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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絃歌雅意 -【星空倒影】(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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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4 20:32:03
第三卷:水火 第二十一章 黃金玫瑰

  晨曦河發源於法爾維大陸中部翁澤克高原的西翁澤克拉爾山脈,自西向東橫貫福萊恩、邁芬、德蘭麥亞、彼特布卡等七個國家和地區最終從聖盾海灣湧入星之海。在晨曦河沿岸,曾經出現過法爾維大陸中最富有、最文明、最古老、最美麗的國家甚至包括眾多由精靈族統治的古老森林和矮人統治的山巒,因此晨曦河被稱為法爾維大陸「流動著的歷史」。

  據說,在遠古的時候掌管星辰的大神艾洛斯塔失手將太陽滾落在地面上,太陽滾過的地方湧現出萬丈紅霞,後來變成了巨大的河流,這就是晨曦河。因此,有人說晨曦河是受到神跡祝福的河流,這裡孕育著整個法爾維大陸的文明。

  我相信這一切都是有根據的,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鋪撒在晨曦河中時,水中蕩漾著的金色粼光層層向遠方蕩漾開去,散發出比天光更為璀璨的色彩,讓人分不清到底真正的晨曦朝霞是在水中,還是在天上。當太陽從河面上噴薄而出時,整個世界都換了裝扮,整個水面彷彿都鍍上了一層燦爛的金色肌膚,彷彿在我們腳下流淌著的並不是水波,而是一道溫暖的陽光。難怪晨曦河上的日出被稱為德蘭麥亞最美的景色之一。

  在我們觀賞著河上的美景時,弗萊德面色蒼白地扶著船艙走了出來。這可憐的傢伙昨天晚上折騰了一宿,幾乎把胃液和膽汁都嘔吐出來了。

  「嗨,我的兄弟,你起來了。」紅焰眼睛一亮,迎上去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他的左耳被塗上了一層紫色的藥水,上面的牙印清晰可見。

  「您好,先生,你的耳朵……」弗萊德一愣,回答說。

  「不用理我的耳朵,哈哈,你是個好樣的。除了喝酒,你真是個好樣的。」紅焰搖晃著腦袋,大方地回答。

  「啊,是的是的,謝謝您的誇獎,先生。傑夫……」弗萊德低聲招呼我,「他的耳朵是怎麼搞的?」

  「你不記得了?」雷利在旁邊大聲問,「你該不會什麼都不記得了吧?」

  「我……該死,雷利,你的聲音就不能小點麼?」弗萊德臉上一紅,尷尬地看看四周。所有的人都偷笑著看著他,讓他有些慌亂。

  「我記得,我和紅焰先生打了一場,後來我喝了一點酒,再後來……我就……躺在床上了。」

  真是個可愛的人,喝醉了之後居然什麼都不記得了。最感到丟臉的是紅焰,他居然被一個完全沒有意識的人打得那麼狼狽,這簡直是有辱一個傑出遊俠的聲譽。

  「傑夫,我真的……咬了他的耳朵?」聽完了我的敘述,弗萊德看著紅焰耳朵上的齒印,羞愧地恨不能鑽到地底下——啊不,是水底下——去。

  「實在太對不起了,先生。」在得到我肯定的答覆之後,弗萊德惶恐地向紅焰道歉,「我從沒想到我會幹出這種事來,這是在是太失禮了,我真誠地向您道歉,希望您……」

  「嗨,兄弟,你這是幹什麼?」紅焰攔住了他的話,「這是戰鬥,是偉大而光榮的男人的儀式。哈哈,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能讓我那麼狼狽的對手了,我很高興,不用道歉。按照我們的習俗,如果你能喊我一聲兄弟,我就更高興了。」

  「那,紅焰……兄弟,冒昧地問一句,你的眼罩是怎麼戴到了……右眼上。」羅爾在一邊害羞地問。

  「老戴在左邊左眼會很難受,我一般是三天換一隻眼睛戴著。」

  「難受為什麼還戴?」達克拉摸著大腦袋問。

  「造型,知道麼?是造型。你不覺得我戴著這個眼罩更顯得氣宇軒昂高大英俊麼?在小說中,許多小姐們都喜歡這種充滿男子氣概和陽剛之美的造型,你看我是不是帥。」紅焰擺了個臭美的姿勢,可惜,如果不是有一隻耳朵被藥水染成了紫色,他的造型可能會更完美些。

  「戰艦!掛著溫斯頓旗幟!」忽然,瞭望手的聲音從頭頂炸開,打亂了船上原本的祥和氣氛。人群馬上陷入混亂之中,胖大的商人們不知所措地來回亂竄,不知把自己的大屁股擱在哪裡才好。休恩雖然是個成功的商人,但顯然不是個有經驗的船長。他忙亂地指揮著水手,但看他的表情我很難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幾隻船?」弗萊德的情緒瞬間平復,大聲問瞭望手。

  「兩隻,一隻溫斯頓戰艦在追一隻……天吶,在追黃金玫瑰號。他們看見我們了,正在向我們衝來。」

  「黃金玫瑰號是什麼?」弗萊德問。

  「他們是晨曦河裡的一夥水盜,可他們不算是壞蛋。只要你是正當的船隻,被攔截後只要交納很小一筆錢就能保證通航安全,他們甚至還會護送你走一段路程,幫你度過幾個險灘。他們可是些好人,比稅務官員要友善多了。」有水手回答,

  「該死,哪來的溫斯頓人……」

  「是東路軍,屠城者開普蘭,他可能已經攻陷東部軍港盧比芝林了,那戰艦是從那來的。居然是戰艦,全體後撤!」休恩命令道。

  「等等後撤!」弗萊德打斷了休恩的指令問,「你說的那個屠城者是怎麼回事,休恩先生?」。

  「那傢伙是溫斯頓東路軍的領軍統帥,是個殘暴自大的傢伙,曾經在東北方的坎森平原被圍,損失慘重,西路軍佔領提特洛城之後才脫離險境地。佔領蓬克利西亞的時候,他為了挽回被圍的臉面,居然下令屠城,幾萬人一夜之間就丟了性命,其中以婦女和孩子居多。上面的那些高官怕引起騷亂,這些事情沒有公開。」

  「那你們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是商人,哪裡有交易哪裡就有我們的人,很少會有我們不知道的消息。見鬼,後撤!」

  「你說他們屠殺沒有反抗能力的婦女和孩子?」紅焰眉毛一揚,緊了緊手中的雙刀。

  「是啊,足足殺了一夜,聽說起碼有三萬婦女兒童慘遭毒手,真是造孽啊。快撤!」

  「船長,黃金玫瑰號送來信號求救,他說船上有德蘭麥亞的平民。」瞭望手報告。

  「不許後撤,準備戰鬥。」弗萊德大聲命令。水手們頓時慌了,不知道該做怎麼做。

  「我才是船長,我說,不能去送死!」休恩衝著弗萊德大喊。

  「不是救他們,是自救,船長!」弗萊德粗暴地回答,「對面是只溫斯頓戰艦,是戰艦,知道麼?你也知道上面整整裝了一船的殺人野獸。如果等他們殺完了盜賊船上的人,還會放過我們麼?他們可比我們快多了,等他回頭來追我們,我們還跑得掉麼?你也該清楚,就算你把所有的貨物扔下水,把所有無關的人扔下河我們也跑不掉!該死,現在還有機會,趁著他們混亂,我們還有機會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弗萊德兩眼圓睜,凶狠地與休恩對視良久,終於,休恩鬆了一口氣。

  「好吧,見鬼,現在你是船長了。最多大家就死在一起。我得找把趁手的傢伙去。」

  「船上有沒有遠距離攻擊武器?」弗萊德。

  「沒有,我們是商船。」

  「全體聽我指揮,先穩住溫斯頓人,旗語回復,我們是商船,無法救援。對,就這樣回答,這是給那群溫斯頓瘋子看的,能騙他們多久就騙多久。全速向戰艦靠攏。甲板全體準備登艦。瞭望手隨時報告。能夠戰鬥人,拿上武器上甲板。」弗萊德回頭對我們一笑,有意無意喊出一句玩笑,「這不是演習,重複一次,這不是演習。」

  甲板上的大部分戰鬥人員是水手,這幫粗魯漢子聽見了這話紛紛哈哈大笑起來。我們這些只上過一次戰場的新兵頓時也放鬆了很多。

  「紅焰兄弟,我知道精靈總是尊重生命不喜歡殺戮的。這是人類之間的戰爭,如果你要離開,最好現在就走。」

  「我是精靈,但我也是個熱血遊俠。他們居然屠殺手無寸鐵的婦孺,那我也只能將精靈族的傳統觀念先放到一邊了,更何況,船上還有平民需要救助。」紅焰回答說。

  「報告船長,戰艦已經與黃金玫瑰號相會,正展開登艦戰。」

  「瞭解,注意是否還有其餘船隻。弓弩手準備。紅焰兄弟,讓他們見識見識精靈族的神箭吧。」

  「這個……」

  「羅爾,把吊床上的卡爾森隊長喊起來,休恩,叫那群沒用的胖子下到艙底,沒錯,我說的就是你們,快下去。」弗萊德沒有理會紅焰的猶豫,繼續下達著命令。

  前方不遠,掛著金色骷髏玫瑰旗的黃金玫瑰號被和大型的戰艦被鉤索和帶撓鉤的鐵板連在了一起,一群群溫斯頓士兵高喊著「殺光德蘭麥亞豬」、「誰拿到是誰的」、「船上有女人」等等不堪入耳的口號,揮舞著長劍衝上船。溫斯頓戰艦上雖然有不少遠距離攻擊用的船用投石車和大型弩箭,可並沒有擊沉黃金玫瑰號的舉動,估計是打算佔領船隻後好好搜刮一番吧。

  水盜們身穿各種顏色的水手服,拚死迎上了上船的士兵。他們的武器大部分是水手專用的彎刀,這種鋒利的武器在登艦戰中比制式的長劍有更大殺傷力,水手們的水面作戰能力也比溫斯頓士兵強上許多——畢竟,就在幾天以前,這些戰艦上的士兵們還都是些馬背上的騎手呢。可溫斯頓士兵在人數上的優勢足以彌補戰鬥技能的不足:他們的戰艦比黃金玫瑰號大出整整一倍不止,更何況,戰艦船艙內的士兵全部能夠投入戰鬥,而黃金玫瑰號船艙中都是些沒有戰鬥能力的平民呢。粗粗估算,雙方的人數對比大約是五十對三百。黃金玫瑰號的甲板上起碼已經登上了一百名溫斯頓士兵,如果不是甲板已經堆滿了人,空間實在有限,恐怕還會有更多的溫斯頓士兵會擠過去。

  當我們的商船逐步接近的時候,水盜們的抵抗已經到了十分吃緊的地步。要不是溫斯頓士兵貪圖搶奪船上的財物而毫無章法紀律地戰鬥,恐怕匪徒們已經全線崩潰了。

  「我們從右側接近,弓弩準備。」弗萊德沉著地命令著,我們從戰艦的另一側逐漸逼近。幸虧水盜船上的戰鬥吸引了溫斯頓人的全部注意力,沒有人對我們的船進行防備。大概是沒有人想到我們這艘看上去完全無害的商船會有什麼不軌企圖吧,尤其是在用旗語表示事不關己之後。

  「紅焰,把甲板上那個指揮官交給你。鉤索準備。」

  在所有人尊敬的注視中,紅焰彎弓射出了一支利箭。那支勁箭帶著風聲淒厲地破空而出,呼嘯著穿過戰艦主帆,直射進……遠處的水中?!

  他居然脫靶了?!

  這一箭脫離目標如此之遠,以至於就連戰艦上的敵人也沒有發覺這一次的偷襲。事實上,如果不是我們自始至終都在密切注視著紅焰的動作,恐怕也無法發現勁箭消失的痕跡吧。

  「這個……我姐姐教我射箭的時候我總是走神,嗯……我覺得吧,肉搏比射箭來的要更爽快些……呵呵呵……」紅焰紅著臉指手畫腳地解釋著,在他面前的,是將近六十個手持利刃目瞪口呆的戰士。

  實在不能怪他們失態,畢竟,不受夜幕遮擋的超遠視距和與生俱來對風的操縱能力讓精靈一族天生是神箭手。據說,精靈們為保護他們的秘林,就是用弓箭來進行除蟲工作,並且從事這項工作的都是六十歲以下的幼童。像這樣一個在三十步不到的距離內居然偏離目標超過三十步遠的精靈射手可以說是絕無僅有,即便是讓我扔石頭和目標的偏差也不可能大到這個地步了。這簡直是整個精靈族的恥辱啊!

  不過我們也算是「見多識廣」了,畢竟連只會加速術的魔法師都見過了,紅焰倒也沒讓我們太過意外。

  「齊射!」弗萊德絲毫沒有受到這意外情況的影響,果斷下令,「拋射鉤索,準備登艦。」

  幾輪齊射之後,戰艦上已經是一片人仰馬翻,溫斯頓人為他們的大意付出了代價。在顛簸不平的河面上,要準確地射中對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在擠滿了士兵的甲板上隨便扔幾枚釘子也會扎到不少人的,更何況是這種漫天花雨似的無差別攻擊。鮮血沿著戰艦的邊緣流入晨曦河中,瞬間淹沒在一片溫暖的金色光芒中。

  「登艦!」弗萊德抽刀在手,揮舞著躍上敵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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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4 20:32:25
第三卷:水火 第二十二章 漂流戰場

  當我跳上戰艦甲板時,戰鬥已經激烈地展開了。弗萊德揮動著戰刀「墨影」一馬當先衝在前面,後面緊跟著不知什麼時候鑽出來的卡爾森和紅焰。一踏上戰場,卡爾森就一改那睡不醒的死豬模樣,瞬間變身成了從地獄熔爐裡鑽出來的煞神,不斷收割著對手脆弱的生命。

  「全體注意,逃跑命令取消,誰要是死了就給我在地獄裡跑圈!」卡爾森一劍砍倒一個士兵,回頭衝我們大聲喊,還不忘記用最擅長的手段來威嚇我們。

  「遵命,長官!」我們大聲回答。

  達克拉不知從什麼地方搶了一柄雙手重劍,舞得虎虎生風,領著幾個最彪悍的水手直衝入艦首敵人最密集的地方,就如同一群惡狼撲向羊群。十幾個士兵在他不要命的揮砍面前倉皇無力地抵擋著,這些士兵原本是擠在甲板左側搶奪位置準備衝上黃金玫瑰號的,可我們突如其來的襲擊完全打亂了他們的陣腳,他們有的人甚至連劍都沒有拔出來就被幹掉了。

  緊靠著達克拉的是他鬥嘴的朋友雷利,他正握著一柄制式的短劍護衛著朋友的身側和背後。達克拉的戰鬥方式決定了他在戰鬥中會出現許多破綻,尤其是在以少打多的局面下更是顧此失彼。但雷利的防衛就像是他身上的一件盔甲,隨時隨地都會出現在最危險的地方,替他擋住要命的攻擊。雷利和達克拉是平時是一對冤家對頭,相互之間總喜歡鬥嘴取樂。可一旦面對危險,他們的配合卻有著驚人的默契。經過卡爾森長期的訓練——尤其是從龍脊峽逃命出來之後的近乎非人的虐待,他們都獲得了各自的成長,成為了身手矯健的出色戰士。

