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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靖]旭日熾愛[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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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5 00:00:44 |倒序瀏覽 | x 1
旭日熾愛 作者:岳靖

瀟灑多金的路敦逵,
總是遊戲人間,日子過得自在快活,
直到那天「撿到」了她──
她像隻迷路驚慌的小野貓,讓他心生保護的欲望。
漸漸地,他的思緒竟滿滿是她的倩影,
可為何她卻一再逃離他身旁?
是他的愛不夠,
還是她從沒愛上過他,一切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她來自黑暗──
從小生長於幫派的她,外面的光明世界是她遙不可及的夢想!
但這個帶她回家的男子,不但有著如旭日般的明朗外表,
她更在他的懷裡感受到溫暖……
她知道,她終於找到了她這生嚮往的光明!
但黑暗的勢力真能放過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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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5 00:01:04
楔子

  闃暗、複雜的巷弄裡,一斗篷的黑影,快步地奔走、移動著。

  直聳成簇的高樓,擋去了所有光源,讓人難判方位;過長曳地的斗篷,遮掩行動者全身,使人無法辨其性別。

  突然,一陣強勁的冷風襲來,吹起了斗篷邊角,將行動者蹬高跟鞋的雙腿揭露了些許。顯然--

  斗篷客是名女子。

  呼呼地!又是一陣大樓強風。這會兒,險些掀掉斗篷的風雪帽,女子倏地自衣縫探出雙手,緊緊揪住帽邊,抵禦強風。

  “在那兒!快!別讓她跑了!”一道強光伴隨著男人的吆喝,自背後傳來。

  女子下意識轉身,強光打在她裸露於斗篷外的雙手,讓人赫然看清那雪白柔荑上,竟滿是鮮血……

  “是她!快追!”一陣腳步聲雜遝,朝她而來。

  女子身形一震,快速地回身,朝巷口奔跑,她不能讓他們捉回去!不能!自小,她就想脫離那邊的黑暗生活,尋找屬於自己的旭日,所以她不能被捉到,不能!

  女子脫去腳上的高跟鞋,赤足奔跑。為了擺脫後方緊迫的人群,她猛然轉進另一條暗巷,左彎右拐地穿梭在大廈叢林裡。

  身後追趕的人群,如同嗅覺敏感的獵犬,一刻也不放過她。儘管纖足已破皮滲血,她仍不停歇地快跑著。

  沒有星的夜空,驟然降下雨滴,垂直而落的絲絲銀光愈來愈密集,空氣逐漸變得迷蒙,頃刻間,已是傾盆大雨。

  女子沒因雨而頓足,反倒更加快移動的速度。冰冷的雨水洗去她手上的血跡,讓那白淨完美的柔荑,呈顯出原貌--

  那是一雙未曾勞動過、雪白玉潤,宛如藝術晶般的纖纖玉手,光是這雙手就足以引人遐思,真難想像斗篷底下,女子會有張如何教人屏息、癡迷的容顏……

  “篤”地一聲!她在拐出巷弄時,撞上街角的路人──

  “他XX的!你不長眼呀!”兇惡的男性嗓音粗野地斥罵著。“媽的!老子今天倒了什麼黴,上班都快遲到了,還被你這個衰鬼撞得一身濕!他XX的!”男子不客氣地推了她一把,險些將她推倒在地。

  她駭然地抽了口氣,穩住步伐,傾靠於背後商家的鐵門上。

  男子半眯起眼,盯住呆站在一旁的斗篷客,對於這人半晌沒句道歉之言,而大感憤怒。“媽的!你當真欠扁!”他伸手一把揪住了斗篷領襟,掄起拳頭,欲痛毆之。

  驀地,斗篷的風雪帽滑落,一張令人屏息的女性美顏,隨即展露。

  男子的拳頭停頓於半空中,收放皆不是,雙眼更是呆滯地瞪著那張冷豔絕塵的臉龐。

  她……她是人嗎?男子困惑了。這女人活脫是神怪小說中所形容的“狐仙”呀!

  女子晶亮如貓眼石的美眸,掃過男子驚詫呆愣的表情。“放開!”她微微掙扎,欲擺脫男子的鉗制。

  她得快離開!得跑得遠遠的!因為,她聽到暗巷裡,那群人如餓鬼般的吆喝,已由遠而近傳至大街了。

  “放開!”她的聲音細柔,卻也透著冰冷。

  男子抓回心緒,依舊看著她--

  很好!她說的是人話,顯然,她確實是真人。

  男子打量著她,突然邪惡地一笑,開口問:“小姐?想不想打工?”或許今天還不算太倒楣。至少,碰到了這個好貨色,如果將她帶到俱樂部去,那麼……他這個月的收入……

  彷彿已見著白花花的鈔票般,男子的芝麻小眼猛然睜大,不懷好意地再次打量她的容貌。

  對於男子的問題,她恍若未聞,只是更加劇烈地掙扎。“放開!”她再次開口。又是那種細柔夾帶冰冷的聲音,像是羽毛飄滑在結冰湖面的感覺。

  “嘿!小姐,這可是個賺錢的好機會,我看……你就不必考慮了,跟我走吧!”男子幾乎是強硬地將她拉往路邊的一輛中古房車。

  起先,她仍是抗拒地與他拉扯,但在她回首望進暗巷時,那群黑暗中的人們,已然要追上她了,於是,她主動地跟上男子,坐上那部車,消失在滂沱大雨的子夜中……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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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5 00:01:36
第一章

  歐洲最大華人集團“羅瑟”曾於一年前傳聞欲與台灣的“凌氏”合併,雙方甚至已進入商談階段,只是,後來因不知名緣故,使得這項合併案被迫中止,無法履行。雖是如此,但這項未實行的案子,卻激起了“羅瑟”開拓亞洲市場的決心。

  因此,“羅瑟”於一年後,在台北市的信義區買下了一棟商業大樓,正式對外宣佈成立台灣分公司,分公司總裁,同時為“羅瑟”亞洲區最高決策者,則由集團少東--路敦逵接掌。

  路敦逵,華裔移民第三代,不折不扣的中國人,更是歐洲仕女們口中的“東方情人”,年約三十出頭,性格成熟穩重,卻非古板嚴肅,而是風度翩翩的十足紳士。除此之外,他還有著令人著迷的尊貴外表--龍騰似的眉,深入雲鬢,英氣煞是逼人;狹長森黑的雙眸,有種東方的神秘;高挺的鼻樑,一點也不較洋人遜色;上揚的唇,總是帶著諷刺性的微笑;刀削的下顎,俐落性感。他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高傲,不是自命非凡的孤冷,而是天生的自我得意。

  路敦逵,他就是這麼個自信、迷人的男人!難怪,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常是上流社交圈的熱門話題。

  “……以上就是總裁……您今天的行程……”細如蚊蚋、幾不可聞的呢喃,無力地在清亮雅致的辦公室裡傳散。女秘書的臉垂得低低的,下顎幾乎抵在胸前,只因她不好意思直視那媲美天神、俊逸無瑕的路敦逵。

  路敦逵修長好看的指有節奏地輕敲著桌面,腦子全是歌劇“費加洛婚禮”序曲的旋律,並沒專心在聽女秘書的報告,久久--

  他終於注意到,耳邊細小的女性嗓音中斷了,他不禁慵懶地抬眸看向他的女秘書,隨即唇邊泛起慣有的諷刺性微笑。“林小姐,我長得很嚇人嗎?”醇酒般渾厚醉人的嗓音,在空氣中緩滑飄蕩。

  聞言,林秘書慌忙地抬頭,欲開口解釋,卻又因為對上路敦逵那攝人心魂的笑臉而失了神。

  路敦逵大掌支額,性感地輕笑兩聲。除了他的前妻,他所認識的女人,見著他,全是這副模樣:羞赧、呆愣。對於這種情形,他早已習慣了。只不過,有時他難免會懷疑,自己是否是“美杜莎”轉世,要不,為何女性總在看他後,呈現“石化”狀態。

  路敦逵優雅地自高背皮椅起身,緩行如豹似地接近女秘書,從她手中取過行程表。“行程表我自己看吧!你去忙,嗯……”他煦煦如日地說,臉上依舊是那抹諷刺性的淺笑。

  林秘書倏地回神,有些驚詫地發覺,總裁何時靠得這麼近,她雙手無措地顫著,半晌不知如何自處。

  長腿交疊,帥氣地倚靠著桌緣,路敦逵細細地審視著密密麻麻的行程表,餘光不經意瞥見仍呆立一旁的女秘書。“怎麼了?還有其它事?”他淡淡地問,嗓音低啞、溫柔。

  林秘書一震,猛烈搖頭。“呃……沒事……對不起,總裁……我……”

  “別緊張,我沒責怪你的意思。”路敦逵打斷她的語無倫次,狹長雙眼略帶笑意地看著她。“有事慢慢說,嗯!”

  林秘書臉一紅,難堪的恥辱瞬間湧上心頭。她真是個糟透的秘書!既不能幹又不精明,還常在總裁面前失魂神游,她根本是個失職的秘書……

  挫敗感盈滿胸壑,林秘書匆匆對他行個禮,便退出他的辦公室。

  看著關上的厚重大門,路敦逵又是一笑,拿起辦公桌的一隻遙控器,按了鍵,窗邊那組價值不菲的音響,悠然地流瀉出悅耳的小提琴協奏曲。

  他一向喜歡把辦公室佈置得像是高雅的藝廊,要有柔和充足卻不刺眼的光線,優美流暢的頂級音樂,如此,他才會心甘情願地處理公事。

  他其實不算是個商人,但他所處的家庭環境,卻教他不得不從商。他的祖父、父親均是商業奇才,且熱衷商業活動,而他卻像是個“家族異類”。這話不是說他無商業才能,而是意味著他對商務的興趣缺缺。他對商務惟一展露過興趣,大概只有兩次,第一次是在五年前,結盟北美的“歐氏”時,當時,他是為了與自己喜歡的女人結婚才這麼做的!不過,那場婚姻壽命極短,只維持了一天!而第二次對商務的興趣,則是一年前與“凌氏”的合併案,然而這案子,也只是牽涉到男人間的承諾,並非他真的有意經商。

  “看樣子,你已進入狀況了!”獨特的清冽低音由門口傳來,一名藍眸黑髮的東方人緩步走向他。

  路敦逵自音樂中掙拔出思緒,撇嘴看向來人。“怎麼有空回台灣?”此人是他“前妻”的現任夫婿--凌冱。

  凌冱,一位醫學天才,曾是他的情敵,而今,卻是他的摯友。當初他會離婚,便是因為他的前妻愛的是這個醫學天才,而不是他。再者,他一向秉持著不勉強女人的騎士精神,更討厭煩人、難耐的三角習題,因此,當他知曉前妻與凌冱之間的情意後,便“大方”地成全這對璧人。

  “來參加一項醫學研討會。”凌冱淡淡地答,將口袋裡一個精巧細緻的藍絨薄盒,送至路敦逵面前。“我女兒的獨奏專輯,特別錄製給你的!”雙眸藍輝粼粼,盡是為人父的驕傲。

  路敦逵眸光一閃,接過薄盒,小心翼翼地打開它,裡頭有張CD及女娃照片。拿起照片,唇邊的笑紋不禁加深了些許。“果然愈大愈像小琛!”照片上的小女孩有著一雙晶澈的藍眸、一頭黑亮的小螺旋卷,模樣甜美可人,標準的美人胚子,她是他的“前妻”歐運琛與凌冱的女兒歐岳谷,是個小提琴神童。

  “嗯!後天要滿五歲了。”又是一抹充滿父愛的朗笑,凌冱低柔地說。“明天研討會一結束,我得趕回紐約幫女兒慶生,晚上有空一起吃個飯吧!”

  “吃飯恐怕不行,我的行程已排到晚上十點,不過,小谷兒的生日禮物,就請你代我轉交了!”

  將手中的藍絨薄盒收妥,路敦逵旋身至辦公桌後,打開核木收納櫃,從中取出一隻小提琴盒。“……義大利名匠制的,音色極佳!,很適合谷兒!”

  凌冱接過琴盒,打開來審視。“你送我女兒這麼貴重的禮物,是想將我這個父親比下去嗎?”這把琴少說要美金二十萬,路敦逵可真是大手筆呀!

  路敦逵淡淡一笑,頗具挑釁地說:“當初若我沒簽下離婚協議書,她今天會是我的女兒。”

  凌冱眉一挑,斂去俊顏上的笑,有些冷硬地開口:“那也只是名義上,她身上流的是我的血!”

  “別火!我可沒那個意思跟你搶女兒,我知道,你讓她們母女很幸福!”拿著藍絨薄盒,路敦逵走至窗邊,將音響裡的CD換成凌冱女兒的獨奏專輯。

  聽到寶貝女兒拉的琴音,凌冱瞬間褪去怒意,若有所思地撫著手中的琴。

  路敦逵瞧他那副失神樣,不禁輕笑出聲。“怎麼?想妻女呀!”那是怎樣的感覺呢?他實在有些困惑,一個大男人思念妻女,他想體會,卻無從而知。

  凌冱有些不自在地瞥了眼路敦逵,將琴收入盒中。“我先代我女兒向你道謝。”

  路敦逵瀟灑地揮了揮手。“別跟我客氣,我一向當她是女兒看待。”這次不是挑釁,而是他真誠的肺腑之言。

  凌冱頓了頓,表情似在沉思,久久,他開口:“前陣子,琛兒在維也納開了場發表會……”

  “嗯!這我知道,是在我的‘普契尼廳’辦的。”在歐洲,路敦逵是全歐室內樂協會的最大贊助者,他名下擁有多家音樂廳及歌劇院,很多頗具知名度的發表會都是在他的“地盤”上舉行、公演。

  “我們拜訪了你的父母。”凌冱沉沉地說,口吻中隱含著某些訊息。

  “是嗎?”沒有驚訝,路敦逵不甚在意地說。“他們肯定說了我什麼吧!”離婚後,他重拾單身貴族的生活,與著名的歌劇名伶、音樂才女們都傳過緋聞,身邊情人從未斷過,戀情一件接一件,生活多了點放浪,卻少了真情。他待女人,一向溫柔體貼,從未強求,彼此聚散皆是你情我願。也因此,他十足十的紳士模樣,便成了人人口中的“東方情人”。

  沒有情感壓力,省了他不少麻煩,這種生活,他過得如魚得水。只不過,他的雙親對於他這樣遊戲人間、玩世不恭的生活態度,已是忍無可忍,是以強制收回他的音樂廳、歌劇院,將他放逐到台灣,讓他遠離歐洲社交圈,少些閒言閒語以圖個清靜。

  “你父親對於你能安分地做好總裁的角色,感到滿意。倒是你母親,她要我刺探你到底何時才要收心,準備成家。”凌冱優雅地移身至一旁的接待區,落座於雙人沙發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路敦逵咕噥了一聲,是含糊的德文。凌冱卻聽見那不雅的咒罵,有些意外地挑眉看著舉止依舊風雅的他。

  路敦逵朝他淡淡一笑。“沒人規定紳士不能說髒話!”走向吧台,取出酒櫃的名酒,倒了兩杯。

  “你有那麼多紅粉知己,難道沒一個滿意?”凌冱接過他左手的那杯,淺啜了口,讓那溫醇的酒液潤進肺腑。

  “我滿意的那個,如今已是你妻子!”狹長的雙眸凝視著赭褐的酒液,他語氣深幽地說。

  凌冱眉間驟見折紋,衝口而出。“你最好別以琛兒為你不成家的藉口!這是不負責任的話!”

  “不是藉口!小琛是我惟一喜歡過的女人!”看了凌冱一眼,享受似地喝了口酒,不太激動地反駁。

  “別說了!”醋意湧上心頭,凌冱赫然提高音量。“喜歡並非愛,若你真的愛琛兒,當初就不會那麼輕易地簽下離婚協議書!”

  路敦逵尊貴的俊顏閃過一絲迷惘,有些遲疑地開口。“我……是愛她,但她卻愛你,我在意她的感受,不得不成全你們……”他一向不惹女人痛苦,女人該幸福快樂的。

  凌冱輕笑打斷他的話。“哼!多偉大的論調啊!成全我們?你還真是十足十的紳士呀!愛是絕對的獨佔,如果你真的愛琛兒,是不可能放棄,成全我們的!”愛是絕對的獨佔,這點是他與琛兒經歷了多年的情愛磨難,才悟出的道理。

  愛是絕對的獨佔?路敦逵唇邊揚起迷人的弧形。

  “你果然是有妻、有女、有愛的男人,出口盡是至情至性的名言!”成了家的男人當真不一樣了,為什麼呢?是心有所系嗎?他納悶了。

  “別把話題扯遠,我只是要點醒你,你根本沒愛過琛兒!男女之間的愛情,並不是成全與祝福!”冰藍犀利的眸光直襲路敦逵狹長沉穩的黑瞳底,語氣有著明顯的斥責。“你跟我妻子的那一段過去,只是手足之情罷了!”

  一口飲盡杯中烈酒,路敦逵神情轉而嚴肅,聲帶發出從未有過的冷硬嗓音。“我對小琛的感覺,我自是明白!”愛情形式,因人而異,他自認,不適用獨佔、緊纏那一套。

  “等你遇上你想獨佔的女人時,你會明白的。”凌冱不想再多談,放下手中的酒杯,提起“女兒的生日禮物”,走向門口。

  路敦逵看著他出門,唇邊再度泛起那抹諷刺性微笑,愛是絕對的獨佔!是嗎?他真懷疑呀!好好思考吧!

  獨佔,他從來沒有過如此強烈的情緒。出身豪門大戶,讓他的生活從無匱乏之時,所有的事物出現在他的生活中,是那麼的自然,不需強取掠奪、與人相爭,優渥的環境,讓他的生活美好得理所當然,不用追求俗世塵物、汲汲名利,他從不需費心思考自己想要什麼,更無需去獨佔!所以,他應該推翻凌冱的論調。然而,關於愛情……

  “會嗎?”他有些嘲諷地自問。這世上真會有他想絕對獨佔的事物嗎?且是關於男女情愛……

  “不可能!”自鼻腔進出輕蔑的假笑,搖頭否決心中的想法。對於女性,他一向秉持紳士風範待之,溫柔、尊重,從不曾去侵略傷害,連他惟一在意、喜歡的“前妻”歐運琛,他也是如此對待,所以,為愛而獨佔,絕不可能是他的愛情模式。

  路敦逵連連搖頭,為自己因凌冱的一句話擾亂心緒,深感好笑,他走回辦公桌前,重拾行程表,將心思導回工作上,不願再去思考那不適合自己的愛情模式。



  踩著微醺的腳步,路敦逵從五星級飯店的鋼琴酒吧走出。中國人談生意總少不了酒,三四個應酬下來,他已喝了不少,雖稱不上醉,但血液中的酒精卻讓他難以控制行動,他知道,若再這麼走下去,他的兩條長腿肯定會絆在一起,然後他這個人盡皆知的“羅瑟”少東兼分公司總裁,便會在這家國際級的飯店裡,摔得四腳朝天、滿地打滾!

  為了避免自己的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也為了避免在明日的各大報上,見著自己“酒後窘態”的照片,路敦逵在飯廳裡找了個寧謐靠窗的位子,並且向櫃檯抬的接待人員要了杯熱茶,稍事休息,等待酒意退去。

  舒緩地喝了口茶,讓那茶香透進體內壓減那濃烈的酒氣,路敦逵合眼癱倚著沙發,思緒依舊飄走著--

  在“羅瑟”與“凌氏”的合併案告吹後,台灣其它的企業組織無不蠢動欲取代“凌氏”。因此,為了爭取與“羅瑟”這個歐商大戶合作以提升進軍海外市場的機會,台灣的商界名流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來討好他,導致他的生活除了繁重的公事之外,還得面對一堆交際應酬。唉,他實在該好好跟那位溫良品純的林秘書談談,要她別再照單全收地安排那些阿諛諂媚的商人們,來“充實”他的生活……

  “唉!路總裁!果然是你!”輕狂的男性嗓音,近乎失禮地破壞了飯店大廳的沉靜。

  路敦逵張開眸,慵懶地撫順微亂的短髮,禮貌性向對方頷首,狹長的黑眸中有著一絲不為人察覺的敷衍。

  “你好!”他淡淡地說。

  “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路總裁,你來談生意嗎?”男子熱絡地在路敦逵對面坐下。

  “是啊!是談了筆生意。你呢?出來玩?約會?”路敦逵輕撇唇角,看著男子一身皮衣勁裝。這名男子是家頗具規模的企業集團小開,他曾陪同他的父親參加“羅瑟”分公司的開幕酒會,只不過,路敦逵早忘了他的名字。

  男子雙眸閃過興奮。“是啊!夜晚是我放鬆的好時光,忘了白天的身份與束縛,縱欲聲色,誰也管不了!”輕佻放肆的言語,讓人難以相信這是所謂“有家教”的名流講出來的話。

  路敦逵輕笑,果然是典型的紈袴子弟!在心裡暗道。

  “怎麼樣?路總裁有沒有興趣與我去體會一下‘不一樣’的台灣夜生活呢?保證跟你在國外過的完全不同!”也許是為了挑起路敦逵的好奇心,他說得保留且語帶玄機。

  路敦逵挑眉,狀似不以為然地看向男子。除了熱鬧到幾近雜亂的夜市外,他不認為,台灣還能有什麼別出心裁的夜生活!不就是KTV與舞廳罷了,還會有什麼不同!

  像是下定決心討好路敦逵般,男子幾乎是天花亂墜地說著,他入會的那家俱樂部的優點,那是一家專門為上流貴公子所開設的店,在那兒,他們可拋開白天的規範、教條,為所欲為,而且絕對隱密,沒有人知道平日衣冠楚楚、家教甚嚴的名流後代是如何在那兒紓解壓力的。

  路敦逵目光閃過興味。“可以為所欲為且無人知曉?聽來怪淫亂的!”也許,他該去看看台灣的貴公子們玩樂的層次與他在歐洲時的差異。

  “淫亂?”男子搖搖頭。“我們比較喜歡稱為‘解放原始’,自由放縱其實沒啥不好!”

  解放原始!這話男子說得義正辭嚴,路敦逵卻聽得好笑,在他看來,不過是種男人的獸性紓解。

  “正好今晚有場特別的遊戲,不曉得路總裁有興趣隨我去看看嗎?”男子心裡單純地盤算著,也許可藉此機會拉攏與路敦逵的關係,為自家公司開創更好的前景。

  路敦逵揉揉額角,酒意已退得差不多。“看看無妨!”瀟灑地聳聳肩,他應允了男子的邀請。

  男子臉上露出了得逞的輕浮笑意,領著路敦逵出了飯店……

  黑色積架跑車在山區的一幢獨門別墅前停住,兩名作宮廷小廝打扮的年輕人恭敬有禮地問候車主,隨即開啟鏤花大門,讓車子順利進入。

  路敦逵瞥了眼兩名侍者,有著想狂笑的激動,久久,他揶揄地開口:“果然如你所言,很不一樣的俱樂部!”位在僻靜的山區別墅不說,光是門僮的造型,就足以撩起他的好奇。

  男子臉上染上得意的神采,自滿地說:“若不特別,我哪好意思跟路總裁提出邀請?這豈不讓我徐子睿丟面子。”

  路敦逵撇嘴頷首。男子適時提及自己的姓名,正好讓他不需再問,省得尷尬失禮。

  車子停靠在巴羅克式建築臺階下,一名年輕且同樣身著宮廷小廝裝的男性,訓練有素地為他們開了車門。

  路敦逵下了車,與徐子睿跟著侍者拾階進屋。一人屋內,濃烈的香味直竄鼻腔,路敦逵微皺濃眉:是麝香,一種挑起性欲的香料!他快速地環視四周,意外地發現有幾對男女,正肆無忌憚地在沙發上激情交纏。

  他揚唇角,語帶輕蔑地說:“挺放得開的嘛!”

  “在這裡,您可完全放鬆自己,不用介意別人的眼光,也不用擔心您的所做所為會為外界知曉,我們的俱樂部是極機密,更不會洩漏會員的隱私。”侍者殷勤地對路敦逵解釋。他看得出,徐少爺帶來的這位先生,肯定是位了不得的“尊客”,因為他全身上下所散發的淨是不凡的貴氣。

  “不洩漏會員隱私?那可糟了,我不是會員。”路敦逵嘲弄地說。

  “對不起!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

  侍者急欲解釋,卻教徐子睿給打斷,他說:“別緊張,路總裁是跟你開玩笑的!”

  總裁!一聽到這兩個字,侍者暗暗地吞了口口水,更加肯定這位器宇軒昂的新客人的尊貴身份。照理來說,他在這工作也已三年了,見過的名流貴客簡直多得不計其數,早應習以為常了,可今兒個他卻覺得,徐少爺帶來的這位“路總裁”很不一樣……

  “帶我們去見老闆娘吧!”徐子睿拍拍侍者的肩,提醒著。

  “是……是!請跟我來!”侍者回神,恭敬地哈腰,步伐不再停駐地帶著他們往更深的屋內走。

  他們被帶到一間豪華的貴賓室裡,甚至來了幾位女郎服侍他們吃喝玩樂。

  閒適地喝了口馬爹利幹邑,路敦逵神情深奧地看著一旁已與一名半裸女郎吻得火熱難分的徐子睿。

  由大門一路參觀至這間豪華的貴賓室後,他幾乎可以肯定,這裡是名流權貴們用來性放縱的“淫亂俱樂部”。

  在這裡,每一個空間的設計,全是為了方便會員與俱樂部女郎間的性玩樂。這個俱樂部真可說是現代版的“龐貝古城”!而在這兒享樂的名流與提供性服務的女郎們,就如同羅馬貴族與性奴隸一樣!他沉沉地在心思忖著。

  沉思之際,有個東西輕巧地觸上他的下體,路敦逵倏地回神,抓住那“魔爪”。

  “哎喲!討厭……你弄痛人家了啦!”女郎嬌呼,酥軟且近乎赤裸的身子順勢偎進路敦逵懷裡。

  路敦逵技巧地扶正她的身子,眸光爍爍地凝視著女郎嬌嗔的面容。“淑女不該這樣哦!”彷彿在訓哄小孩般,他的嗓音極低,磁性的大掌輕撫過女郎的頰畔。

  路敦逵的舉動破天荒地使女郎紅了雙頰,女郎癡癡地望著他,靈魂幾乎被他吸了去。

  “呀!路總裁,您對曼娜做了什麼?人家也要!”另一名女郎吃味地嬌吟,豐臀不客氣地坐上路敦逵的健碩大腿,塗滿寇丹的十指捧住路敦逵的俊顏。

  路敦逵虛摟著她,性感地低言。“嫉妒是美麗的最大敵人!”長指輕點她的俏鼻,動作極為自然。

  女郎因他的動作而怦然心動,她從來沒見過路敦逵這樣的客人,往往,來這兒的男人們,總是像一旁的徐子睿一樣,個個像是餓壞的野獸般,一見著她們就急撲而上,路敦逵這種紳士,她還是第一次在這俱樂部見到呢!

  路敦逵趁女郎呆愣,將她自腿上移開,讓她和先前的曼娜坐在一塊。爾後,他瞥了眼已然與女郎交纏在一起的徐子睿,不屑地嗤笑。他悠然地起身離開鶯聲燕語的貴賓室,百般無聊地到處晃去。

  “你最好搞清楚狀況,沒人逼你來這兒,是你自己跟著小李來的。女孩來我這兒,不就是為了賺錢,只要你放開點,我保證你月入百萬沒問題!”

