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珈 ]【娃娃談戀愛】[全文完]

又靜

　
　　自從他的新娘在結婚前一天逃跑後，他再也不相信女人。

　　自此之後，他的設計工作室只跟男人合作，謝絕女人上門。

　　這次他逼不得已要跟米藍這個有張可愛娃娃臉的女人合作，

　　搞得他心不甘情不願，只好對她百般挑剔、萬般刁難消氣，

　　但她卻乖得不吭一聲，乖得他的心蠢蠢欲動、想戀愛了……


　　韓原哲是她崇拜的偶像，出自他手的模型都是她的最愛，

　　而他的人讓她很心動；尤其觸碰到他，她恍若觸電了，

　　兩人間激起的火花，讓她堅信這是愛的徵兆，她喜歡他。

　　可是事情跟她想的不一樣，她愛的告白失敗，他還躲著她，

　　朋友叫她穿上「裸體圍裙」試試，好羞啊，真的會成功嗎？　
　

又靜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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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　天母　sonata美式餐廳

　　十一點四十分，一名身穿白襯衫、鐵灰色牛仔褲的年輕男子推門走進sonata（奏鳴曲），正在吧檯忙碌的服務生瞥見，立刻抬頭微笑。

　　「午安，韓先生。」

　　「一樣，漢堡跟鮮奶茶一份。」韓原哲向服務生吩咐。由於sonata員工在自家餐廳用餐，皆可享受月底結帳特權，他走到吧檯翻開桌上登記本，簽上自己的名字。

　　「對了，韓先生——」服務生揭開口罩一角說著悄悄話。「有一個小女生來找你，我剛本來要打電話上去，可是她說她跟你約十二點……」

　　「對。」韓原哲皺了下眉。正想跟他交代，沒想到她還比他更早到。「她什麼時候到的？」

　　「十一點二十就到了，我已經請她坐在您的老位子上。」服務生將餐點放在木製托盤上。

　　服務生口裡說的老位子，正是轉角一張兒童樂園的模型海報底下。sonata的本業是模型作坊，想當然附設的餐廳，裡頭也掛滿了一幅幅精美的模型海報。韓原哲端著托盤走至轉角，像是聽見他的腳步聲，一名穿著水色洋裝，長髮及腰的女孩突然轉過身來。

　　市松娃娃？一見米藍，韓原哲立刻聯想起日本常見的和服人偶。米藍天生膚白，巴掌大的小臉配上厚重劉海，一雙有若小鹿般的黑眼睛水汪汪，還有那緊抿的嫣紅小嘴，看起來實在很沒有真實感。

　　「你就是米藍？」韓原哲一屁股坐在深紅色的塑膠皮椅上。昨晚韓母硬逼韓原哲面試米藍時，曾大概提過她年紀，年次——可是眼前女孩，怎麼看都像沒超過十六歲。

　　「對……我就是……米藍。」她結結巴巴。昨晚接到能面試的電話後，米藍既興奮又緊張。她很明白自己容易緊張的個性，所以特別提早抵達，本以為這樣就能表現得更正常一點。

　　「吃過中餐了嗎？」韓原哲打開托盤上的漢堡紙袋，一陣起士與肉香撲鼻而來。「我們餐廳做的漢堡相當好吃，幫你叫一份？」

　　「不用。」拒絕後，米藍突然感覺自己不太禮貌，忙又開口解釋：「不是不喜歡這裡的漢堡，是我、我現在很緊張，我怕我一吃，然後……」

　　從她語無倫次的解釋，就知道她不擅與陌生人接觸，韓原哲藏在眼鏡下的眼眸不帶情緒地注視她無措比劃的小手。因為工作，韓原哲時常得和一些不擅言詞，但才華洋溢的專業人士接觸，幾年下來，他已經很知道該用何種姿態與對方相處。

　　他在方桌上輕敲兩下，米藍倏地抬起頭來。

　　「我現在不方便倒水，」他搖搖手裡的漢堡。「可以麻煩你幫我拿杯開水過來？」

　　米藍轉頭，欣然起身。

　　「你的水。」

　　說來也奇妙，不過倒杯開水，米藍出發前跟回座後表情已明顯有了差別。尤其當她看見韓原哲仰頭喝了半杯，她好像卸下心頭一塊大石似的，手指不再緊扭裙角。

　　「有帶履歷表嗎？」

　　米藍急急自隨身袋子裡抓出素描本，填好的履歷平平整整地夾在裡邊。

　　「放這。」韓原哲朝桌上空位一指。

　　觀看履歷，說來不過只是虛應故事，早在昨晚韓母已經口述過米藍各種基本資料，包括年紀、學歷，還有韓母所以特別幫忙關說的原因——韓原哲想起老媽拿出來展示的小精靈，據說正是眼前女孩的傑作。

　　若不是看在那幾尊小精靈實在做得精美小巧，不然以韓原哲個性，走後門關說的米藍，壓根兒沒有跟他面試的機會。

　　韓原哲生平最討厭的事情就三樣——一、女人；二、關說；三、無毅力。

　　而老媽口中好友的同學的小女兒米藍，恰恰好，完全符合這三惡。

　　韓原哲眼睛掃過上頭的姓名出生年月與地址，停在學歷上頭——米藍並沒隱藏她沒拿到大學文憑這件事。

　　「肄業……我想知道你當初休學的理由？」

　　米藍眨了眨眼睛，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回答，她還以為介紹人早把她的底細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我用人第一原則是——不接受沒有毅力的員工。」他空出左手點點桌上履歷。「社會遠比學校殘酷，我不確定連學校生活都無法勝任的你，是不是有辦法如期交出我要你完成的作品。」

　　到這會兒米藍才明白，原來被通知過來這裡，還不代表她已經能夠進到sonata模型作坊工作，韓原哲仍有可能拒絕她。

　　米藍猛嚥了嚥口水，吐著大氣說話：「我……我會休學……那是因為……我做的東西……一直很不得老師……喜歡。」

　　這怎麼可能！老媽讚不絕口的作品，怎麼可能會差勁到得不到學校老師賞識？「我看過你送我母親的玩偶，我覺得還不錯。」

　　聽見韓原哲誇她做的娃娃「不錯」，米藍立刻綻出笑顏——那笑容之純之美，韓原哲發現自己心臟竟一下跳快了起來。

　　怎麼回事？韓原哲皺眉。自葉玫悔婚離開他那天，足足一整年，韓原哲沒再正眼瞧過任何女人，女人早已跟混亂、驕縱、毫無履約能力等等惡劣批評連在一塊，韓原哲壓根兒不認為還有女人可以擾亂他平靜的生活，但——事實擺在眼前，他心臟，的確因為米藍一笑，再起波瀾。

　　是太久沒跟女人接觸的關係？韓原哲刻意調開目光，不再與米藍四目相對，但就算這樣，他全身神經仍舊敏銳地感知著米藍的存在。

　　她不安地動了動身體，一臉像是要吐出什麼重大告白似的繃緊。「老師覺得我的作品，太孩子氣。」休學的理由，就連米藍最親的哥哥——米睿，她也沒跟他說過。

　　「我很喜歡迷你版的娃娃。」米藍沒有自信能不能把她心裡想說的話說個明白，但為了進她夢寐以求的模型作坊——「sonata」，她知道自己一定得盡全力解釋。

　　「但是老師希望我不要再發展那些，他要我做大的雕塑，他要我發揮我自己的想像力，他覺得我做的玩偶，不過是些騙小孩子錢的玩具。」她深吸一口氣，白嫩臉頰浮現兩抹氣憤的紅暈。「對於老師這個說法，我沒有辦法接受。」

　　在韓原哲面前坐這麼久，米藍還是頭一次用如此堅定的語氣說話。他瞟她一眼，彷彿可以看見她眼裡的質問——你可以瞭解嗎？你明白我的堅持嗎？

　　「我認同你。」韓原哲一笑。

　　對模型玩偶同樣深深著迷的他，怎麼可能不懂她的堅持。八年前，正是因為台灣沒一所藝術學校能夠滿足他對模型的狂熱，他才會不辭千里跑到日本多摩藝大求學。畢業後回國，他靠著自身創意與磨練得來的細膩手工，創辦了「sonata」模型作坊，從無人看好到四年後的年收入上千萬，其中有如奇跡般的轉變，正是來自於對模型的熱愛。

　　「我就知道……真不愧是sonata的老闆……」米藍好開心地捧胸微笑——她沒想到，哥哥不能理解的堅持，眼前這個男人，他竟然聽懂了！

　　望著她喜不自禁的臉龐，韓原哲感染到她的激動，幾乎要開口接受米藍進「sonata」。可下一瞬，一個念頭閃過，方到喉口的同意即刻被他嚥下。

　　毅力呢？她的說法只證明了她的熱情，但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商言商——這是韓原哲商場打滾四年磨來的心得，他可以認同米藍對模型的熱情，但是他也要考驗她的實力。

　　「要加入sonata，說難也不難。」韓原哲背靠向椅背，食指一頂鼻樑上眼鏡。「只要通過一個考驗，也算是試用，只要能通過，你馬上可以成為sonata一員。」

　　「我願意。」米藍身體撲向前急答。

　　韓原哲一愕。「你不先聽聽題目是什麼？」

　　「無所謂！」她手握緊拳頭，一副她已經準備好要迎戰的表情。「就算韓先生要我上刀山下油鍋，我也會盡全力辦到。」

　　韓原哲知道這會兒若笑，實在有失禮貌，可是一瞧米藍用著她嬌弱的娃娃臉擺出拚命表情，他就是壓不下唇角的顫抖。

　　據他以往經驗，一般女生聽到「考驗」二字，十個有十個會嬌嗔表示自己不行，求他高抬貴手，可偏偏這個生得一張娃娃臉的女孩，卻口吐堅定語詞，說她一定辦到。

　　韓原哲輕咳一聲掩去笑意。「進sonata又不是下地獄，不需要你上刀山下油鍋，不過，題目也沒你想像中容易。」

　　他頭一抬巡視牆上海報，腦中迅速評估米藍的能耐，既然說是考驗，題目就不能下得太簡單，最後他停在頭上的兒童樂園模型海報上。

　　要考驗一個人的毅力，還有什麼會比這個更適合？

　　他手輕敲玻璃外罩。「我給你十天時間，如果你能在十天後午夜十二點前交來這組模型，就算你過關。」

　　米藍眼睛上瞟，白嫩臉上閃過一絲遲疑。

　　韓原哲捕捉到米藍眸裡的猶豫，唇瓣浮現冷笑。就說女人缺乏毅力，瞧她，一遇上難題，臉上的熱情立刻消褪，虧他剛才還欣賞了她一瞬。

　　「我有一個問題。」米藍右手微舉，韓原哲示意她說。「我家裡的材料，可能沒有辦法做出一整套，可不可以給我多一天，我好跟廠商叫貨？」

　　「你答應？」韓原哲雙眼瞠直。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米藍表情多可愛，水亮的黑瞳直直瞅著韓原哲，紅唇還懸著甜笑。「可以嗎？」

　　過了半晌，韓原哲才記起她剛的問題。

　　抬頭注視她期待的表情，韓原哲吐了一口氣。「題目我出，材料當然由我供應。」說完，他端起桌上托盤，連同他剛才喝掉的奶茶杯，一塊擺到吧檯。「走吧，我帶你到倉庫去。」

　　米藍抓起包包，尾隨韓原哲穿過餐廳側門。從這樓梯上去，便是台灣最知名的模型作坊，sonata的所在地。兩人爬了一層樓梯進到二樓，一扇鐵門擋在面前，韓原哲在電子門鎖鍵入六個數字，門「喀噠」一聲打開。

　　「進去吧。」韓原哲側身做了一個請進的動作。

　　米藍興奮地往裡一跨，一見，馬上抱緊懷裡的提包，吃驚得連嘴巴都合不攏。

　　天堂啊！眼前這一切！

　　米藍就像置身百貨公司玩具部的小孩一樣，什麼怕生膽小，早在她瞧見眼前一排排原料、模具與大小型工具之後，全被她拋在腦後。面前十列整齊的原料架在她眼中，就跟鑽石黃金一樣閃閃發亮，她深受吸引地左瞧右摸，又是嘖嘖讚美又是捂胸歎息，一臉恨不得將它們全部扛回家收藏的激動。

　　「這個——就是sonata模型師他們平常用的材料？」自韓原哲手裡接過紙箱，米藍以壓抑不住的興奮語氣說話。

　　「對，看你需要多少自己拿，最後填張單子就可以。」

　　一得到韓原哲允諾，米藍二話不說丟下包包，捧著紙箱消失在原料架旁，從韓原哲角度，只能看見穿著娃娃鞋的小腳艱難地踮起，他這才想起兩人身高差距。

　　「我來幫你。」

　　一直處在興奮狀態下的米藍完全沒聽見韓原哲說話，勉力取下轉身，頭正好撞進韓原哲胸口，她嚇得朝後一彈。

　　「小心！」韓原哲一見她有撞上鐵架危機，忙伸手擋護。

　　緊接在警告聲後響起的是米藍的哀叫聲，韓原哲護住了她後腦，可卻忘了她手上正捧著一罐未開封，足足五百公克重的硅膠原料。圓罐紮實打中米藍腳背，痛得她只能嘶聲哀叫，眼淚都掉了出來。

　　「你還好吧？來，我看看傷得嚴不嚴重……」

　　米藍身輕，韓原哲毫不費力將她抱起放到旁邊的椅子上。

　　米藍看著他幫她脫下腳上的娃娃鞋，露出她紅了一片的腳背，他手一碰她就叫痛。

　　「我看還是帶你到醫院檢查……」

　　「我不要。」米藍一聽忙將腫紅的腳收回。直到這會兒她還沒發現，她竟不知不覺接受了韓原哲的碰觸。

　　以往男人一離她太近，她全身神經便會瞬間緊繃，可待在韓原哲身邊這麼久，除了一開始的羞澀之外，她竟然一點排斥感也無。

　　「但你這樣怎麼走路？」

　　「我平常在家也常這樣，不是跌倒，就是被東西砸到……」米藍可憐兮兮地吹著紅腫的腳背。「我已經很習慣，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這種事也能「習慣」？韓原哲實在錯愕，正想再開口說服她，只見米藍雙手交叉胸前，明確拒絕他的提議。

　　她就是堅持不去醫院——他朝她腳掌看了一眼，頭輕輕一點。「我記得樓上有些推拿的藥膏，你坐這不要動，我上樓去拿。」

　　不用韓原哲吩咐，米藍也知道這會兒不適合移動。

　　韓原哲匆匆往五樓他辦公室跑，不一會兒即拿來一條白色乳膏。

　　米藍嗅嗅那氣味，認出是哥哥常拿來抹她瘀青的喜療妥。基於這點熟稔，當韓原哲旋開蓋子幫她搽，米藍沒出聲拒絕。

　　「等一下藥膏就讓你帶回去……」邊揉開乳白色藥膏，韓原哲一邊叮嚀。「有事沒事就拿起來抹一下，還有，如果過了今晚，紅腫還是沒有消褪，你一定要去看醫生。」

　　米藍低垂的頭輕輕一點。剛好拜腳傷所賜，剛才因為太緊張一直沒仔細端視的她，終於逮到機會打量。先前，米藍曾在模型雜誌讀過韓原哲的專訪，雖然當時訪問並沒附上他的照片，但從他有條有理的答覆，不難猜出這人才思敏捷。但百聞不如一見，直到與韓原哲見了面，米藍發現，除了聰明之外，他還長得很帥。

　　韓原哲有一雙好漂亮的眼睛，睫毛比她還長還密，雖然鼻樑上的眼鏡減去他幾分風采，不過也多添了幾分書卷氣。瘦削的臉頰稍白，下顎方整，唇形明顯略薄——

　　這會兒，韓原哲就張開他漂亮的嘴，小聲問她：「還痛不痛？」

　　「好多了……」

　　米藍目光溜向自個兒腳背，在韓原哲緩力的推拿下，上頭的紅腫已明顯消褪。韓原哲為了確定她剛沒砸傷腳骨，刻意握住她腳掌左右移動。

　　「這樣會痛嗎？」

　　米藍搖頭。

　　「你站起來走兩步試試。」韓原哲小心地攙起她，彷彿他這會兒護著的，是什麼易碎的珍寶。韓原哲沒發現自己用著多緊張的神情看著她踩地走路。

　　「只有一點點痛。」米藍邊說邊抬頭微笑。這一笑，不但笑進了韓原哲心坎，也笑愣了米藍自己。

　　米藍驚訝，她沒想到向來怕生的自己，竟能跟一個陌生人靠得這麼近

　　韓原哲則是覺得口乾舌燥——剛才專注在她腳傷沒發現，但這會兒他可留意到了，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巧克力香味，越靠近她香味就越明顯——尤其是她的嘴。

　　「你剛吃過巧克力？」

　　米藍愣了下。「你怎麼會知道？」

　　這會兒換韓原哲愣住。他怎麼能告訴她，他是從她嘴裡聞到的……

　　兩人尷尬地移開目光，正愁不知找什麼話破解這陣詭異的沉默，韓原哲頭一低才發現，米藍還赤著腳踩在水泥地上。

　　在這一刻，沒有任何事比服侍米藍穿鞋重要。他也一下忘卻遵循已久的規矩，不要接近女人，女人是麻煩，女人是禍水……這些他全都忘記，韓原哲腦裡只有一個念頭——米藍，還沒穿鞋。

　　其實韓原哲後來會發現，只要一站在米藍面前，他之前守的種種戒條禁忌，便馬上會自他腦中消失不見。

　　他彎下腰，以無比虔誠的姿態取來鞋子。米藍有如試穿玻璃鞋的仙度瑞拉，輕輕將小巧的腳掌穿進鞋裡。

　　韓原哲幫她扣上絆扣。

　　他微笑，不知怎的這個小小舉動讓他覺得很開心，記不起上一回跟人有這麼細膩的接觸是什麼時候了，但一抬頭看見米藍手心裡的巧克力糖果，他的心驀地一緊。

　　「我承認剛才你去拿藥的時候，我有偷吃……」平常，米藍總會在口袋裡放兩、三顆硬糖，隨時可以填填嘴。她羞怯一笑。「請你一顆，謝謝你幫我按摩，又幫我穿鞋。」

　　望著被她塞進手心的糖果，韓原哲硬是抑下心裡的激動。他腦裡一個聲音在取笑他，為了一顆糖果感動，實在太過好笑……

　　韓原哲眼朝原料區一望，再回頭，他已又變回先前那個在商言商的精明商人。「說正事吧，KE-1402需要幾罐？」

　　KE-1402，韓原哲說的是硅膠原料的品牌和等級。

　　米藍朝他鼓起的口袋望去。她剛給他的糖果，他一接過就馬上往口袋塞；看他的表情，似乎對甜的東西沒什麼興趣……

　　「糖果很好吃說……」米藍嘟囔。「還是巧克力口味的……」

　　「你說什麼？」韓原哲沒聽清楚。

　　米藍一凜。「沒有，我是說，十罐。」

　　「還需要什麼別的東西，噴槍、水砂紙……」韓原哲一邊走一邊問，米藍就待在原地朝他喊出數量。不一會兒，一紙箱裝滿，韓原哲又拿了一個繼續。

　　看他的表情好像在生氣……米藍眺望韓原哲背影，一邊思索自己是不是哪裡做錯，不然剛才還很溫柔的他，怎麼會突然繃著臉，眉心也都皺得緊緊？

　　「這是讓你參考的原圖。」韓原哲最後取來兒童樂園模型的海報。「我剛才幫你把所有需要的顏料全都放進箱子裡了，你可以再檢查一下。等會兒我會幫你封箱，請宅急便今晚十點前送到你家去。」

　　韓原哲將海報捲起遞過，米藍低頭對照所需的顏料，終於她難耐心頭的疑惑，抬頭怯怯地問：「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

　　正埋頭填單的韓原哲倏地停筆。「什麼？」

　　「你的表情不太開心。」米藍手捲著海報，表情又重現兩人初見面時緊張的模樣。「我知道我不太會說話，表現也不太靈敏……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真的、真的很高興能夠來sonata跟你見面。」

　　再冷酷的人，也會被她語氣裡的誠懇融化。他臉上勾了抹笑，不完全是勉強的。「今天五月二號，十天期限，希望你可以在五月十二號以前完成。」

　　「我會的。」米藍緊抓著手裡的海報。為了進sonata，還有——為了能再像這樣，面對面跟他說話。

　　她朝他堅定地一點頭。

　　「我一定會想辦法完成。」




　　深夜十點，韓原哲仍待在他辦公室裡畫著草圖，繪在白色紙上的圖樣，是他參考無數日本庭院照片自創的縮小版庭園；看樣子已畫到最後階段，只消補完屋頂左角的瓦片，即大功告成。

　　他停筆動了下身體，目光順勢眺向左方窗台，從他這個角度望去，剛好可以看見燈光未熄的大葉高島屋。

　　手指不自覺摸上襯衫口袋，裡頭還擱著米藍中午送他的巧克力糖。韓原哲取出吃掉，一陣他曾在米藍那兒嗅過的巧克力香味在他嘴裡擴散，想起她給他糖果時的笑臉，他不由得怔忡了。

　　雖然兩人相處不過短短一小時，但韓原哲知道，自己整個腦袋都是她的身影。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經驗，即使當年跟葉玫交往，他也不曾如此記掛一個女人。

　　他在想她。韓原哲眸子調向桌上的素描本，筆尖不一會兒即在紙上勾出一張有著厚重劉海、長髮大眼的面容。他就在即將完成之際停筆，用力撕開白紙，揉爛丟進垃圾桶。

　　他一定是太累，不然就是太久沒跟女人接觸，才會一碰上米藍就暈頭轉向。她有沒有辦法完成兒童樂園模型，還是一個問題，他卻已經開始放縱他的思緒了。

　　「你得冷靜啊，韓原哲。」韓原哲對著手裡的鉛筆喃喃提醒。

　　但思緒有如脫韁野馬，韓原哲發現越是想著不要想她，她那白淨秀氣的臉孔越是變得清晰；越要自己不想，她出現的次數越是頻繁，搞到最後韓原哲已經分不清，他到底是為了想忘記米藍而想她，還是為了記熟她，才拚命想將她忘記。

　　搞不懂——韓原哲手朝大桌一拍，他很清楚米藍的缺點，她太羞怯、又怕生，動不動就會緊張，還會結巴，這樣的女生，根本不是他往常會注意的類型……

　　但是她很可愛。一個聲音在他腦裡提醒。

　　而且她對模型充滿熱情，還有，你非常喜歡她偏頭微笑的模樣。

　　夠了。韓原哲倏地將筆往筆筒一丟，站起身抓起掛在架上的西裝外套。今晚就工作到這。他決定把自己詭異的思緒歸咎到疲累上頭，不然就是生了什麼怪病，不然他整個腦子，怎麼會全都是米藍米藍米藍……我的老天！韓原哲邊拍著額頭邊步下樓梯。原本喧鬧的三、四樓辦公室，已是一片昏暗。

