓兩人橫飛半個房間,重重的砸在大門上。

  那扇門本就只是虛掩,被這一砸就順勢打開了。西門艾與錢守承抱成一團,骨碌骨碌順著走廊滾了出去。

  “宮主,您想打死自己的女兒嗎?”

  迷迷糊糊中,西門艾似乎聽見碧姨在尖叫著,隨後就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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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4 00:19:13
  第六章

  兩人滾出房間後又滾了一段路,才終於停止了滾動。

  錢守承暈頭轉向的爬起身,卻發現西門艾竟然暈了過去,嘴角還沁出血來。他既擔心又害怕,抱起她往自己肩頭一放,就開始了逃亡之旅。

  這一路上跌跌撞撞的,總算逃出了這嚇人的離塵宮。錢守承還沒來得及欣喜,就發現這裏四面都是陡峭的懸崖,根本就沒有通往外界的路。

  幾條細長的玄鐵鏈從懸崖這邊伸出去,一直延伸到懸崖對面,就算沒人告訴過他這是什麼,他也猜出這恐怕就是出入的“通道”了。

  不時有凜冽的山風從穀底吹起,吹得這些玄鐵鏈相互撞擊,發出“叮叮噹當”的脆響。錢守承只是站在懸崖邊,就覺得頭暈目眩、雙腿發軟。

  現在的處境只能用“絕望”二字形容,他才剛戲耍了那個可怕的女人,要是被抓到鐵定逃不了一死,可真要他踩這鐵鏈的話,恐怕踩沒兩步就摔下去了。

  要是不小心摔下去,下場絕對是屍骨無存……錢守承身上的冷汗都把內衣給濕透了。

  “唔……”就在他一籌莫展之時,肩上忽然傳來了嚶嚀聲。

  “西門艾,你說現在該怎麼辦哪?”錢守承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趕緊徵求她的意見。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見她的回答。

  “西門艾?西門艾?西門……”又喊了幾聲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心跳不由得漏了拍。

  他趕緊將人從肩上放下來,這一看可把自己嚇住了。她的小臉就像刷了一層灰似的,映襯之下嘴角的血痕就越發紅豔了。

  炫城鬧瘟疫的那年,錢守承見多了這種情況。那些人也是這樣,臉色越來越灰白,吐出的血卻越來越紅,再後來就睜不開眼睛,人也就死了。

  “西門艾她該不會也……”錢守承越想越心慌,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她的鼻息雖然有些輕淺,但仍算是平穩,錢守承終於松了口氣,緊繃的心神一鬆懈下來,越發覺得那抹豔紅越礙眼了。

  他的大手不自覺來到她的唇畔,想要抹去這礙眼的豔紅,先前吐出的血有些乾涸了,一抹沒能抹掉,他不假思索的抹了第二次、第三次……

  她的嘴唇就像上等絲絨似的柔軟,摸起來有種會陷下去的感覺,觸手的滑嫩感更是從指尖一直延伸到心底,讓他忍不住想要一摸再摸……

  等錢守承意識到這種行為不妥時,她蒼白的唇瓣已經被他“蹂躪”得再度恢復紅豔。

  看起來似乎有些腫,錢守承不禁有些心虛起來。他正想縮回手,不料指尖卻碰觸到一個更柔軟、更滑嫩……還有些濕漉漉的舌……

  錢守承整個人都傻住了。

  “師……師父,求……求您別殺胖……胖頭魚!”這時,她的囈語聲傳入他的耳中。

  聽到她在昏迷中仍不忘替他求情,一種陌生而又甜蜜的感覺從他心底悄然滋生,兩頰也因為激動而泛起紅色。

  “別怕,我一定不會讓你師父把你抓回去的!”錢守承決定這回豁出去了。

  他從沒學過武功,連西門艾也打不過,更何況是她的師父。

  此時唯一能拿來一搏的,也只有眼前這幾條黑黝黝的鏈子了。

  打定主意,錢守承也不再浪費時間。他利用她一直攥在手裏的白綾,將她緊緊的綁在自己背上,然後雙手合什向天上的爹娘祈求。

  “爹娘,你們一定要保佑兒子平平安安的度過這次難關。”

  他顫巍巍的伸出雙手,各抓住一根鐵鏈,試著拉了拉,發現它比自己想像的更結實,不由暗暗的松了口氣。

  “一定要加油啊!錢守承!”他鼓足勇氣邁出第一步,隨後是第二步、第三步、第四……

  剛開始他走得還可以,鐵鏈搖晃得也不是特別厲害,可是隨著離懸崖邊越來越遠,鐵鏈晃動得也越來越厲害,想繼續保持身體的平衡成了一件極其困難的事兒。

  “別往下看、別往下看、別……”人性就是這樣的,越知道不能往下看,那雙眼睛就越忍不住要往下瞥。錢守承也不例外。

  一瞥見腳下那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他的雙腳立即被嚇軟了。更糟糕的是,他還在這時瞥見追兵的身影。

  “怎麼辦呀?”錢守承六神無主的喃道。

  “笨魚,當然是趕緊跑了。”

  “對喔!”錢守承拼命移動發軟的雙腳,想搶在對方追上之前趕到對面。

  不料身體失去平衡,朝一側倒去,他想糾正過來卻失敗了,最後變成了一個橫臥半空的“大”字。臉部朝下,就算他有一千一百萬個不想看,也不得不面對下方的萬丈深淵。

  “啊……”他嚇得叫起來。

  “胖頭魚你吵死了!”

  “什麼胖頭魚,多難聽呀!”錢守承正在抱怨這稱呼難聽,忽然想到什麼,驚喜的大叫起來,“西門艾,你醒過來啦?”

  “別怕,我師父曾在師祖靈前發過重誓,此生不下望月峰的。”西門艾也看見追兵了,湊到他耳邊安慰道。

  其實以師父的武功,想要毀掉幾條玄鐵鏈是輕而易舉的事兒,何況就算師父不能下望月峰,還有其他人啦!比如碧姨。不過,考慮到錢守承已經夠害怕了,她也不想再加劇他的恐懼了。

  “現在怎麼辦?”錢守承顫聲道。

  他的腳只是松松的勾著鐵鏈,兩人的體重全落在那兩隻手上,掉下深淵只是遲早的事兒。

  “你先想辦法抓住這只環再說。”西門艾掏出一隻渾圓的玄鐵環。

  按下機關後玄鐵環上就出現了一道縫隙,大小剛好能扣在一根玄鐵鏈上,等將玄鐵環扣上後,又恢復成一隻完整的環。

  這只玄鐵環還是她小時候師父送給她的。那時她的輕功還不夠好,沒法踩著鐵鏈來往於兩邊,只能借助這只玄鐵環。後來她的輕功越來越好,玄鐵環也就被棄之不用了。

  之前她為了把錢守承弄到離塵宮救治,才又去將這只玄鐵環找了出來,用完後順手就塞在懷裏,沒想到這回竟派上了大用場。

  “好。”錢守承費了好一會兒工夫,才將兩隻手挪到玄鐵環上。

  雖然她受傷後不太使得出力氣,但一來仍需要她用內力作為輔助,二來也是考慮他的氣力恐怕不足以支持兩人的重量,於是西門艾的雙手也抓住了玄鐵環,好歹幫他分擔點。

  “你的腳別勾著玄鐵鏈了。”西門艾估量了下跟對面的距離,覺得應該沒問題才對。

  “不勾玄鐵鏈,還能勾什麼呀?”錢守承大驚失色。

  “什麼也別勾。”

  “這、這怎麼行?”就算勾住鐵鏈沒有太大的用處,至少能讓他的心裏感覺更安全些。

  西門艾也不跟他羅唆,只把足尖插到他兩條小腿前,頂著他的小腿往上一抬,於是他的雙腳也被迫往上抬起。勾住的玄鐵鏈鬆開了,他們生命就只維繫在抓住鐵環的四隻手上。

  “會掉下去的!”這下體重全落到手上了,再也沒有能借力的地方。錢守承簡直是欲哭無淚。

  “別廢話,抓緊鐵環別放手。”西門艾在他耳邊咬牙切齒的道。

  “哦。”他從善如流的應道。

  下一刻她催動內力,那只玄鐵環就像活了似的朝另一端滑去。玄鐵環與玄鐵鏈相互摩擦時火花四濺的。

  “啊……”錢守承的尖叫聲撒了一路。他以為會一頭撞上對面的懸崖,嚇得閉緊了雙眼。

  “喂,你是想掛在玄鐵鏈條上曬鹹魚嗎?”他聽到腳下傳來西門艾的聲音。

  奇怪,她不是被他綁在背後嗎?怎麼聲音會從腳底下傳來呢?錢守承不解的睜開眼,才發現他們已經平安來到懸崖對面。

  此刻,他的腳底距離地面不過三四尺的高度而已。

  西門艾正笑吟吟的看著他,手裏還拿著那條熟悉的白綾,想來是自己解開了白綾先一步落了地。陽光灑在她手上,一時間竟分不清那條白綾和她的手哪個更白皙一些。

  錢守承被迷惑了,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那只小手。

  “喂,你這條魚還打算在上面吊多久呀?”見他只顧著望著自己發呆,西門艾忍不住打趣道。

  “我、我……”被她迷人的笑容所惑,他的一顆心跳個不停,臉上也感覺熱呼呼的。

  “還不趕快下來?真是一條傻胖頭咳咳咳……”西門艾還想取笑他幾句,卻咳出一口血來。

  “西門艾,你別再吐血了,吐多了會死人的!”錢守承嚇得趕緊跳下地,雙手扶住她,生怕她又暈過去。

  “沒事,我只是把體內的瘀血吐出來而已,等到瘀血吐光,人就沒事了。”西門艾撒謊道。

  師父的那一掌傷得她不輕,照說這種情況下不應該催動內力,可是以剛才那種情景,要是她不冒險催動內力的話,兩人遲早會掉下懸崖。

  “真的沒事嗎?”他從沒聽說過什麼血吐光了就沒事之類的說法,因此仍有些半信半疑。

  “真的沒事。”西門艾用手指在背後偷偷打了個叉,同時咽下那口已經湧到喉嚨的血。

  “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雖然她說過她師父不會離開望月峰,但只是看見她們在對面懸崖上站著,錢守承仍心裏直發毛。

  “好,確實得趕緊離開。”她也覺得老站在這裏不妥,要是提醒了師父派其他人來抓他們就更是不妙了。

  不過才走幾步路,她就覺得眼前發黑、腳下發虛。

  “怎麼了?”錢守承感覺有什麼東西扯著自己,低下頭才發現她伸過手來拉住他的衣角。

  “承哥哥,背我。”西門艾索性停下腳步,用一雙水眸望著他。

  “上來吧!”這聲“承哥哥”叫得他的心都快融化了。錢守承毫不猶豫的蹲下身,示意她爬到自己的背上來。

  十八歲的他身形仍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後背不夠寬闊,臂膀不夠有力,腳步也不夠穩健,被樹根絆到的時候還會踉蹌,可是當她趴在他背上,卻能感受到溫暖的安適感。

  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在過鏈橋的時候,當時她還以為只是一種錯覺,而這一次她可以肯定這不是錯覺了。

  精神一放鬆下來,疲倦感席捲了她。西門艾在他背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沒一會兒就昏睡過去。

  

  站在懸崖的一邊,能將另一頭的一切盡收眼底,而錢守承和西門艾之間的互動也全落入了月無塵和玄碧的眼中。

  “宮主,其實這小子還不錯。”玄碧終於鼓起勇氣說了一句。

  “弱。”不僅是弱,根本就是太弱了。

  見宮主仍願意跟自己搭話,玄碧就知道她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生氣,暫時不用擔心宮主會派人將兩人逮回來了。

  “就是因為這小子太弱,才顯得更可貴,至少他沒丟下小宮主不管。”過了會兒,玄碧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句。

  “……”月無塵沒有出聲。

  “宮主,有些話我一直想跟您說,又一直不敢說。但是現在我覺得是說的時候了。”

  “說。”

  “我今年已經四十三歲,宮主您也過了三十五歲,宮裏其他人的年紀更大,而小宮主過了年才及笄。我們不可能陪伴她一輩子,您想等我們都死了以後,留下小宮主一人孤伶伶的怎麼辦?”