  一名身著緞質窄腰低胸禮服的中年豔婦,手持精緻的長煙嘴,慢慢地吸著煙,伴隨著嫋嫋的煙霧,她尖高的嗓音不耐煩地叨念著。

  “不要老闆著張臉臭人!今晚你可是壓軸,別再給我耍個性、使性子,聽到沒!”她沒好氣地坐於貴妃椅上,目光含怒地警告著坐在梳粧檯前面貌冷豔絕塵的女子。

  女子身著薄紗裸背睡衣,靜靜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絲毫不理會貴妃椅上的豔婦。

  女子有張唯美的鵝蛋臉,五官更是令人驚豔的完美組合--月牙似的黛眉、貓兒般水亮透澈的美眸、細緻的鼻樑、晶燦透紅的唇,她的美幾乎是種“典型”,是生來讓人讚歎為“仙”的典型。

  見女子對自己的話恍若未聞,豔婦一刻也坐不住地自椅上站起,款步行至女子背後,塗著大紅指甲油的長指梳攏著女子波浪般的大卷長髮。

  “瞧瞧你!經營這家俱樂部這麼久了,什麼絕世美色我沒見過!倒是你這樣絕塵似仙的美人,我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光靠臉蛋就能好吃好過一輩子呢!你就別再頑固了,出去陪陪那些公子哥吧!”不同先前的厲聲警告,豔婦放柔嗓音誘哄地說。

  啪地一聲!女子不客氣地拍掉豔婦的雙手。

  豔婦暴怒,扯拉女子的柔臂。“你這個小賤人,給我起來!”她用力地將女子摔在地上,從櫃上抽出皮鞭,往那雪白的裸背上,硬是揮上一鞭。

  “啊!”女子痛叫。冷汗沁出毛孔,雙手指關節泛白地抓緊貴妃椅腳。

  看著那原本無瑕的美背上,浮出了刺眼的紅痕,豔婦收住欲落下的第二鞭。她不能將這個“商品”打壞,免得等會兒上不了台。

  豔婦走到女子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給我聽好,我這裡可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你在這兒給我白吃白住一個禮拜,你若不工作,我看你要拿什麼來還我!”一個禮拜前的雨夜,俱樂部的員工小李帶回女子時,她還暗自慶倖小李撿到了個“仙”,並且盤算著這名美若狐仙的冷豔女子會為她的俱樂部賺進更多錢,誰知這女子除了身份不明外,還是個白吃白喝的“女無賴”!今晚,若女子再不合作,她肯定革了小李的職,並且將女子賣到低下的妓女戶去,以償還她供女子吃住一個禮拜的費用。

  女子伏在地毯上,背上的傷痕依舊影響不了她昂然的頸首,她雙眸冷絕地盯著豔婦張合的大紅唇--這就是良善的光明世界的人嗎?她終究還是沒有逃脫出黑暗!她以為只要離開那個地方,外面的世界便是光明燦爛,原來並不是如此!她的旭日,離她尚遠……

  “別再裝死,把這件衣服換上!”豔婦拉起她,將一件開前襟、半透明絲質短衫丟給她。“半個小時後,‘墜入情網’的遊戲要開始,到時,你最好準時跟其它小姐出現,否則叫你後悔莫及!”威嚇警告後,豔婦開門離去,並將女子反鎖在內。

  那扇繪滿色情圖案的門一開,路敦逵便不由自主地往裡眺望,雖然僅有幾秒鐘,但他仍瞥見一名身材修長美好的女子。她有很美麗的側臉,就不知她的全貌如何?不過,那麼短暫的一瞥,他還是驚豔。

  鎖上門,豔婦憤然轉身,見著路敦逵,她先是一愣,爾後換上笑臉。“這位先生肯定是路總裁吧!”適才,有個服務生跟她通報過,徐子睿帶了個新客人,只是她忙著處置那“不聽話”的女人,一時給忘了又有“大魚”進網。

  “這位淑女是……”路敦逵笑了笑,冷淡不失禮地問。其實,不用問,他大概也猜得出,她是這“淫亂”俱樂部的負責人。

  “呵……呵……路總裁真討厭,人家都四十好幾了,還叫我淑女,怪不好意思的,叫我金豔姬就好!”金豔姬捂嘴嬌笑,另一手柔軟無力地推著路敦逵的胸膛,心裡暗暗地打量他。

  路敦逵是她見過的名流公子裡,惟一貴氣渾然天成、與生俱來的男人。他身上的卓絕氣質與尊貴不凡,是不需名貴的服飾、配件來襯托的。

  “裡頭出了什麼事嗎?”長指指向金豔姬後方那扇情色門板,路敦逵微笑地問。

  “哦!您說裡頭啊!”金豔姬拔高聲音,簡單地答。

  “是個心情不好的小姐在使性子,我讓她一個人冷靜冷靜!”

  路敦逵明瞭地點點頭,語帶揶揄地說:“我當是你藏了什麼未成年少女在裡頭呢!”

  金豔姬一愣,嬌笑兩聲。“路總裁真是愛說笑,我這兒可是專門服務像您這種名貴公子的,我的小姐們可都是萬中之選呢!跟那些低俗的舞廳、妓戶是不同的,我們可是走高級路線的呢!”雙手挽住路敦逵的臂彎,拉著他欲往遊戲會場走。

  走高級路線?路敦逵挑高雙眉,輕笑了兩聲,他一點都不知道“淫亂”還可分高、低級!

  “怎麼樣?路總裁是不是要考慮入會?”

  “入會?”路敦逵低喃。他當然不可能入會,畢竟台灣的貴公子們玩樂的格調,根本與他不同!

  “是啊!您放心,我們的俱樂部是絕對隱密、不對外公開的。會員間更有絕對的匿名性,沒人會知道您的真實身份的!”金豔姬口沫橫飛地保證,只為極力留住路敦逵這條大魚。

  “但徐子睿已知道我的身份了呀!我還會有匿名性可言嗎?”路敦逵好笑地問。況且,台灣的上流圈就那麼大,他就不信那些公子哥們在公開場合見面時,會不曉得彼此是同一個俱樂部的成員。在他看來,參加這個“淫亂”俱樂部,應該已是台灣名流圈的公開秘密了。

  “呃……這……”金豔姬語頓,有些難以自圓其說。

  路敦逵瀟灑地朗笑,安慰似地摟摟金豔姬的肩。他很少像這樣逞口舌,讓女人難堪的!

  “是否入會,我會再考慮,至於……徐子睿跟我提過的特別遊戲到底在哪兒進行?”他垂首凝視著只及他肩膊的金豔姬,頗感興趣地問。

  金豔姬抬起媚眼,瞟了路敦逵一眼。“哎唷!路總裁您真是的,吃我這老小姐豆腐呀!”這路敦逵果然魅力難抗,連她都被迷得傻愣。真是的!虧她金豔姬還是縱橫歡場二十多年的老將。

  “老?金小姐一點都不老?”不贊同地搖首,路敦逵性感醇厚的嗓音再次迷醉金豔姬。

  “討厭!路總裁您又來了!老愛開人家玩笑……”金豔姬嬌嬈地扭擺著身軀,紅唇幾乎笑裂難合。“我還是快帶您入場好了,免得被您給逗暈了!”

  唇邊揚起那抹慣有的諷刺性微笑,路敦逵欠身,朝她伸出右手。“有勞你了,美麗的女士!”他說。十足的紳士舉動。

  金豔姬又是一陣燦笑,玉手疊上路敦逵的大掌,帶領著他往別墅更深的內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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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5 00:02:05
第二章

  這是一間宛如羅馬競技場的圓形大屋,高級的沙發椅以同心圓狀,一圈圈向外排開,獨留中央一個直徑約五公尺、有些古怪的圓空間,那兒空蕩且是整個屋子最光亮的地方,很顯然,是遊戲進行的區域。

  路敦逵坐在沙發同心圓的第二圈,就著暈黃的燈光看著手中“墜入情網”的遊戲介紹。

  半晌,周遭的安靜漸漸被打破,俱樂部的會員一個接一個入座,隨著遊戲時間的接近,人們逐漸開始鼓噪。

  他放棄閱讀手中的薄紙,反正遊戲開始,他便能瞭解是怎麼個特別,無須在這樣傷眼力的微弱燈光下“苦讀”。

  沒多久,沙發同心圓區已坐滿了男人,周圍的燈光也暗了下來,突然間,音樂震天價響,一束強而刺眼的光線射向中央那空蕩的圓形空間,成為全場焦點。

  在路敦逵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時,那個圓形空間的中央驟然製成一個空洞的小圓,一名女子著薄紗透明內衣從裡升起,待那女子浮升至地面時,路敦逵才發現,她是站在一個小圓平臺上,那平臺下有根不斷上升的鋼柱支撐,且呈三百六十度旋轉,讓圍坐在同心圓圈的男人們都能看清女子的相貌,平臺升高到五公尺左右,便停住,但仍不斷旋轉,且轉速愈來愈快。

  幾個原本坐於沙發區的男子,沖至場中,仰首展臂,對著平臺上的女子大喊:“寶貝來吧!墜入我懷裡吧!今晚會好好疼你的!寶貝!”

  愈來愈快的旋轉速度,使得女子如失去向心力的雨滴般、飛離平臺,向下墜落!在眾人的驚呼中,女子安然地被其中一名男性接住,男人興奮地抱著女子,在侍者的帶領下,走出會場,第一場“墜入情網”宣告結束。

  如此的遊戲反復進行,路敦逵終於明白它的規則--原來,在那旋轉平臺上的女子,是如貨物般地被男人審視,一旦男人看上臺上的女子,便得在平臺停止上升時,到場中等待女子落下,而接著女子的男人則是最大的勝利者,擁有對女子為所欲為的權利。

  有點變態的遊戲,但卻刺激人心,有趣!

  路敦逵撇嘴輕笑:這的確與他在國外所見的不同。只不過,在他心中有那點遺憾,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一個女子能激起他內心的衝動,讓他想去“接”!

  慢慢的,最後一次“墜入情網”即將登場。陸敦逵看得有些累了,他緩緩閉上眼,打算短暫休息,然而空氣裡的驚歎與嘈雜,更勝前幾場。路敦逵皺眉:莫非又是什麼美麗尤物登場?

  他張眸,正好對上旋轉中女子的側臉,心中短暫一驚--

  是她!是那位他在情色門後瞥見的女孩!那位身材修長美好、擁有美麗側臉的女孩!

  路敦逵狹長森黑的雙眸,幽幽地凝望著她。此刻,她是背向他。她的背影雖纖弱,但卻也昂然挺立,使她看起來勇敢;披散的波浪長卷髮,隨著送風系統的氣流微微飄動著,他彷彿聞到那淡淡的髮香,讓他體內莫名騷動。

  路敦逵屏著氣,輕笑兩聲,恍若自嘲傻氣。他看著那轉動的平臺,等待著一睹她的全貌。終於,她的美顏映進了他爍亮的瞳眸底--

  冷豔絕塵的她,眉宇間凝聚著一抹不向命運屈服的堅強光暈,身上亦有種傲然的聖潔,那種不染纖塵的美與不容人辱沒的氣質,使她與這個俱樂部明顯地格格不入。

  她,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工作?路敦逵困惑地皺眉。

  “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嗎?”炯炯目光緊盯著她,低柔的耳語不由自主從唇邊逸出。當然,他並得不到回應,所以只能幽幽地凝望著她。

  平臺升至三公尺高時,她的身形一陣輕晃,路敦逵敏感地注意到,不理會任何遊戲規則,他突然沖到場中,果然,沒兩秒光景,她便由尚在上升、旋轉的平臺,猛然摔落下來,這是場意外!

  “有人違規!”

  “偷跑!偷跑!不公平!”

  路敦逵將女子接個正著,卻也引來眾怒,指責他違反遊戲規則,沒資格繼續參與遊戲,必須立刻棄權。

  眾人的呼叱唾罵,讓路敦逵明瞭,這女子有那麼多人想“接”呀!只可惜……他們已沒那機會了!路敦逵暗下決定。

  垂首審視懷中女子,發現她已昏迷,且身上無法蔽體的絲衫早已因墜落時的重力衝擊而凌亂不堪。她雪白姣好的嬌軀全然暴露,路敦逵快速地脫下西裝外套,將她包住,然後抱起她,邁步欲往出口走,絲毫不把場內會員的叫囂抗議放在心上。

  “路……路總裁!路總裁!”金豔姬急匆匆地跑向他,喘著大氣說:“對不起,路總裁……我們……的小姐,出了點狀況,所以……這最後一場‘墜入情網’必須重來才行!”如果不這麼做,恐怕無法平息會員的不滿與騷動。她果然沒料錯,小李撿回來的這名“來路不明”的女子,真成為會員們垂涎、爭搶的對象,這下她可清楚女子的“價位”標準要怎麼定了。

  重來?路敦逵挑眉,臉上浮起淺淺的冷笑,“這位小姐已經昏迷了,如何重來?”

  這話有些令金豔姬招架不住。“她呀!今晚鬧了脾氣,不肯乖乖工作,我看哪!這會兒八成是裝的,路總裁可別給她唬弄了!”她辯稱,口氣帶著惱怒與斥責。

  路敦逵眼光移至懷裡女子蒼白的臉上。“我不認為她是裝的!”他沉沉地說。

  聞言,金豔姬突然轉身大喊:“小陳,拿阿摩尼亞來!我這就讓這小賤人醒來!看她還裝!”

  金豔姬潑婦罵街似的不雅言辭,令路敦逵深感厭煩,於是,他皺眉直問:“說吧!帶她走要多少錢?”他是決心要帶她走的,原因很簡單,只因他覺得她的氣質與此處不相容。

  一聽到錢,金豔姬那雙彩繪過的媚眼立即睜得老大,但她並沒馬上開價,而是刻意吊路敦逵胃口地說:“路總裁,不是我不讓您帶她出場,而是,我的俱樂部有個規定是:只有會員才有資格帶這裡的小姐走,而您……”

  “你的意思是,我非會員,所以沒那權利帶走她?”路敦逵面無波痕地盯著金豔姬。

  “我很抱歉!”看著他的臉,金豔姬表情無辜地說。

  路敦逵頷首淡笑。他心裡十分明白金豔姬打著什麼算盤,不過,他是不會讓她如意的,誰教她已被他從淑女的名單上移轉至“潑婦”的行列裡呢!金豔姬已成了他路敦逵無法欣賞的女人典型了。

  見他久久不語,金豔姬嬌聲刺探。“路總裁的意思是……”

  “我不能帶走地--全因為我不是會員。而她是這兒的小姐……”頓了頓語氣,路敦逵瞥了眼點頭如搗蒜的金豔姬,然後又徐緩說:“我想--如果她不是這兒的小姐……”

  “哎!路總裁,您在說什麼呀!這小賤人當然是這兒的小姐!”金豔姬口氣有些急地打斷路敦逵的話。

  狹長的黑眸閃過二絲精明,他聽得出金豔姬語調裡的不自然頻率,顯然他提了個讓她緊張的話題--原來懷中女子真非這兒的小姐!這下,他更該帶她走了。

  “她是我這兒的小姐!她當然是我這兒的小姐!”接觸到那恍若望穿人心的目光後,金豔姬慌然地連聲強調。

  像是已掌握到對手弱點的談判家般,路敦逵得意地揚起唇角。“她不是這兒的小姐吧!我想!”深沉地看了懷中女子一眼,又說:“不過,若金小姐能證明她是,我很樂意瞧瞧她的‘賣身契’或工作合約之類的!”語畢,他笑意煦煦地直盯金豔姬。

  金豔姬忿恨地咬牙,她沒想到看似紳士的路敦逵,竟是如此精明難搞,一點也不像俱樂部會員們,荒淫無度又沒大腦。

  “一句話!五百萬!從此之後,她與你這兒無關!”撂下話,開了支票,路敦逵抱著女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墜入情網”的遊戲會場。

  他從不把人逼急,或把事做絕,所以那五百萬自是他給金豔姬的心靈補償--對於她沒網進他這尾“大魚”與損失他懷裡這名“美人魚”的補償吧!



  無盡的黑暗迤邐向她燦亮的夢境,短暫的光明瞬間幻化成洶湧的黑色巨浪,猛然將她吞噬……

  “喝!”短促的一聲抽氣,她睜大貓兒般的美眸,從夢中醒來。

  眨眨卷翹的長睫毛,一大片清亮明淨的落地窗映入眼簾,將她心中的黑暗一舉殲滅。恍惚間,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迷惘躍上心頭。細瘦的手肘抵著床面,緩慢地撐起趴伏於床上的身軀,背部因衣物的摩擦傳來陣陣刺痛,這樣的痛感讓她想起了金豔姬無情的揮鞭,以及俱樂部裡的一切。這兒,是俱樂部嗎?不!不是!這裡的空氣並沒有曖昧的麝香及龍涎香,有的只是純淨清淡、簌簌撲面的桂花香味,乘著風自未關掩的落地窗門飄入。

  忍著背部微微的灼痛,她小心地坐起身,赤裸的纖足輕觸櫸木地板,想起身走向視窗,卻怎麼也使不上力,只能冀盼地盯著陽臺上,那青綠中帶著點點雪白的桂花叢。

  一道弧型水霧從她看不見的角落灑向那些小白花,陽光與水霧交織出一道薄薄的虹,她看得癡傻,下意識站起身,困難地移動兩步,她想去捕捉那抹美麗的東西,著魔似地伸長雙手又動了一步,膝蓋頓時沉重地撞上櫸木地板,發出厚實的低音,外頭的水柱應聲消失,那道美麗的虹弧也倏地不見--

  “啊!”她輕叫。淡淡的失落湧上心頭,為那逝去的虹,她癱坐於地,臉色顯得沮喪。

  “你醒了!”路敦逵一身亞麻休閒裝出現在落地窗外。帶著他慣有的微笑,優雅地拉開紗門踏進臥房裡。

  高挑俊朗的男性,如旋出雲氣的旭日,無預警地出現在她的視線內,他有種叫人自慚形穢的韡曄氣質……

  看著她身上那件領口過低的男性睡衣,路敦逵朗朗地低笑。“抱歉,這兒全都只有我的私人用品,昨兒個夜裡帶你回來已晚了,無處可買女性衣物,只好委屈你穿我的衣服。”緩緩地在她面前蹲下,溫柔地伸手理理她頰畔的波浪卷。

  她微微抗拒他的動作,晶亮水眸有絲防衛。“別碰我!”七天未曾開口,以致她的嗓音乾啞,像是久未拉奏的提琴般。

  路敦逵倏地舉高雙手。“抱歉!”對於初次見面的女性,他從不會有逾矩的行為,適才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碰她,就像她是他的情人般,給予她備受呵護的感覺,他的情人們一向喜歡這樣的!這種潛意識裡的習慣,讓他忘了她根本不是他眾多情人之一。

  “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眼波流轉在他與四周環境之間,忍著喉嚨的乾疼,她緊著嗓音問。

  那柔膩的聲音該是圓滑的!路敦逵暗自打量。她的音質很美,只是此刻聽來,有著缺水的乾澀。

  他站起身,行至面床的寫字櫃,執起置於櫃上的骨瓷水壺,倒了杯水,踅回她身邊。“先喝杯水,你的聲音很緊,喉嚨不好受吧!”與她保持一尺的距離,他將水杯遞向她。

  她有些遲疑地接過杯子,美眸看了看路敦逵,又看了看澄淨清澈的液體,輕啜了口,嘗到了那甘甜後,她仰首一飲而盡,動作大而不失優雅。

  水滑入她的咽喉,讓她雪白的纖頸一震,細微的鼓動,美得令他心漾。“還要嗎?”他溫柔地問。

  她沒有回答,雙手緊握水杯,問:“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嗓音不再乾澀。

  聽!果然是天籟般的純美嗓音。他在心裡讚歎著。

  “我叫路敦逵,這裡是‘羅瑟’台灣分公司的頂樓,我的住所!”他簡單地回答。他是非自願地被父母給“放逐”到台灣的,因此,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離開,所以,當初來時,並無心購置住所,只是隨便請人將公司頂樓改建成一房一廳的簡易棲身所,既省時又省事。

  “羅瑟”!她蹙眉,除了自己從小生長的那個組織外,對於外界有的企業體系,她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那是屬於光明的一切,與自己所處的黑暗是對立的。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她記得,她是在一家俱樂部裡!那是一家專為道貌岸然的尊貴名流所開設的邪惡俱樂部。她一直以為,淫亂、犯罪全是見不得光的黑社會才會有的人類行為現象,但一個禮拜來的所見所聞,徹底地混淆了她對光明世界的“純善”看法,她已經無法理清,自己憧憬嚮往的燦亮光明到底在哪兒了!

  “我給了金豔姬五百萬,將你帶出俱樂部……”

  五百萬?他給了金豔姬五百萬!他買了她嗎?像俱樂部那些會員買那些女人一樣,這個如旭日的男人買了她!

  原來……原來他也是那個淫亂俱樂部的會員,他想在她身上發洩潛藏的獸性嗎?像是那些女人與會員間那般……不!她不敢想……

  “你買了我多久?你想對我做什麼?我不是那個俱樂部的女人,你不能把你在俱樂部的縱欲遊戲用在我身上!”握著水杯的纖指不自覺地用力,她十分清楚,被買出場的女子所面臨的處境。“你無權那麼對我!你不行!”

  路敦逵感受到她情緒裡的激動,同時憶及她背上的鞭傷--那會是男會員遊戲時,留在她身上的嗎?如果是,他會殺了那名男子,他的騎士精神永遠無法忍受女性受到男性的傷害。

  帶著憐惜的目光,他靠近她,大掌握住她圓潤的肩頭。“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告訴我!”

  “不!別碰我!”她掙開他,快速地退至牆角,背抵著牆緩緩自櫸木地板上站起,雙眸中閃著捍衛自己的堅決。

  “我不會傷害你……”她背上的傷不能那麼抵牆摩擦的。他擔心地看著她,移動步伐欲接近她。“告訴我,你的名字、住處,讓我幫助你,好嗎?”她眼中那抹自衛性的堅強,讓他心疼得想擁緊她,他跨大步--

  “別過來!”她大喊,同時打破手中的水杯,緊握玻璃碎片,將尖銳的一端對向路敦逵。她一點都無法相信他的話,因為他也是那俱樂部裡的會員,他也是那淫亂的一員,他是不可能幫她什麼的!

  “別傷害自己!”路敦逵叫嚷。看著鮮紅的血由她的手心滲出,顯然玻璃碎片已劃破了她的掌。

  “別過來!否則我殺了你!”她咬牙警告。殺人對她而言,一點都不困難!一個禮拜前,當她還處於黑暗世界時,她就已殺了個男人,那只是把刀子送進人體而已,一點都不難……

  路敦逵絕對相信她會那麼做,她的眼神告訴他,若他靠近,她一定將那片碎片嵌進他胸膛。他知道,她會!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向她。“告訴我,你的名字、住處?為什麼被帶進俱樂部?是不是生活有什麼困難?讓我幫你……”他的尾音頓時氣弱--

  劇烈的痛感由胸口傳來,他對上她的眼,沉著氣說:“我……不會傷害你,相信我……”溫熱的液體汩汩流出,染紅了身上的白色亞麻襯衫。

  她避開他的眼,低頭看著緊握玻璃碎片的雙手,玻璃尖銳的一端已在他體內,她幾乎是用力且不留情地刺進他的胸膛,他溫熱的血與她的交融,由她的手與他胸膛的貼縫滴落於櫸木地板。

  “為什麼不避開?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我和那家俱樂部的小姐不同,你懂嗎?”她幾乎是冷靜地陳述。在俱樂部時,她被限制行動,無法自我保護,但現在形勢不同了,這裡只有他一個人,要撂倒他、置他於死地,並非不可能。

  路敦逵喘了口氣,伸出手溫柔地撫著她絕塵冷豔的臉蛋。“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同,早在那場……‘墜入情網’的遊戲中,我就已看出你的不同,所以我花了五百萬帶你離開。你……你不屬於那裡!”他的聲音清晰,唇邊甚至揚著那抹他慣有的笑。

  她有些吃驚地瞪著眼盯住他,他的精神一點也沒有因失血而渙散,反倒是異常集中、專注,她想對他說些什麼,但卻教乍響的門鈴給打斷。

  “真……糟糕!這鈴……來得煩人!”路敦逵皺起眉低喃,雙掌疊上她的手,使力將插陷在胸口的碎玻璃抽拔出來,血倏地飛濺在她臉上,帶血的大掌欲拭去她臉上的血珠。“……愈弄愈糟……”看著她的臉蛋都是血,不禁又喃喃自語。

  “你……”他的胸口迅速地滲著血,他卻好像沒什麼痛苦,讓她的心不禁抽痛起來。

  門鈴催命似的直響,他放下手,轉身走了兩步,很慢卻不紊亂。“我得去應門,浴室在那邊,你自己清洗清洗,嗯?”他停下腳步,回頭對她說。

  語畢,他緩慢地走出臥房,留下全身血跡斑斑的她……



  褪下手套,凌冱神情深思地凝望著長沙發上已然昏迷的路敦逵。

  今早,他本該到台大的醫學研究中心發表一篇論文的,只是臨出門之際,他偶然在公事包裡,翻出了一份關於“歐氏”的投資計畫表,而路敦逵正巧於半年前幫他接管了“歐氏”,因此,他私下認為,該將這計畫書交給路敦逵,於是他便順道過來一趟,沒想到竟遇上這樣浴血的場面。

  對於路敦逵會遭“他殺”,他其實一點都不驚訝,因為,他的情人太多,女人間若為嫉妒、爭寵而發狂傷他,根本不足為奇!路敦逵該慶倖的是,他胸膛的傷並未傷及任何內臟,不致對生命造成威脅,他還是有機會可應付更多情人的。凌冱幽幽地想,嘴角不禁輕蔑地泛起笑紋。

  他將針頭插進路敦逵的手臂,慢慢地把藥液注射進他體內,然後坐於一旁的雙人沙發,等待他清醒。他可是有一堆話想問他吶!尤其是他房裡那位他堅持要他先治療的女子……呃……或者,該說……兇手!

  半晌,路敦逵發出低沉的呻吟,緩緩張眸轉醒。

  “醒了?”

  清冽的男音拾回他昏迷前的記憶,路敦逵自沙發上撐坐起身。“她呢?她不要緊吧?”不顧身上的傷痛,隨即促聲急問。

  凌冱挑眉看著他,真不曉得他是急色,還是真的奉行“女士優先”的十足十紳士。“她當然沒你嚴重!。

  聽著凌冱閒適的口吻,路敦逵又急道:“你有先幫她包紮?”搗著胸前的痛處,他欲起身走動。

  凌冱先他一步,制住他的蠢動。“你昏迷前的要求,我已照做。現在,你最好聽我的!你的傷口很深,我所帶的工具都是簡易的,我可是費了一番工夫才將那‘破洞’縫合,你別再亂動,免得傷口裂了!”這是警告,也是實話。

  聽到凌冱有照自己昏迷前的要求,先處理她的手傷,路敦逵放心地癱回沙發上。“你不是有個醫學研討會嗎?怎麼突然又來了?”話雖這麼說,但他其實慶倖凌冱來得巧。

  像是望穿他心思般,凌冱沉言開口。“你該感謝我昨天忘了給你這份檔,否則我今早就不會再來,而你‘羅瑟’少東遭‘情殺’的案子,肯定以快報方式出現在各媒體。”

  看了眼桌上的文件,路敦逵輕笑,右手撫上纏滿繃帶的胸膛。“她不是我的情人!”他淡淡地說,性感的嗓音除了失血的疲憊氣弱外,尚有一絲惋惜。

  “不是情人?那麼是……仇人吧!”凌冱的藍眸閃過興味地看著路敦逵。“她手中那塊碎玻璃的形狀,與你的傷口是吻合的……”

  “我跟她無冤無仇。”路敦逵笑答,打斷凌冱的話。“我的傷……”他頓住語氣,眸光瞟向房門,接著說,“只是意外!單純的意外!”