　　天上一彎明月高掛。

　　韓原哲徒步走回離公司只有兩條街遠的住所，在手環胸等待電梯下樓時，一個分神，又不自覺想到米藍。

　　這個時間，不知道那個市松娃娃——她在做些什麼？




　　整整九天，米藍就像消失在海裡的泡沫一樣，沒電話、沒聯絡。於是韓原哲他也鐵了心，每天張開眼睛頭一件事，便是提醒自己，絕對、絕對不可以主動跟米藍聯繫。

　　一早起床，韓原哲沒進公司，直接開車進市區與人討論合作事宜。會議進行到一半，對方秘書突然跑來敲門，說是sonata的員工捎來急電。

　　「搞什麼鬼啊你們！」電話接起韓原哲劈頭就罵，不過一聽對方敘述，他馬上丟下話筒，公事包一拎便跑。

　　大事，真的是大事！

　　韓原哲直催油門，耳邊彷彿還能聽見小凱興奮不已的敘述：「她真的好厲害，我剛看她把她做的模型一個一個擺出來，嚇我一大跳，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你借她模子做，沒想到竟然不是……」

　　三十分鐘過後，鐵灰色VW休旅車滑進sonata門前停車格，韓原哲自車上躍下，飛快奔進餐廳。

　　「人呢？」

　　他出聲一問，吧檯裡邊的服務生同時手比上頭。韓原哲連聲謝也來不及說，拔腿就跑。

　　甫推開側門，隱約聽見上頭嗡嗡的說話聲。韓原哲三步並成兩步往三樓跑，包括總務在內十九名員工全圍在大木桌邊，半蹲著身體欣賞擱放桌上的「奇跡」。

　　韓原哲的考驗——模型版兒童樂園，米藍真的照海報上的圖樣，一個一個做出來了。

　　「這裡的每一隻，你都幫它們做了粗模？」韓原哲聽見小凱出聲問道。

　　立在最邊邊的米藍輕輕點頭。

　　韓原哲朝她望去，瞧她表情，似乎對眾人的崇拜與熱情，感到難以適應。

　　她是天才！韓原哲只消瞥一眼，便能評斷出眼前作品的精緻度。他腦中突然閃過老媽讚美米藍的話——「她做的玩偶，就是給人一種，想把它們捧在手心呵護的感覺……」

　　望著眼前這組高度不過十五公分的迷你版兒童樂園，韓原哲也感覺到了。他彷彿可以聽見裡頭每一項遊樂器材，一同揚聲呼喚——「來啊！我們一起來玩吧！」

　　隔著老遠距離，米藍眼眸與韓原哲對上，她側著頭綻出韓原哲最喜歡的微笑，晶亮的大眼正無聲地望著他問：「可以嗎？」

　　他點點頭。「你通過了。」

　　太好了！

　　聽見韓原哲的評價，米藍放鬆地閉上了眼睛。這九天來，她一直不斷擔心自己是否能夠順利完成這作品，從畫草圖、塑粗模、調硅膠翻制，乃至上色，她每一步、每一步無不小心翼翼，只怕一不留神毀於一旦……一切辛苦，就在看見韓原哲點頭認同的一瞬間，全有了代價。

　　「對了，有東西要還你……」

　　米藍突然想起袋子裡有些未用完的原料，一彎腰隨即抓起腳邊的紙袋。韓原哲走近欲看，怎知米藍方一直起身來，她突然覺得眼前一片黑。

　　「奇怪——」她話還沒說完，只見她身體一搖，手裡紙袋砰地落地。

　　「米藍！」

　　就那麼剛巧，韓原哲再一次攙住她。

　　「怎麼回事？」旁邊同仁驚叫，尤其是嗓門最大的小凱。「她怎麼會突然昏倒……」

　　「閉嘴。」韓原哲打橫抱起米藍，一邊走一邊吩咐。「阿和，米藍履歷表擺在我桌子上，你現在去找，找到傳簡訊到我手機，我會開機。」

　　話一說完，他抬腿頂開掩上的會議室門，抱著米藍直奔下樓。

又靜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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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原哲將米藍抱進後座，隨即跳上車子前座，銀色休旅車如箭般躍出停車格，最近的醫院離公司不過十分鐘，可韓原哲頭一次覺得，這趟路，竟如此遙遠！

　　快啊快啊！該死的綠燈！死哪去了你，還不快點出來！

　　就在號志燈由紅燈轉綠的那瞬間，韓原哲迫不及待踩下油門。

　　一陣煞車聲驟響，韓原哲車一停立刻抱起米藍衝進醫院，心急得連車鑰匙都忘了拔。「護士，急診！」

　　被驚動的護士忙從掛號處奔出來。「這邊這邊……」她揮手要圍觀的群眾讓開，不一會兒擔架床推來，韓原哲雖然心急萬分，但仍溫柔地將米藍放至擔架床上。

　　「她什麼狀況？」護士從後推著床往急診室送，邊走邊問狀況。

　　韓原哲搖頭。「不知道，話還沒說完就突然昏倒……」

　　「幫她量血壓、脈搏。」穿著白袍的醫師自診療室步出，手裡還拿著空白病歷表。

　　因為距離最接近，自sonata在天母落腳之後，這家「杏林醫院」，儼然成為sonata員工醫院，上上下下二十名員工從流鼻水到熬夜過度，通通都是醫院林醫師治好的。

　　「45-80。」護士說話。

　　韓原哲看著醫生問：「怎麼樣？」

　　「心跳太慢、血壓也太低——」醫生邊分神在病歷表填上一串英文敘述。「我待會兒會請護士幫她抽血檢查，不過我看她臉色，還有眼睛下面的黑圈，八成是疲勞過度。」醫生抬頭一瞟韓原哲。「我之前沒看過她。」

　　韓原哲點頭。

　　「十分鐘前剛答應讓她加入sonata，我一說完，她人就昏倒了。」

　　「姓名、電話、地址，你幫她填一填。」醫生將紙筆留在桌位，韓原哲掏出手機一看，暗斥自己豬腦。

　　搞什麼，他竟然忘了開機。

　　韓原哲忘的東西可不只一個！幾分鐘過，大廳傳來移車的廣播，聽那車號，就是他的！韓原哲邊走邊摸口袋，怎樣就是找不他的車鑰匙。

　　「韓先生，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啊？」護士小姐站在車邊晃著他的車鑰匙。韓原哲一瞧大窘，只能連連道歉。

　　把車停好回來，正好看見護士將米藍移進普通病房。

　　韓原哲舉步趕了過去。「情況怎麼樣？」

　　「醫生吩咐先幫她打營養針，打完看情況再做調整。」護士在點滴外袋上畫了條黑線。「嗯，你會待在這陪她吧？」

　　「會。」韓原哲朝氣若游絲的米藍瞥了眼，難掩心頭的憂慮。

　　「那就交給你了，點滴滴到黑線下記得叫我來拔針，還有，這點滴打起來比較痛，要注意不要讓她移動手臂，以免滴劑外漏。」

　　「我知道了。」

　　護士一走，韓原哲拉來椅子坐在病床旁邊。望著米藍蒼白如紙的臉色，他滿心愧疚。都怪他，沒事訂什麼十天期限，現在可好了，把一個好好的人累成這德行——

　　想到這，韓原哲突然記起還沒打電話通知米藍的家人，他掏出手機找到阿和寄給他的簡訊，按照號碼撥出，響了兩聲，電話接通。

　　韓原哲用抱歉的口氣告訴對方米藍昏倒送醫的消息，對方聲音聽起來頗年輕，他咆哮追問韓原哲醫院地址。

　　「我立刻過去。」電話那頭隆隆的吼叫聲有若雷鳴。

　　通話結束後，病房安靜的氣氛壓來，韓原哲一臉不適應地瞧瞧周圍——

　　白色的牆、白色的病床，韓原哲環顧了一圈回到米藍身上，剛好她身上也穿著白色短洋裝，若不是掩在被單下的胸口還微有起伏，不然韓原哲真要懷疑，她會不會像冰塊一樣，就這麼融化在這團雪白底下……

　　「我是不是太固執了？」他手指輕撥她額頭劉海，一邊反省。他知道自己的優點，正是他擁有比常人更精準的眼光與毅力，可以說從小到大，他認定會成功的事，從沒有嘗過敗績。就是這點，再加上他所遇上的女人讓他深信不疑，全世界女人都如他所想的驕縱、食言、不知承諾與認真為何物。

　　所以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他才會出那麼嚴酷的考題試煉米藍，可現在靜心想想，他當真那麼期待看她失敗？

　　韓原哲苦笑。

　　說穿了，他只是自尊心作祟，不願承認，原來他也有錯看的時候。

　　眼前女子，真的，和他從前認識的女人，完全不一樣。

　　「我欠你一句對不起，不管之前葉玫怎麼背叛我的信任，我都不應該把對她的印象轉嫁到你身上。」

　　喃喃自語間，韓原哲瞥見米藍紮著點滴的手臂晃動，眉間也皺起，記起護士的交代，韓原哲輕聲安撫。

　　「嘿，護士交代你不可以動……」

　　昏迷不醒的米藍哪聽得見他說話？

　　怎麼辦？念頭剛閃過，他手已自動伸出握住她的。

　　好冷、好小的手。

　　韓原哲從不曉得自己的手掌這麼大，低頭注視棲在掌心的纖手，彷彿用力一掐，她的手就會碎掉似的。最不可思議的是，十五公分高的兒童樂園模型，正是這雙纖手一點一滴捏塑出來的。

　　「早點醒來吧。」韓原哲望著米藍沉睡的臉龐低語。

　　好暖……

　　意識飄浮在一片茫然白霧中的米藍，仍然可以感覺到肌膚與肌膚接觸的暖度；那是一種柔而不帶鉗制的守護，自右手心蔓延至整個手臂，乃至心窩。

　　昏睡中的米藍在心裡搜尋與其相對的臉龐，一張張臉自腦中閃過，鎮日擔憂她的爸爸媽媽、疼愛但無法理解她的哥哥……最後，一張戴著眼鏡的斯文面孔自迷霧中浮現，米藍目光直直地望著他藏在眼鏡下深邃寧靜的眼瞳，她知道他是誰——

　　韓原哲。

　　他是她不眠不休完成工作的動力。在米藍提袋的角落，還收著韓原哲上次要她帶回家塗抹的藥膏，她無時無刻牢記自己的承諾——要盡快完成工作，她要進sonata，她，還想跟韓原哲見面。

　　那你還待在這做什麼？

　　腦中一個提醒閃過，米藍驚訝地瞧瞧四周，一片白霧的前方，隱約有一個亮點正在呼喚她往前走。

　　她突然記起剛才發生的事，韓原哲已點頭允諾，答應讓她加入sonata——

　　對啊！那她還杵在這做什麼？

　　米藍微笑地朝亮點飛奔而去。

　　四十五分鐘過去，一名高頭大馬、年約三十的男人自走廊奔進。他是米藍的哥哥米睿。

　　米睿一見臉色慘白、昏睡在病床的米藍，臉上滿是心痛。「小藍！你還好吧？聽得見我說話嗎？」

　　「你好。」韓原哲自椅子上起身。

　　一聽見韓原哲的聲音，米睿口氣兇惡地反問：「剛就是你打電話給我的？」

　　「是，敝姓韓，請問該怎麼稱呼？」

　　懶得跟韓原哲客套，米睿用力抓住韓原哲襯衫吼叫：「就是你害小藍累倒的！你太過分了，只拿一張海報就要她做出一整套模型，還只給她十天時間，你以為她是什麼？機器人，不用吃飯也不用睡覺？」

　　「對不起。」韓原哲說得真心誠意。「是我不對，我當時只想給她一個考驗，卻忘了評估她的身體狀況——」

　　「對不起？！」米睿怒不可遏。「你以為只要說一聲抱歉就沒事啦？我告訴你，最好小藍可以平平安安醒來，若是有什麼萬一，我絕對會讓你好看！」

　　「我會負起全責。」

　　米睿上上下下打量韓原哲，一待確認韓原哲所言不虛，他鬆開韓原哲衣領。

　　「你剛說你姓韓，全名是什麼？」米睿掏出手機鍵入韓原哲的基本資料，一待確定韓原哲會全額支付米藍的住院費用，米睿趕蒼蠅似地揚揚手。「你可以滾了。」

　　韓原哲朝病床看了一眼。可是米藍還沒醒啊！

　　「你不走留在這做什麼？」米睿環胸擋在韓原哲面前。因為米藍怕生，所以米睿自小就肩負起了排除她身邊所有男性人類的重責大任。「她都被你害成這個樣子了，你還想留在這裡？」

　　韓原哲自然是希望能親眼看見米藍醒來，不過一瞧米睿表情，他猜想他應該不會喜歡聽見這種答案。

　　「我是希望能夠當面跟她確認，她何時能夠到我公司上班……」

　　「哈哈！」米睿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兩聲。「你看她這個樣子，你覺得我還會讓她到你公司去上班嗎？」

　　韓原哲一愣。「但她這麼努力的原因，正是因為她想進sonata……」

　　「滾！」米睿用力推搡，韓原哲一時不察，差點跌倒。「不要再讓我看見你的臉，下一次，我不會這麼好說話。」

　　韓原哲一整衣襟。他如果會因為這種威脅就改變主意，那他就不叫韓原哲。「我很確定米藍已經成年，除非她親口告訴我她不願進sonata，不然你沒有資格替她做任何決定。」

　　「你說我沒有資格？」米睿一個箭步逼近韓原哲。

　　這回韓原哲不再退讓，挺起胸膛直視米睿暴怒的臉。

　　氣氛一觸即發之際，病床上突然傳來一陣虛弱的呼叫。「哥……你怎麼可以對韓先生那麼不禮貌？」

　　米睿一聽立刻轉頭，原本暴怒的表情眨眼變成溫柔關心。「你醒了，身體還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口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我還好……」米藍推開哥哥端來的水杯，側身注視哥哥身後的韓原哲。「對不起，我哥他只是太關心我，他沒什麼惡意……」

　　「我知道。」韓原哲黑眸掃過米藍疲倦的表情，眼裡儘是溫柔。「感覺舒服點了嗎？」

　　米藍臉微微一紅。「還很想睡覺……」

　　喂喂喂！米睿左右轉頭注視兩人的互動，現在是什麼情況？杵在他們中間，米睿競有一種他很礙眼的錯覺？！

　　有沒有搞錯啊！米睿用力一推韓原哲，把所有氣全都出在他身上。「你還站在這幹麼？滾吶你！」

　　「哥！」一見哥哥的舉動，米藍忙著起身護衛，結果動作太猛，又是一陣頭昏目眩。

　　「你沒事吧？」韓原哲壓根兒不管米睿的挑釁，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在米藍身上。

　　米睿看了更氣。「馬的，你是聽不懂國語嗎？我還站在這幹什麼！」

　　「我說過，我要跟米藍當面確認，她何時能進sonata工作。」

　　「我也跟你說過她不會去！」

　　「誰說的，我要去！」米藍急忙表態。

　　米睿面子一下掛不住。「你有沒有毛病啊你，跟這種只會壓搾你的老闆共事，你只會把自己的身體搞壞！你看你頭一回幫他工作？人就進了醫院，以後呢？」

　　「我保證以後絕不會。」韓原哲舉起右手發誓。「我也在這裡鄭重跟米藍道歉，我不應該設定那麼嚴格的條件。」

　　「道歉跟保證有個屁用！」米睿不退讓。「到時出了問題，還不是米藍自己一個人扛。」

　　「我就是要做嘛！」米藍不懂哥哥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彆扭，他明明知道她多渴望進sonata工作。

　　「我不准你去！」再三在韓原哲面前出糗，米睿牛脾氣發作。「你再多說一句，我從明天開始就不讓你出門！」

　　「你不可以這樣！」米藍怒喊，眼淚倏地自眼眶滾落。「我跟你說過了，我想進sonata，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工作，我不要再讓你們覺得，我只是一個什麼都做不好的小孩子……」

　　米藍一哭，在場兩個男人瞬間無言，韓原哲走到床邊小桌捧起面紙盒，米睿恨恨搶過，轉身將面紙送到妹妹面前。

　　「我是擔心你身體會捱不住……」他心疼地擦著米藍臉上的眼淚。

　　瞧她都哭成這樣——韓原哲暗自歎氣，知道自己該為了米藍退讓。「如果米先生不反對，我願意接受試用。」

　　米睿不信任地回頭瞪他。「口說無憑。」

　　「要我立合約也行。」

　　「好啦。」米藍央求地扯著哥哥衣袖。「我真的好想進sonata工作，真的好想好想……」

　　她都這麼求他了……米睿沒好氣地下了但書。「等你病養好再說。」

　　米藍抹抹眼淚，開心地一摟哥哥。「我就知道哥對我最好了……」

　　瞪著米藍環住米睿的手臂……韓原哲滿心不是滋味。

　　他將視線自米家兩兄妹身上移開。「就這麼說定，等你身體痊癒，就到sonata上班。」

　　「給我兩天時間……」米藍一說出期限，她身旁的米睿馬上有意見，米藍搖他手臂要他聽她說完。「我真的只是睡眠不足，不然你去問醫生，他也一定會這樣告訴你。」

　　瞧米藍信誓旦旦的可愛模樣，兩個大男人忍不住微笑。

　　「這得等我問完醫生才能確定。」米睿答完回頭瞧見韓原哲還在，臉色驟變。「你還不走！」

　　「那就這麼說定，有事打電話聯絡。」韓原哲朝米藍一點頭，轉身步出病房。

　　「我們先說好，你每天上班下班由我按送；還有，不准接受任何私人邀約，公司同事要約你吃飯，可以，但只能在公司裡面。如果有人約你到外頭去，得經過我同意你才可以答應。」

　　米藍沒好氣地說：「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跟陌生人接近……」

　　誰說！米睿一瞟大門。他可記得清清楚楚，剛才米藍就在他面前，跟韓原哲那個「陌生人」眉來又眼去——馬的，想起姓韓的那傢伙米睿就滿肚子火。

　　「言而總之，你聽哥的準沒錯！」

　　「好啦。」

　　得到米藍的允諾，米睿心裡稍微放心了點，不過他也暗自決定，改明兒他一定要跟那傢伙「說清楚、講明白」，他們米家女孩，可不是外頭隨隨便便男人可以接近……

又靜

　　兩天後——

　　不確定「sonata」上班時間，又不想打電話問韓原哲，所以一早八點半，米睿已經載著米藍到「sonata」樓下。

　　「好像還沒人來上班耶！」說話時米藍又按了幾下對講機，一樣是無回應。「怎麼辦？」她回頭問。

　　「就等啊！」背倚在門上的米睿一臉無所謂。在大學教書的他，第一堂課通常都是安排在十點之後，時間充裕得很。「你口渴不渴，我幫你到前面買飲料？」

　　米藍搖頭。「我現在只想早點進sonata，我還沒有看過他們的員工辦公室，我好期待喔。」最後這一句，她是開心笑著講的。

　　「喂，我再一次提醒你，不可以把自己搞得太累，你身體若再次出毛病，我一定會馬上要你辭職回家，沒有第二次機會。」

　　「知道啦。」米藍嘟嘴喃喃。哥就這點討厭，老愛潑她冷水。

　　就在這個時候，米藍瞄見前方有個熟悉身影，她轉頭拉扯哥哥衣袖。「那個人叫小凱，我在sonata裡面見過他。」

　　小凱也認出米藍來。

　　「耶？！」小凱一邊脫安全帽，一邊說話。「你這麼早就來了？」

　　「因為我不知道sonata幾點上班，喔對，忘了跟你打招呼。小凱先生早。」

　　小凱一聽忙搖手。

　　「叫我小凱就好，我們公司不流行什麼先生後生，聽起來有夠怪！」他朝米藍身後一看，瞧那男人虎視眈眈，活像要把他吃下肚似的。「你男友？」小凱邊掏鑰匙邊小聲問。

　　「他是我哥哥。哥——」米藍回頭喚。「那我跟小凱一塊上樓嘍？」

　　「我也一塊去。」米睿怎麼可能放心讓自個兒妹妹跟一個男人共處一室。「剛聽你說了那麼多sonata的好話，總也要讓我親眼瞧瞧裡面是什麼模樣？」

　　待小凱開好門，米睿立刻走到他身邊勾住他脖子。「喂，我警告你，你可不要打我妹什麼歪主意。」

　　米藍一聽，忙擠到小凱跟米睿中間。「你在說什麼啊你！」她對著米睿猛跺腳。「我上班第一天你就這樣……」要她以後怎麼跟公司的人相處啊！

　　米睿才不理她的抗議。「你沒聽說過先小人後君子？我只是讓這位小凱先生知道，我們米家人不能惹。」他側頭朝小凱一笑，眼裡滿是脅迫。「對不對啊，小凱先生？」

　　小凱舉手投降。「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米藍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非常崇高的，我絕對不會對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這什麼鬼話！米睿一臉懷疑。

　　「真的，打從那天我看見她帶來的模型就知道，我心目中的女神出現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用言語形容我對她的崇拜……」

　　小凱辟哩啪啦說了一串，聽到最後米睿終於搞懂一點——原來愛玩模型的傢伙，腦袋都有一點秀逗秀逗。

　　「……等等，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最喜歡的女人是誰？」通常只要聽男人說出他喜歡的類型，米睿就可以瞭解這人到底有沒有威脅性。

　　小凱挺胸大聲說道：「當然是夏娜。」

　　啥？！米睿轉頭一瞟米藍，米藍小聲解釋。「算是卡通人物。」

　　小凱聽見了。「什麼卡通人物！」他急忙打開隨身包包，掏出一整本他製作的夏娜寫真。「你瞧瞧我的夏娜，多帥氣漂亮！還有這個——你們看她吃菠蘿麵包的表情多可愛！」

　　米睿低頭望著照片上紅髮紅眼、扛著大刀的夏娜，只覺頭暈目眩。他現在很確定，眼前這傢伙絕對不會對米藍有興趣——他愛的人是眼前這個紅頭髮的卡通角色，不是真人。

　　「噯，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們sonata員工，都像你一樣，對這種——」米睿手指小凱手上的寫真本。「充滿熱情？」

　　小凱一臉難以置信。「不對卡漫充滿熱情，怎麼可能進sonata工作？」小凱邊走邊幫他倆介紹裡頭員工的熱愛。「這間是阿力的辦公室，他最喜歡《古墓奇兵》的蘿拉，這間是大狗的辦公室，他的偶像是《涼宮春日的憂鬱》裡面的朝比奈實玖琉，小胖喜歡的是《幸運星》的泉此方——」

　　聽到這，米睿偷偷頂頂妹妹手肘。「那你呢？你喜歡哪個卡通人物？」

　　米藍驚訝回視。「我送過你啊！小Q猴子你忘了？」

　　米睿一拍額頭，他怎麼會忘了妹妹最迷的是猴子玩偶！她房間整整一排不下百隻，全是猴子。

　　「噯，你介紹了一堆，我妹的座位呢？」

　　「她的工作間在最上面，五樓。」小凱開始爬樓梯。

　　「這麼遠！」

　　「沒辦法，誰叫米女神是我們sonata頭一個女性員工，至少我進來之後，第一個看到進我們公司的女生就是她……」

　　「等等。」趁米藍往樓上走時，米睿將小凱拉到旁邊追問：「你說仔細一點，什麼頭一個女性員工？」

　　小凱一聳肩。「大頭——我是說我們老闆，他就是討厭女人啊！從我進來之後，我從來沒有看過他跟女人工作過，全部都是男人。」

　　米睿皺眉。「為什麼？他討厭女人的原因？」

　　「詳細情形怎樣我不知道，不過有人懷疑他是Gay！」小凱笑嘻嘻。這是sonata不成文的笑話。因為韓原哲懶得解釋自己不與女人合作的原因，所以他對外一律說自己是同性戀。但實情是怎樣，只有待sonata最久的幾名元老知道。