  在達克拉和雷利的攻擊下,近五十名溫斯頓人被壓制在前甲板左側:這是前甲板上最具威脅的一群敵人,但受到地形的限制,他們反倒被人數遠少於他們的水手和新兵堵住了。

  羅迪克按照弗萊德的指示帶著人衝向前艙門,正對艙門的是一條狹長的通道,很難並肩走過兩個人,通道兩邊是堆積如山的纜繩、木桶以及通往貨倉的艙蓋。在這個位置上無論多少人都很難發揮作用,因為通道的寬度只能允許兩個人一對一的搏鬥。羅迪克衝在最前面,軍官世家的家庭訓練讓他比普通士兵的戰鬥能力要強許多,他正面迎上了一個衝出前艙門的溫斯頓士兵,用連續的突擊將他逼得不住後退。這個士兵擋住了身後其他人的去路,後面的人雖然焦急地連連咒罵,卻只能跟著退入艙門。

  終於,排頭的那個士兵終於忍不住反擊,不顧一切地一劍披向羅迪克,卻被旁邊一根桅桿後一支突然刺出的短劍刺中了喉嚨。他難以置信地向旁邊看去,看見的是羅爾略帶慌亂卻又帶著點陰毒的眼神,隨即向後倒去,可能直到這時也不知道,這個略帶羞澀的年輕士兵是什麼時候摸到一邊刺出這致命一擊的。

  當羅迪克正面擋住艙門的時候,羅爾已經帶著幾個老練的水手繞上側面的纜繩,控制了前艙門左右兩側面的部分區域。和他們初次接觸水戰的對手不同,年年在船上漂流的水手們熟練地在纜繩和艙蓋之間穿行著,就像行走在自己的家裡,從對手根本沒有想到的位置上發起了陰險而致命的襲擊。羅爾一擊得手後示意羅迪克適當地後退,在艙裡憋了許久的溫斯頓士兵們根本沒看見最前面的出頭鳥是怎麼死的,看見前面閃出了空擋就掙扎著向後撤的羅迪克衝了過去,剛衝出去幾步,忽然聽見一聲呼哨,從兩旁桅桿和帆影後面忽然伸出一柄柄殺人的利器,帶走了他們的生命,一道道鮮血噴灑原本潔白的船帆上。

  前艙門被堵死了,缺乏水戰經驗的溫斯頓人只能從兩側和船尾的艙門進出,向前甲板擠來。狹窄的船舷上擠滿了明晃晃的盔甲,同時也擋住了自己人的去路。卡爾森和弗萊德各自帶著人手及時地堵住了兩側船舷的通道,凶狠的敵人在他們面前就好像是剛學會拿劍的新手,很少有人能正面支撐兩個回合以上。我們的長官卡爾森不停地大聲吼叫辱罵,面孔猙獰可怖,在四處潑灑的鮮血中放縱著殺戮的快意。沒有投機取巧的花招,沒有誘敵深入的戰法,他似乎是純粹依靠著自己的勇力和本能在戰鬥,幾乎每次揮劍都會取走一個敵人的性命。在這狹窄的船舷上,他以一己之力完成了攔截溫斯頓人向前甲板增援的任務,甚至把大群衝過來的敵人向後方壓去。在他身後的水手們幾乎無事可幹,不少人已經轉身投入到別的地方的戰鬥中了。

  另一側的弗萊德則是以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在戰鬥著。他的面頰染上了幾抹殷紅的血跡,神色偏偏又平靜得可怕,似乎迎面而來的並非是活生生的對手,而是一堆堆已經腐爛了的肉塊,在揮刀時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遲疑。殘酷的戰鬥對於他來說已經簡化為一個躲閃、出刀、殺人、抽刀的過程,簡單而有效,透著一絲血腥的妖異。事實上,他根本沒有把過多的精力放在正面搏殺上,而是更密切地關注著整個局面的變化,不時地出聲指揮著我們和士兵向對方防禦薄弱的位置衝擊,給溫斯頓人造成更大的混亂。

  我們的突然襲擊把溫斯頓人打懵了。原本即使是我們與水盜人數的總和也還不到戰艦上溫斯頓士兵的一半,可他們攔截黃金玫瑰號時已經徹底打亂了自己的陣腳,而我們一上來就在局部位置建立了自己的優勢,把敵人的優勢兵力擠壓在後甲板和船艙裡,無力發起有效的反擊,讓我們順利控制了前甲板的局勢。但一切並非已成定局,這場突如其來的水上激戰還存在著一個很大的變數,那就是已經衝上黃金玫瑰號的近一百名溫斯頓士兵。

  經過英勇的抵抗,大約水盜們已經只剩下了三、四十個人,而且全都傷痕纍纍,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陷入全軍覆沒的境地了。見到自己的戰艦遇襲,黃金玫瑰號上的溫斯頓士兵已經開始回援。雖說現在我們已經完全控制了前甲板,但一旦這群幾乎是我們人數兩倍的士兵發起反擊,我們將無法抵禦。

  水盜們顯然也看出了這個情況,人群中,一個年輕的女人大聲命令著:「退到艙門前,防禦隊形,等待救援。」她穿著緊身水手服,手持一把細長的刺劍,在搖晃的船體上來回遊走,幫助自己的同伴脫離溫斯頓士兵的包圍,不時凶狠地將面前的敵人刺個對穿。她的頭上包著一塊粉紅色的頭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發散著與這滿目血腥不相稱的柔情。在她的努力下,原本散落在甲板各處的水盜們逐漸聚攏在船艙門前,圍成了一個半圓形的防禦圈。在他們背後,艙門欄桿的縫隙裡露出幾十張小臉,竟然全是些孩子。孩子們驚恐地望著甲板上的撕殺,不時發出驚恐的喊叫。

  「美女!傑夫,看見了沒有,水盜頭居然是個美女!」我身邊的紅焰頓時情緒高漲,兩眼放光,手上更是賣力地砍殺起來,我們腳下立刻多出許多缺手少腳的屍體來。

  「紅焰,傑夫,帶十個人上黃金玫瑰號,拖住他們,一定要拖住他們!」弗萊德一刀砍下一個敵人的頭顱,轉身大喊!

  不待弗萊德多吩咐,紅焰高喊了聲:「好小伙子們,跟我來啊!」翻身砍下一根帆纜,拉起半截纜繩向黃金玫瑰號蕩了過去。蕩到最高處,他鬆手倒翻了個跟頭,異常瀟灑地落在甲板上,隨即抄刀在手,挽了個刀花,長嘯一聲,報出了令人昏闕的名號:「我就是擁有火一般熱情和豪邁的傳奇遊俠,傳說中的正義鬥士,生命和自由的堅定捍衛者,英俊勇敢的精靈紅焰,前來解救危難中的美麗女士。你們這群粗鄙陋俗的卑微生命,最好把手中的武器放下,我允許你們安全地離開,否則……」

  沒等紅焰說完,一群溫斯頓士兵已經揮劍攻上來,打斷了他氣派而愚蠢的登場儀式,氣得他恨聲大叫:

  「沒有武者風範和榮耀感的傢伙們,不知道打斷別人說話是無禮的行為麼?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們,打擾我追逐漂亮小姐的人下場都是很悲慘的。」

  他的言行不禁讓我想起了某個自命不凡的無良魔法師,心中湧起一陣無奈,甚至讓我對著即將以性命相搏的對手產生了一絲慚愧的心情。在這樣的情況,我最好裝做不認識他的樣子自顧自地廝殺,否則就算不被敵人砍死,羞也要羞死了。

  說實話,溫斯頓人在船上並不像在陸地上一樣是無敵的鐵騎雄師,他們遠比普通刀劍長得多也厚重的多的騎士長劍的確是馬戰和步戰的殺人利器,可在環境雜亂、狹窄擁擠的船上則很難發揮出最大的威力。尤其是他們絲毫沒有水戰的概念,仍然秉承著陸戰的傳統,義無返顧地一窩蜂衝上加班,卻沒有考慮到船上有限的空間,結果屢屢出現相互阻擋、妨礙甚至是誤傷的情形,出手時也不敢全力揮砍,生怕一不小心就誤中友軍,大多數情況下只能漫無目的的突刺,武器的強大功用連一半也發揮不出,而面對我們的攻擊則總是因為擁擠而難以躲閃。更幸運的是他們不願放棄身為騎兵的榮譽和體面,居然都穿著厚重的全身騎士鎧,大大降低了自己的攻防速度,在輕裝上陣、身手敏捷的匪徒和水手們面前,簡直就像是一截截緩慢移動的木頭。這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人數不滿五十的水盜們在數量差距如此之大的襲擊面前,仍然能夠勉強支持那麼久了。

  我已經不是那個被死亡、鮮血和恐懼嚇得崩潰發瘋的戰場新兵了,長期和弗萊德的相處,不知不覺讓我的見識和思想都大大超出了一個只知道聽從命令前進後退的普通士兵應有的水平,對著眾多高大強壯的對手,我已經知道如何冷靜地分析、如何佯攻誘敵、如何有計劃地後撤、如何在恰當的時間給對手致命的一擊並全身而退。卡爾森殘酷訓練的結果在我身上體現了出來:我的動作比面前任何一個對手都迅捷靈活,以至於我可以同時面對三、四個敵人的攻擊都可以自如地閃避,並不時發起反擊。雜亂無章的甲板和我矮小的身材是最有利的武器,它們讓我比對手佔據了更有利的形式。在不長的時間裡,我已經第五次從敵人的胸膛裡抽出了我的短劍。

  是的,沒有反胃,沒有慌亂,沒有不安,我已經殺了五個人。

  僅僅是第三次上陣殺敵,可我已經適應了這種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的生活,這也許就是身為亂世中一個士兵應得的命運吧。

  戰艦上的局勢更加明朗了,佔據了有利位置的弗萊德他們已經徹底把溫斯頓人壓制在戰艦的後半段,讓他們的人數優勢無法充分發揮。更多的水手跳上黃金玫瑰號支援我們。

  戰鬥已經進入了最關鍵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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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4 20:32:51
第三卷:水火 第二十三章 烈焰遊俠

  我不得不承認,儘管紅焰這個豪邁得過了頭的變種精靈在戰場上幹出了不少讓自己人蒙羞的蠢事,可無論是他高超的身手還是囂張的呼喝都決定了他成為我們中理所當然的首領。他就如同他手中的尖刀一樣深深扎入溫斯頓人最密集的地方並把他們切割成零散的小塊,以他野獸一般的戰鬥直覺一次次粉碎著對手的反撲。他那堪稱華麗的雙刀刀法大量製造著別人的鮮血,口中不住怪叫著:

  「來啊,看看誰能把最偉大的遊俠逼退一步,這可是你們的榮耀。漂亮的小姐,等等我,你的白馬王子和夢中情人來了!」

  或許他自己並不知道,這種胡鬧般的叫嚷大大放鬆了我們緊張的神經,消除了我們對一支人數眾多的正規軍部隊的畏懼。他的豪勇在水手們心中留下了絕對無敵的印象,更激起了他們戰鬥的熱情。在這樣一個勇者的帶領下,散漫的水手隊伍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這群在江湖風浪中闖蕩了幾十年的水手原本就是群崇尚力量容易被鼓動起來的鹵莽漢子。紅焰展現出的強大力量徹底點燃了他們血液中狂野的因子,戰意澎湃的水上健兒們完全不理會人數上的差距,更狂熱地展開了攻擊——當然,這可能和他們原本就沒幾個識數的有一定的關係。

  「兄弟們,不要讓紅焰這隻老妖精比下去了!」這是水手長林特的聲音,他一直分不清「妖精」和「精靈」之間的區別。

  「溫斯頓的驢子們爬回岸上去吧,水裡不是你們的天下!哎喲,扎死老子了!」老水手庫侖把話說得豪氣干雲——如果最後一句不是那麼喪氣的話。

  「想想我們要救的是誰,是盜賊!哈哈哈,商船的水手去救盜賊,真是爽啊。要是我老婆知道一定會發瘋的!殺……」不知道誰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引得所有的水手發出一陣大笑。一時間,「救盜賊!救盜賊!」的聲音響徹全船。

  事情就是這樣奇怪,當你的生命遇到威脅時,你會害怕,會恐懼,甚至是絕望。但當自尊心受損時,一隻待宰的綿羊也有可能變成獅子。女人尤其是如此。

  「夥計們,誰讓商船的水手瞧不起我就罰他刷一年的廁所!」那頭戴粉紅頭巾的女盜賊俏臉通紅地大喝:「鉤子,守住艙門,要是孩子們出了事我就把你另一隻手也換成鉤子。鐵錨,你掌舵,給我使勁晃,我要讓那群溫斯頓的鐵殼罐頭把隔夜飯也吐出來。其他的人跟我來,讓他們知道誰才是這隻船的主人!」

  水盜們高唱著自己的歌曲《骷髏旗硬漢》重新散開,這次不再是受到攻擊後無奈地被迫分散,而是有目的的分隊反擊。在女首領有條不紊地指揮下,水盜們三人一組,兩個手持短刀防禦,一個用長柄魚叉攻擊。這魚叉兩側都是鋒利的的刃口,一側還帶一個尖利的大倒刺,不幸被它照顧到的士兵無不當場失去戰鬥能力。這個小隊型有效地彌補了水盜們人數上的不足,隨著他們嘹亮的歌聲,腹背受敵的溫斯頓人不斷增加著傷亡,匪徒們開始穩住了自己的陣腳。

  勝利的天平漸漸向我們傾斜過來,我們和水盜們把溫斯頓人夾在中間,完成了一個小型的包圍圈。雖然他們的人數遠較我們為多,可能夠和我們正面接觸的始終是少數。正如弗萊德對我們說過的:在戰鬥中,根據地形環境的特徵合理地運用策略,將使人數處與劣勢的一方保衛人數處於優勢的一方成為可能。我總覺得這種高深的軍事理論對於我們這些小兵來說沒有什麼現實作用,沒想到這麼快就讓我親眼見到了一個有力的示例,而且這個示例還和我的生命息息相關。

  「放下武器,投降不殺!」猛然間,我想到弗萊德說過,在戰鬥中把敵人逼入絕境是危險的,在局面佔優的形式下要為敵人留下生路,避免遭遇意料之外的瘋狂反撲。因此我大聲喊道。

  我的喊聲激起了紅焰和平的天性,他領著商船水手們一起喊出了招降的口號。這個口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開始有三兩個絕境中的溫斯頓人拋下武器。一旦有人帶頭,投降的情緒就漸漸蔓延起來。尤其是在身處劣勢,支援的大隊人馬無法及時到來的情況下,越來越多的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在我們友好的「建議」下,他們脫下了沉重的鎧甲,抱著我們「友情饋贈」的木片跳入水中。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一方面,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處理這比我們的人數還要多的俘虜,另一方面,這裡距離岸邊並不太遠,水流也不湍急,足可以讓這些抱著漂浮物的士兵安全上岸。當然,至於扔出去的木片是從別人的船上拆下來的,這一點到不用我們來考慮。

