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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牛語者 -【天誓】(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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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日出瀚海 第四章 暗流

  酒菜擺上桌,劉徹左顧右看在確定不會再有下一道菜肴上桌時,詫異問道:“衛青,你平常在家就吃這個,是朕給你的銀

  子不夠花麽?”

  在他的面前放著四小碟素菜,兩碟葷菜,一碗老鴨煲湯,看上去都是極普通的家常小菜。

  再看衛青自己的桌上,葷素一律減半,更顯得空空蕩蕩。

  劉徹明白了,自己享受到的已經是大將軍府的特殊待遇。

  衛青欠身道:“臣的俸祿加上陛下時常的賞賜,應付府內的開銷綽綽有餘。隻是臣出身貧寒,總覺得一茶一飯來之不易,

  做多了吃不了隻能浪費。並非有意誇耀廉潔清寒,更不是故意向陛下哭窮。”

  “陛下,如今你該明白我爲什麽對你說,衛府大廚堪稱一絕吧?”平陽公主笑盈盈地挾起一塊豆幹放進嘴裏,似乎對這些

  早就習以爲常。

  劉徹盯著席上的酒菜若有所思,須臾之後點點頭道:“不錯,這頓飯可比武安侯府今晚的美酒佳肴好吃得多,也有味道得

  多!”

  隨意吃了口菜,他指著霍去病道:“衛青,你認得他麽,朕新近提拔的侍中霍去病。那天子夫中了巫蠱,便是他的鬼奴出

  手救治的。”

  衛青回答道:“臣當晚已在宮外邂逅了霍侍中,也曾有過一番交談。”

  劉徹饒有興緻道:“哦,你們兩個都談了些什麽?說來給朕聽聽。”

  “我和霍侍中聊起了大漠草原的風景。”衛青淡然道:“其它就沒說什麽了。”

  “嗯,既然你們已經認識,那就更好辦了。”劉徹颔首道:“我打算讓他投入軍中,就在你的幕府裏擔任一個從事中郎,

  你覺得如何?”

  衛青和霍去病都是一愣,平陽公主插口道:“陛下,你也封我個監軍好不好?”

  劉徹剛想措辭回答,忽然一名郎官從門外趨步而入,跪拜在他的身前道:“啓禀陛下,外面出大事了。”

  霍去病沒有出聲,卻在奇怪今晚能有什麽樣的大事發生,需要驚動到天子?莫非長安城過于太平,大家窮極無聊,把在自

  己府內上演的那場小打小鬧也當作了大事。

  劉徹心情正好,停箸問道:“什麽事,京兆尹不能處置麽?”

  郎官垂首道:“禀陛下,是田相和魏其侯在婚宴上發生沖突,京兆尹不敢管。現在兩人已分別入宮,一位準備求見陛下,

  另一位則要叩見太後。”

  魏其侯便是窦嬰,他的姑姑是漢文帝的正宮皇後,曾經輝煌一時。由于七國之亂時窦嬰平叛有功,被漢景帝封爲魏其侯。

  在劉徹的朝中,也做過一段時間的丞相。如今賦閑在家,不想又惹了亂子。

  劉徹放下筷箸,濃黑的眉毛向中間隆起道:“好端端的婚宴,窦嬰爲何要跟田玢鬧翻,是酒喝多了麽?”

  郎官禀報道:“婚宴上田相作爲新郎向賓客敬酒時,每個人都避席相讓。可輪到魏其侯敬酒時,賓客們卻隻是欠身還禮。

  灌夫將軍看不順眼,生出火氣。後來他向田相敬酒,田相既未避席,也沒將酒喝完,更讓灌夫將軍覺得沒面子。

  “于是他借著給本家兄弟臨汝侯灌賢敬酒的機會指桑罵槐,高聲叫罵。田相出面呵責,灌夫將軍幹脆就與田相當場吵翻。

  ”

  顯然,這位郎官在入內禀報之前,已經把田府中這場風波的緣由打探得一清二楚。

  他接著又道:“魏其侯不願事情鬧大,要拉著灌夫將軍離席。可田相說今晚婚宴是太後下旨特辦,灌夫將軍『使酒罵坐』

  ,是對太後的不尊,犯的是大不敬的死罪,命令府中騎兵衛隊將他拿下。魏其侯求情不成,隻好連夜前往皇宮。而田相也怒氣

  沖沖去找太後了。”

  “啪!”

  劉徹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這個灌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魏其侯也是胡塗,自以爲講朋友義氣,卻沒想這是在給朕

  添亂。”

  “還有……”郎官偷偷觀察了一下劉徹的臉色,說道:“田相已經下令,將灌夫全族逮捕,押入大牢候審。”

  劉徹一腳踹翻酒席,咬牙冷笑道:“我這個舅舅,我這個舅舅……”神情迅速恢複冷靜,吩咐道:“霍去病,立刻隨我回

  宮,見魏其侯!”

  “清官難斷家務事呀……”平陽公主若無其事地挾起一筷子竹筍,不冷不熱地說道:“可惜了田玢的新娘,今夜要孤枕難

  眠了。”

  “何止是她,今夜會有太多人睡不著!”劉徹一抖袍袖,“走!”

  霍去病獲準離開皇宮時,已經差不多到了後半夜。

  果不出所料,魏其侯進宮面聖是爲了給灌夫求情,認爲他盡管酒後失言,但罪不緻死,懇請劉徹下诏釋放。

  劉徹不溫不火地撫慰了窦嬰幾句,下旨召集文武百官明天在東宮舉行朝會,給魏其侯和田玢一個當面辯論的機會。窦嬰不

  得要領,隻好謝恩告退。

  對于皇親國戚們的恩怨糾葛,霍去病並不感興趣,比起戰死在定襄城樓上的厲定邊,這些人實在是太過無聊。

  回到府中,幾個傭人正在用水洗刷庭院。

  客廳裏燈火通明,遠遠就聽到魯鵬正自深刻反省道:“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是我不合時宜的暴行驚嚇了千葉小姐。更不

  可饒恕的是,在沒有查明事實真相的情況下,我擅自指責她是一隻狐狸精,損害了千葉小姐的名譽。

  “請千葉小姐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我保證下不爲例,如再發生類似偷看女人洗澡的卑鄙行爲,我甘願……”

  念到這裏,看見霍去病走進廳門的厲虹如一聲歡呼,打斷了魯鵬的自我檢討,招手道:“你來得正好,老魯正在做檢討呢

  。”

  魯鵬站在廳堂中央,手裏捧著一卷也不曉得是找了哪個槍手代寫的悔過書,幹笑道:“小霍回來了,咱們到此爲止好不好

  ?”

  霍去病在高凡身邊落坐,擺擺手道:“請繼續,我很久沒聽你的深情告白了。”

  魯鵬低低咒罵一聲,愁眉苦臉、強打精神地將最後一段話念完,問道:“你們可以放過我了吧?”

  高凡往千葉小慈身旁湊了湊,問道:“千葉小姐,你覺得他的檢討可以過關嗎?”

  千葉小慈用生硬的漢語說道:“在我的家鄉,偷看女人洗澡的色狼都要挖去雙眼。”

  這下魯鵬不幹了,跺腳道:“我堅決反對,你們不能對我動用私刑!”

  衆人哄堂大笑,高凡道:“小霍,你回來得也太晚了,錯過了先前的一場好戲。”

  厲虹如笑道:“倒真是有一群黑不溜秋的家夥鬼鬼祟祟翻牆進來,可三下五除二又被咱們打發了,一點都不好玩。”

  魯鵬趕緊順水推舟轉移話題,接著道:“可不是嘛,我數過了,一共有三十多個人,全都蒙著臉,氣勢洶洶,殺氣騰騰的

  。

  “可剛跳進院裏,就被鳳姨的毒霧放倒了一批。然後咱們幾個沖出去一通亂砍,轉眼又收拾了十幾個,剩下的家夥屁滾尿

  流的翻牆跑了。唉,老子怎麽總覺得有點兒勝之不武?”

  霍去病點點頭,問道:“屍體呢?”

  奇鳳雨道:“我讓他們帶走了。依照你的意思,全部放走。”

  厲虹如補充道:“最絕的是那些禁衛軍,等歹徒跑了足有一頓飯的工夫,才大呼小叫趕到。領頭的那個軍官隨便問了幾句

  ,便帶兵回去了。氣死我了,他們分明和歹徒早有串通!”

  高凡插嘴道:“還是千葉小姐最厲害,一口氣就幹掉了他們五六個,汗珠都沒有滴下一顆。比某些五大三粗的飯桶強多啦

  。”

  千葉小慈漠然道:“我是護院,保護府內安全是職責所在。”

  霍去病轉頭說道:“小高,明天你要入宮守值對不對?交差後不要出宮,到未央宮東北角的武庫等我。”

  高凡在千葉小慈面前連碰了兩個釘子,正感沒趣,愣了下問道:“你想幹什麽?”

  “陪我進一趟武庫,找點東西。”霍去病道:“有問題麽?”

  高凡眼光閃爍注視霍去病半晌,說道:“你要我進皇宮中的武庫偷東西?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國庫,防衛森嚴還有法術禁制

  保護……”

  就在每個人都以爲他會嚴詞拒絕的時候,高凡猛一拍大腿叫道:“還用問麽,我去!哎,你們說我這樣子去偷皇宮寶藏,

  算不算竊國大盜?”

  厲虹如沒好氣道:“憑你?充其量就是個給人打下手的小毛賊而已。”

  魯鵬癟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原本以爲這小子被老娘逼著念了幾年聖賢書,已經痛悟前非改邪歸正了。哪曉得狗改不

  了吃屎,聽到有人說個『偷』字,渾身賊骨頭都在發癢。”

  “太卑鄙了,太無恥了!你們怎麽可以如此抨擊一個隨時準備爲兄弟兩肋插刀,勇闖皇宮的熱血男子漢?”

  高凡義憤填膺,眼角餘光飄過千葉小慈,忿然說道:“小如,老魯,你們兩個必須立刻誠懇地向我道歉!”

  “啪!”

  劉徹彷佛要把所有的怒火灑在這張禦書房的幾案上,手掌重重地一拍沖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內史鄭當時怒斥:“你平日裏談

  論田玢、窦嬰兩人的優劣長短滔滔不絕,神采飛揚。可今日東宮朝辯,你跟匹縮在車轅裏的驽馬有什麽兩樣?一聲不吭!早晚

  朕要將你們這班沒用的東西統統殺了!”

  霍去病侍立在劉徹身邊,望著噤若寒蟬滿頭大汗的鄭當時和主爵都尉汲黯,便已猜到了今日東宮朝辯的結果。

  劉徹越說越怒,又罵道:“魏其侯這個胡塗蟲,放著灌夫的事情不說,卻去指責田玢貪贓枉法、欺男霸女。

  “他難道不明白,這些醜事現在對田玢來說,算得了什麽?結果自己引火燒身,反被田玢揭發他誹謗朝廷,圖謀不軌。而

  你們,你們這一班大臣們,隻會隔岸望火。朕要爾等何用!”

  鄭當時連連叩頭道:“陛下息怒,魏其侯和武安侯都是皇親國戚,他們的糾紛等若天子的家事,臣等豈能妄自非議?”

  禦史大夫韓安國跪在後排,小心翼翼地開口道:“臣以爲灌夫立有大功,一次酒後失言的確不至于判處死罪,魏其侯的話

  極有道理。但灌夫攪擾田相婚宴,有辱太後威儀也是不對。

  “況且灌氏家族橫行鄉裏,好比一根樹枝竟粗過皇室的樹幹,不能不鋸。因此武安侯的話亦是老臣謀國之言。微臣左思右

  想深感自己愚鈍,覺得這件事情唯有請陛下聖裁。”

  劉徹捺著性子聽完,嘿然道:“你這話說了等于沒說!”

  三位朝廷重臣一肚子苦水跪在地上,盡管早聽出天子話裏的意思是想保全窦嬰和灌夫,但田玢背後站著的是當朝太後,又

  有哪個傻瓜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替魏其侯說話?幹脆隻管磕頭,三緘其口。

  劉徹怒氣難消,搖搖頭道:“罷了,朕何嘗不明白這事難爲你們。但身爲臣子,如果不能爲主分憂,便是渎職。你們三位

  都是飽學之士,主辱臣死這四個字總該聽說過。難道我大漢朝堂上數百臣公,竟找不出一個敢仗義執言的铮臣嗎?”

  汲黯受激犯了倔性,一梗脖子道:“陛下,灌夫是生是死,魏其侯是罰是撫,全在您一念之間。假如連您都顧忌觸怒太後

  傷了孝道,咱們這些做臣子的更加不能肆意妄言。不然激起陛下母子不和,也絕不是铮臣之道!”

  此時,一名宦官急匆匆奔入拜伏道:“啓禀陛下,太後絕食了!”

  “什麽!”劉徹騰地站起,似未料到自己的母後竟會來這麽一手,喝令道:“擺駕!”將韓安國三人丟下不管,率著霍去

  病直奔太後寢宮。

  坐在銮駕上,劉徹壓抑火氣,輕聲問道:“霍去病,這事你怎麽看?”

  霍去病扈從在銮駕旁,小心回答道:“陛下,我記得昨晚您說過,四月要對匈奴用兵。”

  “是啊,不久朕便要發動舉國之力,再與匈奴一戰。”劉徹用手指輕輕揉搓發脹的太陽穴,頹然道:“這時候後院不能起

  火呀……”

  靜默須臾,他又說道:“你知道梁王劉武麽?他是父皇的親生兄弟,極受太皇太後的寵愛,甚至有意在父皇百年之後,將

  帝位交予此人。當時連父皇都不敢違拗太皇太後的意願,隻好敷衍拖延。

  “唯有魏其侯敢當面頂撞太皇太後,極力主張父皇應該傳位于皇子。而太皇太後正是魏其侯的姑母,因爲這件事情,姑侄

  二人便生出嫌隙,鬧得很不愉快。”

  劉徹一聲感歎道:“朕能繼承帝位,窦嬰也是大大的有功之臣啊。”

  霍去病沒有回答。

  他很清楚,此時此刻劉徹並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建議。沉默,反而是與天子之間最好的溝通。

  兩人來到太後寢宮,霍去病在宮外候命,劉徹入宮向母後請安。

  王太後已年近半百,但風韻猶存仍舊顯得妩媚動人。隻是現在的她,滿臉怒意地望著自己的兒子,冷笑不理。

  侍立在她身邊的,是一個相貌醜陋,珠光寶氣的中年男子,雖然神情恭謹謙和,但仍能從他的眼神裏察覺到深藏的傲慢與

  自負,甚而還有一絲得逞後的快意。

  “母後,聽說您不願用午膳,是禦廚的手藝不合您的口味,還是玉體違和?”劉徹起身殷切說道:“我這便傳孟太醫入宮

  爲您診治。”

  “哀家的確生病了,可這病啊,卻是被自己的兒子活生生氣出來的!”王太後開口道:“我問你,打算如何處置灌夫和窦

  嬰?”

  劉徹看了眼低頭不語的中年男子,回答道:“想來母後已經聽舅舅說過,今日東宮朝辯衆臣的意見莫衷一是、各有道理。

  我想仔細斟酌幾天,再作決斷。”

  王太後面色更冷,竟坐在那裏怔怔地流下眼淚。田玢忙道:“太後,您莫要傷心,萬一氣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王太後以袖拭淚,抽泣道:“我能不傷心嗎?如今我還活著,就有人敢作賤哀家的親弟弟。

  “要是等到百年之後,我們一家人豈不成人任人宰割的魚肉?皇兒難道是沒有知覺的木頭人,爲什麽朝辯時一句話也不說

  ?那些大臣支支吾吾,更是沒有信義!將來哀家還能靠誰?”

  劉徹一咬牙,說道:“我這就下旨將魏其侯窦嬰投入大牢!”

  王太後一喜,卻不置可否地吩咐道:“弟弟,你先回去吧,我有話要和皇帝說。”

  田玢領命退出,在宮外遇見了霍去病。兩人曾在劉徹的禦書房打過照面,田玢卻視若不見,輕蔑地冷哼一聲,甩袖揚長而

  去。

  “什麽德行!”骷髅頭躲在霍去病的袖口裏,朝著田玢離去的方向低聲罵道。

  霍去病若無其事地欣賞著近處的一株梅樹,悠然道:“站在峰頂的人,當然有資格得意。但從那地方再往前半步,就是萬

  丈深淵。”

  可惜田玢是聽不見霍去病的警告的。他對霍去病沒有任何好感,何況就是這年輕人,在不久前才壞了他的一樁好事!

  總算,灌夫是完蛋了,甚至連帶窦嬰也一起被拖下了水。田玢走出皇宮的時候,隻覺得神清氣爽,憋了兩天的惡氣終于一

  吐爲快。

  “臭小子,當年如果不是我在王公大臣中盡力周旋,哪裏能夠輪到你坐上皇位?”

  在心底裏,他依舊有些忿忿不平,不由懷念起年幼的劉徹拉著自己的衣角奶聲奶氣喊“舅舅”的過去光陰。

  現在皇帝長大了,不聽話了,好在他還有一道殺招,那就是自己的姐姐。可如果有一天姐姐也不在了……

  田玢的目光不禁一閃,彎腰坐進了守候在宮門外的丞相府馬車中。

  馬車啓動,沿著寬闊的大街緩緩向前行駛。田玢放下窗簾,車廂裏立刻變得幽暗。

  “呼─”憑空刮起一道陰風,車廂裏爆開一團淡淡的綠霧。

  霧氣中一道詭異的身影徐徐現形,冷冷地坐在了田玢的對面,赫然便是在霍去病和李敢合擊之下铩羽逃遁的戾天巫。

  “你怎麽到這兒來了?”田玢竭力壓低自己的聲音,顯然不願被外面的人發覺。

  “我爲什麽不能來?馬車上已被我設了禁制,就算田相大喊大叫,也沒關系。”

  田玢哼了聲,臉上緊繃的肌肉稍稍松弛,說道:“天師的傷勢如何?”

  “差不多快痊愈了。是你指使楚服撺掇阿嬌廢後向衛子夫施用巫蠱?”戾天巫用蒼老的嗓音問道:“就因爲這樣一個愚蠢

  的決策,使得我們白白損失了一個安插在皇宮中多年的忠實道友。”

  “田相這麽做,讓我很難向巫尊交代啊。”這次換作了少女嬌滴滴的聲音:“你也太魯莽了,要對付衛青應該有很多種辦

  法。而田相的選擇實在算不上高明。”

  “隻差一點,如果不是那個霍去病半路殺出,壞了本侯的計劃……”

  “霍去病!”戾天巫左右雙眸齊齊閃動殺機,森然道:“我不會讓他活過十天!”

  田玢故意搖頭,說道:“這個年輕人不好對付,天師最好慎重行事。”

  少女咯咯一笑道:“田相在激將?巫域要殺的人,誰也救不了。”

  老妪問道:“李敢是你的親信?這個人桀骜不馴,城府頗深,恐非池中之物。”

  田玢回答道:“我對他的了解遠勝于天師。風筝飛得再高,隻要將一根細線牽在手裏,便不必擔心它失去控制。”

  老妪道:“原來田相早有提防,是我多嘴了。石盒的下落是否有了線索?我不希望這次長安之行空手而歸。”

  “我的人正在暗中查訪,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田玢微笑道:“至于本侯要的衛青人頭,天師何時可以取來?”

  “這件事我自有主張。”戾天巫陰冷的語氣像是要滲入車廂裏每一寸的空氣:“巫域交給田相差遣的每位道友,都是經受

  了多年考驗的精英。我不希望田相再用類似的草率決定白白斷送他們的性命,甚至因此導緻我們在長安苦心經營的基業遭受損

  害。

  “如果那樣的話,巫域和田相的合作也就到了盡頭。”

  “呼!”一蓬綠霧升起,戾天巫的身影在田玢的視線中慢慢淡去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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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日出瀚海 第五章 石盒

  片刻之後,戾天巫的身影,又出現在了長安城外一處僻靜的府宅中。這是巫域在京師的秘密基地之一,名義上卻是一位當

  地鄉紳購置的産業。

  她的身形尚未站定,便若有所覺地倏然回頭,低喝道:“是你!”

  戾天巫身後的一間堂屋前,一位明豔絕倫的綠裳少女纖手環抱雙腿坐在了台階上,笑意盈盈的應聲道:“這地方可真不好

  找,我的腿都走酸了。”

  不知什麽原因,戾天巫對面前的綠裳少女竟似有幾分忌憚,寒聲道:“你如影隨形地跟著我,到底想幹什麽?”

  “那就要看你來長安想幹什麽了。”綠裳少女站起身,輕拍衣衫上的塵土,蹙起秀氣的眉頭道:“髒死了,這兒的傭人都

  是懶骨頭,不如全部辭退換批勤快的。”

  戾天巫用少女的嗓音道:“我瞧妹妹你就很勤快,不如留下來幫我們打掃庭院吧!”

  “嗚!”一團團旋轉咆哮的氣流驟然生成,院子裏的光線剎那變成血紅色。虛空中裂開一道黑色的縫隙,迸射出千萬縷銳

  利的劍芒從高處轟落。

  襲擊在電光石火間發生,但那石破天驚的威力,卻彷佛早已孕育了上千年之久。

  綠裳少女纖秀的手指猶如鮮花盛開在胸前,擺放出優美柔和的巫印手勢,絲毫不含人間的煙火氣息,更不像戾天巫那樣充

  盈著令人不寒而栗的肅殺兇戾。

  空氣裏幻動起潔白的聖華,如一卷輕紗抱擁大地,以綠裳少女爲圓心向外擴散。

  “呼─”攢射而來的千萬縷劍芒,眨眼變幻成五光十色的繁花,猶如漫天的彩蝶飛舞紛紛揚揚地飄落向地面。

  那道裂開的黑色縫隙竟也自動彌合,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蒙蒙的血光都在彈指間散盡,重新露出蔚藍色的天宇。

  “聖封訣!”

  戾天巫左右兩丬面孔上的神情就像活見了鬼,駭然叫道:“你究竟是什麽人,誰教你的聖封訣?”

  在所有巫術中,聖封訣是最爲神秘也最爲深奧的三大神功之一,幾乎可以封殺禁制世間一切法術。然而即使是貴爲巫域守

  護神之一的戾天巫,也僅僅是在巫統的典籍上偶爾看到過這樣一種巫術的名稱。

  這一刻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神功竟會出自這位荳蔻芳華的少女手中!

  “上次見面時我不是自報過家門嗎,怎麽沒多會兒就忘了。看來你的記憶有點問題,需要好好修補。”

  綠裳少女垂下手,狡黠地嬌笑道:“你的表情真有趣,一半臉咬牙切齒,一半臉驚疑不定,怎麽做到的?有空能不能教教

  我。”

  “我知道你是金峨郡主,但身爲皇室的金枝玉葉,爲何能掌握巫統三大不傳秘術之一?”老妪緩緩道:“你的召導師是誰

  ?”

  少女的聲音又道:“峨郡主,你要是再不說,可要急死她啦。其實咱們也算同道中人,假如能將誤會解釋清楚,豈不是更

  好?”

  “你們可難爲我了。本郡主連導師本人的面都沒有見過,更別提他的來曆了。”金峨郡主將一根玉指輕按在朱唇上,又促

  狹地一笑說:“聽說你們很喜歡豢養犬奴,要不送我一兩頭玩玩?或許我可以考慮帶你去見他。”

  老妪強自克制怒氣,駁道:“郡主既然未曾見過召導師本人,又如何能帶我去見他?”

  金峨郡主將臉一闆,神色變化比六月的天更快:“不相信就算了。你聽清楚了,霍去病是我們計劃中的關鍵人物。我要你

  告訴巫域在長安的所有徒衆,不準任何人傷他一根寒毛。更不準打火熠神鼎的主意。否則,就等著滅頂之災吧!”

  “就憑你的聖封訣,作夢!”

  戾天巫冷冷一笑,身形蓦地如縷血風刮起,黑幡飄揚飛點金峨郡主的咽喉。既然巫術對這丫頭無效,她隻能試一試其它方

  式。

  “昂─”隱隱地,彷佛從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中傳來高昂激越的呼嘯,金峨郡主的左手輕輕一擺,食指彎曲與拇指成環

  ,小指向上翹起微微三顫,櫻唇邊毫不掩飾地流淌出一抹輕蔑的冷笑。

  在她身後紅光沸騰,升起一羽美麗眩目的朱鸾,舒展雙翅掠過主人的頭頂,通體流動著殷紅的光焰,拍卷著彙聚而來的旁

  薄罡風迎向戾天巫。

  “轟!”天地在這一瞬搖晃失色,炸裂開無數血紅的光電縫隙,像是將空間撕碎。

  戾天巫一聲怪叫向後飛彈出十數丈,重重撞在背後的院牆上。牆垣應聲倒塌,塵土飛揚中她的身影搖搖欲墜,嘴角的血絲

  汩汩冒出,整張臉半紅半綠異常妖豔。

  “九天應元神鸾!”她的嗓音變得嘶啞,卻掩蓋不住內心的驚駭。

  神鸾傲然長鳴,收回主人的嬌軀裏倏忽沒了影蹤,隻剩下渺渺紅光兀自蕩漾。

  金峨郡主的俏臉更冷:“是你逼我這麽做的。記住,不準動霍去病。別把我的話當成虛張聲勢的恫嚇,不然我保證會讓你

  後悔一輩子。”

  心念微動,她張開九天應元神鸾本身加持的九對風翼,宛如一羽驕傲的綠孔雀淩風飄起,在戾天巫夾雜著怨毒與驚疑的目

  光注視下翩然遠去。

  金峨郡主一路飛回長安城門前,在無人處收了風馭,而後與在那裏與等候自己的車駕會合,入城返回家中。

  她現在仍與母親修成君金俗住在一起,加上已經成爲寡婦的姐姐,府中的日子過得倒也不算冷清。

  金峨郡主的母親金俗是王太後流落民間時生下的女兒,曾經多年失去了聯絡。劉徹登基後爲寬慰母親,便多方打探終于找

  到了金俗。于是派人將她接入宮中,與太後認親。

  晚上,金峨郡主回到自己的屋中,關上門窗又加設了一道禁制,然後在梳妝台旁開啓了一扇光門。她移步入內,門後是一

  間密室。這秘密即使是母親也不知道。

  坐在幾案前,金峨郡主纖指一彈,四周的火燭同時亮起。

  在她面前的幾案上,擺放著一具方形的黑木盤,長三尺高五寸,裏面鋪滿金色的沙粒,在燭光的照耀下閃爍著異采。

  她從袖口裏掏出了一隻小瓷瓶,取下瓶塞,向沙盤裏小心翼翼地傾倒。

  一股金紅色如同胭脂顆粒的粉末,緩緩注入沙盤,神奇地似漣漪一般向周圍擴散。

  “嗡!”金沙微微顫動,冒起鮮紅如血的霧氣,籠罩著金峨郡主似真似幻的臉。

  黑木盤內的金沙徐徐向中心彙聚隆起,漸漸地現出了一張詭異的沙臉。

  “我已經警告過戾天巫,但她會不會乖乖聽話,我可說不準。”金峨郡主面對沙臉,就像在自言自語:“不過這老怪物看

  到我施展出聖封訣和九天應元神鸾,當場嚇得目瞪口呆,應該不敢輕舉妄動吧。”

  沙臉張開它的嘴巴回答說:“很好,但你必須繼續監視巫域的一舉一動,不要讓這群自以爲是的蠢貨破壞了我們的計劃。

  當然,我也不希望他們過早地退出。有時候正是因爲配角的存在,主角的光芒才會更加耀眼。”

  “你有沒有想出能夠讓我得到李敢的方法?今年秋天,他就要和別人成親了。”

  “得到一個人的身體並不難,難的是徹底將他的心征服。”沙臉道:“你有更加偉大而光榮的使命需要完成,何必在乎一

  個凡間男子?”

