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營救魅彤~
憤怒,是會讓人昏頭的。
雲蕭本以為是自己看錯,在跟白咰對話時,那極力壓制卻是滿滿的憤怒感,讓他曾一度以為自己多心。
但,此刻,站在這裡,他知道,那不是多心,而是因為白咰已經看到,看到那……讓人抓狂的憤怒。
他下來,是來打探虛實,是來觀看情況,是來探查敵情,是來等著白咰一塊行動的,但,有的時候,行動,會比思考還要快速。
印象裡的魅彤很愛笑。
笑得狐狐魅魅的,笑得眼睛會微微地瞇起來,笑得讓人失神,因為她是狐,狐狸,是妖魅的。
記憶中的魅彤很靈巧,也機靈。
蜻蜓點水湖水間,魅彤穿梭於上的姿態沒有多餘,詭計多端,總愛整整他們,讓白咰是又氣又好笑,因為她是狐,狐狸,是靈巧的,是奸詐的,但,也是細心的,心軟的。
如果他腦子裡的魅彤是這樣的人,那麼,現在在他眼前的人會是魅彤嗎?又可以是魅彤嗎?
一個生物,究竟可以被分成多少塊?
地上躺著一個熟悉的人,沒有繩子,沒有綑綁也不用擔心她會跑走,臉上有著兩塊布,一塊,橫過雙眼,一塊,拉過嘴間,只是那布,不是白的,而是紅的、濕的,從未乾過的,也是還在……淌血的。
那身紅衣紅服很搶眼,不是因為血液而搶眼,而是從那紅衣裡露出的皙白,沒有肉,沒有筋,只有亮晃晃的……白骨。
「好了好了!休息夠了,該繼續工作了!」啪啪兩聲在空中響起,一個女子對著所有人拍手吆喝,三三兩兩的人開始朝這走過來,男女皆有。
只聽得那為首的女子邊走邊喃喃地在心裡數著,「嗯,我想想,眼睛、舌頭有了,腳也處理完了,左手那邊嘛!手指、手筋、手肉差不多了,就差個骨頭沒拿而已……」
她走到魅彤身邊,掀起了那衣擺,一條手骨赫然出現,真真切切的手骨,上面似乎還黏有一些些的碎肉,看得旁邊那幾個人眉頭頻皺。
「骨頭還好處理,等會再剁就好了,進度已經稍微落後了,我看還是先處理右手吧!」那女子在心裡頭這樣想著,衣服一蓋,往右衣袖一拉,那血淋淋的手在微弱的火光裡出現,整片前臂上全都是血液,手指上頭的指甲顯然給拔了去,血肉模糊的指尖上還吊著一片片的肉片,而這一掀一揮之間竟是讓整個地牢泛起了血腥味,腥得好似拿了個鏽鐵含在嘴裡嚼,看得人也差不多都吐了。
「你們怎麼還沒習慣啊?」身後傳來少許嘔吐聲,女子冷不防的啐了一口,「算了算了!工作要緊,菲兒,把她弄醒,弄多點,讓她越醒越好。」女子轉頭交代了一番,回身去拿了把匕首。
那名喚做菲兒的女子微微欠了身,走到魅彤身邊蹲下,從懷裡掏出一個青色小瓶,打開瓶口在魅彤的鼻間晃了晃。
只看魅彤的身子抖動了一下,顯然那藥裡一定是什麼提神亢奮的東西。
剎時整個裂骨的疼痛直傳魅彤大腦,她反射性艱困地扭動著身體抗拒,身體明顯地想以昏厥代替清醒,可無奈卻是被人一再弄醒,腦子意識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身體發生了什麼事。
這,或許就是讓人最發狂的地方,拿狐狸身上的東西,絕對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麼簡單。
只因那定要連著狐狸的「活體」取下才有效,而且狐狸越清醒,藥效會越好。
想要手上的肉嗎?可以!那就得一塊一塊連著肉體削下;想要那指甲,行!那就只好拿個鉗子一片一片的拔。
不可能把手砍下後再去取肉,去拔指甲,不可以,也不能,所以費力,也費時。
而就算是同種藥材,總也有上下等之分。
就像靈芝、人參也會區分等級,同樣是雞肉,家雞比不過山雞,胸肉比不過腿肉一樣,從狐狸身上拿下的部分也有功效優劣之分,而最能把每一部分的功效發揮到極致的條件就是「意識」。
也就是說,狐狸只要越清醒,此刻所取用下來的部分越能發揮十成的功效,越是昏迷,整個藥材的效力就會大打折扣,甚至減半。
那是一種折磨,也是一種酷刑。
清楚地知道別人現在在對自己的身體做些什麼,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被剁了哪些部分,不許昏迷,只能一次比一次還清醒,連大腦發出昏厥指令都毫無效用,所有痛覺神經全都動員,可她越痛,別人就越高興,她越痛,取下的部分就越有價值。
如果有力氣,她一定會先自絕,如果站得起來,她一定會去撞牆,如果……她還能有那份能耐。
「把她固定好,別讓她亂動……」那女子輕聲說道,手上的匕首雖短,但卻利得嚇人。
兩個男子走了上前,一個固定魅彤的頭,一個則是固定魅彤的身體,不用固定腳,因為,那一雙腳已經給斬了,也不用固定手,一隻只剩下白骨的手,能有什麼作用?