  聞言,凌冱半眯著藍眸深思,那名冷豔的女子的確有種魔力,能讓急色貪歡的男人失亂心神,難不成……路敦逵也是失了心神,想“霸王硬上弓”,才導致意外上身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路敦逵出聲,他知道凌冱心裡的猜測。“我路敦逵不會做那種無恥的事。”

  凌冱笑了笑。“你的形象太差,讓我不得不想歪!”

  “我與女人往來,一向是你情我願,我從不勉強對方,更無需勉強!”言下之意是女人之於他,全是自己送上門,他根本不需強佔誰。

  “我瞭解,因為你還沒有愛……”

  “別再重複昨天的話題,拜託!”路敦逵苦笑,抬首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已是中午。“怪了,我一個早上沒下去辦公室,秘書跟助理竟渾然不知。”往往,要是他睡晚了,總會有人打電話上來叫他,今天確實有點反常。

  “我幫你請了假,你最好休息幾天,免得傷口發炎,我留些藥,你得按時服用,你這種傷上醫院是很麻煩的,也許還得到警局作筆錄,尤其你的身份特殊,更可能被關照,你若不想惹麻煩,換藥、拆線就自己來,我把方法全寫下,你只需照著做,倘若傷口真的發炎,你就打電話請我的醫學院同窗佟爾傑過來,這是他的電話。”凌冱將一些藥品和寫得密麻的白紙放在桌上,收收自己的東西,欲離去。“我的發表場序改為下午一點,我得走了!”

  路敦逵起身,想送他出門,卻牽動傷口,讓他悶痛不已,只好坐回沙發上。“不送了。”

  凌冱頷首,再次囑咐。“多休息吧!麻醉藥效退了,會更疼的。”他有些惡意地笑了笑,邊走向玄關。

  “我耽誤了你的行程,可能讓你趕不上小谷兒的生日,我很抱歉。”

  “別這麼說,我女兒會很高興我救了你的,至少她的生日前夕沒變成她‘Uncle路’的祭日!”很殘酷的笑話,卻充分地說明,今早要是他沒過來,路敦逵肯定會因失血過多而身亡。

  路敦逵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笑著,長指若有所思地輕摩著身上的繃帶--會留下疤痕吧!他想。她是第一個在他身上“刻”上記號的女性,這輩子他怕是忘不了她了!

  凌冱走後,路敦逵在沙發上睡了好一會兒。他竭力地克制自己不要進房去,他相信她受了不小的驚嚇,此時此刻不宜再去驚擾她。等稍晚她冷靜些,再詢問她的名字及背景。

  “你是那裡的會員嗎?”婉轉明淨的柔潤女嗓音,帶著堅定的語氣,幽幽沉沉地問。

  路敦逵睜開眼,望著不知何時已站在沙發旁,俯著美顏看他的女子。她身上依舊是他的舊睡衣,雙手隱沒於過長的袖管中,使他無法瞧見那包紮過的柔荑。“手疼嗎?”他問,疲憊的嗓音,異常低柔迷人。

  她明顯一愣,不明白他在差點被她殺死後,為什麼還要關心她?他該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地對付她的!因為,在她所處的黑暗世界裡,人們都是秉持這套原則,對待得罪自己的人,甚至加倍奉還地殘害對方。

  “你餓了嗎?”見她沉默不語,他又問。一個浴血的早晨下來,他已感饑餓,更何況只喝了杯水、連早餐都沒吃的她。

  溫柔醇厚的嗓音,拉回她的思緒,順了口氣,她冷靜地開口。“你是那裡的會員嗎?”

  “不是!我跟你一樣,不屬於那兒。”路敦逵徐緩地坐起身,狹長森黑的眸子沉定地望進她眸底。“你害怕那裡的一切是嗎?你似乎是誤以為我也是會員,才動手傷我的。他們傷害過你,是不是?你背上的傷是他們的傑作?”表情轉為嚴肅,他的聲音透著怒氣,為她的遭遇。

  她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意外,但有些更多的不解。“為什麼?如果你不是會員,為什麼能帶我出來?”這是她最不明白的。

  “因為你也不是那裡的小姐,那裡的規定,我不需遵守,他們也無權約束你。你在那裡是被迫的吧?是生活上有困難?”路敦逵挺起背,坐得很正,也離她更近,近到她身上的幽香能飄入他鼻腔,舒暢他的氣息。

  她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地道出自己的名字。“康頌文!”

  路敦逵眸光一亮,是她的名字嗎?

  彷彿理解他的沉思目光所代表的涵義,她清楚地重複。“康頌文,我叫康頌文。”拿起桌面上的筆與紙,將名字留在上頭。

  路敦逵接過紙張,看著娟秀的字跡,喃喃柔語。“康頌文,頌文、頌文……”

  她看著他反復讀著自己的名,竟覺得好聽得很,她的名像是取來給他叫似的。

  “頌文,我可以這麼叫你吧!”他與她相凝,眼光很柔,就像對待他每一位情人一樣。只不過,他的眼中多了抹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異樣光彩,那像是人們在對待自己的真愛時,才會出現的波動。

  她看著他,輕輕頷首,並不排斥他直喚自己的名。因為,他每喚一次她的名,她便感覺長久以來,那顆因處於黑暗而冰冷的心,彷彿被一圈溫暖的光給包裹般,變得暖暖煦煦的,舒坦她全身的細胞。

  “頌文,告訴我,你是怎麼受傷的?他們傷害你,是不是?你背上的……”

  “是金豔姬打的,我不肯接待會員。”她打斷路敦逵的話,淡淡地答。眸光透出一股不屈撓的堅強,而非回憶的恐懼。

  路敦逵傾靠沙發椅背,大掌覆額。他早該料到是金豔姬的!康頌文身上那股不容人辱沒的傲然氣質,是不可能屈就那些貪歡好色男會員的荒唐行為的,而惟一能教訓她、挫她傲氣的人,就只有那俱樂部的負責人--金豔姬!

  “她打了你幾次?”抑著氣,他極力穩著聲問。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傷害女人的衝動,只為她--康頌文。

  “一次!我只在那兒待了七天,她沒太多機會能打我。”她的語調冷靜自持,就像陳述著不關己的小事,或者是她在知道他非俱樂部會員後,才如此平靜。

  “七天?那種環境,七天已算是折磨!”尤其是她根本與那兒格格不入。“怎麼被送進去的?家人逼的嗎?”他重重地閉上眼,她那抹被環境磨難出來的堅強與冷靜,著實令他心疼,再看她,他肯定會將她緊鎖入懷,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想望感覺。

  “我沒有家!”冷靜無波,這樣的語氣,令人心疼。

  路敦逵張開眼,再也無法自抑地拉她入懷,她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幾乎是摔跌地倒在他懷裡,並撞疼了他的傷口,但他毫無哼痛,只是緊緊地擁著她。然,開口--

  “沒有家,就留下來吧!”他當她是家庭經驗不愉快,是以不再問她,為什麼沒有家。她值得更好的對待,而他願意給她。

  她沒說話。意外地在他懷裡,感受到溫暖,他不但有著如旭日般的明朗外表與韡曄氣質,就連身體都是和暖的,在他懷裡,她真切的感覺到:找到自己嚮往的光明了!

  找到自己嚮往的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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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5 00:02:48
第三章

  沒有家,就留下來吧!

  路敦逵那柔情款款的渾厚嗓音,在她耳邊縈繞良久。這句話對她而言,不單只是溫馨的挽留或同情的收留。對她來說,這句話的意義,在於它所隱含的認同感!

  路敦逵沒因她的身份、來歷不明而排斥她,反而無條件地接納她,這可說是對她這個人的認同。這種感覺,讓她如獲新生,她不再是過去的康頌文,不再是那位被貼上“黑道大哥情婦”標籤的康頌文!

  “不再是……”站在浴室的鏡臺前,康頌文凝視著鏡中的自己。“不再是!”再一次堅定地呢喃,她舉起手中的利剪,毫不遲疑地剪著柔亮烏黑的波浪大卷。

  “頌文,你的衣服送來了!”路敦逵提著一袋袋他請秘書臨時購來的女性服飾及日用品,緩步地走進臥房。下午開口留住她時,他已將這屋內惟一的臥室讓給了她。這頂樓連同陽臺差不多有五百坪左右,當初,因為考量只有他一人住,所以,完全是以單身公寓為參考,將這兒的空間設計成:一座一百五十坪的陽臺花園、一間一百五十坪的客廳,一間一百坪附有二十坪寬大浴室的臥房,以及一個五十坪的廚房兼飯廳,其它餘額坪數則是被電梯、樓梯給分了去。

  基本上,他的生活空間算是非常寬敞,只是他沒料到當初的設計會導致他今日得夜宿客廳的命運。

  路敦逵撫壓著胸口的傷,淡淡地笑,優雅地坐在床沿,看著浴室那扇透出光的毛玻璃門。這問臥房可再隔為兩間,改明兒個再請人來動工好了,他思忖著。

  久久,康頌文始終未從浴室出來,路敦逵起身走向浴室,推開那扇玻璃門,因為只有自己住的關係,所以除了玄關的大門有設鎖鑰功能外,這屋內的門全無門鎖。

  “頌文!”他輕喚,繼續往裡邊走。猜想她是在泡澡,他並無意唐突,只是擔心她的手傷,是否造成不便。

  “頌文!”他終於看到她了,並且發現她那剪得一頭亂的髮絲。“你在做什麼?”他大喊,沖上前去,奪下她手上的利剪。

  康頌文看著他,發現他眼中有著不敢置信的驚詫,她握上他掌著剪刀的手。“我只是想換個髮型。”她淡淡地答,像是要他別太大驚小怪似的。

  聞言,他俊眉挑高,短暫沉思。“我來幫你吧!”拉出鏡臺下的古典方凳,讓她坐在上頭,再從隱藏式木櫃裡,取出自己的理髮工具。

  “你要做什麼?”盯著他,她不明所以地問。

  路敦逵笑了笑。“你不是要換髮型!我的工夫可是一流的,放心交給我,嗯?我自己的頭髮也是D.I.Y.的!”中學時,一次理髮意外讓他差點沒了耳垂,自此之後,他不再上髮廊,總是在家自理,長久下來,練就了一手不輸專業造型師的理髮技術。他母親還曾為此嘲笑他,可自行開業呢!

  康頌文還來不及質疑他的話,就見他已在她頭上梳梳剪剪起來,刀法俐落熟練,完全不輸專業的設計師。

  她靜靜地看著鏡中專注的他。他身上只繞著繃帶,並沒有穿任何上衣,結實修長的胳臂、起伏有致的胸肌、線條分明的腹肌泛著光澤,有力地層現在她眼前,他看來像是個注重鍛煉的人,而不是像那家俱樂部的貴公子般,全身都是鬆垮的贅肉。

  “你常做運動嗎?”他的臂肌因手上的動作而有力糾結、細微抽動,看起來很有生命力。

  “嗯!”路敦逵看向鏡子,唇角有著淺淺的笑意。“我的朋友戲稱我為‘練家子’!”

  “練家子!”她不解地低喃,像是沒聽過這詞。

  “嗯!武術。我練武術。小時候,父母擔心我會被綁架,特地從內地請人教我防身用的武術!練了近二十年,朋友因此笑稱我是‘練家子’!”路敦逵笑意仍留在嘴角,隱約有自嘲的意味。“你知道嗎?習武的人,個兒通常不高。”

  聞言,她雙眸驟亮,看起來很有精神。“你的樣子不像不高!”她的估計,他約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左右。

  “我是玩票性質的練,並非真正習武之人。”他諷刺一笑,發覺很多事,他之所以做,都是一時玩心,就連男女間的情感,他好像也是如此。他這顆玩心何時能變真心呢?誰能像凌冱所說的,讓他想獨佔呢?他突然停下動作,凝望住鏡中的康頌文……

  康頌文也望著他,像是在等待他的話般,靜幽幽地望著他。

  兩人的視線在鏡中交纏好一會兒,路敦逵才笑說:“你的髮質很好。”他將心思導回她髮上,唇邊始終揚著笑,恍若心中有什麼趣事。

  康頌文沒講話,她知道,他其實不想說什麼的,他只是在為兩人呆望而發窘的狀態,找個最自然、從容的解悶之道罷了。

  路敦逵專心地剪著她的黑髮,而她則沉默地看著他神情認真的俊顏,兩人均不再多言。偶爾,他會抬頭看她,對鏡中的她,淡淡地笑,彷彿在向她透露什麼訊息,她讀不出來,也同他一樣,以淡笑響應他。

  沉靜的空間,只存剪刀的咋嚓聲,隨著時間的流轉而縈繞,某種情愫亦隱隱地在兩人心底發酵著……



  “唔……”古典樂悠悠輕飄的辦公室裡,男性低沉的悶哼清晰可聞--

  路敦逵一手撫胸,一手持筆批閱著桌上的公文。由於發炎出水,以至於已過一個月,他的傷口仍未完全癒合。

  他並沒有遵照凌冱的指示,在傷口發炎時,打電話找佟爾傑來看他的傷,只因他身旁的康頌文對療傷之事,幾乎是得心應手地媲美專業護理人員。受傷後的第七天夜裡,也許是沐浴時傷口浸了水,使他在睡眠中飽受疼痛與高燒的折磨,一整夜,他恍恍惚惚、囈語連連,只知道有雙酥軟的小手,不斷地以酒精擦拭他全身、更換他額上的毛巾,直至黎明,他燒退清醒,才知道徹夜守候他的是康頌文。

  當時,他身上的繃帶已重新換過,胸口的傷不再灼熱悸痛,繃帶的纏法很專業、俐落,與七天來,他自己胡亂包紮的方式,有著天壤之別。清醒的那一刻,康頌文就坐在地毯上,雙手握著他的一隻大掌,平放在他睡的長沙發邊緣,她的眼神定定地看著他,微微地對他笑,問他想不想喝水。就這麼句簡單的話,竟讓他失魂了半晌,那一刻的溫暖,觸動了他內心的欲求,第一次,他知道自己想要的其實單純--心靈的安適。

  “總裁……”女秘書怯怯的聲音傳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路敦逵拿起遙控器關掉音響。“進來吧!林小姐。”他儘量使嗓音聽來自然,不想讓人知道他身體微恙。

  林秘書開門進來,垂首囁嚅。“總裁……您的中餐……要訂哪一家餐廳?”雖然總裁曾告誡她,說話時抬頭挺胸,才符合高雅有禮的淑女形象,但她仍是不太敢直視著總裁講話。

  “訂餐廳?為什為?頌文呢?”幾個禮拜前,康頌文對他說,她需要一份工作來支付她在他屋簷下的食宿費用。其實,他一點都不在意生活多一人的開銷,只是頌文對這事十分過意不去,但他卻擔心她在外工作會碰上危險,畢竟還沒能弄清她到底是如何被帶進俱樂部的,因此他難免擔心她身邊會有危機出現,是以為了讓她對“白吃白住”的事釋懷,也為了讓自己安心,他便給了她一份工作來抵償她的食宿費用,那便是當他的“管家”。從此以後,他的三餐不再外訂,連生活瑣事也被處理得妥切。

  “呃……康小姐上街去,剛剛打了電話,說來不及為您準備中餐……”林秘書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想像紳士十足的總裁是否生氣。

  康小姐是一位身材高姚姣好、冷豔出眾,留著典雅“赫本”的短髮大美人。大概一個月前……就是總裁要她選購女性服飾與日用品的那天,這位康小姐便與總裁同住在頂樓,雖然總裁沒說過康小姐的身份,但公司裡的人都猜測,康小姐是總裁眾多情人裡,最得寵的一個,所以被總裁召喚在身邊。

  上街去?路敦逵挑起眉。“頌文上街去?一個人嗎?她又去買書了!”在一起生活了一個月,他發現她嗜“讀”如命,就像是悔恨曾經失學般,她幾乎手不釋卷,不論什麼書,都能看得癡迷、讀得忘我,哪怕是本漫畫,她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司機跟著去了……”林秘書訥訥地答,她怎敢忘記,總裁囑咐,不能讓康小姐單獨出門的事呢?

  “嗯!”路敦逵明白地頷首,看了看腕上的名表,離午休尚有半小時,但他已坐不住。“林小姐,中午不訂餐,桌上的報告全批閱了,我上頂樓休息,有要事先請高特助處理!”拍了拍成堆的資料夾,不疾不徐地穿上西裝外套,尊貴翩然地走出辦公室。

  一踏進玄關,路敦逵便迫不及待地褪下身上全套的亞曼尼“裝備”,一個月來,在這屋裡他已習慣只纏繃帶的打扮,隨手將卸下身的衣服和領帶丟在他的“床”--長沙發上,緩步走向惟一的臥房,想到浴室洗把臉。他終究還是沒請人來做隔間工程,為什麼呢?天曉得?也許是他已愛上了睡沙發的感覺吧!諷刺地撇嘴淡笑。他……好像真的愛上了那張名貴的長沙發呢!呵!

  推開房門,濃郁的桂花香隨風撲途而來,地板上滿是散落的紙張,落地窗簾有生命似的施施飄飛,看來喜悅自得。

  路敦逵搖頭淡笑,頌文又忘了關窗了!他走至落地窗口,將紗門拉上,阻弱風勢,再拾起櫸木地板上的紙張。頌文喜歡窗門大開,讓風與陽光進入室內,她說那是活力與光明。說這話時,她眼中閃著是那抹令他想憐惜的堅強,彷彿那是她生命完美的要素。

  將手中的紙張疊整齊,稍微翻了翻,每張都有她的娟秀字跡,右上角還編了序號,看來這些紙是一體的。

  路敦逵坐上床,重新技序號將紙排好,確定所有頁碼都排對後,他稍稍讀了第一頁的內容,像是個故事的開端。

  “頌文也愛寫故事?”他淡淡地呢喃。原來她除了嗜讀,還沉迷寫作。

  剛開始,只是隨手翻看,但看了兩頁後,他便被故事吸引,一頁一頁的往下閱讀。

  這是一個女孩在黑幫組織長大的故事--

  女孩的雙親是殺人如麻的冷血殺手,對於這樣身染血腥的夫妻而言,理該不配有任何後嗣的,但或許是上天欲以另一種方式延長對這兩夫妻的懲罰,她在賜給他們一名仙子般的女兒後,便讓夫妻倆喪命於一場激烈的火拼裡,而使得所有的罪過降至幼女身上,讓她得面臨無止盡的黑暗。

  父母死後,女孩由組織首領,也就是俗稱的“幫主”代為扶養。女孩年僅六歲,出落得美貌動人,深得幫主獨子--十六歲少主的喜愛,並視她為未來情婦般豢養在身邊,派人教導她該如何扮演好黑道情婦的角色。

  在那種黑暗的環境下,女孩沒有常規的童年生活與求學過程,她所需要的知識均由一位年輕且聰明絕頂的組織參謀教授。男參謀帶著女孩習字念書,讓她領略學習的樂趣。長久以來,兩人培養出兄妹般的情誼與默契。但卻招來少主瘋狂的嫉妒。

  一個百合飄香、春意盎然的早晨,正當男參謀在指導女孩閱讀原文小說時,少主突然領來一群重要幹部,指稱參謀是警方派來臥底的奸細,當著女孩的面,以利刃殺了他,頓時,血液紛飛四濺,灑滿了書本與女孩的臉。驚嚇過度的女孩,完全忘了哭泣與尖叫,她只是呆傻地盯著他們拖走參謀的屍體,下屬遵照少主的命令沒收她所有的書本,一幕幕血腥、無聲的畫面掠過她眼前,待她回神,她已不再有書可讀,不再有人作陪,更不再有人敢同她說話!對於參謀的死,幫裡的人全知道,那是少主癡戀女孩的瘋狂行為,“奸細”其實只是欲加之罪,因此,每每看到女孩,他們總是人人自危,避得老遠。

  漸漸的,女孩瞭解,自己是處在血腥、冰冷的黑暗世界裡,但她並沒因此絕望灰心,反而變得堅強、勇敢,她總是渴盼自己能快長大、茁壯,如此,她才能有逃出黑暗的機會。

  後來,女孩終於明白,自己在幫裡所為何用!但很幸運的,那幾年,久病不愈的老幫主去世,少主繼位,面臨舊勢力的分裂與新勢力的鬥爭,他終日忙於幫務的整頓統合,一時無暇“兼顧”她。直到女孩二十歲時,一個夜裡,她被幫裡一名調教女人的老嬤嬤喚醒,說是少主要見她,老嬤嬤細心地幫她打扮好,並在她的頸動脈塗上龍涎媚香,領著她進少主房裡。

  看到他時,她明瞭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她無法勉強順從,在他撫上她的身軀時,她倏地抄起床頭裝飾用的短刀,刺進他赤裸的胸膛,銀亮的刀刃幾乎穿透他的身體,血液不斷地滲流而出,他瞠目巨吼,引來幫內其它的人,在混亂當中,她逃了,逃向她嚮往的光明世界去……

  只是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她並不瞭解,所謂的光明也是有黑暗的!她在被迫趕之際,誤上了一名陌生人的車,被帶進了奇怪的俱樂部,在那兒過了七天與之前同樣黑暗邪惡的日子,在她幾乎要失望於光明的不存在之時,她遇見了那個男人,那個旭日般的男人!

  她在他身上找到了嚮往的光明……

  路敦逵一口氣讀完故事。血液沖上他腦門,他覺得自己像是氣喘發作的病患,呼吸瞬間凝滯,難以舒暢。他倒入床榻,狹長雙眼漆黑如夜,不眨不動地盯著天花板,手中仍緊握著那疊紙。這會是頌文的遭遇嗎?如果是,那故事的虛實有多少?他沉痛的思忖著。久久--

  “你怎麼回來了?林秘書沒跟你說嗎?”康頌文將手中裝滿書的沉重大袋擺在門邊,緩步走向他。“吃飯了嗎?”她站在床的左側,看著躺在右側的他。

  路敦逵將臉轉向她,靜靜地凝望她。剪去長髮的她,多了一分清純,自然卷的髮質,讓那典雅的髮型呈現出俏皮的弧度,配上那張冷豔絕塵的美顏,她看來既豔麗,又有著淡淡的清新。她奇妙地將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結合在一起,並和諧地縮放那迷人的風采。望著她,垂在床邊的右手又捏緊些許,發縐的紙張沙沙出聲,他無法將她與故事裡的女孩聯想,那樣的境遇不該發生在她身上!

  “怎麼了?”見他沉默不語,她淡淡地問。聲音很恬靜,唇角優美的勾弧。

  路敦逵坐起身,抬起捏了疊白紙的右手。“告訴我,這只是個故事!”他的聲音極低,有著渺遠的壓抑。

  她臉色泛白,嗓音顫抖。“你怎麼可以看我的私人物品!”有些失態地爬上床,欲奪回他手上的文稿。

  路敦逵單手攫住她的一雙皓腕,讓她失了平衡的趴跌在他身上,毫不在乎傷口可能再裂。“這只是個虛擬故事,與你無關!”眸光定定望進她眼底,沉穩的語氣像是對她的命令。“告訴我,這與你無關!”

  康頌文凝著他,心有著被剖開撩看的痛。他已經將她內心深處最不願讓他知道的黑暗過去一覽無遺了,還要她說什麼!心中最不堪的一面已被他掀開,這種赤裸裸的痛是他無法瞭解的。

  彷彿在她眼中讀出了答案,他鬆了對她的箝制,放開手中的文稿,紙張一一散落。他起身下床,走向陽臺花園,尊貴挺拔的背影好似有著莫名的情緒披蓋,使他的背肌較平常緊繃。

  康頌文看著他打開拉門,消失在陽臺右翼。風又撲簌簌地吹來,床上、地上散亂的紙在夾帶桂花香的氣流中飛舞,拳擊沙包的沉重聲調有節奏地傳來--

  他在打拳,而且打得又重又急,似乎在發洩什麼!

  他的傷口絕禁不起運動時的肌肉收縮。那麼重的拳,太劇烈。過度的拉扯,他的傷口是會裂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是因為震驚於她的身份,悔恨於自己花了五百萬竟救了個“黑幫情婦”嗎?她讓他覺得無恥、不屑嗎?

  重擊聲愈來愈急促,康頌文重重地閉上眼,心陣陣抽痛,他這麼做,只會讓她更加不堪、更加無地自容!

  木然地踏下床,機械式地收拾起一張張的文稿,井然有序的疊好,幽幽忽忽地走向陽臺。

  戶外陽光很強,幾乎讓人難以張眼。

  路敦逵一拳接一拳猛烈地打向沙袋,纏繞於胸前的繃帶早巳濕透,未愈的傷口也被蝕得發疼,但這卻比不上他心裡的悲憤:為什麼她得遭受那樣的磨難?

  “為什麼?”抑聲低吼,下一拳快又准地直放出去。還未來得及收手,一隻柔軟的纖白素手便握住他的肘臂。他側過身子,看向她。

  康頌文看了眼他胸前泛紅的白色繃帶後,深吸了口氣,平靜地將視線移至他的俊顏上。“這就是我!”拿高手中的文稿,她的臉色蒼白、黯淡,彷彿被陽光抑了光彩。

  路敦逵靜默不語,灼熱黑亮的目光與她相凝,抓住沙袋的修長五指用力地聚攏成拳,幾乎抓縐強韌的皮革。

  他肘臂的筋脈起伏,觸動她的掌心,她感受到他血液裡的激動:是不屑吧!對她身份的不屑吧!“如果你覺得這樣的我,髒了你的屋子、污濁了你的空氣,我很抱歉!我會儘快離開,你的五百萬我會設法還你。”昂首迎視他灼亮的目光,她竭力地使聲音聽起來平靜,鬆開握在他肘臂的手,欲離去……

  放開沙袋,他飛快地反掌拉住了她,長指嵌進她的指間,與她指纏指,掌心相貼。“怎麼還?離開了,你想去哪兒?回那個‘黑暗世界’嗎?你放棄了你所嚮往的光明嗎?”他問,嗓音緊繃,顯然是壓抑著內心的激動。

  “我不想惹你生厭,不要你看輕我……”眼中閃著淡淡的淚光,她想抽手,離開他的大掌,他卻不放。

  路敦逵微微使力,她的指馬上曲握。“我沒有看輕你!”他們十指交纏,完美的契合。“一起生活一個多月了,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康頌文下意識搖頭,不確定地開口。“我曾經殺人……”殺人犯,是個沉重的“汙名”,他不會不在意的!