  “我不管,我就是要得到他。一想到再過幾個月他就要和另一個女人拜堂成親,還要和她洞房花燭,我的心裏便如針紮般

  的疼。”金峨郡主噘著嘴道:“你一定要幫我。”

  沙臉的語氣裏微蘊一絲怒意說道:“得不到他,那你就殺了他,或者殺掉把他奪走的那個女人。這對你來說都不費吹灰之

  力。”

  “我不喜歡殺人。”金峨郡主說道:“其實你也沒有辦法,對不對?昨晚我又用『天心巫占』演算了三次,每一回的結果

  雖然不盡相同,但都顯示出李敢和我無緣。

  “可是,我還記得你告訴過我:盡管天心巫占能推衍出世間萬事,卻唯獨難以預測自己的將來。所以,我的演算未必準確

  ,對不對?”

  沙臉回答說:“巫占會隨著施術人的心境和周圍環境的變化,而産生不同的推算結果。這是因爲世事本就無常,根據不同

  的發展軌跡便會衍生出千萬種截然不同的結局。我們能預測的,僅僅是概率最高的若幹種。

  “至于占蔔自己的未來,由于無法徹底做到心平如鏡,發生偏離的可能成倍增長也就不足爲奇。”

  “這麽說,我還是有機會的。”金峨郡主明眸發亮:“我絕不甘心就此放手!”

  “不要把你寶貴的巫力和有限的光陰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沙臉漠然說:“你的確會失去一些喜歡的東西,但我保

  證,在未來的某一天,你所能夠收獲的,將遠遠超出你的想象。”

  “算了!”

  金峨郡主賭氣說:“我不要聽你又唠叨這些空無邊際的東西。李敢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還有那個霍去病,你到底對他哪

  點感興趣?”

  “你會知道的。宿命沉睡了三千年後終將悄然蘇醒,而我已選擇了你。”沙臉說道:“如今必須再加上一個高凡,這個年

  輕人原本是在計劃之外……”

  “啊─欠─”

  打著顫音,高凡死死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將噴嚏的音量克制到最小,喃喃地說道:“該死,誰又在說我的壞話?”

  他正跟在霍去病的身後,目光遊弋在身旁兩排長長的高櫃上。每扇櫃門的一角都有張小標簽,注明了收藏在相應櫃箱內的

  物品。

  這不是高凡第一次做賊,但到皇宮武庫裏偷東西卻依舊是頭一遭。

  “這兒可是大內禁地啊,除了我還有哪個賊敢進來這麽幹?”

  高凡每每想到這裏,就會把在心中不由自主冒起的恐懼和緊張狠狠按下,憧憬著偉大的成功,盤算著大功告成後,自己該

  如何向千葉小慈吹噓今夜的武庫之行。

  高凡正想著,前方的霍去病忽然停下腳步低聲道:“到了,地字六排三十一號。”

  “不錯,原來你早打聽清楚東西的存放地點。”

  高凡舉起從奇鳳雨那裏騙來的不夜火,照在那扇標有六排三十一號竹簽的櫃門上。

  “說好了,這回的酬勞是一千兩黃金。如果發生類似平陽公主府遭人阻截的事情,還要另加一千兩作爲我的精神損失費。

  ”

  “黑,真夠黑。”骷髅頭啧啧驚歎道:“原來你這就是這樣爲兄弟兩肋插刀的?”

  高凡振振有詞道:“親兄弟,明算帳。這已經是友情折扣價了。”

  “幹活!”

  霍去病奪過高凡手裏的不夜火,朝後退開兩步讓出空間。

  高凡取出他那個裝滿各色寶貝的小皮囊,瞄了眼櫃門上掛著的銅鎖,駕輕就熟地拿起兩根特制銅絲開始幹活。

  “嗒!”一會兒的工夫鎖芯脆響,高凡得意地笑道:“手到擒來,皇宮裏的鎖也不過如此。”

  一伸手扯下銅鎖,打開了櫃門。

  “空的?”骷髅頭驚訝地低呼,“頭兒,你是不是記錯了地方?”

  櫃箱裏空空蕩蕩,明顯不可能有此行希望得到的東西。

  霍去病的目光拂視過櫃闆,上面淺淺的一層積灰卻勾勒出中央一塊長方形的,相對幹淨的闆面。

  “有人捷足先登了。”霍去病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遺憾,徐徐道:“想得到這隻石盒的顯然不止是我。”

  “會不會是龍城公主?”

  骷髅頭轉動腦筋道:“我就猜到她不會那麽好心,平白無故地告訴你石盒的下落。”

  “你當皇宮武庫是來去自如的茶館麽?”霍去病冷哼道:“能夠取走石盒的人,一定可以自由出入宮禁。這種人不多,可

  也不少。”

  “倒黴,白忙活了。”高凡很快地從最初的驚訝轉爲意興闌珊,又急忙補充道:“說好了,東西到不到手跟我無關,我的

  酬勞一兩也不能少。”

  霍去病沒有回答,不夜火的光照下他的眉毛微微擰起,似乎正在思忖是誰神不知鬼不覺地先下手爲強,盜走了那隻石盒。

  高凡將櫃門關上,重新上鎖後朝四周打量道:“咱們也不能白來一趟啊。宮裏的寶物放著也是放著,我幫皇帝花銷一點也

  不算浪費。”

  說著他飛快地又打開隔壁的一扇櫃門,從裏面拿出一雙黑色皮靴在手裏掂量著道:“這雙戰靴不錯,能加持兩成的身法速

  度,用來逃跑最妙不過。”

  霍去病似笑非笑道:“你是想到長安大牢裏觀光十年?”

  高凡一愣道:“什麽意思,這事你不說,我不說,誰會曉得?”

  霍去病道:“好啊,明天你穿上它入宮守值,看看會發生什麽。”

  高凡總算醒悟過來,戀戀不舍地將戰靴放回櫃箱道:“我再找找,總有合適的。”

  于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就見他翻江倒海忙得不亦樂乎,一邊選取可以隨身收藏不至于暴露形跡的武庫藏寶,一邊念

  念有詞道:“這是送給老魯的,這是送給小如的,這個給鳳姨……這兩樣嘛我自己留著。”

  當他打開第二十一個櫃子時,不禁眼睛一亮。櫃箱裏擺放的是兩串海心瑪瑙腳煉,擁有抗擊水元法術攻擊的特殊功能。而

  真正吸引高凡的,卻還是這對腳煉美輪美奂光采奪目的造型。

  “我可以把它送給千葉小姐,反正她整天待在府裏沒有機會拋頭露面,戴上這對腳煉也不必擔心被人發現。”

  有了這樣一個充足的理由,浪子高毫不猶豫地把海心瑪瑙腳煉塞進了自己的懷裏。

  “差不多了吧,咱們趕緊離開這兒,夜長夢多呀!”骷髅頭忍不住開口催促道。

  高凡望著自己鼓鼓囊囊的袖兜和胸前,遲疑道:“好像是差不多了。要不……再開一個櫃子,保證是最後一個!”

  “啪!”

  銅鎖打開,高凡興沖沖地拉開櫃門,望著裏面擺放的物品不由一傻。

  櫃闆上擱著的是一塊拳頭大小,黑不溜秋的石頭,好像到處都能撿到的那種。

  “這是什麽玩意兒?”高凡失望地搖搖頭,“算了,不拿白不拿。”

  一轉念他還是將這塊黑石取出,可無奈地察覺自己身上已沒有地方能夠安置它,當下靈機一動道:“小霍,這石頭就送你

  了。千萬別不好意思,禮輕情義重嘛。”

  兩人離開皇宮回到府中。剛一進門,卻看見李敢站在廳口向霍去病抱拳道:“霍兄,小弟等你多時。”

  “這家夥幹什麽來了?”高凡小聲嘀咕,“黃鼠狼給雞拜年。”

  霍去病不理他的胡言亂語,步履不疾不徐迎上李敢道:“李兄是找我討飯的?對不起,我沒有把話裏的意思說清楚─李兄

  登門,可是爲了向小弟討要我在壽春欠下的飯局?沒有問題,我立刻請李兄到外面用飯便是。”

  李敢從容自若地笑道:“霍兄說笑,小弟的確記掛著那頓飯局,但今天拜訪府上卻是專程爲了負荊請罪。”

  霍去病驚奇地望著李敢道:“我怎麽不記得李兄有得罪小弟的地方?”

  李敢笑了笑,面容轉冷低喝道:“李響!”

  話音落下,李響袒露上身背負荊條,從廳中跪行到門外的台階上,垂頭道:“霍侍中,昨晚李某鬥膽,糾集了一幫江湖朋

  友驚擾貴府,少主獲悉後大爲震怒,請了老將軍的家法對李某痛加責罰,今晚又親自帶領小人前來向諸位謝罪。”

  霍去病默視李響須臾,忽然噗哧一笑道:“我不是蔺相如,李兄也不必難爲手下裝成廉頗。一點小誤會,憑著你我兄弟的

  交情又何必當真?”

  李敢搖頭道:“越是如此,小弟便越覺得對不住霍兄。這都怪我平日疏于管教,所以小弟也難辭其咎,特來一並領罪。”

  霍去病不答,將李響背後的荊條抽出,隨手往院裏一拋道:“走,我請兩位喝酒。”

  “不用了,家父還在府中等候回音。”李敢低頭向李響喝道:“還不謝過霍侍中?”

  “多謝霍侍中寬宏大度,原諒小人。”李響這才將褪到腰上的衣衫穿起,起身拱手。

  霍去病將兩人送出府門回到廳裏,奇鳳雨道:“這年輕人是個人物。李響是追隨李廣多年的親信,如今居然能對他俯首帖

  耳,這種馭人手腕非一般人能爲。”

  “可他爲什麽要假惺惺帶著李響來請罪?”高凡不解地問道。

  “他是在做給全長安城的人看,不僅避免被人追究事態擴大,又能沽名釣譽搏得衆人的贊歎,可以說一箭雙鵰。”

  奇鳳雨回答道:“小霍,今後你對此人更得留神小心才是。”

  這時候厲虹如抱著一個衣衫褴褛陷入昏迷的女孩,風馳電掣地沖入廳內叫道:“快,鳳姨!這孩子昏倒在路邊沒人管,您

  瞧瞧是不是還有救?”

  奇鳳雨翻開女孩眼皮掃了一眼,鎮定道:“沒關系,是凍餓所緻,先抱她進屋。”

  兩人抱著女孩離開前廳,高凡左顧右盼道:“老魯,千葉小姐呢?”

  魯鵬道:“我又不是她的奶媽,怎會曉得這丫頭去哪兒了?”

  高凡怒道:“千葉小姐可是咱們的一分子,你怎能對她不聞不問?”

  “酸棗你個熊!”魯鵬罵完,像是明白點了什麽,哈哈笑道:“小高,你對這小狐狸精著迷了?”

  “才沒有呢!”高凡道:“關心一位孤苦無依的朋友有錯麽?”

  魯鵬湊近高凡,笑嘻嘻道:“老子在長安也是孤單一人,怎麽不見你來關心?”

  正說著,一襲黑衣的千葉小慈走入廳中,說道:“霍公子,我剛才在大宅外轉了一圈,沒有發現暗中監視府內的可疑人物

  。”

  “千葉小姐,我有禮物送給你!”高凡迫不及待掏出那對來路不正的海心瑪瑙腳煉,三步兩步跨到她的面前道:“這可是

  我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爲你找來的。”

  千葉小慈瞟了腳煉一眼說道:“我不喜歡花花綠綠的東西。”

  “它可不是普通的裝飾品,戴上這玩意兒能防禦水元法術的攻擊。”高凡解釋道:“而且我覺得它的款式和色澤也正好和

  你相配。”

  “那就謝謝你了。”千葉小慈想了想接過道:“將來我可以把它送給家鄉的表妹。”

  “同人不同命啊!”魯鵬斜著眼睛打量高凡,感歎道:“怎麽我就不是個姑娘呢?”

  “就你這模樣?”高凡嗤之以鼻:“是個姑娘也沒人敢要。”

  “我的模樣怎麽了?”魯鵬惱了,站起身向衆人展示著自己壯碩的體型:“高大英武,雄壯威猛,走在長安城的大街上,

  不知道有多少姑娘都在偷眼瞧著老子。”

  “是啊。”霍去病忍不住道:“她們在奇怪,長安城裏怎會闖進來個野人四處閑逛?”

  高凡笑著道:“老魯,別生氣。其實我也帶了好東西要送給你。”

  他獻寶似的從懷裏袖口裏掏出一件件武庫藏寶,堆在桌面上道:“這顆『集念珠』能夠抵抗陰陽師的精神攻擊;這塊極品

  『水月鏡石』可以照出鬼怪原形;還有這方綠魔晶石,能夠迅速補充體內耗損的魔氣,而且重複使用十次以上都不成問題……

  ”

  “我就要它了!”魯鵬眼捷手快,一把從桌面上抓起綠魔晶石,咧開大嘴笑呵呵拍打高凡肩膀道:“好小子,夠兄弟!”

  “你們在幹什麽?”

  厲虹如從後堂走出,看著眉飛色舞的魯鵬疑惑問道。在她身後,奇鳳雨牽著先前救回的那名女孩也一起走進了前廳。

  “這裏正在舉行分贓大會。”霍去病從桌上撿起集念珠拋給厲虹如道:“接著。”

  厲虹如順手接過一看,忍不住驚訝道:“是顆集念珠,而且品級很高,哪兒來的?”

  “當然是我拼著性命從皇宮裏帶出來的。”高凡不滿地嘟囔道:“小霍幹什麽要先做人情?”

  “什麽,你們真的去偷了皇宮?”厲虹如一本正經道:“這兒豈不成了賊窩。”

  “還來。”霍去病向厲虹如伸出手,悠然道:“既然厲大小姐如此義正詞嚴,光明磊落,顯然是標準的大漢守法良民,我

  們應該成全。”

  厲虹如將集念珠藏到腰後道:“爲了和大家同甘共苦,本小姐決定收下這顆集念珠。”

  “鳳姨,這是送給你的。”高凡拿起一塊銀澄澄的護心鏡遞給奇鳳雨。

  “這是『銀蜈護心神鏡』吧,上面加持了洪荒仙族的護身符咒,能夠抵禦強大的外力沖擊,舉世所存不超過五面。”

  奇鳳雨驚訝地接過,微微笑著說:“不過憑我的修爲已無需靠它自保,就送給這小姑娘吧。”

  高凡這才注意到奇鳳雨身邊的小女孩,見她十多歲的年紀眉清目秀長得十分乖巧,可惜面黃肌瘦格外單薄,便問道:“小

  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兒?”

  “我叫小婉,爸爸死了,媽媽和姐姐被匈奴人搶去,我沒有家了。”小女孩像一隻飽受驚嚇的小羊羔畏縮到奇鳳雨身後,

  聲如蚊蚋。

  “小婉,從今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厲虹如彎下腰柔聲說道:“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姐姐保證,你再也不會流浪挨餓

  。”

  “可惡,又是匈奴蠻子。”魯鵬恨恨一捶桌子:“總有一天也要他們嘗嘗這滋味。”

  霍去病靜靜注視著小婉和正在低語撫慰她的厲虹如,什麽話也沒說,但他的眼睛裏分明有一抹寒光在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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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日出瀚海 第六章 大漠金鼓

  西漢元朔五年,公元前一二四年,大將軍衛青奉漢武帝劉徹命令,統帥三萬鐵騎直搗匈奴腹地,由此揭開了大漢與匈奴間

  又一場血戰的序幕。

  與此同時,衛尉蘇建、左內史李沮、太僕公孫賀以及李敢的堂叔李蔡也分別統兵由朔方出擊;再加上大行李息和岸頭侯張

  次公從右北平發出的漢軍,猶如一支支離弦利箭一往無前地射向蒼莽大漠,聲勢之盛、力度之強,實乃曆年少有。

  霍去病的身影便夾藏在衛青的中軍大隊裏,而稍後的軍陣中還有一營禦林軍,魯鵬和高凡便身在其中。

  至于厲虹如和奇鳳雨,早在霍去病前往衛青帥府報到前的三天,便協同馬聚才的商隊離開長安前往南方。

  一方面她們受霍去病的委托沿途“照看”馬老闆,另一方面也是爲了避免李敢等人的襲擾。

  高凡的姐姐也被接到了京師,和小婉一同被厲虹如、奇鳳雨帶往南方,因此此時的霍府已經成爲了一座空宅,隻有一班傭

  人和千葉小慈留守。

  而更早些時候,魏其侯窦嬰已被漢武帝劉徹下旨處死。原來他在獄中爲求自保,命家人取出先帝禦賜的一份遺诏進獻劉徹

  。遺诏的內容十分簡明,隻有短短的九個字:“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

  從字面解釋便是,如果遇到棘手問題,窦嬰可以憑借這份遺诏直接面見天子。在山窮水盡深陷囹圄之際,窦嬰左思右想取

  出這份遺诏,爲的是爭取一線轉機。

  不料劉徹收到遺诏後命人查證內廷存盤,竟沒有發現相應的诏書存底。

  如此一來,窦嬰稀裏胡塗地又成爲了“矯诏”罪臣,縱然劉徹有心保全也無法可施,唯有依照大漢律例將他處決。

  而這份來曆神秘的遺诏,也就此成了千古難解的謎題,其真相永遠埋沒在了滾滾曆史長河之中,徒然引來後人的一聲唏噓

  。

  經過連續多日行軍,三萬鐵騎翻越目前作爲大漢與匈奴分界線的陽山深入大漠。

  對于霍去病而言,浩瀚荒涼的沙漠風景並不陌生。若幹年前,他正是循著這樣一條路線穿越茫茫大漠,滿身傷痕地回到定

  襄。

  隻不過上一次的旅程他孑然一身,而今日簇擁在身旁的卻是浩浩蕩蕩的三萬大漢威武之師,旌旗接天,馬蹄如雷,如林刀

  槍遮蔽了半邊蒼穹。

  他的前方,衛青坐在心愛寶馬踏雲神駒之上。一身銀白色的甲胄使得他的身形看上去比平時挺拔魁梧了許多,腰間懸掛著

  的一柄黑鞘長劍隨著坐騎微微起伏。

  “報─”一名斥候飛馬奔到衛青近前,躍下坐騎拜伏在地,高聲禀告道:“西南二十裏的一片綠洲上發現近日宿營的痕跡

  ,有可能是小隊匈奴巡邏兵所留。”

  衛青在馬上打了個激靈,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也不知他是否聽清了斥候的彙報,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道:“知道了。”

  “好家夥,大將軍居然在行軍時也能睡著,果然與衆不同。”見此情形,同樣是被召入衛青帳下擔任中軍司馬的徐自爲小

  聲對身邊的霍去病說。

  幕府長史嶽神機扭頭笑道:“你們沒聽說過麽,衛大將軍有『睡虎』的美名。”

  與大漢其它的將軍有別,衛青幕府中的謀臣副官寥寥無幾。而且除了長史嶽神機外,剩下的大都是新人。其中就包括被天

  子欽點入營的霍去病。

  聽到兩名同僚的議論,霍去病沒搭話,隻是望著衛青又在馬背上彎起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軍行出裏許,又一名斥候來報,在距離綠洲西北方向約三十裏處發現了另一處宿營痕跡,依據經驗判斷最多不超過三天

  。

  隨後斥候接二連三的回報,均是探查到匈奴騎兵經過後留下的痕跡。

  衛青睡眼惺忪地聽著這些報告,每次都千篇一律地說上句“知道了”,之後便沒了下文。

  徐自爲忍了又忍,似乎想向衛青提出什麽建議,卻最終沒敢這麽做。他低聲問嶽神機道:“嶽長史,接連收到多處軍情,

  大將軍爲何始終毫無反應?”

  嶽神機微笑道:“大將軍還沒睡夠,等他醒來,自然會有所決斷。”

  徐自爲瞧了瞧霍去病,咕哝道:“再睡下去,太陽都落山了。”

  霍去病輕輕拍打馬脖子,低聲回答道:“看著吧,待會兒我們準備要啃幹糧了。”

  “爲什麽?”徐自爲愕然問道,霍去病卻不再開口,將目光投向西北方天際。

  “報─”最後一隊斥候也終于有了回音:“屬下朝西北方向搜尋五十裏直抵白鹽坡,並未發現任何可疑敵蹤!”

  “全軍待命!”衛青突然挺直身軀,眼睛裏閃爍著明亮的光芒,朝西方那輪落日之下的廣闊大漠極目眺望,喃喃道:“天

  快黑了。”

  “大將軍!”嶽神機取出軍用地圖策馬來到衛青身前,指點大軍目前的位置。

  衛青跳下踏雲神駒,拿著馬鞭在沙地上戳了一個小小的圓點,而後在右上角又戳下一個小眼,如此連續點上幾下隱隱形成

  了一條向上翹起的弧線。

  “綠洲、苦水井、驚鬼窟……”追隨著衛青在沙漠上戳下的每一個圓點,霍去病在心中默默報出這些地方的名字,嘴角有

  了縷淡淡的會意微笑。

  在衛青身邊的這些日子裏,作爲幕僚的他學到了很多實用的統軍之道。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便會派上用處。

  畫下斥候所報最西面的那處位置後,衛青提起馬鞭俯視自己手繪的粗糙地圖許久,歎了口氣道:“我餓了,開飯吧。全軍

  不準生火,用隨身攜帶的幹糧充饑。限定一刻之內吃完,然後連夜急行軍。”

  “你怎麽知道大將軍會下令吃幹糧?”徐自爲困惑地問霍去病。

  霍去病已經下馬,宛若沒有聽見他的問話,凝望著衛青畫下的地圖,自言自語道:“西南八十裏外,那是我曾經走過的一

  片大草原……”

  那位置如果標注在這張軍事地圖上,不偏不倚便在所有圓點連成的弧線正上方。

  “經常在那一帶活動的,應該是匈奴右賢王顔海統領的大軍吧?”衛青摘下頭盔,讓涼風吹拂在自己的臉龐上,走到霍去

  病的身邊說道:“聽說右賢王世子拓寒和你是同門師兄弟,也許今晚你會見到他。”

  “也許會,也許不會,在千軍萬馬中要遇見一個人並不容易。”霍去病也摘下了自己的頭盔,就地而坐道:“遊弋大漠多

  日,終于找到敵軍主力,大將軍似乎沒有絲毫的興奮,莫非是在遺憾未能遇見伊稚斜大單于?”

  “爲什麽要興奮呢?”衛青遙望落日徐徐道:“很快這片沙漠就要被無數人的鮮血染成血紅色。其中既有匈奴人的,也會

  有大漢將士的熱血。

  “戰爭無論勝敗,終究避免不了死亡。

  “匈奴鐵騎殺死了無數大漢婦孺老弱,可我們的軍隊也曾一次次屠殺過他們的族人。面對這些,我無能爲力。”

  “你我都無能爲力,因爲這是上天注定的事。”霍去病眼裏閃著冷光:“假如大將軍已經極度厭倦戰爭,唯一的辦法便是

  以戰止戰,徹底滅絕匈奴一族。”

  “徹底滅絕,誰能做到?”

  衛青苦笑一聲道:“我常常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劊子手。隻有在看到那些從匈奴鐵蹄下被救出的無辜百姓,看到他們能夠安

  居樂業,不必再擔心禍從天降的時候,才會感到自己做的事並非毫無價值。” “吃點兒?”霍去病掰開一塊幹糧遞給衛青:

  “對我來說,現在最有價值的事情便是填飽肚子,然後見證顔海大軍的覆沒……”

  入夜後的草原氣溫急轉直下,幾乎驟然降至冰點。

  此刻的風吹在臉上不再溫柔,卻如同鋒利的刀口充滿快感地嗚嗚呼嘯而過,將這夜切割成傷痕累累的碎片。

  匈奴大營中的燈火一盞接一盞熄滅,除了少數負責守夜的軍士,大部分人都已酣然進入夢鄉。

  夜很靜,偶爾從營帳外傳來一兩聲戰馬的嘶鳴,沉睡中的士兵警醒地翻轉個身將毛氈裹得更緊,而後低聲咕哝著什麽又香

  甜地睡去。

  但在右賢王顔海的中軍大帳裏,鼓樂喧天燈火輝煌,今晚的酒宴剛剛進入高潮。

  兩名匈奴勇士正在王座前表演摔跤。盡管隻是表演,可精采激烈的程度一點兒也不亞于實戰中的對決。

  顔海舉著盛滿烈酒的金碗,和十幾名麾下的心腹將領欣賞得津津有味,不斷大聲喝采。

  在經過一番難分難解的纏鬥之後,身纏紅色獸皮腰帶的摔跤手終于成功地將對方死死壓在身下動彈不得,贏得了這場表演

  賽的勝利。

  “好!”顔海興高采烈地將案上一條烤羊腿拋向獲勝者道:“巴魯,這個賞你!”

  “謝王爺賞賜!”巴魯擡手接住烤羊腿,向顔海躬身施禮,退向帳外。

  “有敵襲─”突然匈奴左大營方向,響起守夜士兵聲嘶力竭的喊叫。

  “敵襲─”又一聲警訊從匈奴右大營中傳來,瞬間敲碎了大帳內的熱鬧歡愉。

  “怎麽可能!”

  顔海丟下剛啃了一口的牛排,在匈奴將領的簇擁下沖出大帳向傳出警訊的方向驚異望去。

  已經不需要再做任何驗證,從左右大營裏燃起的沖天火光說明了一切。

  腳下的大地開始顫抖,先是微微的震動,繼而成爲天搖地動的戰栗。猶若沉悶轟鳴的滾雷,漢軍隆隆震蕩的鐵蹄之音,悍

  然踏破了每一個匈奴人今夜的美夢。

  夜襲突如其來,一道道火弩從黑暗中射出,拖曳著耀眼的紅光如同蝗群般幕天席地湧向層層疊疊的匈奴營帳。

  借著夜幕的掩護,兩萬大漢鐵騎分別迂回到匈奴大營的左右兩翼,同時發動了兇猛淩厲的攻擊。似一道道旁薄浩蕩的水線

  ,在敵人組織起有效抵抗前,漢軍的先鋒摧枯拉朽般沖入匈奴人的營地,卷湧起鮮血與死亡。

  衛青伫立在正對匈奴中軍大營的一處小丘上,身後是一萬士氣高昂整戈待發的大漢鐵騎。

  遠遠地眺望,匈奴人的左右軍營業已亂成一鍋粥,到處是熊熊燃燒的營帳和喧囂刺耳的喊殺聲,唯有位于中央的王營相對

  沉寂,尚未發生戰鬥。

  一陣絞殺後,右賢王大軍從起初的混亂和驚慌中蘇醒,逐漸組織起有序的抵抗。

  這時王營內也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號角,一隊隊剛剛被驚醒的匈奴騎兵跨上坐騎,在各自將領的統帥下依照號角的調度疾向

  左右兩翼馳援。

  黑夜裏誰也不清楚這些漢軍是從何而來,更無從判斷他們有多少人,但在號角和熱血的鼓舞中,匈奴戰士迅速燃起旺盛的

  鬥志,向入侵者展開兇猛的反擊。

  可惜匆忙中上馬應戰的匈奴騎兵根本無法組織起嚴整的陣形,大多數人隻能各自爲戰,利用燃火的營帳作爲指引撲向漢軍

  。

  于是兩萬有備而來的漢軍充分發揮出整體作戰的優勢,大片大片地分割蠶食著頑強抵抗的匈奴人,不斷朝王營推進。

  這時候,王營派出的援兵匆匆趕到,狹路迎上殺紅雙眼的大漢鐵騎,雙方之間爆發出一場更爲慘烈的短兵交接。

  “大將軍,大將軍!”心癢難熬躍躍欲試的輕騎校尉郭成,忍不住輕聲呼喊端坐在踏雲神駒上正打著盹的衛青:“咱們可

  以出擊了吧?”