  但在水盜的一側並沒有停止廝殺的意思,一個走投無路的士兵向女首領投降,卻被一劍刺穿了心臟。這一舉動激起了盜賊們嗜血的天性,不少降兵被就地格殺。

  「紅焰,制止他們!」我忙向前方的紅焰招呼。中間位置上,有不少原本已經放下武器的士兵重新拿起了刀劍,如果他們堅定地和我們拚命,或許我們還不至於敗落,但肯定要蒙受更大的損失。

  「噹!」紅焰擋住那女首領的刺劍,一腳把跪在地上的一個降兵踹到身後。那劍下逃生的士兵配合地滾到船邊,縱身跳下水逃命去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游泳。

  「你居然救敵人?」那女首領一愣神,一劍刺向紅焰的胸口。

  「別生氣嘛,殺人的女人容易老。」紅焰嬉皮笑臉地閃開。

  「他們殺了我的人!」刺劍暴雨般攻來,卻連紅焰的影子也刺不著。

  「他們已經投降了。」紅煙一邊擋開其他盜匪砍向降兵的屠刀,一邊不住口地喊著:「投降的向那邊跑,別在這送死。」

  「跑了他們我要你們償命!」女首領怒叫。

  「我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我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

  「我們已經贏了。」

  「我不管!」

  「別讓你的手下再白白犧牲。」

  「我不管!」

  「別讓孩子們看見你殘暴的樣子。」

  「我不管!」

  「強盜也有強盜的榮譽,你們不是殺人狂。」

  「我不管!」

  「該死,我最討厭不講道理的女人,你就和我老姐一樣。混蛋,你敢!」紅焰忽然暴起,不再躲閃,一刀向女首領劈來。這一刀來得太快了,眼看她已經無法躲閃,只有閉上眼一劍刺出,就要和紅焰同歸於盡。

  「啊……」一聲慘叫,鮮血沿著刀刃流進女首領的領子裡。她毫髮無傷,卻回頭看見一個溫斯頓軍官頸部中刀,鮮血迸射,已經死了。他手裡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距那女首領的背心只有一節指節的距離。

  刺劍穿過紅焰的右肩,劍尖從他背後透了出來。

  那女首領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她臉上一片蒼白,顫抖著鬆開手,把刺劍留在紅焰肩膀上,不知所措。

  「再殺降兵,你還會遇到這樣的危險。」紅焰面無血色地收回刀,掙扎著說,「我只能救你一次。」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全體聽我命令,投降不殺!」女首領帶著哭腔慌亂地下令,繼而回過頭急切地問,「你沒事吧,你感覺怎麼樣?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

  「真是個聽話的……好姑娘。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紅焰無力地跪落到地上,口中喃喃地說道。

  「我叫凱爾茜,凱爾茜·拉格。你別嚇我,我這就找人救你。鉤子,給我滾過來,快,帶上傷藥,別管那些俘虜了……」

  「凱爾茜·拉格,很好聽的……名字……」紅焰頭一歪,倒在凱爾茜的懷中,昏了過去。

  黃金玫瑰號上的戰鬥結束了。

  紅焰的傷很重,但並不致命,只是失血過多讓他暫時昏迷。安頓好了他,凱爾茜很快從誤傷的悔恨情緒中解脫出來,帶領著盜匪們和我們一起返回到戰艦上。我們來的正是時候,弗萊德他們遇到了麻煩。準確地說,他們遇到了「一個」大麻煩。

  正當他們牢牢扼守住船上的各條通路,等待著敵人自己崩潰時,前艙門側面的牆壁忽然碎裂,繼而跳出一個身穿金黃色厚重甲冑、手持兩把短柄戰斧的彪型大漢。在此之前,我們以為我們的隊長卡爾森就已經十分魁梧了,可眼前這人比卡爾森足足高出一個頭去,手中的兩把斧子足可以拼成一張小號的餐桌。他居然把足有兩人厚的船艙壁一氣劈開,足見他強悍的臂力和蠻幹的勁頭。

  「哈哈哈,你們這群毛賊居然敢襲擊我開普蘭將軍的坐艦,都給我受死吧!」他隨手一斧將一個水手連人帶刀砍成兩截。

  「跟著我,小子們。把死亡和絕望帶給敵人,讓他們嘗嘗我屠城者開普蘭的厲害。」這威武的統帥大斧一揮,衝出船艙,身後湧出不少溫斯頓士兵。士兵們大喊著「屠城者」「無敵勇士」的口號衝向措手不及的水手們,把憋在後甲板的一口怨氣向弗萊德他們傾洩而去。

  我們襲擊的居然是溫斯頓軍東路軍統帥,溫斯頓第一勇將,被譽為勇士中的勇士,有屠城者之稱的開普蘭,即使是弗萊德也被這令人震驚的事實驚得愣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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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水火 第二十四章 大麻煩

  開普蘭帶領著士兵門從剛打開的缺口中湧出,他狂野的氣勢讓溫斯頓人軍心大振,不要命地發起的反撲。他的大斧揮向哪裡哪裡就變得血肉模糊,沒有一個水手有足夠的力量和勇氣去正面阻擋他的一擊。三個、五個、七個、十個,不斷有人跳出來纏住他的腳步,其餘的人苦苦保持著隊形。幸虧那剛被打開的缺口不大,只夠一個人勉強地擠出來,真正衝上前甲板的敵人並不多,形式才沒有完全崩潰,但也已經變得岌岌可危了。

  慶幸的是,我們及時地趕到了甲板上。凱爾茜恢復了身為水匪首領的冷靜和眼光,看見已經有足夠的人手去阻攔開普蘭,當即指揮著匪徒們封堵船艙缺口,將溫斯頓人壓在後艙。水匪們高叫著堵上缺口,利用地形和人數上的優勢迅速有效地清除著前加班上的溫斯頓士兵。她的刺劍成了溫斯頓士兵躲閃不及的噩夢,一次次從他們的胸膛中吸取鮮艷的血液。被商船水手們營救了的屈辱感刺激著他們的虛榮心,使他們更賣力地戰鬥著。同時我現在也知道了,一旦登上別人的船隻,這些危險分子都是些多麼陰險的騷亂製造者。他們將點著了火的油罐向後甲板和船艙裡扔去,危險的火苗在溫斯頓人的陣營裡蔓延,不時有全身著火的身影淒慘地跳入水中。甚至有人將前甲板上用於攻擊敵艦的威力巨大的弩炮推出來向後發射,大量地製造著破壞。溫斯頓人的陣腳重新被打亂了。

  可開普蘭的存在依然是一個極大的威脅,他衝到哪裡哪裡就會亂成一團。有幾次差一點就被他衝破了封鎖線。雖然每次他都被超過十名對手硬逼回來,可每次也總有人被他重傷。

  「噹!」終於有人正面擋住了開普蘭的瘋狂攻擊,是達克拉。凱爾茜剛剛替換下了他的崗位,鞏固住了左舷的防線。雖然達克拉雙手劍對單手斧仍被震得踉蹌後退,可他畢竟是第一個正面接下開普蘭一擊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為身後的水手們贏得了足夠的時間,讓他們能夠組織起更堅固的防禦陣型。

  「再來一次!」在這危急的時刻,達克拉顯露出了勇者的風範。平時憨厚老實受我們調笑的石匠這時無比高大英勇,雖然有著明顯的實力差距,但他仍然義無返顧地揮劍向這一身蠻力的巨人砍去。這是唯有他才能勝任的任務,他必須吸引住開普蘭的注意,讓他盡可能少地造成破壞。劍與斧發出巨大的交響,迸發出劇烈的火花。

  「去死吧!」第三次的交鋒,開普蘭終於雙手一齊揮出,一道難聽的金屬斷裂聲過後,達克拉口角流血,仰面倒飛出去。

  「大黑柱!」眼見達克拉遇險,雷利情急之下將手中的短劍拋向開普蘭,緊接著抱起達克拉向我身邊就地滾來。開普蘭擋開飛來的短劍,大步搶過來想一斧了結了他們兩個。

  這時候,一把短劍向他迎面刺來。

  那是我的劍。

  我知道這一劍並沒有什麼真正的威脅,在這個瘋狂無敵的戰士眼中,我這全力一劍也只是軟弱無力的一次襲擊。我只希望能拖住他片刻,為達克拉和雷利贏得逃離的時間。達克拉為我們贏得了時間,現在應該是我為他贏得時間的時候了。

  直到巨斧碰上我的劍,我才知道達克拉剛才承擔了多大的壓力。一陣巨大的力道沿著短劍傳到我身上,我感到胸口猛地湧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流,幾乎要壓碎我的肺,甚至要壓斷我的肋骨。我的氣息裡帶著鹹鹹的味道,隨著呼吸,我的口腔裡堆起了帶著腥氣的液體。我的右手臂已經完全沒有知覺,是雙眼告訴我我的劍順從地從手中飛出。情急之下,我仰面向後倒下,躲開了當胸劈來的一斧。

  我一點也不擔心,我知道,躲開這一下就足夠了。

  在開普蘭揮斧的一剎,我看見他背後亮起一道刀光——黑色的刀光!

  什麼都不用擔心了,弗萊德來了。這是我倒地之後唯一的念頭。

  金屬甲冑在墨影面前就像是一塊粗布,輕易地就被撕裂。隨著開普蘭的一聲怒吼,鮮血從裂縫中流淌出來。

  「啊!」開普蘭痛叫著,反身砍向弗萊德。重傷後的瘋狂徹底激起了他野獸般的嗜血天性,兩把大斧就如同兩道旋風般輪番向弗萊德襲來。被這兩道旋風裹中的一切事物——無論是血肉之軀還是木石鐵器——都被絞成了碎片。

  弗萊德穿行在這兩道旋風間,冷靜地閃避著。他手中的墨影如蝴蝶般在兩把巨斧之間躍動,給它的對手帶來威脅,卻始終不與它們接觸。

  「來啊,像個真正的漢子一樣跟我打啊。你這個娘娘腔的混蛋,居然偷襲傷到了我開普蘭大人。我要用你的鮮血洗刷我的恥辱!」開普蘭狂叫著步步緊逼,全沒發現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桅木和纜繩交錯糾纏的主帆之下。

  「傻大個,傷在這把刀下是你的榮幸。你這條瘋狗,三個月以前不還在我們的包圍之中恐懼地發抖嗎?被你屠殺的婦女和孩子們向你索命來了!」弗萊德憑借靈活的身手在甲板上穿行,盡可能把開普蘭引向人少的地方。

  突襲德蘭麥亞時遇伏被圍差點全軍覆沒,這或許是有「勇將」稱號的開普蘭征戰一生最大的恥辱了吧。現在被弗萊德這樣當眾提起,直恨得他連聲怒吼。憤怒蒙蔽了開普蘭的雙眼,讓他此時除了弗萊德之外什麼也看不見,想不到。他尾隨著弗萊德大步衝到主帆的桅桿之下。

  在交錯的繩索和桅木之間,開普蘭的大斧頓時施展不開,舉手投足處處都受到了制約。弗萊德靈活地穿插於立桅和橫木之間,手中的墨影一次次毒蛇般刺出,在開普蘭身上留下道道傷痕。

  我真的懷疑開普蘭身上是不是帶著某種魔獸的血統,他全身血流如注,尤其是背後那一道刀傷已經把背後的鎧甲都染成了紅色,可他彷彿毫無痛覺,越發狂野地戰鬥,似乎他體內的鮮血是流淌不盡的。如果說受傷給他帶來了什麼影響,那麼無疑是讓他變得更蠻橫、更危險。

  「你是誰?你們是什麼人?」逼入狹窄的區域,無法完全發揮自己本領的開普蘭憤怒地要發瘋了,雙手巨斧毫無章法地胡亂砍殺著。這個時候和他正面衝突無疑是不明智的,弗萊德靈巧地躲閃著,在層層屏障間與開普蘭保持著距離。

  「我們是德蘭麥亞軍第七軍團步兵特別機動隊,特來取你的性命。」弗萊德清亮的聲音傳過來。這「特別機動隊」的非正式番號雖然讓我們自己都啼笑皆非,但卻讓仍在垂死掙扎的溫斯頓士兵士氣更加低落。他們越發相信自己是被一支成建制的正規軍隊有預謀地伏擊了,這個念頭讓他們從內心深處產生了無法戰勝的無力感。

  「第七軍團?不可能,你們已經在龍谷被全殲了。不可能!」開普蘭狂喊著,「我不能被敗軍擊敗,太恥辱了!突擊!給我殺!一個都不能放走!」深感羞辱的統帥聲嘶力竭地大喊,令人遺憾的是,他身邊一個自己的屬下都沒有。他的士兵們大多數都正在考慮我們能不能饒他們一條性命,對於他「一個都不放走」的命令是不屑一顧的。

  開普蘭兩眼血紅,一次次追砍著弗萊德留在帆上的身影。弗萊德靈活地移動著,讓他的砍殺一次次落空。終於,他右手的巨斧劈在了主帆的橫木上,居然深深地嵌入了橫木之中,一時拔不出來。

  「撲!」弗萊德看準時機,趁著開普蘭發呆的機會一刀揮出,紅光閃過,開普蘭的右手自手肘處應聲而斷,斷手猶自緊握著斧柄,直立在橫木上。鮮血沿著手臂流上巨斧,在閃亮的斧刃上構成了一付血腥的圖案。

  這時候變故陡生,開普蘭全不顧自己的右手被完全砍斷,左手大斧當頭胸向弗萊德劈來。這是這員無敵勇將的傾力一擊,巨斧挾著風聲威勢迎面向弗萊德襲去,氣勢驚人,甚至讓人興起了無法躲避的念頭,弗萊德直到最後一刻才想到橫刀招架。萬幸他擋住了致命的斧刃,但仍像被巨大的鐵錘擊中了一般向後飛出去,直落到我身前。我看見他的臉上和兩手的虎口都是鮮血,已經完全昏迷了。

  我不懷疑我的朋友弗萊德能戰勝他的對手,但那僅限與有理智的人。現在我面前的開普蘭已經完全脫離正常的人類範疇之外了,他甚至不把自己的手臂當作一回事。他的眼睛裡閃爍著野獸才有的危險光芒,死死盯著弗萊德,完全看不見身旁的人。除非有人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的巨斧一定會將那人砍到一邊,非死即傷。幾個盜賊希望趁他受傷攔住他的去路,他們錯了。這個和理性完全無關的男人並沒有因為受傷而降低了戰鬥的能力,相反,他毫無顧及的向他們傾洩自己的憤怒和勇力,只在頃刻間就毀滅了他們的生命。

  開普蘭在咆哮,他在為自己被敗軍打敗的恥辱而憤怒。他一遍遍高叫著「你們不是第七軍團」「我不可能敗在你們手裡」,不住腳地向弗萊德衝來。

  我掙扎著橫劍在手,站在弗萊德的身前。我知道自己根本無力再擋住這瘋子的輕輕一擊,更何況他現在志在必得,一定是全力出手。但我還是要擋這一斧。人們必須在適當的時候去做他必須做的事,就好像紅焰必須為了投降的溫斯頓人而受凱爾茜一劍,達克拉必須阻攔住開普蘭,雷利必須去救達克拉,弗萊德必須救我……這是我們心中信念最堅強的地方,或許和勇氣有關,或許和偉大有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須接下這一斧,替弗萊德!

