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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珍.奧斯汀 -【傲慢與偏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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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41:40
第十一章-->

  娘兒們吃過晚飯以後伊麗莎白就上樓到她姐姐那兒去,看她穿戴得妥妥貼貼不會著涼,便陪著她上客廳去。她的女朋友們見到她都表示歡迎,一個個都說非常高興。在男客們沒有來的那一個鐘頭裏她們是那麼和藹可親,伊麗莎白從來不曾看到過。她們的健談本領真是嚇人萉菧菗蒯,碭碧碫磁描述起宴會來纖毫入微,說起故事來風趣橫溢,譏笑起一個朋友來也是有聲有色。

  可是男客們一走進來,吉英就不怎麼引人注目了。達西一進門,彬格萊小姐的眼睛就立刻轉到他身上去,要跟他說話。達西首先向班納特小姐問好,客客氣氣地祝賀她病休複元;赫斯脫先生也對她微微一鞠躬,說是見到她“非常高興”;但是說到詞氣週到,情意懇切,可就比不上彬格萊先生那幾聲問候。彬格萊先生才算得上情深意切,滿懷歡欣。開頭半小時完全消磨在添煤上面,生怕屋子裏冷起來會叫病人受不了。吉英依照彬格萊的話,移坐到火爐的另一邊去,那樣她就離開門口遠一些,免得受涼。接著他自己在她身旁坐下,一心跟她說話,簡直不理睬別人。伊麗莎白正在對面角落裏做活計,把這全部情景都看在眼裏,感到無限高興。

  喝過茶以後,赫斯脫先生提醒她的小姨子把牌桌擺好,可是沒有用。她早就看出達西先生不想打牌,因此赫斯脫先生後來公開提出要打牌也被她拒絕了。她跟他說,誰也不想玩牌,只見全場對這件事都不作聲,看來她的確沒有說錯。因此,赫斯脫先生無事可做,只得躺在沙發上打瞌睡。達西拿起一本書來。彬格萊小姐也拿起一本書來。赫斯脫太太聚精會神地在玩弄自己的手鐲和指環,偶而也在她弟弟跟班納特小姐的對話中插幾句嘴。

  彬格萊小姐一面看達西讀書,一面自己讀書,兩件事同時並做,都是半心半意。她老是向他問句什麼的,或者是看他讀到哪一頁。不過,她總是沒有辦法逗她說話;她問一句他就答一句,答過以後便繼續讀他的書。彬格萊小姐所以要挑選那一本書讀,只不過因為那是達西所讀的第二卷,她滿想讀個津津有味,不料這會兒倒讀得精疲力盡了。她打了個呵欠,說道:“這樣度過一個晚上,真是多麼愉快啊!我說呀,什麼娛樂也抵不上讀書的樂趣。無論幹什麼事,都是一上手就要厭倦,讀書卻不會這樣!將來有一天我自己有了家,要是沒有個很好的書房,那會多遺憾喲。”

  誰也沒有理睬她。於是她又打了個呵欠,拋開書本,把整個房間裏望了一轉,要想找點兒什麼東西消遺消遺,這時忽聽得她哥哥跟班納特小姐說要開一次跳舞會,她就猛可地掉過頭來對他說:

  “這樣說,查爾斯,你真打算在尼日斐花園開一次跳舞會嗎?我勸你最好還是先徵求一下在場朋友們的意見再作決定吧。這裡面就會有人覺得跳舞是受罪,而不是娛樂,要是沒有這種人,你怪我好了。”

  “如果你指的是達西,”她的哥哥大聲說,“那麼,他可以在跳舞開始以前就上床去睡覺,隨他的便好啦。舞會已經決定了非開不可,只等尼可爾斯把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就下請貼。”

  彬格萊小姐說:“要是開舞會能換些花樣,那我就更高興了,通常舞會上的那老一套,實在討厭透頂。你如果能把那一天的日程改一改,用談話來代替跳舞,那一定有意思得多。”

  “也許有意思得多,珈羅琳,可是那還象什麼舞會呢。”

  彬格萊小姐沒有回答。不大一會兒工夫,她就站起身來,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故意在達西面前賣弄她優美的體態和矯健的步伐,只可惜達西只顧在那裏一心一意地看書,因此她只落得枉費心機。她絕望之餘,決定再作一次努力,於是轉過身來對伊麗莎白說:

  “伊麗莎•班納特小姐,我勸你還是學學我的樣子,在房間裏瞎走動走動吧。告訴你,坐了那麼久,走動一下可以提提精神。”

  伊麗莎白覺得很詫異,可是立刻依了她的意思。於是彬格萊小姐獻殷勤的真正目的達到了……達西先生果然抬起頭來,原來達西也和伊麗莎白一樣,看出了她在耍花招引人注目,便不知不覺地放下了書本。兩位小姐立刻請他來一塊兒踱步,可是他謝絕了,說是她們倆所以要在屋子裏踱來踱去,據他的想像,無非有兩個動機,如果他參加她們一起散步,對於她們的任何一個動機都會有妨礙。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彬格萊小姐極想知道他講這話用意何在,便問伊麗莎白懂不懂。

  伊麗莎白回答道:“根本不懂,他一定是存心刁難我們,不過你最好不要理睬他,讓他失望一下。”

  可惜彬格萊小姐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忍心叫達西先生失望,於是再三要求他非把他的所謂兩個動機解釋一下不可。

  達西等她一住口,便馬上說:“我非常願意解釋一下,事情不外乎是這樣的,你們是心腹之交,所以選擇了這個辦法來消磨黃昏,還要談談私事,否則就是你們自以為散起步來體態顯得特別好看,所以要散散步。倘若是出於第一個動機,我夾在你們一起就會妨礙你們;假若是出於第二個動機,那麼我坐在火爐旁邊可以更好地欣賞你們。”

  “噢,嚇壞人!”彬格萊小姐叫起來了。“我從來沒聽到過這麼毒辣的話。……虧他說得出,該怎麼罰他呀?”

  “要是你存心罰他,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伊麗莎白說。“彼此都可以罰來罰去,折磨來折磨去。作弄他一番吧……譏笑他一番吧。你們既然這麼相熟,你該懂得怎麼對付他呀。”

  “天地良心,我不懂得。不瞞你說,我們雖然相熟,可是要懂得怎樣來對付他,不差得遠呢。想要對付這種性格冷靜和頭腦機靈的人,可不容易!不行,不行,我想我們是搞不過他的。至於譏笑他,說句你不生氣的話,我們可不能憑空笑人家,弄得反而惹人笑話。讓達西先生去自鳴得意吧。”

  “原來達西先生是不能讓人笑話的!”伊麗莎白嚷道。“這種優越的條件倒真少有,我希望一直不要多,這樣的朋友多了,我的損失可大啦。我特別喜歡笑話。”

  “彬格萊小姐過獎我啦。”他說。“要是一個人把開玩笑當作人生最重要的事,那麼,最聰明最優秀的人……─不,最聰明最優秀的行為……─也就會變得可笑了。”

  “那當然羅,”伊麗莎白回答道,“這樣的人的確有,可是我希望我自己不在其內。我希望我怎麼樣也不會譏笑聰明的行為或者是良好的行為。愚蠢和無聊,荒唐和矛盾,這的確叫我覺得好笑,我自己也承認,我只要能夠加以譏笑,總是加以譏笑。不過我覺得這些弱點正是你身上所沒有的。”

  “或許誰都還會有這些弱點,否則可真糟了,絕頂的聰慧也要招人嘲笑了。我一生都在研究該怎麼樣避免這些弱點。”

  “例如虛榮和傲慢就是屬於這一類弱點。”

  “不錯,虛榮的確是個弱點。可是傲慢……只要你果真聰明過人……你就會傲慢得比較有分寸。”

  伊麗莎白掉過頭去,免得人家看見她發笑。

  “你考問達西先生考問好了吧,我想,”彬格萊小姐說。“請問結論如何?”

  “我完全承認達西先生沒有一些缺點。他自己也承認了這一點,並沒有掩飾。”

  “不,”達西說,“我並沒有說過這種裝場面的話。我有夠多的毛病,不過這些毛病與頭腦並沒有關係。至於我的性格,我可不敢自誇。我認為我的性格太不能委曲求全,這當然是說我在處世方面太不能委曲求全地隨和別人。別人的愚蠢和過錯我本應該趕快忘掉,卻偏偏忘不掉;人家得罪了我,我也忘不掉。說到我的一些情緒,也並不是我一打算把它們去除掉,它們就會煙消雲散。我的脾氣可以說是夠叫人厭惡的。我對於某個人一旦沒有了好感,就永遠沒有好感。”

  “這倒的的確確是個大缺點!”伊麗莎白大聲說道。“跟人家怨恨不解,的確是性格上的一個陰影可是你對於自己的缺點,已經挑剔得很嚴格。我的確不能再譏笑你了。你放心好啦。”

  “我,相信一個人不管是怎樣的脾氣,都免不了有某種短處,這是一種天生的缺陷,即使受教育受得再好,也還是克服不了。”

  “你有一種傾向,……對什麼人都感到厭惡,這就是你的缺陷。”

  “而你的缺陷呢,”達西笑著回答。“就是故意去誤解別人。”

  彬格萊小姐眼見這場談話沒有她的份,不禁有些厭倦,便大聲說道:“讓我們來聽聽音樂吧,露薏莎,你不怕我吵醒赫斯脫先生嗎?”

  她的姐姐毫不反對,於是鋼琴便打開了。達西想了一下,覺得這樣也不錯。他開始感覺到對伊麗莎白似乎已經過分親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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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班納特姐妹倆商量妥當了以後,伊麗莎白第二天早上就寫信給她母親,請她當天就派車子來接她們。可是,班納特太太早就打算讓她兩個女兒在尼日斐花園待到下星期二,以便讓吉英正好住滿一個星期,因此不大樂意提前接她們回家,回信也寫得使她們不太滿意,……至少使伊麗莎白不十分滿意,因為她急於要回家。班納特太太信上說,非到星期二,家裡弄不出馬車來。她寫完信之後,又補寫了幾句,說是倘若彬格萊先生兄妹挽留她們多待幾天,她非常願意讓她們待下去。怎奈伊麗莎白就是不肯待下去,她打定主意非回家不可……也不怎麼指望主人家挽留她們,她反而怕人家以為她們賴在那兒不肯走。於是她催促吉英馬上去向彬格萊借馬車。她們最後決定向主人家說明,她們當天上午就要離開尼日斐花園,而且把借馬車的事也提出來。

  主人家聽到這話,表示百般關切,便再三挽留她們,希望她們至少待到下一天再走,吉英讓她們說服了,於是姐妹倆只得再耽擱一天。這一下可叫彬格萊小姐後悔挽留她們,她對伊麗莎白又嫉妒又討厭,因此也就顧不得對吉英的感情了。彬格萊聽到她們馬上要走非常發愁,便一遍又一遍勸導吉英,說她還沒有完全複元,馬上就走不大妥當,可是吉英既然覺得自己的主張是對的便再三堅持。

  不過達西卻覺得這是個好消息,他認為伊麗莎白在尼日斐花園待得夠久了。他沒想到這次會給她弄得這般地心醉,加上彬格萊小姐一方面對她沒禮貌,另方面又越發拿他自己開玩笑。他靈機一動,決定叫自己特別當心些,目前決不要流露出對她有什麼愛慕的意思……─一點兒形跡也不要流露出來,免得她存非份之想,就此要操縱我達西的終身幸福。他感覺到,假如她存了那種心,那麼一定是他昨天對待她的態度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叫她不是對他更有好感,便是把他完全厭棄。他這樣拿定了主意,於是星期六一整天簡直沒有跟她說上十句話。雖然他那天曾經有一次跟她單獨在一起待了半小時之久,他卻正大光明地用心看書,看也沒看她一眼。

