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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七巧]蒸發的歐陽太太(老婆掛遺失3)[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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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8 00:36:30
第九章

  躺在床上的寧靜海淚流不停。

  她跟炵大哥第一次吵架,竟是因為杜琍蘋。這一爭吵,掀開兩人婚姻的大問題,將那顆不定時炸彈引爆她一直努力維持平靜婚姻的假象,即使他冷淡以對不愛她,她仍不斷說服自己,要努力維繫這份婚姻、要耐心等候,總有一天能軟化他的心,得到他一絲一毫的真情。

  然而今晚的她無比挫敗,對這份勉強湊合的婚姻感到毫無希望。

  杜琍蘋的出現,輕易攪擾炵大哥向來冷靜的心緒,而她也深受她的威脅,擔心對方輕易便能趕走她,成為這裡的女主人。

  即使相信炵大哥在香港沒跟杜琍蘋幽會,但囂張登門的杜琍蘋,令她強烈感覺出,對方將跟他繼續牽扯不清。

  他還指責她不忠,與男同事有暖昧,更令她憂鬱傷痛,心酸委屈。

  他竟對她的感情產生懷疑,甚至暗中派人監視她的行蹤。

  如果,她得不到他的愛情,卻又要被他質疑她的感情,那麼,這個空殼婚姻還有什麼意義?

  她為只要能愛他只要能待在他身邊便足夠,但愛情讓人變得貪婪、讓人不安,因為看不見他的心、得不到他的情,這份一廂情願的愛,逐漸蒙上陰霾,失去了暗戀他的幸福光彩。

  躺在寬大的雙人床上,她身邊永遠空蕩著,他只在新婚之夜進來睡過,之後不曾再踏進臥房,寧願長期睡客房。

  她要自己忽略他的漠然,即使不再有夫妻之實,她也可以不在意。

  但今晚,她卻感覺無比孤寂痛苦,身子冷得發顫,緊裹棉被,嚶嚶啜泣。

  想起他喝醉佔有她的那夜,他口裡喊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傾吐深深愛意,她只能咬牙,吞忍所有委屈和淚水,她花了多大力氣,做好心理建設,才能在隔天對他笑笑以對。

  原以為他終於對她產生感情,他的熱吻教她感動,結果,只是她自做多情,再次差點成了杜琍蘋的替身。

  她不願繼續活在另一個女人的陰影之下,整日提心吊膽擔心婚姻隨時會破碎,更不想面對杜琍蘋挑起的桃色風波。

  如果跟炵大哥的關係,將從冷淡變為爭吵,無怨無悔愛他的心,將因另一個女人介入而變質,她寧願在怨慰他之前選擇離開,在心裡守護住她對他的完整愛情。

  ***

  隔天早上餐桌前,歐陽炵遲遲等不到寧靜海出現。

  她第一次避著他不見面,他意興闌珊吃完早餐,起身離開餐廳,打算去房間找她。

  「少奶奶去花園了。」一名傭人在走道那頭看見歐陽炵站立在房門前敲門,於是開口告知。

  「什麼時候?」

  「大概十分鐘前。要我去找少奶奶過來嗎?」傭人恭敬回話。

  歐陽炵看了看腕表,早上有一場重要會議,他必須出門了。「不用,我去上班了。」

  他轉身離開,心想等她稍微消氣,下班回來再談。

  可他萬萬沒想到,待他晚上回到家,會聽到令他措手不及的壞消息。

  今晚他取消加班、取消應酬,六點半就趕回家。

  他特地繞去百貨公司專櫃,買盒高級手工巧克力,想當作與她和好的禮物。

  只是踏進客廳,依然不見她的人影。寧姨得知他回來,匆匆忙忙趕來客廳見他。

  「媽,小靜呢?」看見岳母,他忙追問,擔心因昨晚的爭吵,她要跟他冷戰。

  「小靜她……離開了,只留下一封信。」寧母臉色沉重,憂心忡忡。

  上午小靜從庭院返回主屋,告知身體不適,回房午睡,她一時沒察覺異樣,直到下午想進房探看整天沒出房門的她,才發現女兒留書出走了。

  打手機沒人接,她的摩托車已不見蹤影,她一定是騎車從後側門悄悄離開,才沒被人察覺。

  歐陽炵聞言,神情一怔,忙接過信拆開看。

  裡面有一張字條,告知寧母離開歐陽家,待安頓好會和她聯絡,另一張以為是給他的信件,沒想到打開後,竟是離婚協議書,上面已簽妥她的名字!

  他神情駭然,抬眸望著寧母。

  「雖然小靜沒說清楚想離婚的理由,可是這樣也好,你會娶她只是一時衝動,既然不合適,還是早散的好。」寧母對女兒的不告而別非常心疼,卻認同女兒的決定。

  昨天傍晚杜琍蘋大剌剌找上門,鬧得沸沸揚揚,不僅媒體車包圍歐陽宅邸大門,他們的婚姻和婚外情更是成為今天報紙的八卦頭條。

  雖然歐陽炵是她的女婿,但更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少爺,她難以去質問他婚外情的真偽,斥責訓罵他的不是。

  她只能為女兒的處境心疼,卻不禁欣慰她選擇盡早放棄不適合的婚姻。

  能嫁給她從小心儀的對象,小靜是開心的,但寧母知道,婚後她過得並不快樂,即使女兒總掛著笑,但眼底那偶爾流露的黯然,逃不過她的眼。

  她幾度想勸女兒放棄這份高攀的姻緣,卻更瞭解女兒心存期待的心情,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守在女兒身邊,默默地照顧陪伴她。

  「媽,難道你也相信那些不實報導?」歐陽炵攏起眉心。岳母支持小靜離家出走的決定,令他心裡更受挫。

  「無風不起浪,如果你們之間沒問題,小靜不可能黯然離去。」若不是心灰意冷,女兒怎可能放棄多年的癡戀。

  「我跟小靜是有些誤解,但我絕對沒做出對不起她的事,這起緋聞全是杜琍蘋一手所設計的,不消兩天,我會讓事件完全平息,證明我的清白。」歐陽炵神情嚴肅道。

  原本今晚就打算對杜琍蘋提出召開記者會道歉的要求,卻因急著先回家與小靜溝通解釋,才暫緩此事。

  不料,她連讓他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兩人第一次爭吵,她就選擇離婚,還逕自出走。