  開普蘭衝近了,我甚至看得清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裡帶著過度燃燒生命力才會出現的狂熱和瘋癲,如果現在沒有人去理睬他,任他這麼透支體力和鮮血,一會他自己就會耗盡自己的生命。可此時此刻,他的時間很充裕,充裕到足夠在弗萊德頭上補上一斧子,而我的時間太少了,少到右手的麻痺感覺還沒有消失。

  我從他的眼睛裡看見我,我從不知道自己的面孔也可以那麼鎮靜無畏。我瞄準襲來的巨斧,揮舞這手中劍迎了上去,交擊的一剎那,我閉上了眼睛……

  「哐!」我無法相信,我覺得我挑飛了開普蘭的巨斧,那斧上的恐怖力量在交擊的一剎那消失了。這是真的,我還活著!

  我睜開眼,看見了垂死的開普蘭,他口中喃喃自語著:「我不會被敗軍打敗……」

  一柄長劍從他身後一直刺穿了他的前胸,這一劍終於抽乾了他所有的勇氣和精力。他的雙眼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被恐懼和絕望所籠罩,漸漸失去了生命的光澤。

  他最後聽見的,是卡爾森陰冷怨毒的聲音:

  「我們就是第七軍團復仇的鬼魂,送給你地獄的問候。」

  開普蘭看著胸口穿出的劍尖,打了個冷戰,慢慢地委頓下去。這殘暴好殺又勇猛無敵的將領終於永遠閉上了他的雙眼,為死在他手中的無數生靈償命去了。

  卡爾森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弗萊德,又看了看我,似乎是教訓又似乎是歎息地說:「告訴你們多少次了,命不是拿來拼的,在戰場上,什麼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唉……」

  他在責怪我們,可從他的臉上,我看不到任何責怪的意思。

  此刻,雖然還有不少溫斯頓士兵在反抗,可事實上,戰鬥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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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水火 第二十五章 活著真好

  夜幕低垂,璀璨的星光倒映在晨曦河中,為流水鑲嵌上明亮的色彩。晚風輕吟,河面上安詳而平靜,連岸邊小野獸的呼吸聲音也似乎變得歡欣雀躍起來,讓人不由得讚美活著的美好——尤其是對於經歷了一場生死搏殺的我們來說。

  我們釋放了所有失去抵抗意志的溫斯頓士兵,當然,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從他們嘴裡掏出了所有我們需要的情報:自坎森平原脫困之後,溫斯頓西路軍一路高歌猛進,已經控制了晨曦河北岸的拉圖多、東徹爾得港以及軍港盧比芝林。開普蘭秉承著他殘暴嗜血的傳統,每佔領一座城池都要展開大規模的屠殺,所到之處屍橫遍野、流血漂櫓。

  當他們攻入盧比芝林時,黃金玫瑰號正偽裝成商船在港口補充補給。眼見情勢緊急,不知道為什麼,凱爾茜將一所孤兒院的孩子們全部搬上了船,然後在烽煙戰火中強行起航。自大的開普蘭不願看見任何人逃出自己屠刀,居然搶下一艘德蘭麥亞戰艦貿然追擊,將佔領工作全部交給了他的副官。原本高大的戰艦是不可能追得上靈巧輕快的盜賊船的,可滿載著孩子們的黃金玫瑰號大大超出了平時的載重,完全失去了速度上的優勢,經過了近一天的逃亡,還是被開普蘭的戰艦追上了。然後,他們就遇到了我們。

  最重要的是,我們從一名軍官口中得到了溫斯頓軍下一步的計劃:溫斯頓的東路和中路軍將於盧比芝林會合,然後橫渡晨曦河,登陸晨曦河南岸,戰鬥將由中路軍統帥,溫斯頓帝國上將,烏瑟斯·德·裡貝拉公爵指揮。他們選擇的登陸目標是坎普納維亞,那是我們一天後要到達的地方。

  我們別無選擇,那裡是距離我們最近的港口,無論是休恩的商船還是凱爾茜的黃金玫瑰號都必須在那裡獲得補給,尤其是在增添了滿滿一船要吃飯的孩子之後。而且,經過一場慘烈的戰鬥,無論是大部分都受了重傷的水手和殘破的船隻都決定了我們必須在這個港口停留一段時間,更何況我們還負有調動的命令。

  我們沒費多大力氣就讓這群死裡逃生感激不盡的溫斯頓士兵相信了發起這次奇襲的是由弗雷德裡克·卡·古德裡安子爵領導的德蘭麥亞軍第七軍團步兵特別機動隊,這對於敵人來說是一個具有決定意義的最新情報,對於我們來說也是。我們希望這個假消息能為我們贏得足夠多的時間。無論我們想幹什麼,最需要的都是時間。

  緊張的氣氛瀰散在同行的兩隻船上,無論是商人、水手、士兵還是盜賊都在忙著修補船隻和搶救重傷的同伴。弗萊德和達克拉只是受到了強烈的震盪,受了一些內傷;我們多半都受了些皮外傷,到也並不嚴重。只有紅焰依然保持著開朗活躍的性格,戰鬥結束半天後他就重新出現在甲板上,他壯碩的體質可能是他得以迅速恢復的一個主要原因。他右臂肩膀處纏著厚厚的繃帶,脖子上套著一條紗布,手臂掛在紗布上。他正是這樣的一個人,無論出現在哪裡,就會給哪裡帶來一片熱鬧的景象。不過這次不同的是,不是他在找熱鬧,而是熱鬧找上了他:

  「你給我站住,換藥的時間到了。」

  「我的姑奶奶,你自己有船,幹嘛老是在這邊呆著?你就饒了我吧,那是換藥嗎?那比你刺我的那一劍還疼吶。」

  「別廢話,兄弟們,給我拿下!」

  「唉……兄弟們,咱們平時的關係可都不錯,你們怎麼幫著強盜對付好人啊?」

  「紅焰啊,我們也不想看你受苦,可你也知道,我們是水手,人家是強盜。總有一天我們要落到人家手裡的是不是?你委屈委屈,全當是為了兄弟們,你就從了吧……」

  「我從什麼?沒有義氣的傢伙,呃……」

  「好啊,受了劍傷你居然還敢喝酒,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你的脾氣真是和我老姐一模一樣的,多管閒事。」

  「你的酒是哪來的?我和商人們都說過了,哪個不要命的敢把酒給你。」

  「你別管,我才不告訴你。」

  「混蛋,你居然把擦傷口的藥酒給喝了?刀傷劍傷是不能喝酒的,你自己不知道麼?」

  「我是精靈,人類的醫療理論對我不起作用!」

  「你還敢嘴硬,看我怎麼修理你!」

  衣服被撕扯的聲音。

  「別,你輕點,求你了,這樣不好,我……啊,傷口又裂了……救命啊……強盜殺人啦……」

  正在擒拿與反擒拿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忽然其中的一方停止了動作,低著頭發出了啜泣的聲音。另一方頓時慌了手腳,手舞足蹈地回過頭來哄著:

  「你……你怎麼啦?我沒事的,一點也不疼,你放心。我……我讓你幫我換藥還不行嗎?你別哭啊……」

  四周的人群知機地默默迴避了,偶而有兩個好奇心重的躲在旮旯裡窺看著事情的進一步發展。這種無聊的事情,我傑夫裡茨·基德當然不會……這個……錯過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傷著你的,我當時……我當時氣瘋了,我以為你……」凱爾茜撲在紅焰懷裡柔聲細氣地說,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很難把眼前這個脆弱的女孩子和戰鬥中那個手持刺劍一身血跡的女強盜聯繫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怪你。」紅焰輕輕撫摩著凱爾茜的亞麻色頭髮,輕聲安慰著。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凱爾茜忽然叫嚷起來,忽地聲音又低沉下去,「我是個孤兒,我和船上的人,鉤子,鐵錨,我們都是。」

  「我們從小是在盧比芝林的幼善孤兒院長大的。從我記事起,就記得院長曼迪夫人的慈愛和善,她為了我們這些孤兒,四處奔走募捐,為我們的衣食奔波。她把每一分錢都花在我們身上,為我們吃,為我們穿,還請人教我們讀書。有一年冬天,孤兒院裡沒有柴火了,她把我們五十多人都帶到家裡去。她的家不大,裡面根本沒有什麼擺設,可是那裡真溫暖啊。我們在那裡住了整整兩個月,直到天氣暖和了才回到孤兒院。」凱爾茜沉浸在往昔的童年歲月中,不知不覺地摟住了紅焰的腰。像

  「我們長大了,想去工作,可根本沒有人願意僱傭孤兒院裡出來的人,我們連跑腿出苦力的工作都找不到。後來,我們遇上了辛格大叔。他是個盜賊,可他是個好人,他收留了我們。我們在河上打劫,可從來不動那些正當商人的船隻,只動那些奸商和貪官的行船。如果有船隻在河上遇險,我們還會盡可能地幫他們。」

  「後來,辛格大叔死了,我就成了船長。我們把搶來的錢財都送給孤兒院,也不敢告訴曼迪夫人錢是從哪來的,只說是別人捐助的。我們只希望不要讓更多失去了家庭溫暖的孩子能夠得到關心,我希望他們比我們過得好,我們想幫助他們,想報答曼迪夫人的養育之恩。」

  「那天晚上,我們本來是想去孤兒院的,可忽然間全亂了,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溫斯頓士兵,他們見人就殺,尤其是女人和孩子。我們能怎麼辦?我們必須把孩子們都帶走,他們是我們的影子,是曼迪夫人的命啊。」

  「在碼頭上,我無法隱瞞。我告訴曼迪夫人我們是群盜賊。她笑了,她一個個地撫摩著我們的頭,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她告訴我們,她早就知道了,我們的所有作為她都知道。她說我們都是好孩子,她為我們驕傲。無論我們是什麼人,她都為我們驕傲。」

  「許多人衝了過來,我們擋住了他們,我們讓所有的孩子都上到了船上。可我沒能救得了曼迪夫人。她就死在我身邊,脖子上冒著血,手還指著船,指著船上的孩子們。」

  「她死了,我沒能救得了她。我不敢再去見孩子們,我怕他們問我曼迪夫人去哪了,是我的錯,我沒保護好她?我恨,我恨溫斯頓人,我恨不得他們都死光!」凱爾茜忽然一下子抱住了紅焰,失聲痛哭起來,自然紅焰原本就不怎麼完整了的衣服成了凱爾茜擦眼淚和擤鼻涕的毛巾。

  紅焰忍著傷口的疼痛,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柔聲說:「別哭,別哭了,你做的很好,你救了所有的孩子,不是嗎?你是個好姑娘,曼迪夫人不會喜歡看見你這個樣子的。她不希望看見你恨別人,從小她不是就在教你嗎?教你關心人,教你照顧人。她什麼都沒說,我知道,可她是這麼做的。來,擦乾你的眼淚,我們去陪陪你的小朋友們。現在你就是他們的曼迪夫人,你要作他們的老師,他們的母親。你要把你從夫人那裡學到的教給他們。聽話,聽話,不哭了,乖……」

  看他們當前的行為舉止,根據我刻苦鑽研消遣的言情和騎士小說多年的經驗,我深切地感受到,眼前的這兩個異族男女已經開始在一條名叫愛情的河流中一起洗澡了(似乎原文叫什麼「共浴愛河」)。說實話,這個消息並不怎麼讓我感冒,甚至給我帶來了一些生理學和遺傳學方面的困擾:

  「人類和精靈也可以戀愛嗎?」看著一對漸漸消失在星光中的背影,我震驚於自己驚人的發現。

  「沒有任何法律反對異族之間的愛情和婚姻,事實上,人類的精靈的婚姻早在創世記錄中就有據可查,據今起碼有五千年的歷史了。只是後世的戰亂和其他原因讓各種族之間相互仇視,才自我封閉起來,減少了相互之間的接觸,通婚的情況也就少了。偶而出現過的例子都沒有記錄在案,因此很多人都沒有聽說過。」

  「哦,是這個樣子啊。」我恍然大悟,「咦,弗萊德,你怎麼也在這?」

  「我……我只是胸口有點悶,想出來透透氣……」

  「難道,你也對別人的隱私……嘿嘿嘿……」

  「啊,才沒有,我是不小心看見的。」

  「弗萊德,你居然臉紅了,這可真是難得一見啊。」

  「你胡說什麼,我……我才沒有臉紅,那是我受傷後氣血上湧。我有點頭暈,要去休息了……」他向艙門走去。

  「你看見隊長沒有?」我微笑地看著他離開的窘迫背影,沒話找話地大聲問道。

  「我估計在靠岸之前是沒人能再叫醒他了。」他徑直向前走,頭也沒有回。

  「羅爾他們都還好吧?」

  「基本上都恢復了,正在休息呢。你也早休息吧。」他拋給我一個揮著右手的背影。從我角度看過去,無數道星光映射在他烏亮的頭髮上,似乎整個夜幕都是他背影的延伸,他的手彷彿正撫摩著清澈的天空,幾乎要把天上最明亮的一顆星星抓在手心裡。這個背影讓人覺得美好和安全,驅散了我心中對未來僅存的一絲不安。

  當這樣的背影消失在我的意識中時,我得到了自戰爭開始後最平靜的一個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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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4 20:35:19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4 20:35 編輯

第三卷:水火 第二十六章 無恥行徑

  港口,一個城市中最熱鬧的地方。這裡往往聚集著大量來往船隻上的水手和乘客,為他們準備的旅店和酒館總是分外的熱鬧。本地魚販的小船隻會直接在自己的船上販賣剛起網的河鮮,總會有一些衣料樸素卻又變著法打扮得時髦的家庭主婦或是大戶人家的廚娘會來這裡挑選自己下一頓的菜餚,為了節省或是多剋扣幾個銅板而和魚販爭得吐沫星子四射——這些女人們一定是你見過的口才最好的人,她們可以以低於原價三分之一的價格買下一條或許只有兩根手指頭粗的小魚,然後撇下瞠目結舌無話可說的魚販,揮舞著手中的戰利品向自己的女伴炫耀著自己的能幹,彷彿一個將軍高擎著得勝的戰旗一樣驕傲,當然,因為砍價過於投入而耽誤了作飯的時間這一小小的失誤,她們是不會向別人提起的。

  這就是港口,在這裡你可以看見最勇敢的水手,最精明的商人,最廣博的旅行者,最能幹的主婦,最機靈的孩子和最清冽的美酒。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出現在坎普納維亞,一個被稱為「晨曦河的初日」的美麗而小巧的港口城市。

  一切都因為戰爭,當溫斯頓人已經控制了晨曦河北部大部分地區的消息傳來之後,所有南岸的城市都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每個市民都在街頭巷尾的陰暗角落裡傳遞著溫斯頓魔鬼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消息,在傳說中,溫斯頓人都成了青面獠牙三頭六臂的魔鬼,燒殺搶掠只是必修課程,吃個小孩都不吐骨頭。碼頭上擠滿了因船隻無法出航而無聊閒坐的水手們,酒館裡擠滿了用酒精和賭博排解戰爭憂慮的旅行者,沒有一隻捕魚的船隻工作,沒有新鮮的河鮮,困頓的漁民們依靠原本就微薄的積蓄過活,有的人開始向親友借貸。有錢有門路的人們全都已經離開了這靠近前沿的最不安全的城市,維護秩安的城市警衛隊根本無心工作。打架鬥毆、坑蒙拐騙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即使是強姦殺人、持杖行搶這樣的嚴重罪行也屢見不鮮,不少軍人和警衛隊員也加入這種罪行中去。所有的管理和指揮機能已經完全癱瘓了,整個城市已經完全失去一個港口明珠的輝煌,陷入了覆滅前最後的瘋狂。