  “不是你的錯,一切都不是你的錯!生在那樣的環境,並非你所願,那個人要侵犯你,反抗自衛是本能!你沒有錯,頌文……”將她拉近,另一手輕撫著她冷豔的美顏,她堅強的眼神中有著淚光,但她卻不讓它們流出那美眸,那種習慣性的堅強,總是令他心疼。

  他的話引得她喉頭又緊又疼,恍若被火燒灼,連說話都困難,只能啞著聲開口。“我知道……這不是我的錯!否則,我不會堅強地活到現在,如果我退縮、害怕了,我便會在參謀死後,自我了斷,而不是勇敢地追尋光明……”眸光沉定地看著他,最後一句話,她講得顫抖、不確定,彷彿害怕眼前這旭日般的男人,會排拒她……

  一陣大樓強風突然襲來,她身形不穩地往前靠,貼進他的胸懷。

  路敦逵順勢圈住她的纖腰。“留下來!既然要勇敢的追求光明,那就留下來!”就算她堅強,但他仍無法放任她在外生活。她的冷豔絕塵會讓她碰上麻煩的,就像被帶進金豔姬的俱樂部一樣……

  “為什麼?”放開拿著文稿的右手,輕輕撫上他泛紅的繃帶,她抑著聲問。為什麼要留她?他不是在看了文稿後,氣憤的打拳發洩嗎?為什麼要留她?

  路敦逵彷彿能與她心靈相通般,沉沉地開口。“我不是生氣,而是悲憤!刻骨銘心的悲憤!你不該遭受那樣的對待!”他的生活太美好,無法體會她的處境,但他卻為她心折、心疼。

  他的話騷動了她心中最深的情感,心靈中美好、純淨的情愫已汩汩淌出,朝他而去。“敦逵……你好得讓我自慚形穢……”淚由眼角進流而下,與他交握的左手不禁使力……

  路敦逵抬起她的下頷。“一點也不!你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女性,環境的磨難讓你堅強、勇敢,你一點也不遜色……”他沉緩低語,俯首吻去她頰邊的淚。

  康頌文再也說不出話來,拉下他的頸項,主動地吻住他的唇,生疏羞澀地探尋他的舌尖、皓齒。

  路敦逵雖有瞬間的驚詫,但一向情場得意的他,很快的掌握主導權,緊擁著她,技巧成熟的與她舌唇嬉戲、交纏,深深採擷她的瓊漿蜜液。

  強風再度刮起,將草坪上的紙張卷上天際,吹送到未知的遠方,打敗了那則令人悲憤的故事,卻也凝聚了相擁人兒的兩顆心……



  康頌文讓他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她的一舉一動牽動著他的心緒,呼應著他心靈裡想要的安適,他對她有了一種渴望,那像是佔有的渴望,這種他從未有過的情緒,讓他想確定自己對頌文是否只是一時的紳士情懷,或者,有更深的情愫在……

  “對不起,總裁!有位安娜•多爾小姐要見您。”林秘書怯懦膽小的聲音由通話器傳來,阻斷了路敦逵的沉思。

  安娜?她怎麼來台灣了?皺了皺眉,才欲拿起話筒吩咐,辦公室的門便教人給推了開。

  “路!”一名身著藏青色絲緞旗袍的白人女性,眉開眼笑地奔向他,她背後還跟著神色緊張的林秘書。

  路敦逵站起身,離開座位,未等林秘書開口,他便和善地說:“沒事的,林秘書,你去忙吧!”

  “看吧!我就跟你說了,路不會生氣的。”洋腔洋調的中文有著炫耀的意味,她挑眉瞅了一眼林秘書。

  林秘書有些受窘地退出辦公室。

  “路!好久不見了!”熱情的給他一個大擁抱,微噘紅唇湊向他的。

  路敦逵淺吻她一下,拉開彼此的距離。“怎麼會來台灣?”他問著她--安娜•多爾,他的現任情人,亦是著名的歌劇女伶。

  “你不知道嗎?我受邀來做慈善義演呢!”妝點得精緻的臉盡是驚詫,路怎麼會不知道她要來台演出呢?這可是音樂界的頭條新聞呀!

  “慈善義演?哼……”路敦逵不以為意的輕笑,具有東方魅力的黑眸質疑地看著她。安娜•多爾的傲慢、高高在上,是人盡皆知的,他一點都不認為她會紆尊降貴來這裡做善事。

  “好了吧,你就是要人家承認是來看你的,對吧?我的‘東方情人’!”高聳的胸部抵向他胸口,手指輕佻地在那胸肌上畫著圈。“人家可是為了你,才答應那勞什子的慈善義演的……”

  路敦逵笑了笑,握住她的手,他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此刻,他並無半點欲望。輕輕地移開她靠在他身上的嬌軀,他優雅地步向窗邊,點了根煙,沉沉地抽了起來。

  “你怎麼了?路?那麼久沒見面,你都不想嗎?”安娜走到他背後,緊緊環抱他腰身,踮著腳尖,在他耳後呵著氣。

  “安娜!這裡是辦公的地方!”路敦逵抑著聲低吼,警告意味十足。

  安娜赫然鬆手。路從來不會用這麼差的口氣跟她說話,她突然覺得好沒面子,淑女的尊嚴蕩然無存。“嗚……你怎麼……可以這樣凶人家……人家特地……從歐洲來看你……還特地……打扮得東方味……為了討你……歡心……你還凶人家……敦逵,你變了……你不再紳士……不再溫柔……嗚……”她進聲哭啼。

  他變了?路敦逵身形一凜,他真的變了嗎?不再紳士、不再溫柔嗎?他的腦子有些亂,無法理性的分析、判斷,只知道,當一個男人被自己的情人以近乎責罵的口吻,指稱“他變了”,那就是他的不該!像是要證明什麼般,他轉身捧住安娜的淚顏,細細地吻著--

  “好了、好了!別哭了,是我的錯,好嗎?”拍拍她的肩,他溫柔地說。

  安娜欲擒故縱似地推開他,耍脾氣地離他三尺遠。“我不管!你今天一整天都要陪人家,否則人家就不原諒你。”她刁蠻無理的下命令,臉上的妝被哭得有些花。

  路敦逵看著她,西方女性骨架不像東方女性纖巧,穿起旗袍來,挺不入格調,甚至看來怪異!不由自主地,他想像頌文穿著旗袍的模樣:體態窈窕、娉婷婀娜,該是世間絕色。唉!頌文的美,著實非安娜所能及的……

  “路,你不答應人家嗎?”看他默默不語,安娜沒好氣地嬌嗔。

  路敦逵回過神,撇嘴輕笑,他居然在現任情人面前,想著另一名女性,他真是個不尊重情人的男人!有些自嘲地搖搖頭,將煙蒂捺熄於精巧的錫制煙灰缸,取出掛在衣櫥裡的稜紋西裝穿上,拉過安娜的手臂。“走吧!今天是你的了!”輕輕地在她額鬢印上一吻,暫時抹去那抹盤距心頭的美麗倩影,將注意力全集中在他熱情、成熟的情人身上。

  “哼!就知道你捨不得人家!”撒嬌地挽住他,她這才笑開眉眼,跟著他的步伐往門口移動。

  不期然地,康頌文開門進來。“敦逵……”頓住語氣,眸光閃過一抹波動。“我……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有些慌然地轉身欲離去。

  “頌文,等等!”路敦逵拉住她,瞥了眼她提著的餐盒。“你是特地為我送午餐?”未愈的胸口猛然發熱。

  背著他,點了點頭,有些傻氣地開口。“快十二點了,你沒上來,我以為……以為你今天比較忙,所以自作主張幫你送下來。”以往,他總是在十一點半上頂樓用餐,今天晚了,她以為他分身乏術……

  “路!她是誰呀?怎麼這麼沒禮貌,說話都不看著人!”安娜嬌嗔,碧綠的眸子有著明顯的妒意--為康頌文的美。

  路敦逵扳過康頌文的身子。“這位是我的情人--安娜•多爾!”毫不矯飾,大方地將他與安娜的關係披露,但對於她的身份,他卻不打算介紹給安娜知曉,他下意識地不想與人分享頌文的所有,就算對方是女性,亦然!

  康頌文看了眼安娜,微微頷首,冷靜地說:“你好,多爾小姐。”然而,心中陣陣波濤湧流,僅有她自知。

  安娜傲慢地轉開臉,挽住路敦逵的手。“走了啦!你說過,今天是我的!”路看這東方女子的眼神很不一樣,是她從未見過的,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路鍾情於這名東方女人,只可惜,她安娜是不會讓路投入別的女人懷裡的……

  “今晚,我恐怕不回來,你別等我,嗯?”

  康頌文點點頭,表情平靜得令人生畏。“我不等你。”她輕聲低言,看著他被安娜半拉半纏地拖出辦公室。

  直到門闔上的前一秒,他們的視線仍舊交纏相凝,彷彿心中都有著千言萬語無法對彼此表明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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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5 00:03:15
第四章

  ……雖然總裁有很多情人,但我們都認為,總裁最喜歡的就是康小姐……

  林秘書略帶安慰口吻的話語,不斷地在她耳際重複著。康頌文蜷著身子側臥於柔軟的床榻上,漆黑澄澈的眸子凝視著落地窗外的陰暗處--

  很沉的夜,空氣裡全是屬於該熟睡的寂靜,然而她的精神卻因林秘書中午的那些話而清明,並且不停地思考著。

  路敦逵,挺拔英俊、家世良好、有魅力、吸引人,這樣的他,有很多情人並不足為奇,只是,這層認知,讓她的心悶悶痛痛,一向堅強的心彷彿變得脆弱易感。

  長期生長在黑暗紊亂的環境裡,讓她的敏感細如髮絲,因此,她很清楚自己對路敦逵的感覺是什麼,這種感覺並非突然而來的,而是他對待她的言行舉止,將她的心給獨佔、吞噬--她想,她是愛上這個韡曄的尊貴男人了!

  沒錯,她是愛上他了!愛他的溫柔、愛他的燦亮,只是……他對她,恐怕只有同情與憐憫吧!

  纖指不自覺地撫上唇,輕輕地摩挲著。一個吻,並不能代表什麼,她不該傻氣地沉緬,他的溫柔、燦亮不專只是為她,他待他的情人,想必才是深情體貼的專寵吧!

  想著此刻的他與安娜,心不由得酸澀起來。翻個身,她將臉埋入枕頭中,深沉且用力地吸著氣,平靜心緒的紊亂,試圖走訪夢鄉,只是--

  這一夜,周公似乎不怎麼歡迎她……

  路敦逵裸著上身,倚靠著床頭,沉沉地抽著煙。身旁的安娜已累得熟睡,他的精神卻異常清醒,只因頌文的身影佔滿他腦海、鼓動他腦波,就是不肯讓他休息。

  “頌文……”他淡笑低喃。大掌不由自主地撫上胸前的紗布,傷口快癒合了,她怕他熱,不再用大捆繃帶纏他,僅用紗布幫他貼敷。

  頌文,唉!這個讓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早巳佔據了他的每一個細胞--

  她讓一向放浪開朗於情場的“東方情人”路敦逵,變得多愁善感起來,更讓他在抱著自己的情人時,想的全是她。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進駐他的心,就連他一直認為自己“惟一”在意、喜歡過的前妻,在他心中都只剩下模糊的印象,而頌文僅與他相處短短的一個月餘,竟能如滴水穿石般,深入他的內心,讓他對她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情愫。

  正如安娜所言,他變了,變得有欲求,變得知道自己要的是精神上的安寧與舒適,這兩種看似簡單的東西,從來不是他優渥的生活環境能給他的,這是種深刻的身心寄託,而唯一能給他這種感覺的人,只有康頌文!

  至於,他的前妻--歐運琛,他承認,他欣賞她的音樂造詣,他甚至開始感到自己是因為她的音樂才華而注意她,或許,他是真的愛過她,但那已成為過去,是段可有可無的過去,遙遠而模糊。況且小琛從未像頌文這樣佔據過他的心緒,天!他的頌文啊--

  堅強的她、絕塵的她、安適的她,是他真正、惟一想追求、想擁有的女人,這該是愛吧!瞬間,頌文中午在辦公室時的情景躍進腦海,她那異常平靜的眼神,彷彿在告訴他,不該違背自己真正的心意,而跟安娜走!

  “該死!路敦逵你真是個混蛋!”他低聲暗咒。此刻,他確切地明瞭,自己只是為了證明對頌文是否有特別的情意,才跟安娜出遊的。簡言之,他利用了安娜。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他該立刻離開才對!何況,此刻,他根本是渴盼著頌文的。“路敦逵你真是瞎了眼的混蛋!”再次低咒,他掀被下床,快速穿戴衣物。

  “路……”穿衣時的沙沙聲,吵醒了安娜。“才兩點而已……你在幹麼?你不是說陪人家到天亮嗎?”

  “抱歉,安娜,我想起一早有個會報,我得走了。”

  “你騙人!”安娜衝口斥罵。“今晚,你一直在敷衍我,做愛時心不在焉、謊稱胸口的傷是胸腺瘤開刀……”

  路敦逵沉沉打斷她。“你別亂想!”對於生氣的女人,他一向使用熱情攻勢,抱抱她們、吻吻她們,只是此刻,他心裡全是頌文,讓他無法再施展他的熱情撫慰安娜。

  “哼……我亂想!你心裡才有鬼呢!你說,你是不是看上中午那個東方女人?你跟她上過床,對不對?”她尖聲怒吼。

  路敦逵沉默了。女人的妒意強如酸堿,是他最無法忍受的。既然無法平和收場,就成冤家不相見算了!

  不再說什麼,他轉身邁向門口。

  “路……別走呀!”

  背後傳來安娜跌撞下床的聲音,他沒回頭,反而加快步伐走出房。

  她一直沒入睡,所以她知道他回來了。浴室嘩嘩的水聲,讓她眉心深折,他不該淋浴的!好不容易要癒合的傷,可能會因此再發炎。他該小心地在浴缸泡澡才對。

  擔憂的心,讓她無法靜靜躺在床上,她扭開夜燈,步下床,徐徐走向浴室……

  如象牙反射出來的燈光,籠罩著蓮蓬頭水霧下的他,健碩高大、肌理分明,他就像大理石雕刻品般尊貴完美,令人移不開目光。

  “敦逵……”她開口叫他,豐沛的水霧,讓她的聲音如空谷中的鳥鳴,輕軟悅耳又帶點虛幻。

  聞聲,路敦逵側過臉,看著手拿浴巾,平靜地站在一公尺外的她,他有些驚訝,自己一點都沒發覺她進到浴室。天!就是這樣安適嫺熟的她,讓他不得不心動的!

  她攤開浴巾,視線與他交纏,他隨即關掉水源走向她,讓她幫他把浴巾圍在腰際,兩人的默契不言而喻。

  “傷口濕了!”她低聲歎息。牽著他的大手走出浴室。

  幽靜的臥房裡,夜燈暈黃唯美,路敦逵坐在床榻上,任康頌文擦拭上半身的水滴。她仔細、輕柔的動作,讓他舒服得想閉上眼,但卻又捨不得不看她。

  “我吵醒你了!”握住她正欲扯開紗布的小手,他柔聲低問。

  她搖搖頭,拿開他的手,輕輕地撕下紗布,熟練俐落的消毒、敷藥。“不是不回來嗎?”她淡淡地問,聲音裡有著很輕的歎息。

  大掌輕柔地撫上她晶瑩雪白的美顏。“你呢?不睡是在等我嗎?”拇指滑過她眼下的陰影,他猜想她一夜無眠。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睜著灼亮的美眸凝望著他,她該如何對他開口說,她想了他一夜,甚至吃安娜的醋呢?如果直接告訴他,他會不會認為她厚顏無恥呢?

  “頌文……”沒等她說話,他喑啞的喚著她。“你知道,我想了你一整夜嗎?頌文……”捧起她的臉,他嗓音低柔如愛撫地呢喃。

  她的心一震,淚陡然流下。“你有安娜呀!”她的聲音很低、很克制,就像她平常的堅強、冷靜。

  路敦逵驚訝地看著她,她的淚水彷彿在指責他。“為什麼哭?”修長好看的指,輕緩揩去她的淚,他將她摟進懷裡。

  她搖搖頭,柔荑輕輕的圈著他的腰腹。“不知道……只是……我也想你……很傻氣對不對?明知你有了情人的,我還……”

  “別說了,頌文!”他阻斷她未完的話,抬起她的臉,有些激動地吻上她,彷彿他等這個吻,等得饑渴、等得難熬般,狂野地纏繞她的丁香小舌,吞吮著她唇中的甜美玉露。

  路敦逵緩下動作,喘息地離開她的唇。“可不可以?頌文……”他很想要她,但他更想確定她的心意。

  康頌文眨了下猶帶珠淚的翹睫,眸光堅定地看著他,不發一語地解開睡衣鈕扣。



  “嘟……嘟……嘟……”急促的電話鈴聲,擾人地回蕩在桂花香味吹送的氣流裡。

  路敦逵慵懶地張眸,並不急著接電話,而是帶笑看著懷中仍熟睡的康頌文。看來,他是累壞她了。

  “嘟……嘟……”電話持續地響著,彷彿宣告著來電者有“十萬火急”的事,要向他稟明般。

  瞥了眼牆上的掛鐘,不過才八點十五分,樓下會有啥大事?他輕笑兩聲,依舊沒接起電話,而是愛戀輕柔地撫著康頌文吹彈可破的柔嫩肌膚。

  久久,康頌文平靜地睜眼,從深眠狀態掙拔出意識。她看著直盯著自己瞧的路敦逵。“電話響著……”剛醒的嗓音未開,柔潤中帶著淡淡的乾啞,很特別、很悅耳。

  路敦逵唇邊笑意擴大,俯頭吻住她,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他才結束這個熱情的早安吻,探手接小几上的電話。

  “什麼事?”溫柔醇厚的嗓音,言簡意賅地問。雙眸一刻也離不開康頌文,他彷彿在同她講話似的。

  半晌,他的眉間深折,語氣也硬了些。“別讓她亂闖,我馬上下去處理!”言畢,他掛上電話,大掌覆額,重重地吐著氣。

  康頌文撐起身子,看著平躺的他。“怎麼了?”

  路敦逵放下大掌,拉下她的頸,再次吻住她的唇,輾轉吸吮,探舌攫取,既狂野又孟浪。

  “嗯……敦逵……”她出聲推拒,唇有些腫痛。

  路敦逵放開她,長指摩挲著她紅腫的唇。“對不起,痛嗎?”

  她搖搖頭,再一次問:“怎麼了?”眼神中有著安撫人心的平靜。

  路敦逵坐起身,摟著她,靠著床頭。“安娜在樓下鬧,我得下去瞧瞧!”雙手與她交握,他沉聲低言。

  “敦逵,就算是我的錯,是我奪了安娜所愛,可我不想離開你!”握緊他的手,她以極冷靜的語氣,堅定地說。

  路敦逵猛然一震,他沒想到,在她傲然、冷靜的堅強個性下,會有那麼強烈、豐沛的感情……

  他的心被她的話給鎖住了!

  “沒有人能讓你離開我的!”灼熱的胸膛貼緊她光裸優美的背,與她交握相纏的雙手激動地加重力道。

  不在乎纖柔的玉手被他捏疼,她微微側轉過臉,適時承接他的唇,像是要承諾什麼般與他熱烈狂吻。

  “嘟……嘟……嘟……”電話聲又響起,驚醒了沉醉於熱吻中的兩人。

  路敦逵不捨地放開她的唇,輕輕在她額鬢啄吻一下。“我得下去了,你好好休息,中午回來陪你吃飯,嗯?”掀被下床,他迅速地換裝、整理,開門走出臥室。

  康頌文看著他出房門,探手接起響個不停的電話。“敦逵下去了。”她淡淡地對著話筒說,準備掛上電話,但對方又焦急地說了一些話。

  她沒等對方說完,便掛上電話,披上睡袍,欲追上路敦逵。他應該還沒出門,因為她沒聽到客廳的門聲。她快步走出房門。

  “敦逵!”果然見著他正要打開大門。

  路敦逵回頭看她。“怎麼了?”手邊開鎖、開門的動作未停。

  她朝他走近。“林秘書說,安娜在樓下不……”止住未完的話語,只因為安娜就站在被路敦逵打開的大門外。

  “你果然和她在一起!”安娜高聲尖叫。

  “安娜!”路敦逵訝異地盯著她。“你怎麼上來的?”他冷著聲問,不再紳士、不再溫柔。頂樓的電梯、樓梯是上鎖、管制的,到底是誰讓她上來的?他不悅地微眯狹長的黑眸,沉沉地思忖著。

  “怎麼上來?哼……整個‘羅瑟’分公司的員工,都知道你就住在這兒,連鐘點清潔工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我是誰!我是你的情人呀!路,你怎麼能騙我!什麼早餐會報,全是謊言!謊言!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我是你的情人……”闖入門內,安娜歇斯底裡地叫嚷,揪扯住路敦逵,瘋狂捶打他。

  “住手!”康頌文冷聲喝道,介人安娜與路敦逵之間。“你不能這樣打他!”貓兒般的雙眸略帶冰冷地瞪著她。

  “頌文,我不要緊!”他知道,她是擔心他的傷,但此刻安娜情緒失控,他寧可自己的傷再裂,也不要看頌文被傷害。“你到房裡去,別出來!”他拉開她,沉聲叮嚀。

  “就是你!就是你搶走我的路!婊子!”安娜推開路敦逵,揪住康頌文的衣領,使勁力地甩了她一巴掌。

  她的力道之強、動作之快,讓頌文在毫無防備下,僕倒於地,雪白的頰邊立即浮現明顯的紅痕。

  “頌文!”路敦逵拉開欺在她身上的安娜,將她摟靠在懷裡,她唇角滲著一絲血痕,神情恍惚,近乎昏厥。

  “走開!讓我教訓她!婊子!婊子!”看著路敦逵護著康頌文,安娜氣紅了眼,奮力地推著路敦逵阻擋在前的身軀。

  路敦逵凝著臉,有著氣欲爆發。才一瞬間,只是喘息之間,他居然……居然讓頌文受到傷害!他抱起她,將背後拉扯的安娜甩開。“鬧夠了沒?”

  安娜一個踉蹌,聲淚俱下的啼哭起來。“你就是寧可要這個婊子……也不要我,是嗎?你這麼對我……我會死給你看的……什麼‘東方情人’……什麼十足十紳士……全是謊言!你充其量不過是個玩弄情感的‘愛情騙子’……我會死給你看……你這樣對我,我也不會讓你好過!”她開始說絕話,並且亂摔客廳裡的擺飾。

  路敦逵將康頌文安置於長沙發。旋即,制住安娜失控的舉動。“你該清楚我們之間是沒任何承諾的!”抓著她的手,他極力不使自己發怒,穩著嗓音陳述。他從來沒遇過這麼糟的分手狀況,平和理性一向是他與情人結束關係的原則,未料,這次竟會弄到這番難以收拾的景況。

  “我愛你呀!路!”安娜淒厲地哭喊。

  路敦逵重重地閉上眼。“我說過,跟我在一起,不要勒索我的情感!”鍾情於他的女人都知道,跟他在一起只能單純的男女歡愉,不能有麻煩的情感糾葛。“況且我們不是因為‘愛’才在一起的,該結束就結束吧!安娜!”他婉言勸著她。

  “不……我不要!我不要!”她搖首狂叫。

  “成熟點,安娜!”他搖晃她的身子,衝口說道。

  “我不要成熟……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愛我?是這個婊子嗎?是她對不對?”她尖叫,狂亂掙扎。“放開我!我殺了她!我要殺了這婊子!”用力地咬了他一口,擺脫他的箝制,欲攻擊康頌文。

  路敦逵忍著手臂的劇痛,先她一步擋在長沙發前。

  “不准你再傷害頌文!”眼神閃過怒光,厲聲警告。

  “你走開……走開!讓我殺了她、殺了她……”

  “夠了!安娜•多爾!”拉扯中,路敦逵打了她一巴掌,讓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碧綠的雙眸。“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好歹是個國際知名的女高音,非得在這兒鬧笑話嗎?”

  安娜捂著臉頰,抖著聲開口。“你居然打我……居然打我!我不會讓你好過的……”她轉妒為恨,忿忿地瞪著他與康頌文。

  “你知道,誰有能力使人不好過!如果你還愛惜自己的事業、還要在古典樂界佔有一席之地,就別再胡鬧,我路敦逵不是沒有脾氣的人,你最好清楚這點!”冷著俊顏,他不再留情地說狠話。

  室內的空氣因他的話而僵持,安娜自知惹惱他了,是以不再多言,只是含怨帶恨地瞪著沙發上的康頌文,為了這個東方婊子,路居然跟她撕破臉,她不甘心呀!

  “總裁!總……”在樓下各部門通尋不著安娜的林秘書,慌慌張張地跑上來,本欲報告此事,未料,安娜竟在頂樓。“總裁……這……”看著室內一地的狼藉,她幾乎說不出話。

  “林秘書,派人送多爾小姐回飯店。還有,以後頂樓不需要清潔工上來!”語畢,他轉身抱起沙發上的康頌文,走進臥房。

  林秘書呆愣了會兒,她從未見過如此嚴肅、不苟言笑的總裁,感覺好冷酷……天!她在發啥呆呀!工作、工作,她還有工作呢!拍拍額,回過神,她走向安娜。“多爾小姐,請隨我下樓!”和善有禮地送走今早的“瘟神”。

  “頌文,聽見我叫你嗎?頌文!”

  路敦逵醇厚溫柔的嗓音,伴隨頰邊的冰涼,傳入她身際,沁入她心脾。康頌文徐緩地張眼,路敦逵拿著冰袋的身形立即映入眸底。

  “感覺怎麼樣?頭昏嗎?”輕輕將冰袋敷上她紅腫的左頰,他關心地問。

  康頌文吸了口氣,幽幽地開口。“她的力氣好大。”平緩的語調,讓路敦逵的內疚感油然而生。

  “抱歉,頌文,我沒料到安娜她會……”

  康頌文沒說話,伸手環抱著他,彷彿要他別自責似的。

  他上床,攬著她躺在懷裡。“我在歐洲有不少情人,最近一兩年跟安娜較常來往,我們之間,沒有承諾、沒有愛……”

  “她很愛你。”康頌文低歎,打斷他的話。

  “所以麻煩!”路敦逵語氣幽遠地說。“單純的肉體關係若有了愛,就會複雜難解。”

  “敦逵!”她駭然地看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說了這麼玩世不恭的話。

  路敦逵勾起唇角,抬起她的臉。“我指的是我與那些情人間。遇上你之後,我才明瞭,不去愛,不是因為怕麻煩,而是在她們之中,根本沒有我愛的人……”他頓住語氣,黑眸深情地凝望她,吻上她微啟的朱唇。

  康頌文短暫發愣,隨即閉上美眸,吞吮著他的氣息,直到嬌喘連連,他才微微離開她的唇。

  “你不一樣!頌文,你是特別的,是我的愛人,更會是我的妻子!我路敦逵的愛妻!”就著她的唇,他堅定地承諾。生平第一次,他想要擁有、獨佔的人兒,是她--康頌文。

  淚水猛然湧出,順著兩邊的芙頰滴落在他手背上,她搖著頭。“不可以……敦逵,我……殺過人……我甚至不知道他死了沒,我……可能已是……殺人犯……我不能當你的妻子……敦逵……”他們的身份差距太大,能在他身邊,她已滿足,並不想再奢望什麼。

  路敦逵擁緊她。“你沒有殺人,你是自衛、是合理的反抗,你沒有殺人,你不是殺人犯,你是我的頌文、我的妻子!”俯首吻去她的淚。就算那個黑幫少主被她殺死了,也是罪有應得,他折磨了頒文的心靈近二十年,根本死不足惜!