  星期日做過晨禱以後,班家兩姐妹立即告辭,主人家幾乎人人樂意。彬格萊小姐對伊麗莎白一下子變得有禮貌起來了,對吉英也一下子變得親熱了。分手的時候,她先跟吉英說,非常盼望以後有機會在浪博恩或者在尼日斐花園跟她重逢,接著又十分親切地擁抱了她一番,甚至還跟伊麗莎白握了握手。伊麗莎白高高興興地告別了大家。

  到家以後,母親並不怎麼熱誠地歡迎她們。班納特太太奇怪她們倆怎麼竟會提前回來,非常埋怨她們給家裏招來那麼多麻煩,說是吉英十拿九穩地又要傷風了。倒是她們的父親,看到兩個女兒回家來了,嘴上雖然沒有說什麼歡天喜地的話,心裏確實非常高興。他早就體會到,這兩個女兒在家裏的地位多麼重要。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聊天的時候,要是吉英和伊麗莎白不在場,就沒有勁,甚至毫無意義。

  她們發覺曼麗還象以往一樣,在埋頭研究和聲學以及人性的問題,她拿出了一些新的札記給她們欣賞,又發表一些對舊道德的新見解給她們聽。咖苔琳和麗迪雅也告訴了她們一些新聞,可是性質完全不同。據她們說,民兵團自從上星期三以來又出了好多事,添了好多傳說;有幾個軍官新近跟她們的姨爹吃過飯;一個士兵挨了鞭打,又聽說弗斯脫上校的確快結婚了。

第十三章-->

  第二天吃過早飯的時候班納特先生對他的太太說:“我的好太太,我希望你今天的午飯準備得好一些因為我預料今天一定有客人來。”

  “你指的是那一位客人,我的好老爺?我一些也不知道有誰要來除非夏綠蒂•盧卡斯碰巧會來看我們,我覺得拿我們平常的飯餐招待她也夠好了。我不相信她在家裏經常吃得這麼好。”

  “我所說到的這位客人是位男賓又是個生客。”

  班納特太太的眼睛閃亮了起來。“一位男賓又是一位生客!那準是彬格萊先生,沒有錯。……哦厬厭嘏嘎,榴榞構榭吉英,你從來沒出過半點兒風聲,你這個狡猾的東西!……嘿,彬格萊先生要來,真叫我太高興啦。可是……老天爺呀!運氣真不好,今天連一點兒魚也買不著。……麗迪雅寶貝兒,代我按一按鈴。我要馬上吩咐希爾一下。”

  她的丈夫連忙說:“並不是彬格萊先生要來;說起這位客人,我一生都沒見過他。”

  這句話叫全家都吃了一驚。他的太太和五個女兒立刻迫切地追問他,使他頗為高興。

  拿他太太和女兒們的好奇心打趣了一陣以後,他便原原本本地說:“大約在一個月以前,我就收到了一封信,兩星期以前我寫了回信,因為我覺得這是件相當傷腦筋的事,得趁早留意。信是我的表侄柯林斯先生寄來的。我死了以後,這位表侄可以高興什麼時候把你們攆出這所屋子,就什麼時候攆出去。”“噢,天啊,”他的太太叫起來了。“聽你提起這件事我就受不了。請你別談那個討厭的傢夥吧。你自己的產業不能讓自己的孩子繼承,卻要讓別人來繼承,這是世界上最難堪的事。如果我是你,一定早就想出辦法來補救這個問題啦。”

  吉英和伊麗莎白設法把繼承權的問題跟她解釋了一下。其實她們一直沒法跟她解釋,可是這個問題跟她是講不明白的。她老是破口大罵,說是自己的產業不能由五個親生女兒繼承,卻白白送給一個和她們毫不相干的人,這實在是太不合情理。

  “這的確是一最不公道的事,”班納特先生說,“柯林斯先生要繼承浪博恩的產業,他這樁罪過是洗也洗不清的。不過,要是你聽聽他這封信裏所說的話,那你就會心腸軟一些,因為他這番表明心跡還算不錯。”

  “不,我相信我絕對不會心軟下來;我覺得他寫信給你真是既沒有禮貌,又非常虛偽。我恨這種虛偽的朋友。他為什麼不象他的爸爸那樣跟你吵得不可開交呢?”

  “哦,真的,他對這個問題,好象也有些為了顧全孝道,猶豫不決,且讓我把信讀給你們聽吧!”

  親愛的長者:

  以前你為先父之間曾有些芥蒂,這一直使我感到不安。自先父不幸棄世以來,我常常想到要彌補這個裂痕;但我一時猶豫,沒有這樣做,怕的是先父生前既然對閣下唯恐仇視不及,而我今天卻來與閣下修好,這未免有辱先人。……“注意聽呀,我的好太太。”……不過目前我對此事已經拿定主張,因為我已在復活節那天受了聖職。多蒙故劉威斯•德•包爾公爵的孀妻咖苔琳•德•包爾夫人寵禮有加,恩惠並施,提拔我擔任該教區的教士,此後可以勉盡厥誠,恭待夫人左右,奉行英國教會所規定的一切儀節,這真是拜三生不幸。況且以一個教士的身份來說,我覺得我有責任盡我之所及,使家家戶戶得以敦穆親誼,促進友好。因此我自信這番好意一定會受到你的重視,而有關我繼承浪博恩產權一事,你也可不必介意。並請接受我獻上的這一枝橄欖枝。我這樣侵犯了諸位令媛的利益,真是深感不安,萬分抱歉,但請你放心,我極願給她們一切可能的補償,此事容待以後詳談。如果你不反對我踵門拜候,我建議於十一月十八是,星期一,四點鐘前來拜謁,甚或在府上叨擾至下星期六為止。這對於我毫無不便之處,因為咖苔琳夫人決不會反對我星期日偶而離開教堂一下,只消有另一個教士主持這一天的事懷就行了。敬向尊夫人及諸位令媛致候。

  你的祝福者和朋友威廉•柯林斯

  十月十五日寫於威斯特漢附近的肯特郡漢斯福村

  “那麼,四點鐘的時候,這位息事寧人的先生就要來啦,”班納特先生一邊把信折好,一邊說。“他倒是個很有良心、很有禮貌的青年,一定是的;我相信他一定會成為一個值得器重的朋友,只要咖苔琳夫人能夠開開恩,讓他以後再上我們這兒來,那更好啦。”

  “他講到我們女兒們的那幾句話,倒還說得不錯;要是他果真打算設法補償,我倒不反對。”

  吉英說:“他說要給我們補償,我們雖然猜不出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他這一片好意也的確難得。”

  伊麗莎白聽到他對咖苔琳夫人尊敬得那麼出奇,而且他竟那麼好心好意,隨時替他自己教區裏的居民行洗禮,主持婚禮和喪禮,不覺大為吃驚。

  “我看他一定是個古怪人,”她說。“我真弄不懂他。他的文筆似乎有些浮誇。他所謂因為繼承了我們的產權而感到萬分抱歉,這話是什麼意思呢?即使這件事可以取消,我們也不要以為他就肯取消,他是個頭腦清楚的人嗎,爸爸?”

  “不,寶貝,我想他不會是的。我完全認為他是恰恰相反。從他信裏那種既謙卑又自大的口氣上就可以看得出來。我倒真想見見他。”

  曼麗說:“就文章而論,他的信倒好象寫得沒有什麼毛病。橄欖枝這種說法雖然並不新穎,可是我覺得用得倒很恰當。”

  在咖苔琳和麗迪雅看來,無論是那封信也好,寫信的人也好,都沒有一點兒意思。反正她們覺得她們的表兄絕不會穿著“紅制服”來,而這幾個星期以來,穿其他任何顏色的衣服的人,她們都不樂意結交。至於她們的母親,原來的一般怨氣已經被柯林斯先生一封信打消了不少,她倒準備相當平心靜氣地會見他,這使得她的丈夫和女兒們都覺得非常奇怪。

  柯林斯先生準時來了,全家都非常客氣地接待他,班納特先生簡直沒有說什麼話;可是太太和幾位小姐都十分願意暢談一下,而柯林斯先生本人好象既不需要人家鼓勵他多說話,也不打算不說話。他是個二十五歲的青年,高高的個兒,望上去很肥胖,他的氣派端莊而堂皇,又很拘泥禮節。他剛一坐下來就恭維班納特太太福氣好,養了這麼多好女兒,他說,早就聽到人們對她們美貌讚揚備至,今天一見面,才知道她們的美貌遠遠超過了她們的名聲;他又說,他相信小姐們到時候都會結下美滿良緣。他這些奉承話,人家真不大愛聽,只有班納特太太,沒有哪句恭維話聽不下去,於是極其乾脆地回答道:

  “我相信你是個好心腸的人,先生;我一心希望能如你的金口,否則她們就不堪設想了。事情實在擺布得太古怪啦。”

  “你大概是說產業的繼承權問題吧。”

  “唉,先生,我的確是說到這方面。你得承認,這對於我可憐的女兒們真是件不幸的事。我並不想怪你,因為我也知道,世界上這一類的事完全靠命運。一個人的產業一旦要限定繼承人,那你就無從知道它會落到誰的手裏去。”

  “太太,我深深知道,這件事苦了表妹們,我在這個問題上有很多意見,一時卻不敢莽撞冒失。可是我可以向年輕的小姐們保證,我上這兒來,就是為了要向她們表示我的敬慕。目前我也不打算多說,或許等到將來我們相處得更熟一些的時候……”

  主人家請他吃午飯了,於是他的話不得不被打斷。小姐們彼此相視而笑。柯林斯先生所愛慕的才不光光是她們呢。他把客廳、飯廳、以及屋子裏所有的傢具,都仔細看了一遍,讚美了一番。班納特太太本當聽到他讚美一句,心裏就得意一陣,怎奈她也想到,他原來是把這些東西都看作他自己未來的財產,因此她又非常難受。連一頓午飯也蒙他稱賞不置,他請求主人告訴他,究竟是哪位表妹燒得這一手好菜。班納特太太聽到他這句話,不禁把他指責了一番。她相當不客氣地跟他說,她們家裏現在還雇得起一個像樣的廚子,根本用不到女兒們過問廚房裏的事。他請求她原諒,不要見怪。於是她用柔和的聲調說,她根本沒有怪他,可是他卻接接連連地道歉了一刻鐘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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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42:47
第十四章-->

  吃飯的時候,班納特先生幾乎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等到傭人們走開以後,他就想道,現在可以跟這位客人談談了。他料想到,如果一開頭就談到咖苔琳夫人身上去,這位貴客一定會笑逐顏開的,於是他便拿這個話題做開場白,說是柯林斯先生有了那樣一個女施主,真是幸運極了,又說咖苔琳•德•包爾夫人對他這樣言聽計從,而且極其週到地照顧到他生活方面的安適,真是十分難得。班納特先生這個話題選得再好也沒有了。柯林斯先生果然滔滔不絕地讚美起那位夫人來。這個問題一談開了頭,他本來的那種嚴肅態度便顯得更嚴肅了,他帶著非常自負的神氣說,他一輩子也沒有看到過任何有身價地位的人,能夠象咖苔琳夫人那樣的有德行,那樣的親切謙和。他很榮幸,曾經當著她的面講過兩次道,多蒙夫人垂愛,對他那兩次講道讚美不絕。夫人曾經請他到羅新斯去吃過兩次飯,上星期六晚上還請他到她家裏去打過“誇錐”。據他所知,多少人都認為咖苔琳夫人為人驕傲,可是他只覺得親切。她平常跟他攀談起來,總是把他當作一個有身份的人看待。她絲毫不反對他和鄰居們來往,也不反對他偶而離開教區一兩個星期,去拜望拜望親友們。多蒙她體恤下情,曾經親自勸他及早結婚,只要他能夠謹慎選擇對象。她還到他的寒捨去拜訪過一次,對於他住宅所有經過他整修過的地方都十分贊成,並且蒙她親自賜予指示,叫他把樓上的璧櫥添置幾個架子。

  班納特太太說:“我相信這一切都做得很得體,很有禮貌,我看她一定是個和顏悅色的女人。可惜一般貴夫人們都比不上她。她住的地方離你很近嗎,先生?”