  這就是我們登上坎普納維亞港口後看到的景象。

  我們告別了休恩和紅焰他們,進入了城市。他們的工作並不比我們更輕鬆,休恩必須盡快修理好船隻,補充補給,並努力在戰鬥打響之前起航。而凱爾茜除了要處理這些同樣的事情之外,還必須為一船近百個孤兒找到能夠容身的安全場所,這簡直比讓她獨自抵抗一百條戰艦還要困難。

  不久之後,我們站在了執政官彼特舒拉茨伯爵閣下面前。這座城市的統治者是個不折不扣的貴族,他肥胖的面頰和臃腫的身軀向我們證明了這一點。他深深地陷入寬大的靠背椅子中,將全部的肉體平攤在柔軟的墊子上。

  「長官,我們得到消息,溫斯頓人將於三天後攻擊坎普納維亞。」上前報告的依舊是弗萊德。

  「什麼!」 子爵老爺表情就像剛吞進去一隻蟑螂一樣難看。我猜他寧願真的吞了只蟑螂也不想聽到這樣的消息。

  「敵軍的人數大約有一萬左右,總共大約三十條戰艦,由烏瑟斯·德·裡貝拉公爵指揮,請您早做準備。」弗萊德不卑不亢地繼續著他的報告,而子爵先生已經幾乎癱在了座位了。

  「一萬人……你說的對,得早作準備。」子爵眼珠亂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是說,他們三天後進攻?」

  「三天後的清晨,長官。」

  「好,那就好。」子爵面色緩了一緩,兩腿也不像剛才那麼哆嗦了,挺了挺腰桿,對我們說,「諸位辛苦了,今天先在我這裡休息,明天再去守備軍指揮部遞交調令。」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關於溫斯頓人攻擊的事,先不要對外透露,以免造成城中的混亂……」

  我們被安排在官邸的客房中,這樣的禮遇對於普通士兵來說有點不同尋常。我從弗萊德的眼裡讀出了一絲憂慮,晚餐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看見他。

  凌晨時分,弗萊德再次出現了。他逐個搖醒了熟睡中的我們,讓我們穿上衣服跟他出去。我看見他面色鐵青。

  我們跟著弗萊德來到官邸後院,那裡正停著幾輛馬車。不少僕從正忙著將沉重的箱子往馬車上搬,彼特舒拉茨伯爵焦急地站在一旁,不時發出催促的聲音:

  「快,快點,今天晚上搬完,明天一早城門一開就走……」

  四周很黑暗,只有馬車附近樹著幾個火把,沒有人發現趴在牆邊的我們。

  「他想逃跑!」羅迪克驚呼,我們都十分驚訝,繼而是憤怒。這個怯懦的貴族,居然在戰爭到來之前放棄了自己的責任和義務,打算偷偷地溜走,這種事情即使發生在普通士兵身上也是足可羞恥的。

  「這個無恥的懦夫!」達克拉低聲怒吼。

  「攔住他,弗萊德。」我建議。這個敗類的卑鄙行徑足以讓任何一個稍有良心的人憤恨不已。

  不等弗萊德說話,卡爾森已經跳了出去。

  「誰!」警覺的僕從聽到聲響。

  「子爵閣下,您這是打算上哪裡去啊!」卡爾森走出黑暗,搖晃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搖曳著慌張的影子。

  「是你,你怎麼在這裡……」子爵驚惶地叫喊著。

  「難道說,您是打算背棄您的部屬和人民,離開這個即將爆發戰火的是非之地嗎?」卡爾森雙目圓睜,兩眼幾乎能冒出火光。我從沒見過他如此憤怒。

  「給我殺了他!」子爵忽然大喊,命令著自己的僕從撲向卡爾森。

  不用命令,我們也拔出武器衝上前去。

  為了避免在逃跑時被發現,尤其是避免被士兵知曉,彼特舒拉茨伯爵只帶著十幾個貼身的僕人、女傭,連自己的侍衛都沒有驚動,憑這些人的本領自然不會讓我們有太大的麻煩。只幾個照面,半數的僕從已經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了,其餘的見勢不妙,能溜走的都溜走。轉眼之間,尊貴的子爵閣下就欣喜地發現,他已經被我們團團圍住了。

  「你們想幹什麼,站住,我命令你們,站住。」他胡亂地發號施令。

  「是您首先放棄了對軍隊的指揮權,長官,我們為什麼要聽命於您?」弗萊德站到他面前,一臉的厭惡。

  「你們……放我走,我給你們一千……不,五千枚金幣。」

  卡爾森竄上去抽了他一個大耳光,打得這個養尊處優的老爺嗷嗷直叫。

  「我是國王陛下冊封的貴族,平民毆打貴族要被處以砍手之刑的!」

  卡爾森反手又抽了他一個耳光,回答說:「臨陣脫逃,按叛國罪論處,人人得而誅之。」

  子爵掙扎著辯駁:「我沒有想逃跑,我只是……」

  連續十幾個耳光抽在他的臉上,「你沒有想逃跑?好啊,那你怎麼不把你的衛兵喊來啊?讓他們過來抓我們啊?」

  子爵原本圓潤的面孔一時間更為青腫光亮,唇齒流紅,哼哼唧唧地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要不要我替你召集士兵,告訴他們你在戰爭到來之前打算一個人溜掉,把他們放在這裡等死?他們會很想嘗嘗自己上司的鮮血的,我保證。」

  子爵連忙搖頭表示反對。他很清楚,在憤怒的大群士兵面前,自己很快就會被撕成碎片。

  卡爾森繼續一巴掌一巴掌地拍在子爵臉上,一邊憤怒地大吼:「就是你們這些無能的貴族,把那麼多士兵拋棄在戰場上。你知道你們害死了多少人嗎!他們是多好的戰士啊,你們知道嗎?最讓他們羞辱的是,他們原本不用死的,是你們的無能無恥害死了他們……」

  眼看尊貴的子爵閣下的面孔已經難以辨認了,我們忙把失去了理智的卡爾森拉開。拉開他的時候,我依稀從他粗大的嗓門裡聽到了幾絲啜泣的聲音,心裡一陣困惑……

  「難道這個粗鄙懶惰的傢伙,也曾經……」

  彼特舒拉茨伯爵忽地抱住弗萊德的腿,大聲哭喊著,打斷了我的疑慮:「放我走吧,求求你們了。我不想死啊,放我走……」

  弗萊德強忍住掐死他的衝動,大聲質問:「你走了,你的士兵怎麼辦?你的人民怎麼辦?」

  「他們早晚會死的!」子爵歇斯底裡地大叫,此刻哪裡還能從他身上看到所謂的貴族風度,「城裡只有兩千不到的士兵,溫斯頓人足有一萬,他們早晚都會死的,我不想跟著他們一起死!」

  「無恥!」羅迪克狠狠地在他臉上吐了口唾沫。

  「我是懦夫,我怕死,誰不怕死?我把這位子讓給你,我把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你,你放我走吧。」他邊說邊把身上的印鑒、委任證書、家族徽章什麼的都掏了出來,撒潑一樣拋在一邊。

  「我不想死啊……」

  我們都愣住了,誰也想不到這傢伙撒起潑來像個女人一樣,這麼一來我們還真是拿他沒有辦法了。難道讓我們真的殺了這個沒用的蠢材嗎?

  這個時候,我們對自己的前途茫然無知:留下繼續我們的軍旅生涯?失去了指揮官的城池一觸即潰,無異於送死。難道說要離開嗎?我們又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一群失去編製的散兵游勇,多半會淪為盜匪或是被以逃兵罪論處。我們已經逃竄了幾乎半個國家,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落腳點會在哪裡。

  弗萊德揀起地上印鑒和證書,猶豫了一下,對我們說:

  「朋友們,在我們面前有兩條路可選。」

  這世上有一些人,他們的身上似乎有這樣的一種特質,讓人信任,讓人安定,讓人在無可奈何的時候願意依賴他,將自己的生命托付給他。毫無疑問,弗萊德正是這樣的人。

  在過去時間裡,我年輕的朋友屢屢證明了自己的智慧和勇氣,幾次三番將我們從毀滅的邊緣拯救出來。我們對他的尊敬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們名義上的領袖卡爾森。是的,卡爾森是個好軍官,但那僅僅是在戰場上,他只有戰鬥的經驗,弗萊德卻有帶領我們走出困境的智慧。甚至連卡爾森自己也開始有這樣的自覺,悄然開始了轉變,默認了原本自己下屬的領導。

  現在,我們正在望著他,期待他的決定。

  「第一,我們離開這個隨時可能會崩潰的城市,繼續逃亡,保住我們的性命,就像……就像我們的子爵大人一樣。」他踢了踢腳下的胖子。

  臃腫的子爵鼻腔中發出不屑的「哼」聲,他顯然把我英勇的朋友當成了和他一樣逃避責任的人。

  我們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雖然我們並不像子爵一樣對這個城市負有什麼責任,但一想到「像他一樣」的離開,就難免讓人湧起厭惡的感情。

  「但事實是,離開了這裡,我們將再也無處可去。我們會是一隊逃兵,就算沒有人會追究我們的身為逃兵的罪責,也會把我們送到隨便哪一個靠前的戰場上。在我們英明的指揮部領導下,我們不愁沒有機會送命。」

  「第二,我們留下來,不是作為一個士兵去送死,而是作為一個將軍去贏得一場勝利。」弗萊德的聲調猛地高了起來,臉上洋溢著異樣的光輝,熱情地望向我們。

  我們都沒有反應過來,遲疑地看著他。

  他搖晃著手中的印鑒和證書說:「這座城市有穩固的防禦措施,有兩千經過訓練的士兵,有將近四萬的人口,如果指揮得當,我們完全有可能贏得勝利。起碼,我們有這個機會,我們的生死在我們自己手中。其實這很簡單……」

  他抽出了黑色的「墨影」,手一揮將它插在地上,高昂起頭,看著我們說:

  「只需要打贏一萬人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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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4 20:37:24
第三卷:水火 第二十七章 竊城的領袖

  今天坎普納維亞城的軍營裡傳出了集合的號令。我不知道這是多長時間以來的第一次守備軍的全體集合,這些軍人似乎早就忘記身為一名士兵的素質用了超出規定十倍都不止的時間才算集合完畢,而且隊列站得歪歪斜斜讓我們這些只當了不到一年的新兵也看得直皺眉頭。

  守備軍們驚訝地發現,今天站在營地高台上的不再是原先那個耀武揚威的胖子了,而是幾個身著簡單鎧甲的年輕士兵。當然卡爾森例外,他已經已經不能算年輕了。包括基層軍官在內的士兵們在隊列中交頭接耳,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已經不由得他們思考了,弗萊德已經站了出來。他手持城主的印鑒和證書,大聲宣佈:「士兵們,我是這座城市的新主人,弗雷德裡克·卡·古德裡安子爵。」

  他說的不完全是假話,事實上,急於逃命的子爵閣下並不介意在短時間內完成一個正當合法的手續,聲明自己因病需要離開坎普納維亞城休養,並取消自己子女對坎普納維亞城的繼承權,將自己家族對坎普納維亞城的擁有權合法轉讓給剛上任的守備軍官弗萊德等等。除此之外,他還不得不寫下一份供認自己臨陣脫逃的證詞供我們收藏,以避免今後他對我們的報復——按照他膽怯又愚蠢的表現來看,我想我們是看不見他報復的那一天了。但確切地說,弗萊德說的也不完全是真話,他的子爵爵位就純屬子虛烏有。但律法規定,只有有爵位的貴族才有資格行使城主職權,我們並不介意在生死關頭稍稍欺瞞一下德蘭麥亞並不健全的法律制度,用這種方式竊取一座城市。

  弗萊德的話並沒有引起很大的反響,士兵叢中發出這樣的聲響:

  「集合我們只是要通知這件事嗎?」「我們已經知道了,解散吧。」

  底層的人們並不介意誰是自己的統治者,他們更關心自己今晚的飯食和明天的衣飾。他們所要的並不遠大,只要能給他們飽暖,他們就願意聽從你的召喚。遺憾的是,並不是每個統治者都瞭解這一點。

  「我知道,你們並不關心我是誰。但是,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和你們生死有關的消息。」

  瞬間,喧鬧嘈雜的聲音消失了,台下安靜的能聽到一根針落地的聲音。生死相關,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中,沒有人會對這樣的消息無動於衷。

  「兩天後的清晨,我們的敵人,溫斯頓人,將會襲擊這座城市。」

  台下頓時一片混亂,每個人臉上都顯露出慌張的神色,有的人絕望地叫喊,甚至有人當場就哭泣出來。關於溫斯頓人殘暴兇猛的傳說已經太多了,多到足夠瓦解守備軍的戰鬥意志。就讓他們暫時地精神崩潰吧,現在崩潰,總比看見敵人之後再崩潰要好的多。

  「你們中會有逃兵,今天晚上就有,」台下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弗萊德趁機繼續他的講話,「或許不用今天晚上,就在散會之後,站在我眼前的士兵或許就連現在的一半都沒有了。」

  士兵們面面相覷,他們不明白弗萊德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一些人的臉悄悄地紅了起來,他們已經比自己的戰友們率先動過當逃兵的念頭了。

  「逃跑的人能活下去,再活三個月,或者五個月。你們能夠回到家中,和老婆孩子見最後一面,然後等到溫斯頓人再殺上門去。到了那個時候,你們還可以逃,拋下你們的親人朋友,就想這次你們拋下你們的戰友一樣。」

  「我允許你們逃跑,但你們總有逃不掉的一天。到了那一天,行走在這片土地上的將全部都是溫斯頓的殺人禽獸,你們早晚會一個一個死在他們手裡,而且,和那些拚死戰鬥過的人們不同,你們會連撈回本錢的機會都沒有,你們就要死在他們手裡了,並且搭上老婆孩子的命!」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台下的漸漸安靜下來了。士兵們開始認真地聽弗萊德說話,有的人在遠處聽得不是很清楚,甚至偷偷移動到近處來聽。

  「現在有一個機會給你們,你們可以不用死,也不用逃。」

  「我們該怎麼辦?」台下有人喊。

  「你應該為你的問題感到恥辱。你們不只是士兵,你們是群戰士,你們解決問題的方式就應該是戰鬥!你們手裡有劍,難道還要乞求敵人像狗一樣饒恕你們嗎?」弗萊德的聲音裡帶著憤怒的力量,在台下傳播著一種異樣的氣氛。

  「我們打不過他們。」有人亂哄哄地起哄。

  「是啊,他們太強大了。」

  弗萊德皺了皺眉頭。一支軍隊中並不害怕出現幾個怯懦的人,怯懦的人在人群中多半不敢表露自己的看法,他們對別人的負面影響其實非常有限。在大多數情況下,怯懦的人反而更容易受到別人的影響,而成為在戰鬥中表現出色的人,羅爾就是這樣的一個例子。最讓軍官頭疼的,是一些足夠聰明大膽而又喜歡和上司唱反調的人,他們往往在士兵中很有威望,並習慣性地以和上司唱反調來顯示自己的勇氣和不同。他們是士兵中意見領袖,有時候甚至能夠起到比強大的敵人還大的破壞作用。