  “嗯。”衛青懶洋洋地答應了聲,擡眼看了看遠處正在源源不絕向兩翼調動大軍的匈奴中軍王營,回答道:“讓我再睡一

  會兒。”

  郭成無可奈何地望著兄弟部隊在敵人的營地內翻江倒海痛快厮殺,隻盼大將軍這一覺千萬別睡過頭,讓自己的中軍輕騎營

  什麽也撈不著,隻剩下打掃戰場的分兒。

  “嗚─”

  王營中忽然又響起一通雄壯的號角,右賢王顔海的王旌緩緩移動,向匈奴左翼大營靠近。

  “郭成,去吧。”衛青的眼睛猛然睜開,在黑夜裏閃著明亮的神光:“誰能拿下顔海的王旌,我便記他頭功。”

  “諾!”郭成一聲響亮的回答,高舉長槍朝自己的部下高喊道:“兄弟們,上!”

  “殺啊─”輕騎營千馬奔騰,如開閘的洪水越過小丘,一往無前地殺向敵陣。

  甫一進入有效射程,漢軍的五行師們紛紛作法,火球、冰刀、沙暴、金箭……一道道攻擊法術爭相鬥豔在夜空下盛綻開璀

  璨絢爛的光華,呼嘯奔湧著朝匈奴王營轟擊而去。

  緊跟著坐在戰馬上的弩手們點燃火弩次第發射。無需精度瞄準,任何一支弩箭落下都有可能燃起一片火海,如同遍地怒放

  的烈火之花。

  “殺呀!”郭成高聲呼號,一馬當先,撥擋開射來的箭矢,沖入了兵力空虛的中軍王營。

  在輕騎營之後,霍去病也率領著漢軍主力,勢不可擋地殺入縱深,不停地擴大戰果。

  望了一眼右賢王王旗上清晰可見的雪鵰圖騰,郭成振槍大喊:“大將軍有令,拿下顔海王旌者記頭功,兄弟們,殺呀!”

  周圍的部屬們轟然應諾,一支百人隊如離弦之箭劈開層層血浪,直插王旌所在。領頭的軍官揮舞長槍渾身浴血,正是曾在

  長安大街上挑戰過大將軍衛青的臧天放!

  他從軍寥寥數月,便趕上了這場轟轟烈烈的大戰役,不由得血脈贲張,忘卻生死,聽到郭成的呼喊,當即率領著一百餘騎

  奮勇爭先直搗黃龍。

  王旌、王旌……近了,更近了……一個個匈奴士兵的身軀在臧天放的面前倒下,一蓬蓬鮮血在長槍下怒綻,生命無論敵我

  都變得微賤與蒼白。

  “頭兒,我們沖得太猛,和大隊失去了聯系!”一名部下扯開嗓門拼命壓下驚天動地的喊殺聲與兵刃撞擊聲,高聲提醒臧

  天放。

  臧天放回了一下頭,自己的隊伍後方密密麻麻都是撲湧而來的匈奴騎兵,已看不到郭成和其它輕騎營的戰友。

  “你不如投軍報效國家,將來殺敵立功,一樣能封得萬戶侯……”

  剎那之間,他的腦海裏響起了衛大將軍對自己的慰勉,一腔熱血充斥胸臆,大吼道:“殺─拿下顔海的王旌便是頭功!”

  “噗!”又一名敵人被他的長槍挑落馬下,臧天放已能隱隱看到王旌下顔海的身影,心中的豪情壯志如海潮般洶湧─拿下

  王旌,殺敵封侯!

  “呼!”上空驟然刮過一蓬激蕩雄渾的狂風,一道道碩大無倫的黑影投射在地上,身後有同伴在不由自主地失聲驚呼。

  臧天放一愣擡頭,天空中近百頭體態巨大的魔鵰宛若一卷黑雲,正朝著自己的百人隊俯沖下來。端坐在鵰背上的騎士張弓

  搭箭,伴隨著清脆的弓弦響動,一支支加持了雷符的魔箭似雨點一樣傾盆射落。

  “蓬蓬蓬!”一個個朝夕相處的戰友在魔箭的轟擊下粉身碎骨,化作一蓬蓬騰起濃煙的火團,痛苦地叫喊著灰飛煙滅。

  “畜生!”臧天放怒吼飛擲,長槍劃過一束閃亮的白光,穿透一頭魔鵰的胸腹。

  “噗!”他的左肩應聲中箭,體內鼓蕩的真氣立時沖散雷符靈力,但血水泉湧從傷口汩汩冒出,染紅了半邊甲胄。

  “去你娘的!”臧天放拔出魔箭,甩手射殺一名匈奴騎兵,又奪過一柄刺來的長槍單手揮動,兇悍地向前殺去。

  “看槍!”一頭魔鵰自側面迫近,鵰背上的年輕騎士手握辟海魔槍,威風八面大聲呼喝,向臧天放挺槍攻到。

  “铿!”雙槍交擊,臧天放虎口發麻長槍拋飛,不由自主地摔下馬背。

  他吞下口血沫,一骨碌起身抽出腰刀,就見那位挑落自己的匈奴騎士駕馭魔鵰回旋過來,長聲喝道:“能接我拓寒一槍不

  死,也非無名之輩,通名再戰!”

  臧天放的耳膜被這股聲浪震得嗡嗡雷鳴,卻不甘示弱地大吼道:“老子大漢輕騎校尉麾下隊率臧天放,看刀!”縱身而起

  ,一刀斬向對方面門。

  “當啷!”辟海魔槍寒光一閃,將臧天放的彎刀震得粉碎,槍鋒氣勢凜冽紮入他的右胸。臧天放仰天倒下,又掙紮站起,

  順手從地上撿起一桿長槍大叫:“再來!”

  “是條好漢!”拓寒頓槍道:“你的同伴已經全部戰死,投降吧!”

  臧天放一凜,方才注意到自己下屬的百餘騎兵在玄甲鵰騎的猛攻下死傷殆盡,隻有十幾名重傷員翻滾在血泊裏痛楚呻吟。

  “呸!”臧天放唾了口血沫,大罵道:“堂堂天朝軍人,豈能投降蠻族豺狼!”

  拓寒眼裏閃過一縷怒意,駕鵰沖來,辟海魔槍朝著臧天放胸膛刺到。

  隨著最後的一聲吶喊,臧天放一躍而起長槍奮力刺向拓寒小腹,隻盼能和對手同歸于盡。

  “啪!”拓寒槍式微變,震飛臧天放手中的長槍,順勢一抹槍尖貫穿對方喉嚨。

  臧天放看到自己的眼前有一朵鮮豔的紅花盛開,天地漸漸失去了顔色,魁梧的身軀像一座山嶽轟然倒下。

  他努力揚起臉,模模糊糊地又看見了高高飄揚的右賢王王旌,艱難地向著它爬行了兩尺,終于停止了呼吸。

  “有這樣的勇士,大漢軍威可畏呀……”

  瞧著臧天放兀自面朝王旌的臉龐,拓寒心中絲毫沒有獲勝的喜悅,心情反而愈發沉重起來。

  “拓寒,咱們快往西退吧!”

  察覺漢軍的旌旗排山倒海般不住逼近,顔海明白敗局已定,縱聲招呼愛子準備撤退。

  拓寒懸浮在半空,可以清楚地望見遠處威武飄展的漢軍帥旗。旗面中央繡著一個鬥大的“衛”字,正在烽火中獵獵飄舞。

  “是衛青來了……”拓寒心中一轉,高喊道:“玄甲鵰騎,隨我來!”

  “嗷─”近百名玄甲騎士發出蒼狼般呼吼,高舉刀槍鬥志昂揚,追隨著拓寒的背影催動魔鵰掠過天宇,朝著大漢帥旗奮不顧身地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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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2 16:51:30
第四集 日出瀚海 第七章 國殇

  “玄甲鵰騎!”

  策馬在大將軍衛青身後的長史嶽神機低低一哼,舉起手中的金色仙杖飛速地念動咒語。仙杖光暈大盛烈如金陽,遙遙向著

  天空一指:“疾!”

  “喀喇喇!”夜幕赫然裂現一道金色光壑,十數條赤光閃爍的血骨魔龍被召喚而出,口中噴吐著滔滔火焰迎向玄甲鵰騎。

  與此同時漢軍五行師亦發動攻擊,毫不吝啬地釋放出一道道的炫光。

  “砰砰砰─”空中的玄甲鵰騎在暴風驟雨似的法術轟擊中傷亡驚人。但沒有一名玄甲騎士畏懼退縮,他們鎮定自若地坐在

  鵰背上,一邊閃躲一邊射箭還擊。

  “轟!”終于,一隊玄甲鵰騎順利地破入血骨魔龍的數組之中,雙方展開刺刀見紅的白刃格鬥。

  這些魔龍沒有生命,更不會感覺疼痛,完全倚靠陰陽師的精神操縱,兇悍地與對手搏殺,即使被斬成兩截也依舊能夠力戰

  不休。

  “是他!”拓寒在下方黑壓壓的大漢軍陣內發現了手舉仙杖的陰陽師。

  同時他也看見了陰陽師身側的霍去病。兩個人的目光電光石火地在空中交錯,迸裂出別樣的火花。

  “飕飕飕─”拉開鐵胎弓,拓寒一連三箭射向陰陽師。

  盡管箭術並非拓寒所長,但對每個生長在馬背上的匈奴男子來說,彎弓射鵰是一門自幼便必須苦練的生存技巧。如同呼吸

  ,早已成爲了匈奴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叮!”嶽神機猝不及防,隻得揮杖擋開了第一支魔箭。然而雷符爆出的巨大沖擊力卻令他險些從馬上栽落。揮杖格鬥,

  本就不是陰陽師的特長。

  如同事先做好了精確的預測,在嶽神機身形搖晃的剎那,另外兩支魔箭破空掠到,分別射向他的眉心和咽喉。任一處被擊

  中,賜予他的便是死亡。

  蓦然一旁伸來一隻手,穩穩地用雙指夾住射向嶽神機咽喉的那支魔箭,而後輕巧地朝上一挑,“啪”地將第三支魔箭激飛

  。

  “謝大將軍!”嶽神機一身冷汗,長吐一口氣,重新在馬上坐正。

  衛青淡然微笑,轉頭問身後的霍去病道:“這人想必就是右賢王的世子拓寒吧?”

  “是。”霍去病沉聲回答,評價道:“骁勇豪爽,是個人物。”

  “大將軍,請借箭一用!”徐自爲似乎被霍去病的話語激發起爭雄之念,取過衛青手指間的那支魔箭,張弓對向空中大喝

  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拓寒看箭!”

  “嗚─”魔箭挾著雄勁的風聲激射而出。與厲虹如輕盈多變的箭技不同,徐自爲的箭術剛勁有力直來直去,卻顯得更加威

  猛犀利。

  “砰!”拓寒揮槍架開來箭,不由得雙臂微微發麻,凜然道:“這年輕人好強的臂力!”

  掃過身周浴血奮戰的玄甲鵰騎,他揚聲喊道:“衛青,你可敢出陣與我一戰?”

  催駕魔鵰冒著穿梭飛掠的法術攻擊和密集箭雨,拓寒直逼帥旗下的衛青。十餘名玄甲騎士不顧生死護翼在他的周圍,用血

  肉之軀掩護主將突擊。

  “算得上一位匈奴豪傑啊!”彷佛在回應霍去病對拓寒的品評,衛青輕輕說了句,身形倏地一晃從踏雲神駒上消失。

  等到拓寒再次捕捉到對方的身影,衛青已如神龍飛天,轉眼欺近魔鵰三丈開外。

  “好快!”拓寒暗贊一聲,座下的魔鵰已率先噴出一串深青色的冷焰。

  但衛青僅僅一閃,冷焰便在身後走空。如此翩若驚鴻飄忽無蹤的神奇身法,即便是出身北鬥宮的拓寒也屬生平僅見。

  “嗡─”辟海魔槍一記激昂的金屬顫音,幻動出眼花撩亂的殷紅光華湧向衛青。

  衛青合身切入如海潮般澎湃的槍影中,在幾乎不存在的狹小空間內閃展騰挪倏忽往來,直似閑庭信步,任由洗天九槍運轉

  如輪虎虎生風,卻碰不到他的一片衣角。

  拓寒胸中升起一股遭受輕視的羞辱,辟海魔槍孤注一擲刺向衛青面門。

  “啪!”衛青側身一讓,輕舒猿臂抓住槍桿,淡然微笑道:“你還是著急了些。”

  “去死!”拓寒怒容滿面,體內升騰起一團濃烈血霧。霧光中厲嚎振空,一頭頭通體發著赤芒的血狼遽然湧現,窮兇極惡

  地撲向衛青。

  “血狼魔罡!”

  衛青的濃眉微微挑了挑,甲胄下柔和的白光奔湧,一羽神威凜凜的鲲鵬振翅翔空,卷蕩著雪白的光雲迎頭對上撲來的血狼

  。

  “轟─”

  整座戰場都清晰地聽到了半空中的這聲巨響,一溜溜赤芒像流星一樣四下崩散,魔罡所化的血狼轉瞬之間土崩瓦解,隻剩

  下後排的十餘頭僥幸躲過鲲鵬沛然莫禦的神光轟擊,铩羽而歸。

  氣機牽引之下,拓寒“哇”地嗆出口鮮血,丹田元氣大傷,恐怕一兩年內都難以恢複。

  衛青眼眸裏閃過一縷歉疚,低聲道:“你走吧!”右臂柔力催發,將握住的槍桿朝前一推一放。拓寒不由自主地向後仰倒

  ,背心已經貼到了身後的金鞍上。

  這時他如果順勢駕鵰退走,衛青斷不會再加追殺。可是從匈奴人傲慢野性的血液中激騰起的鬥志,卻不許拓寒認輸敗退,

  縱然面對的是號稱大漢朝堂上的第一高手,從來戰無不勝的大將軍衛青,也一樣不能!

  他竭力挺直上身,壓搾出體內殘存的魔罡,眼前恍惚出現了那個名叫臧天放的大漢軍官臨死前的樣貌,短短片刻之後,竟

  已是一個冥冥中的輪回。

  槍在吼,血在嘯,拓寒全身燃燒著高漲的鬥志,再一次運槍攻向衛青。

  “這家夥─”在十丈之下,霍去病的內心深處生出一絲波動,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扭過頭去,手中的飲血魔刀弧光一掠

  ,又斬下一顆匈奴騎兵的頭顱。

  “你這是何苦?”衛青輕輕一聲苦笑,第二次抓住襲來的辟海魔槍。

  拓寒頓時心死如灰,痛苦地意識到即使自己再苦修十年,也未必能躲過對方看似漫不經心的這探臂一拿。一時間氣勢盡失

  ,隻能機械地握緊槍桿,木然不動。

  他學藝初成,下山返家,投入父親的帳下效力。原本打算憑借這近二十年的刻苦修煉,能夠馳騁大漠,縱橫天下。

  不料去年定襄城下一戰先是受辱于同門師弟霍去病,數月之後又在大將軍衛青的手中徹底敗北。

  兩次與漢軍交戰,非但寸功未得,反而鬧得灰頭土臉,令心高氣傲的拓寒情何以堪?

  “去吧!”衛青憫然輕歎,將拓寒連人帶槍朝後震飛。拓寒胸口一窒,已在空中昏死過去,失去意識的身軀卻似長了眼睛

  般,飄落向附近的一頭玄甲鵰騎。

  鵰背上的騎士急忙縱身接住拓寒,又落回坐騎大聲呼喊道:“世子!”

  拓寒雙目緊閉毫無響應,好在氣息尚算平穩,應無性命之憂。

  沒有了他的指揮,剩餘不到六成的玄甲鵰騎脫離接觸,飛回本陣。

  “拓寒、拓寒!”伫身王旌下,眺望愛子與衛青激戰的顔海,看著玄甲鵰騎載著拓寒歸陣,心急如焚地連聲呼喊。

  “傳令,向北撤退!”顔海無奈地一揮手,在親衛簇擁下撥馬往北。

  高聳的王旌隨即徐徐移動,指引各處匈奴將士退卻的方向。

  號角一起,勝負的最後一絲懸念塵埃落定,一隊隊匈奴騎兵不甘地開始突圍退走。

  “顔海要逃啦!”察覺到王旌在慢慢後退,漢軍士氣大振,攻得更猛。

  魯鵬和高凡所在的羽林營首當其沖,在混戰中超過了本來作爲前鋒卻受到匈奴中軍頑強阻擊的輕騎營,鋒芒所向直指顔海

  身後的王旌。

  這數百羽林將士或者經過了天下英雄大會的千挑萬選,或者是功勳能臣之後,差不多每一個人都身懷絕技以一當十。此刻

  雙方情勢此消彼長,羽林營更是銳不可當,連破匈奴三個百人隊飛速迫近王旌。

  星垂大漠,火映長空。數萬人在殊死搏殺,每時每刻都有人不斷地倒下。魯鵬想起了撞牆自盡的妹妹;高凡懷念著慘遭橫

  禍的母親,這給了他們無限的動力與鬥志,忘記身上傷口的疼痛,忘記死亡的可怕,盡情宣洩著仇恨之火。

  “呔,顔海!”視線穿越重重人影,魯鵬看到了王旌之下的匈奴右賢王。他策動青雲骢揚聲叫道:“小高,跟我上啊!”

  “天罡破!”魯鵬的身上驟然騰起暗紅色的熊熊火焰,高大的身軀“劈啪”爆響,魔化成一個超過一丈五尺的巨靈,裂魂

  鬼斧上下翻飛,漾動蒙蒙紅霧,在面前的敵人中生生殺開一條血路逼向顔海。

  在他的帶動下羽林軍彙作洪流,高歌猛進。

  倘若不是顔海的親兵衛隊和玄甲鵰騎拼死攔截,情勢早已一發而不可收拾。可沒等他們穩住陣腳,漢軍輕騎營、輕車營猶

  如一對鐵拳接踵打到。而兩營正中帥旗高揚,大將軍衛青已在百丈之外!

  這時候匈奴軍隊已完全陷入亂戰,顔海惶然發現身邊的護衛隻剩不到兩百人。

  “王爺,請上鵰背!”一名玄甲騎士在低空凝住座鵰,伸手遞向顔海。

  “噗!”冷不防一束斧光飛到,狠狠劈開了他的玄甲切入脊背。玄甲騎士大吼一聲從鵰背上載下,失去主人的魔鵰悲聲長

  唳升空遠去。

  雙眼血紅的魯鵬已然拍馬趕到,俯身拔出裂魂鬼斧,怒吼道:“顔海,拿命來!”

  “喀嚓、喀嚓!”兩名上前應戰的顔海親兵被裂魂鬼斧活活劈成了四丬。他們的彎刀也削中了魯鵬,雖令甲胄铿然破裂,

  卻隻在這形同魔神的男子身上留下兩縷白線。

  一名匈奴千騎長高聲吼叫,縱馬迎上魯鵬。

  魯鵬無心糾纏,胯下青雲骢猛然高高躍起,從這千騎長的頭頂越過,淩空撞向顔海。

  幾名匈奴大將連忙救援,熟料地下突然冒出一道身影。

  高凡土遁而至,揮舞風水神簽攔下衆將,把斬殺匈奴右賢王的大功留給了魯鵬。

  “勿傷我王!”

  一名上身赤裸的匈奴壯漢半路殺出,飛身撲向魯鵬,將他連人帶斧從青雲骢上撞落在地,正是那個先前得到顔海賞賜的摔

  跤高手巴魯。

  “滾開!”

  魯鵬怒嚎著試圖掙脫巴魯鐵鉗般箍住自己的臂膀。巴魯聽到了自己胳膊在“喀喇喀喇”的脆響,像是要從身體上斷裂分離

  出去。可他卻將魯鵬抱得更緊,擡頭朝顔海大叫道:“王爺,快跑!”

  “砰!”魯鵬趁機擡膝重重頂在了巴魯的腹部。巴魯疼痛難忍,手上勁道不禁一松。

  魯鵬翻身壓住巴魯,騰出左手的裂魂鬼斧“噗”地劈進對方赤裸的右肩,氣喘籲籲地站起來說道:“是條好漢,老子不殺

  你。”返身便欲再追向顔海。

  “啊─”背後一聲大吼,滿身是血的巴魯張開左臂再次死死抱住魯鵬的後腰。

  “酸棗你個熊!”魯鵬被巴魯拖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眼睜睜看著顔海在兩名親衛的援救下登上了一頭魔鵰。

  “砰砰砰!”魯鵬運肘狠狠錘擊巴魯的胸膛,可是對方卻越勒越緊,拼命將他的身體向後拖拽。

  “快松手!”魯鵬又急又怒,使勁用斧背擊打巴魯的左手。

  手骨碎裂,巴魯仿似不知疼痛,依然不停叫喊:“王爺快走!”

  魯鵬火冒三丈偏偏奈何不了巴魯,急中生智,脫手甩出一柄裂魂鬼斧擲向顔海。

  “铿!”坐在顔海身前的玄甲騎士舉槍震開巨斧,催動魔鵰冉冉升空。

  精疲力竭的巴魯露出咧開大嘴露出勝利者的笑容,魯鵬氣呼呼轉過身瞪視這個令自己功敗垂成的匈奴壯漢,就見巴魯坐在

  地上用譏嘲和輕蔑的眼神盯著自己,笑聲逐漸微弱,猛然“噗”地仰天噴出一蓬血霧朝後摔倒。

  原來他的胸骨早被魯鵬的巨力撞斷,傷及內髒,全憑著一口血氣之勇才支撐到現在。眼見顔海安然無恙地駕鵰遠去,終于

  心滿意足地閉上了雙目。

  “好漢呀……”望著巴魯遍體鱗傷的屍首,魯鵬的怒氣一下消失,遺憾地搖搖頭,目光觸到不遠處那面兀自聳立著的匈奴

  王旌。

  隻好退而求其次了。他翻身上了青雲骢,不斷燃燒體內鼓蕩呼吼的熱血,揮舞僅剩的那柄裂魂鬼斧,朝著王旌殺去。

  在圍繞王旌的方圓數丈內,二十多名匈奴戰士正拼死抵擋著漢軍如潮的攻勢。

  “嗚─”斜刺裏突然射來一支火矢,正釘在王旌上。王旌瞬間燃著,四周的大漢將士歡聲雷動,攻得更猛。

  一名守在旗下身穿薩滿袍服的匈奴善水師,不顧一柄刺入自己體內的長槍,用盡最後的力量向上打出一道藍色冰光,王旌

  上的火焰登時熄滅。

  這時魯鵬到了,裂魂鬼斧劈翻一名匈奴百騎長殺入了戰團中,王旌已然觸手可及。

  然而又是兩名匈奴騎士悍不畏死地迎了上來,他們的彎刀早已卷刃,幾乎是在用血肉之軀阻擋魯鵬砍向旗桿的裂魂鬼斧。

  他們叫喊著漢軍聽不懂的匈奴語,臉上的神情或者悲壯或者憤怒,但沒有一個人流露出畏懼與猶豫。他們無視戰友的死亡

  ,也無視自己的生命,死死守護著身後高聳的那桿象征匈奴軍威的王旌!

  “好兇悍的匈奴蠻子!”高凡的心裏也不禁升起一絲敬意,揮手射出一道白虹追日替魯鵬解決了一名匈奴騎士。

  “噗!”魯鵬劈翻剩下的一個,揮斧砍向粗重的旗桿。就在巨斧即將劈中旗桿的剎那,一名身負重傷的匈奴軍官奮不顧身

  從馬背上躍起,騰空抱住旗桿,用自己的背脊迎上劈來的裂魂鬼斧。

  “噗!”魯鵬收手不及,斧刃深深切入匈奴軍官的身軀。鮮血迸濺了他一身,然而對方仍舊牢牢抱住旗桿不肯松手,即使

  已經氣絕身亡!

  “嘎吱吱─”王旌一陣晃動,穿透匈奴軍官身體的裂魂鬼斧還是劈中了旗桿。

  “讓我來!”郭成拍馬趕到,橫槍運勁向旗桿一掃。“啪!”旗桿徹底折斷,緩緩而轟然地向地上傾倒。

  “萬歲!”

  數千漢軍齊聲吶喊歡呼,滿是鮮血的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飕!”一支冷箭從高空中拉出迅捷的圓弧,斜斜插入魯鵬的背心。

  魯鵬怒嘯回頭,隻見百步開外,一名坐在戰馬上的匈奴射手正收起魔弓,撥馬後撤。他的氈帽邊斜插著四支紅色羽毛,顯

  然是一名四羽射鵰手。

  射鵰手不是匈奴人的軍職,而是一種神射手的榮譽象征。要成爲一名四羽射鵰手,便必須擁有在黑夜的奔馬上射中一頭高

  空中被驚起的大雁右眼的技藝。

  魯鵬怒吼策馬想追趕那名四羽射鵰手,可全身迅速傳遍一種麻痺感,讓他一下失去意識翻身掉落馬下。

  “老魯!”高凡沖到魯鵬身邊,將他抱入懷中,卻不敢拔出那支魔箭。褪下魯鵬的甲胄,黑黝黝的後背上,肌膚的顔色已

  轉成觸目驚心的青紫色,汩汩的黑血從傷口流淌出來,好似墨汁般濃稠。

  “魯鵬!”霍去病舒展锆龍風馭臨空飛到,趕緊伸手封住魯鵬傷口附近的穴道。

  魯鵬毫無知覺,那支射入緻命部位的毒箭像一道催命符,在飛速蠶食著他的生命。

  “箭上有狼毒!”高凡的聲音帶著哭腔,極力將真氣輸入魯鵬的體內,幫助他延緩毒氣向五髒六腑內的擴散。

  狼毒!這是匈奴射手特制的一種劇毒,而且每人的配方不盡相同。由于原料極爲珍貴,等閑情況下絕不會輕易使用。如今

  即使魔箭本身要不了魯鵬的性命,滲入體內的狼毒也會讓他活不過三天!

  霍去病銳利的目光一閃,看見箭桿上烙有兩個極小的燙金匈奴文字─折鷹!

  “照顧老魯!”聽到霍去病的吩咐,高凡愕然擡頭時,隻見他已飄飛上茫茫夜空。

  這時,不遠處幾名守護王旌的匈奴戰士齊聲發出蒼勁如狼的嚎叫。

  “投降不殺!”明明知道無濟于事,郭成還是向著幾個匈奴戰士用匈奴語大叫。

  在千百漢軍的包圍中,匈奴戰士置若罔聞地橫過彎刀,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戰鬥已經接近尾聲,漢軍在各自主將的率領下分路追擊逃遁的匈奴人,耀眼的火光如同身體裏流出的血色,映紅了每個人

  的臉龐,也映紅了今夜的蒼穹。

  天亮了。

  一輪紅日從東方的地平線噴薄而出,灑下萬丈光芒。

  戰場上滾滾的烽火硝煙漸漸淡去,但空氣裏依舊飄浮著強烈刺鼻的焦糊味道。

  到處都是屍體,鮮血染紅了每一寸的土地。衛青騎在踏雲神駒上,巡視著大戰過後的沙場,身後是那輪緩緩升起的太陽和

  無數將士的屍骨。

  這一戰漢軍大獲全勝,捕獲匈奴小王十餘人,男女民衆一萬五千多人,牲畜數千上萬頭。右賢王顔海的軍事力量遭受慘重

  打擊,僅在百餘親衛的保護下藉助玄甲鵰騎才僥幸逃脫,連王旌也成了漢軍的戰利品。

  然而一將功成萬骨枯,衛青殊無歡喜之情。忽然他看到兩名漢軍士兵擡著一具屍首從身前走過,立刻叫道:“等一等!”

  士兵停下,衛青下了馬走到近前低頭審視死者的臉龐。他認識他─膠州臧天放。

  恍惚中,他彷佛又聽到這粗豪漢子憨厚的笑聲,看到他扛起那桿長槍大步流星地走在長安城的街道上,去實現自己萬戶侯

  的夢想。

  而今他的屍體已然冰涼,和那個夢想一起永遠地被埋葬在大漠草原中。

  替臧天放阖上不肯瞑目的雙眼,衛青的眼眶裏倏地濕潤。

  三萬鐵血男兒高歌出塞,這一番血戰之後,又有多少人不能回返故土!