  “……”月無塵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玄碧看出她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了,更是加緊遊說起來。

  “現在小宮主不到及笄,還能漫山遍野的抓猴子逗黑熊,讓人見了也只會覺得她天真爛漫。可您想過等到她二十五歲、三十五歲的時候,難道還讓她去抓猴子逗黑熊,繼續她的天真爛漫嗎?”玄碧尖銳的道。

  “練功。”月無塵想了想才回答。

  “我想問宮主一句話,請您據實的回答我。”被小宮主與那小子的行為所刺激,玄碧也決定豁出這一回。

  “嗯。”月無塵頷首。

  “這門讓人變得冷冰冰的武功,真的比那人更好嗎?”

  有關“那人”的話題是離塵宮的禁忌,說出這話時玄碧已經有死的覺悟。雖然她不敢與月無塵對視,卻仍能感覺到那冰冷的目光正在切割自己。

  “要是你覺得不放心,就跟去看看吧!不用特別向我稟報了。”月無塵一拂袖,玄碧就不由自主的跌出了七八步。

  “是。”玄碧注意到宮主是說“看看”而不是“抓回來”,這也意味著她的那番話收到了效果。

  等月無塵離開之後,玄碧眼尖的發現,原本宮主站的位置旁邊有幾顆大小不等的石子,這會兒石子都化為粉末了。

  原來自己這條命還真是撿回來的呀!她不由一陣害怕。

  

  錢守承本不想打攪她睡覺的,只是他已經在原地轉了好久,才不得不向她求教。

  “西門艾,你醒醒呀!”他輕輕的推了推她。

  “唔,怎麼了?”西門艾睡眼惺忪的道。

  “我們在原地兜了好久的圈子。”

  “哦,我看看。”她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很快就發現其中的蹊蹺,“這是本門設置的迷陣,你小心點,別亂走。”

  “哦。”一聽這話,錢守承像被點了穴道似的一動也不敢動。

  西門艾在他背上直起身子,觀察四周的情景後,發現他們才剛進入迷陣沒多久。她看看天色,根據當前的時辰推演了一遍,心中大致有了底。

  “記得一定要按照我的指示走,要是走錯就麻煩了。”西門艾摟著他的脖子抬起身,好讓自己能夠看得更遠。

  “你放心。”錢守承點點頭。

  這處迷陣是她的曾曾曾師祖參悟了天地五行的變化,再結合此地獨特的地勢而設置的。此後歷代都會加入一些變化,以加強迷陣的保護效果。此刻他們所面對的迷陣,不但有了四時八節的變化,還能根據不同的入陣時間產生不同變化。

  以前她都是用獨門輕功從迷陣上空直接掠過,只是這會兒自己受了傷,胖頭魚又不會武功,只得老老實實用雙腳走出去了。

  西門艾是個跳脫的性子,本就對陣法之類的沒啥興趣,加上多年不曾正經的走過,因此通過這迷陣著實花費她不少心力。

  所幸錢守承表現出沉穩的一面,就算她的指點出現失誤,也沒有因為忽然出現的幻覺而驚慌失措。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豁然開朗了。

  “我們走出……”錢守承歡呼一聲,話還沒說完,脖子後面就感覺一熱,隨即是撲鼻而來的濃烈血腥味!

  原來西門艾牽動內傷,噴出一口血來,正好噴在他的脖子上。

  “西門艾你別死啊!”

  “傻瓜,哪那麼容易就死呀!”有人關心的感覺真好呢!西門艾將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撒嬌的蹭了蹭,柔滑的髮絲擦在他臉上癢酥酥的。

  “我這就帶你下山去找大夫。你別不出聲,跟我說說話。”他一邊得顧著自己腳下,一邊還得注意別讓她在背上睡著。

  “嗯。”她嘴裏答應著,雙眸卻已經迷離了。

  “我家住在炫城,就在城東頭的泡桐巷,巷子兩頭各有一棵很大的泡桐樹,就算隔著老遠都能看見。每到泡桐花開的時候,總有一些調皮的孩子爬到樹上……”錢守承努力從記憶中找出一些有趣的事說給她聽。

  “嗯。”西門艾這回受傷不輕,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用內力療傷,讓傷勢不再繼續惡化。可是他說的這些事都挺有趣的,讓她捨不得不聽。

  “我家的院子裏有一口池塘,我娘在裏面養了不少金魚,已經養很多年了。那些魚一直養得好好的,可是有一年……”

  起初錢守承專挑有趣的話題說,說到後來話題不夠了,也就顧不了這許多了。他從小到大的趣事、炫城的風土人情、瘟疫中失去雙親的事、冒死走閻王道卻被大水沖散……

  不管有趣的沒趣的、開心的痛苦的,只要他想到了統統都說,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讓她再睡過去。

  “嗯。”他說的話牽動了她的心,摟著他脖子的小手收得更緊了。

  錢守承並不知道這會兒最該做的其實是閉嘴,還很高興他的口乾舌燥能換來她不時的哼哼聲,因為這代表人還活著,只要人還活著,就算傷得再重也有機會救治。

  更不知道有一個人曾悄悄跟在他們身後,等他說起老管家他們的事兒後,又悄悄的離開了。

  錢守承走了一路就說了一路,終於把能想到的都說完了,接下去還能說什麼呢?他正在犯愁,忽然眼角餘光瞥見一塊熟悉的玉牌。

  這塊玉牌是之前西門艾從他脖子上搶走的,這會兒因為姿勢的關係從她的脖子上滑了出來,正好垂到他的胸前。

  “你知道嗎?這塊玉牌是我家的傳家寶,已經傳好幾代了。我太奶奶傳給我奶奶,我奶奶又傳給了我娘親,以後也要傳給我的媳婦兒。”錢守承慶倖自己又找到了話題。

  “喂,你說說看做你的媳婦兒有什麼好處呀?”

  “好處?”錢守承一時懵懂。

  本以為這番說辭也不過像之前那樣換來她一聲“嗯”,沒想到卻得到一句長的問話,讓他驚喜不已。可是要說到做他媳婦兒有什麼好處,老實說他還真沒想過能有什麼好處。

  “難道就沒一丁點好處嗎?”西門艾戳戳他的脖子,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沒有吧!”要是家境還沒敗落,或許還能有點好處,可現在……一想起錢家所面臨的窘況,他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穀底。

  “居然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做你家的媳婦兒還真夠倒楣的呢!”西門艾沖口就道。

  “……”豈只是沒有好處,還有不少壞處。若不是這樣,沈家也不會退了他與沈瑩的婚事,極力撇清與錢家的關係。

  她這話雖然說得難聽,卻點出了事實。只是,就算理智知道她的話沒錯,但在感情上他還是受傷了。

  “你怎麼變啞巴了?”聒噪了一路的錢守承忽然變得沉默,西門艾有些不適應,趕緊巴著他的脖子詢問。

  “沒、沒有啦!”她的呼吸吹得他癢兮兮的,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胖頭魚,我決定要拯救你。”西門艾一拍他的肩膀,很阿沙力的道。

  “拯救?”錢守承迷惑了。

  “嗯,娶不到媳婦兒的男人最可憐啦!”這種說法來自於某次她偷聽兩個樵夫的對話,“為了讓你不至於太可憐,我就勉為其難的做你的媳婦兒吧!”

  一聽這話,錢守承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了個大馬趴。

  “就這麼定了,你不用太驚喜了。”西門艾逕自拍板決定。

  做了這條胖頭魚的媳婦兒,不但能把這塊玉牌徹底占為己有,還能吃他說過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水果。西門艾在心裏撥著算盤。

  至於他曾提過的有關水果山被人搶走的事,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作為縱橫猿鎖山諸峰的霸王花,從來就只有她搶別人的,至今還沒有誰敢搶到她頭上呢!水果山被搶走了怕什麼,大不了她再幫他搶回來就是。

  “放心吧!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既然決定了要做他的媳婦兒,西門艾很自然就將他畫歸到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

  “西門艾……”她的求婚很是突兀,他的心卻因此而悸動了。

  有人曾說過錢家少爺是生活在蜜罐子裏的,事實也差不多如此。錢守承出生時錢家就是炫城首富了,爹娘在世時還真沒為金錢的事發過愁。

  別的富貴人家還會有兄弟鬩牆的禍事,錢家卻是幾代單傳,身為錢家唯一的繼承人,他的地位無可取代。

  從小到大想與錢家結親的人,快把他家門檻給踏斷了,其中也不乏官宦與世家。他爹疼惜他這個兒子,選擇同為炫城富戶的沈家結親,說這是“娶妻不如己,一生不受氣”。

  錢家敗落後,他為了保住祖宅,曾登門向親友求助,不料這些人忽然變了臉,不是避不見面,就是想用點小錢打發他,其中最“闊氣”的要屬沈家,一出手就甩出一千兩銀票,條件就只有一個——兩家解除婚約,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一起去的老管家當場失聲痛哭,大罵沈老爺沒良心。沈家當初只是普通的富戶,仰仗錢家的扶持才能在短短幾年內成為排得上號的富商,再說當初從錢家送過去的聘禮,就遠遠不只這個數了。

  最後還是錢守承勸住了痛哭不止的老管家,用拿回聘禮作為條件,退了這門婚事。說來也諷刺,自從他接手家裏的生意後,就被對手打得沒有喘息的餘地。與沈家的這一仗,還是他的第一場勝利,只是這勝利卻比失敗更讓他覺得悲涼。