　　小凱誤打誤撞，剛剛好解除米睿對韓原哲的疑心。

　　他一直想不透，平常那麼怕生的米藍，為什麼偏偏不怕韓原哲，搞半天他是Gay！

　　「好姊妹」嘛，當然沒什麼好怕！

　　「你們待在下面幹麼？」已經爬上五樓的米藍久等不到小凱，便自樓梯探頭追問。

　　「就上去了。」米睿一揚聲，又打探起韓原哲習性。「那你知道老闆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

　　沒想到這傢伙當真信了他的戲言！小凱一瞟米睿，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高高帥帥，不能比他瘦，還有，一定要學有所長，大頭最討厭笨蛋。」

　　米睿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臉色發白。小凱說的不就是他嗎？

　　我的老天啊！沒想到捉弄人的感覺這麼愉快——小凱忍著笑直直往五樓跑。為免穿幫，小凱一見到米藍馬上跟她解釋sonata的工作規範。

　　「大頭大概快十點才會來，所以我先跟你約略說明一下。他的想法很開明，只要他交代的工作能在期限內完成，就算你每天中午才上班，他也不會說話——我猜他等一下就會拿鑰匙給你，你以後就自己決定什麼時間上班。你的工作間就這。」

　　小凱推開一旁木門，大燈一亮，米藍看見一間擺著桌子、書架、椅子電腦等等配備的工作間。

　　空間不小，足有七坪。

　　「你對面是老闆的辦公室，」小凱接著解釋。「隔壁是書房，你想看什麼書儘管去拿，看完記得放回原位就好。」

　　還不賴！稍後進來的米睿大概看了一下，點點頭。

　　「噯，」米睿面朝小凱發問：「你剛說你老闆幾點會到？」他還在記掛他是韓原哲「興趣」的這件事。

　　「十點啊。」

　　米睿一看手錶，九點過半……猶豫良久，最後逃難的意念還是戰勝了一一拜訪sonata員工的企圖。

　　沒辦法，他就是無法接受同性戀。

　　「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待在這裡工作？」

　　米藍點頭。

　　「好吧，那我去上班了。」

　　米睿話一出口，米藍嚇一大跳。她還以為哥哥會等到所有同事都進來，他一一見過面聊過天後才走，不過，她倒也不反對哥哥快點離開！

　　「那就掰掰嘍。」

　　「我送你哥下樓——」小凱走了兩步後回頭。「留你一個人在上面沒問題吧？」

　　「沒問題。」

　　「有事打電話給我，電話抓起來按306，就是我工作間的分機。」

　　小凱送米睿離開時，米睿還花了點時間「請」他知會sonata全體男性員工，凡所有對米藍圖謀不軌者——哼哼哼，小心他的拳頭。

　　小凱舉右手發誓，一定會幫他把話帶到。

　　這事，待在樓上的米藍當然不曉得。

　　米睿和小凱前腳一走，米藍馬上開始打量眼前，她即將與之長期共處之地。

　　小凱說對門就是韓先生的辦公室——米藍作賊似地悄悄接近，闔上的房門拒絕旁人窺視，米藍只能貼在門板上幻想韓原哲工作的模樣。小凱說他十點會到——米藍一想到待會兒即可見到韓原哲，忍不住在他辦公室門前轉起圈圈。

　　「你在做什麼？」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嚇得米藍差點跌倒，好在及時扶住牆壁。

　　小凱剛不是說他十點才會到？！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她怯怯地轉身。

　　「我只是……呵呵。」米藍摸摸頭髮又拉拉裙擺，半天就是擠不出一句話。

　　這傢伙，把戲真的有夠多！永遠不知道他能在她身上瞧見什麼。

　　「進來吧！」韓原哲掏鑰匙開門。「剛好你也在，我就順便跟你說明我們工作的方式。」

　　米藍尾隨進入，門一推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面門而開的大窗，左手邊是一面上頂天花板的大書架，右側是半人高的玻璃櫃。她驚訝發現，櫃裡全是模型產品。

　　米藍目光瞬間被那些可愛的模型吸走，她呆傻傻地走到櫃邊嘖嘖歎息，瞧她表情，八成早忘了韓原哲要她進來的目的。

　　直到韓原哲的笑聲傳進耳朵，米藍才驚覺自己進來的目的。

　　「對、對不起！」

　　聲音剛落，穿著白色洋裝的她像只白鴿似地飛進他面前座位，坐下後才發覺不對——人家沒請她入座！她忙又從位子上站起。

　　「對、對不起！」

　　瞧她表情之驚慌，韓原哲已有種笑到快不行的感覺。「沒關係，椅子本來就是要讓人坐的。」

　　「對不起，你一定覺得我很笨、很容易恍神——」米藍落坐，雙手便揪著直扭。

　　「看著我好嗎？」

　　「對，對不起……」米藍怯怯地將頭抬高了一些。

　　「沒什麼。」韓原哲微笑。「只是我發現你今天特別緊張。」

　　兩抹紅自她頰邊浮現。雖然韓原哲語氣裡沒詢問的意味，可米藍仍一臉認真作答：「因為我很興奮。」

　　韓原哲做了一個疑惑表情。

　　「大概兩、三年前，我從雜誌上看到『sonata』，我就很想進來，看看裡面的工作環境，我一直在想模型設計公司裡面會擺些什麼——」米藍環視四周，眼裡有著隱藏不住的欣喜。「寬敞的工作間、充足的藏書——真的好棒！我不敢相信我竟然可以待在裡面……」然後，與她崇拜的偶像——韓原哲說話。

　　「很高興聽你這麼說。」韓原哲笑了下，不過他一彎腰從抽屜拿出卷宗後，馬上又換了嚴肅表情。

　　上一次也是這樣！米藍發現，只要一說起工作，不管先前韓原哲是什麼表情，他都會立刻收起笑容。

　　米藍也學他一般收起微笑，換上認真的表情。

　　「工作上，我一向采責任制。」韓原哲將打開的卷宗往米藍面前一推，讓她邊看他邊做解釋。「一個案子發下，一定要在時間之內完成，其中細節我不管，我只要求作品的品質。」

　　米藍點頭。這小凱先前跟她提過。

　　「第二個重點，你得自創一個品牌在店裡販售。」

　　什麼？米藍驚訝地抬頭。

　　「一來是磨練你的創意跟手藝，二來是賺取外快。」韓原哲右手朝玻璃櫥櫃一揮，米藍視線跟著他動。「所謂創意工作，就是得走在市場需求之前，你不能等需求出現時才開始學，那太晚了。不接案子的時候，你得靠自己的腦袋跟雙手，做出任何你想做的東西。」

　　「任何嗎？」米藍雙手緊握，呼吸急促。

　　「任何。」韓原哲一點頭。「我這兩天一直在看你做的『兒童樂園』，我相信你一定做過不少東西，才有那麼高超的手藝。」

　　被韓原哲一誇，米藍臉都紅了。「真正厲害的人是你。」她垂頭小聲道出對他的欣賞。「是你把那麼巨大的機器，縮成十五公分的模型，如果沒有照片，沒有你做出的那些細節，我一定沒辦法在那麼短時間內完成……」

　　韓原哲驚訝地發現，她的心思非常細膩敏感，他在創作模型上所費的時間與苦功，全都逃不出她銳利的眼光。

　　她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

　　「你還有其他作品嗎？」

　　米藍偷偷瞟他一眼，眼裡有一股藏不住的躍躍欲試。

　　韓原哲發現，她一有什麼特別想說的事，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讓我看。」韓原哲直接要。

　　「先說，不可以取笑我。」

　　韓原哲舉起右手做了個發誓的動作。

　　米藍深吸了口氣，才自提袋拿出一個硬皮紙盒。

　　韓原哲看著她打開捲纏在外的透明泡棉，裡頭是一個兩公分大小的猴子玩偶，與一扇半開的銀色柵欄。

　　「這隻猴子我叫它小Q，這個門是『兒童樂園』的大門……」米藍將吸著手指頭的小Q猴子擺在門外，手指在門後畫了一個方框，充當兒童樂園裡頭的器材。她微微一笑。

　　韓原哲覺得胸口一緊，他在這猴子玩偶上頭瞧見米藍的渴望。她就是那猴子，正咬著手指，滿心渴望加進sonata這個團隊。

　　「我本來想把它一起放進去，可後來又覺得，好像不太好——」

　　韓原哲彎腰自地上取來一紙箱，打開，裡頭正是米藍做的「兒童樂園」模型。

　　他取來柵欄擺好之後，一手拿著猴子玩偶，一手做了一個開門的動作。「園長歡迎小Q猴子的加入。」

　　他竟然看得出那扇門的涵義——米藍望著他眼睛，身體突然有一種麻麻的感覺，這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注意到韓原哲的性別。

　　米藍就像個孩子，在小孩子心目中，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只有年紀差別，卻沒有男女之分——但她現在發現了，他是個男人，而她是個女人。

　　「這個小Q猴子真的做得很可愛。」韓原哲渾然不覺自己那一瞥，帶給米藍多大的震撼，他只是一味把玩手裡的猴子玩偶。「你只做了一種？」他抬頭看著她問。

　　與他四目相對，米藍才意識到他在等她回答，急忙說話：「還有很多，你……真的覺得它做得不錯？」

　　「我已經可以想像它大受歡迎的場面。」韓原哲將小Q猴子往桌上一擺。「我想看看其他的。」

　　「我明天帶來。」

　　還要等到明天？！韓原哲皺眉。「如果我現在開車帶你回去拿，可以嗎？」

　　「啊？！好啊！沒問題。」米藍邊回答邊推開椅子站起，一不留神，腳竟然拐到椅腳，險險摔倒。

　　「小心。」眼明手快的韓原哲拉住她，熟稔地有如經過無數次排練。

　　米藍手攀著他肩膀，接觸瞬間，一陣電流直竄兩人心房。

　　這是？！小小的親密感惑住了兩人，尤其是米藍。緩下的心跳再次狂躍，而且還多添了口乾舌燥——她仰頭凝視他藏在眼鏡底下的黑眼，心底有些竊喜，原來感覺到異樣的，不只她一個。

　　一與她眼睛接觸，韓原哲倏地回過神來，帶點欲蓋彌彰的靦腆，他將抱住她細腰的手臂收回。「自從你來了之後，我的反射神經越來越敏銳。」

　　講這樣！米藍垂頭嘟囔。「才兩次……」

　　「是三次。」韓原哲邊拿車鑰匙邊答：「你前天昏倒，我也在旁邊。」

　　這麼說——「是你送我到醫院去的？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對。」

　　太好了！米藍喜不自勝。「那你一定知道這個，我昏過去的時候，一直感覺到一隻好溫暖的手拉著我，催促我快點醒來……」她一臉期待地將臉湊近。「是你嗎？」

　　望著她閃亮亮的眸子，韓原哲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沒錯，那的確是他的手，但他實在不確定該不該老實告訴她。

　　他轉頭咳了一聲。「時間不早了，該出發了。」

　　為什麼不回答？米藍一瞧韓原哲的表情，知道她大概沒辦法從他嘴裡探聽出答案了。

　　可她還有話想說。

　　「我一直不喜歡跟人太接近，但是那隻手的感覺不一樣，連在昏迷中都可以感覺好溫暖，好恰當……」跟在韓原哲身後，米藍解釋般的喃喃自語。「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誰。」

　　「你怎麼沒想過，那只是一場夢？」走在前頭的韓原哲反問。

　　「因為很真實啊！」米藍快步跑到韓原哲身邊，朝他伸出自己的手。「那個暖度，直到現在我還記得。」

　　韓原哲搖搖頭。「你想太多了。」

　　真的是這樣子嗎？米藍目送快步走開的韓原哲，又低頭瞧瞧自己右手。聽他的話，好像是在說沒有握著她的手的人——真的只是她在作夢嗎？

　　「你還要在那站多久？」韓原哲在前頭催促。

　　「來了！」米藍又瞧了自個兒手一眼，才舉步跑到韓原哲身邊。

　　坐在駕駛座旁，米藍一直若有似無地偷瞄韓原哲側臉。好可惜喔！如果當時握住她手的人是他，不知該有多好！

　　要知道，那可是米藍頭一個不會感覺排斥，事後回想，還心跳不已的碰觸呢！

又靜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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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藍家就在台北美國學校旁邊，她一說地址韓原哲便有印象。上車之後，韓原哲只說了一句「安全帶繫上」，十幾分鐘車程，兩人一直沒再說話。

　　韓原哲正在思考他與米藍之間的距離——雖說接連幾次碰她，都是因為她差點跌倒，但老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緊握方向盤往左旋，韓原哲神色冷靜地將車轉進下個彎道。外表看不出來，但他明白自己心裡有多亂。

　　為了一個女人心亂，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在他身上！

　　韓原哲很清楚自己個性，尤其再加上過去一年，他知道他想堅守的事，他一定可以達成。說過不與女人共事，他做到了；說過絕對不會再被任何女人感動，這也做到了，但——韓原哲斜眸一瞟米藍，連他自己也有感覺，自與她見面頭一天，事情開始失控。

　　她佔據他思緒，他在心裡反芻與她說過的每一字句，他心疼她的眼淚，不惜為她放低姿態，幫她說服哥哥讓她完成心願——這種種破例讓韓原哲心驚，他們倆才剛認識不過幾天，他已經開始為她調整他的行事作風，那以後呢？

　　韓原哲突然不敢往下細想。

　　「啊！這裡得右轉！」身旁米藍突然說話，思緒全然不在路況上的韓原哲猛踩煞車，險險開過頭。

　　最近他怎麼這麼容易恍神？韓原哲懊惱地將車轉進巷道裡，完全失去了他慣有的從容不迫。

　　「對，就是這裡，從後面數來第三間……」

　　車在米藍指示下停妥，米藍邊掏鑰匙邊問：「我房間在五樓，你要不要在樓下等我？」

　　「伯父伯母呢？」

　　「當然不在啊。」米藍將門帶上，順口解釋：「我爸媽是國小老師，五點才會下班。」

　　「我在樓下等你……」

　　米藍上樓，被留在客廳的韓原哲也沒閒著，他目光一下被掛了滿牆的獎狀獎牌吸引。湊近看，才發現上頭的名字，全是米睿。

　　韓原哲記起米藍在醫院裡說的話，再加上眼前這片獎牌牆，他可以理解米藍為何老愛說自己笨拙不聰明——

　　這面牆就是答案。

　　咚！

　　什麼聲音？韓原哲抬頭。「你還好嗎？」他揚聲問著樓上的米藍，半晌才聽見她回應。

　　「沒事啦，只是我不小心跌倒罷了。」

　　又跌倒！韓原哲沒好氣地往樓上爬，就在四樓樓梯間，看見一拐一拐往上走的米藍。

　　「我看有沒有怎麼樣？」

　　韓原哲要米藍就地坐下，她一抬腳，韓原哲馬上瞧見她右腳膝蓋紅了一片。

　　「你怎麼這麼容易跌倒！」

　　米藍嘟著紅潤的小嘴解釋：「剛就不小心踢到台階嘛……」

　　真的是！韓原哲搖頭一歎。「手給我。」他拉起她。「還可以走嗎？」

　　她動了動腳。「是還有一點痛。」

　　「我看我跟你一塊上去。」韓原哲抬頭望著樓梯底端。「你房間應該可以見人吧？」

　　米藍聽不懂。

　　「我是問你房間亂不亂。」韓原哲攙著米藍往上爬。「有些女生外表亮麗，可是房間卻亂得跟垃圾堆一樣。」

　　米藍皺了下鼻子。「你進過很多女生房間？」

　　韓原哲一瞪她。「是我先問你的吧！」

　　「不亂啦。」米藍很確定自己房間稱不上亂字。「只是有一點怪。」

　　她為什麼這麼說，在房門打開那一瞬間，韓原哲終於瞭解。

　　這哪叫房間——驚訝目光掃過橫列兩側的木架，上頭堆滿各式各樣的粗胚與材料，三張木桌直擺，最裡邊那張上頭還放著一疊「兒童樂園」的素描圖。

　　房裡唯一與「閨房」兩字有點牽連的部分，就屬這一張鋪著碎花床包的單人床……嗯，這是什麼？韓原哲往床頭多靠了一步，牆上貼了張很眼熟的剪報——

　　「不可以看！」

　　米藍動作飛快，咻地衝上床擋在剪報前面。韓原哲壓根兒不把她的阻撓放在眼裡，像拎小雞似地就把她往床邊放。

　　「不行啦……」米藍在他身旁發出貓咪哀鳴的叫聲。

　　「這是我。」韓原哲轉頭看著米藍。那是他一年多前接受模型雜誌的採訪，她幹麼把這東西貼在床頭邊？

　　望著韓原哲狐疑的眼，米藍窘得手足無措。「就是它我才知道sonata的啊！」她伸手將他推離床邊。「你不是要看我的小Q猴子嗎？快點啦！」

　　看見剪報的感覺再怪，也比不上瞧見她臉上紅暈的詫異。若真的沒事，她幹麼臉紅？韓原哲被動地走到木架旁，米藍欲蓋彌彰地把她最自豪的小Q猴子搬出來。

　　韓原哲注意力瞬間被拉走。

　　天吶！這些！

　　「這邊是做得比較有系統的，也就是有翻模，還有重新配色這樣。」米藍展示整整一排三十隻姿勢不同、表情各異的猴子玩偶。韓原哲愛不釋手地取下把玩，臉上浮現米藍曾經窺見過的開心表情。

　　他看了她一眼，評論道：「我一直以為我很愛模型，不過你比我更厲害。」

　　米藍好高興，從來沒人用這種口氣誇獎她。「沒有啦，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人說話，久而久之，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兩隻手害羞地沒地方擺，她只好抓了只小Q猴子在手中捏著。剛好她挑中的玩偶，是只雙手合握在嘴下，羞怯靦腆的小猴。

　　瞧見她表情，韓原哲眼神變得溫柔，方才才在車上豎好的心理柵欄全被推倒，他忘了自己曾發誓要與她保持距離，韓原哲手向前伸，輕輕挲撫她柔順的發頂。

　　「擁有一般人沒有的天賦，本來就會比較辛苦，但也因為這樣，你才能做出如此細緻動人的作品。」

　　「你是說……你喜歡？」米藍目眩神迷地望著韓原哲的笑臉。

　　「它們很棒。」韓原哲從沒做過如此高的評價，但米藍真的夠格。他把手伸向她。「我真的很高興你能加入我們sonata。」

　　米藍瞪著他手，沒有在外頭工作的經驗，她不太確定該怎麼反應。

　　韓原哲發現她的疑惑，微笑，主動與之相握。

　　韓原哲自認這個碰觸無比純潔，只是個認同與接納的動作，但他卻忘了，米藍一直對他的手掌很感好奇。

　　就是這感覺！米藍瞪大眼！就是這隻手，這個暖度，終於被她找到了！

　　「就是你對不對？」望著韓原哲會意不來的眼，米藍急忙提醒。「我剛問你的啊，我昏迷的時候，曾有一隻手好溫柔地握著我，你剛為什麼不承認那就是你！」

　　「放開我。」韓原哲想甩開她手，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可米藍怎麼願意。

　　「我不要！」米藍忙伸出左手用力抓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它的……」

　　從小到大，能激發米藍體內熱情與專注的東西，除了模型之外就沒有了。她本來以為自己一輩子大概只能與模型相伴，可是昏過去那天，她卻在昏睡中發現了「他」。

　　「我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在你身邊，我非但不會不舒服，還一直一直很想再見你，現在握到你的手之後，我終於懂了——」她臉上綻出燦爛的笑。「那是因為我喜歡你！」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韓原哲竭力藏住心頭騷動，故作冷漠地扯開手。

　　「你先不要走，聽我說嘛！」米藍一見韓原哲要離開，忙衝到房門前擋住。「就跟你喜歡模型一樣啊，一看到它，你就覺得好喜歡，好想多瞭解它，這就是我對你的感覺。」

　　太可笑了！韓原哲搖頭。「模型跟人，這兩種東西怎麼可以相提並論。」

　　「怎麼不行！」米藍駁斥。「我相信我對模型的喜愛，絕對是我生命裡最多最多的一部分，而你也給我這種感覺。」

　　韓原哲一搔頭髮。單憑他手的「暖度」，她就能確定她喜歡他？縱使他對她感覺再多，他也不可能相信這麼瞎的理由！

　　「把東西收一收，該回公司了。」

　　米藍瑟縮了下。「你不相信我？」

　　「廢話！」韓原哲嗤之以鼻。「你剛說的，真的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可笑的理由，你因為我的手而覺得你喜歡我——哼！」

　　「你的手只是一個徵兆……就像……就像接觸到第一個模型玩具，明明之前也沒玩過，但，就是覺得非碰它不可……」

　　米藍不知道該怎麼跟韓原哲解釋，對她而言，接受進而喜歡對方的碰觸，在她來比喻的東西，自然也只有模型一種。

　　「你想太多了。」這是韓原哲的結論。他伸手推開米藍往外頭走。

　　為什麼說了這麼多，他還是聽不懂呢？米藍低頭注視自己的手掌，手心的感覺明明那麼真實，她也很確定他的溫柔是真的存在，到底問題出在哪兒呢？

　　米藍沒打算哭的，只是腦子一浮現韓原哲拒絕她的表情，她眼淚便難以抑止地流下。

　　「為什麼不會覺得可惜？那種感覺，明明那麼的難得……」

　　米藍此時受到的打擊比休學更大。她的世界極其單純，喜歡就去碰，不喜歡就排斥，而她也發現，要在這世上找到一個讓自己喜歡到不行的人、事與物，是多難多難的一件事。

　　二十年來她只發現了兩個，模型與他，但他卻說她想太多了。

　　一聽見米藍的啜泣聲，韓原哲驟然止步。該不該回去安慰她？這念頭在他心裡翻滾盤旋良久，然後歎了口氣，他就是捨不得見她傷心。

　　韓原哲走進門裡拿來面紙盒，望著她頭頂喚。「米藍——」

　　「什麼？」哭得一場糊塗的米藍動了一下，聲音十足可憐。

　　「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年齡的差距？」

　　這問題讓米藍稍稍止住眼淚。

　　韓原哲歎口氣，抽了張面紙擦著她臉頰。「你才二十歲，而我已經二十九，你知道九年的差距有多大？你剛出生，我已經進了小學，你還在讀小學，我已經進了大學，你該找一個年紀跟你相當的男人談戀愛才對。」

　　違心之論！韓原哲這提議一說出口，他馬上嘗到苦果——

　　他的心竟然開始抽痛。

　　「那這種感覺呢？」米藍突然伸手握住他。

　　一陣電流自兩人交握的掌間直竄心房，韓原哲暗吸了口氣。

　　「你真的覺得這種感覺，很容易在其他人身上發現嗎？」米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就是要聽他說出一個足以說服她的答案。