  康頌文頻頻搖頭,幾乎失了冷靜。“不行……我不能,敦逵……你的妻……必須是配得上你……顯赫家世……的名門小姐,而不是……不是我這樣背景不清白的……”殺手之女,四個字哽住了咽喉,讓她再也說不出話,只能無聲淌著淚。

  “別這樣,頌文!別說這些妄自菲薄的話,這一點也不像堅強、勇敢、不向命運低頭的頌文會講的話。我的頌文是勇於追尋自己欲求的美麗女子,所以,別再講什麼配不上的話,除非……除非你根本不想與我在一起……”

  “不!我說過,我不離開你!”她抬眼看他,淚水氾濫的眸子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大掌抹去她小臉上的淚水。“那就別再說配不上的話,若真要說,我的玩世不恭、遊戲人間,才真是配不上你的美好!”揚起那抹慣有的諷刺性微笑,他自嘲地說。

  康頌文握住他的大掌,柔軟櫻唇輕輕地在那溫暖的掌心印著吻。“為什麼你要這麼溫柔?”他溫柔得讓她心擰。

  路敦逵反掌握著她的酥軟小手,十指熟練地與她交纏,沉默不語地吻著她。愛上頌文,對他而言,不只是凌冱所說的“獨佔”而已,愛她,更成了他的人生目的,成了他的惟一嚮往。

  “不離開你……永遠不離開你!”她在他懷中喘著氣低喃。這是出自內心、不顧一切的宣誓。

  路敦逵將她抱得緊緊的。“為了你這句話,我將愛你終生!”性感的聲音喑啞,他作出承諾回應她。

  濃得化不開的愛,團團的將兩人圍陷,他們親昵地相擁於微風輕飄的喜悅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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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5 00:03:42
第五章

  提著三本厚重的精裝書與一袋新鮮的食物,康頌文不畏炎陽曝曬地站立在重慶南路旁,等待司機的到來。

  雖然,臉上的太陽眼鏡掩去了她大半美顏,但身上簡單不失典雅的無袖洋裝,卻將她傲然、不流於俗的氣質,襯托得迷人無瑕。因此,路過的行人總是不自禁地被她吸引了目光。

  掏出手絹輕拭著薄汗,深色鏡片下,明眸流轉,注意著每輛駛過的黑色寶馬。敦逵其實不愛她獨自外出,但又不忍將她限制於頂樓,所以只好要司機跟著她。不過,在她購物時,她習慣獨自行動,因此,她會“命令”司機到處去逛逛,待一定的時間後,到指示的地點接她。

  嘰!一陣煞車聲傳來。她停下擦汗的動作,看著對街那輛與她等待中相同的車型,她腳步微移欲過街,但卻在看見下車的人後,驚得駭了聲氣,慌然旋身隱人騎樓的廊柱後--

  是他!是那個被她用刀刺穿胸膛的男人!

  柔荑撫上胸口,她顫抖地喘著氣,他沒死!他居然沒死!

  那麼……她不是殺人犯!不是殺人犯……

  “小姐!車子來了。”司機小馬匆匆地出現在她面前。“東西給我提吧!小姐!”他接過康頌文手中的兩隻大袋,躬身示意她先行。

  康頌文回過神,步出騎樓,隔著墨鏡,看了眼對街,車已開走了。沉沉地吸了氣,她走向路邊的高級轎車,看著正欲幫她開車門的小馬--

  “頌文!”車門倏地由內被推了開。路敦逵揚著唇淡笑,姿態優雅地坐躺在後座,興味甚濃地看著她。

  “敦逵!”她訝然低呼,嗓音恬淡卻也有著欣喜。

  路敦逵朝她伸出手,她倏地上車偎進他懷裡,背後的小馬帶著赧顏幫他們關上車門。

  “等很久嗎?”路敦逵拿出小冰箱內的冰毛巾,輕敷她曬紅的肌膚。“太陽毒辣,怎麼不加件薄衫?你這雪白肌膚抵不了紫外線的,要是曬傷可怎麼辦!”車內冷氣涼爽,他的話卻暖進人心。

  康頌文搖搖頭,右手與他空著的左手交握。“怎麼會來?”此刻,該是他的辦公時間。

  “到希爾頓談了筆生意,是我要小馬來接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俯首吻著她的唇,沒有人工唇彩的清新氣味,順暢他的心肺,讓他不禁加深這個吻。

  “……敦逵,我不是……不是殺人犯……他沒死,我看到他……”她在他唇中輕喘呢喃。

  路敦逵一凜,離開她誘人的紅唇。“在哪兒?他傷害你了嗎?”凝著眉,他促聲急問。

  看著他緊張的模樣,明眸迅速聚起水光,她抑著聲,似在安撫他地說:“只是一瞬間,他沒看到我。”撫上他眉心的皺折,指尖的顫動洩漏了她內心的感動、翻騰。

  聞言,路敦逵化開眉結,突然一笑。“瞧!我變得傻裡傻氣、緊張兮兮的。”長指扒過伏順的髮絲,他自嘲地說。

  “敦逵……”她搖頭,緊摟著他的胸膛,哽咽地說。“……我愛你,敦逵……”這輩子,她再也無法離開這名男子了,他是她的旭日呀!

  路敦逵雙眼一亮,激動的想將心掏給她。多少女人對他說過愛他,都只能讓他輕笑敷衍,而無法得到他同等的回應。只有她,只有她康頌文,一句話便能撼動他的情緒,扭轉他的心性,讓他專情於她,為她掏心掏肺,在所不惜!

  “頌文!我的頌文!”他的吻細密徹底地落在她的眉,眼、鼻、唇,最後停在她線條柔膩的肩頸,雙手解去她胸前的排扣,臉埋入棉質衣料內,吮吻著她馥鬱的身子。

  “敦逵……”康頌文癱軟於皮椅上,纖纖玉指探抓著他的髮,體內情欲節節竄升。

  “總裁,公司到了!”小馬敲著隔開前後座的暗色厚玻璃,嗓音由特殊的傳音器傳至後座,驚擾了激情相擁的兩人。

  “哦!天!我真是……”路敦逵低歎,抓回理性,俯在她頸側吸了口氣。然後,動手整理她凌亂的上衣。

  一向冷靜、自持的康頌文,對於這樣差點在車內爆發激情的失控情形,也不禁紅了臉。“他……我自己來吧!”雙手欲接替他的動作。

  路敦逵沒讓她弄,俐落地把她的衣服理好,打開車門,牽著她,走進“羅瑟大樓”。

  愛情常使人患得患失!太過美好的愛情,甚至讓人心生矛盾,每個沉醉在情海的人,都無法避開這樣苦惱的心緒,就連堅強、勇敢、傲然、冷靜的康頌文,也難免彷徨。她總覺得,心像被風吹在雲端般,輕飄、虛浮,就怕哪天風停了,路敦逵只是她生命中偶然激發的驚歎罷了。

  “看得這麼入迷,連我進來了,都不曉得。”路敦逵旋身坐進長沙發,健臂一伸,將閱讀中的康頌文抱個滿懷。“在看什麼書?”輕輕嗅吻著她的髮鬢,他喃言低問。

  康頌文放下手中的詩集,眸光掃過牆邊的古典立鐘。“怎麼這麼早上來?”才五點而已,還不到他的下班時間呀!

  “七點有個慈善酒會,得早些上來準備。”他淡淡地答。唇仍不放過她地直吻那美顏。

  康頌文掙扎地拉開他緊箍在她腰間的手,扶著桌緣站起身。“你要洗澡嗎?我去把水放好。”拿起書本,她欲往臥房走。

  路敦逵倏地由背後抱住她,不讓她走。“傷口已痊癒了,我淋浴就行。還有,這個酒會要攜伴,所以,陪我出席,嗯?頌文。”吻著她的耳廓,他語帶請求地說。

  “參加酒會?可是我……”她遲疑地呢喃,有些拿不定主意。“林秘書她不能陪你……”

  “我的‘伴’是你呀!我要大家知道,你是我路敦逵的未婚妻!”放開握在她腹部的一手,伸進西裝口袋,再次圈抱她時,手中已多了隻絨面方盒。“陪我出席,不只這次,以後都陪我,嗯?”他打開盒子,將盒裡燦亮精緻的粉紅鑽戒指,套進她的左手無名指。

  手上的詩集不知何時落了地,她垂首看著被他的大掌包裡的雙手,視線專注於那色澤溫潤的鑽石。“敦逵,我好怕。這種感覺好像……好像上天在開我玩笑,會不會有一天這些全消失了,而我又回到那個黑暗世界……”

  “怎麼連你也變得傻裡傻氣起來!”路敦逵淡笑阻斷她的話,胸膛貼緊她的背,將她擁得密不可分。

  “敦逵,可不可以別對我太好,我真的怕……”

  扳過她的肩,額抵上她的。“這不像我的頌文會講的話喲!”淺啄她一下,他將她攬腰抱起。

  “敦逵!”她驚呼,柔荑反射性抱住他的頸項。

  “你呀!就是成天悶在家裡讀書,才這樣胡思亂想,今晚正好趁此酒會,讓你認識些朋友,嗯?”勾起迷人的笑,他溫柔的在她耳畔沉言。“什麼都別擔心,只要你勇敢追尋、堅強守候,你永遠不會失去任何東西,我不允的,明白嗎?”他不會讓她失去她想要的光明與溫暖,不會的!

  默默地將頭枕在他肩上,她在心裡堅定地告訴自己,別再杞人憂天、別再患得患失,她跟他是相系的,根本無須擔憂什麼……



  鮮花簇擁,燈光熠熠,佳餚美食,高雅的樂曲,幽幽沉沉,有人舉杯相談,有人相擁而舞,這場慈善酒會聚集了各界名流。

  康頌文不太適應這樣的社交活動,喝了點酒,認識了幾對夫婦後,她已有些疲憊。“敦逵,我有點累。”搭在他肩上的手緊了緊,她輕聲地說。

  路敦逵停下舞步。“怎麼了?不舒服?”牽著她,朝舞池旁的沙發走去。

  放鬆地坐下,她注意到一些鎂光燈,正朝著他們閃爍,她將臉撇開,不想正面對人。從他們一進這酒會大廳開始,那些媒體記者們,就一直不放過任何拍照的機會,讓她有些心煩。“可不可以要他們別拍!”倚靠在他肩上,她不耐地呢喃。

  路敦逵笑了笑,摟著她裸露的肩。“他們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正對你好奇呢!”他倒是喜歡這種感覺,有種詔告喜事的幸福。不由自主地在她額上落了個吻,鎂光燈又連續閃了起來。

  “敦逵!”她不悅地嗔了聲,惹得路敦逵哈哈大笑。她未曾對他嬌嗔過,沒想到,她嬌嗔的模樣這麼迷人!

  “抱歉!路總裁……”一位侍者有禮地走過來,躬身在路敦逵耳畔講了些話。

  路敦逵挑眉。“商談?很重要的事嗎?”斂去笑容,沉聲問著侍者。

  “對不起,路總裁。我只負責傳話給您。”侍者恭敬地回答。

  路敦逵沉思了會兒,點點頭,摟著康頌文纖細的腰肢,自沙發站起。“帶路吧!”

  侍者一臉歉然,再度開口。“對方希望單獨與您談,您的未婚妻……”

  “你去吧!敦逵。我在這兒不會有事的。”康頌文握了握他的掌,意態優雅地坐回沙發上。

  路敦逵看著她,掌心覆上她圓潤的肩頭,有些不放心地叮嚀。“別亂跑,有事就叫服務生找我,嗯?”

  康頌文點點頭,仰起頸子,淺吻他一下,讓他安心地隨侍者去。之後,她向侍者要了杯水,靜靜地沉浸在曼妙的樂曲裡。鎂光燈似乎不再干擾她了,讓她煩躁的情緒有了緩和。

  “你怎麼會和那傢伙在一起呀!”一陣略帶醉意的嘹亮女聲,無預期地傳來。

  康頌文睜眸定神,看著不知何時落座於對面沙發的時髦短髮女性。她手上拿了杯紅酒,烏溜大眼活靈靈的,充滿意黠。“請問你是……”她輕聲低喃。

  女人沒回答,皺著細眉看著她,伸出纖白的食指在她眼前擺動。“不可以喲!那個傢伙太風流、太受女人歡迎,你會吃虧的……嗝!”打了個酒嗝,女人頓住語氣。

  康頌文愣了愣,不明白地問:“你認識敦逵?”

  女人嘿嘿地笑了兩聲,啜了口酒液。“不熟啦,不熟啦!只知道他老藉溫柔紳士之名,從事誘拐之實!在歐美很多女人為他傷心呢!挺風流無恥的男人!嗝!”又打了個酒嗝,她扯了扯低胸領口。“呃……好熱……”她咕噥著。

  康頌文蹙眉,看了眼她那呼之欲出的白嫩渾圓,幽幽開口。“你醉了,小姐!”敦逵有過不少情人,她早已知曉。這女人的告知,根本多餘!只是……她到底是誰?

  女人沒聽進她的話,繼續喃言:“不過……我跟他前妻熟得很,我還是‘她’女兒的乾媽呢!”她得意地傻笑。

  前妻?女兒?康頌文一震,心裡突然五味雜陳。敦逵他……他結過婚?怎麼會……她一點都不知道……敦逵沒告訴過她……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她?也許……也許那是敦逵不想與人分享的甜蜜回憶吧!神情恍惚地直視舞池裡對對人影,她在心裡悶悶想著。

  “琳琳!你……天!”一名俊雅英挺的男性猛然出現,他看了眼沙發上酒醉且近乎失態的女人,迅速褪下西裝將她包裡。“你真是會惹麻煩,我不過跟王院長聊了幾句,你就躲在這兒偷喝酒!給我!杯子給我!”他喃喃叨念,大手奪下女人手中的紅酒。

  “嗯……爾傑、爾傑,你來了……人家等你好久,嗯……愛你、愛你!好愛你!”女人緊緊抱著男人,在他臉上印滿紅色的唇印。

  “琳琳,別胡鬧!你醉了!”男人撇頭閃躲熱吻,無意間,瞥見另一端的康頌文。“琳琳!克制點,有旁人在!”適才,他眼裡只有酒醉後顯得更加嫵媚的嬌妻,絲毫沒留意到康頌文。這下可醜了!他在心裡自嘲。

  “嗯……愛你、愛你、好愛你!爾傑……”

  佟爾傑抱緊妻子如泥鰍般亂扭的身子。“抱歉,讓你見笑了,內人只要一沾酒便會如此,請別介意!”他尷尬地笑說。

  康頌文不在意地搖搖頭,嗓音冷靜地問:“你們認識敦逵?”

  “認識--”佟爾傑未答,他的“醉妻”便大聲高喊,並舉高右臂,彷彿在答數喊“有”似的,引來不少目光。

  “琳琳!安靜點!大家都在看你了!”佟爾傑掠住妻子的唇,對康頌文笑了笑,尷尬萬分。“哦!你問我們認不認識路敦逵呀!”

  康頌文點頭。“認識嗎?”

  “認識是認識,不挺熟倒是!”佟爾傑審視性地看了她一會兒,像是想起什麼地說:“哎呀!你是他今晚帶來的女伴嘛!聽說你是他的未婚妻,恭喜你們!”

  “謝謝……呃,你們……”她有些不自在地絞緊雙手,不知該說什麼。

  佟爾傑搖頭笑了笑。“瞧,我都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佟爾傑,這位‘醉美女’是內人丁燦琳,我們跟路先生是在朋友的婚禮上認識的。”他搖了搖在懷中癡癡傻笑的丁燦琳,和善地為康頌文介紹。

  “佟先生,剛剛尊夫人跟我提過,敦逵……他的前妻,你們也認識,是嗎?”她實在忍不住想知道,對方是否真的存在,他是否真的結過婚。她覺得自己好奇怪,心沉甸甸地,只因為敦逵有個婚嫁過的“前妻”,還有個女兒……

  佟爾傑略挑俊眉。聽她的語氣,顯然路敦逵並沒跟她提過上一段婚姻的事,既然如此,他也不能多嘴道人私事,只是,他這個心直口快、好管閒事的愛妻,剛剛不知道跟她說了多少。

  “琳琳醉言醉語的,你別當真。”他笑笑地說。

  康頌文平靜地看著他,淡淡地問:“敦逵真的結過婚,對不對?”她已經可以由佟爾傑閃爍的語氣裡聽出答案了。她並不會去吃那陳年老醋,只是心中有股異樣的落寞。路敦逵,這個遊戲人間的男人,其實也曾為一個女人定下心過。她康頌文並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惟一收服他的心的女人……

  看著她平靜堅定的神情,佟爾傑突然有些無言以對,氣氛變得凝滯、尷尬,他順手拿起桌上的濕紙巾,一面拭著妻子方才留在他臉上的唇印,一面思索著該如何回應康頌文的問題。

  “唔……爾傑……爾傑人家想吐……想吐……”丁燦琳拉開佟爾傑胸前的口袋,扭曲著小臉對上袋口,欲吐出穢物。

  “琳琳!不行!”佟爾傑迅速地抱起她。“康小姐,關於路先生的私事,我想,還是由你自己去問他比較恰當。”匆匆地說完話,他抱著自己的“醉妻”,快步走向化粧室。

  康頌文淺淺地淡笑,如歎息般。敦逵既然保留這段過去不講,該是有他的苦衷吧!她想,她不會問他的!不會的……就當她依舊不知吧!



  “徐董找我來,就為這事--貴公司想入股‘羅瑟’?”悠閒地把玩手中的平底矮杯,輕啜了口杯內的威士卡,路敦逵語帶笑意地問。

  十五分鐘前,他在侍者的帶領下,來到這間總統套房,見到“有事找他商談”的徐氏總裁徐天長。

  徐天長找他,為的是雙方企業合作的事,然而,說穿了,是“徐氏”想利用“羅瑟”打進國際商圈,擴展海外市場。只可惜,他不可能讓“羅瑟”當徐氏的跳板!因為,他十分瞭解,“徐氏”早因主事者的管理不當,成了虛有其表的空殼,再加上他們有個“只有野心、沒有才能”的少東徐子睿,以至於如今的“徐氏”積弱不振,幾乎毫無前景可言!

  “路老弟的意思呢?”徐天長撫了撫半百的山羊胡,幾乎被下垂眼皮覆蓋的細小雙眼,定定凝視著路敦逵。

  呵!這位快七十歲的長者,居然對他稱兄道弟起來。唇邊泛起淡笑,他有禮地開口。“請別這麼稱呼我,照輩份看來,我還得喚徐董‘伯父’,才算合倫常呢!”

  徐天長哈哈朗笑,讚賞地說:“現在的年輕人少有像你這般講禮節的!嗯,不錯!不錯!”

  放下酒杯,路敦逵轉而正經地說:“關於徐董剛提的入股之事,敦逵實在無法作主。‘羅瑟’的實權至今仍是家父掌握,因此,這事恕我無能為力。”技巧性的婉言推拒,是他的拿手好戲,在商場上,他一向這麼應付人。

  斂去笑顏,徐天長不悅地攏眉。“你的意思是,這事不成?”被一個毛頭小子拒絕,他著實光火。

  “是我無法作主……”

  “你可以的!”徐天長阻斷路敦逵的辯駁,意有所指地開口。“我聽子睿說,你的那位未婚妻是個俱樂部小姐,是嗎?”

  路敦逵臉色一凝,自沙發椅上站起。“你想說什麼?”語氣冷硬,不較平時溫醇。

  徐天長得意地冷笑,乾皺的指輕撚著鬍子。“只要你讓‘徐氏’入股‘羅瑟’,你未婚妻的身份背景,絕不會被媒體公開的!”哼!小夥子想跟他鬥,早得很呢!有了康頌文“不名譽的過去”做為王牌,他就不信路敦逵會不低頭應允。

  握緊雙手,路敦逵半眯星眸,唇勾起無溫的冷笑。“徐董這是在威迫晚輩嗎?”卑劣的小人,想利用頌文,就試試看吧!他路敦逵保證,絕不讓“徐氏”好過!

  “威迫?路老弟言重了,這只是‘完美’的合作條件呀!”徐天長站起身,走至路敦逵面前,矯情地拍拍他的肩。“你會接受吧,路老弟?”

  路敦逵朗笑出聲,旋身坐回沙發,拿起之前的矮杯,長腿交疊抬放上桌。“收掉一個‘美麗的空殼’對我而言輕而易舉,可要我與卑劣的小人合作,養一群廢物的話……免談!”乾了杯裡的威士卡,他硬聲強調句末兩字。

  徐天長暴怒,睜大細小的眼,厲聲警告。“你會後悔的!路敦逵!”

  路敦逵搖搖頭,沉聲開口。“這點小把戲想叫我後悔,是不可能的!”徐子睿能認出頌文,想必其它會員亦能,若他們都藉此要脅他的話,要面對的敵人不只是“徐氏”。他該怎麼讓頌文不受到傷害?他得好好想想。

  “那你就等著看你未婚妻的事上報吧!”

  路敦逵沒說話,放下杯子,起身離開。

  “能不能跟你跳支舞?”徐子睿色眼垂垂地盯住袖口齊肩、裸露頸臂、高雅絕豔的康頌文。打從她與路敦逵出現在酒會時,他便認出她是兩個月前在俱樂部那個“墜入情網”的搶手貨!沒想到,今日她已是路敦逵的未婚妻,身份之尊貴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看著眼前有些流氣、輕浮的男人,康頌文拿起路敦逵先前留在椅背上的外套,披上肩,明白地拒絕他的邀舞。“對不起!我不能。”

  “請給我個機會!”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獨處,他實在不想讓好時機溜走,何況這個冷豔絕塵的女人,真教他心癢。

  康頌文淡淡地搖頭,沉默地拒絕。

  “別這樣嘛!音樂開始了……”扣住她的手腕,他將她強拉起身。

  “你……放開我!”康頌文震驚地掙扎。

  “哦,我明白。你不想跳舞呀!那我們換個地方好了。”像是計畫好了般,他趁著所有人熱情擁舞時,拖著她,避開人群,往飯店的中庭花園走去。

  “放手呀!你!”康頌文生氣地扯著他的手臂。“放開!”他是誰?到底要做什麼?

  “小聲點!別讓人發現我們的‘好事’!”徐子睿曖昧地笑了起來,拉著她進人僻靜、昏暗的花園裡。

  康頌文神經一繃,抬起左手快速、使勁的以銳利的鑽石戒指刮過徐子睿的臉--

  “啊!”徐子睿甩開她,抹過臉上的血痕。“你這賤貨!”他揮手打了她一巴掌。

  忍著熱辣的劇疼,壓上長椅,猛然撕破她的禮服,俯身欲強吻她。

  “住手!”康頌文高喊,雙手扯拉他的頭。

  “你這騷貨!”徐子睿將那雙扯痛他頭皮的手制住,惡意出言辱沒。“不過是個‘高級應召女’,何需故作矜持,你真以為路敦逵會要你呀?別傻了!你是個辱沒名門的妓女呀!他怎麼可能娶你呢?”

  妓女?高級應召女?康頌文臉一白,幾乎,忘了掙扎。

  “這才乖嘛!我的功夫,你們俱樂部裡的小姐都見識過了,別擔心,我會比路總裁行的!”他淫邪地看著她,伸手欲拉下她的胸衣。

  “不!我不是妓女!”她大叫,雙腿猛力踢他胯下。

  徐子睿痛叫,摔落於地,幾乎直不起身。“你……這……婊子……不饒你……”

  康頌文慌張地起身,掩著胸前破碎的衣料,快步奔離現場。她邊跑邊回頭,想確定那男人是否追來,突然間,她撞上四堵硬實的障礙,身子被箍了起來,驚得她大叫。

  “頌文!是我,敦逵呀!”剛踏出電梯的路敦逵看著一身狼狽、驚慌失措的她,心急地直問,“你怎麼了?”

  “敦逵!敦逵!”認清他的臉後,她緊摟著他,再也壓抑不住地痛哭起來。

  “頌文!誰?是誰欺負你?”她的上身衣物被撕裂,沾了血漬,顯然是有人對她起了色心。看著正對面的幽暗庭園,他緊緊地掄起拳。“在裡面是不是?”

  康頌文沒回答,擁著他直落淚。

  聽著她碎人心魂的哭聲,他幾乎想殺了那個欺負她的人,只是,此刻,她更需要他的安撫。“別怕,我在你身邊。”大掌輕撫著她顫動的背脊,他抑著聲低喃。

  康頌文搖搖頭,她並不是因為害怕才哭,而是因為那男人的一番話,殘忍地道出她與路敦逵的差異,如同利刃強將他倆切開,讓她痛苦、難過。

  路敦逵擁著她,久久,一抹黑影扶著牆,由花園內走了出來,他微眯黑眸--

  “是你!徐子睿!”冷冷地開口,嗓音有著明顯的肅殺。徐氏跟他的梁子結定了!

  “路……路總裁!好巧……”徐子睿神色慌亂地對上他,不自覺地畏縮起來,顯然是心虛。

  尊貴的俊顏揚著詭譎的笑痕,路敦逵彷彿吟詩般,沉緩喃言:“是啊!真巧!巧得在這兒遇見你、巧得我未婚妻在這遭人偷襲!真是巧呀!”

  “敦逵……是他……”認出徐子睿的聲音,康頌文梗著嗓子,在路敦逵懷裡低語。

  路敦逵摟緊她,目光犀利地掃向徐子睿。“你最好別再有今晚的行為,否則,我保證讓‘徐氏’一夕消失!”不再迂回話語,他冷聲警告。

  “路總裁……你這話什麼意思?為一個……俱樂部的高級應召女,你要斷我徐氏……”心一急,徐子睿口不擇言地直嚷,完全沒注意到路敦逵突變的臉色。

  “徐子睿!”他巨吼,嚇得徐子睿馬上噤口。“你最好搞清楚,我的未婚妻從來就不是那個俱樂部的人!你膽敢再誣衊她,我會叫你後悔莫及!”

  “不可能的……她明明是金豔姬旗下的小姐……”

  路敦逵放開對康頌文的摟抱,大手掄起拳,筋脈一條一條噴張開來,四周空氣隨之凝滯,暴戾之氣冉冉升起。

  “不要!敦逵!回家!我們回家……”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康頌文緊揪著他腰背的衣料,在他懷裡搖著頭。

  沉沉地吸了口氣,他壓住胸中的狂怒。“徐氏準備敲鐘結業吧!徐少東!”無情地宣告後,他摟緊康頌文,消失在神情茫然的徐子睿面前。



  “徐氏少東漫談羅瑟總裁未婚妻:未來名門少夫人身份背景大曝光”

  捏縐手中的雜誌,路敦逵幾乎暴怒。

  自從那晚的酒會後,頌文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沉鬱、退縮,彷彿處處避著他、躲著他,讓他煩躁得摸不著她的心。

  而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家父子簡直無恥地如豬玀!他都還未發動攻勢,他們反倒是不做不快似地將頌文誣衊得如此徹底!

  “可惡!”重捶桌面,他發出怒斥。“高特助,一個禮拜內給我收了‘徐氏’!”按下通話器,他發出了對徐氏的通牒。徐家硬要逼他把事做絕,他也不會辜負他們的!為了頌文,他可以無情殘忍的,等著瞧吧!徐氏父子!