  這些拿回的聘禮,使得走閻王道的想法得以付諸實行。臨行前,他抵押一切能抵押的東西,老管家也拿出一生的積蓄。走閻王道對他來說是背水一戰,上路前他就做好了不成功就把命丟下的準備。

  也因此,當遇到危險時,他才能毫不猶豫的將活命的機會留給對自己恩重如山的老管家,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會被救了起來。

  “西門……”想到這,他的大手握住她的,正想說些什麼,不料感性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她毫不感性的打斷了。

  “現在我得調息養傷了,你不許再跟我說話,否則我就點了你的穴道,讓你一天都說不出話來。”才多說了幾句,她就覺得胸口悶悶的,喉頭也有股腥甜。

  西門艾決定了,自個兒現在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為了能保護好她的笨頭魚,就算他的話再有趣也得等她恢復後再說。

  “哦,知道了。”錢守承垂頭喪氣的。

  “唉,誰教你這麼弱,我要是不把身體養好,還怎麼保護你呢?”看見他這沮喪的模樣,西門艾心裏也挺不好受的,摸慣了黑熊的小手自然而然摸起了他的腦袋以示安慰。

  “嗯,我知道啦!”被她這一摸,錢守承立刻就從奄奄一息變回生龍活虎。

  他爹在世時曾說過,不能讓自己女人豐衣足食的男人是可恥的。錢守承暗暗下定決心,他一定會努力賺錢養家,讓她過著富足美滿的生活。

  就算冰心大法在行功時不拘形式,無論坐臥行止,只要意動就能練習。但是為了安全起見,像這種調息養傷的事還是需要找安靜的地方進行,否則中間出什麼岔子可就不妙了。

  錢守承和西門艾這兩個人,一個不懂武功,一個天真爛漫,還真的就幹起了一邊行走一邊運功的蠢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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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4 00:19:38
  第七章

  自從少爺為了救自己被大水沖走後,老管家千辛萬苦才求得白衣小仙女答應去救人。此後,他就一直在石臺上望眼欲穿的等著。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別說是他家少爺了,就連去救人的白衣小仙女都不見蹤影。老管家的一顆心也從一開始的充滿希望,變成了滿懷絕望。

  更讓人絕望的事還在後頭。石台只是一時的庇護,其實這裏本身就是一個絕境,下面是咆哮而過的大水,上面是幾近垂直的峭壁,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怎麼看都只有死路一條!

  雖然現在他們身上多少還有些乾糧能充饑,但是乾糧有限,一旦吃光了仍會面臨挨餓的窘境。

  之前還慶倖自己能夠死裏逃生的眾人,這會兒面面相覷,誰也沒了主意。一群人蹲在那裏研究來研究去的,結論無非還是一個“等”字。

  既然要等待救援,自然食物消耗越少撐得越久,每個人都減少了進食的量。問題是他們手頭的食物很有限,就算吃得再少也總有吃完的時候,食物吃完就等於坐等餓死了,真要是餓死了就什麼希望也沒有了。

  除了中年嚮導以及商隊所雇用的護衛外,站在石臺上的都是商人。對於商人來說,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能找到商機,即使是小小的石台也不例外,於是,用寶石換乾糧的交易就出現了。

  寶石代表著財富,乾糧代表著生命,這兩者孰輕孰重?倖存者每天都會面臨這樣的抉擇。最初用一個寶石就能換好幾塊乾糧,後來變成哪怕幾塊寶石換一塊乾糧,還不一定能換到。

  老管家身上攜帶著兩人份的乾糧,由於錢守承的胃口比較大,所以這兩人份實際等於兩人半的份。照說這些乾糧能為他換到不少寶石,但就算在交易最熱絡的時候,他也只是看著石台下的滔滔大水沉默著。

  時間一天天過去,大夥兒手頭的乾糧也越來越少,死亡的陰影籠罩著這塊小小的石台。寶石幾經易手之後,都集中到某幾個人手中,之前用寶石換乾糧的,無非是想棄財保命而已,這時眼見棄了財可是一條命仍保不住,自然就不樂意了,眼見就要爆發一場流血衝突了。

  危急時刻老管家挺身而出,阻止了這場衝突。他不但將手頭的乾糧分給大夥兒,還將這些天的發現告訴大夥兒水裏有魚,能抓來充饑。

  在這種危難時刻,魚鉤魚線是不用想的了,鐵棒磨成針也不實際,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會游水的人輪流下水抓魚。為了防止人被大水沖走,大夥兒解下腰帶結成一條長繩,綁在下水者身上以策安全。

  忙碌半天下來,雖然收穫不算很大,但至少證明抓魚充饑這條路可行。大夥兒暫時松了口氣,也不嫌生魚肉腥膩了,一個個吃得開心。

  食物短缺的危機暫時解除,解決由之前不平等交易所引發的爭議就變得迫在眉睫了。受到老管家行為的感召,衝突的雙方願意各退一步,經過幾輪交鋒,寶石換糧食終於有了固定的價格,之前多收的寶石也由受益者退給寶石的原主人。

  一切皆大歡喜,石臺上再次回復了祥和。此時更大的驚喜出現了,一條由白綾編織而成的軟梯從天而降,末端正好垂落在石臺上。

  “有救啦,有救啦!”

  “太好了,真是蒼天有眼哪!”

  “……”

  石臺上頓時歡聲一片。

  之前的教訓太過深刻,即使在狂喜之中,大夥兒仍存了幾分冷靜,這次沒有出現爭搶的場面。

  由於軟梯是用一種很輕薄的白綾編織成的,有可能會因為承受不了重量而斷掉。大夥兒商量好了每次只上去一個人,這樣就算逃生速度變慢了,但安全度卻大大增加。

  等到最後一個人也攀上崖頂,他們才見到軟梯的主人,也就是離塵宮的玄碧。

  玄碧冷冷的告訴他們,困守石台是對他們的考驗,只有通過考驗的人才能獲救。

  他們這才知道,要是之前他們不肯平息爭端的話,軟梯是不會放下去的,那就只有餓死一途了。要是剛才他們為爭奪軟梯而大打出手的話,就算最後僥倖爬上崖頂,也會被毫不留情的殺掉。

  一想到自己曾經離死亡這麼近,每個人都嚇出了一身冷汗。鬼門關裏轉了好幾圈,誰也不願意在這種鬼地方久待。在要求他們發誓絕不洩漏所發生的一切後,玄碧護送他們出了猿鎖山,直至最近的小鎮。

  根據事先簽署的協定,出了猿鎖山后大家就各奔前程了。由於感謝老管家之前的挺身而出,救了所有人的命,這些倖存者在離開前不但拿出一部分寶石作為酬謝,還將自己的姓名與詳細住址一一告知,表示今後如果有用得上他們的地方必定盡心盡力。

  老管家堅決不收那些寶石,只留下寫滿人名與地址的紙條。

  對於商人來說,這些寶石固然珍貴,更珍貴的卻是人脈。在他看來,敢走閻王道的都是一些有膽量有本事的漢子,就算落魄也只是一時的,鹹魚翻身是遲早的事兒。

  老管家相信有了這些人脈在手,少爺重振錢家之路就能走得更容易些,可……

  少爺他還活著嗎?

  要是還活著,他此刻又在哪里呢?

  回想起少爺被大水沖走的那一幕,老管家忍不住落下了淚。

  獲救後,大夥兒都急於離開險地,只有老管家非但不想離開,還想順著水流去找他的少爺,只是因為他手頭沒有乾糧了,才不得不一起離開。

  在跟大夥兒告別之後,他就心急火燎的去採購乾糧,隨即背著鼓鼓的乾糧袋,馬不停蹄的踏上了回頭路。

  “這主僕倆還真是……”玄碧並沒有真的離開,而是躲在暗處觀察。

  她一直很相信物以類聚這句話,又在心裏默默的為錢守承加了點分。眼見這位老爺爺又要去送死,只得現身攔住他,告知“你家少爺沒事,你只要耐心在客棧裏等幾天就能見到他了”。

  老管家知道她是個有本事的人,她也沒有理由騙自己,也就相信了她所說的話。於是他又折回鎮上,在小客棧裏安頓下來。

  信任是一種很難得的品格,看得出這對主僕都有這項品格,玄碧對錢守承也就越來越滿意了。

  要老管家枯坐在客棧裏等,他是做不到的。他每天清晨都會跑到鎮口去,一直等到太陽下山才回小客棧。等啊等的,好幾天過去了,還是不見自家少爺的蹤跡。

  

  就在老管家在小鎮裏幹等的同時,錢守承和西門艾卻在猿鎖山上到處閒逛兼尋人,餓了就采點野果打點野味,累了就隨便找個洞穴休息。

  這麼一來山上的動物可就遭了殃了,山雞一家變成了烤雞、黑熊被趕出了洞穴……諸如此類鳩占鵲巢之事件層出不窮,把好好的猿鎖山鬧得雞飛狗跳。

  兩人幾乎把整座山頭給翻過來了,但還是沒找到老管家那些人。這麼一大幫子人,就算真被野獸吃了也會留下點痕跡,除非他們已經脫險下山了。

  找來找去都沒有結果,正好西門艾身上的內傷也好得差不多,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下山繼續尋找。

  他們這廂找得好辛苦,老管家那廂卻是等得好絕望。找啊找,等啊等,終於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等到了失蹤好久的少爺。

  少爺瘦了黑了也結實了,他身上的衣服又破又髒,都快變成乞兒裝了。看得出這些日子裏,他吃了不少苦。雖說錢家敗落了,但是之前老管家仍將他家少爺伺候得妥妥當當的,哪曾讓嬌生慣養的少爺吃過這等苦頭!

  “少爺,讓你受苦啦!我對不起過世的老爺啊……”老管家一看心疼極了,老淚縱橫的道。

  “噓……”他的話還沒說完,錢守承就朝自己身後努努嘴巴,示意老管家別太大聲。

  老管家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這才發現自家少爺還背著個女娃,那女娃趴在他背上睡得正香,少爺望著她的目光裏充滿了寵溺。

  “少爺,你背著的是誰呀?”老管家壓低了嗓子,詢問道。

  他年輕時做過布莊的掌櫃,對布料很有研究,那女娃身上的衣服雖然灰撲撲的,料子卻是頂好的,在一般布莊還不一定能買到。

  “是我媳婦兒。”錢守承雖然累得一臉都是汗,表情卻愉悅得很。

  “媳、媳婦兒?”老管家失聲驚呼。

  “噓……”錢守承趕緊阻止,卻已經晚了,背上的人已經被吵醒了,正睡眼惺忪的抬起頭。

  咦,這是哪家閨女,怎麼有點面熟呢?映入老管家眼裏的是一張略顯稚嫩,卻稱得上傾國傾城的小臉。

  “胖頭魚,你怎麼不走啦?”西門艾不解的詢問。

  “胖、胖頭魚?”這似曾相識的稱呼喚起了老管家的記憶。

  他眯著眼又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這才發現她那身灰撲撲的衣裳其實是白色的,只是因為髒了才會看起來像灰色。

  對了,這不就是那位答應他去救人的“白衣小仙女”嗎?老管家終於想起這女娃到底是誰了。

  “承哥哥。”錢守承糾正她道。

  “叫胖頭魚多好聽呀!好端端的幹嘛要改嘛?”西門艾癟癟小嘴,不是很樂意。

  “……”錢守承只瞅著她不說話。

  “喂,你別再鬧彆扭了行不行?”西門艾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他那張仍帶點兒嬰兒肥的臉,“胖頭魚這稱呼很適合你,就像為你量身打造的一樣。”

  老管家見識過這位“白衣小仙女”把人當魚釣的剽悍事蹟,雖然不明白她怎麼會變成自家少爺的媳婦兒,卻害怕自家少爺會惹怒她。

  少爺長得這麼細皮嫩肉,要是她不高興把他當沙包捶了怎麼辦?