男子將魅彤的右手往旁邊的空處拉去,用手掌壓著關節處固定,而魅彤的身子微微一顫,開始掙扎起來,但更多的是發抖和抽搐,及無法抑止的顫動。
女子偏過頭,似乎還在思考些什麼,末了,有點喃喃地數道:「肉也夠多了,我看,省點時間,先拿點帶骨的好了……」接著轉過頭對著旁邊的人道:「菲兒,去,幫我拿點火來……」
菲兒點點頭,聽話地跑到一張桌前,拿起了個小碗,燃火後拿到那女子身邊。
女子將匕首放在火上烤,沒多久,那刀身的部分開始泛起點點腥紅,「菲兒,妳手上那醒神濃度的比例大約多少?」女子邊烤邊問。
「三七比。」
「太低,調成五五比去……」
五五比?那豈不是等於興奮劑了?難不成是要取大點的?所有人忍不住噤聲,甚至有些人已經有點瞇眼不忍看了。
菲兒默默地回頭去配濃度,再次走回來時,女子也已經將整個匕首烤得通紅。
「好了!開始吧!」女子轉了轉脖子,鬆鬆筋骨。
菲兒不語地走到魅彤身邊,去了眼睛、拔了舌頭、削了耳朵,唯一沒有喪失的就是嗅覺,因為要靠這讓她保持清醒。
菲兒將瓶口再度放到魅彤鼻前,才把塞子拿掉而已,整個味道頓時直衝腦門,感官細胞在此刻全部活化,讓魅彤幾乎跳了起來。
嗆!痛!
同時的思考傳給大腦,跟以往的濃度完全不同,跟以前的感受完全不同,她只感覺整個神經線被越拉越細,越拉越敏感,幾乎連旁人的呼吸擾動都感受到了,更別論那一擁而上的疼痛,讓她痛到想死,可偏偏刺鼻的味道還不斷嗆上,腦子裡的意識清楚得可怕。
「嗚……」她掙扎,她哀鳴,可男子卻毫不憐惜地加重了力道把她壓的死緊。
沒有心軟,沒有猶豫,所謂最毒婦人心,女子翻過了魅彤的手掌扣死,拿起了刀,很慢很慢,往那小指頭慢慢的施加壓力剁去。
不能快,要很慢很慢,因為要在最痛的那一點給剁下,拿下的,才是最好的。
燒焦的肉味在整個空氣裡蔓延,每深一分就是一陣滋滋聲,除了痛還是痛,藥效讓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肌肉正因熱度而萎縮,也知道這刀從表皮開始往內施壓,燒過肉、燒過神經、燒過所有的感覺,痛得她想暈死過去,痛得她全身打顫。
血液在噴,肉片焦糊,讓看的人全都牙齒發麻,把手往嘴裡咬,連手都咬出了印,即便如此,牙齒還是很麻。
噹的一聲,刀子撞了地,清脆的聲響在空氣中劃開,連帶那一節滾落的手指,還有那幾乎沒血可噴的血液,一併落地。
菲兒低頭走了過去,把那手指給拾了起來,往一個小罐子裡頭塞進保存好。
沒有多久,桌子上就多了五個小罐,而魅彤的整隻右手僅剩下一個手掌在蠕動,那種視覺,觸目驚心得令人駭怕。
完了嗎?不,並未。
只看那女子沒有半點的停歇,又令旁人換了一把匕首過來。
接過新的匕首,這一把匕首和上一把不同,刀身很細,就跟片柳葉一樣,細細長長,尖端鋒銳,實在是好一把銳器。
看到那一把利器,連壓制的男子都忍不住縮了脖子,因為他也很清楚這把利器要做什麼用。
不是拿來剁也不是拿來砍,刀鋒沿著手腕那條紫色的血管往上割,很長很細的開口從手掌開到手肘,割得很巧妙,所以還看得到青紫色的血管在空氣裡顫抖,只是那種跳動,彷彿是要迸開一般。
挑起那紫色細枝,橫置那把匕首,一點一滴,順著每條神經,挑斷!
啪答一聲,動脈的斷裂,血液的失控噴灑,她的身上血紅一片,但所有人的身上,也是一片血紅。
魅彤想搖頭,想後退,想縮起身子,痛覺惹得她幾度發狂,可是身體被人壓住,怎樣也動不了。
一個拉扯,一個使勁,那女子的技巧很好,整條血管被血淋淋的抽出,魅彤只覺整個人都給逼上了極限,竟是發了瘋似的掙扎起來。
一幕!雖只看到這一幕,但已經非常足夠了。
沒有想到魅彤還有那份力氣可以掙扎,男子們紛紛使力向前箝制,可卻也在此時,一個更猛的力道撞到身體裡,沒有防備的身體就這樣給彈飛了出去。
「碰!碰!碰!」的聲響接連傳出,連喊疼都來不及,只看到一道道藍光在眼前晃過,腦子裡突然傳來一陣麻癢,接下來意識完全空白,壓根也沒人知道怎麼一回事就通通給暈了過去。
而魅彤呢?魅彤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身體一空,突然之間所有的重物全都不見,腦子裡只有閃過兩個字,痛!逃!