　　早個兩年，韓原哲還會有勇氣相信米藍說的「徵兆」，那時他的心還年輕，他的自尊與驕傲還沒被葉玫的背棄擊潰——但很可惜，他們倆遇上的時間，是現在。

　　他心上大門，早已在一年前緊緊封上。

　　「說不定……是因為同樣熱愛模型的關係？」

　　這理由比她剛說的更爛！米藍嘟嘴，「我很確定我一點都不想跟其他人牽手，還有，我也從來沒有感覺過，你給我的那一種感覺。」

　　「誰知道。」韓原哲一攤手。「你進sonata不過幾個小時，還有一堆人你還沒遇見。」

　　好！米藍深吸口氣。「既然你這麼懷疑我，那我就證明給你看！」

　　韓原哲眼一瞠。她想做什麼？

　　「我會一個一個跟他們見面，跟他們握手，然後再來告訴你，我的感覺沒有錯！」

　　不可理喻！韓原哲瞪視雙手握拳的米藍，旋即轉身。

　　「我只給你十分鐘。」話聲剛落，他人已消失在樓梯底端。




　　回程一路韓原哲沒有好臉色，一抵達sonata，他下車將米藍帶來的提袋拎進sonata餐廳。

　　「把這袋子搬到我辦公室。」將袋子交代給服務生，韓原哲掉頭就走。

　　「啊！」米藍急忙揪住他衣袖。「你要去哪？」

　　韓原哲用力抽手，沉聲質問：「我是老闆，我要上哪還需要跟你報備？」

　　白癡才會待在公司等她做什麼鬼實驗！韓原哲氣憤地衝出大門。

　　米藍在後頭癡望，直到瞧不見他車影，這才滿懷失落地爬往五樓工作間。

　　他連跟她說明今天要做什麼工作也沒有，人就走掉了。

　　米藍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工作間，心裡不斷浮現疑惑，她是不是哪裡做錯啦？不然他剛才的表情，為什麼會那麼生氣？！

　　兩人接觸的時間太短所以米藍還不瞭解，要讓自制力特強的韓原哲當場生氣，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但這點韓原哲卻非常清楚——在她面前，他總是掩藏不住情緒。

　　中午休息時間，跟米藍比較熱的小凱被大伙推舉出來邀她到三樓吃飯。兩天前見過她獨力完成的模型後，這十幾個模型癡莫不渴望與她多聊一些。

　　剛才米藍還在擔心，不知道該找什麼借口跟所有人見面，這邀約正好製造了完美的機會。

　　「來來來，菜單都在這裡，看你要吃什麼，今天我們大家請你一個。」

　　米藍一現身，總務阿和便把菜單全攤在她面前，漢堡壽司義大利面跟披薩，想得到的通通有。

　　米藍只想吃sonata餐廳裡的漢堡跟鮮奶茶，她還記得他當時津津有味的吃相。

　　說真話，米藍這選擇還滿令眾人失望的——十幾個大男人早就一人一百拿出來當她的午餐基金了說。

　　「好了，午飯我已經訂好了……」阿和站在長桌前說話。「現在我們趁餐點送到前，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眾人目光調向米藍，一被那麼多只眼睛盯著，米藍臉色倏地發白。

　　實在很想轉身逃跑——米藍一雙手在桌底下扭絞著。可是她不能跑，米藍用力吸氣提醒自己，她說過要證明給韓原哲看，她的感覺是對的……

　　「我……我叫米藍。」米藍結結巴巴地說著：「那個，我今年二十歲，我很喜歡模型……但是我之前，沒有在外面工作過。」

　　「你做模型做多久了？」一個身材稍胖的男子突然發問。

　　「十歲，我第一個模型是鋼彈。」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鋼彈模型組裝，這可是好多模型玩家的敲門磚啊！

　　「那你現在最迷哪個人物？」同一個男子又問，不過米藍還沒答，坐離她兩個位子遠的小凱突然出聲阻止。

　　「臭小胖，要問人家問題你要先自我介紹啊！」

　　「好啦！」被喚作小胖的男子站起身。「剛才你也聽小凱叫我了，他們都叫我小胖，我最喜歡的卡通人物是《幸運星》的小此。」

　　一說起小此，小胖便眉飛色舞。「你有沒有看過《幸運星》？最新一集的內容是小此跟她朋友去唱卡拉OK，喔喔喔，這一集真的是有夠贊——」

　　「夠了沒啊！」小凱伸手摀住小胖嘴巴。

　　「那個……」米藍起身將手伸到小胖面前，小凱跟小胖驚訝地看著她。「握手。」她微笑。

　　喔！眾人恍然大悟。

　　「米女神很有禮貌……」不明所以的小胖幫米藍找借口，不過在握手前，他先抽了張面紙擦擦手掌心後，才將右手伸出。「歡迎你加入sonata行列啊！」

　　「謝謝。」

　　兩人右手握住，正如米藍聽想，她對小胖的手，絲毫沒有感覺。

　　緊接著是阿和。一待他自我介紹完，米藍也依樣畫葫蘆與他握手。

　　一樣，沒有感覺。

　　再來是小凱、第四個是大狗、第五個、第六個……

　　很確定，米藍親手證實，雖然眼前同事們與她一樣熱愛模型，但是「那種感覺」，她就只在韓原哲身上感覺到。

　　米藍好高興！

　　餐後，大夥兒隨興所聖地聊天，阿和打趣地問起米藍有沒有喜歡的對象，米藍表情一變。

　　「問你們大家一個問題喔！」她剛突然問想到，眼前這麼多男人，一定會有人知道她一直想不出來的答案。

　　「如果你們啊，對一個喜歡你的女生說，你們不適合的原因是因為年紀相差太大，你們覺得？」

　　「借口。」小凱的答案很乾脆。「不知道該找什麼理由拒絕才不會太傷對方心，所以就說是年紀問題。」

　　「但是……」米藍覺得，韓原哲對她，應該不能叫不喜歡。不然該怎麼解釋兩人手心碰觸時的觸電感受？

　　「你別聽小凱胡扯！」剛介紹自己名叫阿光的同事發言。「他喜歡的夏娜多大年紀，高中生耶！我跟你說，這世上只有沒斷奶的男孩才會對熟女心動，一般男人都是女人越年輕越好。」

　　「這裡有一個盲點。」小胖發言：「我們不確定那個女生長得漂不漂亮，如果她長得像我的小此，呵呵呵……」

　　「如果是我呢？」米藍聲音自小胖笑聲中穿出，眾人目光朝她臉上集中。「我在你們眼裡，算是漂亮的嗎？」

　　搞半天原來主角是她啊！小凱突然湊身問道：「你哥知道嗎？」

　　「我沒有告訴他。」米藍答後追問：「你覺得呢小凱？我？」

　　「你很漂亮啊！」小凱一答，眾人紛紛點頭附和。「對啊對啊……」

　　這米藍就搞不懂，既然他們都說她長得漂亮，韓原哲跟她之間又感覺……那他為什麼會拒絕？

　　「說不定——」小胖一頂鼻上的眼鏡。「是因為誘惑不夠的關係。」

　　「你在說什麼東西啊你！」幾人作勢槌打小胖。

　　米藍忙制止，「等一等，讓小胖把話說完。」

　　「我說的是真的嘛！」小胖自幾人手底下探頭。「阿力最清楚，他為什麼喜歡蘿拉？還不是看在她一雙長腿跟大胸脯？男人都是視覺動物，像我，我也很喜歡看小此穿短短的裙子啊！」

　　「你是要我——」米藍低頭一瞧身上衣物。「穿性感一點？」

　　說真話，米藍全身上下沒幾兩肉，要叫她學蘿拉穿緊身衣，實在太為難她了。

　　「我剛想到一個打扮，一定適合你！」熱愛朝比奈實玖琉的大狗跑去拿了本寫真來，翻開他要給米藍看的那一頁。

　　他說的是時下流行的呂cosplpy，裝扮女僕。

　　「噢噢噢！」小胖大叫。「這衣服小此也穿過！」

　　「可是——」米藍皺眉望著寫真上的衣著。「我覺得這一點都不性感啊……」

　　「你錯了！」大狗搖著食指。「對男人來說，越是清純的打扮，越是挑逗。」

　　這些人還真是矛盾！一會兒說她穿得不夠性感，一會兒又要她做清純打扮。

　　「你真的是不懂得舉一反三耶！」小胖沒好氣。「你不會不穿裡面那件洋裝，直接穿圍裙啊！」

　　小胖話一出口，全部男人的手都壓在他臉上，捂得小胖差點窒息。「你們很怪耶！」他努力掙脫所有人的鉗制。「你們明明就愛得很！」

　　「真的嗎？」米藍像發現新大陸般眼睛發亮。「每個男人都喜歡看女人不穿衣眼，只穿圍裙？」

　　目光掃過眾人，只見男人們個個臉紅心虛，唯獨小胖一人得意大笑。「看！沒人敢反駁我。」

　　「我知道了，謝謝大家。」米藍朝眾人一鞠躬，飛也似地往五樓沖。

　　「小胖！」全部人的拳頭同時往小胖頭臉上招呼，打得他抱頭鼠竄。「你這只色魔，看你剛做了什麼好事——」

　　「我只是實話實說。」

　　「萬一米女神真的照做……」

　　「也只能說恭喜他啊——」

　　小胖此言一出，十幾個人腦子想的都是同個畫面——米藍裸體穿著圍裙伺候某個不知名的男人……媽啊！噴鼻血啦！

　　「色魔，看你出的餿主意！」不知誰怒喊一聲，再度引出眾人心頭妒怨。眨眼間，小胖又一次淹沒在眾多拳頭裡邊。

　　「救命啊——」

　　慘叫聲久久不歇。




　　不穿衣服，只穿圍裙……

　　米藍一上樓馬上上網搜尋，原來這種「穿著」方式還另有專業術語——「裸體圍裙」。

　　而且這「圍裙」，還不是脫光光套上媽媽炒菜用圍裙，就可以叫做「裸體圍裙」，人家可是有規矩的！

　　重點一，圍裙一定要是白色，裙擺部分得綴上荷葉邊。

　　重點二，綁帶一定要在腰後，裙兜部分一定要夠緊。

　　以上重點刊載在一名叫「加愛子」的漫畫家網頁上。

　　米藍如獲至寶，一字一句寫在隨身的素描本上。然後她做的功課還不止這樣，稍後她在網路書店發現「加愛子」畫了一系列女僕作品。

　　買！為了讓韓原哲明確知道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米藍可說是豁出去了。

　　兩天後，米藍到在家旁邊的7-11收取包裹，回家打開一看「加愛子」的女僕漫畫，哇，真是教人頭暈目眩——

　　「御主人樣。」女僕小熏沒穿制服，僅穿著白色圍裙，扭捏地站在門邊。

　　一個模樣俊美的男子坐在窗邊扶手椅上，抬頭。畫面特寫他臉上驚訝。

　　「你——！！」

　　「我……我喜歡……主人。」女僕小熏走到男子面前，手指揪著他身上襯衫。「抱我……」小熏眼露乞求。

　　男子一臉愛憐，站起身將小熏抱在懷中。「小熏……」

　　「啪」地一聲，米藍將手上漫畫書合上。有點懷疑，她真的能在韓原哲面前做出裡頭那些動作？

　　光在腦袋裡面想，已經讓米藍羞得全身通紅，一顆心撲通撲通跳。

　　伹為了她與韓原哲的愛情，米藍逼迫自己要多多練習！

　　一如她初接觸模型時的認真，每天下班回家，吃完晚飯，便開始關在房間做她的「女僕」特訓，男主角當然是韓原哲，服裝是裸身穿上自縫的可愛白圍裙，黑色Mary  Jane鞋加上白色及膝襪——女僕小熏色誘男主人時的裝扮。台詞，想當然是取自「加愛子」的《我愛女僕》。

　　經過一個禮拜練習，一開始光叫「韓先生」三字便會臉紅的她，如今已經能對著假想出來的韓原哲，說出完整的漫畫對白。

　　「成功了！」米藍對著鏡子裡的自己開心歡呼。

　　這樣的準備——應該可以了！




　　「大頭，米藍留話要找你耶！」阿和在電話裡頭說道。

　　自上回兩人到米家取物回來，米藍沉寂了一個禮拜，韓原哲也躲了她一整個禮拜。但今天一早她進sonata，突然在阿和桌位上留字條說她要找韓原哲，請阿和幫她聯絡。

　　「她找我？」韓原哲握著話筒喃喃自語。「做什麼？」

　　「她是說你交代她的作品，她已經弄好，要請你過目。」阿和如實說出米藍紙上留言。「不過說真的，大頭，你最近怎麼這麼忙啊，整整一個禮拜沒見你人……」

　　還不是為了那姓米叫藍的傢伙！韓原哲沒好氣。「我這個老闆還得跟你報告行蹤？你告訴她，我辦公室門沒鎖，把作品留在我辦公室，我會找時間過去看。」

　　掛上電話，韓原哲焦躁地在房間裡走來踱去。

　　情緒不影響工作，向來是韓原哲最引以為傲的做事態度，但這態度遇上米藍，便完全破了功。韓原哲發現自己竟然「不敢」在白天進sonata，「不敢」面對她。

　　韓原哲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窩囊成這樣——不敢！馬的！sonata到底是她公司還他公司？到底她是老闆還是他是老闆啊？

　　心頭的駁斥從沒消失過，韓原哲也不只一回在心裡提醒自己，他不能再逃避，他非得要鼓起勇氣回拒她的感情。問題就是，他害怕，一進sonata，一見米藍的臉，他的感情理智便會完完全全朝她倒去！

　　他狼狽到連句「我不喜歡你」也說不出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韓原哲氣憤地腳踹自家沙發洩忿.一個明年就年屆三十歲的熟齡男子，竟會被一個小女孩困擾至此。

　　但今天不一樣，米藍完成的作品還等著他過目——想到這，韓原哲突然打電話給阿和，旁敲側擊問了一堆，終於套出米藍平常上班還有回家的時間。

　　像打卡鐘似的，她每天早上九點讓哥哥載來，下午六點半被接走，準時不變。

　　六點半下班是吧！韓原哲掛上電話，微微一笑。好，那他就七點半進公司，保證絕對不會與她碰上。




　　「歡迎光臨——」

　　手裡抱著一個大紙箱的韓原哲走進sonata餐廳，服務生看見人影便喊，抬頭一見是自家老闆，忙又補上一句。「韓先生，晚安。」

　　「晚安，辛苦了。」韓原哲邊說邊往側門方向走，大夥兒今天下班得早，不過七點半，三、四樓辦公室燈已全都關上。

　　不用懷疑，韓原哲很安心地爬上五樓。懷著躲避成功的喜悅推開自己的辦公室，卻被門裡留下的一盞小燈嚇得手裡紙箱差點掉落。

　　「小心。」米藍穩穩接住。

　　韓原哲進門前，米藍正坐在燈下看書。早在一個半小時前，她已跟哥哥聯絡，說今天得加班，回去時間不定，到時她再打電話給他。一等其他人離開，她馬上戴著白色三角巾跟圍裙，清純又性感地等在韓原哲的辦公室裡。

　　一見辦公室門開啟，她立刻丟下手裡的書奔至門邊，才能及時接住韓原哲手裡的紙箱。

　　「你……你怎麼還在？」

　　「因為我有事想當面跟你說。」

　　紙箱太大，一遮，馬上掩去米藍胸前好風光，再加上驚愕，韓原哲一時沒瞧見她的「特異」打扮。

　　但一等米藍轉身，韓原哲忍不住揉揉眼睛——他一定是眼花，不然怎麼會看見她背部全裸，身上只繫著圍裙、長襪跟小內褲？！

　　因為害羞，所以米藍在圍裙裡邊，偷偷加了一件粉色四角內褲。

　　「韓先生……」米藍躲在陰暗處小聲喚著，從韓原哲角度，目前只能看見她身上的白圍裙。「可以先請你坐下嗎？」

　　「你……你那個打扮？」

　　「拜託！」她圓睜著無辜的眼睛懇求。

　　被她那雙濕潤潤的大眼瞅著，除了照做，他還能怎麼辦？

　　韓原哲摘下眼鏡揉揉眉心，直到確定自己心跳平靜些許，他才又將眼鏡戴上。「我不知道你現在在搞什麼鬼——」話還沒說完，米藍已從陰暗處走出，韓原哲眼睛一瞠，腦中突然一片空白。

　　他、他……他不敢相信他現在看到的——

　　雪白的圍裙被燈光一照，完全掩不住底下好風光。

　　韓原哲猛吞口水，知道自己不應該盯著那若隱若現的兩點粉紅，但是脖子就是不聽使喚，遲遲不肯將目光調移。

　　「韓先生……」

　　眼看米藍朝自己走來，韓原哲心跳好急——她想做什麼？

　　「我……我喜歡你。」

　　米藍站到韓原哲面前，兩人距離如此接近，彷彿韓原哲一張口，便能咬住她胸前的突起。韓原哲眸子掃過米藍全身，她只覺一股熱流竄過身體，雙腿發虛。

　　「抱我。」她好不容易擠出這句。

　　韓原哲被惑住似定在原地，他眼睜睜地看著米藍將手擱在他肩膀上。

　　她手臂好細，淡青色血管透出肌膚，彷彿一咬即碎……各種綺色幻想自韓原哲腦中閃現，在他理智警醒之前，他已在腦裡將米藍剝個精光。

　　什麼圍裙小底褲，礙眼，扒掉！只需要留下她腳上的長襪還有鞋子……韓原哲腦中閃過無數畫面——他將桌上書本筆筒掃落，一把將米藍抱至木頭桌上，手指壓住她兩手，吻遍她全身，尤其是那兩隻不斷誘惑他的胸脯，吸吮揉捏，直到她吟哦低叫，扭動，胸骨臉頰浮現動情的紅暈……

　　兩人心跳呼吸同樣急促。

　　韓原哲抬頭望進她眸裡，彷彿可以窺測到他腦裡的幻想般，一陣熱流自米藍腿問散開。

　　本以為韓原哲定會照漫畫主角的反應行動，沒想到他卻像迷咒被解除一般，倏吔將地推開。

又靜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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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在搞什麼！」

　　韓原哲驚喊一聲自位子上跳起，過大的動作還不小心勾倒椅子，但連伸手扶起的時間也沒有，韓原哲急急逃往窗邊，他只想離米藍越遠越好。

　　「韓……先生？！」怎麼會這個樣子？韓原哲的反應完全脫離漫畫設定，米藍措手不及。

　　「不要過來，你站著別動！」

　　「我怎麼了嗎？」米藍被他嚴厲的聲音嚇住。

　　「我的天啊！我真被你打敗……」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他竟在自己的辦公室看見裸體圍裙？這玩笑也開得太大了點。「你……你怎麼會穿成這樣啊！」韓原哲傷腦筋地大喊。

　　穿這樣不對啊？米藍低頭，直腦袋馬上把問題歸咎到圍裙裡面的小內褲，她剛一直在猶豫該不該多穿這一件——不愧是韓原哲，一下就看出問題來！

　　韓原哲若是知道米藍心底在想些什麼，他一定會昏倒。根本就是雞同鴨講！

　　「對不起……我馬上脫下來！」

　　一直不敢轉身的韓原哲一愣，她剛說要脫什麼？

　　以最不著痕跡的方式朝後瞄了一眼，韓原哲差點沒嚇掉下巴。她竟然在脫她圍裙裡的小內褲——老天爺！韓原哲捂臉呻吟，忍不住想問天，為什麼會安排讓他遇上如此無厘頭的女人？

　　「拜託，你不要動，千千萬萬，不要有任何動作。」韓原哲邊說邊自掛鉤取來外套，一個箭步將外套罩在她身上。

　　終於，危機解除。韓原哲大吁了口氣。

　　我的媽啊！沒幾分鐘時間，他竟然流了滿身汗。

　　「為什麼——」米藍奇怪地瞪著自個兒身上的外套。

　　她話還沒說完，韓原哲突然開罵：「你以為你現在是在幹什麼？玩扮家家酒，還是吃錯藥了？」

　　捱罵的米藍一頭霧水。

　　「我沒有啊，我是認真的。你不是說我跟你年紀相差太大？我只是想證明，別的女生有的我都有，我已經是個成熟女人。」

　　「是個成熟女人就不會做出這種事！」韓原哲沒好氣地駁斥。「你知道你的舉動多莽撞？你有沒有想過，你穿成這樣……如果今天你遇上的人不是我，你知道你現在會遇上什麼？」

　　「我當然知道啊！」米藍點頭。該做的功課她都做了，怎麼不瞭解之後會發生什麼。「親吻，做愛，那就是我想跟你做的啊！」

　　「你！」韓原哲恨不得劫開她腦子看看，這女人到底是哪根筋搭錯線！「我受不了，你馬上給我回去。」

　　「為什麼要我走？」米藍抗議。「我只是提出證明，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你不要再胡鬧！」

　　「我沒有胡鬧，我是認真的！」眼見韓原哲如此冥頑不靈，米藍急得又哭了。

　　「你上一回說我對你有感覺，是因為我們都喜歡模型，但我真的做過實驗了，我跟所有人都握過手了——我很確定，只有你能給我『那種感覺』。」

　　天吶！韓原哲用力搔頭。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才好？韓原哲心裡亂到不行，就連當年葉玫丟他一個人面對眾多親戚，也沒比現在心煩。

　　米藍還在說。

　　「我知道你一直在躲我，整整一個禮拜，你連公司都不來了，我好不容易做完工作，本以為可以見到你了，你卻跟阿和說，要我把作品放在你辦公室，你有空會看……」她狼狽抹淚。「你不知道我多難過，我喜歡的人就在離我那麼近的地方，我的心一直不斷告訴我，它想接近你，它喜歡你，但是我卻始終沒法接近你……」

　　米藍一股腦的告白說明了她的委屈，他說他不相信她的感覺，所以她按捺下情緒，去跟她不想接觸的人握手，證實她的感覺無誤。他說她年紀太小，所以她特別為他做性感打扮，她什麼東西都弄了，可他還是一樣不高興！

　　韓原哲沉重地捧著腦袋，他早該想到米藍的個性——沒錯，在陌生人面前她的確膽小怕生，可是一碰上她喜歡的事，她就不再是這種個性……是他不對。韓原哲歎氣。他根本不應該拿年齡當借口搪塞她，早點告訴她實情，她就不會亂鑽牛角尖，做出這些奇奇怪怪舉動了。

　　「好了，不要哭了。」韓原哲望著她顫抖不停的肩膀安慰。

　　米藍拚命搖頭。「我也不想哭……」鼻子眼睛通紅的她，看起來好不可憐。「但我就是停不下來，我知道我失敗了，我沒有辦法讓你喜歡我……」

　　韓原哲閉起雙眼，承認他被打敗了。說吧！告訴她，之所以拒絕她，並不是因為你不喜歡。

　　「我告訴你真正原因，為什麼我沒辦法接受你。」

　　米藍倏地抬起頭來。

　　不出韓原哲所料，他的話止住了她的眼淚。

　　「我曾經被一個女人狠狠傷害。」韓原哲一攤手，露出一苦澀笑容。「她叫葉玫，兩年前的事了，當時的sonata還沒搬到天母，她是個相當能幹的企劃人才，我跟她正是因為sonata相識相戀……」

　　韓原哲和葉玫的感情，說來也是一路平順，交往大概十個月，韓原哲買了只戒指向葉玫求婚，她含笑接受。怎知就在步入結婚禮堂當天，她在迎娶的飯店梳妝台上留一張字條，要他原諒她。

　　「隨著婚期逼近，我能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她的暴躁易怒，但我告訴自己，那只是一種婚前症候群……」韓原哲拿下眼鏡揉揉眉心。他一直以為自己早已不在乎，可一當瘡疤揭起，他仍能感覺到那股被撕裂的痛苦。