  弗萊德指著一個高大魁梧的士兵——他是剛才叫得最響的一個人——讓他出列回答問題。

  「你和溫斯頓人交過手沒有?」弗萊德大聲問。

  那士兵的面色有些扭捏,「沒有。」他晃動著身體懶散地回答,在周圍的士兵中引起了一陣輕微的笑聲。

  「沒有,長官!」弗萊德面色一變,大聲呵斥道。

  「沒有,長官!」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立正回答。周圍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我和他們交過手,我殺死過不下三十個溫斯頓人,他們中最強壯的大概和你差不多。」

  士兵們發出不信任的噓聲,的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相信像弗萊德這樣一個年輕俊美的少年,在戰場殺人的時候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我可以證明給你們看。」弗萊德作了一個手勢,我遞給那高大的士兵一柄劍。

  「攻擊我,盡你最大的力量。」弗萊德大聲命令,那士兵遲疑著,緩緩地將手中的武器刺向弗萊德。

  他為自己的遲疑吃到了苦頭。弗萊德用刀鞘盪開刺來劍刃,瞬間靠近這士兵的身體,接著用右膝陰險地頂在了他的胯下。那士兵慘叫著將兩條大腿併攏在一起,無力地跪倒在地,然後打起滾來。台下的士兵面面相覷,都沒有想到看上去文弱秀氣的新長官出手居然如此狠毒。

  過了好半天,哀叫聲才停止,那士兵掙扎著站起身來,努力用劍撐住身體,佈滿血絲的雙眼仇恨地盯住弗萊德,當然,大腿自膝蓋以上的部位仍然牢牢地並在一起。

  「你沒有服從命令,士兵。我要你盡全力攻擊。」弗萊德高傲地訓斥著處境悲慘的受害者,甚至連正眼都沒有看他一眼,「你隨時都可以繼續。」

  「啊…………」受到侮辱的仇恨蒙蔽了那受傷士兵的雙眼,他不再考慮當眾殺死長官的利害關係,很好地執行了弗萊德的命令。儘管胯下的不適讓他的腳步踉蹌,但他衝上前來的速度仍然很快。他手中的長劍全力揮砍,希望用自己強健的體格壓倒弗萊德瘦弱的身軀,為自己所受的傷害復仇。

  弗萊德沒有給他第二次機會,在迅速又精確地躲閃過襲來的長劍之後,「墨影」堅硬的刀鞘狠狠捅在了那士兵的小腹上。劇烈的疼痛瞬間抽乾了這高大漢子的力量,他再次滾倒在一邊。如果說剛才胯下受到的重擊讓他慘叫不已的話,這一次慘痛的教訓更讓他只剩下呻吟的力氣了。

  台下傳來震驚的歎息,弗萊德文弱的外表和強大的力量在人們心目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台上士兵痛苦的哼哼讓這種反差變得更有說服力。更重要的是,每個人心裡都很清楚,如果剛才捅在他小腹上的不是鈍頭的刀鞘而是鋒利的劍刃的話,那士兵已經是一具支離破碎的屍體了。

  弗萊德對自己造成的震懾效果很滿意,他輕蔑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失敗者,大聲向大家宣佈:「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溫斯頓人並不比他更難對付。」

  人群開始湧動起來,那可憐失敗者的不堪一擊給每個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在弗萊德的刻意引導下,他不自覺地就成了溫斯頓人的替代品,瞬間沖淡了在人們心目中溫斯頓人強大凶悍的形象。人類好勝的自尊心很容易使自己產生幻覺,將自己替換到弗萊德的位置上。我猜台下一定有不少人潛意識中都在想:那麼一個瘦弱的年輕人都可以將溫斯頓人輕易地打敗,我為什麼不可以?

  弗萊德並沒有忘記幫助自己完成這一轉變的手下敗將——儘管他的幫助未必是出於本心——我英俊的朋友走到他跟前,撤下剛才高傲的神色,友好地扶他起身,並拍去他身上的塵土。

  「你叫什麼名字,士兵?」弗萊德問他。

  「洛克倫,長官!」他顯然並不習慣當眾和一個高級軍官如此親密地對話,有些尷尬和慌亂,尤其是在剛剛出醜之後。但我看得出,如果說第一次的打擊讓他感到受到了侮辱的話,那麼第二次被打倒在地已經讓這個強壯自負的大漢對弗萊德生出由衷的敬意,這可以從他謹守士兵的禮儀看得出來。

  「你的家在哪,洛克倫?」弗萊德柔聲問道。

  「邦克城,長官!」洛克倫把原本就挺直了的胸脯又往上挺了挺。

  「邦克城,已經淪陷的邦克城?」

  「是,長官。」洛克倫眼圈一紅,潸然淚下,「我的父母和老婆現在都沒有消息了。」

  「打起精神來,小伙子。像個男子漢,不要垂頭喪氣的。」弗萊德說到「小伙子」的時候,我暗暗好笑。這個高大壯實的士兵滿臉絡腮鬍子,少說也有二十六、七了,居然被二十不到的弗萊德稱作「小伙子」,總有些不倫不類的。

  「只是暫時失去聯繫,不會有事的。有朝一日咱們打回河對岸,有你一家團圓的一天。」弗萊德大聲安慰著傷心的士兵,「但首先,我們得守住這座城,打贏這一仗。」

  洛克倫猛然抬起頭,挺直了身體,大聲喊道:「把狗娘養的溫斯頓人扔下河,打贏這一仗!誰敢不聽長官號令,我洛克倫第一個跟他拚命!」

  原本懈怠絕望的軍隊終於爆發出必勝的信念和勇氣,士兵們充滿戰鬥的渴望,高聲叫喊著:「必勝!」向高台圍攏過來。

  我們在台上也都忘情高呼起來,並沒有因為參與了整件事的謀劃而顯出一絲的冷靜。弗萊德不僅成功地點燃了士兵的戰鬥熱情,也讓我們找到了必須戰鬥的理由:他的話我想起了遠在裡德城的家,我的父母兄弟,我真的感到自己必須為保護他們而戰鬥。我再次肯定了我的朋友是天生的領袖,他命中注定會是一個不平凡的偉人,而此時此刻,他已經成功邁出了走向傑出的第一步。我只能為在這樣的時刻能陪伴在他身邊而感到由衷的榮幸。

  在熱烈狂野的氣氛中,我的朋友成功贏得了士兵的擁戴,真正將他生命中第一座城池完全控制在了手中。擁有一座城市,這絕不會是弗萊德榮譽的終點,恰恰相反,他注定飄搖而壯麗的一生才剛剛揭開序幕。我這樣認為。

  是的,我們和狂熱的士兵們同樣榮幸,因為我們見證了一個年輕領袖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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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4 20:38:14
第四卷:血刃 第二十八章 準備好了

  一個傑出的管理者將一座陷入戰爭的絕望混亂中的城市拯救出來讓它重新充滿生機和秩序需要多長時間?很少有人能夠確切的回答這個問題,但是我能。當弗萊德將秩序和暫時的安定帶給戰前的坎普納維亞時我就在他身邊。一上午,他只花了一上午時間就讓這座城市重新煥發出了平和的光彩將「晨曦河的初日」之名重新擦亮。

  除了一次演講,可以說他什麼都沒做,沒有處罰曾經觸犯條例的士兵沒有重申戰時的安全法令,也沒有命令士兵們向被他們傷害過的市民賠償

  他只告訴所有的士兵,城中居民的丈夫和孩子們有許多人就是士兵,正在不知何處的前線戰鬥,他們的戰鬥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親人,也是為了保護我們的親人。而城中的市民,正是我們袍澤戰友的妻兒父母。

  解散後,士兵們發瘋一樣衝出營地,挨家挨戶敲打著城中百姓的房門,在一個個受驚的市民面前痛苦流涕宣誓懺悔。他們盡力賠償曾被自己盤剝敲詐的家庭,將在打架鬥毆中無辜受傷的人送到軍營醫院。原本畏兵如匪的一個城市頓時變得軍民魚水情深似海。

  士兵們沒有隱瞞城市將要遭襲的事情,這個消息並沒有帶來更多的恐慌。城中本就只剩下些對聽天由命的窮苦百姓了,他們對於戰爭不是毫無心理準備的。

  我們隨即投入到紛繁的事務中去了。羅迪克和羅爾帶隊檢查碼頭上的船隻,對於希望離開的德蘭麥亞船隻檢查後一律放行,城中原有漁民的漁船和無法離開的船隻則全部徵用,按照價格給予適當的賠償。他們得到了五十多條小型的魚船。

  達克拉和雷利帶領人手鞏固城防,重點是碼頭四周的城牆箭塔。坎普納維亞正對晨曦河,從南側通往碼頭處只有一個城門,城門大約兩人高,是由堅固的柚木拼接而成。這一側的城牆大約有五人高,呈月弧形環衛碼頭區,這裡將是我們與溫斯頓人戰鬥的主戰場。

  卡爾森精神抖擻地帶領警衛隊在城中巡邏,維護城市的治安,同時在城內選擇合適的地點修建簡易的壁壘,做好打巷戰的準備,更重要的是向城中百姓傳遞一個消息:我們沒有放棄抵抗,我們有機會打贏這一仗。

  弗萊德連發了五道加急信函請求鄰城的支援,樂觀地估計,最近的一路援兵會比溫斯頓軍隊晚來兩天。在信函中,弗萊德將溫斯頓人的總數降低到了五千人,以確保膽小貴族老爺們有足夠的膽量來搶功勞。

  發出信函之後,弗萊德來到河邊,詢問有經驗的漁民,詳細地瞭解河上的情形。

  我並沒有閒著,事實上,除了弗萊德之外,我需要操心的事情最多。我拿到了政府金庫的鑰匙,開始在城中採購戰時物資。我一早就想好應該去哪裡找這些東西,帶上帳簿就率隊走上了碼頭。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碼頭商船上的商人們將我團團圍住。幾次三番地出生入死,除了和各國政府關係密切的商業寡頭,普通商人們現在哪裡還敢奢望利潤的最大化,只盼著能早點將貨物脫手,然後跑到安定的地方去躲避戰亂。在這座城市困了許久,現在終於被批准離開,這時候有人願意出面收購他們的貨物,簡直是救了他們的命。而且,負責採購的是個鬍子都沒長出來的年輕小伙子,說不定還可以在他身上多撈點便宜……

  他們太小看我了,他們以為我是個好騙的新手,全沒有想到自己才是待宰的羔羊。

  「大人,我有四萬支標準弩箭,按照當前的市場價格,我給您打八折,一共四千枚金幣,您看……」他當我是白癡,這個價格是市價的兩倍。

  「弩箭,我們不缺少弩箭,我們的購買清單上列出的需要是……我查查看,啊,在這裡長弓標準箭兩萬支,弩箭酌情!您的弩箭數量和價格我們無法接受,對不起,請回吧。」

  這個商人開始擦汗:「啊,大人,您千萬千萬幫我考慮一下。我所有的財產都在這堆箭上了,現在我的船上生火用的都是箭桿。求您多少買一點,價格好商量……」

  「這樣啊……一千枚,我都要了。」

  「一千五,您總得讓我跟家人有個交代吧。」他一把鼻涕一把淚。

  「一千二,這件事情也不是完全由我做主,上面只撥了那麼點款子……」我無限同情。

  「一千三,全當您救了我的命。」他無所不用其極。

  「一千二百五,下一個!」我厭倦了,不想再給他反駁的機會。反正主動權在我手裡。

  他咬牙切齒地答應了,我想這可憐的人回去要被老婆罰跪搓板了。現在如果告訴他我原本打算花兩千金幣買他的弩箭,不知道他的臉會拉得有多長。

  又一個商人:「大人,我這裡有兩萬支標準長弓箭,價格是……」

  「不要,長弓箭的庫存已經足夠了,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標準弩箭……」

  ……

  忙碌了半天,終於,我很滿意地看著最後一個商人帶著被狗咬到的神色從我面前離開。用低於預算一半的錢將需要的鎧甲、糧食和武器補充完畢,只有戰馬急切間很難弄到足夠的數量,但這也在我們的預料之中,我很難不為自己的工作效率小小地得意一下。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去完成弗萊德吩咐我的另外兩件事了……

  我找到了休恩,一早我就通知他不必和商人們一起擠到採購處,我會來找他。

  我以略高於市場價格買下了他和他的商人夥伴們所有的商品——不僅是戰時物資,還包括一些沒有很大用處的奢侈品和裝飾——並親手將出航的通行證交到他手上。

  「這是弗萊德先生委託我辦理的事情,他因為忙於城市的防務而不得不遺憾的向諸位朋友道歉,希望你能理解。」

  「你們太客氣了,我真不知應該怎麼感謝你們才好。你們已經兩次——啊,是三次挽救我們了,我們原本以為……」你們原本以為這一次行商賠定了,連命都要搭進去,我心裡暗想。

  「弗萊德先生說,這是朋友應該做的。如果這一次我們有幸生還,今後還希望能和朋友們有更多的往來。」

  「我瞭解了。」精明的商人從這番拗口的話裡聽出隱含的意思,「恩裡克商會永遠樂意為朋友提供幫助。」

  我太瞭解一個商會能夠提供的幫助有多麼巨大了。我說的不僅僅是財產,稍有一點規模的商會,在各國的各個大城市都有自己的辦事機構,形成自己的信息網絡,定期地傳遞各地的商業信息。任何地區的商業、地理、軍事情報都在商會間都能夠以極高的速度傳遞,其準確性和效率甚至比軍方的密報還高。弗萊德等於並沒有花費什麼代價就為自己今後擁有了一個自己的情報網,雖然這對他現在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幫助。

  送走了休恩,我來到了黃金玫瑰號,我很高興能夠告訴凱爾茜和紅焰,孩子們被安排在一所公立學校中居住,由城市財政撥款照顧他們的食宿和教育。

  看見孤兒們得了很好的安置,凱爾茜的喜悅之情簡直無法言表,抑制不住激動地給了紅焰一個熱情的擁吻,頓時讓豪氣的遊俠扭捏起來。

  我代表弗萊德請求他們的幫助,強韌的盜賊雖然人數不多,但對原本就居於劣勢的我們來說,絕對是一支難得的助力。而且在水上的戰鬥中,我們已經有了很深的相互瞭解和認識,如果他們能參加戰鬥,對我們的幫助十分巨大。

  我沒有遭到拒絕。出於對孤兒的負責和對溫斯頓人的仇恨,凱爾茜並沒有考慮很久就答應了我們的邀請。

  在預料中的戰鬥開始前一天的晚上,弗萊德把我們和城中中隊長以上級別的軍官召集在指揮部,在我們面前,是巨大的坎普納維亞地圖。

  「如我們所知,敵人將從東側向我們駛來。他們的船是大型三桅戰艦,據我的瞭解,船上有投石機、弩炮等重型遠距離等攻擊武器共五百具,這個數字大概是我們的五倍。敵人的數量是一萬人,算上在城中召集的臨時戰鬥人員,我們一共有三千人。從數字上來看,我們居於劣勢。」弗萊德對著我們侃侃而談。