  將手中不成形的雜誌丟入字紙簍,他抓起西裝外套,離開辦公室。

  康頌文一身湖綠洋裝,坐在陽臺花園的木架籐椅上,四周空氣飄溢著清雅的桂花香。她閉著眼,膝上放著一本雜誌,修長美麗的雙手平靜地貼覆著封面。她知道,她所背負的“汙名”已使路敦逵成為社會各界的笑柄了。

  雖然,雜誌上的報導並非真實,但無可否認的,她與路敦逵之間,確實有著身份上的差異,而這差異由第三者來點出,就像是在她的心切割出傷口。她,已無法再若無其事地待在他身邊了,更何況她的存在,已使他的名譽受到莫大的辱沒了,她實在不該再留下的……

  “對不起,敦逵……”她無法再留下來,無法實現她永遠不離開他的承諾。“對不起,敦逵……”淡淡的如歎息般低言,淚從她閉合的眼尾滑落。

  風突然停止吹動,空氣裡的花香不再,濕氣慢慢凝聚,光線也暗了下來。她伸手抹去淚,站起身,任雜誌滑落於草皮上,睜眼仰望:光不見了,風也停了。她是該離開了!拿下指上的鑽戒,雙手合十於掌心,她緩緩轉身──

  “為什麼說‘對不起’?”路敦逵猛然出現在她眼前,眸光灼爍的望進她猶存淚液的明眸,恍若要讀取她的心思。“為什麼?”

  她呆愣地與他對望,交握的雙手不自主地移至胸口,她無法當面對他告別,那會讓她的心碎裂成片的。

  “你想對我不告而別嗎?頌文……”心揪疼著,彷彿有個重要的東西被撕了去。他其實已回來好一陣子了,對於她適才掉淚、低喃的行為舉止,他全收納在眼底,因此,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思。

  她搖著頭,啞著嗓音。“對不起……敦逵……我不能……不能……害你被……被人當做笑柄……”雙膝一沉,她跪倒於地,難以自抑地哭出聲來。

  路敦逵走向前,同樣蹲於地,展臂擁她入懷。“真這麼為我感到不忍,就別在這個時候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你知道嗎?頌文……別狠心的說要離開我,好嗎?別再避開我!別再躲著我!你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女人,而是我路敦逵最珍愛的頌文!”緊緊的將她壓抵於胸口,他要她聽那真誠深刻、只為她而搏動的心音。

  她仰起纖頸,柔唇吻著他性感的下顎。“愛我!敦逵……請你緊緊地抱我……別讓我再被黑暗拉走……”

  路敦逵俯下臉,唇吻上她的,舌尖探入她開啟的櫻唇裡,纏繞著她的舌,吸吮著那和有淡淡淚水味的蜜津。

  黯沉的天空開始降下雨滴,打在她仰高的美顏上。長臂一攬一舉,他抱起她,唇一刻未曾離開她,在雨勢變得狂猛前,邁步走進臥室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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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5 00:04:07
第六章

  落地窗外,狂猛的大雷雨下個不停。室內,激情的愛侶纏綿暫告段落。

  路敦逵氣息未定地將康頌文圈抱在胸前,左掌從她圓潤的肩順著柔滑的手臂而下,握上她始終掄著粉拳的左手。停在她雪白豐盈上的右掌,也悄然鬆手,協助左掌扳開她的粉拳,長指抬起她掌心裡的鑽戒,重新套回她的無名指。“別再拿下,嗯?”輕聲地在她耳邊呢喃叮嚀。他無法想像,若他沒有蹺班上樓來,他將面對她的不告而別,那會是多麼錐心刺骨的痛!

  康頌文轉身攬抱他的肩頸,不言不語地吻著他的五官,最後吻上他胸前那道疤痕。這兒原本該是健美無瑕的,卻因為她而醜陋猙獰,像是他尊貴崇高的社會地位被她給玷污一樣,她彷彿只會帶給他不幸與羞辱。

  “這是你刻在我身上的記號,這輩子,你絕無法拋開我,懂嗎?”大掌撫著她細膩的裸背,他略帶笑意地說著,凝著她的眼神卻是無比的專注。

  指尖輕觸那粗糙的疤痕,她歉然喃語:“我只會給你傷害和屈辱,我太自私了……”

  “你給我的是安適,是心靈的安適。沒有傷害、沒有屈辱,你給了我一位完美、堅強的愛人和安寧、溫暖的生活,我愛你,頌文!不要胡思亂想稱了那些小人的意,更別說要離開我。請你將我交給你的真心好好收著,別讓它碎裂、傷痛,好嗎?”醇厚溫柔的嗓音在她耳畔吐著愛語。那顆不羈的“玩心”,早就被她給收服了!

  “敦逵……”康頌文吻上他,激動地吶喊。“對不起……敦逵,對不起……”

  他雙臂一緊將她擁進懷裡,狂烈、撩人心弦的回應她的吻,雙手愛戀地摩挲著她發熱的嬌軀,另一波激情即將引爆……

  一個俐落地翻身,他將她壓在身下,埋首在她的頸間吮吻著,留下一串紅豔的愛痕。

  電話聲突然嘟嘟作響。

  “喝!”她嚇了一跳,迅速離開他腿上,有著不好意思的倉皇。

  她的突然離去,讓他悶哼了一聲。重重地閉上眼,他深吸了口氣,低喃:“最好有重要的事!”探手接過擾人的電話--

  “路敦逵。哪位?”壓抑的嗓音有著情欲未褪的沙啞。扒了扒頭髮,籲了口長氣。“好!知道了。我馬上下去。”掛上電話,他裸身下床,走向早巳拿著衣物等著他的康頌文。迅速地著裝上身,他靜靜地看著她。

  她動作輕巧嫺熟地幫他扣上衣扣、打好領帶,就像每位體貼的妻子為丈夫所做的事一樣。“有重要的事?”他上來了一個下午,現在已快到下班時間,樓下還來電話,想必是有要事。

  “嗯?幫我管理紐約公司的特助臨時來台,我得下去會會他。”穿上稜紋外套,他有些埋怨地說。彷彿在暗示那人來得不是時候。

  康頌文點點頭,幽幽地問:“在外面吃飯嗎?”

  路敦逵吻上她,短暫、徹底的描繪她的唇舌。“回來陪你!等我,嗯?”他語意深遠地說。

  康頌文明了他話裡的真意。他要她別莫名消失、他要她永遠待在有“光明”的地方!眨眨濕潤的雙眸,她穩著嗓音。“等你!我等你回來!”心隨著話而狂跳不已。

  深情地看她一眼,他揚起笑。“我下樓去了,嗯!”

  視線與他相凝,她綻開“酒會事件”後的第一抹笑容,牽著他的手,送他出門。



  徐氏被不知名的組織收購了。僅在一夕之間,所有的員工被解散、裁撤,整個企業體就此在商業界消失。這麼快速的變化,令人震驚,有人開始繪聲繪影的傳言,徐氏一定因為得罪路敦逵,而慘遭報復。

  然而,只有路敦逵知道,這件事並非他所為。雖然,之前他已對部屬下令收了徐氏,但那個不知名的組織卻快他一步,把徐氏給終結了,且解散整個企業體的無情做法,簡直不像商界人士會使的手段。很顯然,徐氏得罪的,不僅他路敦逵一人吧!也許,他們還惹過什麼兇神惡煞呢!

  不過,姑且不論徐氏開罪過哪些人,他或許該感謝那個不知名組織。因為有了徐氏做為其它企業的前車之鑒,他路敦逵在商場上,將不再有人敢惹,而頌文也不會再遭受流言攻擊。不愉快的一切,會被淡忘的……

  “啊!路叔叔!”清亮甜美的童音響起,一抹小小的人影快速地奔向窗邊的路敦逵。

  路敦逵挑眉微笑,張臂抱起來人。“你讓路叔叔驚喜哦!小谷兒。”

  歐岳谷開心地甜笑,藍眸燦亮地盯住他。“謝謝路叔叔送谷兒小提琴,谷兒好喜歡。”小手捧著他的臉,輕輕地在他頰邊啵了一下。

  “呵……喜歡就好!”路敦逵撫著她圓圓的腦袋瓜,愉快地朗笑出聲。他真是羨慕凌冱呀!有個這麼天真可愛的小天使當女兒!“誰帶你來的?”抱著她,緩步走向沙發椅座,他溫柔地問。

  “媽咪呀!”坐上沙發,小腳隨著輕揚的音樂擺動著。“路叔叔上班可以聽音樂呀?”仰著小臉,她好奇地問。原來路叔叔每天都這麼開心,難怪眉間沒小折。

  路敦逵笑了笑。“路叔叔是老闆呀!想做什麼都可以。”從小冰箱裡拿出一瓶果汁,插好吸管,放進她的小手。

  “喔!”她明白地點點頭,捧著果汁吸吮著。

  “對了,媽咪呢?怎麼沒和你一同上來?”張望著門口,他不禁問著。怎麼小谷兒進來這麼久了,還不見她的母親出現。

  “媽咪頭髮亂亂,外面的阿姨帶她去化粧室,谷兒就先進來了呀!”

  “岳谷!”歐岳谷活才剛說完,她的母親、路敦逵的“前妻”,便一身水藍絲裙優雅地走了進來。

  “螞咪……”歐岳谷撒嬌地叫喚她,小手朝她揮了揮。

  歐運琛笑了笑,走向沙發,將她抱入懷裡。

  “好久不見了,小琛!”看著她,他的心竟然靜得激不起任何波瀾,彷彿她只是一般的朋友或家人,而不是他自認“愛過”、“在意過”的前妻!刹那間,康頌文的身影自心底、腦裡浮現。他,終於看透了過去──

  他對小琛,其實,自始至終都只是手足之情。凌冱說得沒錯,他的確沒愛過她,從來沒有!難怪,他能輕易地簽下離婚協議書,將她讓給凌冱。這無關乎心胸寬大或君子的成人之美,只是單純的“他沒愛過她”,而對她的在意與關懷,終究只是兄妹情誼呀!著眼前同樣嬌美細緻的母女,他不禁自嘲地淡笑,路敦逵,那可是你的妹妹和外甥女呢!

  “你怎麼了?路敦逵!”看著他發愣詭笑,歐運琛不禁皺眉,問:“我聽冱說,你受了很嚴重的傷,你還好吧?”

  路敦逵回過神,愉悅地笑了起來。“我很好。托凌冱的高超醫術,傷已好了。”當然這得歸功於頌文對他的細心照顧。“好了,你們為何事回台?凌冱沒一起回來嗎?”

  “冱的侄兒和同窗好友的雙胞胎兒子,同時在這幾天滿周歲,回來幫他們熱鬧熱鬧。岳谷要來向你致謝,冱有事要去‘凌氏’拜訪他弟弟,送我們過來後,他便到‘凌氏’去了。”纖纖素指輕輕梳理女兒黑亮柔軟的小螺旋卷髮,她喃喃解釋著。

  “時間這麼不夠用嗎?非得一家人分頭各做各的!”路敦逵撇唇淡笑,傾身抱起歐岳谷。“總有個小空,讓我這個‘舅舅’招待‘外甥女’吃客聖代、喝個下午茶吧!”獨具東方神秘的黑眸,笑意盈盈地看了眼歐運琛,逕自抱著歐岳谷走出辦公室。小女孩的生日宴,他沒空親臨而錯過,今天下午,就讓他好好補償吧!

  舅舅?歐運琛不解地蹙眉。凝視了會兒他那如兄長般的背影後,她微微笑著搖頭,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他們就像一家人!和樂、幸福的一家人!

  康頌文高挑曼妙的身軀僵直著,美眸圓睜直凝那部下樓的電梯,纖指不自覺地施力捏緊手中的公文夾。

  她看到了,敦逵抱了名小女孩,與一位出色的女性並肩走進那部下樓電梯裡。他們快樂的朗笑,就像一家人一樣……

  “咦?康小姐!您下來找總裁嗎?”抱著一疊檔,由資料室走出的林秘書,親切地詢問著康頌文。

  康頌文聞聲轉頭看向她。“敦逵他把這文件忘在樓上。”拿高手中的文件夾,她冷靜、自然地說。

  “您是特地為總裁送下來的呀!”林秘書歎息般地低呼:“真可惜!您與他錯過了……”

  “我知道,他有客人……”還沒說完,林秘書便急言打斷。“不算是客人啦!是總裁的前妻來拜訪。”

  前妻!康頌文一凜,心不禁擰了下。敦逵的前妻!那麼……他抱著的小女孩,該是他們共有的女兒吧!難怪,她覺得他們像一家人。原來,他們真的是一家人!慈善酒會時,丁燦琳的“醉言”突然又縈繞上她耳際,擾亂了她的心。

  “啊!您別擔心,總裁已離婚了,您和總裁的感情不會受影響的。”惟恐會說錯話,林秘書急急地解釋。

  康頌文沒聽進她的話,下意識地開口。“那小女孩是他的女兒吧!”

  “嗯!是啊!”那個可愛的小女孩,確實是總裁前妻的女兒。林秘書思忖著。

  “那孩子很可愛,總裁很喜歡她,辦公桌上還擺著她的照片呢!”平常在尊貴的總裁面前,總是無法暢所欲言,今天,面對高雅美麗的康小姐,不自覺地想多言。也許是同為女性的關係吧!她並不覺得康小姐的冷豔,會拒人於千里之外,反倒認為,康小姐有著吸引人的恬靜。

  照片!有他女兒的照片!踩著微顫的步伐,她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辦公室走去……

  果然是個甜美可愛的小女孩!白皙的指尖輕輕描繪著相框裡的人兒,她不禁輕歎了聲。這--是敦逵的骨肉呀!

  她長得並不像敦逵,該是像母親吧!適才,她只看到他們一家三口的背影,並沒見著他前妻和女兒的樣貌。現在,看著女孩的這張照片,她可想像那母親肯定是個出眾的女性。有這麼一對如花似玉的妻女,敦逵為什麼要離婚呢?他每天是看著這張女兒的照片,思念前妻吧!

  一股暗潮急湧向胸口,她呼吸一窒,身形不穩地晃了下,急忙放下相框,雙手扶住桌緣。

  “啊!康小姐!您怎麼了?”跟在她身後進來的林秘書,放下手中資料,急忙到她身邊欲扶她。

  康頌文閉了閉眼,搖搖頭。“我沒事。這檔我放在這兒,麻煩你告訴他。”單手撫著胸口,她重重地喘著氣。

  林秘書看了眼辦公桌的檔,聽著她氣息不順的粗喘,擔心地問:“您要不要坐下來喝杯水?”

  “不了!我得上樓了!我真的沒事,謝謝你。”語畢,她緩步走出了總裁辦公室。



  他想要一個女兒!一個他和頌文的女兒!

  路敦逵心不在焉地批閱著公文。腦子隨著音樂旋律,描畫著他和頌文的女兒。她該是恬靜、美麗、勇敢,如同她母親一樣,喜好光明;同時也像她父親,熱愛藝術和音樂。她會是個集真、善、美於一身的女孩--他和頌文的愛情結晶呀!

  “哼……”唇角微揚,他淡笑。在心裡暗暗自嘲:路敦逵!你可是中了歐岳谷那小天使的毒呀?竟在上班時間,癡想著要女兒!你真的陷入愛的泥沼嘍!

  搖搖頭,拿起遙控器,關掉音響,他將腦力重新集中於檔上,專心辦起公來。

  空氣幽沉,燈光橙黃如日,康頌文靜靜地坐在餐桌前,等待著路敦逵上樓吃晚飯。

  他,其實值得更好、更有家庭氣氛的對待--嬌妻、稚女圍繞身旁,一同享受晚餐時的天倫時光。而不是每晚面對她,在冷清無趣的氣氛下吃飯。他該是有妻女陪伴的……

  看著滿桌的菜肴,她突然一愣,站起身,動手收拾一盤盤原封未動的食物。

  天!她到底怎麼了?敦逵的前妻與女兒來訪,今晚,他們一家人該是在外團圓用餐呀!他應不會回來吃飯的。

  他不會回來吃飯的!今晚!

  天……她竟不知不覺地弄了這一大桌美食,甚至比平常更豐盛。天!她這到底是什麼心思?傻裡傻氣的,根本不確定他是否會像平常一樣回來陪她,居然就這麼癡愚地做了一堆菜,彷彿想藉此抓牢敦逵似的。天!她到底……

  慌慌張張地,她將食物全端進廚房,把餐桌擦拭得光亮鑒人,然後,快速地進入臥房。

  像是要躲避什麼似的,她不敢驚擾空氣裡的岑寂,屏著呼吸,輕巧地躺上床,以絲被將自己蓋住。

  久久--

  一雙熟悉的大掌,隔著薄被,柔柔地撫著她的身軀。

  “頌文,怎麼了?不舒服嗎?”路敦逵那如高雅爵士藍調嗓音,帶著憂心的口吻,傳入耳中。

  她掀開絲被,露出美顏。

  “您麼了?不舒服嗎?”大掌撫上她的額。“沒發燒。”他皺眉低喃。

  看著他皺額的愁容,她拉下他的手。“你……怎麼回來了?”

  她臉色緋紅,不像生病?他化開眉結。“我為什麼不回來?下班了呀!”性感地偏頭微笑,彷彿笑她問了個傻問題。

  康頌文坐起身,語帶保留地問:“不是有客人嗎?”

  客人?路敦逵挑眉。“沒有啊!今晚一個應酬也沒有。”不假思索,他直言答道。

  路敦逵哪會知道康頌文所言的客人是歐運琛母女,再說那兩人壓根兒是自己人,算不上是客。

  康頌文心一震,下識咬了咬唇。他果然不願意讓她知道他前妻與女兒的事,那是他的“美麗私藏”吧!他想獨自沉緬的美好回憶,所以不願讓她知道。唉!罷了。既然如此,就別知道吧!在心中輕歎口氣,她冷靜抑下異樣的情緒,默默地看著他。

  “怎麼又發起呆了?”看她不言不語,路敦逵不禁以長指摩挲她潔膩的芙頰,寵溺似地取笑她。“我很帥嗎?讓你看傻了。”

  康頌文抓回思緒,握住他的手。“要吃飯了嗎?”欲翻被下床。

  路敦逵傾身將她抱住,挑逗似地在她耳邊低語:“我不想吃飯,頌文……”

  康頌文輕顫,抵開他的胸膛。目波澄澈、黑白分明地盯住他灼熱的黑眸。“那要做什麼?”她輕聲低問。

  路敦逵再攬她入懷。“女兒!我想要個女兒!頌文,我們生個孩子好嗎?”輕輕吻著她的耳廓,他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冀盼與請求。

  康頌文抽了聲氣,淚不由自主地滑落。“你有女兒了呀!”他前妻已幫他生了個天真可愛的小天使了呀!為什麼還要她生他的孩子?

  聞言,路敦逵震驚地隔開兩人相偎的身軀,雙手握著她的肩,看著她緩流的淚。“你……你是說……有孩子了是嗎?你懷孕了?我……我要當爸爸了呀?”

  他激動的語氣,說著令人困惑的話,她不禁蹙眉。“敦逵……你……”

  “什麼時候的事?幾周了?身體還好嗎?”大掌急切地覆上她平坦的小腹,他欣喜地直問。

  “敦逵,你在說什麼?”拭去淚,她不解地問。

  “女兒呀!你不是說我有女兒了?”他好笑地問。難道,孕婦健忘的特質,已在她身上產生作用!?怎麼才剛講過的話,她馬上就忘了?

  康頌文聽著他那疑問語句,下意識認為他在回避話題,心猛地揪疼,她無法再鎖著心事不講了。

  “我看到了呀!我在你的辦公桌上看到她的照片了,就是你與你前妻生的女兒呀!那麼甜美、那麼可愛,該是像……你前……妻……”語調漸弱,淚又消流而下。為什麼那不是她和敦逵的孩子,而是另一個女人為他生的……

  啪地一聲,像是被人打了一記後腦。他幡然徹悟,大掌覆額,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康頌文愣愣地看著他,兀自沉陷在酸澀的情緒裡。

  半晌,他止住笑,俊顏帶著一絲絲興味,問:“什麼時候知道我結過婚的?”他並沒對她提過這事,她會知道顯然是有人在某時某地告訴過她。

  提胸屏氣,她極力使自己像平常一樣冷靜。“酒會那晚,一名叫丁燦琳的女性告訴我的。”

  丁燦琳?誰呀?他的情人裡,應該沒這號人物呀!他挑眉思忖。會以他結過婚為話題,對頌文嚼舌根的,該是與他有過交集的女性吧!怎麼會是個他沒聽過的人?

  “她的丈夫叫佟爾傑。”看他一副摸不著頭緒的模樣,她提醒的補述。

  佟爾傑!凌冱的醫生朋友嘛!對、對、對!那天酒會,他們夫婦的確有出席,他還跟佟爾傑短暫問好過嘛!想不到他的妻子這麼好交友,那麼主動來認識頌文。根據他對他們的認識,他想,若是佟爾傑跟頌文提他結過婚的事,該是合情合理地為他說好話吧!但若是他妻子丁燦琳……肯定是編派他的品德不佳吧!

  淡淡地笑了笑,頗為無奈。他摟過康頌文。“她一定叫你別跟我在一起,對不對?”

  默默地在他懷裡點點頭,雙手不自禁地圈抱著他的腰。

  “為什麼都不問?你不想知道,我的那一段婚姻是怎麼回事嗎?”大掌輕輕撫著她微微卷起的髮梢,她總是這麼藏得住心思,酒會至今都快兩個禮拜了,她卻什麼都沒問。

  “你想說的自然會說,就像那些情人的事一樣。但不想說的,該是自己想私藏的美好回憶,是外人不能提、不能介入的……”她幽幽淡淡地說。心中卻有著濃濃的惆悵與落寞。

  “你不是外人呀!我的事,你該問的!甚至該表現出吃醋、生氣的情緒。難道,對於我有個前妻,還生了個……女兒的事,你真的不在意、真的視之平淡嗎?頌文!”推開她的身子,扳著她雙肩,黑眸定定地望進她眼底。他不要她這麼冷靜,有些事她該激動、該發狂的,而不是冷靜、堅強得令他心疼。

  淚悄悄地由她圓睜的美眸溢出,很晶澈,像是從她心底最深處流出的清泉。“以前,我待的那個黑幫裡,有個訓練女孩當情婦的老嬤嬤,她說男人一輩子會有無數的女人,懂得進退分寸,才是識大體的女人。善妒、吃醋是與男人告吹的重要原因,男人一向最受不了這種難纏的女人。”像是士兵背教條般,她說得平穩順暢。

  她的話刺痛了他的心。他曾經是那種男人:情人一個接一個、受不了女人的醋意。但如今,對於她,他卻希望她善妒、吃醋、跟他翻舊帳,甚至生氣發狂再刺破他胸膛,因為這樣他才能不擔心、不心疼她那過度冷靜、堅強的反應。

  “敦逵,我不能跟她吃醋,她曾是你的妻子,你曾愛過她,她……”

  “為什麼這麼認為?”雙手不自覺地掐緊她的肩,他面無表情地問。

  “你有一顆不願被羈綁的心,能讓你定下來,甚至走上婚姻一途的女人,該是你真心喜愛、願意交心的吧!更何況你們之間還有個女兒……”言猶未盡,唇就教他給攫獲。

  “你這個傻瓜,怎麼沒想過,若真的交了心,我怎會離婚?若真交了心,怎能再收回,然後給你?我路敦逵曾經風流,但卻非濫情,心只有一顆,也只能給一次!一輩子惟一的真愛是你呀!頌文!”唇就著她的,他沉沉地低喃。

  “可是……你們結了婚,還有……”話又被他的吻給堵住。

  久久,他放開她,微笑看著她。“我們是結過婚。很短的婚姻生活,連新婚夜都沒有。有的只是‘上教堂發誓,簽字離婚’的手續過程而已。一天!只有一天,我就經歷過婚姻的起落了。”就因為這場婚姻只有形式,沒有實質意義,當初他才沒對她提起,再者,有了她後,他根本忘了自己曾結過婚呀!

  一天!那麼短的婚姻,那他們的女兒……

  “你……”抬眼凝望他,她有些語塞,不知該問什麼。“你的女兒……”

  “不是我的!是我前妻‘她’的!她和她所愛的男人生的!”單手摟住她,另一手撫開她額際的劉海。“我跟小琛……呃……就是我‘前妻’,我們其實沒有任何男女情意。當初跟她結婚的原因……”頓住語氣、,他扒了扒頭髮,啄了下她的柔唇,撇唇淡笑。

  “現在想想,當初娶她,只是來自於哥哥對妹妹的‘保護欲’!那時,我擔心她愛的那個男人過於深沉危險,想將她帶離那男人身邊,所以娶了她,不過,婚禮的第二天,她留了張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從此消失了四年。後來,她愛的那個男人找回她,經過一番折騰磨難後,他們才得以幸福……哼……這兩人……”搖搖頭,他輕輕哼了聲,彷彿在為那兩人的戀愛過程歎息般。

  “他們為什麼……”

  “造成他們情路難走、崎嶇的原因很多,不過,認不清彼此的感情,是最主要的原因。我不要我們之間如他們,那太累、太波折了,我要你相信我,心裡有事就直接對我說,偶爾吃吃小醋讓我知道你在意我。我不要你識大體、懂進退,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什麼情婦。你有資格過問我的一切,你知道嗎?”掏出素雅的手帕,他輕輕地拭著她淚濕的小臉。

  “我不想讓你心煩……”

  “不,頌文!”他上床,抱起她,讓她坐在他的長腿間,以兩人最習慣、最喜愛的姿勢,將雙手環著她的腰腹,陽剛的手與酥軟的柔荑交纏、握緊。“你還不懂嗎?你的嫉妒、你的醋意,會讓我有被愛的滿足,而不是心煩。”

  康頌文倚入他竟大的胸懷。“敦逵,有很多女人愛你。”雙手緊纏著他的,這話她說得不無怨尤。

  “她們都不是你呀!頌文!”聽出她話裡的淡淡醋意,他將她擁得更密實,唇就著她的耳際。“告訴我,知道我結過婚時的心情,真的一點起伏都沒有嗎?”沉沉、優雅的語調,溫柔地問著。

  “心很疼,緊繃著。覺得自己被排拒在外,不能分享你心中最美好的回憶。關於你的前妻與女兒……”

  “不是我的女兒……”頓住語氣,像憶及什麼地,他挑眉撇唇。“我忘了告訴你,幫我縫合傷口、治療你的手傷的那個男人,就是我‘前妻’最愛的丈夫,照片裡的小女孩是他們的女兒。”

  康頌文眸光突然一亮,腦中浮現那位醫生的臉--

  他有一對藍眸,非常晶澈,就跟照片裡的小女孩一樣。他們真的是父女!心頭的繃疼瞬間鬆開,竄失在不明的渺遠。她急切地開口:“敦逵!那……你的女兒是他……”

  放開一掌,長指點住她的柔唇,下頷抵在她肩上,帶著苦笑地說:“不是我的女兒,我還沒有福氣做爹呢!”

  聞言,康頌文轉身與他面對面。“想要孩子嗎?”她平心靜氣地問,眼神卻充滿神秘。

  路敦逵笑了笑。“不急!你還年輕,我們慢慢再計畫。”他是想要沒錯,但他實在不能因為單方面的私心,要求她得馬上懷孕呀!