　　「結果就是這樣，她在婚禮當天跑了，留下爛攤子讓我一個人收拾。」

　　「你——」米藍側頭瞅著韓原哲表情。「很愛她？」

　　「我真的很愛葉玫嗎？」韓原哲皺眉想了很久，然後搖了搖頭。「我也不確定，我只知道我怕了，我不想再一次經歷當時的窘困，我痛恨無助的感覺。」

　　「所以說你拒絕我，不是因為你不喜歡我，而是你擔心我會像葉玫一樣拋棄你？」

　　賓果！正確答案。但韓原哲怎麼可能承認。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愛情不是我現階段想追求的目標。」

　　「那『那種感覺』呢？」米藍不由分說握住他手，硬逼他直視著她的眼睛說話。

　　「放開我。」

　　米藍搖頭，她還有話要說。「如果我跟你發誓，我絕對不會拋棄你？」

　　韓原哲一翻白眼，她怎麼還是聽不懂！「我已經說過——」

　　「我喜歡你。」米藍打斷他的拒絕。「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如果我說一次你聽不進去，你要我說十次，一百次，一萬次都可以，我喜歡你。」

　　她真的是——韓原哲緊閉眼，竭力推開心頭的騷動。「我說過我沒辦法……」

　　「那你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麼做？要我跟你一樣，當它不存在，還是，你寧可要我找其他人，也不肯讓我喜歡你？」

　　別人！韓原哲俯視淚流滿面的米藍，背脊一陣涼。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你真的捨得嗎？一個聲音在他腦中低問——

　　米藍的天真單純、還有她的才華、她少見的堅持與認真，你當、真、願、意放手讓她去愛別人？

　　但不捨得，就代表他得接受。那他之前對自己做的承諾，還有他男性的尊嚴——

　　「為什麼要這樣逼我？」這句話不只是在對她，也是在對他腦裡的聲音抗議。為什麼不讓他安安靜靜生活，為什麼非要拉他出來面對這些事情？

　　米藍望著他眼，意圖想在他眼底尋出一丁點情意，然而她失望了。

　　韓原哲眼中，只有無盡痛楚。

　　她還是不行。

　　渾身力氣好像被抽乾了似的，米藍鬆垮垮地放開韓原哲的手。她失敗了，她沒有辦法讓她最喜歡的男人喜歡她，她曾在腦裡幻想過的那些情節，永遠只會是幻想，永遠沒有機會實現。

　　韓原哲低頭瞪著凝在她鞋上的眼淚，心頭抽痛，他發現他沒辦法坐視她的絕望跟眼淚；同時他也知道，方才在他腦裡想的那些事情，什麼承諾尊嚴，都不再重要了。

　　一道聲音在他耳邊低語——

　　承認吧！你心知肚明，你一直在期待一個像她一樣堅持固執的女子出現，徹底破壞你用來禁錮自己的柵欄，拉你出來。

　　你絕對沒有你表現的那麼不在乎她。

　　韓原哲歎氣，嘴巴再會欺瞞，終究也瞞不過自己的心。

　　「我……沒辦法給你承諾。」他看著她低垂的頭頂喃道。

　　「我又沒說過我要承諾……」米藍啜泣反駁。「我只是喜歡你、想要你也喜歡我……」

　　他怎麼會不知道？！正是因為知道她想要的東西如此純粹，才讓他更加猶豫。韓原哲合眼歎氣。

　　他不確定，在遭受那樣的背叛、在清心寡慾整整一年之後，現在的他，是不是還能掏出她所渴望的、純粹的喜歡，來回應她的感情。

　　「你那麼年輕，才二十歲，又是初戀，我實在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辦法……我怕我的心已經變得太老、太疲憊……」

　　米藍緩緩地抬起頭來。「你想告訴我什麼？」

　　「我不知道。」韓原哲為難地搔著頭髮。他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拙於言詞的一天。「我的意思是……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們將來會怎麼樣，或者，我們究竟能在一起多久，我……」馬的！怎麼這麼難說！

　　「你怎樣？」

　　韓原哲唇一抿，他豁出去了，既然話這麼難說，那他就直接以行動表示吧！

　　只見他倏地伸出手來，將米藍往懷裡一拉。「就是這麼回事。」

　　她不是在作夢吧？

　　米藍定住似地伏在韓原哲胸前，耳邊是與她同樣急促的心跳。

　　「懂了嗎？」他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米藍輕搖頭。他的舉動太突然了，她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覺。

　　這丫頭，到底還要看他出多少糗！韓原哲認命，手將米藍推開一些，本只是想方便看著她眼睛說話，沒想到卻被她誤會。

　　米藍大叫：「你不要走！我還要你抱！」瞧她雙手環得多緊，活似他會像泥鰍一樣從她手裡溜掉似。

　　「你這樣我不好說話……」

　　「只要不是答應要跟我在一起，其他我都不聽、不聽、我不聽！」貼在他胸前的小頭左右猛搖。

　　「也不放我走？」

　　「不放！」

　　「那好。」韓原哲雙臂運勁將她抱起。

　　米藍雙腳離地，手抱得更緊。「你你你……」他想帶她去哪兒？丟到辦公室外頭去嗎？米藍雙眼驚恐瞠大，被自己腦子裡的想法嚇得手心發冷。「不要不要，不要趕我出去！」

　　她想到哪去了她！

　　「坐好。」他將她小臀兒擱在大木桌上，米藍還想掙扎，卻被他喝得不敢再動。

　　「我不要離開……」她嘴一癟，看樣子又想哭了。

　　這丫頭是水做的不成？！韓原哲歎氣。「我願意給你一次機會。」

　　什麼？！兩顆眼淚就凝在米藍眼角，襯著她驚訝的表情，感覺有些滑稽，又惹人憐惜。

　　「我說，我願意再試一次。」韓原哲湊唇輕輕吮去那兩顆淚。

　　一雙哭紅的美眸眨了又眨，不敢亂動，只怕自己一動，就破壞了這奇妙的一刻。

　　「你……親我？」她眸子瞟向他唇瓣，他薄薄唇瓣還殘有一絲濕潤。

　　韓原哲一點頭。「對。」

　　「你剛說，你願意……跟我……在一起？」

　　「對。」

　　「我不是在作夢？」

　　他笑。「要不要我咬你一口確認？」

　　米藍真把手伸到他面前。「你咬，一定要咬到讓我覺得痛喔！」

　　這傢伙——韓原哲覺得好氣又好笑。當真辨不出她現在是醒著還是睡著？好！他邪惡一笑，就讓他助她一臂之力。

　　韓原哲低頭重咬，毫不憐惜。

　　「啊……」米藍痛得眼淚都掉了出來。等他鬆口，一看，齒尖深陷進掌肉，她忍不住伸手打他。「你也太用力了……」

　　「對不起。」韓原哲笑著親吻被他咬紅的掌肉。

　　米藍嘴巴還嘟著，不過當韓原哲伸舌輕舔他留下的齒痕，米藍覺得自己身體裡面，好像一口氣塞進了螞蟻甲蟲青蛙鴨子還有馬兒，全部亂糟糟跑成一團，心跳又亂又急。

　　「你——」米藍望著他的臉十足困惑。「變得不太一樣？」

　　「你說這動作？」韓原哲盯著她又舔了一口。

　　米藍呼吸斷了一秒，又重重吸了一大口氣。

　　韓原哲先前的表現，十足自製嚴肅，動不動就教她不要靠近他，怎麼才眨個眼，他就變得如此輕佻，還會舔人手心，還用那種想把她吃掉的眼神——看著她！

　　「不喜歡我這樣？」

　　「不會啊。」米藍頭輕搖。她將紅透的臉靠到韓原哲肩膀，小聲細氣呢喃：「其實在準備的時間裡，我一直在想像，被你觸碰、嘴親吻的感覺……」

　　如此覬覦一個男人，是米藍前所未有的經驗，但也因為這些羞人幻想，證實她到底有多喜歡他。

　　別的男人就是不行，光在腦子裡想她都覺得噁心。她渴望的男人唯獨一個——就是他。

　　「為了今天，我有在家裡讀了一些漫畫，一開始我還不太理解，為什麼女主角被男主角碰了之後，表情會那麼舒服，可是一想到，如果今天換作是你……你摸我的話……」

　　哎呦！講這種話真是害羞！米藍捂著燙紅的臉頰左右搖晃。

　　韓原哲目光望向身後椅子，發現上頭擺了本書，他伸長手拾起一看——

　　愛的女僕——加愛子著

　　書一拿正，書頁立刻翻至她最常看的那幾頁。

　　「還我……」米藍伸手欲搶，但坐在桌子上的她，怎構得到韓原哲高舉的手臂。「還我啦！」

　　「御主人樣——」韓原哲照著書裡對白念了一句。

　　米藍一聽，立刻捂臉尖叫。「不要念不要念啦！」

　　原來剛那些動作，是從這裡學來——韓原哲移動手指，書頁快速翻動，突然他眼睛一亮。

　　瞧瞧他看見了什麼？！

　　「啊……嗯……好舒服……」韓原哲照著書上對白生硬地念出。「你剛說你在家看了些漫畫——」他搖搖手上漫畫。「就是在說這個？」

　　這種事，不需要問也知道答案是什麼吧！米藍捂著臉的手死也不肯放下。

　　「有時我真難理解，羞澀與開放這兩種東西，怎麼會同時出現在你身上？」

　　她對他這句話有點意見。只見米藍動了下嘴巴。

　　「什麼？」韓原哲拉開她手要她大聲一點。

　　「我說你也一樣複雜啦！」米藍豁出去了。「之前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一樣，連個笑容也沒有，但現在——」她小嘴一嘟。「卻很愛逗我！」

　　她生氣的表情真可愛。韓原哲湊向前磨蹭她鼻頭。「先前還沒決定要跟你交往之前，我當然要跟你保持好距離。」

　　「卻害我掉了那麼多眼淚！」米藍雖是說著抱怨，嘴角卻含著一朵羞澀的甜笑。「噯……你剛說的是不是真的啊？不會明天早上醒來，你又反悔了？」

　　「我這麼說話不算話？」

　　他不是，米藍相信他。但她心裡仍舊覺得有些不踏實，畢竟在幾分鐘以前，他仍嚴詞拒絕她的愛慕。

　　「告訴我嘛！你為什麼會突然改變主意？」她手輕拉他衣袖。

　　這種話哪還需要再問——韓原哲垂眸苦笑。

　　「人家心裡就是覺得不安穩……」

　　「其實，我拒絕的並不是你，先聽我說完——」韓原哲壓住米藍欲爭辯的嘴。「你問我之前，我根本還沒想過這問題，但你一問，我就突然想到你做的小Q猴子，還有那道柵欄——我把我自己困住了，在你出現以前，我真的覺得拒絕是最好的做法。」

　　「所以打從開始你就不討厭我？是這麼說嗎？」

　　瞧她一雙眸子多亮！韓原哲白她一眼，伸手將她抱下桌，拍她屁股要她出去換衣服。

　　「你還沒回答我——」

　　「先換衣服，然後把作品拿進來。」他一擰她鼻頭。「再拖延我就不理你。」

　　小氣鬼！多說一些話讓她得意一下也不行……米藍碎碎念地走出辦公室，十幾分鐘過後她又走進他辦公室。

　　她帶來她早上甫完成的作品——「猴子在學校」，十四個表情不一的小Q猴子就坐在小小的桌椅上，教書的老師是戴著老花眼鏡的貓頭鷹，它身後有座黑板，上頭用白色顏料塗上A與B。

　　站在韓原哲面前的她，有一種醜媳婦見公婆的忐忑不安。

　　「還可以嗎？」她側頭觀察韓原哲表情。自她把作品拿進來，他就一直抿著嘴不說話。

　　韓原哲看了她一眼。「很少人聽過我誇他棒，但你真的是很棒。」

　　他小心翼翼拿起第一排第一個小Q猴子，它的動作是張嘴打呵欠。看她把那種想睡又不敢睡的表情，做得多麼傳神！

　　「呵呵……」米藍害羞傻笑，可表情又藏著那麼一點得意。

　　「我剛才想到一個主意，你有沒有聽過一首兒歌，星期一、猴子穿新衣，星期二、猴子肚子餓……」

　　米藍接著說：「星期三、猴子去爬山，星期四、猴子去考試……」

　　韓原哲點頭。「想不想做組星期猴子？這個就當作是星期四，猴子去考試。」

　　她歪頭在腦中想像，星期五、猴子去跳舞，星期六、猴子去斗六——「好像可以試試。」

　　韓原哲接著翻開工作筆記沉吟。

　　「以你的速度，兩個禮拜完成一組，沒問題吧？」一提起工作，韓原哲馬上變回那個不苟言笑的工作狂，眉宇毫無方纔的浪漫感情。

　　她還能說什麼？米藍點點頭。

　　「很好。」韓原哲低頭寫著筆記，室內一下變得安靜無聲，半晌，他想起什麼似地抬頭看了掛鐘一眼。「時間不早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還沒回答，米藍提包裡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她翻出手機，一瞧上頭來電人名，她皺了下眉頭。「對不起，我接一下……」

　　不是故意偷聽，但韓原哲就是不自覺拉長耳朵細聽。

　　「快好了……什麼，你已經在樓下，好啦，我馬上下去……」

　　「你哥？」韓原哲猜。

　　「對。」米藍嘴嘟嘟地將手機往袋子一塞。「他說他已經在樓下。我明明跟他說，等我打電話他再過來的……」

　　「那——」韓原哲將手中的筆往桌上一放。「明天見了？！」

　　就這樣結束啦？！見韓原哲答得乾脆，米藍表情失望。

　　「怎麼還站著不動？你哥不是在樓下等你？」

　　「是啊……」米藍左右搖晃身子，手指扭著裙擺。「但……我們……什麼都沒做。」

　　「什麼？」

　　「裡面有畫啊……」米藍指了下韓原哲手邊的漫畫。「情侶決定交往之後，不是都會做點什麼——」她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苦惱地一搖頭。「我們都沒有。」

　　她還在想漫畫情節？！韓原哲暗自發笑。不過一瞟她表情之認真，他突然動了捉弄她的念頭。

　　「好，不然你告訴我，你想跟我『做點什麼』？」

　　這種事要她用說的，太羞人了嘛！她擺在地板上的雙腳不安地點踏著。

　　「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他手指一點桌上的《愛的女僕》。「還是你要我自個兒看？也行，只是怕你哥會等不了，到最後，就真的什麼都沒做。」

　　他說得也對——米藍往時鐘方向一瞟，最後她一咬牙，豁出去了。

　　手指輕輕一點左臉頰，她臉紅似火地喃喃：「就那個嘛！」

　　「這個？」韓原哲依著她動作輕碰她臉頰，故意逗她。

　　「不是啦！」他是真不懂還假不懂啊！米藍一跺腳。「我要你點我臉頰做什麼，當然是ㄑㄑㄑ<……」

　　瞧她ㄍㄧㄥ的，連親吻兩個字都吐不出來。韓原哲大笑，真擔心她會憋氣太久而昏倒。

　　「不要笑我嘛！」米藍一跺腳。

　　「好，我不笑你。」韓原哲一斂表情，低頭在她耳邊吩咐。「嘴巴閉上，臉抬起來。」

　　米藍多乖，立刻乖乖閉上嘴巴不再說話。在他側頭親吻她臉頰時候，她大眼蕩出一抹驚訝，不過一當感覺到他柔軟的唇瓣與鼻息，她閉起眼睛，滿足地歎了口氣。

　　就跟她想得一樣好——噢不，是更好！

　　只是被他的唇碰到臉頰，米藍已迷得雙腳發軟，好在韓原哲及時抱住她。

　　「你也太陶醉了一點，有這麼舒服？」

　　米藍猛點頭，一秒鐘上下十幾回。

　　「夠了夠了。」他笑著扶住她臉。「再點下去我真怕你頭會掉下來。」

　　「好高興。」她臉貼在他胸口喃喃：「你的一切，不管是吻也好、笑容也好，只要能多看一會兒，我就覺得好幸福——」她手指輕悄滑上他襯衫前襟，猶豫似地輕劃。

　　「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嗎？以後，我們得各自回家的每一天，你、你都……」

　　瞧她你了半天你不出個所以然，韓原哲接話：「給你一個道別吻？」

　　對啦！埋在他胸前的小頭輕輕一點。

　　一股甜軟軟的感情充斥心房，韓原哲吸氣。他多久沒被人這麼深深、深深地喜歡著了？！

　　現在再回頭想想剛才的掙扎，韓原哲突然覺得好慶幸。好在、好在他沒有真的堅守他那無謂的自尊，否則眼下這一切，他就再也感覺不到了。

　　「你啊，真是集羞澀與開放於一身……」

　　這話怎麼有一點埋怨的感覺？為求證實，米藍忙抬起頭來。「你不喜歡？」

　　「我只是覺得奇妙。」他以鼻蹭蹭她臉頰，毅然決然地將她推離自己懷抱。「好了，今天是我們決定交往的頭一天，就先在這裡打住。」

　　「啊？！」米藍不滿地呻吟。

　　「啊？！」韓原哲模仿她語氣，說完一點她額頭。「你忘了你哥在樓下？」

　　她真的忘了！米藍轉頭一瞟牆上時鐘。天吶，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眨個眼已經八點二十分了。「完了，我哥一定等不及了……」

　　像是證實她的說法，擺在提袋裡的手機再次響起。

　　「好啦好啦，我真的真的要下去了……」匆匆忙忙講完，米藍將手機丟進袋子，對著透著夜色的玻璃窗檢查一下儀容。「我得走了。」

　　「等等。」韓原哲拉住她手塞進一張紙片。「我房間電話跟手機，你想打就打，萬一我剛好沒接，留話給我。」

　　望著紙上兩支電話號碼，米藍的表情，恍若中了最新一期的樂透頭彩，笑容無比燦爛。

又靜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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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原哲獨自一個人在辦公室把該聯絡的事情做完，抬頭看鐘，十點過半。他收拾收拾桌上文件，轉頭瞥見米藍忘了帶走的漫畫。遲疑兩秒，他找了個紙袋，將漫畫與明早談公事需要的文件一塊裝好。

　　韓原哲徒步走回住所。他的房子就買在大葉高島屋附近，一棟十年屋齡的華廈七樓。

　　按下數字7，電梯載著韓原哲返抵家門。門打開先把紙袋放進工作間，接著動手脫去身上襯衫，一腳跨進浴室沖涼。

　　才剛旋緊水龍頭，外頭突然傳來電話鈴響。

　　該不會是米藍？

　　腦中念頭一閃，也顧不得渾身濕淋淋，韓原哲赤腳快步跑進距離最近的工作間，抓起電話喊了聲：「喂，我是韓原哲。」

　　好像很驚訝會聽見他聲音似的，只聽見話筒那端傳來陣陣喘息聲。

　　惡作劇電話？韓原哲對著話筒皺了下眉。「再不說話，我要掛電話了。」

　　「是我，米藍。」

　　就猜是她。韓原哲微微一笑。「給我一分鐘，我打過去給你。」

　　「你在忙啊？」米藍忙說：「如果在忙，就不用打來了，我只是想跟你說聲晚安。」

　　「我不忙，」韓原哲抓來丟在一旁的毛巾擦著頭髮。「只是剛洗完澡，身上一件衣服也沒穿，你總該給我點時間穿件衣服。」

　　米藍一聽，忙將電話掛上。

　　也不用急成這樣——韓原哲沒好氣地望著嘟嘟作響的話筒。他轉身回房套上睡衣長褲，走回來坐在工作椅，再按照來電顯示回撥，剛剛好一分鐘。

　　感覺電話才剛接通，米藍已將電話接起。

　　「我是米藍。」

　　「我知道。」韓原哲望著桌上的紙袋微笑。「你聲音聽起來好緊張。」

　　「我真的很緊張啊，我已經兩年沒在這種時間跟人家打電話聊天了，剛才猶豫好久，想說，才剛跟你分開就打電話給你，好像太囉嗦了一點。」

　　韓原哲突然想起她家客廳那面獎牌牆。她在進sonata工作前，曾過了兩年無人聞問的御宅族生活，一個人成日待在那只有模型工具的房間裡，家人也不能理解，更沒有同儕朋友可以跟她討論，感覺多麼寂寞。

　　「但你就是想跟我說聲晚安？」

　　「我知道我這麼說，你一定會笑我傻，但一回到家，我就覺得我們在你辦公室說的那些話，做的約定，美得不像真的……」

　　「現在呢？感覺篤定點了嗎？」

　　「有。」他聽見她在電話那頭輕輕笑。「對了，我的漫畫好像沒有帶回來，你有看見嗎？」

　　「在我這裡。」韓原哲打開紙袋，《愛的女僕》就躺在一疊卷宗上頭。「我打算花點時間讀一讀，看看你到底是怎麼幻想我的。」

　　話筒傳來她的抽氣聲。「不要啦！」

　　「不要我讀？」韓原哲說話的同時已經翻開內頁，加愛子作品正是一般所謂的限制級漫畫，臉紅心跳的H畫面，大概是十多頁出現三頁的密度。

　　在韓原哲無聲翻讀的同時，米藍正在電話那頭解釋：「你讀了之後，我怕我明天會沒臉見你……」

　　「我記得剛在辦公室，你明明很期待我看？」

　　「剛才是因為我說不出來，但現在不一樣啊。」

　　「你怕我一讀，就會發現你在腦子裡對我做了什麼？」

　　「我我我……我只是……那個……」

　　聽米藍這麼支支吾吾，韓原哲就知自己問到重點了。

　　「說，在你腦子裡，我們已經做到什麼程度？親吻？愛撫——」細長手指又翻過一頁，目光停在火辣的親熱繪作。「還是做愛？」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呻吟。「不要……不要問這個……」

　　「你幻想過我們做愛了？」雖然看不見米藍，但韓原哲可以想像，她這會兒一定是兩頰通紅，或許連脖子也都羞紅了。

　　「呃……」

　　「哪有人這樣的！」米藍嬌嗔。

　　「哪有人這樣的！」米藍嬌嗔。

　　「有啊，就我。」韓原哲答得多順，眼睛還停留在漫畫上頭。「噯，我很好奇，光看這本漫畫，就可以讓你瞭解男人女人在一起，會做些什麼事？」

　　「但……我不只看了一本。」

　　「不，我意思是——你知道怎麼『實際操作』嗎？」韓原哲加重語氣。

　　「做愛嗎？」

　　「嗯哼。」

　　這一次米藍遲疑更久。「我有看過A片，沒有打馬賽克，所以，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她這答案真教韓原哲大吃一驚。「片子從哪來的？你該不會也搜集了不少資料？」

　　「才沒有呢！」米藍立刻駁斥他這說法。「我只看了一片，從我哥房間『借』來的——」

　　頭次看A片，也是兩、三天前的事。米藍發現，加愛子的漫畫雖然激情，但內容大多強調男人女人陶醉的表情，她真正想知道的重點——男人女人交疊在一起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可是漫畫裡面卻老是省略不提，沒什麼手帕交可問的她，當然只好求助於哥哥的收藏。