  “寒捨那個花園跟她老夫人住的羅新斯花園,只隔著一條衚同。”

  “你說她是個寡婦嗎,先生?她還有家屬嗎?”

  “她只有一個女兒,……也就是羅新斯的繼承人,將來可以繼承到非常大的一筆遺產呢。”

  “噯呀,”班納特太太聽得叫了起來,一面又搖了搖頭。“那麼,她比多少姑娘們都福氣她。她是怎樣的一位小姐?長得漂亮嗎?”

  “她真是個極可愛的姑娘。咖苔琳夫人自己也說過,講到真正的漂亮,德•包爾小姐要勝過天下最漂亮的女性;因為她眉清目秀,與眾不同,一看上去就知道她出身高貴。她本來可以多才多藝,只可惜她體質欠佳,沒有進修,否則她一定琴棋書畫樣樣通曉,這話是她女教師說給我聽的,那教師現在還跟她們母女住在一起。她的確是可愛透頂,常常不拘名份,乘著她那輛小馬車光臨寒捨。”

  “她覲見過皇上嗎?在進過宮的仕女們中,我好象沒有聽見過她的名字。”

  “不幸她身體柔弱,不能過京城去,正如我有一天跟咖苔琳夫人所說的,這實在使得英國的宮庭裏損失了一件最明媚的裝璜;她老人家對我這種說法很是滿意。你們可以想像得到,在任何場合下,我都樂於說幾句巧妙的恭維話,叫一般太太小姐們聽得高興。我跟咖苔琳夫人說過好多次,她的美麗的小姐是一位天生的公爵夫人,將來不管嫁給哪一位公爵姑爺,不論那位姑爺地位有多高,非但不會增加小姐的體面,反而要讓小姐來為他爭光。這些話都叫她老人家聽得高興極了,我總覺得我應該在這方面特別留意。”

  班納特先生說:“你說得很恰當,你既然有這種才能,能夠非常巧妙地捧人家的場,這對於你自己也會有好處。我是否可以請教你一下,你這種討人喜歡的奉承話,是臨時想起來的呢,還是老早想好了的?”

  “大半是看臨時的情形想起來的;不過有時候我也自己跟自己打趣,預先想好一些很好的小恭維話,平常有機會就拿來應用,而且臨說的時候,總是要裝出是自然流露出來的。”

  班納特先生果然料想得完全正確,他這位表侄確實象他所想像的那樣荒謬,他聽得非常有趣,不過表面上卻竭力保持鎮靜,除了偶而朝著伊麗莎白望一眼以外,他並不需要別人來分享他這份愉快。

  不過到吃茶的時候,這一場罪總算受完了。班納特先生高高興興地把客人帶到會客室裏,等到茶喝完了,他又高高興興地邀請他朗誦點什麼給他的太太和小姐們聽。柯林斯先生立刻就答應了,於是她們就拿了一本書給他,可是一看到那本書(因為那本書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從流通圖書館借來的)他就吃驚得往後一退,連忙聲明他從來不讀小說,請求她們原諒。吉蒂對他瞪著眼,麗迪雅叫起來了。於是她們另外拿了幾本書來,他仔細考慮了一下以後,選了一本弗迪斯的《講道集》。他一攤開那本書,麗迪雅不禁目瞪口呆,等到他那麼單調無味,一本正經地剛要讀完三頁的時候,麗迪雅趕快岔斷了他:

  “媽媽,你知不知道腓力普姨爹要解雇李卻?要是他真的要解雇他,弗斯脫上校一定願意雇他。這是星期六那一天姨爹親自告訴我的。我打算明天上麥裏屯去多了解一些情況,順便問問他們,丹尼先生什麼時候從城裏回來。”

  兩個姐姐都吩咐麗迪雅住嘴;柯林斯先生非常生氣,放下了書本,說道:

  “我老是看到年輕的小姐們對正經書不感興趣,不過這些書完全是為了她們的好處寫的。老實說,這不能不叫我驚奇,因為對她們最有利益的事情,當然莫過於聖哲的教訓。可是我也不願意勉強我那年輕的表妹。”

  於是他轉過身來要求班納特先生跟他玩“貝加夢”,班納特先生一面答應了他,一面說,這倒是個聰明的辦法,還是讓這些女孩子們去搞她們自己的小玩藝吧。班納特太太和她五個女兒極有禮貌地向他道歉,請他原諒麗迪雅打斷了他朗誦對書,並且說,他要是重新把那本書讀下去,她保證決不會有同樣的事件發生。柯林斯先生請她們不要介意,說是他一點兒也不怪表妹,決不會認為她冒犯了他而把她懷恨在心。他解釋過以後,就跟班納特先生坐到另一張桌子上去,準備玩“貝加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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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43:13
第十五章-->

  柯林斯先生並不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雖然也受過教育,也踏進了社會但是先天的缺陷卻簡直沒有得到什麼彌補。他大部分日子是在他那守財奴的文盲父親的教導下度過的。他也算進過大學,實際上不過照例住了幾個學期並沒有結交一個有用的朋友。他的父親管束得他十分嚴厲,因此他的為人本來很是謙卑不過他本是個蠢材,現在生活又過得很優閒當然不免自高自大,何況年紀輕輕就發了意外之財,更其自視甚高,哪還談得上謙卑。當時漢斯福教區有個牧師空缺,他鴻運享通,得到了咖苔琳•德•包爾夫人的提拔。他看到他的女施主地位頗高,便悉心崇拜,備加尊敬;另方面又自命不凡,自以為當上了教士,該有怎樣怎樣的權利,於是他一身兼有了驕傲自大和謙卑順從的兩重性格。

  他現在已經有了一幢好房子,一筆可觀的收入,想要結婚了。他所以要和浪博恩這家人家講和修好,原是想要在他們府上找個太太。要是這家人家的幾位小姐果真象大家所傳聞的那麼美麗可愛,他一定要挑選一個。這就是他所謂補償的計劃,贖罪的計劃,為的是將來繼承她們父親的遺產時可以問心無愧。他認為這真是個獨出心裁的辦法,既極其妥善得體,又來得慷慨豪爽。

  他看到這幾位小姐之後,並沒有變更本來的計劃。一看到吉英那張可愛的臉蛋兒,他便拿定了主張,而且更加確定了他那些老式的想法,認為一切應當先娶最大的一位小姐。頭一個晚上他就選中了她。不過第二天早上他又變更了主張,因為他和班納特夫人親親密密地談了一刻鐘的話,開頭談談他自己那幢牧師住宅,後來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心願招供了出來,說是要在浪博恩找一位太太,而且要在她的令嬡們中間找一位。班納特太太親切地微笑著,而且一再鼓勵他,不過談到他選定了吉英,她就不免要提請他注意一下子了。“講到我幾個小女兒,我沒有什麼意見……當然也不能一口答應……不過我還沒有聽說她們有什麼對象;至於我的大女兒,我可不得不提一提……我覺得有責任提醒你一下……大女兒可能很快就要訂婚了。”

  柯林斯先生只得撇開吉英不談,改選伊麗莎白,一下子就選定了……就在班納特太太撥火的那一剎那之間選定的。伊麗莎白無論是年齡,美貌,比吉英都只差一步,當然第二個就要輪到她。

  班納特太太得到這個暗示,如獲至寶,她相信很快就可以嫁出兩個女兒了;昨天她提都不願意提到的這個人,現在卻叫她極為重視了。

  麗迪雅原說要到麥裏屯支走走,她這個念頭到現在還沒有打消。除了曼麗之外,姐姐們都願意跟她同去;班納特先生為了要把柯林斯先生攆走,好讓自己在書房裏清凈一陣,便請他也跟著她們一起去。原來柯林斯先生吃過早飯以後,就跟著他到書房來了,一直待到那時候還不想走,名義上在看他所收藏的那本大型的對開本,事實上卻在滔滔不絕地跟班納特先生大談他自己在漢斯福的房產和花園,弄得班納特先生心煩意亂。他平常待在書房裏就是為了要圖個悠閒清凈。他曾經跟伊麗莎白說過,他願意在任何一間房間裏,接見愚蠢和自高自大的傢夥,書房裏可就不能讓那些人插足了。因此他立刻恭恭敬敬地請柯林斯先生伴著他女兒們一塊兒去走走,而柯林斯先生本來也只配做一個步行家,不配做一個讀書人,於是非常高興地合上書本走了。

  他一路廢話連篇,表妹們只得客客氣氣地隨聲附和,就這樣打發著時間,來到了麥裏屯。幾位年紀小的表妹一到那裏,就再也不去理會他了。她們的眼睛立刻對著街頭看來看去,看看有沒有軍官們走過,此外就只有商店櫥窗裏的極漂亮的女帽,或者是最新式的花洋布,才能吸引她們。

  不到一會兒工夫,這許多小姐都注意到一位年輕人身上去了。那人她們從來沒見過,一副道地的紳士氣派,正跟一個軍官在街道那邊散步。這位軍官就是丹尼先生,麗迪雅正要打聽他從倫敦回來了沒有。當她們打那兒走過的時候,他鞠了一個躬。大家看到那個陌生人風度翩翩,都楞了一下,只是不知道這人是誰。吉蒂和麗迪雅決定想法子去打聽,便藉口要到對面舖子裏去買點東西,帶頭走到街那邊去了。也正是事有湊巧,她們剛剛走到人行道上,那兩個男人也正轉過身來,走到那地方。丹尼馬上招呼她們,並請求她們讓他把他的朋友韋翰先生介紹給她們。他說韋翰是前一天跟他一塊兒從城裏回來的,而且說來很高興,韋翰已經被任命為他們團裏軍官。這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因為韋翰這位青年,只要穿上一身軍裝,便會十全十美。他的容貌舉止確實討人喜歡。他沒有一處長得不漂亮,眉目清秀,身材魁梧,談吐又十分動人。一經介紹之後,他就高高興興,懇懇切切地談起話來……既懇切,又顯得非常正派,而且又有分寸。他們正站在那兒談得很投機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得得的馬蹄聲,只見達西和彬格萊騎著馬從街上過來。這新來的兩位紳士看見人堆裏有這幾位小姐,便連忙來到她們跟前,照常寒喧了一番,帶頭說話的是彬格萊,他大部分的話都是對班納特小姐說的。他說他正要趕到浪博恩去拜訪她。達西證明他沒有撒謊,同時鞠了個躬。達西正打算把眼睛從伊麗莎白身上移開,這時突然看到了那個陌生人。只見他們兩人面面相覷,大驚失色,伊麗莎白看到這個邂逅相遇的場合,覺得很是驚奇。兩個人都變了臉色,一個慘白,一個通紅,過了一會兒,韋翰先生按了按帽子,達西先生勉強回了一下禮。這是什麼意思呢?既叫人無從想像,又叫人不能不想去打聽一下。又過了一會兒,彬格萊先生若無其事地跟她們告別了,騎著馬跟他朋友管自走了。