  “對對對對,胖頭魚一聽就知道長得胖呼呼的,其實也挺可愛的。”老管家越想越害怕,只得昧著良心站出來打圓場。

  “不要!”錢守承一聽這話可不滿了,要不是顧及背上有個她,他還會跳腳哩!

  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這話放在男人身上也同樣適用。在猿鎖山上,他不介意被她喊胖頭魚,甚至還覺得這代表彼此的親昵。可是下山之後,沿途被人用“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目光關注無數次後,他就討厭起胖頭魚這稱呼了。

  “好嘛好嘛,承哥哥就承哥哥啦!”既然他很在意這個,西門艾只得妥協了。

  雖然就她而言,仍覺得胖頭魚比承哥哥好聽多了,但是她更在意的是他的感覺。

  決定了,他不光要把錢家整頓得比以前更好,還要減肥強身,至少不能像現在這樣!錢守承雙手握拳,目光堅毅。

  “承哥哥,我都答應改口了,你就不要生氣了嘛!”見他仍沉默不說話,西門艾拉了拉他的衣袖,討饒道。

  “以後都得喊承哥哥。”錢守承乘機談起了條件。

  “好嘛。”唉,她一定會很懷念胖頭魚這稱呼的。西門艾遺憾的歎了口氣,漂亮的小臉變得皺皺的,眼神也有些憂鬱起來。

  “那、那個在沒人的時候才能喊。”錢守承心軟了。

  “真的可以嗎?”一聽這話,她臉上的憂鬱一下就不見了,還開心的摟住他的脖子不放。

  錢守承被她抱得快要無法呼吸了。

  “呵呵,承哥哥你真好!”跟黑熊玩慣了,西門艾一向都有些沒輕沒重,大喜之下差點把錢守承勒得昏過去,嚇得趕緊放手。

  為了向他賠罪,當然更重要的是她的肚子餓了,西門艾決定請她的承哥哥去吃好吃的,而所謂的“請”指的是由她決定在哪家吃,買單的自然不會是她了。

  看得出錢守承背了她一路之後已經累了,西門艾沒有再讓他背,而是跟他手牽手走在大街上。

  南韶國一向有禮儀之邦的美稱,即使是恩愛夫妻也不會手牽手走在大街上。也因此,當他們手牽手在光天化日之下從大街上走過,自然就引起了眾人的側目。

  西門艾自幼生活在與世隔絕的離塵宮中,對於世俗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全然不懂,更何況以她這種我行我素的性子,就算知道還是不會去在意別人怎麼看。

  錢守承雖然懂得人情世故,但一來是捨不得讓她失望,二來則是見多所謂“正人君子”的醜惡嘴臉,連帶對這些世俗禮儀也不屑起來。

  這兩人一個是不懂,一個是不屑,一路行來視眾人的側目如無物。老管家自問做不到像少爺這麼強大,不知不覺就落在了後頭。

  少爺似乎跟失散前有些不同呢!老管家忽然發現。

  之前少爺雖然已經成年,但因為自小嬌生慣養,身上總帶著點孩子氣,讓人覺得不夠放心。這次相逢之後,老管家驚訝的發現,少爺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了,身上也多了一種以前沒有的氣勢。

  這是一種很難用語言去形容的微妙感覺。如果一定要用語言形容的話,有點接近於他從小看到的男孩蛻變成一個有擔當的男人。

  西門艾的足跡從沒出過猿鎖山,對於外面世界的認知也僅只于錢守承之前所說的那些。

  此處雖然只是一個小鎮,但也算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一條長街囊括了吃的、穿的、玩的,她一來到這裏美眸就睜得更大了,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用錢守承的目光來看,除了一些野味和皮毛之外,大多東西都做工粗糙,他是看不上眼的,不過見她這麼開心,他也不介意讓她更開心些。

  西門艾瞧見孩子的手裏拿著糖人,臉上不禁露出羡慕的表情,不一會兒她的手裏也多了一個糖人;她看見街邊有很多人在買甜糕,要不了多久嘴巴裏也嘗到了那甜滋滋的味道……

  她手裏很快就被這些小玩意給占滿了,而錢守承仍不肯甘休,大有她注意什麼就統統買下來的氣勢。

  以前都是他們用寵溺的目光望著少爺,他想要什麼就買什麼,現在則輪到少爺用寵溺的目光望著他喜歡的女娃了。

  “或許有個媳婦兒也不算壞事,呵呵……”看著少爺又是買糖人又是買甜糕的忙碌樣子,老管家臉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晚上,西門艾抱著新買的布老虎枕睡得正香,錢守承與老管家則坐在桌子前,各自說著失散之後的遭遇,然後一起討論起錢家的未來。

  兩人一致認為這裏的皮毛品質好且價格低廉,一旦運回炫城製成成品之後,價值翻個七八倍不成問題;再者,裝扮成販賣皮毛的商販,一路上也相對更安全些。

  第二天,錢守承就用較低的價格賣出最小的一塊寶石,賣得的錢除了留作回炫城的旅費外,其餘全部用於收購當地的皮毛。等到正式上路的那天,收購來的皮毛已經裝了滿滿五輛馬車之多。

  逛了這幾日,西門艾的私人收藏也從最初的幾件,變成一隻鼓鼓的大包裹。出發那天,她身上穿著新買的粉色衣裳,小臉也粉撲撲的,雖然這種打扮少了幾分穿白衣時的脫俗,卻多了幾分鄰家小妹的可愛。

  對她來說坐馬車是一種新鮮體驗,馬這種龐大卻溫馴的動物更讓她覺得好奇。

  趕車的馬夫也挺喜歡這粉妝玉琢的女娃,任由她一會兒揉揉馬耳,一會兒抓住馬尾。

  “小宮主,你打算丟下你師父和碧姨了嗎?”就在這時,玄碧忽然現身攔住了車隊。

  其實這些天玄碧常常會來小鎮轉轉,一來是做日常的採買,二來則是看著小宮主。

  西門艾來到小鎮的次日,玄碧就已經知道了,之所以沒有將人帶走,是見她玩得開心,想讓她多玩幾天,而她也乘機多觀察一下錢守承這個人。

  只是玄碧萬萬沒想到的是,錢守承外表憨厚實則狡猾,居然幹起了偷偷將人拐走的勾當。

  “我……”西門艾有些無措。

  這幾天她被快樂沖昏了頭,只知道不分開就意味這種快樂能延續下去,壓根沒意識到這也意味她離開了師父與碧姨她們這些人。

  “這些天宮主一直很想你,也很後悔打傷了你。”玄碧告訴她。

  “師父說她很想念我?”西門艾美眸大睜,小嘴也因為驚訝而張大。

  記憶裏師父總是冷冰冰的,從來沒有對她露出歡顏的時候,即使師父從沒打罵過她,但對於生性好動的她來說,關黑屋子的懲罰遠勝於受皮肉之苦。

  “雖然宮主嘴裏不說,但這些日子我總看到她在你屋裏發呆。”玄碧上前一步,伸手去拉西門艾。

  “你想做什麼?”錢守承不假思索的擋在她面前。

  “當然是帶我家小宮主回去,總不能讓她這麼不明不白的跟了你。”玄碧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我、我不想回去。”西門艾避開了玄碧的手,搖頭拒絕道。

  從她有記憶起就住在離塵宮裏,所見的人除了冷冰冰的師父之外,只有碧姨和幾個負責雜役的中年侍女。師父不是十天半個月閉關不見人,就是冷著臉督促她練功,她自問已經很努力了,卻永遠得不到稱讚。

  過去她還以為生活就是這樣,等到被承哥哥帶下山後,才知道真正的生活是怎樣。她不想回到沒有人氣的離塵宮,更不想過那種冷冰冰的日子。

  “小宮主不想知道自己爹娘的事嗎?只要回到離塵宮,你就能見到自己的親娘了。”玄碧拋出最大的誘惑。

  “師父打我時,我似乎聽見你說我是師父的女兒,可是這怎麼可能嘛!師父一點都不像我娘。”西門艾喃喃的道。

  師父說她是被遺棄在西門外艾草邊的棄嬰,但她長大後對這種說法有些存疑。

  畢竟以望月峰的險阻,外人根本上不去,更別說是將嬰兒丟棄在那裏。何況以師父那種冷冰冰的性子,就算真有嬰兒被遺棄在望月峰上,多半也是讓碧姨帶下山去隨便找戶人家收養,不可能收留她。

  何況她現在已經知道了,娘就是那個在你跌倒時會扶你起來、在你餓時會煮好吃的給你吃、在你傷心時會安慰你的人。她師父總是冷著一張臉,不是閉關練功十天半月不見人,就是把她關在黑屋逼她練功,哪有一點像她的娘了?

  “只要你乖乖回宮,自然會知道真相的。”小宮主不但是宮主唯一的孩子,也是她心中唯一的牽掛!玄碧心中打定主意要帶她回去,更不惜為此出手。

  “……”西門艾聽出來了,要是自己不回去,她的承哥哥就要遭殃了。

  而悲哀的是,以她目前的武功就連碧姨也敵不過,更別說是像師父那樣的高手了。她生平第一次怨恨起自己平時為什麼不好好練功了。

  “不回去,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去炫城的。”錢守承站出來道。

  “小子,你這是想跟我挑戰嗎?”玄碧雙眉一皺,殺氣凝於眉睫。

  “少爺不可無禮,這就是當日將我們從石臺上救下的高人。”老管家生怕自家少爺吃虧,趕緊不著痕跡的提醒道。

  “不敢,我只是不能讓人把西……小艾帶走。”錢守承給了老管家一個“我心裏有數”的眼神,隨即面對玄碧不卑不亢的道。

  “憑什麼?”玄碧冷哼。

  “就憑小艾已經收了我的玉牌。”錢守承沒有退縮,繼續據理力爭。

  “什麼玉?你給我說清楚!”