  對於她的專斷獨行,他內心其實有怒意,但細思過後,覺得是自已對她傷害虧欠在先,他沒有權利指責她,只想盡快尋回她,兩人好好溝通,並坦然表達他對她的情感。

  「真相如何,我無權追究,只是你對她無心是事實,這場婚姻,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今後你們重新各自生活,對大家都好。」寧母搖頭感歎。

  「我對小靜並非無心,我只是……」他想辯駁自己已愛上她,卻因心緒矛盾,尚未向她告白。但此刻不管對寧母說什麼,感覺都只是借口。

  「媽,我有許多話一定要當面跟小靜說,請你告訴我她的行蹤。」他不相信,小靜完全沒告知岳母她可能的去處。

  「我確實不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就算以後知道,也不希望你再去找她。」寧母輕歎口氣,便轉身離開客廳。

  歐陽炵伸手抹抹臉,懊惱不已。

  之後等待了兩日,仍等不到小靜的消息,而寧母只告訴他,小靜打過電話報平安,卻沒交代人在何處。

  這段時間他很快的便擺脫緋聞纏身的困擾,證實杜琍蘋是刻意抹黑,也因性愛醜聞被證實,杜琍蘋被挖出更多的淫亂私生活,玉女形象頃刻間蕩然無存,成為演藝圈與時尚界的毒藥,身敗名裂。

  因她曾是他未婚妻,他再度登上報章雜誌版面,但他的人格被平反,成為她劈腿的受害者。

  他不在意外界的輿論,只擔心遲遲不知去向的小靜,她應該已經知道他是無辜被牽連的為何仍不肯回家?

  從寧母那裡始終問不到明確消息,他轉而詢問她任職的小學,沒想到會聽到令他意外的訊息,人事處告知她在幾日前打電話通知辭職,並已寄出離職信,交還學生作文簿。聽說在作文簿上一一向學生道別,因私人因素,開學後無法再教學。

  歐陽炵詫異不已,她竟辭去她好不容易得到的教書工作,表示她是下定決心,要徹底離開他。

  這個認知,令他更加惶惶不安。

  於是讓秘書去查詢台北縣市所有小學,甚至擴大到外縣市,是否有寧靜海這名教師。他不相信她真會完全捨棄教書之夢,然而卻是一無所獲。

  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他也找了徵信社調查她的去處,她卻像從他生命蒸發般消失無蹤。

  ***

  冬末,天空一片灰濛濛。

  木棉、白千層及九芎等樹木已是落葉盡散、枝幹光禿,但仍有不少常綠灌木、喬木依舊綠意盎然。

  寧靜海獨自一個人漫步於山林小徑,思緒有些悵然。

  她想起歐陽家佔地數千坪,宛如一座植物園的廣大庭園,花園裡栽種了各種花車樹木,四季皆有不同的花卉,交替盛放著。

  她停佇在一棵枝葉凋零的九芎樹下,伸手撫摸已經脫皮的光滑樹幹,睹物思情。

  曾經,她對許多花卉樹木全然陌生,是歐陽炵一一向她介紹,庭院裡每棵樹、每朵花的名稱——

  「小靜,這棵樹叫九芎,它還有很多別名,又叫搔癢樹、怕癢花、猴不爬等。」他聲音溫和地向她解說。

  她仰著小臉蛋,一雙大眼看著身材高挑,已是高三生的歐陽炵。

  午後的陽光,被茂密的樹葉篩落光影,映照在他斯文俊雅的臉龐,一瞬間,她感覺心跳異常。

  「為什麼有這麼奇怪的名字,它怕癢嗎?」收斂恍惚的心緒,她輕聲問。

  「你瞧,只要抓刮樹幹,樹頂就會顫抖搖動,因為它的枝梢非常細小,就算是輕微的振動,傳到末梢都放大作用,看起來就好像很怕癢。」他一手輕晃樹幹,略低頭,對嬌小的她笑著解釋。

  「還有,它的樹皮會一直生長更換,舊皮剝落後非常光滑,連猴子爬樹也會溜下來,所以又稱猴溜或猴不爬。」

  「哇,真的很滑耶!」她伸出小手,撫上已剝落舊皮的新樹皮,還動手搖晃樹幹。

  樹梢沙沙作響,抖落一些白色小花,有如雪花般落在她和他的頭髮、肩上。

  她覺得新鮮,雙手更用力搖晃樹幹,瞬間漫天白花飛舞,將兩人身上都鋪蓋一層白,她不禁開心地大笑。

  見她笑得天真,他也跟著搖晃另一棵樹,讓兩人浸在漫天雪花中。

  稍後,他替她拍掉一身的小花辦,揉揉她的頭,還故意搔她胳肢窩,她吱吱叫地逃開,她最怕癢了。

  他笑她像搔癢樹,而逃開的模樣,卻像只小猴子。

  他把她當妹姝在逗弄,她知道。但十一歲的她,卻已經有點分不清,對他是什麼感覺。

  「小靜,九芎的花有清香,可以生吃,又俗稱苞飯花。」他追上逃開搔癢的她,從她細柔的髮絲中,取下一朵小白花,放在她鼻前,讓她嗅聞著清香。

  「不過,可不是每種樹的花都可以接觸喔,例如這棵白千層,它的花粉有毒,可能會引起皮膚過敏。」他指指在兩人斜前方的一排白千層。

  「對面那邊的珊瑚刺桐,種子有毒。而那兒株叢立孔雀椰子,春夏季會開黃色小花穗,之後長出一長串的小果子,果子會由綠色成熟為紅色,再轉為黑褐色,果實及汁液都有毒,尤其未成熟時毒性更強,不甚吞食會引發腸胃炎,皮膚沾上果汁也會發癢、發炎,要特別小心。」他比了比遠方的植物,仔細解說叮嚀著。

  「這麼可怕,那為什麼要種在花園裡?」他一說,她不禁嚇了一跳。

  「那是為了觀賞造景用的,這宅邸裡只有你是孩子,才要特別跟你叮嚀。」那幾株叢立孔雀椰子,是今年才種植的。

  「喔!那我不會靠近它,也不會摘它的果子玩。」她點點頭表示瞭解。

  她常一個人在廣大庭園逗留,有時會撿些掉落的果實或花朵來玩。

  「還有,這種變葉木的汁液也有毒,不小心吃了會拉肚子。」他拉著她走往另一處,繼續介紹。

  有些植物,他也許曾向她介紹過,但仍想再次町嚀,告誡一番。

  「炵大哥,我又不是剛學走路的孩子,怎麼可能隨便提起樹葉就往嘴裡塞。」

  她也才發生過一次小意外,他便這麼緊張兮兮,而她覺得奇怪的是,他今天為什麼一口氣介紹這麼多樹木名稱?