  丹呢先生和韋翰先生陪著幾位年輕的小姐,走到腓力普家門口,麗迪雅小姐硬要他們進去,甚至腓力普太太也打開了窗戶,大聲地幫著她邀請,他們卻鞠了個躬告辭而去。

  腓力普太太一向喜歡看到她的侄女們,那大的兩個新近不常見面,因此特別受歡迎。她懇切地說。她們姐妹倆突然回家來,真叫她非常驚奇,要不是碰巧在街上遇到鐘斯醫生的藥舖子裏那個跑街的小夥子告訴她,說是班納特家的兩位小姐都已回家了呢,這是因為她們家裏沒有打發馬車去接她們的緣故,正當她們這樣閒談的時候,吉英向她介紹柯林斯先生,她不得不跟他寒喧幾句,她極其客氣地表示歡迎他,他也加倍客氣地應酬她而且向她道歉,說是素昧生平,不該這麼冒冒失失闖到她府上來,又說他畢竟還是非常高興,因為介紹他的那幾位年輕小姐和他還有些親戚關係,因此他的冒昧前來也還勉強說得過去。這種過分的禮貌使腓力普太太受寵若驚。不過,正當她仔細量著這一位生客的時候,她們姐妹倆卻又把另一位生客的事情,大驚小怪地提出來向她問長問短,她只得又來回答她們的話,可是她能夠說給侄女兒們聽的,也無非是她們早已知道了的一些情形。她說那位生客是丹尼先生剛從倫敦帶來的,他將要在某某郡擔任起一個中尉的職責,又說,他剛剛在街上走來走去的時候,她曾經對他望了整整一個鐘頭之久。這時如果韋翰先生從這兒經過,吉蒂和麗迪雅一定還要繼續張望他一番;可惜現在除了幾位軍官之外,根本沒有人從窗口走過,而這些軍官們同韋翰先生一比較,都變成一些“愚蠢討厭的傢夥”了。有幾個軍官明天要上腓力普家裏來吃飯。姨母說,倘若她們一家人明天晚上能從浪博恩趕來,那麼她就要打發她的丈夫去拜訪韋翰先生一次,約他也來。大家都同意了;腓力普太太說,明天要給她們來一次熱鬧而有趣的抓彩票的玩藝兒,玩過之後再吃一頓晚飯。想到了明天這一場歡樂真叫人興奮,因此大家分別的時候都很快樂。柯林斯先生走出門來,又再三道謝,主人也禮貌週全地請他不必過分客氣。

  回家的時候,伊麗莎白一路上把剛剛親眼看見的那兩位先生之間的一幕情景說給吉英聽。假使他們兩人之間真有什麼宿怨,吉英一定要為他們兩人中間的一人辯護,或是為兩人辯護,只可惜她跟她妹妹一樣,對於這兩個人的事情完全摸不著頭腦。

  柯林斯先生回來之後,大大稱讚腓力普太太的殷勤好客,班納特太太聽得很滿意。柯林斯說,除了咖苔琳夫人母女之外,他生平從來沒見過更風雅的女人,因為他雖然和她素昧生平,她卻對他禮貌週全,甚至還指明要請他明天一同去吃晚飯。他想,這件事多少應該歸功於他和她們的親戚關係。可是這樣殷勤好客的事,他還是生平第一次碰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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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年輕的小姐們跟她們姨媽的約會,並沒有遭受到反對。柯林斯只覺得來此作客,反而把班納特夫婦整晚丟在家裏,未免有些過意不去,可是他們叫他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於是他和他的五個表妹便乘著馬車,準時到了麥裏屯。小姐們一走進客廳,就聽說韋翰先生接受了她們姨爹的邀請,而且已經駕到,覺得很是高興。

  大家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便都坐了下來。柯林斯先生悠閒自在地朝四下望望,瞻仰瞻仰一切;屋子的尺寸和裏面的傢具使他十分驚羨,他說他好象進了咖苔琳夫人在羅新斯的那間消夏的小飯廳。這個比喻開頭並不怎麼叫主人家滿意,可是接下來腓力普太太弄明白了羅新斯是一個什麼地方,它的主人是誰,又聽他說起咖苔琳夫人的一個會客間的情形,光是一隻壁爐架就要值八百英鎊,她這才體會到他那個譬喻實在太恭維她了,即使把她家裏比作羅新斯管家奶奶的房間,她也不反對了。

  柯林斯在講述咖苔琳夫人和她公館的富麗堂皇時,偶然還要穿插上幾句話,來誇耀他自己的寒捨,說他的住宅正在裝璜改善中等,他就這樣自得其樂地一直扯到男客們進來為止。他發覺腓力普太太很留心聽他的話,她愈聽就愈把他看得了不起,而且決定一有空就把他的話傳播出去。至於小姐們,實在覺得等得太久了,因為她們不高興聽她們表兄的閒扯,又沒事可做,想彈彈琴又不成,只有照著壁爐架上那些瓷器的樣子,漫不經心地畫些小玩藝兒消遺消遺。等待的時間終於過去了,男客們來了。韋翰先生一走進來,伊麗莎白就覺得,無論是上次看見他的時候也好,從上次見面以來想起他的時候也好,她都沒有錯愛了他。某某郡的軍官們都是一批名譽很好的紳士氣派的人物,參加這次宴會的尤其是他們之中的精華。韋翰先生無論在人品上,相貌上,風度上,地位上,都遠遠超過他們,正如他們遠遠超過那位姨爹一樣……瞧那位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姨爹,他正帶著滿口葡萄酒味,跟著他們走進屋來。

  韋翰先生是當天最得意的男子,差不多每個女人的眼睛都朝著他看;伊麗莎白是當天最得意的女子,韋翰終於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他馬上就跟她攀談,雖然談的只是些當天晚上下雨和雨季可能就要到來之類的話,可是他那麼和顏悅色,使她不禁感覺到即使最平凡、最無聊、最陳舊的話,只要說話的人有技巧,還是一樣可以說得動聽。

  說起要博得女性的青眼,柯林斯先生遇到象韋翰先生和軍官們這樣的勁敵,真變得無足輕重了。他在小姐們眼睛裏實在算不上什麼,幸虧好心的腓力普太太有時候還聽聽他談主,她又十分細心,儘量把咖啡和松餅敬給他吃。

  一張張牌桌擺好以後,柯林斯便坐下來一同玩“惠斯脫”,總算有了一個機會報答她的好意。

  他說:“我對這玩藝兒簡直一竅不通,不過我很願意把它學會,以我這樣的身份來說──”腓力普太太很感激他的好意可是卻不願意聽他談論什麼身份地位。

  韋翰先生沒有玩“惠斯脫”,因為他被小姐們高高興興地請到另一張桌子上去玩牌,坐在伊麗莎白和麗迪雅之間。開頭的形勢很叫人擔憂,因為麗迪雅是個十足的健談家,大有把他獨佔下來的可能;好在她對於摸獎也同樣愛好,立刻對那玩藝兒大感興趣,一股勁兒下注,得獎之後又大叫大嚷,因此就無從特別注意到某一個人身上去了。韋翰先生一面跟大家應付這玩藝兒,一面從容不迫地跟伊麗莎白談話。伊麗莎白很願意聽他說話,很想了解一下他和達西先生過去的關係,可是她要聽的他未必肯講。於是她提也不敢提到那位先生。後來出人意料之外,韋翰先生竟自動地談到那個問題上去了。因此她的好奇心到底還是得到了滿足。韋翰先生問起尼日斐花園離開麥裏屯有多遠。她回答了他以後,他又吞吞吐吐地問起達西先生已經在那兒待了多久。

  伊麗莎白說:“大概有一個月了。”為了不願意讓這個話題放鬆過去,她又接著說:“據我所知,他是德比郡一個大財主。”

  “是的,”韋翰回答道。“他的財產很可觀……每年有一萬鎊的凈收入。說起這方面,誰也沒有我知道得確實,因為我從小就和他家裏有特別的關係。”

  伊麗莎白不禁顯出詫異的神氣。

  “班納特小姐,你昨天也許看到我們見面時那種冷冰冰的樣子了吧,難怪你聽了我的話會覺得詫異。你同達西先生很熟嗎?”

  “我也只希望跟他這麼熟就夠了,”伊麗莎白冒火地叫道。“我和他在一起待了四天,覺得他很討厭。”

  韋翰說:“他究竟討人喜歡還是討人厭,我可沒有權利說出我的意見。我不便發表意見。我認識他太久,跟他也處得太熟,因此很難做個公正的判斷人。我不可能做到大公無私。不過我敢說,你對他的看法大致可以說是駭人聽聞的,或許你在別的地方就不會說得這樣過火吧。這兒都是你自己人呢。”

  “老實說,除了在尼日斐花以外,我到附近任何人家去都會這樣說。哈福德郡根本就沒有人喜歡他。他那副傲慢的氣派,哪一個見了都討厭。你絕不會聽到人家說他一句好話。”

  歇了一會兒,韋翰說:“說句問心無愧的話,不管是他也好,是別人也好,都不應該受到人家過分的抬舉。不過他這個人,我相信不大會有人過分抬舉他的。他的有錢有勢蒙蔽了天下人的耳目,他那目空一切、盛氣淩人的氣派又嚇壞了天下人,弄得大家只有順著他的心意去看待他。”

  “我雖然跟他並不太熟,可是我認為他是個脾氣很壞的人。”韋翰聽了這話,只是搖頭。

  等到有了說話的機會,他又接下去說:“我不知道他是否打算在這個村莊裏多住些時候。”

  “我完全不知道;不過,我在尼日斐花園的時候,可沒有聽說他要走。你既然喜歡某某郡,打算在那裏工作,我但願你不要因為他在附近而影響了你原來的計劃。”

  “噢,不;我才不會讓達西先生趕走呢。要是他不願意看到我,那就得他走。我們兩個人的交情搞壞了,我見到他就不好受,可是我沒有理由要避開他,我只是要讓大家知道他是怎樣虧待了我,他的為人處世怎樣使我痛心。班納特小姐,他那去世的父親,那位老達西先生,卻是天下最好心的人,也是我生平最最真心的朋友;每當我同現在這位達西先生在一起的時候就免不了逗起千絲萬縷溫存的回憶,從心底裏感到苦痛。他對待我的行為真是惡劣萬分;可是我千真萬確地相信,我一切都能原諒他,只是不能容忍他辜負他先人的厚望,辱沒他先人的名聲。”

  伊麗莎白對這件事越來越感到興趣,因此聽得很專心。但是這件事很蹊蹺,她不便進一步追問。

  韋翰先生又隨便談了些一般的事情。他談到麥裏屯,談到四鄰八捨和社交之類的事,凡是他所看到的事情,他談起來都非常欣喜,特別是談到社交問題的時候,他的談吐舉止更顯得溫雅殷勤。

  他又說:“我所以喜愛某某郡,主要是為了這兒的社交界都是些上等人,又講交情,我又知道這支部隊名聲很好,受到大家愛護,加上我的朋友丹尼為了勸我上這兒來,又講起他們目前的營房是多麼好,麥裏屯的眾對待他們又多麼殷勤,他們在麥裏屯又結交了多少好朋友。我承認我是少不了社交生活的。我是個失意的人。精神上受不了孤寂。我一定要有職業和社交生活。我本來不打算過行伍生活,可是由於環境所迫,現在也只好去參加軍隊了。我本應該做牧師的,家裏的意思本來也是要培養我做牧師;要是我博得了我們剛剛談到的這位先生的喜歡,說不定我現在也有一份很可觀的牧師俸祿呢。”

  “是嗎?”

  “怎麼會不是!老達西先生遺囑上說明,牧師職位一有了最好的空缺就給我。他是我的教父,非常疼愛我。他待我的好意,我真無法形容。他要使我衣食豐裕,而且他自以為已經做到了這一點,可是等到牧師職位有了空缺的時候,卻落到別人名下去了。”

  “天哪!”伊麗莎白叫道;“怎麼會有那種事情,怎麼能夠不依照他的遺囑辦事?你幹嗎不依法申訴?”