  “少爺,你把那塊玉送給她了?”

  玄碧與老管家齊聲追問,只不過一個表情震怒一個表情驚訝罷了。

  “小艾收了我的玉牌,自然就是錢家的媳婦兒了。”錢守承點點頭。

  “小宮主,這是怎麼回事?”這要是真的就麻煩了。

  “嗯,娶不到媳婦兒的男人很可憐,承哥哥對我很好,我不想他變成可憐的男人。”西門艾點點頭,承認了錢守承的說法。

  “小宮主你知道媳婦兒是做什麼的嗎?”玄碧先前只想讓她多接觸一下外面的世界,這才在宮主面前力保,哪里會料到她這麼快就被錢守承拐去做媳婦兒了呢!

  “當然知道啊,只要做了承哥哥的媳婦兒,這塊玉牌就是我的啦!不僅如此,我還能吃到蘋果、葡萄、梨子……”西門艾把掛在脖子上的玉牌掏出來給她看,還扳著手指頭一一數著做人媳婦兒的好處。

  呃,這什麼跟什麼呀?別說是老管家聽得瞠目結舌,就連錢守承本人也是越聽越詫異。

  堂堂離塵宮的小宮主,居然被一些吃的給拐去做人家的媳婦兒,傳出去還真讓人笑掉大牙了!一聽這話,玄碧差點沒昏倒,她決定不再多說廢話,直接點了西門艾的穴道,再施展輕功走人。

  西門艾一點防備都沒有,等到她反應過來,已經中招了,全身能動的就只剩一張嘴了。

  等到錢守承回過神來,眼前早已不見西門艾的身影,只有耳邊還回蕩著她如銀鈴般好聽的聲音。

  “我一定會去炫城找你的,承哥哥不要忘了我!”

  錢守承追了幾步,隨即明白自己根本追不上。他停下腳步,用盡全身力氣,沖著她消失的方向大聲喊……

  “小……艾,我……一……定……會……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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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4 00:20:07
  第八章

  錢守承帶著用性命換回來的寶石回到炫城,只用了半年時間就重振家業,將錢府的牌匾重新掛回錢家的門楣。從此,再也沒人敢指著他鼻子說他是錢家無用的少爺了。

  他並不滿足于只是重振家業,而是將經商的觸手伸出了炫城。經過一年多的經營,錢家重新站上炫城首富的地位,他本人也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富家子變成南韶國最成功的商人之一。

  就在錢守承志得意滿的時候,南韶國面臨了十年來最大的旱災。危機當前,他非但沒有囤貨居奇,更是慷慨解囊捐出一半身家用於賑災。當朝廷透過官方管道從鄰國購糧失敗後,他又不計個人安危跑到鄰國,利用自己的管道購回了平價糧食,從而挽救了無數人的性命。

  這次大旱災過後,無數倖存者為這位當時才二十歲的活菩薩設立了長生牌位。

  而為了嘉獎他在大旱時的義舉,南韶皇帝不僅親自接見他,還專門賜給他一個六品文官之銜。

  這六品官的官銜雖然不大,意義卻非同小可,它意味著錢家從此有了皇上這把保護傘,再不是誰都能湊過來咬一口的肥肉。

  聖旨下來當天,錢守承在父母靈前又哭又笑的,還和老管家一起喝了個酩酊大醉。可是一等到天亮,他就恢復冷靜自持的模樣,繼續為未來打拼。在他心裏一直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等他的小艾再次回到他身邊時,他會給她最好的。

  對於這次賑災的事兒,固然是眼見哀鴻遍野心有不忍,但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機,畢竟他錢守承是個商人啊!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沒錯,錢家固然損失了半壁江山,卻贏得了金錢無法買到的美名,對於經商的人來說,這種美名是一種比金錢更珍貴的無形財富。

  果然,災後才過短短半年時間,他不僅賺回了舍去的這半壁江山,還大大獲得利益,錢氏的商號走出炫城開遍了南韶,錢氏的貨物也成為大眾採購的首選。隔年,錢守承成為南韶史上最年輕的皇商。

  二十一歲的錢守承再也不是當年那條憨態可掬的“胖頭魚”了。這些年走南闖北的經歷開闊了他的視野,使他變得睿智而內斂,而褪去嬰兒肥的臉龐變得棱角分明,顯得男人味十足,當他那雙精明的利眸掃過時,就算最狡猾的對手也要膽寒。

  

  炫城,錢家書房。

  “少爺,上個月的帳簿已經拿來了。”老管家帶著兩個小廝,將各商鋪送上來的帳簿放到桌上。

  照說以錢家如今的財勢,以及錢守承對他有如父親般的尊重,老管家早就該頤養天年了,只是他放心不下他的少爺,堅決不肯卸下擔子。

  錢守承沒法說服這位執拗的老人,只得配給他兩個小廝,專門貼身伺候他。

  “知道了,先放桌上吧!我一會兒再看。”錢守承正在振筆疾書,頭也不抬的道。

  “少爺,小艾又給你來信啦?”看見他這樣子,又瞥見在架子上進食的黑鷹,老管家哪會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

  “嗯,信裏說她師父已經答應讓她下山了。”錢守承開心得兩隻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自從小鎮一別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小艾,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她了。

  其實他剛奪回錢家祖業時,也曾去猿鎖山中探尋伊人蹤跡,不料卻是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在山裏轉了好幾天還是一無所獲。無奈之下,他只得悵然而歸。

  那次他在小鎮上遇到了故人,當年那位中年嚮導自那回事件後已不再做嚮導,而是在鎮上開了一家客棧。錢守承想到離塵宮的人總要下山採買物資,而這位中年嚮導又見過西門艾和玄碧,就把這趟帶過去的東西留在客棧裏,托他幫忙轉交。

  此後每年的春秋兩季,錢守承都會親自挑選一批精緻且適用的東西,由專人送到鎮上這家客棧,請掌櫃的繼續幫忙轉交。然而這是後話了。

  這趟尋人未果對錢守承打擊很大。何況他為了奪回家產日夜操勞,體力早就透支了,哪經得起長途奔波呀!回到炫城後,他就病倒了,吃了好久的藥都不見好轉。

  病得暈暈沉沉的時候,錢守承也會懷疑發生在猿鎖山上的一切只會是一場春夢,醒來就了無痕了。就在越想越覺得絕望的時候,一隻黑鷹帶著西門艾親筆寫的信飛進了他的房間。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錢守承拖了好久的病在一夕之間好了起來,讓老管家開心得都掉淚了。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們之間開始了長達兩年多的飛鷹傳書,西門艾在信裏寫下師父逼自己練功的抱怨,也寫下黑熊有了熊崽子的雀躍歡欣……錢守承也會將濃濃的思念,以及生活的點點滴滴寫進信中,與她一起分享。雖然相隔萬里,可他們之間不但沒有變得疏遠,兩顆心還越貼越近了。

  “太好了,我這就讓人收拾暖晴閣。”老管家一聽這話也激動不已。

  對於兩個孩子之間的互動,他可是看在眼裏喜在心裏。他深知自家少爺對遠在千里的西門艾早已是情根深種、非卿不娶了,否則怎麼這麼多人都來說親,少爺就是不為所動呢?

  只是眼見三年時光白白流逝,未來的少夫人還在千里之外,老管家心裏可急了。人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等過了年少爺就二十二了,其他同齡人都已經是幾個孩子的爹了,他家少爺卻還沒成親。

  雖說這飛鷹傳書從來沒斷過,但總是見不到人,時間久了老管家的心裏還是會不安。他這些年盼星星盼月亮的,就是盼望未來的少夫人能快點來,這回總算有點眉目了。

  “不用那麼急,哪有這麼快就到的。”錢守承不禁笑了。

  “哪能不急,這回要招待的是未來的少夫人,需要做的事兒多著呢!”老管家越想越覺得還有好多事兒要做,交代了他幾句就帶著貼身小廝匆匆離開了。

  錢守承將寫好的信折疊得細細長長的,塞進綁在鷹腿上的竹筒裏,又喂黑鷹吃光盤子裏的精肉,這才將喂得飽飽的黑鷹放飛。

  黑鷹在錢府上空盤旋了幾圈,而後像箭一般的往北去了。錢守承癡癡的望著黑影消失的地方,一顆心仿佛也跟著去了。

  過了好久他才收回目光,強迫自己坐在書桌前,仔細核對老管家送上來的帳簿。可是才剛看了一會兒,他一顆心就又溜到她身上去了。

  一別三年,不知她還像原來那麼精靈古怪,還是因為修習了冰心大法,變得跟她師父一樣……

  不,不會的,去年年末小艾就在信中說起過,師父已經放棄想讓她冰心大法大成的妄念。

  “少爺,外面有一位自稱是您未婚妻的白衣姑娘來找您。”錢守承正在胡思亂想,忽然小廝進來稟報。

  一聽這話,錢守承馬上猜到西門艾來了。雖然他心裏也有些迷惑,怎麼才剛接到飛鷹傳書,人就已經到了家門口?只是欣喜程度遠遠大於驚訝,他根本就顧不得細想。

  “人呢?”錢守承被狂喜所籠罩,起身時還差點將椅子翻倒。

  “還在門口等著,我是來報訊的。”報訊的小廝哪見過少爺如此失態,愣了半天才道。

  “胡鬧,哪能讓人在門口等呢?還不趕緊將人請進來!我馬上就過去……”錢守承一邊叱責,一邊急吼吼的就要往外沖。

  不過才沖出幾步,就又停下腳步。

  “少爺,您怎麼忽然停下來了?”措不及防之下,小廝差點一頭撞到他身上。

  “沒什麼,你先把人帶到花廳去,讓人好好伺候著,不得怠慢。我回房換件衣服就過去。”

  “哦!”小廝答應了一聲,就往大門的方向跑。

  他一邊跑還一邊納悶。少爺不是每天都換衣服嗎?怎麼剛換上沒多久的衣服又要換了?要說是弄髒了,也沒發現有什麼地方是髒的呀!