　　「噯，」這會兒換米藍有問題。「換我問你喔，我讀書的時候常聽男同學說A片好看，什麼精彩又刺激，可是我那天看了覺得還好耶！你呢？你覺得A片到底是哪點吸引人？」

　　「就是你剛說的感官刺激，就像看恐怖片心跳會加快。」

　　「可是那些男人都長得好醜。」米藍語氣抱怨。「所以我看了一半就放棄，我還是喜歡漫畫，至少那些娃娃比較漂亮，噯……」韓原哲聽她講話聲變小了些。「你平常也看嗎，A片？」

　　韓原哲笑了。「我看過。」

　　「喜歡嗎？」

　　「至少比你喜歡。」

　　「為什麼？」

　　「就是感官刺激啊。」

　　「可是裡面的男人好醜——」這是米藍最感困惑的一點，那麼醜的男主角，臉又不帥身體又不健美，到底有什麼賣點呢？

　　「管A片男主角長得帥還是醜，我們男人的重點是裡頭『演出』的女主角。你覺得她漂亮嗎？」

　　「你說我看的那片？」米藍確認。聽韓原哲思了一聲，她才接著說：「不錯吧，至少身材很好。」

　　韓原哲雖然看不見她，但他可以打包票，剛才回答時，米藍一定低頭打量過自己的身材。

　　他這揣測，自她接下來的問題得到了確認。

　　「你會喜歡那種胸部很大的女生嗎？我是說……你會很在乎女生的身材嗎？」

　　「重點是均勻。」韓原哲聽著她在電話那頭呼了口氣，忍不住又笑。「你很擔心我愛的是大胸脯美眉？」

　　「我什麼都擔心。」米藍語氣有些遲疑。「我有自知之明，我怪怪的，從小到大不止同學這麼說，我自己也這麼覺得，我不太會講，但我知道，我不是那種，一般男人會喜歡的女生……」

　　「我也不是一般男人。」韓原哲答得乾脆。「我可以很坦白告訴你，如果今天接近我的人不是你，而是一般女性，我不可能答應。」

　　「為什麼？」

　　「一般女人有什麼好的？」韓原哲從桌面取來枝筆，他一邊說話，一邊看著靛藍色的鉛筆在自己指尖轉啊轉。「任性、膽小又怯懦，重點是不知認真與承諾為何物，我不需要這樣的女人介入我的生活。」

　　電話那頭的米藍突然不說話。

　　「哈囉，你還在嗎？」

　　「可是你剛說的任性跟膽小，我好像都有。」

　　聽見她語氣裡的不安，韓原哲微笑。「我很欣賞你對喜歡的人事物的堅持，它讓我明白，只要成為你喜歡的人事物，你就會持續地喜歡下去。」

　　話筒那端的米藍輕輕地歎了口氣。

　　「其實……我老實說好了，打電話之前，我一直在猶豫該不該問你，就是，你是不是因為同情我，覺得我很可憐，才答應跟我交往？」

　　「不是。」韓原哲肯定。「我可沒有那種大愛精神，我絕對不會因為同情跟憐憫接受一個人。」

　　「我現在知道了。」米藍在電話那頭說道。

　　「還有其他懷疑嗎？要不要說出來我一次解決。」

　　「還有一個就是，圍裙吶，我剛才穿的那樣，你真的不喜歡？」

　　「喜歡。」一想起她在辦公室裡的大膽穿著，韓原哲臉紅了。好在米藍不在身邊，不然被她看見他臉紅，多糗！

　　「那為什麼你剛才……不抱我？」

　　「你真的希望我抱你？」

　　「是啊。」米藍答得爽快。「就是希望你抱我，我才穿的啊！」

　　真是搞不懂這傢伙的思考邏輯——韓原哲歎氣。「你不擔心嗎？我還沒答應跟你交往就抱你，你不怕我事後反悔？」

　　「反悔？」米藍直到這時才意識到有這可能性。「你是說，抱了我之後，你卻說你不喜歡我？」

　　「對。」

　　「我沒有想過耶。」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傻笑。「我只是想，被你碰觸，應該會很舒服才對。」

　　老天爺——沒握著話筒的右手輕敲腦門。韓原哲啞口無言。

　　「我這樣是不是很奇怪？」

　　「是有點奇怪。」韓原哲哭笑不得。「但我不討厭，我現在知道它是你喜歡我的表現。」

　　「就是這樣啊！那就是我喜歡你的表現啊！」米藍語氣之肯定，韓原哲彷彿可以「看見」她一邊說話，一邊用力點頭。「讀書的時候曾有幾個奇怪的男生說他喜歡我，但我就是沒有辦法想像，我跟他們在一起的樣子。」

　　米藍有過追求者——這消息乍聽有些奇怪，不過一想到她秀雅小臉與圓滾滾的大眼睛，不難知道其他男人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

　　不是滋味！韓原哲瞪著手裡的鉛筆桿想。

　　「我從來不覺得我是個女生，就是看見其他男孩子，我也從來沒有心動過，不過我現在明白為什麼我不會，因為我沒有遇到對的人。」

　　「幾個？追求你的男人。」韓原哲還在芥蒂這檔事。

　　「三個——不不，好像是四個。」米藍很老實。

　　「但你只對我有感覺？」

　　「對啊。」

　　「但你只想要我碰你？」

　　「呵呵……」她在電話那頭傻笑許久，才害羞答答地應了聲：「對啊。」

　　「只想要我親你？」

　　「你幹麼這樣子問人家？」米藍終於發覺不對勁。

　　「回答我。」

　　「是啊，我沒有辦法想像別的男人親我。」

　　「我也不准你想。」韓原哲緊緊握住手裡的筆桿。「你可能不知道，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佔有欲非常強，你要跟我在一起，你腦子裡就只能想著我。」

　　「早就都是你了……」

　　聽著米藍羞怯的嘟囔，韓原哲笑了。「改天找機會，你再穿那件白圍裙給我看。」

　　「那……你也會對我做出，漫畫畫的那些……動作？」

　　「一定會。」

　　米藍又是傻笑。

　　「對了，」韓原哲一瞟桌上鬧鐘突然想起。「我明天早上要帶你的小Q猴子去跟承包商見面，大概中午過後才會進公司。如果順利，應該很快就能看見小Q猴子扭蛋上市。」

　　「你是說——我的小Q猴子，快可以擺進sonata專賣店了？」

　　「沒錯。」

　　「啊！」電話那頭的米藍發出一陣興奮的傻笑聲。「我媽老說我做的東西，只是浪費時間浪費金錢，哼！等小Q猴子扭蛋上市，我一定要帶一組回家跟我媽炫耀！」

　　「你會如願的。」韓原哲承諾。「噯，十二點半了，你該休息了。」

　　「可是人家還想聊天……」

　　「還有明天。」

　　「@$#《％……」電話那頭傳來米藍不知所云的嘟囔聲，久久才聽見她委屈地喃喃：「耶就晚安嘍！」

　　為了彌補她的好聊興被自己打斷，韓原哲想了一下，突然將嘴湊近話筒輕輕一吻。他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驚呼，她似乎也明白那一聲輕「嘖」是何處發出。

　　「晚安。」韓原哲微笑地掛上電話。

　　赤裸雙腳直接走向臥室，今晚，他決定早早就寢不熬夜。

　　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韓原哲還是頭一次如此迫不及待明日的到來。




　　翌日中午，米藍下樓跟同事們一塊吃中飯，小凱接過同事遞來的鰻魚定食，往米藍面前一擺。

　　米藍一見眼前份量十足且價格不菲的餐盒，一雙秀眉蹙緊。「我沒叫這個……」

　　「大頭交代的。」阿和一邊打開飯盒一邊回答。「早上他打電話來，吩咐我要幫你訂鰻魚便當，說什麼夏天天氣熱，吃鰻魚可以補元氣。」

　　小胖一臉哀怨插話。「奇怪，我在sonata這麼久，大頭卻從來沒想過要訂個鰻魚便當來給我補元氣……」

　　小凱停下扒飯的動作上上下下打量小胖。「你瞧你這一身肉，再補元氣，恐怕會流鼻血吧！」

　　小拌伸手給他一拐。「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打我……」

　　「好了好了，吃飯就吃飯，不要在那邊打打鬧鬧……」阿和伸手拉開兩人。小凱與小胖互哼，不過眨個眼兩人即忘了剛才的勃溪。

　　「不過說真的——」小凱朝米藍看了一眼。「你們有沒有覺得，大頭真的比較照顧米女神啊！」

　　所有人眼睛倏地定在米藍臉上。

　　「沒這回事……」米藍雙頰緋紅地垂下頭。

　　「有噢！」意見最多的小胖再度發言。「之前只要有女人接近大頭的身邊，不要說鰻魚便當，連碗最便宜的肉燥飯也沒有，可是大頭卻會記得要幫米女神叫鰻魚——」兩顆小眼珠轉了轉。「有沒有人嗅出那麼一點曖昧氣味啊！」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阿光一頂小胖手肘，要他瞧瞧米藍害羞的表情。「人家女孩子臉皮薄，你少嚇到人家。」

　　「我又沒有惡意。」口裡雖然這麼辯解，但這會兒小胖倒真噤了口，乖乖低頭用餐。

　　午休結束，米藍重回五樓工作。經過一早上趕工，韓原哲交代的「星期猴子」，她已完成草圖三幅，依這速度，今天之內應該能全部完成。

　　三點鐘，韓原哲拎著兩盒Mister  Donut甜甜圈回sonata，十幾個大男人一見Mister  Donut紙盒，不消他說便全部朝他手上撲去。韓原哲花了好多力氣，才從人堆中搶下兩塊。

　　上了五樓，他先把公事包擺好，又進了茶水間倒了兩杯咖啡，最後來到米藍工作室前。韓原哲望著窗玻璃撥弄了下頭髮，一見自己緊張的表情，他沒好氣地搖了搖頭。

　　「真是夠了，又不是第一次見面！」雖然嘴裡這麼啐道，可端著托盤的兩手，仍有些緊張顫抖。

　　打從一早自家門離開，韓原哲就一直在為這時做準備。不能怪他小題大做，要知道他已經整整一年，沒再嘗過這種滋味——與自己喜歡的女人見面。

　　韓原哲深吸了口氣，舉手敲門。

　　沒有回應。

　　怪了！韓原哲皺眉。難不成她在裡頭睡著了？！瞪著無聲無息的門扉，他不死心再試一次。

　　一樣，沒人應門。

　　不會發生什麼事吧？！思緒起落，韓原哲腦中已轉出無數可怕畫面，比方米藍昏倒之類。心底一揪，手臂已有動作，他打開門。

　　震耳的交響樂曲轟出，韓原哲嚇一跳。

　　米藍好整以暇坐在桌邊工作，絲毫不覺門已被打開。

　　真是服了她，這麼吵還能專心工作。韓原哲玩笑地想，當初應該把她的工作室設在大馬路邊才對——

　　擺好托盤，韓原哲伸手關掉音樂，後轉身回到門邊輕敲了兩下門。

　　「門沒關。」米藍頭也不抬地喊。

　　結果後腦勺被「巴」了一下。看她愣頭愣腦的模樣，韓原哲實在忍不住。

　　還門沒關哩！

　　「幹麼打人——」米藍嘴裡嘟囔，一轉頭，她眉眼霎時染上喜意。「韓先生！」

　　她剛喊他什麼？韓原哲皺眉。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米藍身一晃自位子上跳起，像只興奮的小狗，在他身旁不停打轉。

　　「剛才，等等——」韓原哲展臂將她定在身前，「你剛叫我什麼？」

　　「韓先生啊。」

　　她腦門又被敲了一記。「還在叫我韓先生！」

　　她嘟嘴。「不然呢？」

　　「原哲。」

　　「我叫不出來……好害羞！」米藍張嘴動了動，聲音未出臉已紅透。

　　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人！韓原哲心裡一甜，伸手將她往懷裡一帶。

　　咦？！頭一觸到他胸膛，米藍驚訝抬頭。

　　他手輕戳她臉頰。「我頭一次看人的臉可以紅成這樣，像蘋果一樣。」

　　被他眼神望著，米藍胸腹像生了一窩螞蟻似的，亂糟糟。她垂頭在他懷中輕扭著身子。「你不要這樣看我……被你這樣看著，我的身體會變得好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

　　「這裡會悶悶漲漲的……」她手壓著自己胸口，語氣困惑。「但又不是不舒服的感覺，然後心跳很快。」

　　光看就能產生那麼大影響？！韓原哲腦裡轉出邪惡念頭。他斂眸微笑，俯低頭在她耳邊低問：「那如果我這麼做呢？」

　　抬頭正要問他是哪樣，韓原哲突然低頭輕啄她唇瓣。米藍瞠大眼，一張嘴驚愕張開。

　　「想像過嗎？」韓原哲望著她笑。

　　「想過。」米藍還真傻傻地點了兩下頭。

　　「感覺怎麼樣，實際接觸跟你幻想中有沒有什麼差距？」

　　「我不知道……」說話的同時，她眼睛一直黏在他嘴上。剛才那一觸太短促，還來不及細細品味就已經結束。

　　她還想要——

　　幾乎是念頭一閃過，她身體即有了動作。韓原哲感覺脖子後方一股壓力，一定神，米藍已踮腳吻住他嘴。

　　竟然是他被吻？！韓原哲驚訝地望著近在眼前的米藍，心裡閃過一股不知該說是奸笑，還是傻眼的情緒。

　　還有她的吻——還真是有夠生澀！韓原哲歎氣。

　　不諳情事的米藍匪根兒不懂「親吻的藝術」，就只是把嘴貼在韓原哲嘴上，頭兀自左搖右晃，遠看很厲害，但實際上卻只是擺擺樣子，一直沒吻到重點。

　　米藍皺眉，印象中電影跟漫畫都是這麼親——嘴貼在一起，兩人頭左轉右轉，然後女主角就會腿軟倚在男主角身上……她做得沒錯啊！但為什麼，她沒有那種腿軟的感覺？

　　她的困惑如此明顯，被強吻的韓原哲忍住一聲笑，問：「不對勁？」

　　米藍心不甘情不願後退一步，看著他點點頭。「我本來以為會有一些奇妙的事情發生。」

　　「說不定是你哪裡做錯了。」

　　「有嗎？」米藍皺眉細想，但沒經驗的她，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那現在該怎麼辦？」

　　「換我試試？」韓原哲一跨步將她摟進懷中。

　　米藍還沒點頭，韓原哲唇已覆上。說真話，他沒打算這麼快進入接吻階段，至少不會在決定交往的第二天。韓原哲總覺得米藍年紀還小，又是初次戀愛，應該多給她一點時間準備。

　　但米藍就是有那能耐更改他的決定。

　　韓原哲的吻很輕，彷彿羽毛拂過她嘴唇，左邊、右邊——直到懷中人兒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才托住她後腦，加重唇瓣貼合的力道；他的舌滑入她張啟吐息的小嘴，米藍口中逸出一聲呻吟。

　　貼在她唇上的嘴輕輕一勾，他細咬她濕潤的下唇低問：「你想要的，是不是這種感覺？」

　　米藍張開陶醉的眼，好半晌才意識到他剛說了話，臉頰又是紅透。

　　「喜歡嗎？」他伸舌輕舔她唇角。

　　米藍被他那色情至極的眼神逗得渾身顫慄，心裡突然浮現一抹會被他吃干抹淨的預兆。

　　看著他抓起她手輕嚙的表情，米藍一邊哆嗦一邊呢喃：「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很有規矩，不會對人胡亂來的人。」

　　「我是啊！」韓原哲大言不慚。「但只用在我不感興趣的人身上。」換句話說，當他對一個人「感興趣」，馬上就會變成色狼一隻。

　　「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吻是這個樣子。」米藍手撫著他唇瓣喃喃。

　　「跟你想像的比起來……」

　　「我不會講……」米藍手揪著連身裙前襟，很努力想形容出她此時的感受。「我覺得我的身體變得好亂，被你摸到的地方，也變得好敏感……」

　　「其他沒碰到的地方呢？」他手指像彈琴似的，沿著她手臂一路下滑，最後停在她腰帶下方，小腹上面。「像這裡，沒有感覺？」

　　米藍突然覺得好熱，厚重的劉海下彷彿蓄滿了汗。「有。」她輕輕一點頭。

　　「什麼感覺？」

　　這麼仔細分析自己身體，感覺有一點怪，米藍表情有些猶豫。可韓原哲接著說的話，讓她鼓起勇氣。

　　「你不試著形容，我怎麼會知道？」

　　「濕……濕濕的，但不是因為想上廁所喔。」唯恐他會誤會，米藍忙又補上一句。

　　「腿中間？」韓原哲用一種快喘不過氣的表情發問。

　　「你怎麼會知道？」米藍一臉驚訝。

　　他當然知道。韓原哲閉眼深吐了口氣，然後他張眼看她。

　　米藍忍不住縮起身子，他又用那種想吃掉她的眼神看她了。

　　「幹麼躲？」

　　「你的眼睛——」她頭抵在他胸口輕搖。「好曖昧噢！」

　　「你不喜歡我這麼看你？」

　　韓原哲望著她點點頭後又匆匆搖頭，整個身體扭得活像受驚的毛毛蟲。

　　「我不會講，每次你那樣看我，身體就會變得不像自己的……」

　　他這個青澀又大膽的戀人吶！韓原哲額抵在她頭頂磨蹭，感覺他體內的熱情就快爆開，無處紓解的他，只能張嘴低喚她的名：「小米藍……」

　　他懷中身體輕動了下，一隻手輕揪住他衣角。

　　「好好聽——」她喜歡他叫她小米藍時的語氣，好甜好甜，甜到她心都縮成了一團。

　　「那你呢？」他親吻她額際。「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聽你叫我一聲原哲？」

　　不是她不想叫，是她會不好意思嘛！米藍嘟嘴為難地看著他。

　　「或許我該做個規定——」韓原哲對著她眨了下眼睛。「等你有辦法開口叫我名字，我再親你。」韓原哲發現逗她會上癮，他尤愛看她搖擺身體、一臉無辜的模樣。

　　「這怎麼可以！」米藍大叫。「你不可以這樣子。」

　　她表情好可愛！韓原哲憋笑憋得快得內傷。米藍單純，搞不懂他只是在捉弄她。

　　「不要做這種規定……」她扯著他袖子求著。

　　「喊我名字！」他活像好色老頭，故意欺負純潔小女生。

　　就是不好意思喊他名字——米藍真的很努力，光喊出那字「原」，就憋得她滿臉紅。只見她連連跺腳一邊喊：「我就是不行！喊你名字，感覺好羞、好羞人嘛！」

　　「被我親的感覺就不羞？」他手刮她通紅的臉頰。

　　她頭一垂，手指頭扭起裙擺。「被你親的感覺很好，」她抬頭偷瞟他一眼。「雖然身體……會有一些奇怪的反應……」

　　「米藍國」奇怪的害羞標準，韓原哲真是見識到了。

　　「那怎麼辦？」他也學她搖起身體。「我也好希望從你嘴裡聽見我名字。」

　　他真的這麼希望啊——米藍抿嘴掙扎了會兒，突然她再次開口：「原、原原、原……」接連吐出十幾聲原，終於讓她接出下一個字：「哲。」

　　哎呀！她真的喊出來了！米藍慌張地捂臉在原地轉著圈圈。天吶！好羞、好羞噢！

　　韓原哲這才明白，原來他的一句「希望」，遠比威脅利誘來得有用。

　　她好可愛！韓原哲將她摟進懷中。米藍仰頭注視，俏皮的舌尖突然溜出來舔了舔嘴唇。

　　「可以……再一個吻嗎？」她目光落在他濕潤的嘴唇上，不等她講完，韓原哲已低頭吻上。

　　這一刻，就算她要的是天上的月亮，他也會造把梯，爬上去摘來送她。

又靜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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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吻結束，米藍突然想起自己忙了一整天的成果，忙翻開圖畫本子獻寶。

　　韓原哲一瞧她繪完了五幅圖，滿意地挲挲她頭髮。

　　米藍得意得活像只受寵的狗兒，只差屁股上沒長尾巴，不然這會兒鐵定開心猛搖。

　　「你看看有沒有哪邊需要改的……」

　　韓原哲坐下來一個圖一個圖仔細看過，久久沒吭聲。

　　工作的位子被佔走，米藍只好左瞧右瞧打發時間，直到這會兒她才注意到桌上擺了一隻托盤，上頭擺的兩塊甜甜圈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她伸長手端起杯子一摸，咖啡早涼了。回頭又瞧韓原哲，看他一時半刻不會結束的樣子，索性到茶水間再倒兩杯咖啡來。

　　米藍一邊洗著杯子一邊竊笑，等她端著熱騰騰的咖啡再進工作室，發現韓原哲正拿著鉛筆在她本子上畫圖。

　　米藍湊近。「有問題嗎？」

　　「只是補了一支導遊旗子。」

　　紙上圖樣是「星期六，猴子去斗六」，米藍原先安排只有一方高速公路常見的斗六指示標誌與六個背著背包的小Q猴子，韓原哲一在最前頭猴子手中添上一支三角紅旗，整個旅遊的感覺更覺完滿。

　　「對噢！我當初怎麼沒有想到——」

　　「你沒跟團出遊過吧？」韓原哲一針見血。性格孤僻的米藍連學校的春季旅行也很少參加，當然不會留意導遊手上，常會拿著一支小旗。

　　地尷尬一笑。

　　「甜甜圈。」韓原哲端趄盤子與米藍一人一個，沒兩下便將沾著巧克力醬的Mister  Donut甜甜圈吃得一乾二淨。

　　「嘴角有屑屑……」米藍伸手幫他擦掉。

　　「被你發現我吃相很粗魯。」直著身子讓她擦嘴的韓原哲有些害羞。

　　「不會啊。」米藍搖頭。「我喜歡你的吃相，覺得被你吃的食物，感覺挺幸福的。」

　　韓原哲睨她一眼。「別跟我說你在羨慕我剛吃的甜甜圈。」

　　他怎麼知道！米藍眼一瞠。

　　韓原哲笑著輕揉她臉。「你啊！心事全寫在臉上——對了，跟你說一個好消息。我今早不是去見承包商，已經談妥了，最晚下個月會推出你的『星期四，猴子去考試』。」

　　米藍開心得說不出話來。

　　「還有一個消息，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我的公事包。」

　　他匆匆離座，沒一會兒拎著公事包回來。

　　「有個客戶開了一個很好的價錢，一隻三萬，要我們幫他做《魔戒》裡的咕魯跟長毛象猛瑪——」說到這韓原哲拿出兩張列印紙。「就是這個。」

　　「要做多大？」米藍取來細看，感覺是挺困難的作品哩！

　　「三十公分。」

　　「我不知道耶……」米藍表情為難。「這個跟我以往做的模型完全不一樣……」

　　「如果我們一起做呢？」

　　米藍搶話。「如果是跟你一起做，我願意。」

　　韓原哲微笑。「突然答應得這麼爽快？」

　　「你不知道嗎？」米藍驚訝。「你本來就是我心目中模型製作的第一人啊，可以跟你一起做事，是我的榮幸耶！」

　　想不到她這麼會說話——韓原哲笑著輕揉她長髮。「這麼說定，我待會兒就去跟客戶討論交貨時間，這兩天你就專心弄你的星期猴子。」

　　米藍點頭。

　　「啊，還有。」走到一半韓原哲突然轉頭問她。「你看過《魔戒》電影嗎？」

　　米藍搖頭。「很好看嗎？」

　　「好看也是，不過我想叫你看的是它的幕後花絮，裡頭有很多等比例模型，非常精彩。」

　　「咕魯跟長毛象猛瑪？」

　　「你知道一頭長毛象猛瑪多大？足足五米高！」韓原哲大笑。「我說的是像半獸人跟強獸人——」一看米藍又一臉聽不懂，韓原哲搖搖手。「算了，我有它的三部曲，我等一下拿來，你用看的比較快。」