  以前,他來花園涼亭找她,偶爾會帶她四處逛逛,為她介紹她所陌生的花草樹木,她知道他功課好,卻沒想到跟課業無關的植物知識也能瞭解甚詳。不管她問他功課問題,或其他不相干的疑問,他全能為她清楚講解、提供解答,她因此對他崇拜不已。

  「而且一次講那麼多,我也記不清楚。」她輕皺了下眉頭,無法記住每種樹木外觀與特性,到現在只對九芎特別有印象。

  「我會拍照,寫下筆記交給你。」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她抬頭看他,有些疑惑。他只要有空時,一次教她認一、兩種,她便會慢慢記得。

  「小靜,我要出國唸書了,大概要等拿到碩士學位才會回來,你一個人在這座庭園出入,有些潛藏的危險性還是要注意一下。」他低頭望著她,想到這是最後一次陪她逛花園,莫名的有種不捨,而他出國唯一牽絆掛心的,便是她。

  年幼的她,仍時刻面臨家暴的壓力與傷害,而身為外人的他,只能為她難過、擔心,卻無力干涉。

  「炵大哥要出國了……」她瞠大雙眼,怔望著他。

  之前雖然好像有聽媽媽說過,但她沒想到會這麼快。

  驀地,她滾下淚滴,心口揪疼著,萬分不捨和他分離。

  「小靜,別哭。」他伸手揉揉她的頭,柔聲安慰。「我保證會跟你保持聯絡,你也要答應我,勇敢為夢想努力,好嗎?」小小年紀的她,已經立下當教師的志向。

  寧靜海回憶過往兩人自在的相處、他的溫柔體貼,內心有絲甜蜜,也有股酸楚。

  因為兩人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自然的兄妹情誼,也無法和他成為親密夫妻,她只能消極地逃離,躲在偏遠的地方。

  將兩人的回憶細細收藏,繼續無悔地愛他,靠著對他的愛戀,勇敢過活。

  原本灰濛濛的天空,突然飄下毛毛細雨,只穿件套頭毛衣的她,感覺有些寒意。

  現在的她需要更注意身體健康。她立刻撐起傘,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從天空、從茂密的樹林篩落下的絲絲雨霏,令她眼前的視線有些朦朧,腦中卻悠悠迴旋著他和她的點點滴滴,一幕幕是那樣清晰、溫暖。

  小時候,當她在歐陽宅邸的庭院涼亭裡,安靜低頭寫作業時,炵大哥會無預警地從前方玫瑰花叢小徑穿梭而來,那時他總會帶上一盒她愛吃的甜點,俊美斯文的臉上洋溢著陽光般溫煦的笑容。

  那笑容,令她的心怦跳,他給的點心,總讓她吃得甜蜜又幸福。

  他會關心她的功課,關切她的生活,只要見到他、聽到他溫柔的關懷,父親施暴的恐懼陰霾,便會消散淡忘。

  因為有他的存在,才讓她不安的童年下那麼幽暗、晦澀,因為每一次見到他的快樂,都讓她可以勇敢面對每一天的來臨。

  即使直到父親病世,她才擺脫長期的家暴陰影,因他出國讀書,兩人數年來見,但在她心裡,他仍是她的聖地、是一盞高高在上的耀眼明燈,是她所崇拜且不可侵犯的人。

  她逐漸發現自己內心的感情,不知不覺,她已經無法自拔地愛戀上他。

  當他拿到碩士學位回國,十七歲的她見到他的剎那,她明白她的心早已被他所盈滿,他不僅是她人生中的明燈,也是她永遠遙不可及的夢想。

  儘管兩人數年未見,他出國期間只偶爾跟她通信聯絡,在重要節日寄張卡片問候,但當他再次見到她,俊容上依舊掛著她熟悉的笑容,他仍將她當妹妹,關懷對待。

  他到涼亭找她時,手裡依舊會拿盒點心,因他的緣故,家境清寒的她,吃遍許多知名高級的甜食。

  她的味蕾依舊清晰記得,他給過的任何點心的滋味,一塊手工巧克力、一個草莓大福、一塊超司蛋糕、一小盒手工布丁……

  她回憶過往,粉唇淡淡輕揚。

  走進屋裡,她突然很想吃甜食。回到住所,她轉往廚房,動手熬煮歐陽炵愛吃的紅棗銀耳羹。

  ***

  歐陽炵喝著寧母熬煮的紅棗銀耳羹,再度思念起寧靜海。

  放著她曾教他的閩南語童謠CD,熱鬧的童謠,與他沉靜的書房完全不搭。

  翻著相簿,想念她的笑容;坐在花園涼亭,回憶他們的過往,仰望天空,白雲流動,不知她現在置身在哪一片天空之下?

  他向寧母探問無數次她的行蹤,寧母卻只是搖頭說不知。

  他曾懷疑寧母有所隱瞞,最後才發現,小靜真的連母親都瞞著。她只在他上班期間打過幾通電話向母親報平安,告知有固定的工作、有安穩的住所,卻不肯說出落腳地點。

  她避他避得這麼小心翼翼,擔心讓寧母得知她的蹤跡,也許會不小心透露給他。

  他因她的平安略感安心,也因她的徹底躲避,心傷落寞。

  難道,她連一次機會都不願再給他,輕易便要放棄兩人的婚姻?

  他為自己沒有早些向她坦誠情感而懊悔不已,否則她就不會因誤解、失望,遠走他鄉。

  歐陽炵走近一棵九芎樹,夏天枝葉茂密的九芎,開滿白花。

  伸手搖晃樹身,瞬間抖落漫天飛舞的雪花,鋪滿他的頭頂上。

  他想念和她一同嬉戲的過往,喜歡兩人置身在白花紛飛中的純粹笑語。

  他是否還有機會和她經歷花雨,與她漫步在花園小徑?