  而錢守承一口氣跑回松苑,從衣櫃裏翻出當季的衣物,一連換了五六套還是沒找到合適的,最後他只得挑一件還算順眼的穿上。

  他的貼身小廝錢櫃只見少爺一陣風似的捲進來,又一陣風似的卷出去,要不是床上還堆著翻得亂糟糟的衣物,他還以為自己是在作白日夢。

  畢竟他家少爺一向年少老成,何曾見他如此慌慌張張的,還像個女人似的挑剔起衣著穿戴來了。

  其實他這種心態說破也挺簡單的,並非只有女人才會為了悅己者容,男人也會為了自己喜歡的女子精心打扮,只為了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在對方面前。

  由於換衣服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去花廳的這一路上錢守承都跑得飛快,可眼見花廳就在前面了,他的腳步又慢了下來。

  這些年他一直盼著西門艾能來到自己身邊,可是等她真的來了,他又忍不住忐忑起來。

  她在信上說這回是藝成下山,也就是她的武功比之前更好了,不知是否會嫌棄他太文弱?或是覺得他身上的銅臭味太濃……

  他越在乎對方就越在意她怎麼看自己,心裏想得越多就越邁不開步子。於是錢守承就只能隔著一扇花窗,癡癡的望著窗內的那個人。

  人正坐在花廳裏喝茶,桌上擺著不少點心,還有兩個丫鬟伺候著。

  一旁的丫鬟擋住了他的視線,錢守承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到一身飄逸的白衣,單是這樣就讓他看癡了。他的臉越湊越近,一雙眼都快貼到花窗上了,一顆心更是怦怦直跳。

  “少爺,你在這裏做什麼哪?”驀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老管家也得到通報,忙不迭的趕過來了。

  毫無提防的錢守承嚇得跳了起來,腦門子正好磕在窗格上,發出好大的聲音。

  “沒、沒做什麼,我馬上進去了!”錢守承回頭丟下一句,也顧不得想那些有的沒的了,捂著紅通通的腦門子沖進花廳去了。

  “呵呵呵……”要是他沒看錯的話,少爺的臉紅得就像猴屁股似的。老管家促狹的笑了。

  由於少爺的努力,如今的錢家比以前鼎盛的時候更輝煌了,但是看他鎮日埋首於帳簿之中,老管家總覺得心疼。

  他就算作夢也想著錢家能像老爺在世時那樣,充滿了歡笑與幸福,但實際上這個家一直都很沉悶,只有當少爺收到西門艾的來信時,才會流露出歡喜的神情。他相信“白衣小仙女”一定能將歡笑重新帶回到這家裏。

  也因此,老管家期盼西門艾下山之心不比錢守承少,此刻眼見心願達成,他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你就守在這裏,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攪少爺和少夫人。”老管家對身邊的小廝下達命令。

  “那要是陸爺他們過來找少爺商討……”小廝記得之前少爺吩咐過陸爺會過府來談一樁大生意,不禁有些猶豫的道。

  “吩咐下去,就說家有要事,這些日子都閉門謝客。”在老管家看來,沒有什麼事兒比少爺談情說愛更重要了,畢竟這可是關係到錢家的下一代。

  老管家雖然名義上仍是錢家的管家,實際地位卻跟老爺差不多,若不是他堅決不答應,錢守承早就認了他做義父了。

  “是。”小廝自然知道老管家在錢府的地位,一聽他這麼說,哪還敢怠慢,趕緊一溜小跑去辦事。

  “你們負責打掃暖晴閣,記住了,所有的東西都得換成新的,錢不是問題,一切都要用最好的。”老管家繼續指派剩餘的僕役。

  “是。”聽老管家說得慎重,那些僕役就更不敢怠慢了,忙不迭的就去準備。

  沒過多久,現場只剩下老管家一個人了。

  自從錢家鹹魚翻身之後,找上門來要替錢守承作媒的人不少,只是每次都被已經情有所鐘的少爺給拒絕。老管家固然能理解自家少爺對西門艾的一往情深,卻也著急錢家的子嗣問題。幸好西門艾沒有辜負自家少爺的深情,來得雖然晚了些,但好歹還是來了。

  不知道少爺他們談得怎麼樣了?這好奇心一上來,老管家也顧不得為老不尊了,學著少爺之前的樣子將臉湊到花窗上。

  咦,怎麼才這會兒工夫就抱在一起了?老管家先是一怔,隨即大喜:照這麼發展下去,要不了多久錢家就會響起嬰兒的哭聲了。

  “呵呵呵……”一想起會有一個酷似少爺的胖娃娃追著他喊“爺爺”,老管家就不禁心花朵朵開。

  “這裏面是誰呀?”這時他身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有人學著他的樣子也湊到花窗前偷窺。

  “當然是我家少爺和少夫人了,他們看起來很匹配吧?”老管家越看越覺得他們相配,開心得合不攏嘴了,哪還能顧及追究這傢伙逾矩。

  “錢守承?”

  “當然啦!我家少爺可是三代單傳,如假包換。你瞧他們多麼恩愛啊!呵呵……”

  “混蛋!”結實的窗格被抓得格格作響,大有隨時會斷掉的跡象。

  “豈有此理,居然敢……”詛咒我家少爺?老管家哪能容忍自家少爺被人這般詆毀,立馬就要找這出言不遜的傢伙算帳,不料……

  不對呀!身邊的這個要是西門艾,那花廳裏的那個又是誰呀?

  瞅瞅自己身邊的白衣女子,再看看花廳裏跟少爺抱成一團的白衣女子,老管家的腦袋一整個混亂了。

  

  讓黑鷹帶信給他的時候,西門艾已經下望月峰,瞞著沒說是由於她的私心作祟。飛鷹傳書中,承哥哥說了許多外出經商時遇到的趣事兒,相比之下她在猿鎖山的生活就顯得無趣極了,好不容易師父松了口答應讓她下山,她便迫不及待的要去遊歷一番。

  那年她被碧姨帶回離塵宮後,就從月無塵嘴裏得知當年的事。雖然知道師父其實就是自己的娘親,但因為從小到大她已喊慣了“師父”,也就沒有改口。

  按照西門艾本來的計畫,是打算到處走一走,最後才到炫城找她的承哥哥。可等到出發後她還沒轉幾個地方,一雙腳就自動自發的轉往炫城的方向了。

  也罷,就當成給他一個驚喜吧!西門艾無法否認,比起那些有趣的玩意兒、美麗的風景,自己更想見的是她的承哥哥。

  除了三年前的那次之外,西門艾再沒出過猿鎖山,但是經由與錢守承之間的飛鷹傳書,她對於山下的世界並不陌生,看著他信中所寫的,她常常會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似乎自己陪在他身邊走南闖北。

  西門艾雖然是第一次來到炫城,但是對這裏一點都不覺得陌生,因為她的承哥哥曾在書信中無數次說起過這城市。

  方街拐角有間李記包子鋪,做的四喜包子最有名了,大清早就有人排隊賣包子;錢家布莊在明月街與慶輝巷的交界處,遠遠的就能看見;想吃豆腐腦就去布莊隔壁的那家,別看鋪子小小的一點都不起眼,賣的豆腐腦卻是炫城最好吃的,要是去晚了還買不到哩……

  當然啦!談得最多的就是錢家了,從信中西門艾知道了錢家就在城東的泡桐巷,錢家的前院有一口紅魚池,後院有一口用作避難的枯井,南牆根有一個狗洞……

  來到炫城後,西門艾很順利的找到泡桐巷。這是一條不長的巷子,與最繁華的太平街只有一街之隔,是個鬧中取靜的好地方。

  巷子兩頭果然各種著一棵泡桐樹,天長日久樹身又高又直,遠遠的就能望見。這時已經過了泡桐開花的季節,樹上只有碧油油的葉子,看不到信中所說的鋪了一層深紫與淺紫相間的“毯子”之勝景。

  她找到錢府的大門時,正好也有人來拜訪錢家,門房正一臉為難的說著什麼。西門艾伸長耳朵聽了一下,大致是家中有事閉門謝客之類的,來訪人雖然不開心,但也只能怏怏的走了。

  切,要換作她才不會這麼簡單被打發走呢!對了,承哥哥在信中曾提到過南牆,不如她也從南牆進去吧!西門艾眼珠子一轉,心中就有了主意。

  當年錢守承為了逃家出去玩。不只一次試圖從南牆的狗洞鑽出去,無奈因為吃得太好了,每次都會被卡在當中進退不得。

  偏偏這錢少爺總不信邪,三不五時就會去挑戰一下狗洞,次數多了,府裏的人都知道要是找不到少爺,就去南牆的狗洞瞧瞧,十之八九能把人給找回來。

  為了防止隔壁著火時大火會蔓延過來,大戶人家都會把外牆建得高高的,這種牆就叫作“風火牆”。錢府的南牆就是一堵又高又厚的風火牆,以西門艾的輕功要越過南牆自然不成問題,只是……

  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在半途瞥了一眼傳說中的狗洞,想像著小錢守承被卡在當中眼淚狂飆的模樣,她樂得一陣腿軟,差點就從牆上摔下來。

  西門艾趕緊鎮定一下心神,這才沒有大笑出聲。

  她雖然是第一次來錢家,但是拜之前的飛鷹傳書所賜,她對錢家的一草一木都不覺得陌生。

  嗯,承哥哥說過他住在松苑,就先去那裏好了。辨別一下方向,西門艾正要往位於東面的松苑摸去,不料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咦,他趴在那裏做什麼呀?她的好奇心一向旺盛,當即掠了過去,學著老管家的樣子往花窗上一趴。

  這一望呀!差點沒把她的肺給氣炸了,老管家的話就更是火上澆油,直把她的滿腔驚喜變成了滿腔驚怒。

  “哼,好你條胖頭魚,居然敢偷人?”她的手指越抓越緊,窗格禁不住她的手勁兒,“嗑”一聲折斷了。

  哼!承哥哥,不,這條胖頭魚是她的,誰也別想從她手裏搶走!怒火攻心之下,西門艾全然忘記世上還有一種叫作“門”的東西。

  “讓開!”老管家只聽得一聲輕叱,隨即自己的身體就像裝了機關似的,平平向左挪開好幾尺。

  西門艾一掌拍在花窗上,一陣細密的破碎聲後,整扇花窗化為烏有。她正要掠進去,不料……

  “小艾,真的是你麼?”讓她魂牽夢縈好久的熟悉聲音,傳入了她的耳裏。

  西門艾就像被點中穴道似的,別說是掠進去了,就連一根手指頭都無法動彈。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花窗,已經被她剛才那一掌給拍沒了,此時他們之間除了空氣再無阻隔,彼此的模樣都清晰的印入對方的眼中。

  還是那副清麗絕俗的容貌,還是一襲不沾俗世塵埃的白衣,眼前的西門艾就如他記憶中那般美好,只是個子高挑了些,臉上也少了幾分稚氣。

  他臉上的嬰兒肥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五官,眉宇間也多了幾分男兒氣概,雖然他的外表改變不少,但西門艾仍一眼認出他就是她的胖頭魚!

  真的是他的小艾,真好!

  哼,他為什麼會去抱別人?