　　韓原哲說完要走，怎知身後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來拉住。他再次回頭，只見米藍垂著頭，踩在地板上的雙腳扭啊扭的。

　　「你剛說要回家——」她抬頭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在想，如果你不覺得討厭，那個……我想……」

　　「你想到我家參觀？」

　　「可以嗎？」她怯怯一笑。

　　「當然可以——」韓原哲朝手錶看了眼。「只是我等一下有事，這樣好了，後天星期六，我帶你到我家看《魔戒》。」

　　「可以喔？」

　　「當然！」韓原哲輕拍她臉頰。「你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男女朋友一塊看DVD，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

　　呵！米藍開心地搖了下身體。他說她是他的「女友」耶！「我需要準備什麼嗎，到你家看DVD？」她突然想到。

　　「什麼都不用，你人來就好。」他一拍她屁股將她往桌子方向轉。「快去工作！下班前我要看見你畫好『星期天』。」

　　「Yes  sir！」米藍甜甜一笑，乖乖提筆作畫。




　　星期六，同樣的時間，九點半準時，哥哥米睿將米藍送到sonata門口，約定「工作」之後，她會打電話叫他來接。

　　「掰掰。」坐在車裡的米睿帥氣揮手，直到瞧不見哥哥車影，米藍身一轉，跨上韓原哲昨天告訴她的小路。

　　兩人約定四十分在前面7-11門口見面，現在才剛三十過兩分，米藍看見穿著白色Polo衫、灰長褲的韓原哲朝她揮手，她滿臉笑地朝他奔去。

　　「等很久了嗎？」

　　「還好。」他走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手。

　　米藍被他牽手的動作惹得臉通紅。跟喜歡的人在大街上手牽手，感覺好「情人」喔！

　　兩人一塊走進7-11，韓原哲望著滿櫃的飲料要她自己挑。

　　「那中午呢？」米藍自冷藏櫃扛出一瓶家庭號牛奶。「你昨天說《魔戒》片子很長，要不要順便買一點泡麵？」

　　「你也太小看我，女友第一次到我家，我卻請她吃泡麵？」韓原哲掏錢結帳。「來接你之前，我已經去超市買好材料，中午就由我下廚請你。」

　　「你會做菜？」米藍驚奇。

　　「開玩笑。」韓原哲抓起鮮奶，兩人一左一右步出店門。「你忘了我曾去日本留學？那時為了多留點錢買模型回家，就學會下廚。」

　　「好吃嗎？」

　　這問題突然讓韓原哲想起葉玫，唯一吃過他做的菜的人就是她，她當時說好吃——但他怎麼說得出口。

　　「吃了就知道。」答話的語氣雖然輕鬆，但米藍敏感察覺，韓原哲表情不若方才高興，眼中彷彿蒙上了一層陰影，笑容也變得黯淡了些。

　　是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嗎？米藍心裡惦記著。

　　「幹麼一直看我？」韓原哲留意到她的視線。

　　米藍左右瞧瞧四下無人，她才踮起腳尖揉開他皺緊的眉心。她什麼也沒問，只是以動作表達她的關心。

　　韓原哲微笑。「你真是個奇妙的女人。」

　　「哪有，我普通極了。」米藍害羞地搖搖頭。

　　「不，你真的很特別。」韓原哲牽著她繼續往前走，轉進最後一個巷子來到他住的大樓前。

　　直到進了電梯，韓原哲才又說：「你徹底摧毀我對女人的看法，我一直以為，要追女人就是得撒大把鈔票，帶她去昂貴餐廳吃飯，買鑽石戒指給她，如有不從，她就嫌我小氣——」

　　米藍急急搖頭。她對他剛說的高價餐廳跟鑽石，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可不要那些！如果真要送我東西——那就送我『橙罐』吧！我一直很想用它試做模型。」

　　韓原哲半晌才想起她說的「橙罐」是什麼——德國原產的硅膠。這傢伙，還真是滿腦子的模型！

　　「不要取笑我嘛！」米藍不依地搖著身體。「『橙罐』真的很貴啊！補土嘖罐也是，貴得要死，一小瓶就兩百塊……」

　　「好，我們就這麼說定，以後你的情人節禮物就是德國『橙罐』跟補土噴罐各兩大箱。」

　　「真的嗎？」米藍開心地抓著韓原哲的手。「我可是會記在腦子裡喔，你可不許反悔！」

　　被她這麼一說，韓原哲更是覺得不可思議。「你的願望就這麼小？真的不需要我帶你去昂貴餐廳、買花，還有送你珠寶？」

　　米藍為難地笑了下。「如果你真買那些東西給我，我還是會很高興啦！」

　　可她的表情，卻絲毫沒有高興的感覺。

　　韓原哲明白，她之所以這麼答，只是因為不想掃他興。「但那種開心，就是及不上送你『橙罐』跟補土噴罐？」

　　米藍眼睛倏地亮起，不過一考量到韓原哲的心情，她忙斂去開心的表情。「我這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不識大體？」

　　「傻瓜，你想太多了。」韓原哲揉揉她長髮。

　　電梯停在七樓，韓原哲掏出鑰匙打開大門。米藍一進玄關，一雙眼便好奇地打量個不停。

　　「站在那做什麼？」早一步走進客廳的韓原哲朝她一招手。「進來啊！」

　　「就你一個人住？」

　　「對。我爸媽他們住市區，改天再找時間帶你去拜訪他們。」韓原哲直入廚房，將鮮奶擺進冰箱。

　　「這屋子很大耶——」米藍站在客廳裡轉了一圈。「當初怎麼會想要買這麼大間的房子？」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有過一個未婚妻？」

　　「記得。」

　　「這就是當年買的新房。只是她還沒見到裝潢好的屋子，人就走了。」

　　米藍心裡有些酸酸的。她想當年的韓原哲一定很喜歡他的未婚妻，不然他不會狠下心買了這麼一間大房子，光一個客廳就二十坪大，若再加進裡頭其他房間……

　　韓原哲遞給米藍一杯水，再將她帶進客廳邊的視聽室。視聽室與他的工作室只隔一道拉門，偶爾有需要，他會拉開拉門坐在工作室裡看電視。

　　「DVD你會用吧？」韓原哲取來遙控器略作示範，米藍很認真將操作方式記在心裡。「《魔戒》片子很長，一片就將近三小時，中間要是累了想休息，就按這個暫停鍵……」

　　米藍驀地抬頭。「你不看啊？」

　　「我會陪你看兩小時，之後我去做菜，遙控器就交給你。」

　　按下Play鍵，米藍望著顯現在液晶電視上的指環畫面，突然笑了起來。「我剛想到，這還是我第一次跟男生一起『看電影』呢！」

　　韓原哲舒服地朝椅背上一躺。「之前想追你的那些男生呢？沒邀過你？」

　　「是有啦，但我哥不准，他說男生帶女生到那種陰暗場所，常是圖謀不軌。」

　　「這麼說來，我還真得感謝你哥。」

　　米藍將定在螢幕上的視線轉開。「是噢？！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哥呢！」

　　「你哥的確難纏，不過我知道他是因為在乎你，基於這點，我不會不喜歡他。」

　　「我哥真的很照顧我。」米藍若有所思地點了兩下頭。「如果沒有他，我現在大概也不會坐在這，也不可能做什麼模型、畫畫之類的事。」

　　她說話的同時，螢幕正播放著哈比人比爾博的生日宴，電視裡的歡樂更加突顯米藍臉上的落寞。

　　她正需要他——韓原哲背打直坐起，手輕輕勾住米藍肩膀。

　　「我不是一個聰明小孩，尤其在學校功課上，我總會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但我哥不是；他自小就認真聰明，從來沒有讓我爸媽煩心過。」

　　「所以？」

　　「也沒什麼所以。」她搖頭。「總之我哥幫了我很多忙，他沒有因為他很聰明優秀，就不喜歡我這個笨妹妹，雖然他一直搞不懂，我為什麼會那麼喜歡模型！」

　　「被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更喜歡你哥了。」

　　「你話說得太早。」米藍俏皮一笑。「等有天你見識到我哥的『趕人功』，我就不信你還會說你喜歡他！」

　　「很可怕？」

　　米藍一笑。「這是之前追我的男生說的啦！打電話到我家去，好不容易說服我媽把電話轉給我，結果等了老半天，接電話的人竟然是我哥。寫情書給我，結果卻是我哥回信；約我去看電影，隔天出現的人——」

　　韓原哲接話。「還是你哥？」

　　「沒錯。」

　　「那你呢？你剛說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

　　「事後才知道。他們死心之後，才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這麼說來，你哥還不知道我們兩個在交往？」

　　「我應該告訴他嗎？」米藍問得天真。

　　韓原哲想了一下。「我看算了。」他可不希望兩人約會時，中間還得夾一顆五百燭光的大電燈泡。

　　隨著《魔戒》劇情推展，兩人間的對話越來越少，尤其到後半段——領著佛羅多一行人的法師甘道夫不慎掉入黑暗谷底，米藍竟跟著佛羅多一塊大叫：「甘道夫！」

　　米藍猛地轉頭搖著韓原哲手臂。「甘道夫會死嗎？他會死掉嗎？」

　　「天機不可洩漏。」韓原哲一臉神秘。

　　「討厭！」米藍淚眼汪汪地望著電視螢幕，韓原哲一瞧牆上時鐘，拉拉米藍的手表示他要去廚房忙。

　　「需要我先幫你倒杯牛奶來嗎？」

　　「好啊。」米藍頭也不轉的答。這會兒她全部心思，早已被螢幕裡的精靈女王牢牢吸住。

　　179分鐘，當螢幕上出現「THE  END」字樣，米藍才抬手伸了個懶腰，屁股都坐痛了。

　　「看完了？」韓原哲自廚房探頭問。

　　米藍關好電視，輕快地奔進廚房瞧他在忙些什麼。

　　「哇！」望著桌前菜餚，米藍只有這一個字可說。眼前這陣仗——已經是餐廳大廚等級了啊！

　　韓原哲端著剛調好的醬汁走來。「去洗洗手，準備吃飯。」

　　米藍好聽話，乖乖洗好手拉開椅子坐下，垂涎三尺。人說好吃的料理得是色香味三樣俱全——雖然嘴巴還沒嘗到，可光看配色跟香味，已讓人忍不住蠢蠢欲動。

　　「試試合不合你口味。」韓原哲挾了一塊外皮略略烤過的鯉魚切片到米藍盤上。上頭灑著粗胡椒粒的鯉魚片聞起來香氣十足，韓原哲教她要連盤上的洋蔥絲一塊吃。

　　「好好吃！」米藍眼露驚奇。「這道菜叫什麼？」

　　「鯉魚敲。」

　　「其實我不喜歡生魚那種濕濕的感覺……」雖然她嘴裡這麼說，可筷子卻一直不停地挾著盤裡的魚切片。「可是好奇怪，你做的鯉魚敲口感就很扎實……有一點像在吃……」

　　「肉？」

　　「對！」米藍頭點得好用力。「而且還是那種肉汁很多的上等牛肉。」

　　「鯉魚的肉質本來就比較硬，再加上烤過跟醃過，吃起來就會是這種感覺。」

　　韓原哲笑著遞來裝在竹籃食器裡的蔬菜天婦羅。

　　米藍挾一塊沾著清爽醋醬食用，好吃到她當場放下筷子，合手朝韓原哲一拜。「我覺得你好厲害，好像什麼事都難不倒你……」

　　「是你沒看見我初學時的狼狽樣。」韓原哲邊吃飯邊自爆當年學做菜時的往事。「我之前只做過蛋炒飯、蛋花湯跟下水餃，一碰上油炸物我就沒轍。後來有個學長看我可憐，介紹我去居酒屋打工，一開始我是貪在店裡的伙食不錯，不過待了一陣，我發現做菜還滿好玩的。」

　　「然後就學成功了？」

　　「哪那麼簡單。」韓原哲搖頭。「日本師傅最嚴了，刀子沒磨利要罵，碗沒排整齊也罵。後來請他教我做菜，簡直變成鬼了。他開始就先教我刀工，一做完打工工作，就得去廚房學用紅蘿蔔切花，足足切了一個月。」

　　「我沒有辦法想像你被刁難的樣子……」

　　「錯，我不止一次想過放棄。」韓原哲挾了塊鹽燒雞肉進米藍盤中。「就只是吃頓飯而已，我覺得我沒必要把自己搞得那麼辛苦。但我老師的一句話，讓我留了下來，他說我拿塗抹刀穩定度變好了。」

　　米藍眨眨眼睛。「做菜跟拿塗抹刀——」

　　「這有相關的。」韓原哲自流理台拿來半截紅蘿蔔，就當著米藍面示範。鋒利薄刀兩切，一刀未斷一刀斷。接著他又以刀尖在半圓形的紅蘿蔔片上輕劃幾刀，打開，赫然是一隻蝴蝶。

　　米藍自桌上捧起蘿蔔蝴蝶細看。韓原哲將蝴蝶翅膀切得極薄，對準光還能隱約可以瞧見韓原哲身型輪廓。「太神奇了！」

　　「我相信練習個幾次，你也可以做到。」韓原哲將刀與紅蘿蔔收起，洗淨手重新拿起筷子吃飯。

　　米藍仍將蘿蔔蝴蝶放在手心把玩。「原哲，我剛突然想到，我們怎麼沒有想到用模型做些女孩子喜歡的髮飾？」

　　韓原哲停筷看她。

　　「是精靈女王髮飾給我的靈感！」米藍知道自己口才不佳，索性用畫的。「你等我一下。」她奔去視聽室取來包包，在裡頭翻出十六開的素描本與鉛筆。

　　很快，她已在本子上勾勒出精靈女王的頭飾。

　　「中間這部分可以改成蝴蝶，或者是音符，還是一些花邊造型……」鉛筆快速地在紙張上畫著。「塑料的特色就是輕，不像金屬，一做大就重得要命，而且又貴！然後顏色……就單用黑跟白色……」米藍停筆抬頭。「你覺得呢？」

　　韓原哲在腦中勾勒成品外型，連連點頭。

　　「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受歡迎？」

　　「這我不擔心。」韓原哲一搖手。「只要我們造型做得夠精緻，就一定可以吸引女生的注意。噯，我發現你腦子不簡單，很有創意。」

　　被他這麼一誇，米藍一下害羞了起來。「也是剛剛好看了《魔戒》跟這只蝴蝶啊——」

　　「不用謙虛，我那句讚美是你該得的。快吃飯。」韓原哲笑著挪開素描本，本意是想方便她吃飯，怎知本子一挪，不意瞄見裡頭有幅人像。

　　那身影看來有些眼熟。

　　「你這本子，可以讓我看看？」

　　米藍根本沒多想。「好啊。」她一邊掩嘴咀嚼。「裡面沒有什麼，只是些亂七八糟的隨手畫……」

　　韓原哲一下就翻到他想看的那頁，一個穿著襯衫戴眼鏡的男子面窗站立，雖然面孔畫得有些模糊，但仍能從他抿緊的嘴角，認出畫中人是誰。

　　是他。她畫的是他。

　　原來在她眼中，他是這麼憂鬱的男人。

　　意識到他的目光，米藍朝他一瞥，只是一發現他在看什麼，她馬上大叫：「這個這個——不要看啦！」

　　「你都可以畫我，我為什麼不能看？」韓原哲將她手推開。

　　米藍急得跺腳。「感覺很奇怪嘛……好了啦！不要看了！」米藍再次伸手，這回韓原哲倒沒再推拒，將本子還給她。

　　「我不記得我曾在你面前流露這種表情。」

　　「那是一種直覺聯想，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

　　「我有這麼憂傷？」

　　「現在好多了。」米藍微笑。

　　韓原哲聽懂了。

　　起身從冰箱裡拿出Haagen-Dazs的抹茶冰淇淋，韓原哲回頭，米藍手早就舉得高高。

　　「吃慢點。」望著她滿足的吃相，韓原哲垂頭注視正在慢慢融化的冰淇淋。「我一直以為當時的我，是很輕鬆自在的……」

　　「當時？」米藍舔著冰。「認識我以前？」

　　「對。」韓原哲接著補了一句。「在沒有女友的那段時間。我以為我很適合那樣的生活。」

　　「我只知道，你眉毛中間真的放鬆了很多，之前老像可以挾死蚊子似的，皺得好緊。」

　　「多虧有你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小傢伙——」韓原哲手擰她鼻頭。

　　米藍哀哀叫痛。「怎麼覺得你剛那句話不是在稱讚——」

　　「當然不是稱讚！」韓原哲瞪她。「你不知道你之前把我搞得，真的是叫頭暈腦脹，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招架。」

　　「這哪裡難！很簡單，早點接受我就好啦！」

　　是！全天下人要是都像她這種腦袋，鐵定變得亂七八糟。韓原哲挖了勺冰塞進米藍嘴巴。

　　米藍像小貓似啪答啪答舔著，突然笑出聲來。

　　「笑什麼？」還莫名其妙臉紅！

　　「間接接吻。」米藍指指他手上湯匙又指指自己的嘴。

　　傻瓜！韓原哲微笑，忍不住湊頭吻她。

　　握在米藍手裡的湯匙，「噹」地滑落。

又靜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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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原哲的嘴，嘗起來帶有一絲冰淇淋的甜味……

　　米藍陶醉地舔吻他的嘴角，再來是下巴，最後她把他的眼鏡取下，氣息不穩地凝視近在眼前的他。

　　「好帥。」小手著迷地挲著他臉。

　　韓原哲將她拉坐到腿上，又一次親吻她微啟的唇。兩人舌尖交纏，交換彼此呼吸，直到米藍發出喘不過氣的嗚咽，他才移開唇瓣，湊鼻輕蹭她臉頰。

　　「你臉好紅……」

　　米藍害羞地縮了下身體。

　　「怎麼了？」

　　「那種感覺，又來了……」她手輕壓腹下。每次被韓原哲吻過，她的身體便會有種奇妙的騷亂不安。

　　韓原哲手指輕撫她細緻的手腕，試探道：「你不喜歡？」

　　貼在他胸前的小頭輕搖，半晌才聽見她回答：「應該說，我覺得不夠……」

　　「哪兒不夠？」韓原哲低問，手指滑過她被吮紅的下唇，再輕輕握住她小巧的乳房。

　　一感覺到他輕柔的捏握，米藍倒抽口氣，眼神倏地變得迷濛。

　　韓原哲微笑。「是這裡？」

　　「對。」米藍側頭貼在他頸間，半瞇著眼感覺他手指的揉弄。

　　她曾經幻想過韓原哲碰她的感覺，但不知道竟會是這麼好——她的乳尖在薄薄的胸衣下挺立，米藍渴求地啄吻他的下巴，手指掃過他襯衫前襟。她可以感覺韓原哲呼吸變得沉重紊亂，就跟她一樣……

　　「原哲……」米藍輕喚，韓原哲張著深幽的眸子俯視她。她手指掃過他下唇、鼻尖，然後是眼角。「你之前不是問過我，我有沒有幻想過……我們做愛的樣子？」

　　「我相信有。」

　　米藍害羞。

　　「你都想些什麼？」他把玩她手指。看著她纖細小手偎在他掌中，韓原哲心頭有股暖暖的感動。「是狂野的，一看見你就把你丟上床、吃掉，還是很溫柔的，一件衣服一件衣服慢慢脫？」

　　米藍將臉往他懷裡一埋。「我不敢說，我怕我說了你會笑我。」

　　「保證不笑。」

　　停頓久久，才聽見她小小聲說：「兩種都有。」

　　韓原哲忍不住大笑。

　　「噢！你剛答應你不會笑的！」米藍連連槌打韓原哲胸口。

　　「對不起，我一時控制不住……」他抱歉地在她頰上親親。「不過很像你會給的答案。」

　　「因為怎麼想都覺得很舒服嘛！」她燙紅的臉在他胸前來回磨蹭。「尤其被你吻過之後，每天晚上，我都睡不好。」

　　「腦子裡都是我？」他貼在她耳邊吹氣。

　　她輕輕地點了兩下頭。

　　這個小傢伙，反應怎麼會那麼可愛啊！

　　韓原哲俯頭嚙咬她頸邊肌膚，米藍縮起脖子迎上他嘴，交換無數個吻後，她輕抓起他手壓在她胸口。

　　「我想要你摸我……好舒服……」

　　她這種表情……會讓他控制不住的！韓原哲嘴貼在她頰邊揉蹭。

　　「我沒有準備——」她聽見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剛在7-11忘了買……」

　　買……什麼？！

　　瞧見米藍困惑的眼，他貼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

　　「保險套。」

　　噢！米藍恍然大悟。沒經驗外加漫畫裡面根本沒提到過，以至於她只能為難地蹙起眉。「那怎麼辦？」

　　「我現在去買。」

　　米藍頭已經點下，可不知又想到什麼，突然伸手抓住他。「你該不會是要跑去剛那間7-11買？不行不行的啦！」她雙腳一跺。「這樣會被剛才那個店員發現，『那個』是用在我身上……」

　　來了！奇異的「米藍國」羞怯法。韓原哲輕擰她鼻頭。「你以為這四周只有剛那一家7-11？我跑遠點去別家買，這樣總可以了吧！」

　　米藍勉強同意，韓原哲戴上剛才拿下的眼鏡，一回頭，卻見米藍雙手捂著臉孔，身體左右搖啊搖的。

　　他湊近耳朵，只聽見她一直不斷地重複同樣一句：「好害羞、好害羞……」

　　「如果它讓你這麼不適應……」他拉開她手側頭注視她眼。「你可以喊停。」

　　「不是，我不是害羞那個——我喜歡你碰我。」米藍扭著身體很努力想說出她心底的感受。「我是想到，你一個人走到7-11里面，從架子上取下一盒保險套去櫃檯，萬一……萬一那個店員是女生……」

　　「是女生又怎樣？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

　　「就是覺得好害羞嘛！」米藍繼續捂臉搖頭。

　　傻傢伙！為了轉移她的羞澀，韓原哲刻意指派任務。「桌上幫我收拾收拾，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洗碗。」

　　不出他所料，米藍馬上脫離剛才的羞澀情緒。「我可以幫忙洗。」

　　「那就交給你。」

　　「路上小心喔！」米藍害羞答答地揮揮手。

　　韓原哲前腳剛走，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要接嗎？米藍朝工作室走去，一見電話上有著來電顯示，她鬆了口氣。