  “遺囑上講到遺產的地方,措辭很含混,因此我未必可以依法申訴。照說,一個要面子的人是不會懷疑先人的意圖的;可是達西先生偏偏要懷疑,或者說,他認為遺囑上也只是說明有條件地提拔我,他硬要說我浪費和荒唐,因此要取消我一切的權利。總而言之,不說則已,說起來樣樣壞話都說到了。那個牧師位置居然在兩年前空出來了,那正是我夠年齡掌握那份俸祿的那年,可是卻給了另一個人。我實在無從責備我自己犯了什麼過錯而活該失掉那份俸祿,除非說我性子急躁,心直口快,有時候難免在別人面前說他幾句直話,甚至還當面頂撞他。也不過如此而已。只不過我們完全是兩樣的人,他因此懷恨我。”

  “這真是駭人聽聞!應該公開地叫他丟丟臉。”

  “遲早總會有人來叫他丟臉,可是我決不會去難為他的。除非我對他的先人忘恩負義,我決不會揭發我,跟他作對。”

  伊麗莎白十分欽佩他這種見地,而且覺得他把這種同見地講出來以後,他越發顯得英俊了。

  歇了一會兒,她又說道:“可是他究竟是何居心?他為什麼要這樣作踐人呢?”

  “無非是決心要跟我結成不解的怨恨,人認為他這種結怨是出於某種程度上的嫉妒。要是老達西先生對待我差一些,他的兒子自然就會跟我處得好一些。我相信就是因為他的父親太疼愛我了,這才使他從小就感到所氣惱。他肚量狹窄,不能容忍我跟他競爭,不能容忍我比他強。”

  “我想不到達西先生竟會這麼壞。雖說我從來沒有對他有過好感,可也不十分有惡感。我只以為他看不起人,卻不曾想到他卑鄙到這樣的地步……竟懷著這樣惡毒的報復心,這樣的不講理,沒有人道!”

  她思索了一會兒,便接下去說:“我的確記得,有一次他還在尼日斐花園裏自鳴得意地說起,他跟人家結下了怨恨就無法消解,他生性就受記仇。他的性格上一定叫人家很厭惡。”

  韋翰回答道:“在這件事情上,我的意見不一定靠得住,因為我對他難免有成見。”

  伊麗莎白又深思了一會兒,然後大聲說道:“你是他父親的教子,朋友,是他父親所器重的人,他怎麼竟這樣作踐你!”她幾乎把這樣的話也說出口來:“他怎麼竟如此對待象你這樣一個青年,光是憑你一副臉蛋兒就準會叫人喜愛。”不過,她到底還是改說了這樣幾句話:“何況你從小就和他在一起,而且象你所說的,關係非常密切。”

  “我們是在同一個教區,同一個花園裡長大的。我們的少年時代部分是在一起過的……同住一幢房子,同在一起玩耍,受到同一個父親的疼愛。我父親所幹的行業就是您姨爹腓力普先生得心應手的那門行業,可是先父管家有方,使他受惠非淺,因此在先父臨終的時候,他便自動提出負擔我一切的生活費用。我相信他所以這樣做,一方面是對先父感恩,另一方面是為了疼愛我。”

  伊麗莎白叫道:“多奇怪!多可惡!我真不明白,這位達西先生既然這樣有自尊心,怎麼又這樣虧待你!要是沒有別的更好的理由,那麼,他既是這麼驕傲,就應該不屑於這樣陰險……─我一定要說是陰險。”

  “的確稀奇,”韋翰回答道:“歸根結底來說,差不多他的一切行動都是出於傲慢,傲慢成了他最要好的朋友。照說他既然傲慢,就應該最講求道德。可是人總免不了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他對待我就是意氣用事多於傲慢。”

  “象他這種可惡的傲慢,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

  “有好處;常常使他做起人來慷慨豪爽……花錢不吝嗇,待人殷勤,資助佃戶,救濟貧苦人。他所以會這樣,都是因為門第祖先使他感到驕傲,他對於他父親的為人也很引為驕傲。他主要就是為了不要有辱家聲,有違眾望,不要失掉彭伯裏族的聲勢。他還具有做哥哥身份的驕傲,這種驕傲,再加上一些手足的情份,使他成了他妹妹的親切而細心的保護人;你自會聽到大家都一致讚他是位體貼入微的最好哥哥。”

  “達西小姐是個怎麼樣的姑娘?”

  韋翰搖搖頭。“我但願能夠說她一聲可愛。凡是達西家裏的人,我都不忍心說他們一句壞話。可是她的確太象她的哥哥了……非常非常傲慢。她小時候很親切,很討人喜愛,而且特別喜歡我。我常常陪她接連玩上幾個鐘頭。可是現在我可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她是個漂亮姑娘,大約十五六歲,而且據我知道,她也極有才幹。她父親去世以後,她就住在倫敦,有位太太陪她住在一起,教她讀書。”

  他們又東拉西扯地談了好些別的話,談談歇歇,後來伊麗莎白不禁又扯到原來的話題上來。她說:

  “我真奇怪,他竟會和彬格萊先生這樣知已。彬格萊先生的性情那麼好,而且他的為人也極其和藹可親,怎麼會跟這樣一個人交起朋友來?他們怎麼能夠相處呢?你認識彬格萊先生嗎?”

  “我不認識。”

  “他的確是個和藹可親的好性子的人。他根本不會明白達西先生是怎樣一個人。”

  “也許不明白;不過達西先生討人歡喜的時候,他自有辦法。他的手腕很高明。只要他認為值得跟人家攀談,他也會談笑風生。他在那些地位跟他相等的人面前,在那些處境不及他的人面前,完全是兩個人。他處處傲慢,可是跟有錢的闊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就顯得胸襟磊落、公正誠實、講道理、要面子、也許還會和和氣氣,這都是看在人家的身價地位的份上。”

  “惠斯脫”牌散場了,玩牌的人都圍到另一張桌子上來,柯林斯先生站在他的表妹伊麗莎白和腓力普太太之間。腓力普太太照例問他贏了沒有。他沒有贏,他完全輸了。腓力普太太表示為他惋惜,於是他慎重其事地告訴她說,區區小事何必擺在心上,因為他根本不看重錢,請她不要覺得心裏不安。

  他說:“我很明白,太太,人只要坐上了牌桌,一切就得看自己的運氣了,幸虧我並不把五個先令當作一回事。當然好些人就不會象我這樣說法,也是多虧咖苔琳•德•包爾夫人,有了她,我就不必為這點小數目心痛了。”

  這話引起了韋翰先生的注意。韋翰看了柯林斯先生幾眼,便低聲問伊麗莎白,她這位親戚是不是同德•包爾家很相熟。

  伊麗莎白回答道:“咖苔琳•德•包爾夫人最近給了他一個牧師職位。我簡直不明白柯林斯先生是怎麼受到她常識的,不過他一定沒有認識她多久。”

  “想你一定知道咖苔琳•德•包爾夫人和安妮•達西夫人是姐妹吧。咖苔琳夫人正是現在這位達西先生的姨母呢。”

  “不知道,我的確不知道。關於咖苔琳夫人的親戚,我半點兒都不知道。我還是前天才曉得有她這個人的。”

  “她的女兒德•包爾小姐將來會承受到一筆很大的財產,大家都相信她和她的姨表兄將來會把兩份家產合併起來。”

  這話不禁叫伊麗莎白笑了起來,因為這使她想起了可憐的彬格萊小姐。要是達西果真已經另有心上人,那麼,彬格萊小姐的百般殷勤都是枉然,她對達西妹妹的關懷以及對達西本人的讚美,也完全白費了。

  “柯林斯先生對咖苔琳夫人母女倆真是讚不絕口,可是聽他講起那位夫人來,有些地方真叫我不得不懷疑他說得有些過分,對她感激得迷住了心竅。儘管她是他的恩人,她仍然是個既狂妄又自大的女人。”

  “我相信她這兩種毛病都很嚴重,”韋翰回答道。“我有多少年沒見過她了,可是我刻我自己一向討厭她,因為她為人處世既專橫又無禮。大家都說她非常通情達理;不過我總以為人家所以誇她能幹,一方面是因為她有錢有勢,一方面因為她盛氣淩人,加上她又有那麼了不起的一個姨侄,只有那些具有上流社會教養的人,才巴結上他。”

  伊麗莎白承認他這番話說得很有理。他們倆繼續談下去,彼此十分投機,一直談到打牌散場吃晚飯的時候,別的小姐們才有機會分享一點韋翰先生的殷勤。腓力普太太宴請的這些客人們正在大聲喧嘩,簡直叫人無法談話,好在光憑他的舉止作風,也就足以博得每個人的歡心了。他一言一語十分風趣,一舉一動非常溫雅。伊麗莎白臨走時,腦子裏只想到他一個人。她在回家的路上一心只想到韋翰先生,想到他跟她說過的那些話,可是一路上麗迪雅和柯林斯先生全沒有住過嘴,因此她連提到他名字的機會也沒有。麗迪雅不停地談到抓彩票,談到她哪一次輸了又哪一次贏了;柯林斯先生盡說些腓力普先生和腓力普太太的殷勤款待,又說打“惠斯脫”輸了幾個錢他毫不在乎,又把晚餐的菜肴一盤盤背出來,幾次三番地說是怕自己擠了表妹們。他要說的話太多,當馬車停在浪博恩的屋門口時,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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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44:02
第十七章-->

  第二天,伊麗莎白把韋翰先生跟她自己說的那些話全告訴了吉英。吉英聽得又是驚奇又是關心。她簡直不能相信,達西先生會這樣地不值得彬格萊先生器重,可是,象韋翰這樣一個青年美男子,她實在無從懷疑他說話不誠實。一想到韋翰可能真的受到這些虧待,她就不禁起了憐惜之心;因此她只得認為他們兩位先生都是好人,替他們雙方辨白,把一切無法解釋的事都解釋做意外和誤會。

  吉英說:“我認為他們雙方都受了人家的蒙蔽,至於是怎樣受到蒙蔽的,我們當然無從猜測,也許是哪一個有關的人從中挑撥是非。簡單地說,除非是我們有確確實實的根據可以責怪任何一方面,我們就無從憑空猜想出他們是為了什麼事才不和睦的。”

  “你這話說得不錯。那麼,親愛的吉英,你將替這種有關的人說些什麼話呢?你也得替這種人辨白一下呀,否則我們又不得不怪到某一個人身上去了。”

  “你受怎麼取笑就怎麼取笑吧,反正你總不能把我的意見笑掉。親愛的麗萃,你且想一想,達西先生的父親生前那樣地疼愛這個人,而且答應要瞻養他,如今達西先生本人卻這般虧待他,那他簡直太不象話了。這是不可能的。一個人只要還有點起碼的人道之心,只要多少還尊重自己的人格,就不會做出這種事來。難道他自己的最知已的朋友,竟會被他蒙蔽到這種地步嗎?噢!不會的。”

  “我還是認為彬格萊先生受了他的蒙蔽,並不認為韋翰先生昨兒晚上跟我說和話是捏造的。他把一個個的人名,一樁樁的事實,都說得很有根有據,毫無虛偽做作。倘若事實並非如此,那麼讓達西先生自己來辨白吧。你只要看看韋翰那副神氣,就知道他沒有說假話。”

  “這的確叫人很難說……─也叫人難受。叫人不知道怎麼想法才好。”

  “說句你不見怪的話,人家完全知道該怎麼樣想法。”