  這些倒下的戰士中,有自己認識的,更多的卻是素未謀面的普通士兵。但他們所有的人,一樣都有遠方的妻兒老小日夜翹

  首盼歸,一樣地卻將英魂長留斯土。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榖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他仰起頭讓風吹幹濕潤的臉龐,輕輕吟唱起楚國三闾大夫屈原寫下的戰歌<國殇>。

  不經意裏,身後的嶽神機、徐自爲和衆多幕僚親兵開始應和,而後這歌聲波濤般傳遍整座戰場,數萬大漢將士同聲高唱,

  聲震九天:“……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爲鬼雄!”

  一曲終了,第一次參加北伐的徐自爲已是淚流滿面,他的一個親弟弟加入了此次出征的羽林營,在昨晚的奪旗之戰中壯烈

  戰死。而自己的另一位兄長,在前次的戰役中效力于公孫賀帳下,同樣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擡下去吧。”衛青向那兩個士兵揮了揮手,又朝嶽神機一笑道:“我怎麽像打了敗仗似地?現在該哭的,應該是匈奴人

  吧?”

  而衛青並不清楚,此刻在不遠的營帳中還有一個人不僅想哭,甚至連死的心都有。

  他便是高凡。經過軍醫的緊急治療,魯鵬背上的毒箭已經取出。可是面對匈奴射手秘制的狼毒,軍醫也束手無策,隻能開

  出一劑常用的解毒藥方盡力削弱毒性。

  “盡人力,憑天命吧。也許他能撐過明晚,但……”軍醫臨走前隻留下了這樣半句言猶未盡的交代,卻像一盆涼水徹底澆

  滅高凡的希望。

  “小妹,哥哥對不住你啊,是我沒本事……”“小霍、小高,你們又在耍老子。酸棗你個熊,別惹急了我……”

  “殺、殺啊─匈奴蠻子來了,快殺,快殺……”

  昏迷中的魯鵬不停揮舞著雙手,嘴裏喊著胡話,偶爾也會發出一兩聲低低的痛哼。

  “老魯你個王八蛋,一定要給老子挺住!”望著奄奄一息的兄弟,高凡開始痛恨自己爲什麽沒有用心研習鳳姨的毒技和醫

  術?此時此刻守在魯鵬的身邊,他心如刀絞卻又隻能無助地祈求上蒼。

  忽然,他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在魯鵬胸口始終有一塊巴掌大小的肌膚沒有受到毒氣侵襲變色,與周圍形成了鮮

  明的反差。

  他猛地想起一事,由于緊張與興奮,兩手不禁微微顫抖,從魯鵬的懷裏取出了一方綠色的晶石。

  綠魔晶石,難道是它?高凡握著晶石仔細打量,隱隱看到它的表面多了一縷縷的青紫色細絲。再一低頭,那塊肌膚正在緩

  緩被毒氣侵蝕變色。

  “你這家夥,有救了!”高凡聲音哽咽,飛奔到帳外聲嘶力竭地叫道:“軍醫!”

  片刻之後,被研磨成粉的綠魔晶石混合著另配的藥汁,灌入魯鵬的口中。高凡忐忑不安地關注著他的膚色變化,唯恐這又

  是好夢一場。

  幸而大洩三次後,到了中午時分,魯鵬終于蘇醒過來,眼睛還沒睜開便大叫一聲:“疼死老子了!”

  “疼了就好,疼了就好!”高凡開心地一邊笑一邊流淚。

  魯鵬身上的毒氣已消去十之七八,望著高凡問道:“咱們贏了?”

  “那當然!”高凡將後來的事簡略地告訴魯鵬,又道:“你這家夥可嚇壞我了。”

  魯鵬呵呵憨笑道:“放一百二十個心,老子沒那麽容易完蛋。小霍呢,他咋不來看我?”

  高凡猛然警醒道:“糟糕,他去替你找解藥,到現在還沒回來!”回頭吩咐軍醫照料魯鵬,轉身便往帳外跑。

  “等等老子,我跟你一塊兒去!”魯鵬勉強撐坐起來,背後立時劇痛欲裂,手上一軟又結結實實躺回了床上,氣得他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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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日出瀚海 第八章 雖遠必誅

  連續向北逃亡兩天一夜後第三天晚上,顔海才敢在大草原深處紮下營盤暫且歇息。

  一路上潰散的敗軍漸漸歸攏到帳下,不知不覺又有了近萬之衆。但所有的牛羊牲畜金銀珠寶都丟失一空以萬計的麾下

  精銳埋身黃土,可謂慘到了極點。

  營地裏彌漫著悲傷壓抑的氣氛每個幸存者都如同驚弓之鳥時不時朝南張望,稍有風吹草動便會神經質地跳上筋疲力盡

  的坐騎提刀備戰。

  衛青,這個長相斯文的普通漢族男子,從什麽時候起成爲了匈奴民族的噩夢?

  以往縱橫河套直逼長安,予取予奪的好時光一去不複返。反而,人們開始擔心黑夜裏大漢的鐵騎隆隆轟鳴從天而降,又一

  次踏入王都龍城。

  “小兄弟,吃點兒?”在大營西北角的一堆篝火邊,一名中年匈奴軍官將一塊肉幹遞給旁邊的年輕士兵。

  “謝謝。”年輕士兵接過肉幹,用短刀切下一片放入嘴裏慢慢咀嚼。

  他臉上的黑灰猶未洗淨,但並不能掩蓋住那張英俊而又帶著匈奴人特有剽悍的臉龐。

  身邊的匈奴軍官並不知道,這個年輕士兵雖然能夠說一口流利的本族語言,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漢人,而且不久之前還在

  戰場上兵戎相見。

  他便是孤身追擊折鷹的霍去病。

  由于匈奴敗兵多路潰散奔逃,使得他無法鎖定折鷹所在的隊伍。隨著時間飛快流逝,霍去病的搜索卻一直沒能取得進展。

  “也許我應該放棄了。”他非常清楚,自己孤身深入一旦被人發現的後果會是什麽。即使如今的他已突破了“雲龍三現”

  的境界,較之拓寒也可以絲毫不落下風,但面對匈奴人的千軍萬馬、強橫如北鬥宮宮主這般的聖師級人物,亦隻能選擇在遭受

  合圍前禦風遁走,以免陷入無休止的苦戰中。

  然而這念頭在霍去病的腦海中盤桓良久,最終還是未能阻止他繼續西去的步履。他明白,他欠魯鵬一份情,一條命。當日

  自己未能救下魯鵬的妹妹,今天已絕不能再坐視他身葬大漠異鄉!

  “我這是在發什麽瘋?”霍去病不由揶揄自己,“但我還沒活膩味,更不至于愚蠢到單槍匹馬明火執仗沖入匈奴大軍裏去

  找折鷹麻煩的地步吧?”

  他冷靜地想了想,決定改變追擊的方式,觑機殺了一名掉隊的匈奴騎兵,喬裝改扮後化名赫龍,混入了一支數百人的敗軍

  中。

  果不其然,當天夜裏這支敗軍就和顔海的部隊會合,一起向北,馬不停蹄地後撤。

  在今晚之前,霍去病尚未打探到折鷹的下落。盡管身爲一名四羽射鵰手的他,在匈奴軍中擁有頗高的聲譽,可潰敗之後匈

  奴大軍建制完全打散,誰也不曉得身邊的人一轉眼又跑到了哪兒去,又或者是否已死在逃亡途中。

  霍去病正是憑借這點順利混入了匈奴軍隊裏。他知道,縱然今晚能夠取到解藥也來不及救活魯鵬了。但計劃不會變,他依

  舊在尋找,在等待!

  因爲軍帳丟失殆盡,絕大部分的匈奴士兵隻能露天過夜。耳朵裏聽著傷兵的呻吟,婦孺的低泣,這樣一個夜晚注定難眠。

  吃完肉幹,霍去病向那名匈奴軍官打了個招呼,起身在附近的營地轉悠。這種散漫行爲在軍營裏本該是禁忌,但一來匈奴

  軍隊一貫軍紀松弛,二來大軍新敗建制破碎,已經誰也管不了也懶得多管了。

  兜了半圈,霍去病發現一隊新到的人馬正準備生火露宿。他走上前問道:“你們有誰見過折鷹將軍?”

  “你找折鷹將軍有什麽事?”一名老軍頭沒精打采地擡起頭,瞥了眼霍去病。

  霍去病神色不變,從容答道:“我是折鷹將軍的部下,在混戰中失散。你見過他?”

  “見過。”老軍頭對霍去病沒有絲毫懷疑,伸手一指道:“他和我們一樣剛到,正在拜見王爺。”

  終于找到這家夥了,霍去病的嘴角隱過一抹快意微笑。

  折鷹,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就算魯鵬屍骨已寒,我也要把你的頭顱帶回去!他緩步朝顔海王營的方向走去,在一片鄰水

  的草地上,七零八落紮著二十多頂破損不全的帳篷。這已是匈奴大軍目前全部的軍帳了。

  霍去病點點頭,按照對方指點的方位步入王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如今的王營的規模雖然比數日前縮水許多,甚而顯得有些破敗簡陋,但周圍的守備卻異常嚴密

  。

  “站住,你是幹什麽的?”一隊巡邏兵喝止住正往裏走的霍去病。

  霍去病不慌不忙地說道:“我是折鷹將軍的部下,聽說他就在這裏。”

  巡邏兵頭領並未發現霍去病身上有任何可疑之處,而且這兩天尋找各自主將的散兵比比皆是,他也不再疑心,吩咐一名部

  下道:“桑奇,你帶他去見折鷹將軍。”

  那個名叫桑奇的匈奴士兵領命,引著霍去病走向折鷹棲身的營帳。

  到了帳外,桑奇朝內禀報道:“折鷹將軍,有人找您。他自稱是您的部下,名叫……”他忽然想起自己還不曉得霍去病的

  名字,忙轉頭問道:“對了,你叫什麽?”

  “赫龍。”

  霍去病低聲回答,趁著桑奇回首正要繼續報告的機會突然探手,在他背心輕輕一拍,掌勁吞吐而出,桑奇一下昏死了過去

  。

  “他怎麽了?”守在門外的兩名衛兵見桑奇莫名其妙倒進霍去病懷裏,驚訝問道。

  “呼─”突如其來的一股刺疼,急遽蔓延進兩人的神經,骷髅頭放出的暈眩術令他們短暫地失去了神智。

  當兩名匈奴衛兵回過神時,霍去病已攜著昏迷的桑奇走入了營帳。

  營帳裏點著牛油火把,一名精瘦的匈奴男子卸下盔甲盤坐在毛毯上,正狼吞虎咽地啃著一條烤熟的羊腿。

  “你找我什麽事?”匈奴男子頭也不擡地一邊吞咽一邊問道。

  霍去病掃了眼對方身邊擺放的一張黑色魔弓和壺中所剩不多的幾支箭矢,放下桑奇,上前兩步道:“你是折鷹?”

  “是。”匈奴男子抹了抹油嘴,詫異道:“你是誰?”

  他擡起頭,看到一張陌生的面孔和倒在地上的桑奇。出于射鵰手遠勝常人的敏銳感覺,折鷹立刻察覺事情不對。

  他剛想高聲喝問,骷髅頭已出手了。

  一道出其不意的亂神訣,頃刻令折鷹的腦海劇烈震蕩,陷入混沌,彩光中無數鬼魂來回飄蕩發出尖厲的嚎叫,周圍的景象

  模糊而遙遠,連燈火也變得格外刺眼。

  但他不愧是身負魔功的四羽射鵰手,意念一生,迅速破碎了種種幻象。

  可惜面前的霍去病並非幻象,一柄冰冷的飲血魔刀已然架在了折鷹的脖子上。

  “別叫,把狼毒解藥交給我!”霍去病壓低了聲音,手上魔刀牢牢壓制住折鷹。

  “你跑不了的。”折鷹努力往側旁避讓刀鋒,但肌膚上的血滲出更多。

  霍去病冷冷道:“這是我的事。現在將軍最好關心一下自己的腦袋。”

  “你是漢人對不對?”折鷹盡可能用眼角餘光打量霍去病:“爲何你會說匈奴話?”

  “不要拖延時間。”霍去病出手如電點住折鷹的啞穴,左手緩緩加力道:“解藥!”

  折鷹的臉因爲痛苦而扭曲,喉嚨“嘶嘶”作響卻發不出聲音,但怨毒的目光始終竭力瞪視著對方,顯然絕不甘願屈服。

  “喀吧!”霍去病輕松卸下折鷹的左胳膊,漠然威脅道:“下一刻,我會捏碎它!”

  “折鷹,你這混蛋還沒睡?”帳口的毛氈挑起,一名匈奴將領走進來。

  “呼!”抓住霍去病心神一分的剎那,折鷹猛地側倒,屈起的左腿蹬向對方右腕。

  “該死!”霍去病眸中殺機掠動,閃身一讓,揮刀斬下折鷹的頭顱。

  “嗚─”骷髅頭朝著門口的匈奴將領連發兩道精神攻擊,再加一束黑色電光。

  倒黴的匈奴將領猝不及防,被黑色電光轟出帳外,嘶聲大叫:“有奸細!”

  被發現了!霍去病無暇搭理那人的生死,扯下折鷹腰上掛著的一隻皮囊往裏瞟了瞟,果然裝著幾個大小不等的瓷瓶和其它

  一些雜物。

  “哧啦啦!”帳頂蓦然被一柄銳利的長槍貫穿,一名匈奴男子撞破營帳淩空撲落,槍尖直對霍去病後腦玉枕穴刺下。

  “铿!”霍去病一躍迎上,飲血魔刀切金斷玉將長槍劈成兩截,刀鋒隱隱湧動血氣斬向對方胸膛。

  匈奴男子一聲怪叫翻身躲避,“哧啦”一響,胸前的甲胄被刀鋒割破灑下一溜血線。

  “狂徒休走!”門外有人怒喝,寒光閃動中,一蓬密如疾雨的金色標槍呼嘯射入。

  “煉金師!”霍去病隻得放棄向帳頂突圍,揮刀斬落一支支法術凝生的金槍。他的手臂微微發麻,這名煉金師的實力雖然

  遠遠比不了龍城公主,但畢竟也是宗師級的人物。幸虧自己的修爲今非昔比,否則在這一記冷箭突襲下也難以全身而退。

  那名受了傷的匈奴男子再次撲上,兩截斷槍分取霍去病的雙肋。

  霍去病身如蛟龍,飄旋到對方側翼,飲血魔刀一式“月冷龍沙”將其立斃刀下。

  “砰!”一聲巨響大地震動,營帳被人用火元法術轟碎,殘片熊熊燃燒飄舞夜空。

  已不存在的營帳外,數以百計的匈奴將士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在經曆了慘痛的屠戮後,每一個人都想將積郁的仇恨與怒

  火傾洩在這名混入己方陣營的漢人身上。

  霍去病的眉宇間閃過一抹惱意,那名匈奴將領的意外闖入令自己的行蹤完全暴露在衆目睽睽之下,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飄身

  遠揚已是不可能的事情,爲今之計隻有盡快殺出一條血路突出重圍。

  時間好像回轉到一年前的定襄城外,但這一次匈奴軍營裏不會再有龍城公主,而魯鵬、高凡和厲虹如亦遠在千裏萬裏之外

  。

  他的心神剎那間變得出奇的沉著鎮定,一邊觀察著四周的形勢,一邊舒展開锆龍風馭,背後龍紋隱現風聲呼吼,身形拔地

  而起。

  “看槍!”頭頂猛然刮起狂風,黑壓壓的陰影如山壓落。一名玄甲騎士駕馭魔鵰橫空而至,手中的長槍直指霍去病心口。

  “當!”霍去病揮刀架開長槍,身軀被震得向下一沉,飲血魔刀反切對手小腹。

  玄甲騎士正欲橫槍招架,冷不防中了骷髅頭的鈍身術,手上動作稍慢。

  霍去病的魔刀壓住槍桿朝外一滑,刀鋒斬切處血花盛開。玄甲騎士腹部中刀大叫一聲,駕著魔鵰負傷退去,心裏滿是不甘

  。

  也難怪,假如實打實的正面拼鬥,他有十成的自信,至少可以在霍去病的斬舞刀訣下撐過十個回合,如今卻隻能自認倒黴

  。

  但更多的魔鵰已經趕至,在半空中對霍去病隱隱形成合圍之勢,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

  “住手!”戰陣後響起顔海的聲音。在衆多將領與親兵的保護下,他和重傷未愈的拓寒走近霍去病。

  霍去病落回地面,周圍槍如林刀如海,仇恨的目光足以吞噬他千百次。

  “小霍,是你!”拓寒面色蒼白憔悴,眼裏閃爍著複雜難言的光芒,“如果不是我身上的傷,真想和你再戰一場!”

  “也許你不會再有機會了,”霍去病譏诮一笑,“我想很多人願意爲你代勞。”

  顔海叫道:“霍去病,放下刀!今晚你已插翅難逃!”

  “嚇唬誰呢?”霍去病眼神裏的輕蔑更濃,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讓我會會他!”一名玄甲騎士首領躍下魔鵰,飄落到霍去病的對面。

  霍去病望著他道:“別勒師兄,當年在北鬥宮時,欺負我的人裏也有你一份吧?”

  “我隻後悔,那時候爲什麽沒有一槍結果你這畜生!”別勒咬牙切齒道:“好在今夜也不算太晚,我要替師門清理門戶。

  ”

  霍去病刻薄地冷笑:“憑你?北鬥宮怎麽養了一群像你這樣的豬猡?”

  “呼─”血霧奔騰,三條雲龍齊齊湧現萦繞在他的身周。不等別勒回罵,霍去病合身飛掠,飲血魔刀雷動長空直劈而出。

  雙刀一交發出一聲金屬激響,霍去病運勁推刀,別勒抵敵不住,隻得退開兩步,同時驚訝于霍去病修爲的突飛猛進。

  真不明白,宮主爲何要將斬舞刀訣和九陽龍罡這兩大北鬥宮不傳之秘,教給一個漢人小子!別勒的不忿中夾雜著一絲嫉妒

  ,縱聲大吼揮刀還擊。

  兩人高呼酣戰,轉眼二十餘個回合,霍去病觑準別勒刀法裏的一線破綻兵行險招,飲血魔刀與對手彎刀交錯而過,快若奔

  雷精準地切入他的胸口。

  “噗!”臨死前,別勒眼眸裏終究流露出一縷驚恐,失去力量的彎刀被霍去病的護體雲龍絞飛上天。他的身子搖晃了兩下

  ,重重地栽倒。

  “啊─”四周的數百匈奴將士不約而同發出了驚呼。

  別勒的實力有目共睹,雖然略遜于拓寒,但也絕對稱得上北鬥宮嫡系弟子中的後起之秀,可在霍去病的飲血魔刀下,僅僅

  支撐了二十多個回合便被送下黃泉,這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這些人望向霍去病的眼神裏除了驚訝,更多了一層震撼與尊敬─匈奴人馬上立國,最是崇敬英雄。即使身爲敵人,霍去病

  的表現也已博得了他們的敬意。

  但敵人畢竟是敵人,一名玄甲騎士率先振刀高呼道:“殺了他,爲別勒報仇!”

  他的吶喊如火星般點燃了空氣中充斥的憤怒與敵意。四周的匈奴戰士大聲呼叫,一擁而上。

  混戰不可避免地發生。天空中有玄甲鵰騎的壓制,地面上是重重滿腔怒火的匈奴將士,再加上五行師的法術攻擊、陰陽師

  的精神幹擾,射鵰手的冷箭施放……世上還有比這更能令人絕望的處境嗎?

  一個匈奴人倒下,十個匈奴人沖上來。湧動的人流彷佛要將他的身影徹底吞噬,而後狠狠地撕碎埋葬。

  霍去病孤獨地屹立在重重包圍中,無論是有敵人倒下還是自己的身上又多添加了一道傷口,他的表情始終沉靜而從容,甚

  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彷佛,他已化身作驚濤駭浪裏的一方礁石,任由一蓬蓬浪花激撞迸濺,卻無法撼動自己半分的心神。

  “噗!”一柄利斧切開護體龍罡,劈入霍去病的左腿。他的身子一個趔趄,反手一刀將那名砍傷自己的匈奴武士劈倒在地

  。

  可這無濟于事。伴隨著身周屍體的增加,他身上的傷口也在不斷增多。

  血,遍體都是殷紅的鮮血,根本無法分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敵人的。

  戰團外,顔海再次高喊:“投降吧,負隅頑抗隻有死路一條!”

  “頭兒,或者你可以考慮考慮這老家夥的建議。”骷髅頭顫聲說:“當然我是說,咱們不妨暫時詐降。也許看在北鬥宮主

  的面上,他們不會拿你怎麽樣。”

  “放屁!”霍去病的話語似在響應顔海,也似在告訴骷髅頭。

  他霍然轉身朝顔海殺去,對方看破霍去病的意圖急忙調動兵力圍追堵截,每前進一步都無比艱辛,腳下的屍體和身上的傷

  痕也越積越多。

  他頭頂紅色的水汽冉冉蒸騰,體內的九陽龍罡在一番劇戰後瀕臨透支。

  “我這是自找苦吃啊。”他的嘴角不覺泛起一縷自嘲的笑意。人算不如天算,自己終是沒能躲過這場極力避免的圍殺。

  但懊喪已經沒有用了,何況他從來都不習慣後悔。在刀光劍影的絕境裏,他爆發出了驚人的潛能。

  七名玄甲騎士、八名匈奴千騎長以上的將領、三名五行師以及數十名匈奴武士,已先後喪命在飲血魔刀之下。幾乎,斬舞

  刀訣之下沒有一合之將,紅色的刀光卷湧到何處,那裏的陣勢便會在瞬間土崩瓦解。

  望著霍去病縱橫睥睨的神武英姿,顔海歎了口氣對身旁的拓寒道:“你這師弟,簡直就是殺人魔王啊!”

  在他面前,聚集了至少十名以上的宗師級五行師和煉氣師,如別勒那樣大師級高手更是不勝其數,再加上悍不畏死的千百

  精銳親兵和箭無虛發的數十名射雕手,這樣的架式哪怕是座千仞高山也要被轟然夷平。

  然而在霍去病勢不可擋的魔刀沖擊下,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彷佛成爲了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小因素。赤色的刀芒所過之處如雷

  霆橫空,無與爭鋒,部屬們在倒下、在怒吼、在流血、在不由自主地退卻,上百人以生命爲代價,換來的不過是霍去病身上的

  一道道傷痕,卻始終無法阻止他持續的迫近!

  如果我沒有受傷,是否就能阻截下他?”

  拓寒心裏的滋味難以言表,情不自禁地搖搖頭。他意識到,短短年餘霍去病的修爲已有了天翻地覆的提升,自己縱然傾盡

  全力也未必能占到絲毫便宜!

  看到自己的戰友紛紛倒下,他恨不能提槍上前親手了結霍去病,可看到霍去病孤軍奮戰血流滿身,他又無法抑制自己的不

  忍與欣賞。

  “且慢!”拓寒一陣沖動揚聲叫道,衆兵將聽見世子命令齊齊向後一退。

  霍去病劇烈喘息,拄刀屹立,如果不是锆龍風馭的助力,此刻他幾乎喪失了行動能力。

  然而他的眼神依舊淩厲堅定,滿不在乎地抹了把臉上的血跡微笑道:“拓寒,你可以上來報定襄城外的一箭之仇了,否則

  隻怕永遠沒有機會。”

  “說吧。”拓寒努力克制激動的心緒,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平靜的語氣道:“有什麽遺言,我會替你盡力辦到。”

  “讓我好好想一想……”霍去病拍拍額頭,沉吟須臾,忽地一笑道:“對了,我離開北鬥宮時太過匆忙,埋在臥室前那棵

  大樹根底下的半壇陳酒便送給你吧。”

  拓寒面色木然點了點頭道:“多謝,我記下了。這半壇酒來日定會灑在你的墳頭。”

  “好啊,到那時咱們再喝兩杯。”霍去病的左手一翻,亮出了一張金色神符。

  “轟!”石破天驚的轟鳴中,神符在霍去病的頭頂碎散成一團光霧。

  一剎那,人們視野中充滿了可怕的血紅光芒。那不是神符爆裂後産生的光華,而是包圍在霍去病身周數十名匈奴武士在被

  金光炸得粉身碎骨後,從體內崩現的鮮血!

  神阙誅鬼符,伍被贈給霍去病的第二張神符,在這一刻爆發出驚人的殺傷力。五丈方圓內血肉橫飛,巨大的沖擊波甚至殃

  及到十丈開外。天空中的魔鵰驚唳高飛,受驚的戰馬擺脫缰繩亡命奔逃……

  金光血霧中,霍去病的身影似一道赤雷怒嘯蒼天,以萬夫不當之勇撲向瞠目結舌的顔海。

  “呃─”匈奴人在驚呼,在呻吟,看著他魔神般的身影高飛在夜空下。

  “砰砰!”骷髅頭搾幹自己所有的靈力,將兩名顔海身前的親兵用黑電轟殺。

  百萬軍中斬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現在三丈之內再沒有任何物事、任何人能夠阻擋霍去病的雷霆一刀!

  “住手!”拓寒大吼一聲,從父親背後沖出遮擋在顔海身前,辟海魔槍高舉招架。

  “铿!”刀槍交擊,拓寒猛吐一口淤血,撞入顔海懷裏,已失去了抵抗的可能。

  霍去病人在空中刀在手中,在即將落下的一瞬卻看到了拓寒眼睛裏迸射的目光─是憤怒,是驚恐,是沮喪,還是一抹痛心

  ?

  他一咬牙,照準顔海的胸口落刀。

  這是唯一擒下敵酋的機會,抓住了他,不愁匈奴人不撤開包圍,任由自己遠揚。

  不料拓寒“呀”地一聲大叫,翻身將顔海死死護在了自己的身下。兩人的軀體滾到在草地上,拓寒的後背完全暴露在飲血

  魔刀的刀鋒之下。

  “快下手啊,頭兒!”骷髅頭大聲催促,玩命地遲滯匈奴武士的救援。

  然而霍去病的刀卻在拓寒的後背上方虛劃走空,這等于放棄了自己最後的逃生機會。

  拓寒一愣,沒有想到霍去病最後會手軟。他不敢想象,假如自己第二次落入這位同門師弟手中成爲人質,除了自盡之外還

  能用什麽樣的方式來洗刷這一奇恥大辱!

  但霍去病想到了,繼而放過了他,也放過了自己逃生的良機。

  “噗!”霍去病的左肋又被彎刀劈中,腳下失衡側摔在地。

  “哼!”胸口激蕩,初愈的內傷又再隱隱作痛,一絲熱血溢出嘴角。

  锆龍風馭一催,他的身形平地升起,飲血魔刀再斬一人。視線裏,顔海和拓寒被一衆趕至的武士團團護衛向後退去。

  霍去病朝他們淡淡地笑了笑,好似在送別拓寒父子,又好似在不滿自己的心慈手軟錯失良機。

  “可惜啊,他爲何不是身爲匈奴人呢?”顔海在輕輕地歎息著。

  拓寒的目光始終在注視著霍去病,嘴唇動了動到底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緊跟著,彼此的視線被洶湧撲來的身影無情阻斷。顔海從西域各國重金攬來的十數名魔道高手,向霍去病發起了兇猛的反

  撲。

  他們每個人都擁有獨到的修爲,或是曾經獨霸一方的大盜馬賊,或是戰無不勝的異邦勇士,可今夜非但傷亡慘重,更眼睜

  睜看著霍去病險些刀斬顔海,無不感到顔面盡失。而唯一洗刷恥辱的方式,便是將這家夥碎于刀槍之下,永遠從這片大地上抹

  去!