  兩人隔著“花窗”癡癡對望,錢守承眼裏滿是驚喜與愛意,西門艾的卻充滿了憤怒與被背叛的傷痛。

  咦,為什麼她要用如此憤怒的目光瞪自己?當兩人的眼光交會時,錢守承為她眼中的憤怒而不解。

  他眼裏的驚喜明明不像是假的,可……為什麼他要去抱別的女人呢?除了憤怒之外,西門艾的目光還多了幾分哀怨。

  在錢守承看來,就連她生氣的模樣也好看得不得了,但相較之下,他更希望得到一個微笑的擁抱……

  一想起擁抱,他總算明白問題出在哪里了。

  之前小廝來報告說門外有一位自稱是他未婚妻的白衣女子來找他,他一聽是自己的未婚妻,又是穿白衣的,就以為那是西門艾了。不料等他換好衣服興匆匆跑到花廳時,才發現那根本就不是西門艾,而是幾年前就已解除婚約的沈瑩,滿腔的熱情頓時化為烏有。

  原來這些年沈家商號的經營狀況每況愈下,等到沈瑩的大哥沈亮接手後,經營狀況就更差了。沈瑩一直以為他至今未娶是因為自己,這時又聽信旁人的胡言亂語,以為沈家的危機是他故意製造的,這才會突然跑來錢家。

  聽她左一句“我知道你忘不了我”,右一句“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不娶妻的”,錢守承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這位沈姑娘……”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表明態度,不料沈瑩竟撲過來緊緊抱住他不放。他急著要推開她,又擔心自己碰到什麼不該碰的地方,到時候就更說不清了。

  就在錢守承琢磨該從哪里推開更妥當時,西門艾已經打破花窗,當場逮住他的“犯行”。

  唉,眼前這情景想讓她不誤會都難啊!而更冤枉的是他,他真的什麼都沒做呢!錢守承自覺比竇娥還冤。

  “胖頭魚,你還想做什麼?”西門艾不怒反笑的道。

  “做、做……”錢守承這才發現自己竟將心裏想的都說了出來,“小艾,你聽我解釋啊……”

  “好,那你解釋為什麼會抱著她?”要是目光也能化為有形的刀劍的話,此刻錢守承已經被戳得千瘡百孔了。

  不對啊!明明是她抱著他不放才對。錢守承順著她的目光一看:完蛋了,自己的手還放在她手上!

  他本想拉開她的手,可這會兒看起來更像是按著她的手不放!錢守承趕緊抽開手,卻已經為時太晚,一切盡入西門艾的眼中。

  “守承哥!”沈瑩招架不住她那冰錐似的目光,整個人躲到錢守承身後,一雙手臂卻抱得更緊了。

  “放手!”

  “守承哥,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的!”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沈瑩,真要是放手了,她的守承哥就再也不是她的了。

  “小艾,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就這麼一耽擱的工夫,西門艾已經從窗邊消失了。

  要是不能把她追回來的話,也許自己就會永遠失去她了!錢守承這下真急了,再顧不得其他,一把扯開沈瑩的手,全然不顧後者因此摔倒在地上。

  這一刻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追上她、留下她;他的眼裏也只看得到一個方向,那就是她消失的方向!

  情急之下,錢守承也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叫作“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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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4 00:21:11
  第九章

  老管家眼見西門艾只輕輕一掌就將結實的花窗擊成了一堆碎末,心裏那個忐忑呀!生怕下一掌擊碎的就不是花窗,而是自家少爺了。

  “老爺夫人你們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少爺呀!”老管家雙手合什,對著空氣拜了又拜,嘴裏不住喃道。

  幸好他想像中的恐怖情景並沒有發生,他家少爺好端端的。

  老管家才剛鬆口氣,不料花廳裏又發生了變故,少夫人一言不合竟轉身就走。

  這還了得,少夫人真要走了,他家少爺不就得打一輩子光棍?他肖想已久的小小少爺也就跟著沒了……

  “少夫人你別走呀……”老管家本能的去阻攔,可伸出去的手連片衣角都沒抓到。

  西門艾的行動如行雲流水般,眨眼間就已在幾丈之外了,急得老管家望著她的背影直跺腳,只恨自己的手不夠長。

  這時他身後忽然傳來“撲通”一聲,是錢守承從窗臺上跳了下來。

  “少爺,你怎麼……”放著好端端的大門不走,倒鑽起窗子來了?老管家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見錢守承追著西門艾的背影跑遠了。

  “小艾,你別跑!”

  “小艾,你聽我解釋!”

  “……”

  錢守承一邊追一邊喊,真恨不得爹娘生他的時候能多給雙腿或者多給張嘴。

  這場追逐戰也驚動了錢府的僕役,大夥兒紛紛放下手裏的事,機靈一點的就跑來向老管家打聽情況。

  “老管家,這是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還不幫少爺一起追?”老管家靈機一動,發動全體人員對西門艾進行全方位的圍追堵截。

  哼,他就不信這麼多人會堵不住一個人!不過在這之前,他得先去解決花廳的那個麻煩。

  “沈家,哼哼。”老管家嘿笑。

  他家少爺敦厚善良,即使經歷家破人亡的慘劇仍不失赤子之心,為人做事也總會給人留三分餘地,從不趕盡殺絕,就算在清算當年謀奪錢家家產的那筆帳時,也只追究了首惡,並未波及其他人。

  嚴格說來,除了解除兩家婚約之外,沈家並沒做更多對不起錢家的事兒,充其量不過是明哲保身見死不救而已。既然少爺連其他人都放過了,自然不會去追究沈家。

  不過少爺不追究,並不等於沈家人就能把心思動到他家少爺身上。既然沈家人都把主意打到少爺頭上了,他也不好意思不接招啦!

  總之,只要有他在的一天,他就絕不允許任何人妨礙少爺的幸福!

  老管家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這會兒卻一點都不慈也不善了。

  

  其實早在錢守承撇下沈瑩追出來時,西門艾就已經不那麼生氣了,否則以他那種龜速哪能追得上輕功卓絕的她呢?只是要她就這麼原諒他,那是不樂意的。

  畢竟誰都不願意看見自己的情郎抱著別的女人,何況是早把這條胖頭魚歸到自己勢力範圍內的西門艾呢!

  “小艾,你先站住聽我說呀!”錢守承追在她後頭大喊,每回遇到西門艾,他就只能認栽。

  先前一見她轉身要走,頓時就慌了,一心只想著怎麼才能把她追回來,哪還顧得上冷靜思考呢?

  “你說,我聽著呢!”西門艾站在屋頂,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小艾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抱她。”見她願意停下腳步聽自己解釋,錢守承心中一陣狂喜,趕緊抓緊機會解釋。

  “我看見你讓她抱你!”西門艾哀怨的望著他,一臉“你居然讓一隻狐狸精抱了,你傷了我的心”的表情。

  那哀怨的眼神扯得他的心都疼了,只要能讓她臉上再次綻開笑靨,要他做什麼都成。

  “真的是她撲過來抱住我,我沒有騙你。”聽起來似乎不可思議,但事實確實如此。

  這時再回想當時的情景,兩人相擁的姿勢確實有點古怪,再結合他當時彆扭的表情,似乎理解為那只狐狸精死抱著他不放才更為合理些。

  “哼,她說想抱你就給她抱呀?”西門艾吃味的道。

  “我只是把她錯當成你了,這才……”越描越黑指的就是像錢守承這樣。

  “不小心?你這胖頭魚是不是還想著不小心入錯洞房呀?”西門艾氣得從屋頂上飛下來,踮著腳尖,揪住他的耳朵怒吼道。

  她本不想踮起腳尖,畢竟這會讓她的氣勢變弱很多,無奈等靠近了才發現這傢伙不但人變瘦了,還高了許多。曾幾何時,這條胖頭魚的胸膛也變得這麼寬厚了,讓人有一種好想靠一靠的衝動。

  我在生氣、我在生氣……西門艾不斷的提醒自己,以對抗那種想靠上去的衝動。

  “小艾,我想娶的只有你!”好多年沒聽到“胖頭魚”這稱呼了,真教他懷念啊!

  之前屋頂的風吹啊吹,吹得她的衣袂飄飄恍若飛仙,錢守承有一種她會乘風而去的擔憂,而今被她揪著耳朵,他這才感覺踏實了些。

  “哼,油嘴滑舌!”西門艾斜睨他一眼,心卻因為他的話而悸動,雙頰更是生起薄暈。

  “小艾,你真美。”對於她從衣袂飄飄的白衣仙女變身為揪耳朵的母老虎這件事,錢守承還挺開心的。

  “老實交代,不許轉移話題!”西門艾狠狠的瞪他一眼,其實內心因為他的讚美而飄飄然的。

  這些年錢守承一直擔心西門艾會變成像她師父那樣的人,美則美矣,卻冷得像根冰柱子似的,沒有一點兒人氣,幸好如今再見面,她還是那麼鮮活,還是那麼生氣勃勃。

  “真好,呵呵……”一想到這,他的嘴角就忍不住直往兩邊咧。

  “不許傻笑、不許裝瘋賣傻、不許回避話題、不許沉默……”西門艾氣惱之下一連說了十幾個不許。

  “是、是、是、是。”錢守承從善如流的回應,眼裏仍滿是笑意。

  “現在我問你答,不許說多餘的廢話,否、則、我、就、把、你、變、成、風、幹、魚!”西門艾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一根指頭,在他的胸膛上用力戳戳戳。

  “沒問題。”錢守承看出她已不太生氣了,這心神一定,性格中屬於商人的狡獪就冒出來了。

  “之前你說錯把她當成我了,是因為我們長得很像嗎?”她問出了一直在心中盤桓的疑問。

  “一點都不像。”

  “既然一點都不像,為什麼你會把她錯當成我呢?”總之她就是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是不會甘休的。

  “是這樣的。”錢守承只得將整件事從頭道來。

  先前他在書房忙碌,有小廝過來通報說門外有一白衣女子自稱是他的未婚妻。由於之前已經接到她的飛鷹傳書,知道她要過來,再加上來訪的女子不但穿白衣,還自稱是他的未婚妻,他就想當然耳的以為來者是西門艾了。

  不料等他興匆匆的跑到花廳才發現,來的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而是早就退了婚的沈瑩。更要命的是,還沒等他弄明白對方的來意,沈瑩就撲過來抱住了他,而西門艾也好巧不巧在這時候出現了。

  這會兒錢守承已從之前急得大腦一片混沌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了,屬於商人的狡獪開始冒出頭,言談中不動聲色的表明,他是多麼努力的在為兩人的未來打拼,又是多麼在意她。

  “這麼說這只狐狸精是你的未婚妻囉?”西門艾酸酸的道。

  “是前未婚妻。”他特別在前”字上加強語氣。

  “她長得很美嗎?”