  吉英只有一樁事情是猜得準的,那就是說,要是彬格萊先生果真受了蒙蔽,那麼,一旦真想大白,他一定會萬分痛心。

  兩位年輕的小姐正在矮樹林裏談得起勁,忽然家裏派人來叫她們回去,因為有客人到府來……事情真湊巧,來的正是她們所談到的那幾位。原來尼日斐花園下星期二要舉行一次盼望了好久的舞會,彬格萊先生跟他的姐妹們特地親自前來邀請她們參加。兩位娘兒們和自己要好的朋友重逢,真是非常高興。她們說,自從分別以來,恍若隔世,又一再地問起吉英別來做些什麼。她們對班納特府上其餘的人簡直不理不睬。她們儘量避免班納特太太的糾纏,又很少跟伊麗莎白談,至於對別的人,那就根本一句話也不說了。她們一會兒告辭了,而且那兩個娘兒們出於她們的兄弟彬格萊先生的意料之外,一骨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拔腿就走,好象急於要避開班納特太太那些糾纏不清的繁文縟節似的。

  尼日斐花園要舉行舞會,這一件事使這一家太太小姐都高興到極點。班納特太太認為這次舞會是為了恭維她的大女兒才開的,而且這次舞會由彬格萊先生親自登門邀請,而不是發請貼來請,這叫她更加高興。吉英心裏只是想像著,到了那天晚上,便可以和兩個好朋友促膝談心,又可以受到他們兄弟的殷勤待候;伊麗莎白得意地想到跟韋翰先生痛痛快快地狂跳一下,又可以從達西先生的神情舉止中把事情的底細看個水落石出。至於咖苔琳和麗迪雅,她們可不把開心作樂寄託於某一件事或某一個人身上,雖然她們倆跟伊麗莎白一樣,想要和韋翰先生跳上大半夜,可是跳舞會上能夠使她們跳個痛快的舞伴決不止他一個人,何況跳舞會究竟是跳舞會。甚至連曼麗也告訴家裏人說,她對於這次舞會也不是完全不感到興趣。

  曼麗說:“只要每天上午的時間能夠由我自己支配就夠了。我認為偶然參加參加晚會並不是什麼犧牲。我們大家都應該有社交生活。我認為誰都少不了要不些消遣和娛樂。”

  伊麗莎白這會兒真太高興了;她雖然本來不大跟柯林斯先生多話,現在也不禁問他是不是願意上彬格萊先生那兒去作客,如果願意,參加晚會是不是合適。出乎伊麗莎白的意料之外,柯林斯先生對於作客問題毫無猶豫,而且還敢跳舞,一點不怕大主教或咖苔琳•德•包爾夫人的指責。

  他說:“老實告訴你,這樣的舞會,主人是一個品格高尚的青年,賓客又是些體面人,我決不認為會有什麼不好的傾向。我非但不反對自己跳舞,而且希望當天晚上表妹們都肯賞臉。伊麗莎白小姐,我就利用這次機會請你陪我跳頭兩場舞,我相信吉英錶妹一定還會怪我對她有什麼失禮吧,因為我這樣儘先盡後有正當的理由。”

  伊麗莎白覺得自己完全上了當。她本來一心要跟韋翰跳開頭幾場,如今卻來了個柯林斯先生從中作梗!她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掃興過,不過事到如今,已無法補救。韋翰先生的幸福跟她自己的幸福不得不耽擱一下了,她於是極其和顏悅色地答應了柯林斯先生的請求。她一想到柯林斯此番殷勤乃是別有用心,她就不太樂意。她首先就想到他已經在她的幾個姐妹中間看中了她自己,認為她配做漢斯福牧師家裏的主婦,而且當羅新斯沒有更適當的賓客時,打起牌來要是三缺一,她也可以湊湊數。她這個想法立該得到了證實,因為她觀察到他對她越來越殷勤,只聽得他老是恭維她聰明活潑。雖然從這場風波足以想見她的誘人的魅力,她可並不因此得意,反而感到驚奇,她的母親不久又跟她說,他們倆是可能結婚的,這叫她做母親的很喜歡。伊麗莎白對母親這句話只當作沒有聽見,因為她非常明白,只要跟母親搭起腔來,就免不了要大吵一場。柯林斯先生也許不會提出求婚,既然他還沒有明白提出,那又何必為了他爭吵。

  自從尼日斐花園邀請班納特家幾位小姐參加跳舞的那天起,到開舞會的那天為止,雨一直下個不停,弄得班家幾個年紀小的女兒們沒有到麥裏屯去過一次,也無從去看望姨母,訪問軍官和打聽新聞,要不是把參加舞會的事拿來談談,準備準備,那她們真要可憐死了。她們連蹯鞋上要用的玫瑰花也是叫別人去代買的。甚至伊麗莎白也對這種天氣厭惡透了,就是這種天氣弄得她和韋翰先生的友誼毫無進展。總算下星期二有個跳舞會,這才使吉蒂和麗迪雅熬過了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和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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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伊麗莎白走進尼日斐花園的會客室,在一群穿著“紅制服”的人們裏面尋找韋翰先生,找來找去都找不著,這時候她才懷疑他也許不會來了。她本以為他一定會來,雖然想起了過去的種種事情而頗為擔心,可是她的信心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她比平常更小心地打扮了一番,高高興興地準備要把他那顆沒有被征服的心全部征服,她相信在今天的晚會上,一定會讓她把他那顆心完全贏到手。但是過了一會兒,她起了一種可怕的懷疑:莫不是彬格萊先生請軍官們的時候,為了討達西先生的好,故意沒有請韋翰嗎?雖然事實並非如此,不過他缺席的原委馬上就由他的朋友丹尼先生宣佈了。這是因為麗迪雅迫不及待地問丹尼,丹尼就告訴她們說,韋翰前一天上城裏有事去了,還沒有回來,又帶著意味深長的微笑補充了幾句:“我想,他要不是為了要回避這兒的某一位先生,決不會就這麼湊巧,偏偏這時候因事缺席。”

  他這個消息麗迪雅雖然沒有聽見,卻給伊麗莎白聽見了。伊麗莎白因此斷定:關於韋翰缺席的原因,雖然她開頭沒有猜對,卻依舊是達西先生一手造成的。她覺得非常掃興,對達西也就越發起了反感,因此接下來當達西走上前來向她問好的時候,她簡直不能好聲好氣地回答他。要知道,對達西殷勤,寬容,忍耐,就等於傷害韋翰。她決定不跟他說一句話,怏怏不樂地掉過頭來就走,甚至跟彬格萊先生說起話來也不大快樂,因為他對達西的盲目偏愛引起了她的氣憤。

  伊麗莎白天生不大會發脾氣,雖然她今天晚上大為掃興,可是她情緒上並沒有不愉快多少時候。她先把滿腔的愁苦都告訴了那位一星期沒有見面的夏綠蒂•盧卡斯小姐,過了一會兒又自告奮勇地把她表兄奇奇怪怪的情形講給她聽,一面又特別把他指出來給他看。頭兩場舞重新使他覺得煩惱,那是兩場活受罪的跳舞。柯林斯先生又呆笨又刻板,只知道道歉,卻不知道小心一些,往往腳步弄錯了自己還不知道。他真是個十足叫人討厭的舞伴,使她丟盡了臉,受盡了罪。因此,從他手裏解脫出來,真叫她喜歡欲狂。

  她接著跟一位軍官跳舞,跟他談起韋翰的事。聽他說,韋翰是個到處討人喜愛的人,於是她精神上舒服了許多。跳過這幾場舞以後,她就回到夏綠蒂•盧卡斯身邊,跟她談話,這時候突然聽到達西先生叫她,出其不意地請她跳舞,她吃了一驚,竟然不由自主地答應了他。達西跳過以後便立刻走開了,於是她口口聲聲怪自己為什麼這樣沒主意。夏綠蒂盡力安慰她。

  “你將來一定會發覺他很討人喜歡的。”

  “天不容!那才叫做倒了大的霉呢!下定決心去恨一個人,竟會一下子又喜歡起他來!別這樣咒我吧。”

  當跳舞重新開始,達西又走到她跟前來請她跳舞的時候,夏綠蒂禁不住跟她咬了咬耳朵,提醒她別做傻瓜,別為了對韋翰有好感,就寧可得罪一個比韋翰的身價高上十倍的人。伊麗莎白沒有回答便下了舞池,她想不到居然會有這樣的體面,跟達西先生面對面跳舞,她看見身旁的人們也同樣露出了驚奇的目光。他們倆跳了一會兒,一句話也沒有交談。她想像著這兩場舞可能一直要沉默到底,開頭決定不要打破這種沉默,後來突然異想天開,認為如果逼得她的舞伴不得不說幾句話,那就會叫他受更大的罪,於是她就說了幾句關於跳舞方面的話。他回答了她的話,接著又是沉默。歇了幾分鐘,她第二次跟他攀談:

  “現在該輪到你談談啦,達西先生。我既然談了跳舞,你就得談談舞池的大小以及有多少對舞伴之類的問題。”

  他笑了笑,告訴她說,她要他說什麼他就說什麼。

  “好極了;這種回答眼前也說得過去了。待一忽兒我或許會談到私人舞會比公共場所的跳舞會來得好;不過,我們現在可以不必作聲了。”

  “那麼說,你跳起舞來照例總得要談上幾句嗎?”

  “有時候要的。你知道,一個人總得要說些話。接連半個鐘頭待在一塊兒一聲不響,那是夠彆扭的。不過有些人就偏偏巴不得說話愈少愈好,為這些人著想,談話也不妨安排得少一點。”

  “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你是在照顧你自已的情緒呢,還是想要使我情緒上快慰?”

  “一舉兩得,”伊麗莎白油滑地回答道。“因為我老是感覺到我們倆轉的念頭很相同。你我的性格跟人家都不大合得來,又不願意多說話,難得開口,除非想說幾句一鳴驚人的話,讓大家當作格言來流傳千古。”

  他說:“我覺得你的性格並不見得就是這樣,我的性格是否有很近似這方面,我也不敢說。你一定覺得你自己形容得很恰當吧。”

  “我當然不能自己下斷語。”

  他沒有回答,他們倆又沉默了,直等到又下池去跳舞,他這才問她是不是常常和姐妹們上麥裏屯去溜達。她回答說常常去。她說到這裡,實在按捺不住了,便接下去說:“你那天在那兒碰到我們的時候,我們正在結交一個新朋友呢。”

  這句話立刻發生了效果。一陣傲慢的陰影罩上了他的臉,可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伊麗莎白說不下去了,不過她心裏卻在埋怨自己軟弱。後來還是達西很勉強地先開口說:

  “韋翰先生生來滿面春風,交起朋友來得心應手。至於他是不是能和朋友們長久相處,那就不大靠得住了。”

  伊麗莎白加重語氣回答道:“他真不幸,竟失去了您的友誼,而且弄成那麼尷尬的局面,可能會使他一輩子都感受痛苦。”

  達西沒有回答,好象想換個話題。就在這當兒,威廉•盧卡斯爵士走近他們身邊,打算穿過舞池走到屋子的尋一邊去,可是一看到達西先生,他就停住了,禮貌週全地向他鞠了一躬,滿口稱讚他跳舞跳得好,舞伴又找得好。

  “我真太高興了,親愛的先生,跳得這樣一手好舞,真是少見。你毫無問題是屬於第一流的人材。讓我再嘮叨一句,你這位漂亮的舞伴也真配得上你,我真希望常常有這種眼福,特別是將來有一天某一樁好事如願的時候,親愛的伊麗莎白小姐。”(他朝著她的姐姐和彬格萊望了一眼)“那時候將會有多熱鬧的祝賀場面啊。我要求達西先生:……可是我還是別打攪你吧,先生。你正在和這位小姐談得心醉神迷,如果我耽擱了你,你是不會感激我的,瞧她那了雙明亮的眼睛也在責備我呢。”

  後半段話達西幾乎沒有聽見。可是威廉爵士提起他那位朋友,卻不免叫他心頭大受震動,於是他一本正經去望著那正在跳舞的彬格萊和吉英。他馬上又鎮定了下來,掉轉頭來對他自己的舞伴說:

  “威廉爵士打斷了我們的話,我簡直記不起我們剛剛談些什麼了。”

  “我覺得我們根本就沒有談什麼。這屋子裏隨便哪兩個人都不比我們說話說得少的,因此威廉爵士打斷不了什麼話。我們已經換過兩三次話題,總是談不投機,以後還要談些什麼,我實在想不出了。”

  “談談書本如何?”他笑著說。

  “書本!噢,不;我相信我們讀過的書不會一樣,我們的體會也各有不同。”

  “你會這樣想,我真抱歉;假定真是那樣,也不見得就無從談起。我們也可以把不同見解比較一下。”

  “不……我無法在舞場裏談書本;我腦子裏老是想著些別的事。”

  “你老是在為眼前的場合煩神,是不是?”他帶著猶疑的眼光問。

  “是的,老是這樣,”她答道。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她的思想跑到老遠的地方去了,你且聽她突然一下子說出這樣的話吧:“達西先生,我記得有一次聽見你說,你生來不能原諒別人……你和別人一結下了怨,就消除不掉。我想,你結的時候總該很慎重的吧?”