  俯視著下方上百具屍體,霍去病方才醒覺到自己竟已殺了這麽多人。

  南方的天空一片黑暗,望不到漢軍的旗幟。千裏之外的高凡,萬裏之外的厲虹如,還有未知生死的魯鵬……

  霍去病重新振奮起精神,仰天發出雄勁悠長的嘯音。如山如嶽,傲然躍立狂風草原之上,宛若暗夜的君王勢壓萬千匈奴武

  士。

  嘯音中顔海的心在顫,拓寒的心在痛,四周匈奴武士的心在仇恨中不覺又多了一絲驚懼,一絲敬重。

  就在這時候,遠方的天際傳來另一聲悠遠的嘯聲。如疾掠過草原滾滾綻動的春雷,由遠而近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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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日出瀚海 第九章 千萬人中吾往矣

  成千上萬的匈奴士兵情不自禁地仰起頭。

  火光照耀的夜空下一羽雪白的光化鲲鵬卷蕩長風,從遠方的天際翺翔而來令滿天的星辰也爲之黯然失色。

  人們呆呆望著雲霄,心旌動蕩難以自己許多匈奴士兵甚至生出頂禮膜拜的沖動。

  “衛青!”

  拓寒凝視著鲲鵬光華籠罩中的那道身影,第一個從最初的震驚裏回到現實縱聲呼喊道:“快,截住他!”

  數十頭玄甲鵰騎應聲升空朝著東南方的天宇疾飛而去,迎向衛青。

  “呼─”一束束鼓嘯洶湧的青紅色冷焰從魔鵰口中噴出,幕天席地朝衛青轟去。

  衛青體內的“三清神鲲仙罡”汩汩流轉,煥發出炫目璀璨的白色光霧,化作一羽飄逸威武的光鵬,承載著他的身形飛翔過腳下廣袤的草原,倏忽百裏已到近前。

  “砰砰砰砰!”冷焰如雨點般轟擊在雪白的光霧上,串串絢麗火花迸濺,如蚍蜉撼樹毫無效用,甚至連衛青的身速都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魔鵰正準備釋放出第二波攻擊,白光浩蕩如潮湧至。那羽鲲鵬幾乎是以肉眼無法追鎖的速度傲然撞入玄甲鵰騎的戰陣內。

  “啊?”玄甲騎士紛紛失聲驚呼,近乎本能地向衛青挺槍攢刺。

  “叮叮叮叮……”十數桿長槍交擊在一處,鲲鵬的光影如光如電,已然不可思議地穿越過玄甲鵰騎布下的重圍,朝下方的匈奴王營振翼俯沖。

  顔海看得目瞪口呆,大聲叫道:“誰能殺了衛青,賞金一萬兩!”

  炫火輪、爆沙斬、百刃回天、黑水龍吼、鈍身術、裂心咒……幾乎所有能夠想到的仙術魔法齊齊上陣,在夜幕中劃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刺目光芒,任誰見了都會膽戰心驚。

  “真沒辦法啊……”衛青苦笑了聲。

  這個時候,他本該坐在帥帳中聽著衆將彙報碩果累累的大戰成果,而不是一頭撞進匈奴王營,單槍匹馬地上演英雄傳奇。

  心念微動之下,鲲鵬雙翼舒展跌宕,拍卷出兩蓬沛然莫禦的白色光潮。

  “轟─”數十名五行師連手發出的各種法術攻擊,剎那間被這白色的光潮吞噬,化作千絲百縷的流光幻滅在衆人的視野裏。

  而那些陰陽師亦駭然發覺,自己的精神攻擊宛若泥牛入海,根本無法動搖到衛青。這年輕男子,一顆仙心如海如盤,深不可測而又不可撼動。

  還有二十丈。衛青身姿翩然,卻硬生生沖開了翻滾的光瀾與激蕩的罡風,勢不可擋地沖落。

  “射!”

  弓弦铿铿響動,數百支利箭從王營的四面八方彙集成流,掠向半空。

  衛青掌中托起一盞紅色透明仙罩。仙罩驟然放大飛離他的左手,在頭頂上方迸發出三束青紅色的焰光。

  射向衛青的箭矢如中魔咒,齊齊改變飛射方向彙作一束,就像一條受到召喚的黑色蛟龍馴服地投入玉清流火罩內,轉瞬化爲飛煙。

  “這家夥是人嗎?”骷髅頭怔怔盯著衛青從天而降,說不出其它話來。

  何止是他,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眼前這幕驚心動魄的景象深深震撼。

  “先殺了霍去病!”顔海振聲疾呼,手心裏已是涔涔冷汗。

  “嚓!”經過短暫的喘息,霍去病的體力得到了少許的恢複。飲血魔刀閃落,又一名攻向他的匈奴武士倒下。

  然而他已是強弩之末,劈翻第二名匈奴武士的同時,肩上又中一刀。

  “噗!”冷不丁腿上又是一陣劇痛,差點令霍去病踉跄摔倒。原來是那個剛被劈翻的匈奴武士躺在地上,揮舞彎刀削中了他的小腿。幸虧雲龍護體,這一刀入肉不深,否則即使不死下半輩子也要成了殘廢。

  霍去病眼裏掠過兇光,順勢切下了這名匈奴武士的頭顱。

  身周的紅霧已經淡不可見,那三條雲龍在承受了一次又一次沉重打擊後,也已漸漸褪淡成若有若無的浮影。

  他已油盡燈枯了。若在以往,殺死這樣一名對手,壓根不需要再補一刀,而現在刀上無力,縱然劈中對方的要害也無法令他立時斃命。

  “頭兒─”突然骷髅頭驚駭地大叫,閃動身影飛旋向霍去病的背後。

  一名匈奴武士斬向霍去病後心的巨斧,生生砍在了他的頭頂上。

  黑光迸放,匈奴武士大叫一聲飛跌而出死于非命。但他的巨斧也嵌入了骷髅頭的腦殼裏,綻裂開數條微小的裂痕往外冒著淡淡黑氣。

  “喝!”霍去病霍然回身抓起搖搖欲墜的骷髅頭,飲血魔刀一刀兩命劃過匈奴武士的胸膛,卷裹起一抹猩紅的血色。

  霍去病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彷佛也隨著耗盡的九陽龍罡一起流幹,手裏的飲血魔刀變得重逾萬鈞,再也難以依照主人的心意縱橫劈斬。

  鮮紅的視野在一陣陣光與暗的交替輪轉中旋動著,好似腳下的大地和頭頂的天空也在搖晃轉動,這種體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品嘗過了。

  他依舊看得到、感應得到,四周明晃晃的刀槍包含無限仇怒,正向自己的身體劈刺;他甚至能夠朦朦胧胧地聽到山呼海嘯般的吶喊,以及上空衛青與攔截他的匈奴武士激戰中所發出的劍刃碰撞聲。

  但這一切都顯得那麽遙遠,好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呼─”忽然,一團白色的光華包容住他正在傾倒的身軀。那是鲲鵬展開的右翼一角,如雪白聖潔的花瓣合攏在他的身周。

  “砰砰砰!”無數兵刃砸擊在鲲鵬的光翼上,閃耀起目不暇接的光火。

  霍去病覺得腳下一空,身體已被鲲鵬攜起,猛地拔升向高空。

  衆多的匈奴武士驚呼呵斥著,少數擁有風馭的魔道高手急忙銜尾直追。

  “頭兒,咱們又活過來了。”骷髅頭虛弱的聲音帶著懊悔的哭腔說道:“可我的頭好疼啊!我不明白,我爲什麽會犯傻替你擋這一刀,我他媽的實在是個不可救藥的大傻瓜……”

  這時衛青已伸出左手挽起霍去病,將他置于自己的護體真氣保護之下。

  可情勢仍然不容樂觀,五行師、陰陽師和神箭手的遠距離攻擊澎湃洶湧,一衆玄甲鵰騎也掉轉過頭追了上來。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夠闖入王營成功救出霍去病,很大程度上是憑借了迅疾飄忽的身法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而一旦陷入重圍,在衆志成城如狼似虎的匈奴將士圍攻下,就算修爲再高上兩倍也將無濟于事。

  低頭再看霍去病,雙目緊閉悄無聲息。他已昏死過去,手中兀自緊握飲血魔刀。

  “隻能這樣了……”衛青在心裏默默說道。他身周絢麗的白羽光鵬遽然收縮,化作一蓬光暈被吸回體內。

  匈奴武士們一愣,連忙迫不及待地逼近衛青,高呼出手。

  “嗡─”納入體內的三清神鲲仙罡旋即運轉周天,彙聚起更加強大的力量在一瞬間沛然爆發,幾乎將他的丹田抽空了八成。

  充盈皎潔的乳白色光瀾旁薄怒綻,形成一團超過十丈方圓的巨型光球。一蓬無與倫比的力量攪動虛空,裂碎了層層夜幕,讓今晚的草原亮如白晝。

  包括玄甲鵰騎在內的數十名匈奴武士,在剎那裏失去意識,隻覺得自己被浩浩湯湯的白光吞沒,身體不由自主地遠遠拋飛,手中的兵刃身上的甲胄,一切含有金屬質地的東西頃刻消融成汽。

  衛青和霍去病的身影也隨之隱沒在光瀾中,遁入了深沉的夜空。

  久久、久久,匈奴武士的眼睛才能再次睜開,駭然環顧四周。

  上百名匈奴武士倒地呻吟,身上隻剩下一層內衣。那些魔鵰驚恐地長唳,拼命拍打著翅膀卻再也飛不起來。

  “這是什麽功夫?”顔海讷讷問道:“他、他們去了哪裏?”

  “我曾聽師父說過,仙道中有一門至高無上的王道神功名叫『熔光鼎』。施展者以肉軀作爲鼎身,集中所有功力瞬間迸發,便能夠釋放出石破天驚的無窮力量,讓對手拋飛數十丈喪失行動能力,卻不會危及生命。”

  拓寒回答說:“我想衛青用的便是這門神功。而他的人,已攜著霍去病趁機光遁而去,眼下應已在百裏之外。”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神兀自仰望著天空中蕩漾飄動的蒙蒙白光,內心深處對于霍去病的獲救竟隱隱有絲欣慰。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絕不該有這樣的想法,于是輕輕地自言自語道:“也好,下一次我便有親手雪恥的機會!”

  顔海考慮的卻是另外一樁事。

  王營中滿目瘡痍,到處都是殘肢斷體血跡斑斑,而這一切都是霍去病帶給自己的厄運。

  更可怕的是上萬匈奴精銳武士,居然任由衛青來去自如,好似閑庭信步般從重圍中救走霍去病。這樣的人物,如此的實力,著實教人不寒而栗。

  在幽深無邊的黑暗中不知沉浮漂泊了多久,霍去病緩緩蘇醒。

  一縷燈火刺入他的眼底,有些灼痛,但全身每一寸肌膚卻是更加痛楚。五髒六腑內如有火燒,血液似煮沸了的熱水,煎熬著他的神經。

  我這是在什麽地方?神智回複後,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飲血魔刀。

  刀不在手中,霍去病遽然睜開雙目,眼前卻是一頂氈房的灰色頂蓬。

  飲血魔刀正安安靜靜地躺放在自己的枕邊,觸手可及。自己隨身攜帶的物品也被裹成一包擺在了一旁。當然,這裏面不會有火熠神鼎,早在離開長安前,他就將此物秘密地藏了起來。

  他輕輕松了口氣,想起了昏迷前的情景,卻發現自己的身上穿著的是一套匈奴人的袍服。

  怎會這樣?微微松弛的神經瞬間繃緊,他的手抓住刀柄注視帳門。

  “頭兒,別那麽緊張,現在咱們很安全。”說話的是骷髅頭。他病怏怏地躲在霍去病的枕下,有氣無力道:“是衛青把咱們送到這兒,交給了一個糟老頭子照料。”

  “衛青走了?”霍去病問道。聽到骷髅頭無精打采地嗯了聲,他陷入了沉思。

  自己的這條命居然在鬼門關前教衛青撿了回來,可謂萬幸,但下一次卻未必還能有這樣的好運氣。

  “真他媽的活見鬼!”他低低咒罵。骷髅頭沒搭腔,曉得自己的主人心情正糟,乖巧地閉緊嘴巴。

  帳門上掛著的毛氈被人掀起,一股夏夜的涼風吹了進來。

  “霍公子,你醒了?”

  一個身材粗壯的匈奴老人端著熱氣騰騰的木盆來到榻前。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匈奴少年,黑漆漆的眼睛望著霍去病一聲不吭,手裏捧著裝滿藥膏的圓盤。

  “我叫庫善,這是我的兒子霍勒蘇。”老人放下木盆用純熟的漢語說道:“衛大將軍見你傷勢過重,不能承受長途顛簸,便把你托付給我,等養好傷再回返中原。”

  “你是匈奴人?”霍去病打量著老人的相貌,“漢語說得很好。”

  “我是漢人,在匈奴已定居很多年,平日靠著給人和牲畜治病養家糊口。”庫善褪下霍去病的衣衫,小心翼翼地用熱毛巾替他擦拭傷口:“這的人都當我是他們的同族,我也索性娶了一個匈奴女人做老婆,可惜在生霍勒蘇的時候難産死了。”

  他在木盆裏洗淨毛巾上的血水,又道:“霍公子不必多疑,衛大將軍對我們父子有救命之恩,您隻管在這裏安心養傷。”

  “對了,還有一件事衛大將軍讓我轉告霍公子。”庫善取過金創藥接著說道:“您的朋友魯鵬狼毒已解,最多一個月便能痊愈。”

  霍去病點了點頭沒說話。自己蘇醒後總算聽到了一樁好消息。

  “霍大哥,你真厲害。”霍勒蘇用不甚流利的漢語說道:“我偷偷數過,你身上大大小小一共有八十九處的傷。可連哼都沒聽你哼過一聲。”

  “跟鐵打的一樣!”庫善也贊歎道:“我行醫二十多年,從來沒有見過像霍公子這麽重的傷,全身上下就沒一塊好地方。幸虧連服了六顆衛大將軍留下的靈丹,不然我也沒有把握醫治好公子。你能爲朋友兩肋插刀,真是條好漢!”

  “好漢?”霍去病心裏不以爲然地嘿了聲,但並沒有直接表露出來。他微微皺了皺眉轉移話題問道:“你們爲何不回中原?”

  “我已經習慣了這兒的生活,再說大漠千裏,回家的路可不好走啊。”庫善一邊給霍去病換藥,一邊回答道:“倒是霍勒蘇時常念叨著想去長安開開眼界。唉,葉落終須歸根。再等兩年吧,等兒子大些我或許會帶著他回家鄉看看。”

  霍勒蘇眨動著明亮清澈的眼睛問道:“霍大哥,你去過長安麽,那兒好玩嗎?”

  面對少年略帶天真的問題,霍去病認真地想了想道:“長安很好玩,但和其它地方一樣,你必須要有能耐有本事,才能活得開心自在。不然還是待在這兒哪也別去,像你父親這般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絕不!”霍勒蘇的眼眸裏閃著光:“我才不要一輩子和牛羊打交道。我要學衛大叔,轟轟烈烈地幹大事。”

  “有志氣。”霍去病的語氣裏沒有絲毫嘲笑的意味,微微笑著說道:“霍勒蘇,長大後去長安吧,我等你。”

  “小娃子的瘋話,霍公子不必當真。”庫善收起金創藥,道:“你餓了吧,我去弄點兒羊奶來。霍勒蘇,別打擾霍公子休息,快出去。”

  霍勒蘇怏怏地端起木盆往外走。此時此刻氈房裏的霍去病和庫善都未曾預料到,數十年後正是這個少年,一手改變了大漢王朝岌岌可危的命運。

  十餘日後,霍去病傷口基本愈合,已能下地走動。

  庫善家住的地方是一處臨水的高地,附近還有二十多戶人家。因爲他能用純正的匈奴語與人交談,而庫善又經常收治過往的病人,所以並沒有誰對霍去病的來曆起疑。

  然而這一天下午,麻煩還是來了。

  霍去病正在庫善的氈房內打坐,外面突然響起一陣驚恐的呼喊。霍勒蘇沖進來叫道:“霍大哥,快逃,馬賊來了!”

  “不要慌。”霍去病收功睜目,取過飲血魔刀和霍勒蘇走出氈房。

  二十多名馬匪風馳電掣沖上山坡,村落裏的人們驚慌失措亂作一團。

  男人們都出門征戰了,留在家中的多是手無寸鐵老弱婦孺。面對暴徒的劫掠,他們如同陷入狼群的羔羊,拼命哭喊奔逃。

  “姑娘,你去哪兒?到我這裏來吧!”

  一名匪徒坐在馬上追到少女的身後,用繩索套住她的脖頸向後拉扯,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

  “噗!”殷紅色刀光閃過,他的頭顱高高飛起,笑容就此凍結。

  霍去病翻身上了馬匪的坐騎,全身火辣辣的劇痛折磨著他的神經。僅僅一刀,卻已用盡他這些天辛苦積聚起來的所有力量,隨著急促的喘息,胸口的氣血好像隨時都會從嘴裏噴薄而出。

  “小子,你找死!”三名馬匪丟下各自的目標,舉刀殺向霍去病。

  “啊─”沒等靠近,他們似見了鬼般丟下手裏的彎刀,雙手捂耳從馬背上摔落。

  “幹得好!”霍去病策馬從馬匪身上踐踏而過,手起刀落又劈翻一個。

  “頭兒,我的裂心咒怕用不了幾次了。”骷髅頭愁眉苦臉道:“剩下全看你的了。”

  更多的馬匪圍了上來,窮兇極惡地撲向霍去病。

  “大夥兒一起上啊!”霍勒蘇撿起死去馬匪丟落的彎刀,跨上一匹馬駒高聲叫喊。

  幾名匈奴族人受到鼓舞,也呼喝著舉起武器,在霍勒蘇的帶領下向馬匪們沖去。

  又倒下了兩個,率隊而來的馬匪頭目終于醒悟到,今天的擄掠行動撞到了硬茬,提刀喝問道:“小子,你是打哪兒來的?”

  霍去病強自壓下激蕩的血氣,冷冷道:“閻王請我收你們下地獄。”

  “放屁,給我殺了他!”馬匪頭目怒罵一聲,雙腿一夾馬腹,身先士卒殺向霍去病。

  “呼─”骷髅頭攢足了靈力,向湧上來的馬匪又發出一道鈍身術。

  七八個馬匪頓時中招,動作齊齊放慢。霍去病魔刀揮斬,一口氣又斬落五個。

  “你、你會妖法?”馬匪頭目驚疑不定地望著霍去病,幾乎失去上前的勇氣。

  “著!”飲血魔刀一式“元戎歌吹”脫手掠出,刀鋒抹過馬匪頭目的脖子,挾著一抹血光飛還到霍去病的手中。

  “撲通!”馬匪頭目應聲栽落,屍首兩分。

  看到這一幕,剩下的十餘名馬匪心驚膽寒,鬥志盡喪,顧不得同伴的屍體,掉頭落荒而逃。

  衆族人見狀歡呼雀躍,將霍去病圍在中央,如同簇擁著從戰場上凱旋歸來的英雄。

  可是等到晚上,大家前往庫善的屋裏恭請霍去病出席部族晚宴時,卻撲了一個空。

  “恩公已經悄悄地走了。”

  庫善站在門邊,看著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的人們:“他叫我們連夜遷徙,那些逃走的馬匪一定會糾集同夥回來報複。所以請大家趕緊回家收拾,沒有了恩公的保護,我們隻能靠自己。”

  “頭兒,你說庫善算不算漢奸?”兩天後,霍去病告別草原重回到茫茫大漠中。他帶了三匹從馬匪手中繳獲的坐騎,馱負著飲水和食物,獨自踏上了歸途。

  歸途漫漫,放眼黃沙如濤看不到盡頭。夏天的烈日曬在衣衫上,蒸出一層鹽霜。

  “我曾在北鬥宮學藝多年,你說我算不算漢奸?”霍去病解下馬背上的皮囊,放到嘴邊喝了一口,突然回頭望向數裏之外的沙丘。

  一蓬黃塵如濃雲般從沙丘後高高揚起,至少有上百騎人馬正向這裏疾馳而來。

  “不會是追殺咱們的匈奴騎兵吧?”骷髅頭緊張地探頭眺望。

  沙丘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小黑點,隨著雙方距離的拉近不斷放大。

  “是馬匪。”霍去病似乎受不了頭頂上熾烈的陽光照射微微阖起眼,兩縷從眼縫間射出的精光如針芒般閃爍著:“庫善他們完了。”

  “頭兒,咱們快逃吧。他們少說也有一兩百人。”骷髅頭催促道。

  “這是一望無際的沙漠,往哪兒逃?”霍去病冷哼一聲,悠然掣出飲血魔刀。

  “不會吧?”骷髅頭呻吟道:“咱們倆的功力連平時的三成都不到,要跟上百個馬匪幹架。頭兒,你的腦袋沒被太陽烤壞吧?”

  霍去病冷冷一笑沒有回答,掉轉坐騎迎上追來的馬匪。

  “頭兒,你想爲庫善和霍勒蘇父子報仇,可你有沒有聽說過好漢不吃眼前虧?”

  骷髅頭不甘心地勸道:“你想用身上的神符送這些人下地獄?那簡直是浪費。完了完了,就算你能殺死一百個馬匪,剩下那些人照樣能把咱們撕得粉碎……”

  “大哥,就是這小子!”一名引路的馬匪用彎刀指向霍去病,向身邊的首領高叫。

  馬匪沖到霍去病近前並不停下,猛然分成兩路側掠而過形成合圍。

  “臭小子,就是你殺了我們十二個兄弟?”滿臉落腮胡的馬匪首領端詳著霍去病,點點頭道:“本事不小啊!你有沒有聽說過殺人償命這句話?”

  霍去病的嘴角往上一撇,鄙夷道:“正因爲聽說過,我才站在這裏等你上來送死。”

  “真夠狂的啊。”馬匪首領拔出彎刀,喝令道:“兄弟們,抓活的,我要活剝他的皮!”

  一百多名馬匪轟然應諾聲中,霍去病蓦然策馬飛奔,飲血魔刀直劈馬匪首領胸膛。

  短短數日內,第二場血戰不期而至。這一次霍去病徹底地孤身一人,而他要對付的敵人卻猛增了數倍。

  馬匪在飲血魔刀的劈斬下一個又一個地慘叫倒下,鮮血染紅了沙漠。

  很快,霍去病的坐騎中箭倒地,而骷髅頭少得可憐的靈力也再次耗盡。

  他勉強催動锆龍風馭,在空中回旋閃躲著密集的羽箭,觑機斬殺下馬匪的頭顱。

  生命在尖叫中終結,死亡在血光裏狂笑。一具具屍體不斷倒下,霍去病身上的傷口也在一道接一地道迸裂流血。

  終于,一口真氣銜接不上,锆龍風馭再也無力支撐主人的身軀在藍天下自由地翺翔,霍去病的身形一滯摔向沙地。

  “他快不行了,上啊!”馬匪首領看出便宜,縱馬殺向霍去病。

  “噗!”冷不防一蓬血霧從霍去病的口中噴出,如豆點般砸在馬匪首領的臉上。

  在他的視線被血霧阻隔的剎那,冰涼的刀鋒割破了喉管,失去生命的身體從馬背栽落。

  馬匪們發出憤怒的吼叫,但這喊聲迅即被另一種驚懼的呼叫所替代。

  彈指之間天昏地暗飛沙走石,一股高抵蒼穹的橙黃色飓風如怒龍狂吼著,向他們撲來。裏許外的那座小沙丘轉眼被抹平,永遠消失在地平在線。

  “黑沙暴!”

  久在沙漠行走的馬匪們爆發出聲聲驚呼。在這樣百年難遇的黑沙暴面前,人的生命與力量都顯得無比渺小而脆弱。

  霍去病已無力施展锆龍風馭逃離,暴風中骷髅頭的叫喊也微不可聞。

  這場遮天蔽日的沙暴瞬間摧毀了匪幫,也瞬間將霍去病掩埋在了滾滾黃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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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2 16:53:21
第五集 玉華傷 第一章 緣是故人來



  這是一片廣袤無垠、人跡罕至的沙漠。

  盛夏的烈日即將沉落西面的天空被渲染成絢麗多姿的玫瑰紅,一如少女面頰上羞澀的紅暈。

  兩個月前這裏曾遭受過一場百年難遇的黑沙暴襲擊,至今還會讓那些幸存者從深夜裏的噩夢中驚醒窒息的喉管彷佛被灼熱的沙粒緊緊塞滿。

  然而大漠卻早已恢複了往昔的甯靜,風中細沙如水靜靜流淌艵蒞蓍蓁,箍箌箈箕好似雁過無痕,再也尋覓不到那場可怕沙暴遺留下的絲毫痕跡。

  漸漸地銋銫銑鋮,靿鞅鞄靽清脆悅耳的駝鈴聲打破了天地間的沉寂,一隊上百人的商旅趕著數百匹駱駝,緩緩從東方的地平線迎著夕陽行來。

  領頭的是一名三十多歲男子,身材魁梧相貌粗豪,滿身的珠光寶氣。唯獨他那雙靈動的眼珠時不時透露出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和警醒。

  懶洋洋坐在駱駝上,他高聲吆喝著手下道:“兄弟們,加快速度,趁著天還沒黑,爭取今晚趕到老牛泉宿夜啊!”

  “好!”夥計們大聲應諾著,催動駱駝加緊步伐。

  “二爺,那兒好像有紅光在閃。”忽然,一名商隊的小頭目用手指向前方的沙丘,說道:“會不會是有什麽珠寶被埋在沙子下面了?”

  “笨蛋,什麽珠寶被埋在沙子底下能放出這麽大的光亮?”

  正當這小頭目受了訓斥讪讪地將手放下,那二爺話鋒一轉:“葛六,帶幾個人跟著老子過去瞅瞅,其它人別停,接著趕路。”

  葛六詫異道:“二爺,您不是說沙子下面不可能有珠寶嗎?”

  “說你是笨蛋,結果是蠢貨!”二爺罵道:“普通的珠寶當然不會。可你沒聽說過兩個月前,這兒發生過一場沙暴,把一幫馬匪埋了大半?說不定那片沙丘下藏著的就是他們打劫來的奇珍異寶。走過路過別錯過,這話還用我教你嗎?”

  “到底是二爺,見多識廣。”葛六奉承道:“我這就叫上幾個兄弟去把它挖出來!”

  當下,二爺和葛六帶著五個夥計離開大隊,趕著駱駝來到沙丘前。

  可剛一靠近沙丘,那些駱駝便不安地低吼,死活不肯繼續往前一步。

  “小心了,這裏可能有古怪。”二爺眯縫著眼招呼道:“大夥兒抄家夥,跟我來。”

  他掣出狼牙棒,一馬當先地往坡上發出奇異紅光的地方走去,身後的葛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道:“二爺,您說這裏面藏的究竟是什麽玩意兒?”

  “我怎麽知道,當老子是神仙嗎?”二爺在發出紅光的沙子前站定,揮手道:“往下挖,手下留神,別把底下的東西給老子弄壞了。”

  五個夥計拎起鍬鎬圍成一圈,賣力地向下挖掘。

  二爺目不轉睛地盯著逐漸加深的沙穴,喃喃道:“好家夥,藏在地下至少五尺多,還能透出這麽耀眼的光亮,那該是什麽寶貝才能擁有這樣充盈的靈氣?”

  “轟!”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沙穴中猛然爆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絢爛殷紅的紅色光束沖天而起,龐大的氣浪將五名夥計淩空掀翻,跌出十多丈遠。

  二爺眼捷手快,狼牙棒往沙中一插,搖搖晃晃地勉強站穩了腳步,不料後腰一緊,卻是被失去平衡的葛六大呼小叫攔腰抱住,頓時摔成滾地葫蘆。

  “嗷——”

  隆隆雷鳴自地下傳出,紅光噴湧中,沙穴驟然炸碎,無數赤芒在空中彙成一道光芒萬丈的血龍沖出禁锢,躍升天穹,卷裹起漫天的沙塵與罡風。

  “我的媽呀!”葛六嚇得松開二爺後腰,連滾帶爬地掉頭往山坡下逃去。

  二爺也呆了呆,一躍起身,手抄狼牙棒大喝道:“誰他娘的在底下裝神弄鬼,老子可不是被嚇大的!”