  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卻感覺心境如秋日般悵然、蕭索。

  他想見她,好想好想見她,只是無論他委派多少人搜尋,依然找不到她的蹤跡,他甚至一度猜想她已離開台灣,到國外居住了。

  每天忙碌工作的他,下班後仍到醫院持續復健,右腿已逐漸好轉,如今已不再需要枴杖支撐。

  他經常出國出差,一個人去美國、歐洲、中南美洲,更常往返香港與日本。

  身處異國,他總不禁會想著,她是否也在他所踏過的國家居住,走在異國街道,他的眼光不自覺會在人群中梭巡。

  想著在街道上穿梭無數的東方人中,是否有他朝思暮想的她,然而卻是連個相似的臉孔、身影都沒遇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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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8 00:36:58
  第十章

  歐陽炵前往高雄出差兩日,晚上剛進飯店房間準備休息的他,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他聽了驚愕不已,倉皇奔出飯店,急忙招攬了計程車。

  終於有了小靜的消息了!

  在她消失整整九個月後,終於得到她確切的行蹤。

  匆匆離開飯店,歐陽炵打電話給秘書取消隔天的行程,坐計程車前往火車站,搭上莒光號的末班車,從高雄直奔台東。

  到達台東車站,已是半夜十二點,他走出車站,叫了計程車前往徵信社提供的地址。

  司機一看地址,竟是位於台東最南端的達仁鄉,且還是山區偏遠村落,三更半夜,又是路況不熟的長途距離,一度拒載。

  歐陽炵於是掏出十數張鈔票,請求司機務必將他送到目的地。

  司機因高報酬而妥協,接載了他這位貴客,卻也事先告知,這段路程肯定要花上數個小時才能抵達目的地。

  雖告知司機不趕時間,但坐在車上的歐陽炵,卻緊張焦慮,恨不得早一刻見到寧靜海的身影。

  原來她人一直在台灣,只是躲在東部的偏遠山區裡,在一所位於半山腰的小學教書。因她身處的地方交通、通訊不便,才讓徵信社難以查出。

  進入山區後,四周更是漆黑荒涼,再也看不到其他車輛,只剩他所搭乘的這輛車,朝無盡的黑夜蜿蜒駛去。

  歐陽炵雙眼直望著前方,心付在黑夜的盡頭,白日來臨前,他將看見點亮他心中的那盞光芒。

  已經整整九個月了,這段時間她過得好嗎?一個嬌柔的女人,如何在偏僻的山區生活?

  這段時間他經常在夢中和她重逢,握著她的雙臂,低頭向她深情說愛。她清澈的眼眸落下淚,小巧的唇角開心上揚,欣然接受他的真摯告白,原諒他曾經的冷漠傷害。

  然而,當他醒來,胸口悶疼,更加憂傷空虛,因為她不在身邊。

  她還愛著他嗎?會欣然接受他的感情嗎?她肯給彼此一個重來的機會嗎?

  如果……她斷然拒絕,他有勇氣面對她的冷淡嗎?

  一想到見了面,她可能出現與夢中截然不同的反應,他內心頓感忐忑。

  望著依舊深沉的暗夜,愈接近她,他竟愈感焦慮不安。

  司機建議他可以閉眼小睡一下,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大段路程。

  但即使眼睛酸澀、精神緊繃,他也不肯閉眼片刻,腦中不斷播映著一幕幕關於她的影像畫面。

  他收緊拳頭,雙臂盤於胸前,內心除了焦慮,更盈滿炙熱情懷,他好想撫摸她、摟抱她,好想見到她!

  因為山路真的不好走,司機一度迷路,多繞行一大段迂迴崎嶇的山野小路,才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凌晨四點半,遠方的山間天際由黑暗轉為灰白,不久要日出,又是嶄新的一天。

  「先生到了。」司機提醒坐在車上呆望著窗外的客人。

  「謝謝!」歐陽炵回過神,趕忙跨下車。

  他站立在被群山環繞的小學外,透過老舊的鐵柵門,可看見狹小的校區景物,正前方是個兩百公尺的泥土操場,操場的升旗台後方,緊鄰一排老舊的兩層樓教室。

  據調查,在這裡任教的小靜,就住在學校提供的教職員宿舍內,想到她此刻身處在前方建築物裡的某個空間,他已迫不及待想去見她。

  一看學校大門僅是一道低矮的鐵柵門,連個守衛室都沒有,而環繞學校的圍牆並不高,一般成人皆能輕易攀爬而入。

  想到她一個人住在這種毫無安全保障的地方,他不禁憂心仲仲,伸手攀住鐵柵門,翻身跨進校區內。

  他快步穿過操場跑道,穿過操場中央的籃球場,球場兩邊的籃球架早已生銹,連球框也已扭曲。

  穿過老舊的小升旗台,近距離看見老舊的房舍,歐陽炵更為訝異。一排僅有六、七間教室的建築物,每間教室的窗戶皆不完整,失去玻璃的便用報紙、紙箱擋著,甚至直接讓它空著,可以直接瞧見教室裡的景象,老舊的木頭桌椅、傾斜的黑板,別說冷氣,連支吊扇都沒有。

  歐陽炵攏起眉頭。這種宛如廢棄的學校怎麼能教書?更遑論住人。

  小靜這九個月就住在這種鬼地方?

  他愈想愈難以接受,為她的困境心疼不捨。

  當他要走往樓梯,上二樓教室探看時,突然聽到從教室後方傳來聲響,他於是從樓梯間的走廊快步穿越到建築物後方。

  驀地,神情一怔。

  他看見一個女人背對他,一頭短髮,身穿短袖上衣及休閒褲,手裡拿著一盤飼料,正在餵養雞鴨,而旁邊緊跟一隻猛搖尾巴的黑狗。

  雞捨兩旁,幾棵高大的美人樹佇立,秋天開花的美人樹,茂盛的枝幹綴滿綻放的粉色花朵,數只早起的麻雀與白頭翁停在樹枝上跳躍,嘰喳啁啾。

  不遠處的山巒,天際早由灰白變幻為桔紅色彩。

  忽地,晨光乍現,耀眼的晨曦,迤邐萬丈光芒於群山幽谷間,映出蒼翠清新的山林景致,宛若世外桃源。

  他想起小靜曾教唱的閩南語童謠,描述純樸恬靜的鄉野晨間,眼前的景色,比幻想的更為幽美罕見。

  站在女人身旁的黑狗,忽地發現他的侵入,朝他的方向吠叫起來。

  女人一轉身,驀地瞠眸怔愕。

  「小靜!」歐陽炵沒料到眼前的女人正是他要找的人兒,霎時也驚詫不已。

  方纔她的身影置在清晨的白霧中,還有些灰濛濛,這會兒朝陽初升,映出一張在他夢中出現無數回的清麗容顏。

  「炵、炵大哥?!」寧靜海不敢置信,懷疑眼前的他只是常在夢中出現的幻影。

  歐陽炵跨步上前,無懼一旁齜牙吠叫的黑狗,他張臂便將她摟緊懷裡。

  「小靜,我找你好久。」他汲取她的髮香,感受她的心跳,害怕懷裡的她僅是幻像。

  「炵大哥……」被他緊擁在懷裡,她既訝異又緊張。他怎麼會找到她?又為什麼來找她?