  拉過他的大掌,覆上自己的小腹。她若有所思地開口。“也許……真的有了!”與他有了性關係後,她月事一次也沒來,現在想想,也許真的有了他的孩子。

  “什……什麼?”路敦逵一愣。這第二次驚喜,讓他顯得錯愕,深怕又誤會她的話語,而空歡喜一場。

  康頌文淡笑。“我的生理期一向很準時,跟你在一起後,一直沒來。可能真的有孩子……”

  “頌文!”路敦逵緊緊地擁住她。“明天一早起……不!今晚沒應酬,我現在就帶你去佟爾傑的醫院做檢查,嗯?”他抱起她,小心翼翼地下床,往臥室門口走去。

  康頌文幾乎來不及阻止他,便被他抱著下樓,乘著司機開的車,直往醫院去。

  一路上,路敦逵將她抱得緊緊的,彷彿他是比後座皮椅更舒適、安全的高級沙發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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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5 00:04:35
第七章

  康頌文側躺於床榻,半夢半醒之際,一抹頭戴草帽的小小人影,在陽光燦亮的桂花叢間穿來躲去。小娃兒笨拙的步伐走得可愛,嬌嫩的嗓音笑得天真。半晌,高大挺拔的男人帶著朗笑,彎身從桂花叢裡抱起那躲藏的小小人兒。小娃兒興奮地尖叫,白胖的小手摩著男人頰邊,咿咿啞啞地叫“爸爸”,男人愉快地大笑,抱著她轉身向陽,讓金色的光粒灑滿父女倆身上--

  “敦逵……”康頌文輕喚了聲,張眼看向落地窗外無人的陽臺。她,做夢了!短短的午後小憩,竟也是做夢連連。

  輕輕下床,她走向窗邊,盯著陽臺花園的一草一木。

  在她睡時,可能下過雨吧!油綠的草皮有著陽光反射的晶亮,桂花樹被洗得青綠,每片薄小的葉子似乎都沾了水,空氣裡全是雨後的清新。

  倚靠著窗緣,雙手輕貼於腹。她的身體裡──

  正孕育著路敦逵的孩子!

  一個月前,他帶她到佟爾傑的醫院裡。在婦科主任丁燦琳的詳盡檢查後,證實了她當時已懷有四周身孕。

  “夫人,您醒了!”新請來的廚媽林太太,端著雞湯走了進來。

  康頌文轉頭看著她,淡淡地對她頷首。“謝謝,辛苦你了。”

  “別這麼說,我家林桐才受了路總裁的照顧呢!做這麼點事,不算辛苦啦!”她家那怯懦膽小的女兒,當初要不是路總裁不在意她畏縮的個性而任用為秘書的話,現在也不曉得會在哪兒悲慘過日呢!路總裁可是她家女兒的貴人呢!“您就別再跟我客氣了,夫人。這湯是補胎強身的,您快趁熱喝了,我不打擾了。”語畢,她拿著託盤躬身離去。

  康頌文淺淺笑著,移身坐在床旁的沙發,優雅地舀著香味四溢的雞湯喝。

  一個月前,她檢查出懷孕結果時,丁燦琳又氣又火地直罵路敦逵不要臉。說他風流成性、品德不佳、操守有問題,不配為人父!因此,丁燦琳表示,願意無條件幫她做人工流產,好讓她無牽無掛地離開敦逵,找尋更好、願意許她終生幸福,且只專情於她的男人。而那風流不羈的“東方情人”路敦逵,丁燦琳認為他玩的女人已夠多了,所以就將他閹了做個“公公情人”算了!丁燦琳講這些話時,佟爾傑的臉幾乎全綠了,而敦逵只是一笑置之,並無太激動的反應,但她卻知道他其實很在意的!因為,後來,他完全沒思考地衝口邀請佟氏夫婦兩天後參加他們的婚禮、見證他對她的誓言。於是,在匆忙中,他們辦了一場典雅浪漫的婚禮。

  之後,她正式成為他的妻子、“羅瑟”少東的妻子──路夫人!一切是那麼戲劇化、那麼喜悅……

  喝下最後一口熱湯,她起身,拿著空碗走出臥室朝廚房走去。

  “林太太,怎麼做這麼多菜?我一個人吃不完的。”看著餐桌上滿是珍饈美食,她呆愣著問。路敦逵因公出差兩個禮拜,這些日子來,僅她一人在家,這一桌子菜肴,她根本吃不完,又不能久放,怕是會浪費了。

  “啊!夫人,我忘了告訴您,路總裁提前在今天回國,樓下的人說他已在歸途上了,預計七點會回到公司。”林太太笑容滿面地對她說,雙手仍不忘布菜的工作。

  七點!他七點要回來!康頌文怔仲了下,雙眸望向壁鐘,雙手突然一鬆,碗摔碎了。

  她的心一直狂跳著,帶著微微的抽痛而狂跳著,是欣喜於將與丈夫相聚吧!她以為這些日子來,她已習慣他不在身邊的日子……但當她知道再過半小時便能見到他時,她才明白,自己是如此深切地思念他,思念得心疼,她好想見他,好希望自己能讓半小時變成半分鐘,甚至更短、更短……

  “夫人,您有沒有受傷呀!”林太太緊張地拉著她的手,仔細審視她纖白的指。

  康頌文回過神,不明所以地看著林太太。而後,又見她取來掃帚,清理著地板上的碎碗,這才明白自己竟失魂打破了碗。“我……對不起,林太太。”

  “不要緊的!您沒受傷就好。我知道,您是因為路總裁要回來,太過驚喜才如此的。您回房休息吧!路總裁回來,我會告訴您的,到時,你們夫妻倆可得好好享用我為你們準備的晚餐喲!”俐落地收拾後,她催促著康頌文進房休息。

  康頌文輕笑地瞧了她一眼,離開廚房,回到臥室休息。



  一股刺鼻的惡臭隨著呼吸嗆入體內,路敦逵衰頹的身形猛然一抖,意識從黑暗中掙拔出來。沉重的軀體動了動,他發現自己的手腕、腳踝,全上了鐵鍊,四肢呈X字型被吊了起來。他,此時此刻,像個即將被拷打的犯人。這……

  被人給挾持了!記憶慢慢地在腦中重組著九天的出差日子,讓他思妻心切,想念她似乎已成了習慣。因此,他縮短原定的十四天行程,把瑣碎的雜事全交給隨行的特助,便匆匆返台。身為一位大企業的管理者,他的行為實在有點不負責任。但他告訴自己:面對懷有身孕的嬌妻,他有權利暫時忘掉自己的工作。所以,他毫無內疚地登機,沉溺於返家的快樂中。

  抵達機場後,他的心全然喜悅,警覺性跟著降低,以至於並未發現,早在他出海關時,便被人給盯上。直到他往停車場取車,兩名陌生男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他才欲反應,頸後便傳來一陣刺麻,全身頓覺乏力,接著,無盡的黑暗便潮湧向他。

  “路少東,醒了吧!”沉如鬼魅的男性嗓音,無波無紋地在室內飄蕩。

  路敦逵回過神,緩緩抬起低垂在胸前的頭,凝聚眸光,透過微弱的光線,看向聲音來源--

  一名長相冷酷、蓄長辮、著中式長衫的男子,正坐在前方五公尺處。他身旁站著兩名貌如惡煞、殺氣騰騰的男人,顯然是護衛。

  路敦逵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眼前景像:如電影情節般虛幻,這……是真實嗎?微皺眉心,這房裡陰晦有如地牢,這到底是……“三位先生是……”他乾啞著嗓音開口。

  “哼……”男人嗤聲冷笑。“怎麼?睡了我的女人,還不知我是誰?”站起身,他緩步靠近路敦逵,宛如一隻在暗夜行走的噬血猛獸。

  “你的女人!”路敦逵低喃,語氣滿是不解。他之所以被吊掛得如戰俘,是因為他“睡了”眼前男人的女人?這……未免太荒唐了吧!他都已經有了頌文,怎麼可能會去招惹其它女性?更何況是這位看似……黑道……

  腦子突地閃過白光,他半眯星眸。“你是頌文提的那個黑幫少主!”像是找到不共戴天的仇敵般,他的嗓音陡然變冷。

  “原來,小文跟你提過我呀!”男人眼中掠過難辨喜怒的光芒。“她從小學來服侍我的技巧,可全教你給享受了,是嗎?”暴喊出句末二字,一拳重重擊向路敦逵的腹部。

  路敦逵悶哼一聲,提氣壓下湧上咽喉的胃液。“是男人的話,就放開我!我會跟你解決頌文的事。”全然處於挨打的狀態,讓他無法教訓到這個曾摧殘頌文心靈的人渣。

  “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呵……”他大笑。彈響手指,他身後的其中一名護衛送上一把帶鞘的刀。“你現在--生死由我!懂嗎?”他倏地抽力劃過路敦逵的胸膛。

  不須低頭審視,路敦逵清楚地知道,他這刀,意在警告,僅只劃破自己衣料,並未留下一點傷痕。“有種你現在就殺了我?”毫無畏懼,雙眸強悍地怒張,挑釁地直視他。

  “這麼快就想死,哼……不用著急。等小文回到我身邊,我會殺了你的!路少東--”俐落地將刀插回護衛手中的刀鞘,他以指尖摩挲著光滑的下顎,沉思地說,“讓你太快死--沒意思。小文回來,我會讓你死在她眼前,就像……”

  “就像你當年殺參謀那樣?”路敦逵咬牙進聲。被鏈住的雙手氣憤地握拳,筋脈繃現於皮膚表面。

  “哦!小文連這件事也告訴你了。顯然,我祭天拓在她心中可是有著重要的地位。我做的事她全牢記在心呀!不愧是我的小文。”眼中閃過得意,他沉言緩道,完全沉醉在自己的思緒裡。“呵……呵,在她面前,殺死她主動親近的男人,果然能讓她的心更貼近我!她的心裡只能有我,不能親近任何男人!我要她認清,這輩子只能有我!”

  “她的心不可能有你!否則,她不會逃向光明,奔進我懷裡的!”路敦逵激動地扯拉鐵鍊,弓挺裸露的胸膛巨吼。從未有過的怒意在血液裡沸騰,他想殺了跟前這名瘋狂噬血的男子!

  “你懂什麼!”祭天拓一掌劈向他,力道強猛,讓他的背撞上冰冷的牆。“我跟小文的關係是強烈不可分的,我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她終究得回到我身邊。而你,你等著讓我取命吧!”揮了下長衫下擺,他旋身離去,兩名惡煞壯漢緊跟身後,走出那道銅制大門。

  路敦逵重重地喘息,使力挺起腰背,一陣刺痛由胸口傳來。“該死的!”他低咒,發覺肋骨可能斷了一兩根,幸運的是,斷骨並沒刺入肺臟。但他仍感到劇疼。

  撐著點,路敦逵!你得想個辦法,擺脫這該死的鐵鍊,別死在這兒!這種可笑的死法,不適合你,路敦逵!他在心裡一遍一遍地複誦。

  直到他被疼痛折磨得昏厥前,他仍沉沉喃念。

  他怎麼還沒到家?距他預定返家的時間,已過了兩個多小時,他為什麼還沒到?

  朝暮般的夜燈已在陽臺點亮,時已入夜,為什麼他還不回來?已經快十點了呀!敦逵,你人在哪兒?

  康頌文端坐在床沿,面朝著陽臺花園,雙手機械式地翻著路敦逵的畫冊。一頁頁的炭筆素描,全是她!體態優美、姣好的她;大腹便便、豐腴的她;半敝衣襟、哺乳的她,這些全是他心裡的美好想像嗎?胸口一陣熱燙。天!她想見他,好想見他!放下畫冊,她急步走出臥房。

  “還沒回來嗎?”客廳裡,林太太正兀立在玄關,引頸張望著門外電梯的方向。

  林太太轉身,看著她走向沙發,隨即幫她放妥靠枕。“樓下的說,路總裁沒開行動電話,聯絡不上。怕是人還在機上。我看吶,可能是班機誤點吧!”

  康頌文顰額,眉間隱約可見淡淡的憂戚,心神有些難安。

  不知是太過思念他,還是身體出了狀況!打從林太太告訴她,路敦逵將在今晚提前返家時,她的心便如針在刺著般,斷斷續續地疼。現在,眼看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更是忐忑難安,彷彿擔心他會出事。唉!是太想他吧!她在心裡輕歎。他出差以來,她每每一合眼,就會夢見他,即便是短暫的閉目養神,他的身影也會不由自主地強佔她腦海。彷彿她的思念裡只能有他,這是種他獨有的溫柔支配呀!

  “夫人,您還是先用餐吧!”遲了兩個多小時,路總裁也不知被啥事給耽擱了,再這麼等下去,對夫人那初有身孕的身體會有影響啊!

  康頌文直視牆邊立鐘,沉思了會兒。“不要緊,我還不餓。林太太,今晚耽誤你了,讓你這麼晚還得待在這兒。你可以先回家,沒關係,我和敦逵用完餐,會自行收拾的。”通常,林太太在收拾好晚餐後的瑣事,便可下班回家,但今晚情況特殊,讓她留到這麼晚,實在過意不去。

  “您別這麼說,樓下的人也還沒下班,大家都在等路總裁。總經理已經派人到機場去了,路總裁該是快回來了,您就讓我多陪陪你吧!”林太太笑笑地安撫她。起身轉往廚房,欲幫她泡杯牛奶。

  “媽!媽!”突然間,林秘書抱著一大把玫瑰花束,急忙地闖了進來。

  “林桐,注意你的禮貌!”林太太停下腳步,雙手插腰瞪著林秘書。“你沒看到夫人坐在沙發上嗎?大呼小叫的,嚇著夫人,怎麼得了!”

  林秘書氣喘吁吁,走向康頌文。“總……總裁他……他失蹤了啦!”

  “你在胡說什麼!”林太太斥罵,大步靠近女兒。“你在胡說些什麼!夫人可是有身孕的,別亂說話!”看了眼神情木然的康頌文,她將女兒拉至一旁告誡。

  “我沒有亂說呀!媽……”林桐委屈地撇唇低喃。

  這時,康頌文冷靜地站起身,介入她們母女之間。“怎麼回事?林秘書。請你慢慢說。敦逵他--到底怎麼了?”沒有慌張,沒有急切,她的嗓音恬靜,宛如緩流的清水。

  林桐順了順氣息,將手中的花束交給康頌文。“這……這花是總裁六點鐘左右,打電話向花店訂來準備送您的。他告訴花店老闆,七點左右會去取,花店老闆久等不到他,便親自送來。還有……剛剛我要上來時,公司派到機場的同事打電話回來,說總裁搭的班機並無延誤,總裁也有入境紀錄,可他待在機場的跑車卻沒開走,總裁他真的不見了啦!”

  康頌文抱著花束,胸口猛地一陣劇痛,她抽了聲氣,身子一個踉蹌,險些跌向桌角。

  “夫人,您還好吧?”林太太趕緊將她扶回沙發上,並倒了杯水給她。“夫人……”

  他出事了!敦逵他出事了!眼神僵凝,她雙手指尖抓破了花束的包裝紙,心中暗暗忖度著。

  思念一閃的瞬息間,臥房裡的電話赫然響起。

  眸光一亮,她抱著花,快步走向前--

  “敦逵!你在哪兒?”接起電話,她促聲急問。

  “哼……哼!”一陣男人輕蔑地冷笑,從話筒傳出。“小文,是我,天拓!你沒忘吧!呵……路敦逵在我這兒。”

  康頌文神經全緊繃了起來,指節泛白地握緊活筒,泛著聲威脅著。“你敢傷害他,我絕不饒你!”

  祭天拓笑了笑。“‘羅瑟’門口有輛我派過去的車,你馬上下樓坐車回來我身邊,否則--我會再派人將他的屍體送過去!”他冷血地說著。

  “不--”康頌文驚叫,幾乎失控。

  “小聲點!小文,你一向冷靜的,不是嗎?殺我時,你不也冷靜俐落?別驚動他人,乖乖下樓坐車,我會讓你見到還會呼吸的他!快下樓去,懂嗎?”語畢,他切斷電話,不再多言。

  抱著嘟嘟聲響的話筒,康頌文失了魂地呆坐於床沿。

  “夫人!怎麼了?是路總裁嗎?”林太太與林桐聽見她驚叫,焦急地闖了進來。

  康頌文平靜了焦慮的思緒,美眸掃過眼前兩張相似的緊張容顏,右手將話筒掛好,左手撫上先前她放在床上的畫冊。“林秘書,請你通知公司的同事,可以下班了。敦逵他在外頭等著我,我得出門了。今晚,讓你們操心了。”沉著聲,她清楚地交代。起身從衣物間取出路敦逵的薄襯衫,披上肩頭,然後,高雅地踩著步伐走出臥室。

  “哎呀!原來路總裁這麼浪漫、有情調,他肯定是在哪個飯店訂了房,要與夫人秘密約會啦!”林太太高呼。

  “是嗎?總裁也真是的,幹嗎這麼捉弄大家,害人白緊張一場。”林桐低聲抱怨。

  “你這丫頭,這叫生活情趣……”

  林家母女的對話清晰可聞地傳入她耳中,她的心宛如被千刀萬剮般痛苦不堪,她加快腳步,走出門口,走出家……



  遠遠地,她便瞧見那間大門雙敞的客廳裡,佇立著一道著白色長衫的頎長身影。光滑的地板反射水晶吊燈的熠熠白光,讓那男人看來仙風道骨,然而,實質上的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噬血惡魔!

  “幫主,文小姐帶到。”領路的年輕男性恭敬地沉言,隨即退出門外,並將門關上,獨留康頌文與祭天拓於廳內。

  “你可回來了呀!小文!”祭天拓轉身,刀刃似的銳利雙眸,灼灼閃動著見到她的興奮。

  “他在哪裡?”抑著聲,她鎮定、冷靜地問。腦海中,他當年殺害參謀的情景,不停地播放著,參謀的臉不斷地變成敦逵的。她的心著實痛苦、不安,但面對這個殘酷暴虐的男人,她不得不要求自己冷靜。她不能崩潰!現在,只有她能救敦逵!只有她能!所以,她得堅強起來才行。眸光沉定地望著祭天拓,她在心中告誡著自己,堅強、冷靜、勇敢是她面對險惡的本能。

  祭天拓坐上雕功精巧的太師椅,目光打量她全身。“脫掉襯衫!”眼尾掠過怒意,他沉聲命令。

  康頌文沒有動作,仰起下頷,重複再問。“他在哪裡?”

  祭天拓眉一凝,倏地由座椅把手抽出扁細的長物,朝她揮去--

  瞬間,她身上那件路敦逵的襯衫,成了碎布灑落一地。

  “你是我的情婦!別忘了,你的身上不准有其它男人的東西!”俐落地將絲帶般的武器收回扶手,他厲聲警告。

  康頌文淡淡地勾著唇角,眸子有著自得的光芒。“我不是你的情婦!我嫁給他了,我是路敦逵的妻子!”緩緩地蹲下身,她一片一片地拾起襯衫布料。

  “不准撿!”祭天拓快步接近,一把揪起她,大掌捏住她白玉似的下顎,怒氣直噴她美顏。“你以為你真能在那個世界生活嗎?看看他們!那些自稱良善社會裡的人,他們是怎麼對你的!誣衊你的出身,把你說得像個婊子,還上了雜誌。你看到了嗎?那些人們排擠你呀!小文!”抿緊唇,他猛然吻住她,大掌用力扣壓她頰畔,強迫她張嘴。這個女人,從六歲起,就注定是他祭天拓的,一輩子都是!

  康頌文睜眼看著他貼近的臉,雙手揪住他垂掛於背的髮辮,在他探舌時,猛地咬了他。“放開我!”

  祭天拓吃痛地退開,口中充滿鹹味。“你……居然咬我!呵……呵……你喜歡看我流血是嗎?呵……明白了嗎?你體內與我們這裡每個人一樣,都有著嗜血的因數在,就像你父母一樣,你能冷靜地殺人,不是嗎?我們有著相同的屬性……”

  “住口!你住口!”捂著耳,她激動地搖頭喊著。她不是!不是嗜血,她只是自衛,只是要保護自己免於傷害,絕不是嗜血!不是!不是!

  “承認吧,小文!你是這裡的人!天生就是!”陰鷙地冷笑,犀利的話語要她認清,她只能在這裡生存,只能屬於他祭天拓。

  “我不是!我不是這裡的人!”吸了口氣,她很快地恢復冷靜,眼神堅定。“我是路敦逵的妻子!我是他的妻子!他的頌文!”喃喃低言。只要她知道,敦逵知道,她不在意別人的任何想法,也不陷於祭天拓設下的魔障裡。

  祭天拓眸光一凜,怒氣懾人地拽著她,大步地往外走。“你的話將讓他萬劫不復!”

  康頌文步伐顛簸著,扭扯著雙臂掙扎著。“放開我!你想做什麼?”走過一道道冰冷的長廊,她心中的不安陡升。

  “哼……”沉沉冷笑。“讓你回憶參謀的事!”

  康頌文臉一白,思緒飄回過去,任由祭天拓拖著她,直往回廊深處那間囚禁路敦逵的密室。

  眼前的景像震裂了她的心。天!她的丈夫竟如書中描寫的受難者般,被鏈綁在這暗五天日的空間裡。

  “不……”她不敢置信地搖頭低喃,嗓音細弱,像是耳語。拖著腳步,幽魂似地無力緩移,欲接近那身形衰頹,且近乎垂死的路敦逵。

  祭天拓得意地揚眉,雙手箝制康頌文於身前,不許她移前。“阿勞,把他弄醒。”沉言命令一旁的手下,他要她看著--被掌控的男人只能任人宰割。

  彪形大漢阿勞領命走向路敦逵,一把擰起他低垂的頭,巨掌使勁一揮,落向路敦逵尊貴的俊顏。

  “不……”康頌文進聲尖叫,身軀劇烈掙扎著。“敦逵……敦逵……”不斷地嘶聲吶喊,痛苦地凝望著他那承受重擊而垂晃於胸前的頭。

  火熱的劇疼燃遍整個臉部,路敦逵緩緩睜眼,看著自己上了腳鐐的長腿那麼無力地拖垂,腳前有著一攤紅色液體,他拐了抿唇,終於明白那液體是自他口中滴落的。

  那是鹹濕的血腥。滋味苦澀,佈滿唇舌,充斥味覺。身上的疼痛大概持續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他困難地抬起頭。頌文痛苦欲狂的神情映入他眼簾,瞬間揪疼他的心!那麼失控的她,是他第一次看到。

  他皺著眉凝視她,目光全教她給吸了去。她似乎在叫他,然而周遭宛如真空,無法傳音,他聽不見她的聲音,只能看著她悲痛地張合著唇。他很急、很心疼,她怎麼了?怎麼了?怎麼會出現在這兒?該不會是他死前的迴光返照吧!不!頌文!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頌文……

  “頌文!”吼出她的名,胸中悶氣直竄而上,隨著鮮血噴出口。他,全然清醒了!

  “敦逵!敦逵!”她急聲尖喊。曲肘撞向身後的祭天拓。

  “唔!”祭天拓痛苦悶哼,引來手下阿勞的注意。

  阿勞倏地回身,扶著他至一旁的竹椅上。“幫主,您不要緊吧?”

  康頌文短暫一愣,瞧見祭天拓前胸布料透著淡淡的紅,隨即明瞭,他的傷並未完全復原。拉回目光不再看他,她急步跑向路敦逵。

  “敦逵!”怕他身上有傷,她不敢馬上抱他,只是伸出纖柔的小手,顫抖地抹去他唇邊的血。

  路敦逵雙眸不眨一下地看著她,激動地扯拉鐵鍊,絲毫不在意身上的劇疼。“頌文……”帶著粗喘,他痛苦地叫她。如此近的距離,他卻無法抱她,著實令他沮喪。

  “敦逵!你的肋骨斷了!”雙手小心地探摸他的身軀,她啞聲低言。

  路敦逵重重地吐了口氣,忍著疼痛的折磨,神情認真地凝視她。“我不要緊!你呢?為什麼要來?”為何要讓自己身陷險境?那個瘋狂的祭天拓正等著收網呀!

  康頌文笑了,雙手捧著他的臉,仰首吻住他的唇,舌尖輕嘗他唇內的鹹澀。“我當然要來!你是我的丈夫!我必須來帶你回家!”

  心猛然一震。為了他,她竟涉險返回黑暗。他竭力傾前,吻住她,久久--

  “帶開文小姐!”不知何時,祭天拓已燃著怒火,站在康頌文後方,聲音憤恨地命令著阿勞。

  阿勞立即拉開康頌文,將她綁縛在竹椅上,讓她正對著祭天拓與路敦逵。

  “你想對頌文做什麼?放開她!”路敦逵瞬間脾氣火爆,使力地拉著鐵鍊,手腕幾乎瘀了血、破了皮。“放開她!”看著她連嘴都被封了住,他直想砍了那人的手。

  祭天拓冷冷淡笑。“你以為,你能為她做什麼?你什麼都做不到!你給她的生活只有流言與誣衊,你根本保護不了她!你以為誰收了‘徐氏’為她報仇?是我!是我祭天拓!哼……沒有人能侮辱她的!你懂嗎?”

  路敦逵眸光一閃,掃過他邪佞的臉龐。原來,原來“徐氏”惹上的兇神惡煞是他!

  “沒有人可以侮辱她……”回頭看了眼康頌文,他繼續說。“只要膽敢誣衊她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我饒不過他們!”

  路敦逵嘲諷地低笑,抬高下頷睥睨著他。“那你第一個該饒不過的--該是你祭天拓!只有你給她痛苦、侮辱!你給她血腥、黑暗,種種的折磨,若不是你,她不須逃、不會誤進俱樂部、不會被誣衊……”

  “住口!”祭天拓額上青筋暴突,取來長鞭朝路敦逮連續猛抽,在他身上留下一條條怵目的血痕。

  路敦逵咬著牙,睜著眼看那快速閃動的鞭子,他身上沒有痛感,痛的是他的心。頌文那含糊的氣聲,清楚的飄傳,更像那無形的鞭,抽痛他的心。

  “放開她!放開她!”路敦逵大喊。“別讓她看!放開她!她有身孕,你這樣對她,會害死她……”看著她激動地掙扎著被限制的身子,他急了、慌了,高聲咆哮起來。

  祭天拓猛然收住鞭,危險地半眯起眼。“她有身孕?”沉聲低喃。丟下鞭子,轉身走向康頌文。

  “你讓他碰了後,還懷他的種?”捏住她白皙的下顎,他口氣冰冷地質問。

  康頌文雙眸越過他,晶晶閃閃地凝著路敦逵--喊破的衣衫,全身的血痕,但他沒昏厥,而是目光灼灼地與她交纏,恍若要她安心。

  她的明眸裡映著路敦逵的影子,祭天拓清楚地瞧見,隨即,生氣地扯下她嘴上的布條。“說!你懷了他的種,是嗎?”

  康頌文沒開口。孩子是她與敦逵的,祭天拓無權過問,她也沒必要告訴他!

  在她眼裡看出了答案,他大發雷霆。“你就這麼犯賤!不讓我碰、逃離我、懷別人的野種!好呀!好得很!……呵……”他狂笑,然後動手拆解她身上的束縛,一把將她從竹椅揪起。“跟我走!我非讓你認清,誰才是你的主宰!”