  “嗚——”

  一束渾圓的烏黑雷光從沙穴下迸射而出,不由分說轟向二爺。

  “砰!”

  二爺橫起狼牙棒擋格,登時被這束烏雷轟得全身麻木,發冒黑煙。

  他踉踉跄跄往後退了三步,就聽底下有人怒聲道:“老子就是鬼!”

  一顆白森森的骷髅頭應聲而出,眉心三星閃耀,雙目射出懾人的寒光怒氣沖沖大罵道:“你們驚擾了老子主人的清修,統統把小命留下!”

  二爺看到骷髅頭不由愣了下,晃動狼牙棒叫道:“黑鬼頭,是我——老馬啊!”

  “我管你是老媽老爸,爺爺照殺!”骷髅頭嚷嚷完了,才想到對方的聲音確實有點耳熟,仔細一瞧不由咦道:“馬老闆,你怎麽跑到沙漠裏頭來發財了?”

  馬聚財大松一口氣道:“我不是路過嘛。霍老弟呢,他在哪兒?”

  “我在這兒。”

  一道身影在血龍光華萦繞中緩緩從沙穴下升起,正是霍去病。

  乍一眼馬聚財差點沒認出來,讷讷道:“老弟,你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霍去病收起血龍,身上衣衫破爛不堪、滿臉都是胡子茬,可謂潦倒破落到家了,然而他的眉心晶瑩如玉,隱隱漾動著一層光暈,雙眸神光內蘊,深不可測,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雄渾威武的可怕氣勢,彷佛這天、這地,盡可由他主宰。

  “還差最後一點火候。”霍去病的目光淡淡地掃過馬聚財,輕聲歎息道:“老馬啊,你來得可真不是時候!”

  馬聚財莫名地一寒。

  這個走南闖北經曆過無數風浪的老江湖,此刻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強笑道:“霍——公子,我哪兒知道這下面埋的是你?”

  他急中生智趕忙又道:“你這一失蹤,可把厲姑娘他們幾個急壞了。多虧我老馬好說歹說才把他們給穩住,不然天曉得會鬧出什麽事。”

  說完他不忘再吹捧骷髅頭兩句:“鬼頭大哥,恭喜你晉升三星鬼王。我說呢,有誰能把我老馬的狼牙棒差點震飛,敢情是自家兄弟。”

  那個葛六戰戰兢兢溜了回來,扯了扯馬聚財的衣袂低聲道:“二爺,他是鬼,您是人,怎麽能成自家兄弟?”

  “你懂什麽?”馬聚財一瞪眼:“能交上這麽一位兄弟,老子做鬼都樂意。”

  鬼頭大感舒坦,投桃報李道:“頭兒,老馬也不是有意,饒了他吧?”

  霍去病不置可否,問道:“老馬,今天是什麽日子?”

  “八月十二。”馬聚財趕緊回答說:“衛大將軍已經班師回朝,受到天子嘉獎。”

  “八月十二……”霍去病若有所思,喃喃低語道:“應該還來得及。”

  馬聚財疑惑地瞧著霍去病,卻不敢多問。

  霍去病突然邁步上前,向他伸出左手。

  馬聚財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叫道:“霍公子!”忽覺腰上一松,霍去病已奪過水囊痛快淋漓地一飲而盡,長長舒了口氣道:“有吃的嗎?”

  “有、當然有!”馬聚財緩過神,喝斥葛六道:“愣著幹嘛,去拿幹糧清水!”

  霍去病將空空如也的水囊丟還馬聚財,在沙丘上坐下。

  馬聚財湊到他身邊,笑呵呵道:“霍公子,忘了告訴你,那批東西我已經從武夷山運到長安了。”

  霍去病接過葛六遞來的幹糧水袋問道:“馬老闆沒有雁過拔毛麽?”

  “哪能呢?咱老馬可是厚道人。”聽出對方語氣裏的調侃之意,馬聚財緊繃的神經又松弛了不少——彷佛自己從前熟悉的那個年輕人一下子又回來了。

  他一屁股坐到霍去病的旁邊,問道:“霍老弟,這些天你就一直被埋在這沙裏?”

  “嗯。”霍去病一陣風卷殘雲,很快,足夠供應兩個人食量的幹糧和清水就被他掃蕩一空。

  那日他在大漠中遭遇馬匪追殺,油盡燈枯,傷勢加重,被突如其來的黑沙暴掩埋在沙丘之下昏死過去。

  孰料命不該絕,昏睡中,懷裏那顆高凡送的神秘黑石經受烈日灼沙的持續烘烤後,竟然釋放出驚人靈力,源源不絕注入幹涸的丹田內。

  不僅霍去病的傷勢因此奇跡般地痊愈,連骷髅頭也受益匪淺,一身鬼元再次得到淨化提升。

  兩個多月下來,黑石中蘊藏的巨大靈力被霍去病和骷髅頭吸食殆盡,表面色澤漸轉灰白。而霍去病的九陽龍罡大獲裨益,在沙丘之底的特異環境中猶如鼎爐試煉,心無旁骛,魔功修爲與日俱增,整個人好似脫胎換骨。

  這天他眼看要突破“五華朝龍”的最後一道關口,偏偏馬聚財等人來挖寶,受到驚擾的他功敗垂成,迫不得已提前出關。

  他瞥了瞥天邊的落日餘晖,問道:“老馬,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龍城。”馬聚財自知闖禍,急著將功贖罪:“老弟如果急于回長安,我可以送你幾頭駱駝,幹糧、清水還有地圖羅盤等等,保證一應俱全。”

  “我不回長安。”霍去病道:“我和你們一起繼續朝北走。”

  馬聚財詫異地“哦”了聲沒有開口,不過他明白有些事還是少問爲妙。

  當晚,一行人夜宿老牛泉,霍去病沐浴過後換了身新衣,又找馬聚財拿了頂鬥笠戴上。

  馬聚財派出兩名手下,騎著駱駝星夜折返長安,將霍去病的消息禀報給高凡等人。

  過了數日,衆人進入草原,離匈奴王庭龍城已經越來越近。霍去病與馬聚財分道揚镳,換了兩匹快馬轉朝東北方向的狼居胥山奔去。

  這天傍晚,離狼居胥山尚有不到百裏的路程,霍去病在一處背風坡後支起帳篷露營,準備養足馬力明日上山會見龍城公主。

  他剛用過幹糧準備歇下,忽見西面的草原上來了一支馬隊,均是一人三騎,看樣子也打算在這座背風坡後宿營過夜。

  “是他們?”霍去病凝目打量來人,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似怒似惑。

  說時遲那時快,馬隊已來到背風坡前。其中一個年輕武士人用匈奴話驚訝說道:“咦,這兒有人。”

  “頭兒,你認識這群家夥?”骷髅頭注視來人,低聲問霍去病。

  “不但認識,而且是曾經朝夕相處一別數年的故人呐。”霍去病嘴角逸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揚聲說道:“麻鋒古,你還認得我嗎?”

  那年輕武士一怔,看著霍去病緩緩摘下頭頂的鬥笠,登時失聲叫道:“小霍!”

  其它十幾名同伴聞聲齊齊一驚,數十道詫異的目光不約而同聚集在霍去病臉上。

  “铿!”

  麻鋒古身側的一名粗壯匈奴武士拔出厚重如斧的魔刀,怒喝道:“霍去病,你這忘恩負義喪心病狂的師門敗類!我炎達今日便要爲別勒師弟報仇!”

  “铿铿铿!”

  衆騎士的魔兵紛紛出鞘,策馬將霍去病團團圍困在中心。

  “老天,原來是北鬥宮的人!”骷髅頭心底呻吟:“頭兒,你的人緣實在太好了。”

  霍去病滿不在乎地掃視過這些劍拔弩張的同門師兄弟,聳了聳肩挖苦道:“什麽時候北鬥宮的規矩改成了群毆?一、二、三、四……十二、十三、十四——嗯,剛好夠擺兩座北鬥鋒罡陣,我算開眼了……”

  他的視線穿越過包圍著自己的十四名北鬥宮同門,落在了圈外時突地收住話頭。

  在背風坡下,四名北鬥宮長老並排伫馬而立。

  最左側的一位,年過五旬、身材高大,面容醜陋有如兇神惡煞,背後一桿金槍長達一丈八尺,上面烙刻的紅色魔紋在夕陽中熠熠生輝。

  在他身邊是一名年紀稍小的中年男子,面冠如玉,潇灑不群,堪稱匈奴人中的美男子,手裏握著馬鞭輕輕拍打,樣貌斯文和善,倒更像是位來自中原的書生。

  再往右,一名瘦小枯幹的花甲老妪彎腰坐在馬鞍上,雙目低垂,壓根沒朝霍去病瞟上一眼,對周圍正在發生的沖突不聞不問,視若無睹。

  而霍去病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第四位北鬥宮長老的身上。

  這位女子清秀婀娜,雖年近中年,大漠的風沙和歲月的滄桑卻彷佛並未令她美麗的容顔有絲毫衰減,一雙妙目有意無意地瞥轉旁顧,避開了霍去病的眼神。

  開陽科槐匈,玉衡龍邪禅,天璇鸠陽婆……還有搖光折蘭胭,威震草原大漠的北鬥七星來了一多半,顯然和霍去病殊途同歸,正要前往坐落于狼居胥山的玉華殿。

  “殺你這條漢狗哪裏需要動用北鬥鋒罡陣?”炎達蔑然道:“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他話音方落,猛然大聲驚吼著從馬背上蹦起,如被蠍子咬了口似地差點摔落在地,怒視霍去病道:“你敢用妖法暗算我?”

  骷髅頭用“裂心術”偷襲得逞,鑽出霍去病袖口道:“蠢豬,暗算你的是本大爺!”

  炎達愣了愣,待醒悟到自己是被一顆骷髅頭戲弄時,不由火冒三丈殺向霍去病。

  “呼——”

  炎達頭頂蓦地一絲風動掠過,坐騎硬生生停下,怎麽也無法往前邁進。

  北鬥七星之一的搖光折蘭胭伫立馬前,纖秀雪白的左手輕輕按在馬首上。炎達座下這匹千裏挑一的匈奴駿馬寸步難行,隻得順服地收住去勢。

  “折蘭師叔?”炎達愕然張大嘴巴,隨即若有所悟地垂下手中魔刀。

  折蘭胭放開馬首,視線轉向霍去病,語調柔和道:“小霍,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的事似乎與你無關。”霍去病漫不經心地仰起臉望向滿天繁星,不再看她。

  折蘭胭彷佛毫不介意霍去病的無禮,輕聲問道:“宮主也來了,你要不要見他?”

  霍去病沒有搭腔,遠處相貌醜惡的科槐匈喝道:“霍去病,你爲何不回話?”

  “還真是伉俪情深呀。”霍去病嘴角翹動露出一縷譏诮,慢悠悠說道:“科槐師伯,你想聽我說什麽話?哦,對了——是不是該恭喜你如願以償娶了位如花似玉的夫人。盡管歲數老得可以做她父親,但隻要彼此心心相印,年齡自然不是問題。何況您老往她身邊一站,正好似綠葉襯紅花,可謂天造地設的絕配……”

  “混賬!”科槐匈腦筋再怎麽愚鈍,也能聽出這絕不是什麽恭喜之辭,氣得黑臉血紅呼呼怒喘,無奈口笨舌拙,悶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話。

  “小霍!”折蘭胭的語音婉轉,輕輕道:“你說夠了沒有?”

  “動手吧。”霍去病徐徐道:“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能夠死在你的手裏。”

  “讓我來!”科槐匈策馬越過妻子,目閃兇光道:“他已經多活了整整四年!”

  “知道麽,科槐匈,你不過是條頭大無腦的可憐蟲。”霍去病冷冷道:“所以盡管你在北鬥七星中輩分最高,宮主的寶座卻仍然輪不到你。你不懂,世上有許多事不是靠揮刀殺人就能解決。你肯定從未想過,死亡對每個人的含意,並不是每次都相同!”

  科槐匈掣出蕩日金槍,惡狠狠吼道:“霍去病,我要讓你永遠閉嘴!”

  “科槐!”折蘭胭探手抓住丈夫的金槍,低聲道:“你何必如此。”

  科槐匈呆了下,察覺到妻子眼眸裏流露出的懇切和憂傷,不禁殺機更熾,蕩日金槍掙開折蘭胭的纖手,喝道:“你閃開!”

  “讓他來吧,折蘭師叔。”霍去病輕輕自嘲道:“好歹還有人記掛了我足足四年。”

  “霍師侄。”相貌遠比科槐匈英俊的玉衡龍邪禅拍馬上前,和顔悅色地問道:“你能否告訴我,身後的那柄飲雪魔刀是從何而來?”

  “偷的、搶的、騙的……”霍去病笑笑道:“龍邪師叔盡可以充分發揮想象力——總之這柄刀來路不正,你可以理直氣壯地替北鬥宮收回。”

  龍邪禅俊美的臉龐毫無神色變化,搖搖頭道:“你逃離北鬥宮時並沒有帶走這柄魔刀。作爲敝宮三大神器之一,你甚至沒有接觸它的機會。事有蹊跷,我不能不問清楚。霍師侄,我希望你能開誠布公地老實交代,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霍去病似笑非笑地瞅著龍邪禅噤口不言,那神氣仿似在說: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科槐匈見狀愈發惱怒:“龍邪,讓我殺了這逆徒奪回魔刀,再向宮主說明!”

  “科槐師兄,不要沖動。”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的鸠陽婆緩緩道:“他是宮主的關門弟子,還是交由傲霍師兄親自處置比較妥當。好在宮主這兩天便會趕到玉華殿,你我也不用急于一時。”

  她的入門較科槐匈和北鬥宮宮主天樞傲霍都晚,卻是所有七人中年齡最大的一個。科槐匈對這位年紀和修爲都長過自己的師妹不得不賣幾分顔面,克制怒氣道:“好啊,我正想看看宮主會否大義滅親,嚴懲這小賊!”

  “霍去病。”鸠陽婆提高嗓音道:“我不管你出于何種目的前來狼居胥山,在與宮主碰面前最好不要妄圖逃跑,我們也不會過分難爲你。”

  霍去病慢條斯理地伸了個懶腰,肆無忌憚地朝鸠陽婆奇醜的臉上掃過一眼,咧嘴一笑道:“這麽說,師叔不會反對我回帳篷裏睡覺吧?假如擔心我半夜逃走,你不妨坐到帳內監視。放心——像您這麽大年紀,不會有誰會想到其它東西。”

  天啊,他在說什麽?

  周圍十四名北鬥宮二代弟子被霍去病這番膽大妄爲兼大逆不道的刻薄話嚇得差點兒從馬上掉落,傻愣愣地目送他鑽進帳篷。

  “完了,完了——北鬥宮的四個老家夥被你得罪得一幹二淨。”骷髅頭欲哭無淚,懊喪歎道:“閻王爺在下,我怎麽會攤上這樣一位主人啊?蒼天哪,如果你是爲了懲罰我前世造孽太多,索性給個痛快用天雷劈死我算了!”

  “很明顯。”霍去病在地上鋪就氈褥,悠悠道:“老天爺也覺得對你這樣的小鬼使用天雷是一種莫大的浪費。但和外面的人比起來,你無疑可愛很多。”

  “是啊,我最多是在心裏罵你幾句過過瘾,而他們已經準備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對了,還有我的——如果我還有脖子的話。”

  骷髅頭一邊嘀咕一邊凝神探察帳外動靜:“一、二、三、四……一共有四個人守在了外頭,一面站一個,帳篷頂上沒人。”

  “很好,有北鬥宮的同門師兄弟爲我把守四方,今晚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一宿了。”

  “不是的。”骷髅頭簡直沮喪到了極點:“他們的臉統統朝裏,擺明了是在防備你。”

  他望著霍去病攤開四肢舒坦地倒在氈褥上,心頭一動,壓低聲音問道:“頭兒,你一定是想好了脫身妙計對不對?我就知道,你從來不會老老實實任人擺布的。”

  “你有沒有搞錯?”霍去病將雙手枕在腦後,跷起二郎腿慢慢搖晃著說:“外面有我的四位師叔外加十四個同門師兄弟,除非腦子進水,否則我勸你還是老實一點好。比如像我,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睡覺。”

  “不會吧,頭兒?”骷髅頭這下連死的心也有了:“你真的還能睡著?”

  等了許久,他始終沒有聽到回答,帳篷裏輕輕響起了霍去病舒緩平穩的鼾聲。

  骷髅頭是不用睡覺的,守在霍去病旁邊拼命轉動著腦瓜,尋思逃走的辦法。不知不覺到了後半夜,帳篷四周幾乎齊聲傳來一記悶哼,有人伸手挑起了低垂的帳簾。

  “救星來了!”骷髅頭精神一振,藉助透入帳內的月光看清來人樣貌又不由一傻。

  帳外的人小聲催促道:“小霍,醒一醒,趕快離開這裏!”

  “頭兒,別睡啦!”骷髅頭見喚不醒霍去病,急中生智使出“驚魂鍾”將一縷聲線集束成絲送入他的耳朵裏,哪怕是聾子也會被瞬間震醒。

  “砰!”

  霍去病飛起一拳揍在他的腦門上,緩緩起身揉了揉耳朵道:“我最恨睡覺被人打擾,親媽也不行。”

  “小霍,快走啊。進了玉華殿,你隻有死路一條。”帳外的人急道:“我已經在山坡下給你備好了馬匹,走呀!”

  霍去病靜靜地注視著她,忽然哧地輕聲一笑道:“折蘭師叔,四年前的那個晚上,你也是像今夜一般目送我走出北鬥宮吧?可惜,人不可能重複踏進同一條河水裏,我也不可能再來一次喪家犬般的出逃。夠了,至少我已厭倦了這樣的遊戲。”

  說完以後,他再不看帳外的折蘭胭一眼,重新躺倒,拉起蓋在身上的毛氈遮住了臉龐,也將他臉上的落寞與憂郁重重地壓下。

  折蘭胭怔怔凝望著躺倒的霍去病,眼眶裏徐徐漾起水光,無力地放下帳簾坐倒在草地中,雙手掩面喃喃低語道:“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

  霍去病沒有回應,隻有那雙抓住毛氈的手握得更緊,青筋微微顫動著、蹦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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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2 16:53:59
第五集 玉華傷 第二章 往事重來



  四年前某夜的燕然山北鬥宮內賓客、喜宴、歡笑聲中,一身喜服的新郎科槐匈迎來了平生最志得意滿的一夜。

  誰能夠想到他居然娶到號稱北鬥宮第一美女的同門師妹折蘭胭。

  即使科槐匈本人,直至洞房花燭的一刻也不禁覺得自己是在作夢。

  但這夢很快就在驚愕中破碎。他像一頭受傷的怒獅狂吼著跳下床,沖著新娘吼問道:“那傳聞是真的?”

  折蘭胭蜷縮在床角隻是搖頭不答美好的身段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科槐匈的視線下,可惜科槐匈已無心欣賞新婚妻子的美麗似瘋了一般在洞房裏來回走動,霍然駐步問道:“是不是他,你說是不是他?”

  “別問了,我早就告訴過你,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完美。”折蘭胭驚訝地看著丈夫匆匆穿起衣衫,一縷懼意湧上心頭:“科槐,你要幹什麽?”

  “殺了他!”科槐匈咬牙切齒地回答,找了一圈卻沒尋到自己的蕩日金槍,才想起今晚是新婚之夜,這等兇器自然不會被擺入洞房。

  盡管匈奴人有收繼婚的習俗,在男主人死後兒子可以續娶後母,弟弟可以收取嫂嫂,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科槐匈可以隨隨便便讓別人給自己戴綠帽子,更何況他還沒死呢!

  “不行!”折蘭胭一把抱住科槐匈粗壯的腰桿:“相信我,不是他!”

  “那是誰?”科槐匈回頭瞧著妻子,惡狠狠道:“你說呀!”

  “我不能,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折蘭胭乞求地仰起臉道:“別去,科槐……”

  “啪!”科槐匈重重一掌將妻子扇倒在地,獰笑道:“到這個時候你還護著他——這個畜生,我要用他的血洗淨這奇恥大辱!”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會被同門在背後戳戳點點譏笑羞辱,他愈發地怒不可遏,帶著九分醉意沖出洞房。

  “科槐!”折蘭胭起身想追,猛然意識到自己絲縷未掛,又急忙止步。

  不理會詫異的賓客,不理會上前道賀的親友,科槐匈瘋了一樣一腳踹開自己要找的那扇門。

  屋裏的燈火還亮著,霍去病爛醉如泥地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地上有兩個歪倒的酒壇,還有一灘刺鼻的嘔吐物。

  “霍去病!”科槐匈沖到床前,蒲扇大的雙手抓住霍去病的肩膀猛烈搖晃。

  霍去病吃力地睜開惺忪醉眼,模模糊糊看到了科槐匈兇惡憤怒的臉龐在自己面前不停地晃動,打了個酒嗝又把眼睛閉上,半夢半醒地說道:“別搖,我要睡覺——”

  科槐匈一把將他從床上拎起,幾乎臉貼到臉低問道:“說,你是不是跟她上過床?”

  “她是誰?”霍去病垂著頭,醉醺醺地隨口說道:“我師叔嗎……好像不止一回。”

  “砰!”

  科槐匈一拳打斷霍去病的鼻梁,怒吼道:“小畜生,我殺了你!”

  霍去病彷佛不覺得疼,睜開眼“噗”地一笑道:“你是誰,爲什麽殺我?別鬧……”

  “我是你師伯科槐匈!”怒發沖冠的新郎忍無可忍,將霍去病扔回床上揮拳猛擊。

  門外站滿了訝異的賓客,但誰也不敢進來勸架。何況挨揍的是一個他們向來就不喜歡的漢人,疑惑的眼神裏更有幾分幸災樂禍之意。

  “科槐!”穿戴好的折蘭胭終于趕到,伸手擋住科槐匈又欲砸落的鐵拳。

  床上的霍去病嘴角淌血,鼻青臉腫,身上的肋骨也斷了兩根。

  他似乎已經清醒了過來,但既沒有反抗也沒有求饒,隻是竭力撐著眼睛面無表情地盯著科槐匈。

  “放開我!”科槐匈背後幾處穴位一麻,猝不及防遭了暗算,軟倒在折蘭胭懷裏。

  “小霍,對不起。”折蘭胭滿臉淒然歉疚,將科槐匈笨重的軀體拽出房門。

  霍去病呆呆望著她和科槐匈離去,傷口火辣辣地在疼。

  他木然伸手想在床上尋摸什麽,猛然大叫道:“酒呢,誰拿走了我的酒!”

  一口熱血從胸腔內噴出,染紅了床榻。

  他怔怔地躺著一動不動,兩滴淚從眼角悄悄地滾落……

  “嗚——”

  低沉悠遠的牛角在群山間回蕩,河面上徐徐駛來兩條小筏。

  那名吹動牛角的玉華殿弟子向鸠陽婆等人躬身道:“請諸位登船。”

  霍去病在科槐匈怨毒的目光監視下,跟在龍邪禅身後上了第一條小筏。

  船工熟練地撐動小筏,載著北鬥宮四大長老和霍去病漸漸駛向河心。

  清澈的河水從兩峰相夾的河谷中順流而下,隱隱可以看到底下光影晃動的礫石。

  霍去病孤獨地坐在筏尾,靜靜看著小筏駛入了悠長的河谷中。

  頭頂的藍天仄成一線,初秋的陽光灑照在他烏黑頭發上閃爍著點點金光。過去的種種譬如身外的河水,已然隨著歲月的流逝一去不返,但心底深處的傷卻兀自頑固。

  行出裏許,小筏折而向東,進入一條岔道。

  前方的水面上赫然有兩尊高達三十丈的巨大石雕神像依山對立。

  這對神像,一男一女,身著匈奴服飾,在彼此相隔三丈餘寬的河面兩兩相望。

  “這是玉華殿開山祖師淩雅若和別伫峰的神像。”站在霍去病背後的折蘭胭輕聲說:“在他們之後每一代玉華殿的殿主都是由一男一女共掌,分別被尊爲『玉後』和『華帝』。這一代的華帝翹楚軒多年前由于強修《萬法寶券》導緻精神失常不能理事,隻能常年幽居養病。目前的玉華殿是由玉後梨雲姬獨自執掌。”

  “撲通!”霍去病突然一聲不吭地躍入河中,身影轉瞬沉入水下。

  “不好,這小子要逃!”科槐匈大吃一驚,提槍便要跳入水中追拿。

  “不用追,他不會逃的。”折蘭胭伸手攔住丈夫,幽幽地望著水下。

  “你怎麽知道他不會逃?”科槐匈的話剛出口,霍去病的腦袋已在距離小筏數丈遠的前方河面上露出,劈波斬浪向前劃行。

  先前爲了防備霍去病在玉華殿故意滋事制造混亂逃走,科槐匈親手點了他的數處要穴,令其無法運轉九陽龍罡,但普通的行走蹦躍乃至下水遊泳,卻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撐篙的船工也是一名玉華殿年輕弟子,驚詫地問道:“諸位師長,他這是……”

  “他熱了,想洗澡。”鸠陽婆冷惡的模樣讓玉華殿弟子不敢再問。

  霍去病遊得極快,就像在和河水較勁,身影忽浮忽沉,毫不理會背後錯愕的目光。

  須臾之後,他遊到了兩座神像之間,猛地一挺腰將整個身軀平浮在水面上,仰頭眺望著從峰頂夾縫間露出的那一線蔚藍蒼穹。

  他可以清晰地看見神像肅穆莊嚴的面容。千年以來亘古不變,那眼眸裏流露的,是對蒼生的憐憫?對上天的譏诮?還是彼此情深意濃地相守?

  “頭兒,你沒發瘋吧?”骷髅頭泡在水裏滋味好不難受。

  打從昨天傍晚起,他就察覺霍去病有些異樣,變得更加沉默,更加抑郁。他隱隱猜到了一點兒緣由,但再借三個膽子也不敢說出口。

  霍去病沒有回答,像是睡著了一般漂浮在水上,思緒恍惚又回到了那個晚上——

  “小霍!”折蘭胭追出北鬥宮,空曠的山野中一個孤寂的少年身影正在蹒跚前行。

  他聽到了她的呼喚,慢慢回過頭,眼裏映入了那一身刺眼的紅色喜服。

  “他睡了,我想來看看你。”折蘭胭的腳步不知爲何,在霍去病的目光凝視下身不由己地停住,低聲道:“你要去哪兒?”

  “我的事跟你有關麽?”霍去病的嘴角翹了翹,逸出一縷冷笑,像刀鋒般切入了折蘭胭纏作亂麻的心口。

  “你想離開北鬥宮?等宮主出關後再做決定好不好?”折蘭胭低下頭小聲道:“我明白,你恨我。”

  “我爲什麽要恨你?”霍去病語音冷靜:“曾經,在我心目中你如同女神。我甚至喜歡讓那些雜種揍成重傷,因爲那樣就能躺倒在你懷裏,任由你爲我洗清傷口敷上藥膏。

  “我可以看到你望著我時在眼裏閃動的淚珠,可以感受到你的手撫摸在我臉上是那樣的溫柔。但今晚這一切都過去了,徹底地結束。我終于明白,自己是多麽的愚蠢可笑,我身上的傷便是最好的報應。”

  “小霍,留下來好嗎?”折蘭胭道:“原諒我,我有我的苦衷——我不值得讓你背棄北鬥宮。我保證,今晚的事不會再發生。”

  “看到那些在屋外瞧熱鬧的人了麽?我的遍體鱗傷給他們帶來了莫大快感。從入宮的第一天起,我就清楚自己來到了一個怎樣的地方。”

  霍去病搖搖頭說道:“別勒、麻鋒古他們想方設法地羞辱我,整治我,我沒有低頭。隻想埋頭苦修,等到有朝一日強過他們時,將這一切都加倍討回。但在剛才,我被科槐匈的拳頭突然打醒了……

  “即使我能有師父的成就,也無力改變絲毫的處境,因爲我面對的不是一個別勒或者麻鋒古,而是整座北鬥宮和所有匈奴人!”