  「而我們的優勢在於,第一,他們想不到我們早有準備;第二,我們一早就請求救兵,最快在戰鬥開始兩天以後,米拉森城的救兵將會到來,保守估計是一千人,可能更多。此後,我們的援兵將不斷地到來。也就是說:我們只需要拖延一天的時間就勝利了。第三,我們的對手乘船過來,有騎兵的可能性不大。」他補充道,「馬鞍下的溫斯頓人,不是真正的溫斯頓人。」

  「大家對這一仗有什麼看法?」

  「能有什麼看法,來一個砍一個,殺一個夠本,殺兩個……」達克拉在一旁嘟囔著,他這話顯然是發自他的內心而不大腦。雷利為自己朋友的發言感到慚愧,他捅了捅達克拉,制止了他繼續說這種沒有任何建設性的話。

  他的話被弗萊德聽見了,對他這樣的說法,弗萊德並不感到意外:「不,我的朋友,我們要的不是夠本,或是賺上他一個兩個。我們要的是勝利。」他微笑著補充,「命不是用來拼的。」

  此刻這句話已經完全改變了原有的潛台詞,在卡爾森口中,這是我們逃命的理由。但此刻在弗萊德口中,卻是我們贏得勝利的令人振奮的宣言。

  「據我所知,晨曦河的河道到這裡,水深最深的地方就不到三個人高,河道最多只能容納三條船並排行駛。」凱爾茜忽然指著地圖的一角說到。她指的地方是碼頭入口不遠一個幾字型彎道的急彎處。「如果我們把他們堵在這裡,雖然不一定能全殲敵人,但也能給他們帶來相當巨大的損失。」

  弗萊德眼睛一亮:「凱爾茜,你有辦法在這個地方製造堵塞嗎?」

  凱爾茜自豪地點了點頭:「別忘了我們就是幹這個的。」她低頭盤算了一下,接著說:「我們最少能在這裡堵住他們半個上午,如果他們缺少熟練的操帆手,還可以堵得更久些。」

  「你需要多少人手?」

  「不需要更多了,還有一天準備時間,我的人足夠用。」凱爾茜的回答帶著女性特有的驕傲。

  「不,你需要,小姐。只是把他們堵在這太浪費了,我們可要給客人準備好更盛大的迎接儀式。」弗萊德的笑容帶著一絲不為人知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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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4 20:38:46
第四卷:血刃 第二十九章 提前到來的黎明

  寧靜的晨曦河在黑暗中脈脈地流淌著,這是一條賜予兩岸人們生命、富足和希望的河流,億萬人依靠它的慷慨在人世間生活著。但它同樣是一條帶來破壞和死亡的河流,每一次潮汛和改道都有不下十萬人永遠消失在它的懷抱中,在它河床的淤泥裡,不知埋葬了多少懷春少女的心愛的郎君,多少待哺嬰孩慈祥的母親。

  現在它流淌得格外安靜,彷彿連水流都被一種詭異的氣氛壓抑得失去了聲響。不尋常的寧靜預示著今天在河上會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它會給河上的人們帶來什麼?是生命的希望,還是死亡的恐怖?

  幾十條大船在河面上排成長長的一串,如果船頭的水手視力不是太差,他應該已經能夠看見坎普納維亞西北角的城牆了。他或許會一陣緊張,或許會一陣興奮,又或許會因為膽怯而溜進船艙,因為這並不是普通的船隻,它們是戰艦,滿載著溫斯頓人的士兵。他們的目的是要越過坎普納維亞並不十分高大的城牆,給城中的人們帶來殺戮和毀滅。

  他們的前方河道忽然變窄,並帶著一個由北向東的急轉彎,幾蓬茂密的水草浮在水面上。這大概是三百年前的一場大地震造成的河流改道,雖然看上去水流平靜,但由於彎道很急,水流又淺,水下的地形也很複雜,因此水面下潛伏著許多危險的暗流。經常在這條河上走的船隻在經過這裡時都十分的小心,即便如此,在這裡擱淺或是相撞的船也屢見不鮮。

  前排兩艘船的水手爬上旗桿頂端,用燈籠打出旗語。戰艦的隊伍逐漸拉長,艦支兩兩排列,中間留出足夠的距離,以免水流的壓力讓兩條船相互碰撞。

  緩緩地,最前面的兩艘船已經駛出了彎道,船頭直指向坎普納維亞城的碼頭碼頭上只有零星幾點燈火,看不出岸上任何抵抗入侵的準備。有「晨曦河的初日」美名的美麗港口城市似乎已經解開了衣衫,將柔弱的軀體展現在暴虐的入侵者面前。

  正當船艙中的士兵列隊走上甲板,準備一靠岸就衝上碼頭大肆破壞的時候,兩條戰艦忽然一頓,在河心猛地停住了前進的勢頭。這次急停來得如此猛烈,簡直違背了風力和水流運行的自然原理。船甲板發出痛苦的呻吟聲,讓人產生船隻將要斷裂開的錯覺。已經和正在湧上甲板的士兵們被強大的慣性推倒在地,靠近船舷的幾個重裝甲士甚至失足掉入河中,沉重的裝備將他們向河底拉去,在黑暗中,只有很少的幾個落水的士兵被重新救起。

  他們遇到的是晨曦河上的水賊們伏擊船隻的陷阱,叫做浮鉤,其實很簡單,就是用繩子將幾排帶有特殊卡口的尖鉤捆在水底巨大的巖石上,在鉤子的一側捆上木板,讓他正面朝上浮在水中,上面鋪滿水草掩護。當有船隻經過的時候,水中的鉤子會鉤住船舵,讓逃逸的船隻瞬間停止。設置浮鉤並不是件簡單的工作,這需要對水流和船隻構造瞭如指掌,才能在船隻的必經之路上完成安放,並準確地鉤住船舵。能夠將這個陷阱埋伏得如此準確又隱蔽的,自然是女水賊凱爾茜和她忠誠的夥伴們。

  在特製的堅韌繩索拖曳的作用下,兩艘戰艦無奈地左右搖擺著,不情願地相互接近,終於兩側船舷撞在了一起,發出刺耳的劇烈聲響。這一次碰撞雖然非常劇烈,但其實並不能給堅固的戰艦造成多麼嚴重的損傷,但值得慶幸的是,我們的對手都是些沒有水上經驗的陸地戰士,動盪的水上行程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悲慘經歷了,短暫的水上訓練並不能徹底改變馬上民族長期以來形成的心理特質,對江河的不瞭解讓他們在面對震盪時無可救藥地產生了船隻即將顛覆的可怕預想。甲板上的士兵們發出尖利的叫喊,不知所措地來回亂竄,既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兩條船頓時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之中。甚至有人罔顧號令,將兩側的小艇放入水中逃生,這些人大多比不如他們聰明的同伴們下場更悲慘,因為他們並不能嫻熟地控制小艇,而來回飄搖的戰艦蕩漾出一圈圈強烈的水波,很快就將過載的小艇顛覆。

  船上的水手當然知道船隻並沒有受到很大傷害,只需要降下桅帆,稍微調整一下航行的角度,就可以從這慌亂中解脫出來。可他們的數量和影響並不足以改變自己正面對的混亂局勢,此外,戰艦上並沒有一個真正稱職,能夠在緊急狀況中穩定軍心的首腦。被臨時任命的船長對河流的認識僅限於那是他們晚餐中一種叫做「魚」的佳餚的來源,原本按照他們的預想最多不過是在黑暗中偷偷摸上碼頭,然後腳踏實地地展開他們所擅長的地面偷襲。誰也沒有想到過在水面航行的時候會遇到意外。

  後面的船隻接二連三地靠了過來,終於,最前面的三排船不可避免地相撞了。水面雖然看上去十分寬闊,但真正能容納如此巨大的船舶通過的道路卻已經被堵得死死的,總算後面船上的水手們機靈,見情勢不對,早早收帆下錨才沒有釀成更大的混亂。

  過了一會,幾條船上的軍官們漸漸發現除了一切並不十分嚴重的磕碰,並沒有更糟糕的事情出現。他們或許將這小小的狀況歸咎於擱淺、湍流或者濃密的水草什麼的,從慌亂的情緒中解脫了出來,比較沉著冷靜的軍官開始盡他們的責任,大聲呵罵著自己沒頭蒼蠅一樣慌亂的下屬,幾條船的甲板由原先嘈雜喧鬧的聲響漸漸被嚴厲的呵斥所代替,混亂平息了下去。

  我們在坎普納維亞西北角的城牆上看到了這一幕,黎明前的黑暗並不能完全阻擋住戰艦巨大的輪廓,而紅焰天生具有的夜視能力更為我們提供了可靠的信息,而且敵艦上的聲響已經完全打碎了流淌在河流中的寧靜,我們不難猜測出我們的敵人正遭遇的責罵樣的窘境。

  「他們放下了小艇,有水手下來了……小艇轉向船尾……他們可能已經發現機關了,有幾個水手跳進了水裡……」紅焰將我們敵人的一舉一動詳細地告訴弗萊德。

  「真遺憾啊,我還以為能夠多拖延他們一下,沒想到他們那麼快就平息下來了。」弗萊德搖頭歎息著,卻不是為了我們的計劃實施得不夠順利,「越早平息下來,他們的生命就越早走到終點。」

  他回頭大聲命令:「點燃焰火,迎接我們的朋友吧。」

  一隻紅色的燈籠升起在城牆的旗桿上,代替了啟明星的位置,預言著光明注定將要提前到來。隨著燈籠的搖擺,河道兩端悄然出現了十幾支打魚的小船,借助夜幕的掩護沉靜地向戰艦靠攏。小船上看不見搖櫓的漁人,卻都裝著一個簡易的三角帆。帆被固定好了角度,將目標匯聚在擁堵在一起的戰艦。

  直到小艇離戰艦還有不到一箭的距離,戰艦上的溫斯頓士兵才將注意力從纏住船舵的「奇怪的水草」上轉移過來,發現了小艇的存在。戰艦上頓時傳來粗野的呼呵聲:

  「誰在船上?」

  「停船,我們要放箭了!」

  「反正是德蘭麥亞的雜碎,殺了他們!」

  ……

  正當野蠻的戰士們用各式各樣粗鄙的語言發洩著身處困境的不滿時,忽然恐懼地發現迅速靠近的眾多小船忽地齊齊騰起沖天的火焰。暗淡的河面倏地明亮起來,流水倒映著火焰的顏色,蕩漾出一條條光影的巨龍,龍頭貪婪地直指向前排幾條纏在一起寸步難行的溫斯頓戰艦。

  剛剛從碰撞中穩定下來軍隊重新爆發出比剛才更大的騷亂,甚至連最老練最勇猛的軍官也不免為這突發的異象而手忙腳亂。戰艦上的重型武器漫無目的地向游來的火船散射開去,可距離太近了,石塊和粗大的弩箭大多落在了火船的背後,即便有很少數幾發意外地擊中了目標,也不過是減緩了火船移動的速度。夜風足夠強大,足以將受到重創的小艇送到戰艦旁邊。

  第一艘火船終於靠上了前排第一艘戰艦,在它左側的船舷下無聲地燃燒著。然後是第二艘、第三艘……受熱的木材此刻應當正發出清脆的畢剝聲,或許不時地會炸開一個晃眼的火花,若是在野營中看見這樣的火堆,應當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情吧。

  可我們的敵人這時候無暇欣賞這溫暖的景象,他們將一桶桶的河水從河流中提上來,然後急忙地向火船澆去,再提、再澆……看他們的勁頭,似乎如果有這個需要,他們可以將整條晨曦河的水舀一遍再灌回去,而且他也正是這麼做的。浸過火油的乾草燃燒的火焰不是幾桶河水就能夠撲滅的,更何況慌亂的士兵潑出水更多直接地倒回了河中,並沒有在火焰中做絲毫的停留。潑到火中的河水瞬間就被熊熊大火蒸乾升騰,連同濃煙在河面上鋪上一層濃淡不一的霧氣,漸漸將戰艦的輪廓包圍起來。

  沒有多久,遭到圍攻的戰艦各個方向船舷上的水就被烤乾了,木質的船艙變得脆弱易燃,有的部分已經冒出了幾絲煙氣。不常在水上玩火的士兵們這才想起,僅僅往火船上潑水是不夠的,還需要使船舷保持濕潤。於是,大桶大桶的水剛被從河裡提起來又被看也不看一眼地倒下去。他們很快就知道了這樣做的危險。凱爾茜和她悍勇狡猾的夥伴們從不遠處的岸邊和蘆葦叢中用粗大弩炮射來粗如兒臂的弩箭。這些弩炮原本是作為城頭最具威脅性的防禦武器來使用的,外型並不巨大,可以架設在小艇的船頭,有著普通弓箭四倍數以上的射程和準確度,現在被盜賊們作為水上游擊的工具,更加顯露出殺人工具的冷酷面孔。還有什麼比著火的戰艦更好的瞄準目標呢?一支支原本用於攻擊巨大攻城工具的武器成串地奪去了人們的生命,被殺的人甚至連呻吟都來不及。

  盜賊們攻擊的目標不僅僅局限於遭到火攻的戰艦,躲在它們之後彷徨不安的艦支也遭到了同樣的襲擊。船上的士兵們甚至不知道這些威力巨大的危險品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更不用說組織有效的反擊了。明亮的火光將遠處的黑暗襯托得更加黑暗,而盜賊們秉承著自己的游擊方式,絕不在相同的地點發射兩支弩箭,不僅是為了自身的安全,也是為了保護我們彌足珍貴的遠程武器。

  終於,埋藏在乾草中大罐裡的火油被引燃了,幾條船發生了劇烈的爆炸,一些破舊的小船經受不住來自內部的巨大爆發,支離破碎地消失在火海中,帶著火苗的木屑四散飛射,引發了一連串更為劇烈的爆炸。失去了瓦罐的約束,黑色粘稠的火油在河面上四散地流淌開來,火焰也隨只蔓延開去。對於被困在河道中的溫斯頓戰艦來說,形勢已經無法挽回,現在的戰艦宛如一隻被木棒串起來的全羊,被架在火堆上無奈地被燒烤。

  當船甲板上防水的梧桐油被引燃之後,一切其實就已經結束了。惡毒的火舌附著在船舷一路舔上甲板,舔上艦橋,舔上桅桿。當那一片片浸滿桐的巨大風帆終於綻放出鮮艷的火花,並隨著夜風片片飄落,在甲板上跳起致命的火焰之舞時,溫斯頓人明白了什麼叫做煉獄。火焰釋放出高溫的力量,將空氣在人們眼前扭曲成可怕的曲線,窒息了人們的呼吸。有受不了這炎熱的溫斯頓人叫喊著跳入了燃燒著的河水中,這或許減少了他們的痛苦,但加速了他們的死亡。

  不似人聲的慘叫聲破空傳來,讓我們這些殺戮的設計者都有些不忍聽聞。我看見弗萊德的面色有些慘白,身體微微地晃動,忍不住走過去輕輕摟住了他的肩膀。他拍了拍我的手,他的手心握滿了汗水。