她蠕動著身體拼命地往前動,什麼念頭都沒有,什麼思考都不用,腦部神經只有一個命令──離開痛源。
只是這種爬行根本就是無意義的行動,反倒是惹得所有傷口在那些牽動下一一裂開淌血而已。
「魅彤!魅彤!是我!妳振作點!」雲蕭慌了,無法去細想究竟是怎麼回事,只是心急地衝上前想阻止她,可才剛接觸到魅彤的身體就惹得魅彤顫抖連連,整個動作移動得更是劇烈。
「不要!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好痛!好痛!」魅彤恐懼的心聲直直地傳來,搖著頭,拼命地想抓出個逃亡的生機,拼命地想逃到沒有人的地方去。
「魅彤,不要這樣,是我,雲蕭,是我……」雲蕭手忙腳亂的把魅彤眼睛上的繃帶拿下,想讓她認出自己,卻在那繃帶解開的瞬間抽了口涼氣。
那……那哪還有所謂的眼睛可言呢!血肉模糊的兩個眼眶,殘缺破損的白色細絲,連眼皮都不見了,只有兩個完全的空洞存在,好像還看得到眼珠被硬生生挖出來的場景。
「天!他們到底對妳做了什麼?」雲蕭不敢置信地低叫,眼一瞥,這才發現在那衣裙之下的布料是如此的貼地,他顫顫的把那衣擺微微掀開,除了染滿血漬的羅裙以外根本什麼都沒有,一個轉頭,對上的卻是雙手的殘缺,一手手掌的不全還有幾乎半廢的臂膀。
由原本的憤怒轉為難過,雲蕭從來沒想過北納家居然會下如此狠手,狠到如此沒人道,看得他幾乎想掉下淚來。
魅彤還在那邊爬著,整個傷口在那些扯裂下又加深了一道。
「魅彤!不要動!冷靜點,不要動了……」雲蕭急著拉住魅彤,他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對,這種狀況太過於震驚,太過於難以應變,看著魅彤這樣,他心如刀割,忍不住伸出手阻止魅彤,只是這一搭手一阻止,卻是讓魅彤更加劇烈的反抗。
「放過我!放過我!求求你們,放過我!」
「讓我死了!讓我死了吧!」
「還不夠嗎?拿了這麼多了?還不夠嗎?」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救我,誰可以救我?救救我!救我!」
魅彤心底的聲音狂聲呼救,分不清誰是誰,沒有誰可以分別,誰都是敵人,任何人,任何人,都是想要再繼續折磨她的人。
她顫抖,她想逃,身體在抽搐之中卻仍然不忘要逃離身邊的人,幾乎是在那無限的掙扎裡,喀搭一聲,那原是白骨的左手應聲斷成兩截。
「啊!!痛!!」
淒厲的叫聲在雲蕭心底響起,興奮劑的作用讓她連昏過去的資格都沒有。
「不要動了!不要動了!魅彤,妳會痛死的……」雲蕭不忍地阻止,把手搭在她肩上,想把魅彤抱起。
「不要!不要!放過我!放過我啊!」
魅彤死命的掙扎,所有感覺全都活化了,誰碰了她她不知道,但她只知道一件事,不要讓人碰她,不要讓人碰到她。
「不要這樣啊!魅彤……」沒有辦法壓制魅彤的行動,雲蕭只能一把抱過魅彤,死死的將她摟在懷裡,腦子裡只有個一想法,想救她,想救她!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救她,傷成這樣,還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救,可以救的……
這一次,從頭到尾全是藍光包圍,髮是藍色,瞳是藍色,很柔,很淡,又很亮的藍色,滿室的光芒,像個發光體,緊緊的圍著兩人。
強制再生術!
透過水鏡看著一切的水漪忍不住挑了眉,微微揚起了嘴角,呦!了不得,連她都沒法在常態下使出的術語,雲蕭居然可以使得出來!當真是連「她」的本事都一併發揮得淋漓盡致了。
望著水鏡裡的人兒開始恢復以往的面容,水漪不免沉默了。
「不開心?」霜雪偏過頭,若有似無地淡淡說了聲。
「不……」水漪搖搖頭,抬頭嘆然,「我只是在想,雪,總有一天吧!總有一天……他會被他這群朋友害死吧!」她輕輕地道,不免也無奈地搖搖頭,該怎麼做才好?救?他將會恨她;不救?她又會怨她,兩條路,到底,該往哪去才對?
「當真考倒我。」她突然失聲地笑了一聲,手指劃過嘴唇後以手托顎,相當玩味地看著鏡裡的人,看來,就算只待在這也不會顯得太無聊了,是吧!
見著水漪這般模樣,霜雪有點受不了地轉頭,她早說過,她不喜歡水漪的笑容,而且,相當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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