  「小靜,對不起,跟我回去好嗎?」他聲音輕顫的問。千言萬語想向她傾吐,想乞求她的原諒,卻更急著想將她帶回家。

  寧靜海忽地聽到細微的聲響,她連忙推開他,轉身便朝建築物奔去。

  被硬推開的歐陽炵怔愣在原地,見她倉皇逃開的身影,他的心被狠擰了下,痛苦萬分。

  然而這次他不會讓她就此逃開,更不允許她再躲避他。

  邁開步伐,他跟著走進建築物,跟著她上二樓,轉進一間房間。

  站在門口,他瞠眸怔愣。

  寧靜海正柔聲安哄懷抱裡的嬰兒。

  「小佟乖,不哭喔!」她輕輕搖晃啼哭的嬰孩。「肚子餓了嗎?媽媽餵你喔!」坐在床沿,她便要解開胸前的扣子喂哺孩子,這才驚覺門口有人,停下動作。

  剛剛一聽到孩子哭啼,她馬上衝來探看,竟忘了這是不願讓他知道的事。

  「你……這是……我們的孩子?!」歐陽炵無比震驚。從沒想過她竟然為他生了孩子。

  「不,不是。」寧靜海別開臉,心虛地否認。

  「老天!你為什麼要瞞我?」他竟然當了爸爸!

  寧靜海背著他,喂哺孩子,不願回答。

  「小靜……」他走近床邊,低頭凝視在她懷裡吸奶的白胖嬰孩,他伸出手想碰觸,她卻縮了下身體,轉靠向牆角,不想讓他和孩子接觸。

  「我們離婚了,孩子跟你無關。」她啞著聲道。他的出現令她驚喜,但稍稍冷靜後卻想到他們曾經不愉快的婚姻,現在的她只想跟孩子平靜生活。

  「我沒有答應離婚,你在法律上一直是我的妻子。」即使父母認定他們已有離婚之實,媒體也報道他們的婚姻破滅,但他始終相信有一天能與她重逢,重新修補之間的裂痕。

  「既然你不愛我,請不要再為難我了好嗎?」好不容易得到寧靜的生活,她不想再被破壞。

  「不,我愛你!」歐陽炵突地大聲告白。

  他的話教寧靜海驚訝,瞠目轉頭看向他。

  「小靜,我愛你,我早發覺對你是男女之情,卻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表達。」

  只因他傷害她在先,令他之後難以坦蕩對她表達真情,之後又陰錯陽差錯過了告白的機會,繼而造成她的出走、失蹤,令他無比懊悔。

  「這段時間我找你找到快瘋了,你不該誤解我跟杜琍蘋舊情復燃,我和她早在她丟棄訂婚戒指那一刻就恩斷義絕了。」他慎重澄清,還他清白的報遵。「跟我回去好嗎?讓我好好照顧你跟孩子。」他情緒激動,雙手握著她的肩頭,千言萬語也無從表達內心盈滿的深情和憾動。

  「不……」寧靜海抿唇搖頭,努力壓抑內心的波瀾洶湧。

  「我現在過得很好。」她試圖平靜表示。他突如其來的告白,太教她意外震驚,難以相信他的話。

  他怎麼可能會愛上?

  「你過得很好?住在這裡怎麼可能過得好?」她的拒絕令歐陽炵感到無比受挫。

  他瞥一下只有十多坪大小的空間,所謂的宿舍只是在一間破教室裡擺放幾件簡單的傢俱。

  房間裡只有一張雙人木板床,床邊一個舊搖籃、一個舊衣櫥、一個舊書櫃、一套木桌椅、一個小冰箱及一台舊電扇。

  就連他家的傭人宿舍都比這裡好上數倍,他無法接受她跟孩子在這樣簡樸粗糙的環境中生活。

  「雖然沒有豪華陳設,但在這裡生活沒有任何壓力,我過得很舒坦自在。」一個人住在學校,沒有任何保全設施,但她絲毫不需擔心懼怕,這裡的村民對她非常和善及照顧。

  「小靜,你真的要放棄我們的婚姻,放棄對我的感情?」

  「我……」她抬眸看他,撞見他憂傷陰鬱的瞳眸,心揪扯了下,鼻頭一陣酸楚。

  突地,不遠處傳來一陣啪答啪答上樓的聲響,一個原住民婦人,位著大嗓門喊道:「老師,我給你燉了雞湯!」

  古媽媽提著雞湯來到門口,見裡面站著一個西裝筆挺的陌生男人,不禁愣住。

  「老師,他是……」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一大清早怎麼出現一個貴氣的男人?

  「朋友。」寧靜海有些尷尬。

  「老公。」歐陽炵出聲糾正。

  「咦?!是朋友還是老公?」古媽媽眨了眨眼,很是驚詫。

  「前夫。」寧靜海輕抿唇改口。

  「現任丈夫。」歐陽炵黑眸一瞇,語氣堅定表示。

  「啊?算了,前夫或丈夫都無所謂啦!」古媽媽揮了揮手,無意介入他們的婚姻問題。

  她知道寧靜海來這裡,是為了遠離不愉快的婚姻關係。剛開始她請求兼任人事主任的校長,對她的聘雇使用假名,之後逐漸跟這裡的居民熟稔,她才稍微透露一些無奈的經歷,雖沒說明夫家身份,但大家全站在她這邊,為懷孕的她加油打氣。