  “放開我!”康頌文尖喊。眸光閃過他胸口,隨即用力一捶,快速閃躲至路敦逵前方,拾起皮鞭,看著他和阿勞。“別過來!”揚鞭打響地板,她冷聲警告。

  祭天拓痛苦地撫胸,咬牙下令。“捉她!”

  阿勞扶穩他身軀後,眸光掠過殺氣,一步步逼近她。

  “頌文!你小心!”帶著粗喘,路敦逵憂心叮嚀。

  康頌文回頭深深看他一眼。“我會的!”淡淡對他一笑。她全力注視欲靠近的阿勞,若他再過來,她會像祭天拓對敦逵那樣,對付阿勞的。

  阿勞又朝她逼近一步,惹得她生氣揚鞭,然而鞭子並未落在他身上,反而教阿勞徒手接著。“得罪了,文小姐!”在她還瞠目瞪視時,他使勁一拉,拖過她的身子。

  “頌文!”路敦逵大叫。四肢拉扯著鐵鍊,激動地掙扎。“放開頌文!放開她!”

  阿勞快速地綁住她,重新封住她的唇,交給祭天拓。

  祭天拓扛著她,刻意讓她倒掛於滲血的胸口。“好好‘招待’玩我情婦的路少東!別弄死他!留他活口,我要親自收拾!”沉沉地交代命令後,他扛著不能言、不能動,但卻淚潸潸的康頌文離開密室。

  厚重的門阻絕了路敦逵焦心的叫喚與阿勞殘忍的揚鞭聲,康頌文痛苦地流著淚……

  為何當初沒有殺死祭天拓?為何她不一舉滅了這個黑暗的魔頭?為何她種下的因,要由敦逵來嘗苦果?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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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5 00:05:01
第八章

  祭天拓暴怒難抑地將她扛至房裡,一個傾肩,讓她掉落在古銅大床上。然後轉身對門外的手下吼著:“找明媽拿藥來!”

  聞言,康頌文眼中閃過驚懼。明媽是幫裡調教女孩的婦人,她那裡有的全是媚藥和墮胎藥?他叫人去取藥,無非是要打掉她的孩子。

  康頌文心慌地扭動著陷落於床榻的身子,竭力往床沿移近,--個翻身,她滾落於地,發出聲響,引來祭天拓的注意。

  “還想逃!你還想逃!”扳起她的肩,將她的背壓抵在床沿銅架。“上次刺穿我的胸膛,得以逃離!這次呢?想怎麼逃?再殺我一次嗎?再刺這裡嗎?”他扯開染血的白長衫及胸口的繃帶,讓那汩汩出血、慘不忍睹的傷口,呈現在她眼前。

  康頌文喉間一陣痙攣,有著噁心反胃的感覺,然而唇上的罩布讓她嘔不出那股悶氣,只有痛苦的淚被逼出眼眶。她索性閉眼、屏氣,不看、不嗅。

  看著她蒼白著臉,不呼吸,他更加暴怒。“怕了嗎?這是你捅出來的血腥!它的樣子、它的味道,將永遠提醒你,你的嗜血因數,還有你與我相同的屬性!”長指抹了點血,他惡意地將那赤紅沾染在她纖白的頸動脈處。

  濕黏的觸感讓她張眼喘氣,意識到他變態的舉動,她隔布尖喊,嗓音含糊,卻也激動。她蠕動著身子,急欲避開他。

  祭天拓瘋狂地笑了起來。“避不開的!小文。你永遠避不開我的!”對她的迷戀,已教他無法避免失心、瘋狂的變態,他將不惜以殘暴的行徑留下她。

  康頌文匍匐於地,艱難地往他腋下的空隙鑽。即使只有一點點希望、一點點機率,她也要到達門邊,遠離祭天拓。

  祭天拓帶著狂佞地笑,看著她無助卻又堅強的模樣,不疾不徐地拖住她的雙腿,俯下身,以胸抵壓她的背,血滲紅了她雪白的棉質上衣。“別在我面前這樣爬行!太魅人了!小文。”氣息灼熱地吐在她耳背,他沉聲喃語。

  康頌文渾身冷顫,咬著牙,扭動著肩,想翻出他的壓制。她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血滲濕了她的背,只要能移高綁在腰椎處的雙手,她可以再讓他痛不欲生的!她要殺了他!絕不讓他的黑暗給吞噬!一定要殺了他……

  她不是嗜血!不是!對於祭天拓給她的黑暗生活,使她恨他,連帶恨這個有他的黑暗世界!所以,她要毀了他,只有他死,她才能真正由黑暗解脫。

  “幫……”取來藥物的男子愣然地看著地上兩人。

  祭天拓抬眼。“藥呢!”站起身,他迎向前。

  男子將藥交予他,不敢多問其它問題,靜靜在一旁等待他的指示。

  祭天拓回到康頌文身旁,一把將她揪上床,拉下她的罩布,大掌捏住她頰邊,強迫她張口。“吃下去!我不許你有路敦逵的野種!”將數顆不知名的藥全塞人她唇內,逼迫她吞下。

  “不……休……休想!”康頌文搖頭,以舌推藥抵出。

  “你不吃下去,我馬上命人殺了路敦逵!”刀刃似的瞳眸浮現瘋狂的肅殺,他進聲威脅。

  康頌文眸光一凜,冷冷地瞅著他,吞下藥丸。心裡沉念著:孩子別死呀!堅強點!堅強點!

  祭天拓滿意地看著她,重新將罩布綁回她嘴上。“你就這樣待在房裡吧!等我處理好傷勢,再來看你!”她的聰明冷靜,讓他不得不限制她的肢體,剝奪她的行動自由,以免她又趁隙逃離。

  康頌文幽幽閉上眼,沉入自己的思緒裡,直到門開了又關,空氣裡的血腥遠了又淡,她才重新張眸。

  祭天拓和手下已離去了,房內只有她一人,這是她逃走的好時機!得想個辦法解開身上的束縛,她得快去!

  路敦逵還在那密室,她得快去救他,否則,他會死的!

  淚靜靜地淌流,她雙足點地,挺背站起身,腹部突傳一陣灼痛,很短暫,但仍讓她心驚。

  沒事吧?孩子。我們得去救爸爸呀!你要堅強!請給媽咪一點安心、一點力量吧!我的孩子!她細細地喘息,默默在心裡呢喃。

  瞬間,她覺得心回歸平靜,有股力量在體內緩升。她止住淚。環顧房內擺飾,居然看不到一刀一劍!祭天拓用來裝飾的古刀劍全收得一乾二淨。

  是怕了嗎?怕她再次殺他?抑或,學聰明了,知道將武器擺在有床的地方,其實是危險的。哼!原來,他也是畏懼死亡的。

  淡淡地在心底暗嗤,她輕巧小心地往浴室跳。

  眨去翹睫上的淚珠,眸光掃過鏡柏,停留於那把刮鬍剃刀上。她心中一悅,跳步向前,背過身將雙手抵向刀片,慢慢磨鋸。

  不知過了多久,手上皮繩鬆了些,她使力一扯,雙手重獲自由。她迅速地拉下唇上罩布,解開腳上的繩結,走向馬桶,將吞下的藥物催吐。然後,深深吸氣,舒緩喘息,走出浴室,開始在他房裡翻箱倒篋,找尋密室的鑰匙。

  打開壁上的隱藏櫃。她雙眸一亮,是鑰匙,還有……一把精巧的掌心雷手槍。

  探手取出那把手槍,蹙額審視,這--是她十二歲時,祭天拓送她的生日禮物。當時,老幫主說她還是個孩子,玩槍太危險,要祭天拓收回,自此之後,她並沒再看過這把槍。沒想到多年後的今日,這把槍還是回到她手上。

  她將槍緊握於掌,美眸閃過冷絕。就讓她以這把“他送的槍”來結束他的生命!她在心裡暗下決定。收走鑰匙,將掌心雷握得穩定,她走向門,試探性地輕轉把手:並無反鎖!

  徐緩地拉開門。幽沉的長廊,並無人看守。祭天拓一向自傲於幫裡的門戶森嚴,再加上她已被綁縛,或許沒料到她竟能脫身吧!她閃身出門,就像幾個月前一樣,熟悉地繞著隱僻的路線,往密室去。

  黎明尚遠,夜仍持續,她的反撲即將展開……

  路敦逵粗重的喘息斷斷續續地回蕩在幽暗的密室。他眸光灼亮,沉定定地直視那扇緊閉的鋼門。他沒因為狂鞭猛抽而昏厥,反而更加清醒。阿勞早已打他打得筋疲力竭而罷手離去,但他的精神卻高張浮躁。因為,他擔憂著康頌文的安危!到底那個乖張、暴戾的男人會怎麼待她?天吶!頌文,你不能有事呀!

  “頌文,不能有事……不能……”他低聲喃言,開始扯拉被羈綁的四肢。他不能被鏈在這兒,頌文正身陷險境,他得去救她!現在!馬上!他得馬上去救她呀!

  “放開我!放開我!”他大吼,使盡全身的殘力拉扯。。放開我!放開我!”身上的傷口,因他的使力而迅速出血。

  他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如同困獸般,只能痛苦掙扎,大聲咆哮,而無法脫困去拯救自己心愛的女人。他真痛恨這樣無能的自己呀!

  “放開我!放開我!”嗓音帶著強烈的顫抖,他無法停止嘶吼,無法停止無謂的掙扎,他只想扯斷這該死的鐵鍊。“啊……放開我!該死的!放開我……”

  久久,厚重的銅門徐緩地被推開一個小縫隙,一抹黑影倏地閃入。

  路敦逵半眯星眸,看著那伏在門邊,狀似在急喘換氣的人影。“放開我!你們把頌文帶去哪兒?放開我!頌文出事,我非毀了你們!放開我!讓我見她……”他憤恨地對著黑影嘶吼。

  黑影微微一顫,輕巧地關好銅門,旋身跑向他。“敦逵!是我!”

  “頌文!”路敦逵瞠眼驚叫。室內太暗,幾乎沒有光線,他想看她,清楚地看她。“頌文!頌文!”他渴盼地叫著。

  康頌文急喘地站在他身前,雙手捧住他的臉。“是我!敦逵,我拿到鑰匙了!我們可以離開了!”她輕輕地啄吻他乾裂的唇,掏出裙袋裡的鑰匙,極力穩住因喜悅而顫抖的雙手,解開他身上的鎖鏈。

  “頌文!”四肢解套後,他迫不及待地擁住她,全然不在意軀體的碰撞,磨疼他的傷、壓疼他的斷骨,此刻,他只想感受她的氣息、她的體溫,還有她整個人。

  “敦逵……你的傷……我會碰疼你的……”她啞著聲,雪白的柔臂很輕、很小心地圈摟他的腰身。

  “別說話,讓我抱你,讓我確定你沒事。”他輕輕地吻著她的額,手探撫著她的皮膚,直到敏感的指腹觸摸到她頸側那怪異的乾涸。“這是血跡,你受傷了!”他緊張地放開她,托高她的下顎,讓她仰頸,欲察看她的傷。

  “不是我!敦逵!我沒受傷,那不是我的血!”她伸手抹去那血漬,很用力地搓掉它。然後,握住他的掌,扶著他坐到竹椅上,撕下裙擺,困難地包紮他的傷勢:“我們得趁天還沒亮快離開!”至少得在祭天拓發現她脫逃前,離開這黑暗的世界。

  路敦逵喘著氣,大掌輕輕覆著她芙頰。“祭天拓有沒有傷害你?”她的身體裡有個初成長的脆弱生命,這樣驚心動魄的夜,對她,太折磨了!

  他一問,她的冷靜堅強猛地潰堤,淚水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沒事!我沒事……”她搖著頭,顫著嗓,像是急欲否認什麼地說。

  “頌文!你這樣要我如何相信你沒事,告訴我,他對你做了什麼?”黑暗中她的淚水晶亮,濡濕了他的大掌,他幾乎可以感受她的心靈壓抑與精神折磨。“你知道,看著你被帶走,我卻無法救你,我有多痛苦嗎?”將她攬進懷,他歎著氣問。

  康頌文吸了口氣。“他給我吃了些藥,要弄掉孩子,我吐掉了,但我不確定孩子是否真的沒事,敦逵,萬一……”止住話,她不敢想像,若是沒了孩子,那他會有多失望。

  路敦逵陡然站起,身形昂然,一點也不似身負重創之人。“不會的!不會有萬一!我會保護你和孩子!我們現在就離開,嗯?”攬緊她的肩,邁開步伐往門口走。

  康頌文密實地倚偎著他,走出銅門,離開密室。

  這夜,很漫長,暴雨無預警地驟下,天一直沒亮。

  儘管冰冷如針的雨水蝕痛了傷痕,路敦逵仍以身體為康頌文擋去暴雨狂肆的侵襲,兩人相依快步在雨間行進。

  “敦逵……過……了這條小巷……外頭就是大馬路……”康頌文氣息紊亂地嬌喘著,強迫自己疲憊的雙腿不能停止。她其實早已體力不支,加上腹部莫名地悶疼,讓她全身發冷得難受,但她得撐著,絕不能拖累他。

  滂沱的大雨讓他幾乎無法睜眼,只能憑著感覺在這棋盤似的巷弄陣裡穿梭前進。“頌文你還好嗎?要不要休息一下?”她的呼吸急促,步伐踉踉蹌蹌,該是疲累了。

  “……敦逵……我……啊……”話還沒說完,她便一個傾身前僕。

  “頌文!”路敦逵機警地撈住她的纖腰,忍著斷肋的疼痛,提氣抱起她,棲在一旁的建築物簷廊下。“頌文!你怎麼了?冷嗎?”她的肌膚冰涼,全身發顫,幾乎失溫。

  “……敦逵……別休息……快走……要不……他會追上來的……”雙手無力地揪著她那殘破濕透的上衣,她氣弱地低喃。

  “不會的!放心,就算他迫上來,我也會打倒他的,嗯?”抱著她,緩緩滑坐於地,大掌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輕輕摩挲溫暖她。

  康頌文疲倦地合眸,蜷縮著身子,偎著他溫暖的軀體,只有這樣她才能暫忘體內那股像是生命逝去的持續疼痛。“……敦逵……”她輕呼,語中有著很淡的悶哼氣聲。

  路敦逵低頭看著她那在黑暗中,益發白皙、突兀的美顏。“怎麼了?你的臉色好蒼白,唇也冰冷,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他輕輕以唇觸著她的額,憂心地問著。

  康頌文搖搖頭。“不……知道……只是……很疼……敦逵……我很疼……孩子……好像……走了……”身體一下子變得空虛,她不由自主地說。

  “頌文!”他愕然地低叫。同時,一道閃電斜掠天際,那強光霎時照亮暗巷,使他看清她的裙子及長腿間,竟是血紅一片。“頌文!天!頌文!”他抱起她,焦急地朝巷口的大馬路狂奔。

  “……孩子……孩子走了……”她幽幽呢喃,半合的星眸溢流著淚,看著路敦逵狂亂的神情。

  “別說了!頌文!撐著點!我馬上出巷口攔車,送你去醫院!”他阻止她呢喃,要她多留體力。突然間--

  兩道強光分別由巷口與巷尾射向他倆,路敦逵反射性閉眼。他們似被光給夾陷般,佇立在巷中!

  “你們以為能逃多遠?”帶著譏誚語氣的男聲,透過雨打在傘的雜音,傳入路敦逵耳中。

  他猛地睜眼。祭天拓打著傘,單獨站在他眼前。“你這人渣!”抱緊康頌文,他不多說,一記強勁俐落的旋腿側踢,準確擊中祭天拓臉部,使他猛地倒在地上。

  “幫主!”祭天拓的手下見狀,急擁而上。

  “下去!全給我退開!”祭天拓大聲斥喝手下。抹去唇邊的血水,目光狠冽地盯住路敦逵。“看樣子,我太低估你了!路--少--東--”啐了口鮮紅色血液,他緩緩自雨地站起。

  “……敦逵……”康頌文低喚,很細很弱的耳語。她的意識仍是清楚,她知道祭天拓已追來了。唉!她還是拖累了他……

  路敦逵沉默地吻上她的眼,恍若要她閉眼休息。她的體溫愈來愈低了,他正在失去她。“頌文!休息一下!但別睡!千萬別睡!為我清醒,好嗎?別讓我失去你!”他終於忍不住地開口,啞著嗓子囑咐。

  康頌文突然睜大美眸,高舉雙臂攬住他肩頸。“就算……會死……我也要……看著你……能安全脫困……”

  路敦逵吻上她冰冷的唇。“別說!我不愛聽!我也不允許!”將她擁得更緊密,不管是誰,都別想從他手中帶走她!

  “把她交給我,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望著他懷裡渾身是血的康頌文,祭天拓沉沉地低言。

  “你休想!頌文是我的妻子,任何人休想帶走她!”狹長的黑眸冷冷地掃向祭天拓,他憤怒地咬牙進聲。

  “哼……哼!”祭天拓得意地冷笑。“你的孽種流掉了,她早跟你毫無聯繫,你最好快放開她!”斂去笑,他陰沉地命令路敦逵。

  “你這沒人性的冷血惡魔!”路敦逵大吼。抬起長腿,又是一記猛力的強踢,襲向祭天拓。

  祭天拓身形一低,閃過他致命的攻擊。“哼……又來同一招,這就是你和小文不夠聰明的地方!小文--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個脫逃高手,但你實在不該走相同的路線!”撩開濕漉的長衫下擺,他斜挑唇角地嘲諷。

  康頌文輕咳一聲,移動右手,取出口袋裡的掌心雷手槍,在眾人還來不及辨識她手上的反光物體是什麼時,砰地一聲,朝祭天拓的嗓音來源處,扣下扳機。

  “幫主!”倏地,巷口、巷尾的人們全跑向祭天拓,並將武器對準路敦逵和康頌文。

  聽著那紛亂的噪音,康頌文淡淡揚起唇。“我打中了是嗎?”她輕輕地問,嗓音中有著期待。

  “頌文!”路敦逵抑著聲低叫,大掌握上她持槍的手,那槍口依舊冒著煙。

  “呵……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小文--”拭去頰邊被子彈擦傷的血痕,祭天拓推開手下的攙扶,代替路敦逵回答她的問題。“你果真是我的小文!我的同類!這麼不猶豫地開槍,你的狠勁一點也不比你那對殺手父母遜色!呵……我的小文吶!你果真是嗜血的呀!呵……呵!”

  突然間,路敦逵拿起她手中的掌心雷,朝狂笑中的祭天拓又開了一槍,擊中他的大腿,同時,快速地將已無子彈的掌心雷丟向一名持短槍的保鏢,在他掩面哀嚎之際,奪過他的槍,抵著半跪於地的祭天拓,他的動作一氣呵成,不留給對方任何喘息的空隙。“把你們的槍全放到地上,否則我馬上轟了你們幫主的頭!”他硬聲命令,看著祭天拓所有的手下。

  “聽他的!”祭天拓壓著快速滲血的大腿喝令,他沒想到路敦逵是這麼深藏不露,看來是他大意了。

  聞言,所有的人將手上槍枝全丟在地上,踢向前集中成一堆。

  路敦逵滿意地淡笑,槍口抵壓祭天拓的太陽穴,沉沉地開口。“你也許不知道,我在打獵時,也是很嗜血的,尤其是對付那些兇猛的‘禽獸’!我可以剝它們的皮、取它們的內臟、將它們分屍處理。至於,你這個‘同類’……”

  “你……”

  “聽我說完!”槍口點了點他的頭,路敦逵斂去笑,口吻嚴肅地道:“頌文非你同類,她與我是同一個層級的嗜血,因為我們只會對你這種人渣開槍!”路敦逵--腳踢向他的肩頭,讓他俯倒在地。

  “幫主!”所有人見狀,不禁蠢動起來。

  路敦逵適時開了一槍,打在地上,子彈反射彈向其中一名“兄弟”的小腿,引起那人的痛叫。“別亂動!”

  所有人屏著氣,不再妄動。

  “……敦逵……我好冷……”康頌文緊攬他的肩頸,意識逐漸模糊。她只知道,他們快安全了……

  “撐著點!頌文!快結束了!”路敦逵一手托抱著她,一手持槍對著祭天拓。

  “起來!祭天拓!”鞋尖踢了踢他,大聲命令著。

  祭天拓狼狽地起身,快速旋向他,欲奪下他手上的槍。

  路敦逵靈活地閃過,一腳踢向他胸膛,讓他在眾人的驚駭聲中摔跌於地。“別給我搞花樣!”路敦逵生氣地大吼,朝天開了一槍。“我不再是那個被你鏈在牢裡的路敦逵,你最好小心點!”

  祭天拓撫著胸,踉蹌地起身,他正快速失血中。“你想怎樣?要我放了小文嗎?不可能!就算我死,我也不會放她走!”他要的東西,從沒有人可以奪走,何況康頌文六歲時就已是他的,誰都別想奪走她!

  “情勢逆轉了,祭幫主,現在是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路敦逵嘲諷地淺笑。“遣退你的手下,然後到巷口開車。”朝他肩頭再補一槍,路敦逵再次命令他。

  他非要這個“黑幫頭目”知道,現在誰才是“老大”。

  祭天拓撫上肩頭,對手下使個眼色,所有人便全部撤至巷尾。祭天拓身形不穩地轉身,朝巷口一步一步拖行。

  路敦逵瞥了眼巷尾,確定那些嘍囉、保鏢的離去,才拿著槍,走在祭天拓身後。

  “到哪兒?”祭天拓粗重地喘氣,握著方向盤的雙手因缺血而死白。他真的太小看路敦逵了,竟以為他只是個無用的紈袴子弟。他早該殺了他的……沒想到,留他一口氣,竟成了禍端。雙眼閃過悔恨,他看進後照鏡裡的兩人。

  狹長的黑眸閃過詭譎的光芒,路敦逵對上他鏡中冷冽的眼神,沉聲對他下令。“往前開!別想搞鬼!”槍管抵上他後腦,看著他打檔、踩油門。

  “我的手下不會放過你的!”祭天拓冷著聲警告。他的組織是東南亞最狠、最黑的,路敦逵絕對會慘死的。

  路敦逵不屑地冷笑。“若他們追上來,正好為你收屍。”抱著妻子,的大掌在她腰間緊了緊,為了她,他會踩平祭天拓的世界,徹底為她消除黑暗。

  “……敦逵……我好冷……我會死吧……”康頌文呼吸不順地喃言,已裹了毯子的身體仍哆嗦不止。

  “不會的,頌文!你會為我活下來的,嗯。”路敦逵吻住她冰冷的唇,不讓她再說話,浪費體力。“別說話,別睡,嗯,只要看著我!看著我!頌文!”她出血的狀況很嚴重,能撐到此刻不昏迷,已是奇跡,但雨再這麼下,她會有生命危險的,還是得先到醫院才行。

  “把暖氣開上,找家醫院!”以槍管推戳著祭天拓,他沉聲命令。

  “哼……這一帶沒有任何醫院,小文會死的!呵……我祭天拓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擁有!”祭天拓冷冷地狂笑。

  “好,好得很。沒有醫院是嗎?看樣子,我得照原來的計畫來對付你了。”路敦逵的眸光掠過深沉,槍口抵著他的太陽穴。“把車開到市警局,由警方送我們去醫院!”

  祭天拓神情閃過暴怒。“原來你想毀了我,誘我進陷阱?”這就是他的盤算吧!逼他把車開到警局,好讓他插翅難飛是嗎?哼!想設計他祭天拓,他XX的!還早的很呢!

  陡然將油門踩到底,他猛地揮開路敦逵手上的槍,使之掉落在前座,且因擊捶震動而走火射出一槍,擊中車身不知名的地方。

  “想毀掉我是嗎?那得看你命夠不夠大!哈……哈……”他放開雙手,高舉過頭,狂肆地大笑,神情瘋狂。

  路敦逵扯住他的長辮,一手緊抱著已然昏迷的康頌文。“停車!你馬上給我停車!”

  “一起死吧,小文!我們一起到黑暗的地底去吧!啥……哈……哈!你永遠擺脫不了我的,小文!我們一起死吧!”祭天拓透過後視鏡,眼光狂亂地凝在康頌文蒼白的美顏上,長指不由自主地撫上鏡面,他,已失了心神……

  “停下車!你這個瘋子!”路敦逵巨吼。傾身至前座,欲拉住手煞車。

  祭天拓察覺他的意圖,倏地拿過一旁的手槍,開槍打穿他的右掌。“我要讓你知道,什麼叫‘極致之死’!哈……哈……哈!”語畢,他開始在車內亂開槍,將子彈打完。

  路敦逵坐回後座,忍著右掌筋骨斷裂、血肉模糊的劇疼,抱著康頌文,用力踢踹車門,準備跳車。

  “哈……哈……別踢了,這車門很堅固的。我說過,想要小文或小文主動親近的男人,都得死!你逃不了的!不過,你該慶倖我讓你和我們一起死!哼……要小文是嗎?一起到地獄去,我們繼續鬥個勝負吧!路、少、東!哈……哈……哈……”這輩子休想有人操控他的生死,他永遠是主宰、是最高權力支配者,除了他自己,誰也休想要他的命。

  車子飛快疾駛著,窗外景致呼嘯而過,所有事物都是模糊的黑影。這樣的情景,彷彿真的要去叩訪死神的大門。

  “小文是我的!是我的!哈哈……”

  暴雨不停地直下,深夜裡,幾輛零星慢駛的車,為了閃避這輛狂飆的車,而打滑撞上路邊的人行道,發出暗夜巨響。

  沒多久,一輛巡邏警車追了上來。警笛震天價響,車內警員以擴音器對他們喊話,然而,瘋狂的祭天拓並不理會,更加用力踩著油門,執意帶他們去死。

  “停車!祭天拓!”路敦逵鐵臂鎖上他的頸項,使力想將他拖離駕駛座。

  祭天拓用力地以槍托擊向他額際。“乖乖坐好!”

  路敦逵搗住血流如注的額頭,驚見前方的閃黃燈,那是個九十度的急彎處,一棟巨型大樓就佇立在兩百公尺的前方,照這樣的高速,他們鐵定會撞上那棟樓。“祭天拓!你停車!”他再度巨吼。

  祭天拓依舊狂笑,他的眼光全教後視鏡裡康頌文冷豔絕塵的美顏給吸了去。“一起死吧!小文……”

  路敦逵旋回後座,緊摟著康頌文,使盡力踢破有彈孔的車窗,探手至窗外,欲由門外開鎖,然而,車鎖就像有故障似的,車內、車外全扳不動。“該死的!”他低咒。抱起頌文,將身子伸出車窗,在車子高速飛奔中,縱身躍出車外--

  強大的拋墜,讓他們重落於地,不停地翻滾拖行。

  不到五秒,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傳來,是祭天拓撞上大樓的死亡之音。

  翻滾停止,路敦逵睜開雙眼,他正躺在路口急彎處,康頌文依舊被他緊抱於懷。她臉上並無任何擦傷,他安心地歎了口氣,側頭看向那因爆炸而被掀翻的轎車,雨水淋在那高熱的車體,蒸氣開始亂噴,他彷彿看到祭天拓的血自車內淌流出來。“結……束了,頌文……”漸漸地,他陷入昏迷,在夢中,與那早逝的孩子揮別。

  沒多久,警車、救護車全趕到,他們被抬上擔架,送往醫院。

  雨勢漸歇,厚雲在天空移動,些許曙光透出雲層,黎明似乎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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