  “沒有特別注意,但我知道一定沒有你長得美。”她在他心中是與眾不同的。

  他說這話也不全是恭維,俗話說“情人眼裏出西施”,何況西門艾不但擁有絕世容顏,還比俗世中的美人更多了一分脫俗的氣質。

  “那……要是她長得比我還美呢?”西門艾的嘴角開始往上揚起,揪耳朵的手也不知不覺鬆開了,可還是不忘問上一句。女人嘛!在這方面總是有些小心眼,就算清麗脫俗的西門艾在深陷情網時也不例外。

  “在我心裏沒人能比你更美了。”

  “討厭!”嘴裏雖然說討厭,其實這回答讓她很滿意。

  也因此,當錢守承將她攬入懷裏時,西門艾並沒有拒絕,甚至還有些開心。就在這時,她的鼻子忽然聞到一股陌生的脂粉味,柔軟的身體頓時就僵住了。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異樣,錢守承關切的問道。

  她嫌棄的推開他,捏著鼻子道:“你的身上好臭!”

  “臭?”他一怔,隨即明白一定是沾到沈瑩身上的脂粉味了,趕緊將外衣扒下來,丟得遠遠的。

  “哼。”算你夠機靈。西門艾的眼裏掠過一絲笑意。

  “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就原諒我這一回吧!”錢守承當然沒錯過她那抹笑意,當即打蛇順竿子上的湊過去,還眨巴著眼睛裝可愛。

  一時間只聽四周噗哧之聲不絕,以老管家為首的一干偷窺者,見此情景紛紛忍俊不禁的笑出來。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西門艾忍著笑丟出八個字。

  “小艾你別走!”

  “走?我不會走,”真要走了,不是便宜了那只狐狸精嗎?“當然啦!前提是……你能追上我!”

  “小艾,我真的只喜歡你一個!”錢守承聽到前半句正高興,再聽完後半句,一張臉立刻垮下去。

  “來追我啊!追上了我就相信你!”西門艾白衣飄飄的,又一次掠上了屋頂,還不忘拋一個媚眼給他。

  練過半調子冰心大法的她,其實很沒有魅惑男人的本事,這媚眼與其說是媚眼還不如說是眼抽筋,但即便如此,對錢守承還是很管用。

  “追!”錢守承被這“媚眼”一砸,整個人都酥了一半。這一刻別說是去追妻了,就算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豁出去了。

  “大夥都去幫少爺啊!”

  “是!”

  老管家一聲令下,錢府上下全體出動,遞板凳、架梯子、開窗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他家少爺早一點抱得美人歸。

  起先西門艾專挑那種難走的地方竄,這可苦了追在她後頭的錢守承,又是翻牆又是鑽窗的,真恨不得自己能長出八條腿八隻手。

  手腳不夠快,跟不上她的速度,只能使出他最擅長的甜言蜜語了。於是他那積壓許久的情話,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倒。

  漸漸的,西門艾跑的地方變得平順了,速度也慢下來了,錢守承也終於有了喘息的餘地。

  這下就算最遲鈍的下人都看出來了,要不了多久這未來的錢夫人就會乖乖束手就擒了。

  沒想到關鍵時刻,沈瑩又出現了,還盯著錢守承不放。

  西門艾見了,恨不得剜了那雙討厭的眼睛,可……

  她的胖頭魚變得如此英俊,覬覦他的狐狸精一定不只這一隻,就算她今天能剜了這只狐狸精的眼睛,也難保明天、後天、大後天……不會繼續出現新的狐狸精。

  嗯,得想個法子一勞永逸才行,她可不想將大好的光陰都浪費在趕狐狸精上面。西門艾眉頭緊皺的想。

  得想個法子讓別人明白胖頭魚已經有主了,教所有狐狸精都不敢再打他的主意……

  

  陸行易早在幾天前就約好了要去錢府談一樁生意,不料當他依約前來的時候卻吃了個閉門羹。他正站在錢府門口鬱悶,忽然瞥見府裏飛出一道白影,飛簷走壁的朝前方去了。

  哇,這毛賊也太大膽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出手,還穿著一身囂張的白衣,似乎唯恐別人看不到似的。而更讓他驚歎的是,那賊不單是個女的,還漂亮得要命。

  “妙齡佳人甘作賊,真是世風日下呀!”陸行易年少學文,等到十多歲時才從商,身上就更多了幾分文人的迂。

  他搖頭晃腦感慨了半天,隨即才意識到遇見這種情況下,首先要做的就是喊“抓賊”。所幸膽大包天的妙齡女賊仍在相隔不遠的屋頂上,他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抓……”陸行易亮開了嗓子,才要大喊,忽然有人從背後撞了他一下,撞得他差點跌倒。

  “搞什麼,莽莽撞撞……”他正嘟嘟嚷嚷的抱怨,忽然覺得手上一空,攥在手裏的馬韁繩被人給奪走了。

  “小艾,你等等我呀!”嚏嚏馬蹄聲伴隨著焦急的呼喊,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我、我的馬呀!來、來人,抓偷馬賊啊!”陸行易終於喊出那聲遲了好久的“抓賊”。

  就在這時,錢府大門裏湧出一大幫人。

  “快、快、快幫忙抓……”陸行易以為來了幫手,不禁大喜過望,不料……

  “少爺,我看好你!”

  “少爺加油追啊!趕緊抱得美人歸!”

  “……”

  那幫人沖著偷馬賊的背影大喊大叫,為首的赫然是曾和他有幾面之緣的老管家。

  偷馬賊?錢守承?陸行易因為驚訝過度差點跌倒,現在回想起來那偷馬賊的背影還真的有些熟悉哩!

  

  來錢府以前西門艾就知道,泡桐巷與炫城最熱鬧的太平街只隔了一條街。這會兒她站在屋頂,居高臨下看得更分明了,那一塊此時正人頭攢動熱鬧得緊。

  想要昭告大眾的話,還有什麼比熱鬧的大街更合適呢?她臉上浮現一抹得意的笑。

  “小艾,等等我呀!”身後傳來了馬蹄聲,還有錢守承那焦急的喊聲。

  “有本事你就來追我啊!只要追到了就聽你的。”西門艾拋給他一個“媚眼”,堅決不妥協。

  錢守承無奈,只有把馬催得更急,不料卻激起了她的好勝心,兩人一個在馬上一個在屋頂較起了勁。

  太平街是炫城最熱鬧的街市,街道兩邊商鋪林立,不管是本地的還是過路的,都喜歡來這裏溜達溜達,順便買點東西回去。

  到了每月初一和十五還會有集市,到時街道兩邊都會設立臨時攤位,賣的東西不但種類多價格也很便宜,因此每逢這兩天,太平街上的人潮總是絡繹不絕。

  錢守承是追得發了狂,根本就沒想到這天正是十五;西門艾則是壓根不知道這一點,不過就算她知道了也是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什麼都不怕。

  街上的人首先看到的是在屋頂上飛來飛去的西門艾,一時間“抓飛賊”、“抓白衣女賊”的呼聲此起彼落,隨後他們才聽到馬蹄聲,看到狂奔而來的一人一馬。

  一轉到太平街上,觸目所及的都是洶湧的人潮,錢守承這才省悟到這天正是有集市的日子,心中不由一凜:壞了,鬧不好要出人命。

  “讓開!”他一邊大喊著提醒路人注意,一邊竭力勒緊韁繩,無奈馬兒已經跑得發了狂,壓根收不住腳步。

  人群發出驚恐至極的尖叫,爭相逃命,可是哪里來得及昵?

  接下去的一幕在此後的許多年裏,一直被炫城人所津津樂道。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見兩道白綾從天而降,分別將肇事的一人一馬捲入其中。“砰”的一聲,有什麼砸在地上,一時間塵土飛揚,什麼也看不清,等到塵埃落定,他們才發現地上多了兩隻“大白繭”,還有一個……

  之前是因為看見有人在屋頂上,大夥兒又因為逆著光看不清臉,才會誤以為是飛賊,這會兒照了面才發現,哪是什麼飛賊,根本就是女神仙嘛!

  一時間,太平街上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見,眾人都屏息看著她。

  夠震撼吧!西門艾還以為這些人純粹是被自己露的那一手給震住了,不由暗暗為自己臨時加的那一掌而得意。

  要沒有這臨時起意朝地上拍了一掌,就沒法形成這種塵土彌漫的效果了。

  只見西門艾的手指輕輕一勾,纏在馬兒身上的白綾自動飛了回來。

  先前發出那麼大的聲響,在場之人還以為這匹馬不死也重傷,沒想到這白綾一解,馬兒嗚嗚了幾聲又重新站起來,看起來毫髮未傷。

  現場頓時響起一陣歡呼。

  “小艾,還有我啊!”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她來解救,叫“錢守承”的大白繭終於等不及了。

  “哼,看你下回還敢不敢再找狐狸精!”西門艾俯下身去,惡狠狠的瞪著他道。

  “不敢不敢,太座你最大。”被纏成大白繭的錢守承四肢沒一處能動的,只能用臉頰討好的蹭蹭她的指尖,以示討饒。

  “這回就饒了你,要是再敢有下回,我就打斷你的腿,至於那只狐狸精嘛……就、剝、皮、吃、肉!”這是她在前來的路上聽到一對吵架的夫妻說的,這會兒就現學現賣了。

  “是、是、是。”自從他發現愛上了她,一顆心就全在她身上了,哪還會有二心。

  原來小艾這麼在乎他呀!呵呵呵……錢守承總算明白她鬧這一出是為什麼了。她的獨佔欲讓他開心不已。

  原來不是女神仙下凡,而是家中老婆倒翻了陳年醋罐子呀!那些看得呆掉的人們總算回過神來了。

  該說的都說了,該警告的也警告了,自然得解開他身上的白綾了。西門艾勾勾手指頭,白綾就像有生命似的收了回來。

  “下回可不能這麼嚇我了。”再多來幾次他一定會短命。他這才感覺後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身上的白綾一鬆開,錢守承就緊緊抱住了她。

  “這是你不夠信任我!”西門艾白了他一眼。

  “我不管,下回不許再這麼做了。”錢守承這才想起,她在三年前就敢把兇猛的大黑熊捆著玩了,何況是三年之後?可就算知道她不會有危險,他仍然會為了她而揪心。

  “真的沒什麼危險。”她用的是巧勁,也就是所謂的借力使力,並沒有耗費太大的力氣,危險性也極低。

  “我會擔心。”千言萬語化為四個字。

  “嗯。”西門艾想了想,點點頭答應了。

  此刻軟香溫玉在懷,錢守承渾然忘了置身何處,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惟願歲月靜好,一生能如此。

  自從那日大鬧太平街後,炫城首富錢爺家有母老虎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炫城。

  據說,這只母老虎雖然美若天仙,卻有毆夫的惡習,還當街放話說要扒狐狸精的皮。

  據說因為母老虎太兇悍,她家夫婿嚇得穿了件中衣,就逃到大街上來了……

  這消息一傳開,想把女兒送給錢守承做妾的人立馬少了大半。

  西門艾才不管別人怎麼想她,對於她來說,只要能達到驅趕狐狸精的目的就好,她甚至還認真考慮是否該在門口釘一塊“狐狸精不得入內”的木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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