  “正是,”他堅決地說。

  “你從來不會受到偏見和蒙蔽嗎?”

  “我想不會。”

  “對於某些堅持已見的人說來,在拿定一個主張的時候,開頭應該特別慎重地考慮一下。”

  “是否可以允許我請教你一聲,你問我這些話用意何在?”

  她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神氣說:“只不過為了要解釋解釋你的性格罷了,我想要把你的性格弄個明白。”

  “那麼你究竟弄明白了沒有?”

  她搖搖頭。“我一點兒也弄不明白。我聽到人家對於你的看法極不一致,叫我不知道相信誰的話才好。”

  他嚴肅的答道:“人家對於我的看法極不一致,我相信其中一定大有出入。班納特小姐,我希望你目前還是不要刻畫我的性格,我怕這樣做,結果對於你我都沒有好處。”

  “可是,倘若我現在不了解你一下,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於是他冷冷地答道:“我決不會打斷你的興頭。”她便沒有再說下去。他們倆人又跳了一次舞,於是就默默無言地分手了。兩個人都怏怏不樂,不過程度上不同罷了。達西心裏對她頗有好感,因此一下子就原諒了她,把一肚子氣憤都轉到另一個人身上去了。

  他們倆分手了不多一會兒,彬格萊小姐就走到伊麗莎白跟前來,帶著一種又輕藐又客氣的神氣對她說:

  “噢,伊麗莎小姐,我聽說你對喬治•韋翰很有好感!你姐姐剛才還跟我談到他,問了我一大堆的話。我發覺那年輕的官人雖然把什麼事都說給你聽了,可就偏偏忘了說他自己是老達西先生的賬房老韋翰的兒子。他說達西先生待他不好,那完全是胡說,讓我站在朋友的立場奉勸你,不要盲目相信他的話。達西先生一直待他太好了,只有喬治•韋翰用卑鄙的手段對待達西先生。詳細情形我不清楚,不過這件事我完全知道,一點兒也不應該怪達西先生。達西一聽見人家提到喬治•韋翰就受不了。我哥哥這次宴請軍官們,本來也很難把他剔開,總算他自己知趣,避開了,我哥哥真高興。他跑到這個村裏來真是太荒謬了,我不懂他怎麼竟敢這樣做。伊麗莎小姐,我對你不起,揭穿了你心上人的過錯。可是事實上你只要看看他那種出身,當然就不會指望他幹出什麼好事來。”

  伊麗莎白生氣地說:“照你的說法,他的過錯和他的出身好象是一回事啦,我倒沒有聽到你說他別的不是,只聽到他罵他是達西先生的賬房的兒子,老實告訴你,這一點他早已親自跟我講過了。”

  “對不起,請原諒我好管閒事;不過我是出於一片好意。”彬格萊小姐說完這話,冷笑了一下,便走開了。

  “無禮的小妞兒!”伊麗莎白自言自語地說。“你可轉錯了念頭啦,你以為這樣卑鄙地攻擊人家一下,就影響了我對人家的看法嗎?你這種攻擊,倒叫我看穿了你自己的頑固無知和達西先生的陰險。”她接著便去找她自己的姐姐,因為姐姐也向彬格萊問起過這件事。只見吉英滿臉堆笑,容光煥發,這足以說明當天晚會上的種種情景使她多麼滿意。伊麗莎白頓時就看出了她的心情;於是頃刻之間就把她自己對於韋翰的想念、對於他仇人們的怨憤,以及其他種種感覺,都打消了,一心只希望吉英能夠順利走上幸福的道路。

  她也和姐姐同樣滿面堆笑地說道:“我想問問你,你不沒有聽到什麼有關韋翰先生的事?也許你太高興了,想不到第三個人身上去吧;果真是那樣的話,我一定可以諒解你的。”

  “沒有的事,”吉英回答道,“我並沒有忘記他,可惜我沒有什麼滿意的消息可以告訴你。彬格萊先生並不了解他的全部底細,至於他主要在哪些方面得罪了達西先生,彬格萊先生更是一無所知;不過他可以擔保他自己的朋友品行良好,誠實正派,他並且以為達西先生過去對待韋翰先生已經好得過分了。說來遺憾,從他的話和她妹妹的話來看韋翰先生決不是一個正派的青年。我怕他果真是太莽撞,也難怪達西先生不去理睬他。”

  “難道彬格萊先生自己不認識韋翰先生嗎?”

  “不認識,那天上午在麥裏屯他還是初次和他見面。”

  “那麼,他這番話是從達西先生那兒聽來的啦。我滿意極了。關於那個牧師的職位的問題,他是怎麼說的?”

  “他只不過聽達西先生說起過幾次,詳細情況他可記不清了,可是他相信,那個職位雖然規定了是給韋翰先生的,可也是有條件的。”

  伊麗莎白激動地說:“彬格萊先生當然是個誠實君子嘍,可是請你原諒,光憑幾句話並不能叫我信服。彬格萊先生袒護他自己朋友的那些話,也許說得很有力;不過,他既然弄不清這件事的某些情節,而且另外一些情節又是聽他朋友自己說的,那麼,我還是不願意改變我原來對他們兩位先生的看法。”

  她於是換了一個話題,使她們倆都能談得更稱心。她們倆在這方面的意見是完全一致的。伊麗莎白高興地聽著吉英談起,她在彬格萊先生身上雖然不敢存奢望,卻寄託著多少幸福的心願;她於是盡心竭力說了多少話來增加姐姐的信念。一會兒,彬格萊先生走到她們這裡來了,伊麗莎白便退到盧卡斯小姐身邊去。盧卡斯小姐問她跟剛才那位舞伴跳得是否愉快,她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只見柯林斯先生走上前來,欣喜欲狂地告訴她們說,他真幸運,發現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他說:“這真是完全出於我意料之外,我竟然發現這屋子裏有一位是我女施主的至親。我湊巧聽到一位先生跟主人家的那位小姐說,他自己的表妹德•包爾小姐和他的姨母咖苔琳夫人。這些事真是太巧合了!誰想到我會在這次的舞會上碰到咖苔琳•德•包爾夫人的姨侄呢!謝天謝地,我這個發現正是時候,還來得及去問候他吧。我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門親戚,因此還有道歉的餘地。”

  “你打算去向達西先生自我介紹嗎?”

  “我當然打算去。我一定去求他原諒,請他不要怪我沒有早些問候他。我相信他是咖苔琳夫人的姨侄。我可以告訴他說,上星期我還見到她老人家,她身體著實健康。”

  伊麗莎白竭力勸他不要那麼做,她說,他如果不經過人家介紹就去招呼達西先生,達西先生一定會認為他冒昧唐突,而不會認為他是奉承他姨母,又說雙方根本不必打交道,即使要打交道,也應該由地位比較高的達西先生來跟他通候。柯林斯先生聽她這麼說,便顯出一副堅決的神氣,表示非照著自己的意思去做不可,等她說完了,他回答道:

  “親愛的伊麗莎白小姐,你對於一切的問題都有卓越的見解。我非常敬佩,可是請你聽我說一句:俗人的禮節跟教士們的禮節大不相同。請聽我說,我認為從尊嚴方面看來,一個教士的位置可以比得上一個君侯,只要你能同時保持相當的謙虛。所以,這一次你應該讓我照著我自己的良心的吩咐,去做好我認為應該做的事情。請原諒我沒有領受你的指教,要是在任何其他的問題上,我一定把你的指教當作座右銘,不過對於當前這個問題,我覺得,由於我還算讀書明理,平日也曾稍事鑽研,由我自己來決定比由你這樣一位年輕小姐來決定要合適些;”他深深鞠了一躬,便離開了她,去向達西先生糾纏。於是她迫不及待地望著達西先生怎樣對待他這種冒失行為,料想達西先生對於這種問候方式一定要大為驚訝,只見她這位表兄先恭恭敬敬地對達西鞠了一躬,然後再開口跟他說話。伊麗莎白雖然一句也沒聽到他說些什麼,卻又好象聽到了他所有的話,因為從他那蠕動嘴唇的動作看來,他無非口口聲聲盡說些“道歉”、“漢斯福”、“咖苔琳•德•包爾夫人”之類的話。她看到表兄在這樣的一個人面前出醜,心中好不氣惱。達西先生帶著毫不掩飾的驚奇目光斜睨著他,等到後來柯林斯先生嘮叨夠了,達西才帶著一副敬而遠之的神氣,敷衍了他幾句。柯林斯先生卻並不因此而灰心掃興,一再開口。等他第二次開口嘮叨的時候,達西先生的輕蔑的神氣顯得更露骨了。他說完以後,達西先生隨便拱了拱身子就走開了。柯林斯先生這才回到伊麗莎白跟前來,跟伊麗莎白說:“告訴你,他那樣接待我,我實在沒有理由感到不滿意。達西聽到我的殷勤問候,好象十分高興。他禮貌週全地回答了我的話,甚至恭維我說,他非常佩服咖苔琳夫人的眼力,沒有提拔錯了人。這的確是個聰明的想法。大體上說,我很滿意他。”

  伊麗莎白既然對舞會再也沒有什麼興味,於是幾乎把全部注意力都轉移她的姐姐和彬格萊先生身上去了。她把當場的情景都看在眼裏,想像出了多少可喜的事情,幾乎跟吉英自己感到同樣的快活。她想像著姐姐做了這幢房子裏的主婦,夫婦之間恩愛彌篤,幸福無比。她覺得如果真有這樣一天,那麼,連彬格萊的兩個姐妹,她也可以儘量對她們發生好感。她看見她母親也明明正在轉著同樣的念頭,因此她決定不要冒險走到母親跟前去,免得又要聽她嘮叨個沒完。因此當大家坐下來吃飯的時候,她看到母親的座位跟他隔得那麼近,她覺得真是受罪。只見母親老是跟那個人(盧卡斯太太)在信口亂說,毫無忌諱,而且盡談些她怎樣盼望吉英馬上跟彬格萊先生結婚之類的話,這叫伊麗莎白越發氣惱。她們對這件事越談越起勁,班納特太太一個勁兒數說著這門姻緣有多少多少好處。首先彬格萊先生是那麼漂亮的一個青年,那麼有錢,住的地方離她們只有三英裡路,這些條件是令人滿意的。其次,他的兩個姐妹非常喜歡吉英,一定也象她一樣地希望能夠結成這門親,這一點也很令人快慰。再其次,吉英的親事既然攀得這麼稱心如意,那麼,幾個小女兒也就有希望碰上別的闊人。最後再說到她那幾個沒有出嫁的女兒,關於她們的終身大事,從此也可以委託給大女兒,不必要她自己再為她們去應酬交際了,於情於理,這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怎奈班納特太太生平就不慣於守在家裏。她又預祝盧卡斯太太馬上也會有同樣的幸運,其實也明明是在趾高氣揚地料定她沒有這個福份。

  伊麗莎白一心想要挫挫她母親的談鋒,便勸她談起得意的事情來要放得小聲小氣一點,因為達西先生就坐在她們對面,可見得大部份的話都讓他聽到了。可是勸也無用,她的母親只顧罵她廢話,她真是說不出的氣惱。

  “我倒請問你,達西先生與我有什麼關係,我幹嗎要怕他?我沒有理由要在他面前特別講究禮貌,難道他不愛聽的話我就不能說嗎?”