  「老師,先喝雞湯吧!我幫你抱孩子。」將雞湯擺放在木桌上,轉而接過她懷中的嬰兒。

  「一大早就進補不太好吧?而且我月子早坐完了,不用再這麼麻煩。」寧靜海笑著向她道謝,對將她當女兒般關懷的古媽媽感激不已。

  「你太瘦了,不多補些,奶水哪夠孩子喝。」古媽媽古道熱腸,對她充滿感激之情。

  因為寧靜海的教導,改變了才小六的兒子,她年紀大才生孩子,跟兒子間代溝頗深,直到寧靜海出現,逐漸讓經常蹺課判逆的兒子喜歡上學,且還寫了篇關於母親的作文,讓她看得感激涕零。

  她雖帶著身孕來到這所小學任教,但她對每個孩子都非常用心,她誠懇認真的教書態度,活潑的與孩子互動,讓每個家長都對她讚譽有加。

  「我們這裡很需要寧老師,你可不許把她帶走!」古媽媽轉而對一旁的歐陽炵警告。

  這所小小的小學,全校僅有五、六十位學生,而教職員除了校長和工友,僅有四名教師,只有寧靜海是從外地來任職的,其他都是當地的原住民。

  其實這裡一直都有職缺,只是外地沒有人願意來到這所深山小學,所以寧靜海的到來很受到歡迎,加上她是難得的好老師,輕易便贏得學生的愛戴。

  歐陽炵沒想到寧靜海這麼有人緣,稍後又有一個原住民媽媽提著一袋自家摘的水果,送到門口來給她。

  他以為她一個人在這裡過得很貧困拮据,但實際上似乎並非如此,這裡充滿熱心的人情味,許多和善的人都很關懷照顧她。

  原本打算見到她,便要將她帶回去,但現在恐怕難以達成,她不會放下這裡的學生、放棄她的工作,跟他回去,而他也不能用強硬的手段逼她。

  他要自己耐著性子,給她幾天時間考慮,但眼下他想抱抱才出世不久的孩子。

  只是小靜似乎無意讓他接觸孩子,像她下樓去上課,便把孩子交給古媽媽,對方竟將他當蛇蠍般,連他伸手要摸孩子,都立刻閃得遠遠的。

  歐陽炵感覺很挫敗,突然得知有孩子令他驚喜萬分,可直到現在,他連孩子的性別、名字都不清楚。

  趴在二樓走廊的圍欄,他向下望著操場上參加升旗典禮的學生。

  小小的校園,少少的學生,稀少的老師,聲音宏亮的唱著國歌,聲音傳遞在幽靜的群山間,朝氣蓬勃。

  結束升旗典禮,他看見小靜將一群學生帶進一樓教室,於是下樓想觀看她上課情形,可又怕引起不必要的騷動,他繞行到教室後方,倚靠在一棵鳳凰樹下,透過窗戶,看向教室內站在講台上的她。

  他聽見她活潑的教學內容,看見她神情愉快地教學生帶動唱,教室裡充滿歡樂的笑語,學生們搶著舉手發表意見,雖然沒有新教室及好設備,但感覺這裡的學生卻比都市孩子還好學。

  第一次親眼目睹她上課的情景,令他非常欣慰與欽佩,她果然適合教職工作,她是個非常有愛心的好老師。

  只是這個認知讓他為難起來,該如何對她離開這所學校,跟他返回台北,重新生活?

  歐陽炵靜靜地在窗外看她上完一節課,在下課聲響時,悄然地離開。

  週三只上半天課的寧靜海,中午返回二樓宿舍看孩子。

  「他走了?」上樓沒看到歐陽炵的蹤影,她納悶地問幫忙帶孩子的古媽媽。

  「放心,我沒讓他摸到孩子一下,他眼巴巴的想抱,我趕緊把小佟背出門溜溜,他就一臉失望的走了。」

  「喔。那沒事,謝謝你的幫忙。」寧靜海抱過孩子,內心卻悵然若失。

  她其實沒打算阻止他接近孩子,但古媽媽卻誤解了,直接將他從孩子身邊驅離。

  餵過奶後,她把孩子帶到一樓辦公室哄睡,然後批改學生的作業,並準備明天的上課教材。

  偶爾她會抬頭看看一旁搖籃裡安靜睡覺的兒子,他白胖的小臉、恬靜的睡顏,令她心生愛憐,但一想到歐陽炵,她的心便再度泛起酸疼。

  他的出現,輕易攪亂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他的告白,令她驚詫得難以置信;他的不告而別,更令她心緒糾結,無法專心準備上課的講義。

  下班時間,她不禁望著遠處,即將西沉的太陽,高掛在山巒間的火紅夕陽,依舊閃著燦燦光芒,可她內心的黑夜卻提早到來。

  她一直說服自己,即使離開他身邊,也能像過去靠著暗戀他的心情,知足過活,但他突然出現、輕易離開,卻讓她的心陰鬱憂愁了起來。

  她輕歎口氣,搖搖頭,要自己重新尋回平靜。

  一轉頭,卻直接撞上一堵肉牆,讓她嚇了好大一跳。

  「你?!」一抬眸,她瞪大了眼,他何時緊貼在她身後,她竟毫無知覺。「你不是回去了?」

  「沒有,只是到附近逛了一逛,瞭解周圍的環境。」歐陽炵微微一笑。

  方纔見她凝望夕陽,一臉神情落寞,他差點忍不住從身後將她緊緊摟抱住。

  「你的腿傷痊癒了,真是太好了。」她低頭看著他站立穩妥的一雙長腿,之前他出現時,便已驚喜地發覺,卻沒有適當的時機表達。

  而他方才凝望她,展露的一抹溫雅笑容,令她內心悸動了下,忙調開視線,故意用他腿傷的事轉了話題。

  「小靜,為什麼不願讓我碰孩子?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問得有些難過,對她隱瞞懷孕之事,其實有些不諒解。

  「我沒有……」她想解釋並沒有交代古媽媽不讓他抱孩子,但現在把懷中的孩子推給他,又有些突兀。

  「當初被杜琍蘋背叛,確實令我大受打擊,得知你對我感情不單純,也令我很意外,一時無法接受,我因為喝醉,意識茫然下竟把你當成她,粗暴地佔有你,醒來後萬分懊悔愧疚,更是無顏面對你裝作若無其事的笑顏,只能板著一張臉,不敢注視你的眼神。」