  紅焰神經質地將雙刀抽出來又插回去,低著頭不願看河面上那片如他族名一般的景象。溫斯頓人臨終絕望的慘叫刺激著他精靈愛惜生命的天性。不僅是他,達克拉、雷利、羅爾,甚至是兄弟死於敵手的羅迪克都不願目睹敵人的恐怖處境,我們參加幾場戰爭並不足以抹殺我們善良又柔弱的少年心性,在戰場上為保護自己殺死敵人,那是一回事,而眼睜睜看著數以百計的生命哭叫著成為焦屍,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可我們已經被捲入了一場戰爭,在戰爭中,憐憫敵人的遭遇,就是葬送自己,就是葬送自己的戰友,就是葬送自己的親人。

  「想一想,你們希望死去的是他們還是你們自己,或是你們的父母兄弟,或許你們會覺得好受些。」已經是過來人的卡爾森知道我們此刻的心情,他看著我們大聲說道。

  他的話是正確的,無論我多麼不願意,在這樣的比較之下,我希望死去的是這些素未謀面的異國戰士。

  今天的第一縷陽光還沒有挑開佈滿夜幕的天空,可晨曦河上已經足夠明亮。是的,這是個提前到來的黎明,對於我們的敵人,這注定不是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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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4 20:39:43
第四卷:血刃 第三十章 水上游騎兵

  「弗萊德你為什麼不用火船攻擊盡可能多的戰艦?用將近五十條船攻擊六艘戰艦是不是有點太虧了?」

  「你肯這樣思考很好,羅迪克。我這麼決定是出於這麼幾個原因:首先我們的陷阱能困住的,最多不超過八艘戰艦其後的船隻再笨也會發現狀況,不會一窩蜂全部撞上去。如果他們能在一定範圍內保持移動的能力火船的功效就會大打折扣,未必會造成我們預期的傷害;其次如果我們有更多的小艇,我當然也希望能夠獲得更大的成績,可我們只有五十條小艇,其中還有十條要交給凱爾茜他們來移動攻擊,我們冒不起這個險。我們要燒,就一定要確保把它燒得一片木頭都不剩,這不僅能造成他們巨大的損失,還可以重挫他們的士氣,這就叫做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你明白麼……」

  這是在戰前會議中弗萊德與羅迪克的一段對話,事情正如弗萊德所預想的,溫斯頓人斷了一根很粗的手指,粗到將河道從凌晨堵塞到了日上三竿。

  當黎明到來之後,凱爾茜和她的夥伴們就從已經暴露了的藏身之處撤離了游擊戰場,將城防器械運回了城中。和他們的敵人相比,他們的損失的確微不足道,五十人,二十架弩炮,在燒燬了六條戰艦、殺傷了將近一千條人命之後,只損失了三根弩弦:它們被興奮過度的盜賊因操作失誤拉斷了;一個人受輕傷:鉤子在將弩炮架回城牆時不小心砸傷了自己的腳指頭。

  巨大的勝利通過官方途徑第一時間傳遍了全城,城中所有的人——尤其是即將接受溫斯頓人正面攻擊的士兵們——熱情高漲。這一伏擊計劃的提出、設計和執行者凱爾茜回城時受到了英雄般的禮遇,一條鮮艷的紅地毯從城門鋪出來,兩旁站滿了迎接的人群。身為盜賊頭領,凱爾茜從未受到眾多守法公民如此狂熱的愛戴,她美麗的外表和傳奇般的盜賊身份更為她的勝利罩上了一層眩目的光環。在場的不少溫柔賢淑、連家門都很少邁出的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們當場改變了自己相夫教子安度一生的願望,立誓追隨「水中盛開的粉紅玫瑰」凱爾茜·拉格深深的高跟鞋印,也要成為一名受到眾多俊男紳士擁護愛戴的野性女盜賊。在戰後不久,做工細緻、顏色鮮艷的「女盜賊」牌粉紅色頭巾和潑辣彪悍的「野蠻女友」成了坎普納維亞的兩大名產。

  弗萊德默許了這場事實上舉行在戰鬥中的慶祝儀式,但在城門處加派了人手以防有人破壞。在慶祝儀式舉行的時候,無奈的溫斯頓水軍還在安靜地等待自己的戰艦燃燒殆盡,並盡力搶救著苟活下來的戰友,對於一場小規模的慶祝來說,時間是充足的。當然,在事先的安排下,凱爾茜一行人進城後,碼頭立刻進入戰備狀態,非戰鬥人員不得進入城門三十步以內距離,連紅色的地毯都沒有收起。

  「他們需要一場勝利鼓舞勇氣,也需要英雄領導戰鬥。」弗萊德這樣說。

  最後一朵火苗熄滅在漂滿屍體和木塊的河水中,同時熄滅的還有近九千名瘋狂的溫斯頓人等待的耐心。很顯然,偷襲坎普納維亞的計劃已經全盤落空了,但溫斯頓人在數量上仍然佔有不容忽視的巨大優勢。而更有可能的是,身為勇猛的陸上鐵騎、橫掃了小半個德蘭麥亞的無敵勇士的榮譽讓烏瑟斯·德·裡貝拉公爵無法放棄這次奪取晨曦河南岸前沿重要港口的襲擊。不管如何,溫斯頓人敲響了戰鼓,吹響了軍號,聲勢浩大地向我們衝來。

  必須承認,裡貝拉公爵之所以能成為溫斯頓南征軍中路軍的統帥,在溫斯頓軍中佔據著僅次於有「戰場上的繡花針」之稱的帝國軍統帥路易斯太子的位置,是有他的道理的。他成功地安撫住了習慣了陸地拚殺的北方士兵的急噪情緒,將剩餘的二十多條戰艦分成幾支隊伍,在港口前來回地移動,用側面甲板上艦載的投石機和弩炮向寬大的城牆傾瀉著雨點般的破壞道具。大型三桅戰艦寬大的甲板足以容納近三十具中小型的遠程武器,以側面只有一半數量的武器在使用來計算,仍然足足有兩百架遠程武器一次次向我們並不算寬厚牢固的城牆齊射。這樣的數量和破壞力遠遠超出了只參加過肉搏戰的我們的想像。

  反觀之下,我們的反擊並沒有敵人的攻擊那樣有力:原本我們的遠程武器就只有我們對手的四分之一左右,更兼他們本身目標就遠小於我們,又可以在河面上自由移動,大大降低了我們的命中率。很快我們就被對方雨水一般的石頭和弩箭壓得抬不起頭來,傷亡十分慘重。被砸斷了骨頭的士兵躺在地上不住地抽搐哀鳴,他們身邊是被弩箭射穿了胸膛的同袍戰友,不少重型的武器也被從天而降的石塊砸成了一堆廢墟。

  「他把弓騎兵的戰術搬到了海上啊,這個傢伙……」弗萊德搖頭歎息著。他曾跟我們說起過書中描寫的騎兵攻城的景象:在地形平坦的小城面前,佔有壓倒性數量優勢的騎兵一般不會放棄自己的優勢直接攻打城牆,而是排列成各種隊列在城下來回移動,用騎兵特製的長弓將如潑似濺的箭雨無情地射向守軍。鋪天蓋地的羽箭如同平地捲起的大片烏雲,瞬間就遮蔽了半天的陽光,然後從天而降成為城牆上的嗜血的兇手,帶走守軍脆弱的生命。在他的故事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百二十年前波特其拉爾鐵血大帝奇拉昆率十萬鐵騎橫掃法爾維大陸時,在僅有四千守軍的明斯科城下展示了冒犯自己威嚴的下場:十萬鐵騎繞城輪番射擊整整一天,絕不接受守軍的投降。當第二天他的騎士登上城樓時,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城牆上的箭矢堆積如山,每一個垛口前都伏倒著一個以上的守軍屍體,每一具屍體的身上都插滿了箭支,甚至有幾具屍體被如此密集的箭雨射斷了胳膊和小腿。即便是高大的掩體也沒有在如此瘋狂的無差別攻擊面前挽救多少士兵的性命:四千守軍只剩下不足五百人,他們大多目光呆滯、精神錯亂——在經歷了整整一天不間斷的、如同蝗災冰雹一般的騎射折磨之後,守軍們僅存的理智徹底崩潰了。誰也不知道那是如何可怕的場景,書中只是記載著,戰爭結束後,明斯科城不得不在原有的軍需倉庫的旁邊重新蓋了一座更大的倉庫,專門用於儲存這些箭支。直到今天,在明斯科城的城牆和道路上仍然能看見許多像楔子一樣插入磚石的箭頭。

  此刻我們的敵人更像是一支佔據了巨大優勢的水上游騎兵,四倍於我的遠程武器讓他們在這一場對射的競賽中遙遙領先。

  弗萊德下達了全體躲進城牆掩體,只保留幾部武器做象徵性反擊的命令。

  「讓他們繼續扔吧,他們總不能在船艙裡都堆滿了石頭。」弗萊德有些賭氣地發狠。雖然他的話並沒有錯,我們的敵人並沒有奇拉昆大帝那樣令人瞠目的後勤保障能力,即便是大型三桅戰艦,在載滿近三百名士兵之後,能夠容納的用於遠距離攻擊的弩箭和石頭數量也是十分有限的,可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就應該放棄把敵人逼在碼頭之外的機會,藏身於城牆的掩體之後數著鋪天蓋地而來的石頭流星雨。

  「如果我有足夠的投石機……」弗萊德咬牙切齒地望著得意洋洋的戰艦群,懊惱地揮動著拳頭。這個時候,我勇敢睿智的朋友才多少顯出了些與他年齡相配的的少年心性。

  終於,戰艦攻擊的頻率漸漸降低了,這是溫斯頓人的遠程彈藥即將告罄的前兆。在弗萊德發出命令回到戰鬥崗位的同時,敵軍的統帥表現出了極高的統籌和指揮能力:四艘彈盡的戰艦在港口外的河面上劃過一個大弧,將正面調整向碼頭,全速衝了過來;與此同時,其他的戰艦仍在繼續大範圍地射擊,為自己的前鋒部隊提供著有力的掩護。

  「集中目標,前排四艘戰艦,齊射!」弗萊德大聲命令,他的命令被傳令官一個接一個地大聲重複著,瞬間傳遍了月弧型的城牆。接到了命令的投石手和弩炮手們放棄了與敵人對轟,將目標對準了迅速接近的四條戰艦。巨大的石塊與銳利的弩箭挾著尖嘯的風聲向那四艘勇敢的戰艦傾瀉下去,那木材碎裂的聲音即便是在如此嘈雜的時刻仍然清晰可聞。終於,一條懸掛著金色旗幟的戰艦隨著一塊巨石的破壞達到了極限,在距離碼頭一箭距離的地方發出了嚇人的撕裂聲。我們甚至可以看見船舷的木板層層斷裂,整條戰艦從中間斷成兩截。大量的河水湧入船艙,將還未來得及走上甲板的士兵們吞沒在無情的急流中。即便是在甲板上的士兵也大多沒有逃過著可怕的劫難:一些反應稍顯遲緩的人被這巨大的震盪摔倒在地,然後或是被碎裂的船體斜刺出來的銳利的木刺叉成肉串,或是被倒塌的桅桿砸死,或是與自己船艙中的戰友們一起,被捲入深深的河水中。

  隨著我們身邊的士兵發出驕傲欣喜的吶喊聲,又一條戰艦成功地被我們止住了腳步。與它的夥伴相比,它是幸運的,並沒有遭到滅頂之災,只是主桅從中間斷掉了。斷裂的主桅將捆帆的繩索絞成了一團亂麻,讓它徹底失去了控制,順著水流緩緩向東漂去,退出了戰圈,轉眼就不知所蹤了。如果運氣好,或許他們可以就這麼順流而下,完成一項破船漂流入海的壯舉吧。

  儘管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制止戰艦的靠岸,但被敵人摧毀的不足百具的遠距離武器實在無力在短時間內摧毀他們的衝鋒。幾個喘息之後,兩條千瘡百孔的戰艦完成了他們的任務,將滿滿兩船久經沙場戰爭機器運上了碼頭。在他們身後,更多耗盡了彈藥的巨艦排起隊列,以我們無法抵禦的速度向碼頭迅速靠攏。如此高頻率的射擊,即便是城中豐厚的庫存也無法完全滿足需要。在第三撥溫斯頓人抵達岸邊,攻擊艦船已經無法獲得更大戰果的時候,弗萊德也接到雷利的報告:投石告罄,弩箭也不多了。

  「停止射擊。碼頭第一道防線準備。」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雷利,「雷利,我把城牆交給你,所有剩餘所有的弩箭也全部交給你,我想你知道怎樣讓它們發揮最大效力。」

  雷利迎著弗萊德的目光挺直了腰桿:「你看我的吧!」轉身向自己的崗位跑去。

  「只要溫斯頓人沒有爬上城牆,你就不必報告。」弗萊德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大聲喊。

  「有我在,他們就上不來!」雷利的聲音傳來,帶著一個年輕指揮官的驕傲的信心。

  城牆下,羅迪克率領一百輕裝步兵、五百長槍手和兩百弓箭手組成了五層防線,他的任務是盡可能扼守住港口通向城門的道路,拖延溫斯頓人的時間。

  出身於軍官世家的羅迪克謹守著傳統的防禦方略,在能夠並行四輛馬車的寬大道路上前後樹起了三層由尖木拼接的拒馬,這原本是限制騎兵衝鋒用的有力工具,但現在它最大的功用是阻擋溫斯頓重裝步兵的衝鋒,給溫斯頓人的推進造成一點麻煩。拒馬之後是由沙袋和碼頭船場徵集來的厚重結實的船板堆成的五層掩體,每層掩體之後都有百十名士兵組成防禦陣型。兩百弓箭手在緊靠城門口的位置,隨時候命。

  第一批下船的溫斯頓人並沒有急著發起進攻,他們迅速穩住了陣腳,用隨身攜帶的高大塔盾組成了上下兩層臨時的防禦圈,很好地將碼頭區保護了起來。人力射出的箭支不太可能在這樣的距離上還有機會越過盾牌給剛下船的敵人帶來傷害,坎普納維亞的港口並不足以一次性容納二十多條巨大的戰艦,溫斯頓人對此早有準備。碼頭上停泊著四條戰艦,每條船下都在第一時間組織好了防禦。此後的戰艦一條接一條靠在前面的船上,兩船之間用寬大的木板拼接成足夠同時通過五個人道路。整隊的溫斯頓士兵們沿著這條臨時的水上道路魚貫而出。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我們的敵人排著隊走下船來,一點點穩固著他們的陣地。

  「要是這個時候能放一把火……」弗萊德自言自語,帶著些無可奈何的遺憾。我們都知道這只能是個美好的想像,已經接受過火焰慘痛教訓的溫斯頓人絕不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的。

  隨著一個豪壯的軍官一聲令下,身穿重甲、手持巨盾大劍的溫斯頓重裝步兵排成整齊的隊列出現在防禦圈的缺口處。他們板狀盔甲幾乎覆蓋了全部的身體,連頭上也戴著全包圍的金屬頭盔,只留出一道縫隙觀察著正前方的景象。他們的一身行頭看上去如此之重,致使他們以一種在我看來難以想像的緩慢速度向前推進著。

  這算什麼?衝鋒嗎?這樣的速度與其稱之為衝鋒,倒不如說是散步比較貼切些。我對我們的敵人起了輕視之心。

  很快我就知道,我錯了,錯得很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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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5 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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