　　太好了！這樣她就不用擔心了。

　　施施然走回廚房，洗完碗又喝了杯牛奶，米藍突然聽見開門聲。

　　「瞧你開心的，這麼迫不及待？！」韓原哲將購物袋往地板一放，展臂將她抱個滿懷。

　　「不是啦！」米藍拉著他走進他的工作室。「是剛有電話，我不敢接，你去看重不重要。」

　　韓原哲探頭一看。「我得先回個電話，你去幫我把購物袋拿進來。」

　　韓原哲這通電話說得有夠久，而且還是用日語說的。米藍看了一會兒決定不等他，逕自看起DVD來。

　　電影播放前總會添了段不准盜版之類的警告，米藍突然想起袋子裡的保險套，忍不住打開一瞧。

　　裡面一共兩盒，包裝一橘一黑。米藍細讀上頭說明：「杜蕾斯環型保險套，獨特環紋設計，加強摩擦感和敏感性，最適合喜歡將人從睡夢中吵醒的您使用。」

　　另一盒說明是：「杜蕾斯凸點保險套，由天然橡膠製成，含有潤滑劑及儲精袋設計。表面凸點設計，於使用時更添情趣。」

　　米藍不曉得原來保險套還有分「環紋」跟「凸點」？！她印象裡，保險套長得就像過長的一指手套，難道不是這樣？

　　「幹麼看著保險套盒子發呆？」

　　韓原哲坐到米藍身邊，她抬頭，望見螢幕中亞拉岡正帶著勒苟拉斯與金靂滿山遍野跑著。瞧她想得多專心，電影都開始播了也不知道！

　　「我只是在看上頭說明……」

　　韓原哲在她耳邊低語：「你一慌張，就表示心裡有鬼。」

　　「才沒有。」米藍伸手推他。

　　韓原哲呵一聲將她拉進懷裡。「不過我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一個好一個壞。我先說好的。剛才那通電話，是日本一家玩具製作所打來的，我已經跟他們接觸很久，他們說，決定生產我先前送去的設計稿，還有一個重點，他們願意給我一個位子，讓我帶我們公司的作品，去參加今年六月舉辦的東京玩具大賞。」

　　「天吶！」米藍捂嘴輕叫。「那是很大的榮譽耶！台灣人的作品能夠打進日本市場，恭喜！」

　　「可是壞消息來了。」韓原哲揚了揚手裡的保險套。「你最期待的——今天恐怕不能做了。」

　　啊？！

　　「他們要我飛日本一趟，最好是星期一九點就進他們公司，有很多簽約方面的細節要談，我手邊還有一些工作得完成，還有咕魯跟長毛象猛瑪，我得多準備些圖稿給你，這些事全都得在明天下午三點前完成。」

　　他蹭蹭她鼻尖。「對不起，你明明那麼期待……」

　　「沒關係。」米藍雙手勾住他肩膀，兩人交換一個吻。「我們今天的行程，本來就是到你家看《魔戒》，現在也只是回歸正途。」

　　「這麼豁達？」

　　瞅著韓原哲狐疑的眼，米藍忍不住將臉埋進他懷裡。

　　「當然有一點失望。噯原哲，我剛突然想到，感覺我好像很急著跟你……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很奇怪？」

　　「你是問我看法，還是在問別人的看法？」

　　「當然是你的？」

　　「我不覺得奇怪。」韓原哲將她手掌握在手心搓揉，輕輕一吻。「因為我知道，你就是這個樣子。」

　　「那……在別人眼裡？」

　　「管他們怎麼想。」他蹭蹭她臉頰。「跟你談戀愛的人又不是他們。」

　　說得一點也沒錯！米藍臉靠向韓原哲肩膀，望著螢幕中正與「樹人」對話的梅裡與皮聘，她輕歎口氣。

　　「我覺得我好幸運——」她伸手與他十指交握，柔柔一笑。「能夠讓我遇上你。」




　　星期日下午三點，韓原哲拎著裝滿模型的行囊開車前往機場，預定行程是兩日——簽約順利的話，他會搭星期三一早的飛機回台灣。

　　韓原哲與米藍約定，不管有什麼消息，他到日本都會想辦法跟她聯絡。

　　「你知道日本公司安排我住哪？是一家有著寬廣庭院的旅館。從我現在坐的這個位子往前看就是花園，可惜櫻花季節已過，不然就能撿幾朵櫻花送你。」

　　望著Mail下方署名的「哲」宇，米藍在心裡勾勒出他發信時的畫面——他應該還沒換衣服吧，就盤腿坐在矮矮的方桌前敲著鍵盤……米藍取來素描本，紙上留下一幅速寫。

　　「旅館有傳真機嗎？」米藍在郵件裡面問道。

　　韓原哲給了她號碼。隔日米藍一進公司，馬上用韓原哲辦公室的傳真機送訊到他那邊。

　　日本——

　　「韓桑，有您的傳真……」送早餐時，身穿和服的服務員送來一紙卷。

　　韓原哲謝過打開，臉上浮現笑意。

　　「你昨晚寫Mail給我的時候，應該是這個姿勢吧！」米藍在速寫下方留下這麼一行文字，附在文字旁邊不是她的簽名，而是一隻舉著大旗吶喊的小Q猴子，旗子上寫——凱旋歸來。

　　「這傢伙，當我是到日本打仗不成！」

　　但不可諱言，韓原哲略略緊張的心情，的確因為這一幅圖，整個開心了起來。

　　台灣——

　　中午休息時間，sonata員工齊聚在三樓吃飯，阿和乘機發表韓原哲出國前的留言。

　　「大頭『應該』星期三一大早就會回來，小凱、阿光跟小胖，大頭提醒你們最好在星期三之前完成你們答應的作品，他一回來就要看……至於大狗跟小趙，距離你們交作品的時間只剩一個禮拜，大頭要你們注意一下進度。然後是阿和——喔，大頭是叫我記得把他的留言公佈，再來是飛機，大頭說你星期五交的作品需要修改，他已經把修改意見寄到你電子信箱裡——」

　　在場員工除了米藍，每個人都有屬於他的留言。阿和念完將紙往桌上一擺，小凱像發現到了什麼，伸手照著人名一算。

　　「怪了，大頭竟沒留留言給米女神！」

　　米藍很順口地答：「韓先生有告訴我我要做什麼了。」

　　「告訴？！」小胖一頂臉上眼鏡。「大頭星期日就到日本去了，你哪時候跟他見到面啦？」

　　「對啊！」小凱也好奇了起來。「還有，你們覺不覺得最近大頭跟米女神走得很近，兩個人互看的眼神吶——」他做了個火光四射的動作。「帶電哩！」

　　「說說說！」大狗放下便當擠到米藍身邊。「你跟咱們家大頭真的在一起啦？」

　　米藍被他們這麼一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哎呦！你們不要鬧啦！」

　　「哎呦！」小胖學著米藍口氣，表情好樂。「米女神在哎呦我們耶！」

　　「發癡啊你！」小凱一敲小胖腦袋，後者挲頭哀痛，小凱白他一眼，又將注意力拉回米藍身上。「說嘛，你們真的在一起啦？」

　　這要她怎麼說呢！米藍為難地瞧瞧左右。「你、你們自己去問他啦！」說完，她即捧著未吃完的便當躲回工作室。

　　十幾雙眼睛互看一眼，百味雜陳。

　　「之前是誰在傳說大頭是同性戀的？」小凱代表發言：「屁啦！他同性戀！我還是女的咧！」

　　一回工作室，米藍馬上寫信通知原哲——

　　「我們兩個的事，其他同事都知道了耶！我不確定你希不希望他們知道，所以我要他們自己去問你。」

　　郵件寄出時，韓原哲正忙於開會。

　　寬敞的會議室裡擺滿他自sonata帶來的樣品。日本人相當驚訝，原來台灣這個小島，還存有不少設計創意人才。

　　其中也包括米藍的「兒童樂園」與「星期四猴子」，而這也是日人詢問度最高的一組。

　　「韓桑，你說這一組模型叫什麼名字？」

　　「monkey  park（猴子公園）。」

　　「很可愛——我特別喜歡這些猴子的表情。」年過半百的日籍老闆愛不釋手，一會兒又將視線移向韓原哲自創的花園系列。

　　「解釋一下創作概念好嗎，韓桑？」

　　韓原哲起身將帶來的創作藍圖擺在投影機上。「我曾經在日本留學五年，日本庭院，可說是最能觸動我心靈的存在，我一直在想該用什麼方法把這畫面，完整立體的保存起來——最後我想到模型。」

　　這場會議一路開了六小時，從早上九點到下午四點，中間只留一小時讓大夥兒吃飯休息。會議終了，日籍老闆在一豪華料亭設宴，吩咐韓原哲六點務必出席。

　　韓原哲算過，從製作公司搭車回旅館再到料亭，大概要花五十分鐘——換句話說，他只剩一小時私人時間。事不宜遲，韓原哲一離開製作公司，馬上跳上計程車，吩咐司機將他載往多摩藝大。

　　難得到日本一趟，當然要回學校走走看看。畢業四、五年了，不知道當年讓他打工的居酒屋，現在還在不在？




　　星期一晚上，韓原哲醉到人一進旅館房間，就倒頭昏睡，隔日八點又得早起趕著到製作所開會——就這樣，韓原哲一路忙到星期二深夜，才終於挪出空檔寫信給米藍——

　　你昨天那一句『凱旋歸來』還真是說對了，跟日本人談生意真的就跟打仗一樣……累死人！不過有好消息，我幫sonata簽了幾個合理的合約，還有，他們對你的星期猴子非常感興趣。

　　再來是回你前一封郵件。

　　其實你可以坦白承認我們的確在交往，我當初沒說，是找不到恰當時機，不是想刻意隱瞞。第二件事。明天我會搭九點的班機回去，大概中午兩點左右會到台北，快到時我會打你手機，記得留意。

　　星期二整日沒有韓原哲音訊，米藍有點擔心，所以星期三一早起床，她立刻上網收信。一見韓原哲回來的消息，她開心地又叫又跳。

　　一點四十分，米藍收到訊息，匆匆交代阿和一聲要出去，便一溜煙跑出sonata。韓原哲就在前頭巷子等她。

　　米藍一上車，他馬上給了她一個吻。「好想你。」韓原哲臉貼在她頸邊挲摩，彷彿他倆分別的時間是三年，而不是三天。

　　「到我家去吧，」車子往前開動，韓原哲瞅著她微笑。「我有個驚喜要給你。」

　　一進家門，韓原哲立刻打開行李，遞給她一個長型紙盒。「看看喜不喜歡。」

　　米藍摸摸硬挺的紙盒邊緣，有些忐忑地解開上頭的蝴蝶結，一見，她驚訝地看向他。

　　是一件衣服！

　　「換換看。」韓原哲將米藍帶進他臥房，然後又跑去行李堆中取出另一個紙盒。「換好了嗎？」他站在外頭敲門，半晌，裡頭傳出米藍略帶困惑的回答。

　　「領口好像有點大……」

　　「出來讓我看看。」

　　門怯怯地開了個縫，韓原哲一箭步闖進房間。米藍就站在微微透光的窗簾前面，身上穿的，正是韓原哲從日本帶回來的印花洋裝。

　　韓原哲拉開米藍橫抱胸前的手臂。這洋裝有一特別處，它有著一對相當性感的和服領子。星期一韓原哲回母校走踏時，在一家服裝店前瞧見這件洋裝。

　　他馬上想起米藍。

　　兩人第一次見面，韓原哲便覺得她外貌神似市松人偶。所以一見眼前這件和服領的黑花洋裝，他二話不說，馬上掏信用卡買下。

　　米藍膚白，穿起黑色別有一番艷麗風情，尤其這件洋裝，領口與裙擺皆印上色澤誘人的紅色牡丹。

　　韓原哲手指輕輕畫過她開及胸溝的前襟，後將她一轉，望著鏡子邊幫她緊緊橫在胸下綁帶。

　　「還有個東西。」他打開他剛帶進來的盒子，裡頭擺了一支牡丹花樣的髮簪。憑著服飾店員的指導，韓原哲握住米藍頸後長髮，左繞右轉地綰了個髻。

　　「感覺好奇怪喔！」米藍手摸自己裸露的肩胛。她的衣服一直是米媽的領域，保守、樸素與寬鬆是其重點。除了上一次她自己親手縫的圍裙以外，米藍還是第一次穿如此性感大膽的衣服。

　　裙長僅能掩住大腿三分之二，只比她做的圍裙要長上那麼幾公分。

　　「我覺得很漂亮。」韓原哲拉著她手讓她轉了一圈。「漂亮到讓我想把你一口吃掉。」

　　米藍臉頰瞬間脹紅，但是看著他的眼睛卻沒有絲毫退卻。「想吃我——那就來啊！」

又靜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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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原哲靠近米藍，俯下頭親吻她赤裸的胸口，再來是脖子、耳朵。韓原哲一邊吻著一邊將米藍拉進懷中，兩人身體相貼的同時，他唇也剛好吻上她嘴。

　　隔著絲滑的衣物，韓原哲手掌撫過她纖細的腰肢與臀部。

　　米藍嘴裡發出一陣低柔的喘息，站不穩似地攀著他手臂。

　　韓原哲抱著米藍坐在床沿，他唇貼著她耳後輕輕呵氣。「今天，你想選哪一種，熱情的……還是溫柔的？」

　　背對坐在他懷裡的米藍扭了下身子，嘴裡喃著語焉不詳的答案，據韓原哲對她的瞭解，她應該是在說「不要叫我回答這種問題」！

　　因為她會害羞。

　　他又說：「不回答，意思就是隨我處置嘍？」

　　明知故問！米藍羞怯地瞪著前方地板，突然她看見韓原哲的手自她腰後伸來，腦子還未及想出他接下來的動作，他手已經伸進她洋裝前襟，揉捏她小巧的胸脯。

　　一陣酥麻直竄腿間，好在韓原哲有前車之鑒，早早讓她坐在床邊緣，不然這會兒，她鐵定腳軟地偎坐在地。

　　「買這件衣服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這畫面——」他嘴貼在她耳邊低語：「你背對我坐，然後我把手伸進你衣服裙子裡，隔著內衣撫摸你胸部……還有下面……」

　　「你你你……」米藍臉紅一路竄上耳根，她從沒想過，原來韓原哲腦子裡的色情念頭——如此豐富。

　　「驚訝嗎？」韓原哲當她面掀開她裙擺，手掌沿著大腿內側撫上。「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我還以為只有我會沒事亂想。」

　　「你太小看男人了。」韓原哲喘口氣拉松才剛綁好的繫帶，溫柔脫去米藍衣服。

　　直到肌膚感覺到房間的冷氣，她才迷迷糊糊張開眼睛。

　　韓原哲驚艷不已。瞧瞧她這身雪白肌膚，溫潤如玉，銜在小巧乳房上的乳尖，紅艷似櫻；還有那纖細的腰肢，修長的雙腿……韓原哲忍不住伸手自她胸口一路撫下。

　　「你好漂亮！」他歎息道。

　　被他這麼一誇，米藍突然覺得羞澀，趕忙拉來床上的薄被欲遮掩，韓原哲卻輕輕擋下她。

　　「我想看你。」他將她手拉至胸口，輕聲鼓勵她幫他解衣。

　　「可是這樣感覺好奇怪……」米藍囁嚅地摸索他上衣扣子。

　　她全身光溜溜，他卻一身衣服完好，然後，還用那種熱死人的眼神看著她，彷彿她是好吃的冰淇淋，而他正是飢渴已久的旅人，一等她脫去他衣服，他就會撲上來……

　　不知不覺，米藍竟把她腦子思緒說出來了。

　　「你不希望被我觸碰？」

　　「也不是……但就覺得，我們這樣的姿勢、好害羞……」

　　在不妨礙米藍解扣的情況下，韓原哲一直不斷偷襲她。他會側身親吻她頸邊的肌膚、輕揉她胸脯，或用指尖輕畫她敏感腰側……不過七、八個扣子，卻足足花了三分鐘。完成時，米藍也被韓原哲逗得氣喘吁吁，雙頰紅艷似火。

　　「這裡……打不開……」她手扯著他皮帶扣環，不知怎麼搞的，她身體又虛又軟，一直使不出力。

　　「我來。」韓原哲站起，三兩下卸去身上累贅。

　　他伸手輕推讓她臥至床鋪，兩人隔著短短距離相望。

　　「你心跳好快。」他手指壓在她胸脯上方。「緊張嗎？」

　　她看著他點點頭。「緊張……又覺得期待。」

　　「我也是。」韓原哲親親她下顎。「你那麼細緻，又是第一次，我希望我能給你一個完美的初夜，但我有些擔心我會控制不住，你知道，女人第一次都會有點痛。」

　　米藍眸子眨了一下。「會很痛嗎？」

　　「我沒有實際看過。」他之前女友的第一個男人不是他。「但我會盡力讓你不會那麼不舒服。」

　　米藍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後伸手攀住他肩膀。這一個動作，無疑是一種歡迎的姿態。「其實你不用擔心，光這樣躺在你懷裡，我就覺得好舒服、好陶醉了。」

　　她一句話輕鬆卸去他心底重量。「我愛你，小米藍。」他本以為這輩子再沒機會對人吐露這句話，怎知老天爺另有安排。

　　「我有時會想，或許葉玫離開，是老天爺安排的考驗，如果她當時沒走，或者我堅持要把她找回來，我今天就不會遇上你。」

　　「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

　　「有，」韓原哲點頭。「只是你不知道。」

　　米藍最受不了人家誇她，一誇，她臉就紅得像顆蘋果一樣。

　　「好可愛……」他低頭親吻她嫣紅的頰，再來是下巴、脖子，最後抵達她柔軟的胸脯。

　　米藍呼吸變得紊亂，她就只能抱住他頭，不住細喘。

　　韓原哲有了動作。他支起身，自床邊抽屜取出保險套，打開鋁箔包裝，一當他開始套上，原本好奇盯著他看的米藍馬上伸手捂眼，可韓原哲卻發現她指間有著縫隙——彆扭的傢伙！他湊臉在指縫前一笑，米藍臉立刻脹紅。

　　「你想躲到哪去？」一見她身體想縮，韓原哲以手以腿定住她身體。

　　「會有些痛……」他俯頭在她唇邊喃喃。

　　「啊！」米藍在一陣低呼中承受他的侵入。

　　「放鬆……小米藍……我會慢慢的……你不用緊張……」

　　「我不喜歡痛。」她淚眼汪汪。

　　「我知道，」他撥開她額上被汗水濕透的劉海，親親她皺緊的眉心。「我也捨不得看你痛——」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做了？我不知道會這麼不舒服。」

　　「米藍，你看著我，」韓原哲直視她眸子。「我們交往至今，我有沒有說謊騙過你？」

　　她搖頭，這點她很確定。

　　「我要你給我三分鐘……不，一分半鍾就好，等你身體適應我，感覺一定會不一樣。」

　　「不會再痛了？」她看著他眼問。

　　韓原哲笑容勉強地點頭，一顆汗自他額上滴下。直到這會兒，米藍才意識韓原哲身體的緊繃。

　　他也覺得痛嗎？

　　「會不會我們分開一點，你感覺會比較好？」米藍話未說完，臀部即朝後縮了一些，韓原哲喉間逸出吼聲。

　　再不動，他會死！

　　韓原哲抬頭狠狠吻住她嘴。在這一刻，飢渴佔據全部意識。

　　濃重喘息聲在房內迴盪，仍未回過神來的米藍被放倒在床上。韓原哲親吻她汗濕的臉龐，雙手與她十指交纏，臀部再次往裡探進。

　　「我不行了……」她嬌聲拍打他肩膀哀求。

　　韓原哲望著她微微一笑。

　　「相信我，你可以的……」他撐起腰。火熱的眼盯著她每個表情，困惑、歡愉、無助、陶醉……直到她體內再次抽搐，他才呻吟著釋放壓抑已久的慾望。

　　全身脫力的米藍，連躺回枕頭上的力氣也無。

　　韓原哲脫去保險套後回來，手環著她腰將她往上一抱。

　　她張開睏倦的眼一瞟他。「我從沒想過，原來做愛這麼累……我都沒有力氣了……」

　　韓原哲拉來被子蓋住兩人。「累了就休息一下，我會叫你。」

　　「那你呢？」

　　「我當然會在旁邊陪你。」他愛憐地親吻她眼角與嘴。

　　一得到他的保證，米藍轉眼睡去。




　　兩個小時後，慢慢轉醒的米藍下意識摸索身邊床位，一察覺身旁沒人，她倏地張眼。原哲呢？

　　韓原哲剛好推門走進。「醒了？」

　　「我還以為你不見了——」米藍就像黏人的娃娃，伸手就是要他抱抱。

　　「我只是去廚房煮咖啡。」

　　直到胸口被他身上鈕扣壓痛，米藍才發現自己不著半縷。「我的衣服！」喊聲後她才想起，她剛跟原哲——做愛了！

　　「記起來了？」韓原哲打趣地看著她的反應。

　　米藍朝他一睨，害羞地拉來薄被欲掩。

　　「吶。」韓原哲丟了件襯衫給她，米藍穿上後，他抱起她往外邊走。

　　「好香。」米藍吸著鼻子。

　　一壺剛煮好的咖啡仍溫在電爐上，韓原哲先將她往椅子一擺，然後打開自日本帶回的名產——虎屋羊羹。

　　他切下一塊擺到米藍面前。

　　「看起來很甜的樣子……」米藍邊說邊將羊羹往嘴邊送，一嚼，一雙眼已瞪得老大，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好吃的羊羹！

　　「大吃一驚對吧！」韓原哲也切了一塊吃著。「當年我第一次吃它，也覺得不可思議。」

　　「羊羹還有很多嗎？」

　　「想送人？」

　　米藍一笑。「我想帶一點給我哥吃，我家就我跟我哥愛吃甜。」

　　「說到你哥。」韓原哲放下手裡的杯子。「我在想，如果等會兒到你家拜訪，會不會太早了點？」

　　她嚇一跳。「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去拜訪你爸媽——」韓原哲抹去她唇邊的羊羹屑。「我想讓他們知道，我們倆正在交往。」

　　米藍張大嘴答不出話來。她當然覺得開心，他願意去拜訪她爸媽，表示他的確很看重他倆的感情，但……

　　「我不知道耶！」她摸摸頭髮。「我想我爸媽知道你，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但我哥那邊就……」

　　「你擔心他會反對我們在一起？」

　　米藍點頭。「我哥有時候很不講理。」

　　「那你呢？」韓原哲表情凝重。「你會因為你哥不同意，而決定放棄我？」

　　「當然不會！」米藍驚訝。「我怎麼可能會因為我哥一句話，就放棄喜歡你？我說擔心，只是不希望看見你跟他起衝突。」

　　直到看見他鬆口氣的表情，米藍才發現他是真的在擔心。天吶！她手放下叉子靠近他。「你真的以為，我會因為我哥——」

　　「我不是懷疑你。」韓原哲認為自己有必要解釋。「我覺得我太幸福了，剛才，看著你躺在我身邊熟睡，我忍不住懷疑，我是不是在作夢……」

　　雖然原哲說得語焉不詳，但米藍卻聽懂了。她剛才醒來不也是一樣，一沒看見他，就覺得心慌不安？

　　全是因為太幸福，才會讓他倆，老覺得像在作夢一樣。

　　米藍輕壓住原哲解釋的唇。「請你把這三個字牢牢記在心裡，我愛你。」她舉起右手，誠摯地望著他說道：「我米藍在這裡發誓，只要你韓原哲需要我，我，就一定會留在你身邊。」

　　是的！這正是韓原哲最渴望想聽的承諾。他豐牢將她抱緊，唇貼在她髮際挲摸。「我真的覺得很神奇，你總知道我最想聽你說什麼。」

　　「那是因為我的心，一直跟你在一起啊！」她手指頭在他左胸口畫了一個圈，深吸一口氣。

　　「擇日不如撞日，待會兒就到我家去吧。」

　　她願意以行動，來證實她對他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