  寧靜海望著他眼底的陰鬱及愧疚,輕抿唇,沉默不語,卻仍泛起一絲心疼。

  「因為我卑劣的傷害了你,讓我一看見你,便會想起自己的醜陋惡行,只能逃避你,選擇冷漠以對。」

  「無法再將你當妹妹疼惜,更不知如何與你當夫妻,令我非常苦惱,你毫無怨尤的付出,更令我感到心疼。」

  「我想學習去愛你、去正視你的感情,那時的我尚未意識到其實早已經不知不覺愛上你。」

  「你帶學生參加露營活動,在山裡短暫失蹤那一晚,我聽到消息,驚惶地跑去山裡找你,在深山暴雨中狂竄,終於發現你的蹤影,只能任由那個人背著你離開。」歐陽炵幽幽說著,語氣中充滿無奈。

  「你去山裡找我?!」寧靜海聽了訝異,兩行熱淚瞬間滾落。

  「為什麼……不告訴我?」害她誤以為他不信任自己,所以派人跟蹤她。

  「因為當時的我太過狼狽,不想讓你看見,更對自己的莽撞行為難以認同,最後選擇靜靜離開。」

  「回家後,躺在床上,我思索了一夜,聽到你失蹤,奮不顧身去找你,那惶恐至極的恐怖感,奪去我全部的理智,那異常的感受,才讓我深刻瞭解到,原來我早已愛上你。」歐陽炵低頭望著她的淚顏,深情真摯的道。

  她仰臉望他,心口溫熱,兩串淚掉得更凶。

  怎麼也沒想到,他在那時就愛上她了。

  「隔天見你平安歸來,我情緒激動,恨不得向你傾吐心情,想摟抱你,熱切愛你,沒想到……卻被你推開拒絕。」他黑眸微暗,即使此刻渴望摟抱她,他仍不敢躁進。

  「我以為……你再次把我當成杜琍蘋,那時我看見你書桌上堆滿她的照片及婚紗照,還有她的婚戒。」她細聲說著。

  她的話令歐陽炵征愣了下,才想起當時的情況。

  「我把照片抽出來,是打算全部丟掉;留著她的東西,不是念念不忘,只是忘了處理。」他沒想到會令她產生這麼大的誤解。「我以為你拒絕我,是想起不愉快的初夜,對我心存恐懼……」

  無論過了多久,那仍是他對她最不可饒恕的罪行。

  「我……沒有真的怪過你,我只是難過心傷,卻不曾怨懟你,反而是你一直相敬如冰、堅持分房,才讓我更加難受、更感孤寂……」她垂眸,語氣幽幽。

  她的原諒,令他被罪惡感捆綁已久的心得到一絲釋放。

  「所以,是我們誤解了彼此。」歐陽炵這才敢伸手,溫柔地拭去她滿臉淚痕。「對你的傷害跟冷淡,我很抱歉,更不該胡亂吃醋,造成爭吵。其實從香港出差回來,我就直接去學校接你,卻剛好見到高明遠挺身護你的意外插曲,吃味不已。」

  「又因為接到電話,得知自己被杜琍蘋利用,成為緋聞的主角,我只好趕忙搭計程車離開,要去瞭解事情緣由,沒料到此事會造成我們嚴重爭執,氣你對我的誤解,才無法理性的向你解釋清楚,本以為隔天可以跟你詳談,你卻選擇離家出走,讓我完全找不到人。」她失蹤的這段漫長時間,他備受煎熬。

  「我選擇離開,不僅是誤解你對我無心,對杜琍蘋癡情難捨,更是害怕你的抉擇、害怕再次與你怒目相向、害怕將來會怨懟你、無法再無怨無尤地愛你,所以我逃離,寧願只把你放在心裡,繼續愛你,也不願再賴在你身邊,因得不到回應而落寞心傷。」

  「離開後,我才發覺已懷孕兩個多月,怕動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我不敢把行蹤及懷孕之事讓我媽知道,只能趁你上班時跟她聯絡,報告近況,讓她放心。」想起因誤會造成的傷心出走,她不禁語帶哽咽。

  「小靜,對不起。」他張開雙臂,將她及她懷中孩子輕輕圈抱在他臂彎裡。「是我的疏失,才讓你受苦,讓你一個人默默地生下孩子。」他對她跟孩子虧久太多。

  他的告白令她的心深深撼動,他溫柔的輕摟,令她的心湖滿溢溫暖柔情。

  她抬起臉,含淚的眼眸不再憂傷,唇角欣慰地輕揚。

  「他叫小佟,是個男孩,出生滿兩個月又五天。」將懷中熟睡的嬰兒交給他。

  歐陽炵伸出雙手,小心翼翼接捧過兒子。

  他低頭,仔細凝望粉嫩小臉,孩子如天使般的恬靜睡顏,令他心頭炙熱,情緒激動。

  「小佟長得好可愛!」他抬頭看著她,傻笑起來。

  他樂開懷的模樣令她意外,許久未曾見過他的笑容。

  歐陽炵懷抱嬰兒,與寧靜海坐在操場前的大椰樹下,觀看遠山的落日餘暉。

  這一晚,他留宿她宿舍房間,卻是選擇打地鋪,躺在堅硬的地板上,和她輕鬆聊起過往。

  聽著他沉穩的嗓音,回憶兩人的點滴,她的心泛起甜甜的暖意。

  閉上眼,在萬籟俱寂的深夜,伴著遠處近處的蟲鳴唧唧,她沉沉地睡去。

  歐陽炵陪著她到天亮,和她迎接曙光後,他告知晚點再過來,便獨自返回台北。

  不捨他離去,她一度想開口挽留,卻理性作罷,她原以為要再見到他,應該要等三五天之後,沒料到他真的晚點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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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1-10-28 00:37:16
尾聲