  他忽然笑了起來:“你看,我師父多麽英明。他從外面撿回一條漢狗,于是爲所有人找到了樂趣。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對我發洩,我的反抗隻會激起這些人更大的興趣。我不玩了——我認輸,至少我還有離開的權利。”

  “可這樣的事並非一兩天,你都忍了下來。爲什麽不能咬牙再堅持兩年?我相信你的天資、你的成就,必定會遠超北鬥宮的所有人!”

  “因爲支撐我堅持下去的希望破滅了,像一座山轟然倒塌,不可能再站起來。”霍去病悠悠道:“我失去了目標,沒有了信念。留在這裏的隻是一具行屍走肉,恐怕連麻鋒古他們拿我做肉靶的興緻也會逐漸消失。”

  折蘭胭無助地看著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這少年面前的無力。她記起了他入宮時鼻涕邋遢的模樣;記起了他抱住自己的腰肢,用火熱天真的眼神仰視著她,認真地許諾說長大後要娶折蘭師叔做妻子……

  淚眼模糊了霍去病漸遠的身影,她爆發了似地呼喊道:“求求你,留下來!”

  霍去病臉上有了一絲令她熟悉的昔日溫存,可很快又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刺疼心扉的一抹冷笑,笑得那樣悲哀,那樣犀利,然後什麽也沒說,催動锆龍風馭升騰上淒涼的夜空,向著南方逆風而去。

  在北方天空迷離遊蕩多年的候鳥終于倦了、累了、要回家了……

  “這位是?”率人前來碼頭迎接的是一位玉華殿天師級金帶薩滿,他打量著渾身濕漉漉從水裏走出的霍去病,抑制不住驚愕迷惑的表情向遠道而來的貴賓們問道。

  鸠陽婆瞟了眼霍去病回答道:“他是我們在途中抓到的本門叛徒。”

  金帶薩滿訝異地“哦”了聲,又聽龍邪禅問道:“呼衍道友,傲霍宮主是否抵達?”

  金帶薩滿搖頭道:“還沒有。怎麽,傲霍宮主並沒有和諸位同行?”

  折蘭胭道:“宮主一貫喜歡獨來獨往,其實我們和他見面的機會也屈指可數。”

  這時後面的小筏也靠了岸,呼衍薩滿引導衆人走出了碼頭。

  所謂的碼頭,事實上是在山腳碎石灘上清理出的一塊平地,向北不到三百尺,便有一條石階鋪築的山道陡峭向上,于狹窄的山岩間直抵峰頂。擡頭望去,就如同一柄巨斧將這險峻的雲峰劈開,生生鑿出一條幽深的溝壑。

  骷髅頭用靈力替霍去病烤幹了潮濕的衣發,嘀咕道:“這麽高的山得爬到幾時?”

  好在走了不過一盞茶左右,呼衍薩滿在山道當中的一座高台前停下。

  在用白玉砌成的高台欄桿裏,隱隱有一團五色的雲氣浮動,台下有四名玉華殿弟子守候,見呼衍薩滿到來,齊齊躬身行禮。

  首次拜訪玉華殿的麻鋒古小聲問道:“師父,那團發亮的雲氣是什麽?”

  龍邪禅回答說:“『祥雲駕』,能在轉瞬間將來訪賓客托送到山頂。”

  “不錯,正是祥雲駕。”呼衍薩滿解釋道:“它是由山底蘊藏的五彩精氣幻生而成。神殿的兩位開山祖師,又分別在山腳和山頂修築了四處法壇招聚雲氣往來接引。不過一旦離開法壇底下的精氣補給,祥雲駕便無法維持太久,所以隻能做來短途駁接。要想遊覽群山,還得靠諸位道友的雙腿。”

  霍去病登上高台,就見在正中央離地約有半尺的空中,懸浮著一朵最長距離超過兩丈的橢圓形五彩仙雲,而它的正下方,赫然有一座噴薄著彩色霧氣的雲穴。

  這祥雲駕一次最多承載十二人,霍去病被安排在稍後一輪乘雲上山。

  等到之前那乘祥雲駕載著鸠陽婆、龍邪禅等人離去後,洞穴下霧氣驟增,迅速在低空凝聚成一朵新的祥雲。

  又等了片刻,衆人踏上祥雲駕,加上呼衍薩滿和兩名玉華殿隨行弟子,剛好十二人。

  呼衍薩滿剛準備念誦魔咒操控祥雲駕升空,忽然聽到有人叫道:“等等我——”

  從下方山道上風馳電掣地掠來一道人影,還沒看清楚他的樣貌,祥雲駕微微一顫,這人已跳了上來笑吟吟招呼道:“借光、借光,大家擠擠。”

  來人大約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矮矮胖胖的身上穿了條花團錦簇的絲袍,擠在衆多匈奴人中顯然是個異類。白淨的圓臉上兩隻小眼睛,一顆滾圓的蒜頭鼻子,嘴唇肥厚向外翻卷,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因爲怕熱,一柄烏骨紅面的折扇在肥嘟嘟的小手裏搖個不停,扇面上綠色的鬼符劃出一溜溜刺眼的光芒,晃得人眼睛發花。

  炎達打心眼裏不喜歡這矮胖子,又看他汗津津的身子不住貼著自己往裏擠,愈發按捺不下厭惡之情,伸手一推對方:“超員了,下去等會兒吧!”

  孰知他的手尚未碰到矮胖子衣襟,猛地瞧見對方笑咪咪的小眼珠裏迸射出兩道詭異的綠光,猶如銳利森寒的鋒刃直透心底。

  炎達的心神不由自主地一陣恍惚,眼前天旋地轉,綠光咆哮如濤,“喀喇喇”轟現出一束束地動山搖的驚魂電光。身軀登時失去平衡,直挺挺像一捆傾倒的枯柴往祥雲駕下摔落,依稀聽到矮胖子輕笑道:“你下去了,人數就剛剛好……”

  科槐匈手快一把抓住炎達腰帶將他拽回,怒哼:“胖子,你想找事?”

  矮胖子合起折扇,神情變得謙和平靜,朝呼衍薩滿和科槐匈等人躬身行禮道:“晚輩純陽閣金不炎拜見諸位師長,並代家父向玉華、北鬥兩家的叔伯嬸嬸們問安。”

  呼衍薩滿凝目審視金不炎,問道:“令尊可是冥澤純陽閣主金雲濤?”

  金不炎笑著點點胖乎乎的腦袋,恭恭敬敬回答道:“正是!”

  一名與炎達交好的北鬥宮弟子輕蔑地低聲一嘿:“又來了一條漢狗!”

  原來,魔門三大派中純陽閣雖然和玉華、北鬥兩派同樣坐落于塞外,但曆代收錄的弟子反而以漢人居多。

  這一代的純陽閣閣主金雲濤更是一個血統純正的漢人,因而那名北鬥宮弟子一聽說金不炎是他兒子,便忍不住出言譏諷。

  折蘭胭叱責道:“盤善,不得對金公子無禮!”轉臉又問道:“金公子,請問令尊和純陽閣的其它道友何時到?”

  金不炎搖頭道:“家父和其它人都沒有來。”似乎生怕別人聽不懂自己的言下之意,他接著笑嘻嘻地說道:“依照他老人家的意思,這事有小侄出馬便足夠了。萬一我失手鬧得灰頭土臉地回去,家父也有言在先,非要剝下小侄的一層皮不可。”

  說到這裏他又意猶未盡地補了一句:“如今看來北鬥宮後繼乏人,果然在家父的意料之中。哈哈,小侄的擔心看來完全不必要了。”

  “頭兒,這小胖子比你還囂張。”躲在霍去病袖裏的骷髅頭低聲挑撥。

  霍去病哼了聲,似乎同門受辱和他毫無關系,反而頗感興趣地打量著金不炎。

  “好狂啊。”一旁的科槐匈怒從心起:“我倒想試試你這位純陽閣的高徒到底有多少斤兩!”學著剛才炎達推搡金不炎的樣子,張開大手往對方胸口抓去。

  突聽盤善“啊”一聲大叫,跌跌撞撞沖了過來,剛好擋在金不炎身前。

  科槐匈一愣,見他眼光呆滯,隱隱射出妖豔綠光,無疑是步了炎達的後塵,給金不炎當作肉盾封堵自己的這一抓,心中不由得又驚又怒。

  金不炎藏在盤善背後,從他肩膀上露出半截臉龐高叫道:“大叔手下留情!”

  門下弟子接連受到戲弄,科槐匈已是怒不可遏,甩手將盤善扔出,揮拳轟向金不炎面門道:“現在求饒,不嫌晚了點嗎?”

  “砰!”呼衍薩滿搶上半步,用手中的銀色魔杖在金不炎面前一擋。

  杖身上泛起一層炫目光華,四周虛空中孕育的金元驟然彙攏,在半空中築起一面白金色的圓盾。

  科槐匈崩雲裂石的鐵拳擊在盾面上居然穿透不過,激濺出一蓬耀眼火花。

  “喀喇!”白金圓盾破裂幻滅。

  科槐匈身形晃了晃收住拳頭愕然道:“呼衍道友?”

  呼衍薩滿垂下魔杖,長出一口氣稱贊道:“科槐兄好雄渾的拳勁!”

  這時炎達和盤善先後擺脫金不炎的魔咒操控恢複清醒,炎達怒視著宛若富家公子打扮的金不炎,破口大罵道:“漢狗就是漢狗,隻會玩陰的。有種放馬過來,咱們真刀真槍再幹一架,老子要打得你哭爹喊娘!”

  金不炎淡淡一笑沒有理睬,可臉上的神氣分明十分看不起炎達。

  呼衍薩滿微笑說:“久聞雲濤八子,末者爲最。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金不炎重新張開折扇呼呼搖晃,笑呵呵道:“沒辦法,誰讓家父那麽能生呢?”

  呼衍薩滿含笑點頭吩咐道:“阿提拉,你留在這裏。”站在他身後的一名玉華殿年輕弟子應聲領命,走下祥雲駕。

  呼衍薩滿用身體將金不炎和科槐匈、炎達等人隔開,低誦魔咒駕馭祥雲冉冉升起,向著山頂的玉華殿方向飛掠而去。

  科槐匈隱約覺得呼衍薩滿偏向金不炎,心裏更加不痛快,一扭頭正看見霍去病一臉輕松的站在自己身旁,不由低哼道:“漢人沒一個好東西!”

  霍去病噗嗤一笑,悠然負手道:“那當然,誰人不知科槐師伯才是個好東西?如同人們傳誦的那樣——北鬥宮有四寶:飲雪、魔卷、橫絕和科槐……”

  科槐匈生來隻習慣用拳頭和蕩日金槍說話,是個典型的匈奴漢子。要說唇槍舌劍和人爭鬥,即使在北鬥宮中也隻有倒數的分。當下氣得額頭青筋怒蹦,攥緊了兩隻缽大的鐵拳,卻沒打定主意是否要出手教訓這小子。

  不料對面的金不炎“嘿”地笑出聲來,接茬說:“這位兄台的話說得可真有趣。北鬥三寶小弟早有耳聞,可這第四寶嘛卻是頭回聽說,沒想到還是個活寶!”

  霍去病神情一冷,銳利的目光盯著金不炎的笑臉道:“我有請你開口幫腔嗎?”

  金不炎的笑容瞬間僵住,那樣子就像是吃了一隻蒼蠅,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科槐匈見此情形大出一口惡氣,對霍去病生出一絲好感,旋即又想到這不過是漢人之間最擅長的窩裏鬥。而比起金不炎,這個令自己終身蒙羞的漢族青年無疑更加可恨,但捏緊的拳頭卻還是悄悄松開了。

  他並沒有發現,身後的妻子正用憂慮的眼神偷偷凝望著霍去病,眉宇間那一抹悠遠哀愁濃如峰頂的絢麗雲霞,怎樣都無法化淡。

  而霍去病已然別過臉去,遙望著越來越近的峰頂,玉華殿的重樓庭院漸漸顯得清晰,雲蒸霞蔚下,金色陽光灑照仿如世外仙境。

  他像是受不了刺眼的日光般悄然垂下眼簾,祥雲駕下青山蔥郁,長河如帶,一群群飛鳥自由自在地翺翔回旋,大地卻已漸漸遠去。

  龍城,千山萬水,大漠茫茫,我已應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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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玉華傷 第三章 鋒芒



  神秘的黑暗中什麽都看不見,死寂裏忽然響起了一個動聽悅耳的少女聲音:“北鬥宮的十四名二代弟子,加上後來的金不炎和拓寒,您是否已找到想要的人?”

  “我要尋找的人,仍然隱藏在不可知的黑暗裏。”一個蒼老沙啞的男子聲音回答說:“今夜天命已經悄悄展開,而他必將來到我的面前。”

  “不是拓寒,也不是金不炎嗎?”少女問道:“他們應該是北鬥宮和純陽閣最傑出的兩名弟子。如果二者擇其一,我甯願是拓寒。”

  “很遺憾,我的靈覺告訴我:他們都不是。”老人否定道:“但我能夠感應得到這個人已經來到了玉華殿,正在與我們咫尺之遙的地方。”

  “如果是這樣,或許我可以向您推薦一位年輕人。”少女說道:“不知道爲什麽,早在一年前與這年輕人初次相逢的時候,我便對他隱隱産生了一種特殊的預感。”

  沉默許久,老人說道:“今晚帶他來見我吧。別讓他知道我的存在。”

  少女答應說:“我會將他悄悄帶來這裏,但願不會令您失望。”

  “無所謂失望與如願。”老人說道:“我的孩子,你要懂得這一切都是天命注定,任何人都無法改變。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遵循它的意志,祈盼神賜的光榮……”

  “頭兒,在祥雲駕上爲何讓那個金不炎自討沒趣?”骷髅頭問霍去病。

  屋外夜色濃重,萦繞在峰頂的紫色霧光穿透窗紙映照在地上。

  玉後梨雲姬親自主持的接風盛宴還沒有散席,但這和霍去病毫無關系——他被軟禁在這間廂房裏,門外有兩名北鬥宮的弟子看守,連出門如廁都會形影不離地盯著。

  “純陽閣主金雲濤一共生了八個兒子,但仍舊在世的隻剩下兩人。你知道其它六個去了哪裏?”霍去病一聲冷笑:“他們都死在了金不炎手中。唯一幸免于難的長子金不愚天生癡呆,反而因禍得福躲過一劫。這便是『雲濤八子,末者爲最』的典故來曆,此後純陽閣閣主之位,再無其它競爭者。”

  “不會吧?”骷髅頭驚訝道:“難道金雲濤就眼睜睜看著八個兒子自相殘殺?”

  “你應該去問金雲濤。”霍去病冷冷道:“我隻知道金不炎既然能夠從這場手足相殘中脫穎而出,就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誰若小看了此人,遲早會完蛋。”

  “可是——”骷髅頭瞥了眼虛掩的房門,又問道:“咱們還要在這兒待多久?”

  “吱呀——”

  他的話音剛落,門被守在屋外的炎達和麻鋒古推開。

  炎達反手帶起屋門走到霍去病面前,惡狠狠道:“你坐在這兒倒也悠閑快活,卻累得我們倆在外面寸步不離地守著,連晚宴都不能出席!”

  “那又如何?”霍去病頭也不擡,臉上的鄙夷神情毫無掩飾:“你們不過是兩條任人呼來喚去的看門狗,能啃到兩根骨頭便該心滿意足了。”

  “我們是看門狗,那你呢?”麻鋒古獰笑道:“不就是一條等死的落水狗嗎?”

  霍去病悠然說道:“這麽說來,你們是打算趁機在我身上出出氣?”

  麻鋒古承認道:“是又怎樣?老子就是想好好教訓一下你這條漢狗!”

  “夠威風,好煞氣呀……”霍去病露出敬畏模樣挖苦道:“我不在的這幾年兩位想必十分寂寞,除了狗咬狗自得其樂之外,怕沒其它消遣了吧?”

  “去你娘的!”

  麻鋒古怒發沖冠跨步上前,揮動鐵拳砸向霍去病面門。

  霍去病身體向後稍稍一仰,探左手抓住麻鋒古右腕往裏運勁一扯,緊跟著右肘猶如鐵錘“砰”地轟中對方胸口膻中穴,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快逾閃電。

  麻鋒古尚未回過神來,便胸口一酸,落入了霍去病掌握之中。

  炎達大吃一驚:“你不是被科槐師叔禁制經脈,無法催動真氣了嗎?”

  霍去病輕蔑道:“你沒有聽說過北鬥宮絕技『氣血沖』麽?隻要在對方出手點穴時,將真氣瞬間凝聚在相應穴位對沖化解,便可保自身無虞。若非如此,我又豈會乖乖地任由科槐匈下手點穴?很抱歉,兩位落井下石的願望得落空了。”

  “好小子,從一開始你就居心叵測!”炎達拔刀劈向霍去病眉心:“放開麻鋒古!”

  霍去病端坐不動,左手提起麻鋒古壯碩的身軀往炎達的懷裏一推。

  炎達眼看自己的魔刀便要照著麻鋒古的腦門劈落,情急之下趕忙收勢側身,伸出左手攬住他的後腰。

  不防後背大椎穴上一麻,霍去病拳勁透入,一陣筋脈麻痺,他手足酸軟向前撲倒,手中魔刀失去控制,“噗”地在麻鋒古肩頭劃出一道血口。

  炎達挺身欲起,霍去病擡腳踏在他的腰眼上,揶揄道:“原來除了我,你也會用刀往同門師兄弟身上招呼,失敬失敬!”

  炎達掙紮不動破口大罵:“霍去病,你少放屁,有種一刀殺了老子!”

  麻鋒古也大叫道:“罵得好,老子化作惡鬼也不會放過這條卑鄙陰險的漢狗!”

  霍去病皺了皺眉,吩咐道:“鬼頭,我不想聽瘋狗狂吠,讓這兩個家夥安靜下來。”

  骷髅頭心領神會,使出“睡魇咒”,眼中綠芒一閃,炎達和麻鋒古登時昏沉沉睡去。

  霍去病從炎達腰上擡起左腳,才俯身出指點了麻鋒古肩膀刀傷四周的穴位將血止住,就聽屋外龍城公主溫柔的話音問道:“霍兄,我可以進來嗎?”

  霍去病打開房門,龍城公主一襲玉華殿金帶薩滿的神服亭亭玉立在門外,那雙彙聚了天地間所有鍾秀靈氣的漆黑星眸,好似會說話一般泛動著盈盈笑意,讓人渾然放下了塵世間的一切煩惱。

  “對不起,我剛從宴席上脫身,讓霍兄久等了。”龍城公主望向地上躺著的麻鋒古和炎達,見兩人隻是昏睡過去,並無大礙,又微笑道:“小妹力弱,能否麻煩霍兄將他們兩位送到榻上歇息,這樣躺在地上似乎不妥。”

  霍去病一手一個將炎達和麻鋒古拎起,輕松地提放到榻上,淡淡說道:“也是,這種力氣活本該我們男人來幹,焉能勞駕公主殿下。”

  “一年前我請霍兄來此,原本是準備趁三派集聚玉華殿的機會,爲霍兄和令師說項,從而澄清誤會,能讓你重歸北鬥宮門下。”龍城公主說道:“但如今看來,成功的希望已經微乎其微,況且,霍兄未必願意領情,重返北鬥宮。”

  “心領了。”霍去病出乎意料之外地向她欠了欠身說道:“其實能否擁有北鬥宮門人的身分無關緊要——那隻是一個虛名而已,怎麽敢勞公主殿下掛心,我的事情自己會解決。”

  “明白了。”龍城公主將一抹嬌憨的淺笑隱藏在了青銅面具背後,颔首道:“那霍兄是否可以陪我去見一個人,就算履踐了咱們的玉華之約。”

  霍去病彬彬有禮地手朝門外一引,輕輕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公主殿下,請!”

  骷髅頭心裏産生一縷詫異:他追隨在霍去病身邊的這大半年裏,幾乎沒看到過自己的主人會在別人面前表現得這樣謙恭有禮,或者說平易近人。

  “這世上的事還真不好說啊。”他不禁暗暗地發出感慨。

  兩人相偕往後山方向行去,路上偶爾有玉華殿的弟子看見霍去病,雖然心中有些奇怪,但有龍城公主在旁提燈引路,所以誰也不曾上來過問。

  “能提個問題麽?”霍去病鼻子裏聞到飄自身邊的淡淡少女體香芬芳,像一杯清醇醉人的美酒沁入心脾:“爲什麽魔門三派的首腦會雲集玉華殿?”

  “從八十年前起,每過二十年,玉華、北鬥、純陽三派便會遣出下一代最爲傑出的弟子舉行一次決鬥,以確定某件寶物在下個二十年裏的歸屬。今年輪到玉華殿做東,而三派弟子比試的日期便定在了後天。”

  龍城公主柔和的嗓音在寂靜的夜空下宛若天籁之聲,讓人發自內心地覺得,哪怕隻是聽她在自己耳邊娓娓道來,已是一種莫大的享受。

  “公主殿下應該是代表玉華殿出戰的二代弟子,因爲我已想不出貴派同門中還有誰能夠勝過你。”霍去病說道:“純陽閣派來的是金不炎,不知北鬥宮會讓誰出戰,拓寒麽?”

  “我可當不起霍兄的盛贊。”龍城公主眼睛裏看不到絲毫驕矜,笑著說道:“貴宮圈定的出戰人選確是拓寒世子。他和天權長老潔霜已于今日傍晚時分抵達,但令師傲霍宮主至今尚未露面。”

  “我看懸。”骷髅頭插嘴道:“拓寒那小子兩個多月前被衛大將軍打成重傷,想恢複元氣還得有些日子。頭兒,要不由你出手擺平金不炎吧,我也跟著威風一次。”

  霍去病冷然道:“你開什麽玩笑,我是北鬥宮花錢雇來的打手麽?”

  骷髅頭聽他語氣不善,嚇得不敢多說,隻恨自己鬼雄無用武之地。

  兩人又走出裏許,已到了後山,漸漸聽見了隆隆瀑布的轟鳴。

  在幽暗的雪松林內穿行須臾,那瀑布聲越來越響,忽然前方有人說道:“就在這兒吧!”

  骷髅頭一愣低聲道:“頭兒,這不是拓寒的聲音麽,他在跟誰說話?”

  霍去病沒有應聲,和龍城公主循著話音傳來的方向悄悄靠近,藏身在一株雪松後。

  林邊的瀑布前,一身勁裝魁梧雄偉的拓寒,手擎辟海魔槍站在一方青石上,雙目炯炯地注視著對面五丈開外的金不炎。

  拓寒沉聲道:“今日在祥雲駕上你曾當著衆人的面大言不慚道:『北鬥宮後繼無人』,有沒有這回事?”

  “原來拓寒兄將小弟從晚宴上偷偷拉到這兒來,是爲了這事。”金不炎慢慢晃動著折扇笑嘻嘻道:“不錯,這話是我說的。難道拓寒兄覺得我說得不對嗎?”

  “承認就好。”拓寒一記怒笑,抱槍施禮道:“小弟不才,鬥膽請金兄賜教!”

  金不炎搖頭說:“何必呢?反正後天就會交手,不用急于一時吧?”

  “請金兄放心,如果今夜之戰拓寒不幸敗北,後天的三派較藝我便主動棄權。”拓寒緩緩說道:“反之就請金兄當衆收回白天說的那句話!”

  “拓寒呐,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用得著這般逞強鬥勇麽?”金不炎歎了口氣道:“況且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何苦自取其辱。”

  “我讓你先手。”拓寒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神情更冷,低喝道:“請!”

  “罷了,我就陪拓寒兄玩上幾手。”金不炎收攏折扇,在掌心輕輕拍打道:“還是你先出招吧,不然我怕拓寒兄待會兒沒有還手的機會。”

  “夠狂。”由于水聲太大,骷髅頭功聚雙耳才能勉強聽清楚這兩人的交談內容,替拓寒不平道:“我真恨不得把他的胖臉一拳打扁。”

  龍城公主搖頭低語道:“這個人有驕狂的資本。拓寒過于耿直,恐怕會吃虧。”

  “吃一塹長一智,一個人隻有在跌倒後才能學會長大。”霍去病凝望拓寒,忽地低笑道:“當然這家夥可能是個例外,吃再多的虧依舊改不了火爆魯莽的臭脾氣。”

  “呼——”拓寒體內血霧奔湧迫向金不炎,辟海魔槍在手中铿锵顫鳴。

  “喀喇喇!”

  低空中蓦然布滿幽藍色的魔光,千百道雪亮的閃電當空劈落在拓寒的身周,卻遭到血霧的阻擋,無力更進一步轟擊在他的身上。

  從地下,從瀑布裏,從虛空間,冒出了一個又一個囂笑狂舞的鬼魂身影,光怪陸離,圍繞著拓寒上下翻飛,不斷嘗試著突入血狼魔罡凝鑄成的護體真氣。

  “千魂斬。”龍城公主目視金不炎輕聲道:“憑此一技他便可跻身陰陽天師之列。”

  “破!”拓寒舌綻春雷。

  逆風飄飛中,拓寒辟海魔槍直指金不炎心口轉動如輪,一蓬蓬雄渾罡風裏寒光迸閃,將撲來的鬼魂絞得粉碎,不可一世地攻向金不炎。

  金不炎臉上掛著不以爲意的招牌式笑容,心頭凝聚念力,左手在小腹前捏成法印淩空虛劃,嘴唇微微翕動念誦真言,寸步不動的伫立在原地。

  “轟!”

  空中數以千記的鬼魂遽然爆裂,迸射的綠光在電光石火之間凝聚成鋪天蓋地的鋒利刀芒,由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地飛旋削斬向拓寒。

  “啪啪啪!”

  辟海魔槍旋動出的碩大光輪不停地震碎綠色刀芒,槍身上迅速覆蓋上了一層如霜的幽光,顯然是受到了冥氣侵蝕。

  彷佛重逾萬鈞的力量壓在了槍上,辟海魔槍轉動的速度越來越慢,槍尖幻生出的光輪也在不停收縮。一束束刀芒趁虛而入,劈擊在拓寒的護體真氣上,撕裂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紅裂痕。

  “噗、噗、噗——”

  很快就有刀芒斬碎了拓寒的護體真氣,劃破他衣衫在肌膚上割開細小的血線,而後化作寒息滲入經脈,如毒蛇般貪婪地吞噬著血狼魔罡。

  更爲可怖的是,在“千魂斬”暴風驟雨般襲來的同時,金不炎居然還有餘力源源不絕地發動諸如“鈍身咒”、“亂神訣”、“裂心術”這類的精神攻擊,不停騷擾拓寒的心神,令他窮于應付。

  拓寒的槍鋒距離金不炎心口隻剩下不到兩丈,但正是這兩丈空間,成爲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哪怕向前挺進一寸都必須付出成倍的力量。

  “喝!”拓寒面容堅毅豪勇,一聲虎吼,辟海魔槍改刺爲掃,蕩向從高崖上洩落的水瀑。槍身上加持的水系魔符驟然亮起,隨著槍式掠過的軌跡,拖曳出一條長達五丈的紅色水龍,昂首咆哮席卷風雲。

  綠色的刀芒黯滅潰散,紅龍也由于水元的劇烈耗損迅速縮小,轉眼隻有初生時的一半長度。

  “疾!”拓寒振槍長嘯,再次催動槍身上的魔符凝聚水元,一波光華蕩漾,紅龍重振雄風,威猛絕倫地蕩盡刀芒進而直逼金不炎。

  “想玩真的?”金不炎不屑地笑了笑,折扇在身前自上而下輕輕一劃。

  “喀喇喇——”

  像是疾電劈過的巨響,虛空中陡然出現一道黑色的縫隙,旋即向四周擴散,猶如張開的血盆大口,登時將龍首吞沒。

  露在黑洞外的龍身也在劫難逃,從頭到尾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魔物在狠狠撕咬,匪夷所思地一段段消失不見。

  “幽冥噬空印!”拓寒的眼神裏閃過一絲訝異,破釜沉舟地大喝道:“碎!”