  傍晚時分,一台直升機在國小操場捲起一陣強勁旋風,揚起漫天黃沙煙霧。

  螺旋槳的聲響,讓附近已經在吃晚餐的住戶居民,全都端著飯碗跑出來探看。

  從沒親眼看過直升機的孩子們,更是好奇地追著直升機,跑往學校方向。

  待在學校廚房,正準備弄晚餐的寧靜海,聽到轟隆作響的騷動,忙探出頭,看向煙霧漫漫的操場。

  直升機停妥後,漫天風沙沉落,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從容地踏出直升機。

  寧靜海驚愕地瞪大眼跑出去,他早上才離開,怎麼黃昏時刻就再回來這個偏僻山區,還誇張地搭乘直升機而來。

  歐陽炵從容地走向一手拿鍋鏟,神情驚詫的寧靜海面前。

  「既然你一時半刻還不肯跟我回去,我又不放心你跟孩子住在這裡,只好每天晚上來陪你們了。」他輕鬆笑說,她卻只能訝然瞠眸,難以置信他的誇張舉動。

  他隨後向追著直升機而來,圍觀的原住民及孩子們大方介紹自己的身份,且告知校長,他會每天來叨擾。

  他果真每天下班後,搭乘私人直升機從台北直飛台東山區,陪她跟孩子過夜,在隔天早上學校上課前,再搭直升機返回台北。

  而他每次到來,總會帶一盒甜點給她,她一個人吃不完,便跟學生一起分享他的愛心。

  他用歐聖集團的名義,認養了這所偏遠小學,提供大筆經費,開始整修校舍,增添設備,他從一開始的陌生訪客,變成山區裡原住民的大貴人。

  假日時,他跟著一群孩子利用新的籃球架打球,身著襯衫、運動長褲及球鞋的他,完全沒有大集團副執行長的威嚴與距離,好動活潑的孩子們,很快便和他自然相處。

  這一日傍晚,因為族長壽辰,附近的居民齊聚在學校操場,烤乳豬、喝酒慶祝,熱熱鬧鬧直到午夜,人潮才全部散去。

  「炵大哥,你還是別再每天來這裡。」他天天搭乘直升機往返的誇張行徑,竟已達兩個多禮拜,她不禁有所擔心。

  「怎麼?你不想再見到我?」歐陽炵踏出浴室,走進臥房,一邊用毛巾擦拭頭髮。這段時間,兩人已能很自在相處,熱絡交談。

  她的住處已被重新裝潢整修過,隔出臥室與客廳,換上許多高級嶄新的傢俱,在臥房內還鋪了地毯。

  「不是,你這樣來回,油錢太可觀了。」她再沒概念,也知道直升機的油錢肯定是天價,她一個月的薪資,也不夠付上半趟吧?

  「你擔心這種小事?」輕揚眉,他有些意外。

  「小事?」

  「對我來說,花些油錢是小事,能天天看到你跟小佟才是重點。」他薄唇一勾,走近搖籃,看向剛入睡的兒子。

  「可你這樣每晚跑來這裡,你爸媽會說話吧?」他不在意,她不相信他父母也會不介意,他們也許會因此對她更不諒解。無法被他父母接納,一直是她心裡的隱憂。

  兩人重逢那晚,他詢問她隔天與他回家的意願,她有所顧慮,無法立刻點頭同意,之後,他沒再逼問她,卻是每晚來陪她。

  他的行為令她感動,得知他對她的感情,早想與他回家重新生活,卻遲遲無法果斷地離開這裡。

  除了他父母的問題,還有她放不下這裡的孩子們,也拒絕不了孩子們家長的慰留,畢竟在她最無助時,是這裡的人們提供她溫情與幫助,除非聘到新老師,她才能安心離開。

  「爸媽是說了不少話,卻是催著我趕緊將你們帶回家,你媽也很想見你跟小佟。」歐陽炵笑說。

  母親得知女兒生下孩子,非常意外震驚,沒想到她連這麼大的事都隱瞞,之後,她天天打電話給母親,也讓他拍些照片帶回去。

  「你爸媽真的願意接納我跟小佟?」她仍心存懷疑。

  「以前不願意,但現在我可以保證,他們會真心接納你們,不是因為母憑子貴,而是知道你的善良與真情。」

  歐陽夫婦曾對寧靜海的平凡出身不滿,但在見到過去中意的准媳婦杜琍蘋,因接二連三的緋聞鬧得到身敗名裂,因而改變了對單純乖巧的寧靜海的觀感。

  終於他和她的真感情說服了父母,祝福他們的婚姻,表示會將她當媳婦好好相待。

  「我也想跟你回家,其實我一直很想念歐陽家的大花園,可是,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聽到公公婆婆願意真心接納,令她倍感安慰,但另一個問題卻仍未解決。

  「我答應你,在學校聘到新老師前,你可以繼續來這裡教書,我讓直升機每天接送你上下課,至於小佟,看是白天請個保母或讓你媽來照顧,可以嗎?」歐陽炵柔聲詢問她的意見。

  寧靜海聞言,驚詫地瞪大眼,瞅著他。

  「直升機一趟要花掉多少油錢?」即使是玩笑話,也未免太誇張了。

  「我說過錢不算什麼,重要的是你的笑容。即使將來你辭去這裡的工作,我也答應讓你繼續在台北的學校教書,絕不會剝奪你想投身於教育界的熱忱。」他慎重承諾。

  「炵大哥……」她聽了霎時感動不已,上前一把抱住他。

  他張臂回抱她,將她輕盈地抱上了床。

  曲膝跨跪在她上方,他一雙深幽的黑眸,凝望她的翦翦水眸。

  「炵大哥……」被他炙熱的眸光凝望令她心跳加速,雙頰赧上紅暈。

  雖然他天天與她同床,卻還不曾與她有太多的親密。

  他低頭,輕輕覆上她的粉唇,她伸手圈住他頸項,她的回應令他加深了吻,熱切地品嚐她的甜美,動手脫去她身上所有的束縛。

  兩人耳鬢廝磨,深情繾綣;他小心翼翼地愛撫她,親吻她身上每一寸肌膚,宛如珍寶般溫柔對待。

  她心無芥蒂,溫暖地包裹他,而他緊摟著她的嬌軀,將炙熱的愛,毫不猶豫貫穿她的深處。

  兩副身軀緊密貼合,她呻吟顫抖著,他喘息而撼動。

  這一刻,她和他是身心全然的結合,圓滿,感動。

  「小靜,我愛你。」激情過後,他將她抱在懷裡,再一次傾吐愛意。

  「炵……我愛你。」她眼眶泛著淚,唇瓣揚起一彎幸福的笑靨。

  她真切地感受他的愛,溫柔、狂野,深情、炙熱,他幽深的眼眸中,映照的是全部的她。

  他低頭,輕輕吻去她的淚滴,摟著她,安穩沉睡。

  很快地,他會帶她及孩子,回到他們的家。

  窗外,一輪明月高掛夜空,散發柔和光暈,點點繁星在夜幕中,晶瑩閃爍。

  山野間,蟲鳴唧唧,蛙鳴咯咯,此起彼落,悠揚吟唱著月光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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