  辟海魔槍應聲劇震,剩餘的半截龍身轟然爆炸,罡風水霧飙濺,生成一股沛然莫禦的雄勁氣浪,生生炸碎了直徑已然超過兩丈的巨大黑洞。

  如同一塊黑色的玻璃支離破碎,幽冥噬空印化出的黑洞四分五裂,所有的流光風雨刹那之間和炸裂的黑洞殘片一起隱沒,彷佛被另一神秘空間吸食而去。

  “铿!”

  辟海魔槍奮盡餘力一往無前,穿越過最後的一丈距離刺向金不炎。

  拓寒的頭頂水霧騰騰,咬牙壓搾著所有潛能,隻是爲了向對面的純陽閣未來閣主證明:北鬥宮弟子不可辱,北鬥宮更是不可戰勝!

  紅霧跌宕,數十頭面目猙獰的血狼從他背後的虛空中凝鑄成形飛掠長空,探出獠牙,露出利爪,閃著電光,向金不炎厲吼著撲去。

  夜空被染紅,水瀑被映亮,天地間的肅殺之氣在這一霎盡數彙聚在拓寒的槍尖,連遠在四十丈外的骷髅頭都能感受到迫面而來的凜冽殺意!

  “啪!”金不炎展開折扇,在面前“嗚”地一扇,口中咒語已然念畢。

  扇面上的綠色鬼符驟亮,一層層光影剝落飛散在他的胸前,凝成一個套一個朝外擴展的幽綠光圈,頃刻將他的身影遮擋。

  “嗤嗤嗤嗤——”

  黑夜裏閃動過千萬縷五彩缤紛的幽光,好似飛蛾投火投射進金不炎身前的幽綠光圈內。

  “叮!”

  辟海魔槍的槍尖刺中光圈中心的空洞裏,卻似遇到了一股堅不可摧的力量,槍身激越顫鳴,一波波綠色的鬼光潮水似地沿著槍柄襲向拓寒雙手。

  一眨眼,他的手指已變得幽綠可怖,泛起了詭異熒光。

  血狼義無反顧地撞擊在光圈上,又接二連三地粉身碎骨。

  光圈層層幻滅,然而從虛空裏湧來的遊光彷佛永無窮盡,前僕後繼地填補進來,化出新圈。

  金不炎的折扇凝定在光圈後,笑容已不像開始時那樣從容自然。

  拓寒的勇悍出乎他預料之外,竟不惜耗損魔元施展出“天狼星動”的北鬥宮絕學,迫使自己也不得不亮出壓箱底的王牌奇術“萬靈法輪”。

  即使贏下這一戰,後天與龍城公主的決鬥未曾開戰便已暗虧了三分。

  “去死吧!”他心底殺機大熾,萬靈法輪轉守爲攻,層層湧向拓寒。

  拓寒身軀抖動,汗如漿下,咬牙承受著洶湧澎湃的冥力沖擊。

  如果他未曾在與衛青的一戰中元氣大傷,如果他的丹田內還留存著三成後勁,便會有足夠把握抵擋住萬靈法輪的步步緊逼。

  可惜現實中沒有那麽多的“如果”,他眼瞧著萬靈法輪猶如死神的陰影一寸寸籠罩到自己身上,卻已無力抗擊。

  一場北鬥宮與純陽閣公認最傑出二代弟子之間的較量,赫然成爲彼此間你死我活的無情搏殺。

  “死便死吧!”拓寒腦海裏倏然閃過決絕之念,撒開魔槍,縱身撲向金不炎,身軀仿似燃燒起來,周身湧動著絢麗的暗紅色光焰,突破光圈阻擊長驅直入,將最後的力量完全凝于右臂,拍出了石破天驚的一掌。

  “你瘋了!”金不炎臉上現出訝異,但同樣勢成騎虎,隻有一拼到底!

  千鈞一發之際,隱藏在林內的霍去病和龍城公主同時出手。

  “轟!”

  血霧奔湧,霍去病頭頂後方五瓣光花怒綻如盤,從中遁出一條魔龍長嘯向天,威力之強,氣勢之雄,較之剛才拓寒利用水元幻化的紅龍有過之而無不及,挾卷著萬裏長風九霄怒雲從雪松林中掠出,幾十丈距離就似在它的光影微一旋動間。

  身邊的龍城公主亦釋放出五彩魔鳳,伴在魔龍側旁比翼齊飛,流光溢彩美不勝收,彙聚起金木水火土五大元力翺翔天宇,映亮群山。

  “砰!”龍鳳翔空光耀萬丈,刺目的華彩令滿天的星辰黯然失色。

  來自四大魔門天驕的不同鋒芒,似在上蒼不經意地安排之下,終于狹路相逢,迸綻出驚心動魄的絕代風華——飛瀑倒流,山峰撼動,彷佛夜幕都在驚瑟的戰栗。

  萬靈法輪被炸得粉碎,強勁絕倫的光瀾將拓寒高高拋飛,摔向身後的一片灌木叢。

  “喀嚓喀嚓——”不知壓斷了多少灌木,拓寒勉力用手撐地彈起身形,丹田的魔氣早已抽空,衣衫破裂,遍體鱗傷,連吐三口淤血才稍稍疏解了胸口的淤塞郁積。

  金不炎的情形要比拓寒稍好一些,但那件珠光寶氣的袍服亦是千瘡百孔,冒著黑煙。幸虧最後時刻他使出“玄傷罩”才避免受創,但瞬間消耗的念力也極其驚人,再沒有能力繼續這場激戰。

  “是誰?”他抹去嘴角的一絲血跡,眼中寒光閃爍,望著魔龍彩鳳消隱在雪松林內的餘晖喘息道:“既然出手了,又何妨現身一會!”

  “叮!”

  辟海魔槍旋轉飛舞了半圈,憑借殘餘的靈性斜插進主人身前的泥地。

  拓寒手握魔槍穩住身形,注視著雪松林方向的表情複雜難明,嗓音暗啞地低吼道:“霍去病,我不領你的情!”

  “霍去病?”聽到這個名字金不炎怔了怔,想起白天見過的,那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年輕人。

  隻是祭起魔鳳的又會是誰?他目光閃了閃,似有所悟地透過一線煞氣。

  “頭兒,咱們要不要露個臉?”骷髅頭小聲咕哝道:“拓寒這家夥真是不識好歹。”

  霍去病沒有回答,默視拓寒半晌,隱隱看到前山有人聞聲禦風而來。

  他輕輕吐了口氣,向身旁的龍城公主道:“我們走吧。”

  龍城公主理解地輕輕颔首,偕著霍去病悄然離去,自始至終沒有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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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2 16:55:06
第五集 玉華傷 第四章 魔衍者



  “帝尊在洞中等你。”打開了洞口的結界,

龍城公主對霍去病說道。

  是他——霍去病非常清楚,在玉華殿內唯有一個人能夠擁有“帝尊”的稱號。

  “他不是瘋了麽?”骷髅頭想起竹筏上折蘭胭曾說過的話疑惑問道。

  龍城公主輕輕搖頭說:“他應該是這世上最爲清醒睿智的聖者之一。”

  “那我是不是該滿懷崇敬,一步三拜地爬進去?”霍去病朝她一笑走入石洞。

  在兩隻腳都踏入洞內的霎那,身後洞口突然消失隱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四周一片漆黑,感覺不到空氣流動也察覺不出華帝的存在。

  “頭兒,要不要打亮火折?”盡管骷髅頭晉升三星鬼王後已能黑夜視物,但在幽暗的石洞裏,他竟連霍去病的手腕都無法看見,不由得心裏一陣發怵。

  霍去病沒有回答,靜靜地伫立在原地,一雙眼睛如同夜空中的星辰閃爍著光芒。

  很奇怪,他莫名地覺得自己好像正飄浮在一片虛無缥缈的神異空間中,腳下的實地並不存在,光陰彷佛也在身前靜止。

  “喂,裏面有人嗎?”骷髅頭鼓起勇氣向石洞深處高聲叫道,喊聲猶如泥牛入海,連洞穴內常見的回音也聽不到一絲。

  死寂,像死一樣的沉寂。

  好奇害死鬼——他開始後悔自己幹嘛要跟進來。

  忽然,霍去病面前亮起一團朦胧微光,似是一面青銅鏡從黑暗中飄近。

  鏡面上,他看見了自己的臉龐,也看見了在銅鏡邊緣雕刻的一圈奇異花紋。

  “年輕人,請你用手拿起這面青銅鏡。”

  蒼老平和的聲音,自遙遠的虛空傳來。

  “頭兒,別動!”因爲對方說的是漢語,骷髅頭完全能夠聽懂,他警覺地低聲道:“小心這銅鏡裏有鬼。”

  那聲音說道:“請你好好考慮,或許下一刻的選擇就會徹底改變命運。”

  霍去病沉吟片刻,忽地懶洋洋笑道:“我大概三個多月沒照鏡子了。”

  他伸出左手握住銅鏡。

  霎那間,鏡面內爆射出一蓬炫目青光,像無數細小針芒狠狠刺痛他眼睛。

  “呼——”一股澎湃凜冽的神秘力量通過左手湧入霍去病的體內,他的魂魄仿似在彈指間被這股力量徹底吞噬,腦海遽然空白一片。

  如墜入一個奇異的夢中,他全身神經灼疼欲焚,靈台隱隱被迫入體內的那股詭異精神力量所占據,所有的意識思維赤裸裸地袒露,任由對方窺觑。

  不知過了多久,神秘力量退潮而去,霍去病的意念如海邊的礁石緩緩重現。鏡面上已沒有了自己的倒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清俊的老人臉龐。

  “不應該啊——”老人面容中流露出一縷困惑與驚詫,凝視著霍去病的面孔喃喃自語:“是什麽地方出了差錯,還是上天的本意如此……”

  不是剛才那老人的聲音!

  霍去病一怔,繼而笑道:“如果你們是在選美,那的確找錯了對象。我可以離開了麽?”

  “等一等。”鏡中人勸阻說:“其實你已通過揀選,隻是爲何體內會有仙族血脈?”

  骷髅頭好奇地問道:“什麽是仙族血脈,這點很重要麽?”

  “當然很重要。”先前那老人的聲音響起:“仙、魔、巫並稱爲神三族,遠在洪荒時代曾經是人間的主宰。雖然後來三族達成誓約,共同退回神界,但依舊留下了許多與凡人結合後生下的後裔。

  “經過三千年的繁衍,這些後裔的血統逐漸被凡人同化,不知不覺中失去了原有的神性。但依然有極少的純正血脈傳承至今,卻似大海撈針般可遇而不可求。甚至這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後裔發生血統變異,形成了諸如血裔、靈裔等若幹旁支族群。”

  “你是說,我的血統中存在仙族的神性?”霍去病眉宇微微向上一挑,自嘲道:“真該好好感謝生下我的人。他們雖然遺棄了自己的孩子,卻又送給了他一個高貴的出身。可惜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父親是誰!”

  鏡中人徐徐道:“不止仙族,你還擁有一半魔族血脈。換言之,你的父母分別具有純正的仙魔兩族血統,而且毫無保留遺傳給了他們的下一代。”

  “魔族的血脈……”霍去病輕輕地說,蓦然聳了聳雙肩道:“這倒好,我莫名其妙成了一個『雜種』。這便是我今晚的收獲嗎?”

  鏡中人微笑道:“更準確的說是『混血』。年輕人,我應該恭喜你——絕大多數神三族的後裔終其一生都未必能夠發現自己的體內其實蘊藏著驚人的潛力。”

  “恭喜就不必了。”霍去病灑逸一笑說:“因爲我就像在聽一個荒誕不經的笑話,原本索然無味的狼居胥山一行總算稍多了一點樂趣。不管你們想對我幹什麽,恕不奉陪。至于這面出鬼的銅鏡,也完璧歸趙!”

  一甩手,他將銅鏡用力擲向洞內,一抹青光劃過隱沒在濃重的黑暗中。

  “呼——”

  一陣風動,霍去病頭頂驟沉,似有一座沉重山嶽淩空壓下。

  “就是你了!”他聽到那個老人似喜似悲的聲音在頭頂低低說道,一雙冰涼的手牢牢扣住了自己肩頭,快得他完全來不及作出反應。

  “轟!”

  頭頂宛如被撬開,紅光爆綻間,冰冷洶湧的魔意沖入他的腦海。

  “你在幹什麽,快放開他!”骷髅頭掠出袖袂,借著卷蕩的紅光,驚駭地發現一名身穿神袍的白髯老人,雙腳朝天與霍去病頭對頭地筆直豎立在半空中。

  一蓬蓬紅色的魔光猶如血浪般從他的頭頂湧出,源源不斷地注入自己主人的身體裏。

  而霍去病挺立原地,好似中了魔咒,雙目迸濺出駭人的赤芒,身軀劇烈震顫著。

  從他體內泛出絢麗的紅色光華,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亮,彷佛被人放進了一個通透炫目的光罩裏,不時有一束束殷紅的電光迸出。

  骷髅頭情急之下催動鬼力,向老人轟出五團烏黑的雷光。

  “砰砰砰砰砰!”

  烏雷擊中老人閃著紅光的身軀,如被海綿吸水般吞沒。

  老人的身軀微微搖晃了兩下,口中輕喝道:“疾!”

  沒有等到骷髅頭發出第二道烏雷,便被石化“撲通”墜地。

  霍去病對于身外發生的事情已經毫無知覺,他好像被置身在一個巨大而漫長的夢境之中,眼前浮現過一幕幕驚心動魄,蕩氣回腸的壯麗景象……

  洪荒戰火、大禹治水、夏啓立國、成湯商誓、朝歌烽煙……如同是一個親曆者,他的思緒徜徉在過往三千年的長江大河中,載沉載浮地嘗盡人世間種種榮辱興衰悲歡離合;也見證了滾滾紅塵大江東去,仙道、魔門、巫統的曆代精英一次次不期而遇的悲壯碰撞……

  洞外,天色微明。

  一縷晨曦從彤紅色的朝霞後露出,灑照在石洞前。

  龍城公主已伫立通宵,結界將石洞與世隔絕,令她無從知曉此時石洞之內正在發生著什麽。陪伴她的,隻有晨起的啾啾鳥鳴和輕輕吹拂過的山風。

  這時候,她突然聽到了從洞內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沉悶轟響,腳下的山峰發出劇烈的震顫,如同從沉睡中被誰粗暴地驚醒。

  霍去病同樣也聽見了這一聲巨響,隻是那種震撼的感覺遠不如洞外人來得強烈。

  在剛過去的那段時間裏,他有如經曆了百世輪回,眼前的景象也追隨著歲月的流逝緩緩回到了現代。最後,竟似一個旁觀者般,看見了自己正在走入石洞,黑暗彷佛已無阻隔。

  “裏面有人嗎?”他聽見了骷髅頭戰戰兢兢的叫喊聲。

  “年輕人,請你用手拿起這面青銅鏡。”這聲音就像自己對自己說話。

  “頭兒,別動!小心這銅鏡裏有鬼!”

  “轟——”

  那聲驚天動地的轟鳴從腦海深處發出,所有的幻象沒入血紅的光幕之後,他赫然看見一行清晰的金字撲面而來:“三千年後,重返榮耀之土!”

  “三千年後,重返榮耀之土”——這是什麽意思?

  容不得有時間考慮,頭頂的壓力驟消,他的心神就似漣漪一樣波動著,在沉澱,在發酵,緩緩回到了現實。

  洞內亮起了光。

  一點點金色的熒火猶如千萬盞璀璨的星辰飄浮在空中,一位身穿神袍的白髯老人,盤膝坐在石洞盡頭的岩壁下,距離霍去病所站立的位置僅僅隻有三步之遙。

  老人的神態委頓疲憊,衣衫已被汗水濕透,一顆顆的汗珠沿著鼻窪鬓角絡繹不絕地滴淌到地上,令身前的一灘泥土顔色變得更深。

  霍去病的手中,不知何時舉起了飲雪魔刀,刀鋒上有鮮紅血珠如瑪瑙般冷冷滴下,變成了一顆石頭的骷髅頭滾落在他腳邊。

  “終于完成了……”從老人口中傳出虛弱而欣慰的話音:“你已擁有曆任魔衍者傳承了三千年的記憶與智能,其中也包括我的一份。與此同時,你也將繼承九十八位前任魔衍者未盡的使命,尋找宿命中的榮耀。”

  “我覺得自己剛才遭受了一次赤裸裸的強奸。”霍去病冷然望著老人:“任何人都不能主宰我的意願,即使他是高高在上的魔神!”

  老人笑了,艱難地喘息道:“這是我一生中聽到過最有意思的一個比喻。我的使命已經結束,薪盡火傳——這世上隻能有一個魔衍者。謝謝你用飲雪魔刀幫助我完成了兵解,也希望你不要恨我。”

  說完他的眼睛緩緩閉上,從眉心到後腦漸漸裂現出一道殷紅的血縫。

  “噗!”

  血霧噴濺,老人的頭顱裏湧出一團雪白聖潔的光華,轉瞬之間又如輕煙一般隱沒在虛空中。

  他的身軀迅速萎縮,眼睛裏閃爍的光采也徐徐褪淡,最終隻剩下一片空洞的灰白,原本晶瑩如玉的肌膚起皺轉黃成爲一具枯槁的屍體。

  空中飄浮的千萬熒光似流星隕落墜向地面,但未等著陸即已幻滅如煙。

  洞內的光線慢慢幽暗下來。“喀喇喀喇”的幾聲脆響,骷髅頭表面的青色岩層一塊塊剝落掉地,重新化作了一縷縷遊離在虛空中的土元。

  “頭兒,發生了什麽事?”骷髅頭蘇醒過來,抖落青岩殘片驚愕叫道:“老家夥死了!”

  “嗡——”

  一團彩光在霍去病的背後亮起,露出了被結界隱藏的洞口。

  剛才那聲發自石洞內部的巨響幾乎驚動了山上的所有人。第一個趕到的是玉後梨雲姬,卻驚異地發現洞口那道結界竟已無法開啓。

  緊跟著,玉華殿的三大金帶薩滿,北鬥宮的賓客,還有昨夜與拓寒惡戰一場的金不炎陸續趕至石洞前,正在詫異之際,結界卻自動消散了。

  玉後第一眼便看見了手握飲雪魔刀,背對洞口伫立的霍去病,然後是那位老人——坐在岩壁前的詭異遺體,腦上那道血痕在朝陽的映照下顯得異常觸目驚心。

  “華帝翹楚軒!”科槐匈失聲驚叫:“霍去病,你殺了他?”

  “見鬼,居然臨死還耍我一回。”霍去病眉頭皺了皺,轉過身來。

  一位風華絕代的中年女子手握細長的金色魔杖站立在洞外。

  她一頭烏發肌膚雪白,鳳眉入鬓目如秋波,一雙低垂的袖袂在晨風裏輕輕飄動,露出纖秀的皓腕。

  玉後梨雲姬,昨天他上山時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玉華殿最高統治者。

  玉後清冷的聲音問道:“霍去病,你可否對眼下的狀況向我們做一個解釋?”

  霍去病笑了笑,甚至看也不看一旁的龍城公主,回答道:“他已兵解羽化。”

  “胡說!”玉後身側的一位玉華殿金帶薩滿濕阗幹駁斥道:“以帝尊的道法修爲,十年之內便能修煉到肉身成聖、白日飛升的圓滿境界,又何必迫不及待地采取兵解這種等而下之的羽化手段?”

  霍去病滿不在乎地朝對方一攤雙手道:“我怎麽知道?也許是他一時想不開,覺得在這石洞裏吃不好睡不好,所以迫不及待地打算換種活法。”

  “有趣,有趣!”金不炎搖晃折扇“噗嗤”一笑道:“敢情帝尊是活膩味了?”

  一衆玉華殿門人向他怒目而視,玉後神情波瀾不驚又問道:“洞口有結界守護,唯有我和四位天師薩滿能夠開啓,你是怎麽進到了裏面?”

  “是我。”龍城公主平靜說道:“昨夜帝尊要見此人,是弟子引他入洞。”

  她萬萬也沒有想到,結界打開後所見竟是華帝翹楚軒橫屍石洞的情形。

  如果她緘口不言,幾乎沒有誰會將這件事和她扯到一起。盡管衆人都有看到龍城公主早早地守在石洞外,卻也隻當她是捷足先登,並未慮及其它。

  “你?”呼衍薩滿愣了下,驚訝道:“帝尊爲何要見霍去病?”

  龍城公主出人意料地輕輕搖頭道:“對不起,其中原因我不能說。”

  龍邪禅擰眉道:“外界傳聞華帝因修煉《萬法寶券》走火入魔,導緻精神失常、半瘋半巅,故此常年幽居不出。又怎會想到通過公主邀見霍去病?”

  玉後輕聲歎息道:“翹楚隱居在此的內情不說也罷,但我相信他絕不會尋求兵解。”

  “就是嘛,華帝頭上的刀傷和霍去病手裏的滴血魔刀已經說明了一切。”昨晚吃了霍去病大虧的麻鋒古說道:“鐵證如山,公主殿下不必替這漢狗辯護。”

  龍城公主道:“我隻是把自己知道的實情說出,不想冤枉了霍去病。”

  一直沒吭聲的拓寒喝道:“小霍,你也是條漢子,須得敢作敢當!”

  霍去病眉毛一揚似要動怒,卻又很快克制下去。

  他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道:“好啊,我承認昨晚一時頭腦發昏沖進了石洞,揮刀宰了華帝翹楚軒。這下你們所有人都該滿意了吧?拓寒,你和他們想要的,就是這個答案對不對?”

  拓寒怒道:“我要的是真相!你爲何要殺他,你又如何能毫發無傷地殺死已臻聖師化境的華帝?別拿這些不著邊際的怪話來唬弄我!”

  玉後打量著霍去病,在這個年輕人臉上既沒有慌張恐懼,也沒有憤怒悲苦,讓人琢磨不透此時此刻他心中究竟在想什麽?但她絕不能這樣放過他,更不能讓華帝翹楚軒死不瞑目,于是冷冷喝令道:“呼衍噩,拿下他!”

  “是!”呼衍噩轉眼望向霍去病,溫言問道:“年輕人,你沒有可能突圍逃脫,不如束手就擒聽候裁決。我可以向你保證,玉華殿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無辜之人,但也絕不會放過殺害帝尊的兇手!”

  “頭兒,怎麽辦?”骷髅頭欲哭無淚,哆哆嗦嗦道:“要不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先承認了下來?往後咱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或許還能有條生路。”

  霍去病哈哈大笑道:“別天真了,笨蛋。死在飲雪魔刀之下的匈奴人數以百計,就算沒有翹楚軒的事,北鬥宮也不可能善罷罷休。有句老話說:債多不愁——我的命隻有一條,誰感興趣可得抓緊工夫搶先動手。”

  “我來!”科槐匈闊步出列道:“他曾是北鬥宮弟子,清理門戶老夫責無旁貸!”

  “還有誰?”霍去病笑吟吟掃視衆人,臉上有種藐視一切的神氣,似乎如今的局面爲他提供了強烈的刺激,似乎在他一步步臨近的地獄裏也將樂得其所。

  好個狂徒!

  每個人心裏不約而同生出了被這年輕人蔑視的羞辱感,又不得不佩服他的膽量和鎮定,甚而覺得他更像是一個天生豪勇無所畏懼的匈奴勇士。

  “我!”拓寒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錯過今日,我怕往後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龍城公主沒有出聲,隻是甯靜地注視著霍去病的臉龐,悄悄將左手的一根玉指點向胸口,又朝他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霍去病像是沒看見,目光從呼衍噩、科槐匈和拓寒的身上一一掠過,說道:“難得我有這麽搶手。不過別急,至少先讓我從石洞裏走出來。”

  “請玉後小心。”金不炎突然插口道:“這小子可能會用華帝的遺體要挾我們!”

  “你倒提醒我了。”霍去病走到洞口的步履一停,沖著金不炎微微笑著說:“我是否應該考慮掉頭進洞拎起翹楚軒的屍首。假如有誰擋道,便在他老人家的遺體上狠狠砍上十七八刀——反正死人是不會在乎這些的。”

  “霍去病,你可以用翹楚的遺體要挾我們。但我保證,你絕不可能有機會在他身上砍下第二刀。”玉後的話語裏透著凜冽的寒意與讓人無法懷疑的自信:“你唯一的出路隻能是棄刀自首。”

  “小霍!”折蘭胭叫道,可乍然迎上霍去病明亮的眼神,接下來的話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不忍地將頭垂下。

  霍去病眼裏的光芒忽閃了一下,將視線從折蘭胭臉上移開,邁步走出石洞。

  正當所有人都以爲他會擺開門戶嚴陣以待時,霍去病背負在後腰的左手蓦地擡起,指尖金光躍動,一張神符“呼”地飄揚燃起。

  “喀喇喇——”

  驚天動地的轟鳴中,一尊閃耀著萬丈光芒的威武雷神浮現在高空中,千百束渾圓眩目的金色雷光幕天席地從他背後的天幕中洶湧而出,如斬裂蒼穹的絢爛斧芒,劈擊向洞外的數十丈方圓。

  “大雷鈞天符,快躲!”玉後面色微變,右手“天元魔杖”華光怒放,在面前形成一道巨大的透明水幕,如撐開的雨傘迎向神雷。

  鸠陽婆、呼衍噩等人齊齊出手,各自施展魔法神功抵禦天雷轟頂。

  一時間,石洞前光瀾如潮、轟鳴震耳,天地也在爲之戰栗變色。

  “霍去病,你別想逃!”科槐匈揮舞蕩日金槍在身周形成一團黃光,一邊格擋天雷一邊又驚又怒地大吼。

  “啊!”兵荒馬亂中人們猛然聽見了龍城公主的低聲驚呼。

  濕阗幹聞聲望去,不由大吃一驚道:“霍去病,你想幹什麽!”

  不知何時,龍城公主的玉頸已橫架上了柄血紅的魔刀。霍去病站在她背後,一手握刀抵住咽喉,一手環抱住龍城公主隻堪盈握有如江南女子的蠻腰,漫不經意道:“死人你們可以不在乎,那麽活人呢?”

  雷聲漸隱,衆人將霍去病逼在石洞前圍得水洩不通。然而投鼠忌器,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玉後似乎也沒能預料到會出現這種局面,蹙眉道:“我本以爲你好歹也是個鐵骨铮铮的男兒,沒想到居然會使出這般卑劣的手段。”

  “真是天大的誤會。”霍去病咧嘴一笑道:“綁架人質可是我最擅長的事情之一。問問拓寒,他會告訴你我擁有多麽豐富的經驗。至于鐵骨铮铮那更和我毫不沾邊,我得首先保證自己能夠活命,即使被人罵狗熊軟蛋膿包也無所謂。”

  玉後擔憂地看著龍城公主,見她緊閉雙目一言不發,幸好身上不像有受過傷害的樣子。

  她不僅是自己最爲心愛得意的弟子,也是玉華殿四大金帶薩滿之一,是最有可能的玉後繼任者和大單于疼愛寵信的長女。因此,她可以不在意霍去病要挾任何人,卻不得不在龍城公主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躊躇爲難。

  金不炎也在審視龍城公主和霍去病。

  他已八九不離十地猜到,昨晚出手解救拓寒的,必定是這兩個年輕人無疑。顯而易見,他和她都是自己不可忽視的勁敵,而且同樣年輕,同樣的前途無量。

  如果能夠藉眼下這微妙局面做點什麽,或許會更加符合日後的利益。

  金不炎的眼中遽然爆射出兩團妖豔奪目的綠芒,冷喝道:“霍去病,放開公主!”

  手中折扇“呼”地一響,一條墨綠色魔蛇從扇面上竄出,直噬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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