  “看老天份上,媽媽,小聲點兒說吧。你得罪了達西先生有什麼好處?你這樣做,他的朋友也不會看得起你的。”

  不過,任憑她怎麼說都沒有用。她的母親偏偏要大聲發表高見。伊麗莎白又羞又惱,臉蛋兒紅了又紅。她禁不住一眼眼望著達西先生,每望一眼就越發證實了自己的疑慮,因為達西雖然並沒有老是瞧著她的母親,可是他一直目不轉睛地在望著伊麗莎白。他臉上先是顯出氣憤和厭惡的表情,慢慢地變得冷靜莊重,一本正經。

  後來班納特太太說完了,盧卡斯太太聽她談得那樣志得意滿,自己又沒個份兒,早已呵欠連連,現在總算可以來安心享受一點冷肉冷雞了。伊麗莎白現在也算松了口氣。可惜她耳朵裏並沒有清凈多久,因為晚飯一吃完,大家就談起要唱歌。伊麗莎白眼看著曼麗經不起人家稍微慫恿一下就答應了大家的請求,覺得很難受。她曾經頻頻向曼麗遞眼色,又再三地默默勸告她,竭力叫她不要這樣討好別人,可惜終於枉費心機。曼麗毫不理會她的用意。這種出風頭的機會她是求之不得的,於是她就開始唱起來了。伊麗莎白極其苦痛地把眼睛盯在她身上,帶著焦慮的心情聽她唱了幾節,等到唱完了,她的焦慮絲毫沒有減輕,因為曼麗一聽到大家對她稱謝,還有人隱約表示要她再賞他們一次臉,於是歇了半分鐘以後,她又唱起了另一支歌。曼麗的才力是不適宜於這種表演的,因為她嗓子細弱,態度又不自然。伊麗莎白真急得要命。她看了看吉英,看看她是不是受得了,只見,吉英正在安安靜靜地跟彬格萊先生談天。她又看見彬格萊的兩位姐妹正在彼此擠眼弄眉,一面對著達西做手勢,達西依舊面孔鐵板。她最後對自己的父親望了一眼,求他老人家來攔阻一下,免得曼麗通宵唱下去。父親領會了她的意思,他等曼麗唱完了第二支歌,便大聲說道:

  “你這樣盡夠啦,孩子。你使我們開心得夠久啦。留點時間給別的小姐們表演表演吧。”

  曼麗雖然裝做沒聽見,心裏多少有些不自在。伊麗莎白為她感到不好受,也為她爸爸的那番話感到不好受,生怕自己一片苦心完全白費。好在這會兒大家請別人來唱歌了。

  只聽得柯林斯先生說:“假如我僥倖會唱歌,那我一定樂意給大家高歌一曲;我認為音樂是一種高尚的娛樂,和牧師的職業絲毫沒有抵觸。不過我並不是說,我們應該在音樂上花上太多的時間,因為的確還有許多別的事情要做。負責一個教區的主管牧師在多少事要做啊,首先他得制訂什一稅的條例,既要訂得於自己有利,又要不侵犯地主的利益。他得自己編寫講道辭,這一來剩下的時間就不多了。他還得利用這點兒時間來安排教區裏的事務,照管和收拾自己的住宅……住宅總少不了要儘量弄得舒舒服服。還有一點我認為也很重要;他對每一個人都得殷勤和藹,特別是那些提拔他的人。我認為這是他應盡的責任。再說,遇到施主家的親友,凡是在應該表示尊敬的場合下,總得表示尊敬,否則是不象話的。”他說到這裡,向達西先生鞠了一躬,算是結束了他的話。他這一席話說得那麼響亮,半個屋子裏的人都聽得見。多少人看呆了,多少人笑了,可是沒有一個人象班納特先生那樣聽得有趣,他的太太卻一本正經地誇獎柯林斯先生的話真說得合情合理,她湊近了盧卡斯太太說,他顯然是個很聰明優秀的青年。

  伊麗莎白覺得她家裏人好象是約定今天晚上到這兒來儘量出醜,而且可以說是從來沒有那樣起勁,從來沒有那樣成功。她覺得姐姐和彬格萊先生真幸運,有些出醜的場面沒有看到,好豐彬格萊先生即使看到了一些可笑的情節,也不會輕易感到難受。不過他的兩個姐妹和達西先生竟抓住這個機會來嘲笑她家裏人,這已經是夠難堪的了,那位先生的無聲的蔑視和兩個娘兒們的無禮的嘲笑,究竟哪一樣更叫人難堪,她可不能斷定。

  晚會的後半段時間也沒有給她帶來什麼樂趣。柯林斯先生還是一直不肯離開她身邊,和她打趣。雖然他無法請她再跟他跳一次舞,可是卻弄得她也無法跟別人跳。她要求他跟別人去跳,並且答應給他介紹一位小姐,可是他不肯。他告訴她說,講到跳舞,他完全不發生興趣,他的主要用意就是要小心等候她,她博得她的歡心,因此他打定主意整個晚上待在她身邊。無論怎樣跟解釋也沒用。多虧她的朋友盧卡斯小姐常常來到他們身邊,好心好意地和柯林斯先生攀談攀談,她才算覺得好受一些。

  至少達西先生可以不再來惹她生氣了。他雖然常常站得離她很近,邊上也沒有人,卻一直沒有走過來跟她說話。她覺得這可能是因為她提到了韋翰先生的緣故,她因此不禁暗暗自喜。

  在全場賓客中,浪博恩一家人最後走,而且班納特太太還用了點手腕,藉口等候馬車,一直等到大家走完了,她們一家人還多待了一刻鐘。她們在這一段時間裏看到主人家有些人非常指望她們趕快走。赫斯脫太太姐妹倆簡直不開口說話,只是嚷著疲倦,顯然是在下逐客令了。班納特太太一開口想跟她們攀談,就被她們拒絕了,弄得大家都沒精打采。柯林斯先生儘管在發表長篇大論,恭維彬格萊先生和他的姐妹們,說他們家的宴席多麼精美,他們對待客人多麼殷勤有禮,可是他的話也沒有能給大家增加一些生氣。達西一句話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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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44:48
第十九章-->

  第二天浪博恩發生了一件新的事情。柯林斯先生正式提出求婚了。他的假期到下星期六就要滿期,於是決定不再耽擱時間況且當時他絲毫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便有條不紊地著手進行起來凡是他認為必不可少的正常步驟,他都照辦了。剛一吃過早飯看到班納特太太、伊麗莎白和一個小妹妹在一起,他便對那位做母親的這樣說:

  “太太今天早上我想要請令嬡伊麗莎白賞光碪碴硾碨,愬慇慢慱跟我作一次私人談話,你贊成嗎?”

  “噢,好極了,當然可以。我相信麗萃也很樂意的,我相信她還會反對。……來,吉蒂;跟我上樓去。”她把針線收拾了一下,便匆匆忙忙走開了,這時伊麗莎白叫起來了:

  “親愛的媽,別走。我求求你別走。柯林斯先生一定會原諒我。他要跟我說和話,別人都可以聽的。我也要走了。”

  “不,不;你別胡扯,麗萃。我要你待在這兒不動。”只見伊麗莎白又惱又窘,好象真要逃走的樣子,於是她又說道:“我非要你待在這兒聽柯林斯先生說話不可。”

  伊麗莎白不便違抗母命。她考慮了一會兒,覺得能夠趕快悄悄地把事情解決了也好,於是她重新坐了下來,時時刻刻當心著,不讓啼笑皆非的心情流露出來。班納特太太和吉蒂走開了,她們一走,柯林斯先生便開口說話:

  “說真的,伊麗莎白小姐,你害羞怕臊,非但對你沒有絲毫損害,而且更增加了你的天生麗質。要是你不這樣稍許推委一下,我反而不會覺得你這麼可愛了。可是請你允許我告訴你一聲,我這次跟你求婚,是獲得了令堂大人的允許的。儘管你天性羞怯,假癡假呆,可是我對你的百般殷勤,已經表現得非常明顯,你一定會明白我說話的用意。我差不多一進這屋子,就挑中你做我的終身伴侶。不過關於這個問題,也許最好趁我現在還控制得住我自己感情的時候,先談談我要結婚的理由,更要談一談我來到哈福德郡擇偶的打算,因為我的確是存著那種打算的。”

  想到柯林斯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居然會控制不住他自己的感情,伊麗莎白不禁覺得非常好笑,因此他雖然說話停了片刻,她可沒有來得及阻止他往下說:

  “我所以要結婚,有這樣幾點理由:第一,我認為凡是象我這樣生活寬裕的牧師,理當給全教區樹立一個婚姻的好榜樣;其次,我深信結婚會大大地促進我的幸福;第三(這一點或許我應該早提出來),我三生有幸,能夠等候上這樣高貴的一個女施主,她特別勸告我結婚,特別贊成我結婚。蒙她兩次替我在這件事情上提出了意見(而且並不是我請教她的!),就在我離開漢斯福的前一個星期六晚上,我們正在玩牌,姜金生太太正在為德•包爾小姐安放腳蹬,夫人對我說:‘柯林斯先生,你必須結婚。象你這樣的一個牧師,必須結婚。好好兒去挑選吧,挑選一個好人家的女兒,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人要長得活潑,要能做事,不求出身高貴,但要會算計,把一筆小小的收入安排得妥妥貼貼。這就是我的意見。趕快找個這樣的女人來吧,把她帶到漢斯福來,我自會照料她的。’好表妹,讓我說給你聽吧,咖苔琳•德•包爾夫人對我的體貼照顧,也可以算是我一個優越的條件。她的為人我真無法形容,你有一天會看到的。我想,你這樣的聰明活潑一定會叫她喜歡,只要你在她那樣身份高貴的人面前顯得穩重端莊些,她就會特別喜歡你。大體上我要結婚就是為的這些打算;現在還得說一說,我們自己村裏多的是年輕可愛的姑娘,我為什麼看中了浪博恩,而沒有看中我自己村莊的呢?事情是這樣的:往後令尊過世(但願他長命百歲),得由我繼承財產,因此我打算娶他的個女兒作家室,使得將來這件不愉快的事發生的時候,你們的損失可以儘量輕一些,否則我實在過意不去。當然,正如我剛才說過的,這事情也許要在多少年以後才會發生。我的動機就是這樣,好表妹,恕我不揣冒昧地說一句,你不至於因此就看不起我吧。現在我的話已經說完,除非是再用最激動的語言把我最熱烈的感情向你傾訴。說到粧奩財產,我完全無所謂,我決不會在這方面向你父親提出什麼要求,我非常了解,他的能力也辦不到,你名下應得的財產,一共不過是一筆年息四厘的一千鎊存款,還得等你媽死後才歸你所得。因此關於那個問題,我也一聲不響,而且請你放心,我們結婚以後,我決不會說一句小氣話。”

  現在可非打斷他的話不可了。

  “你太心急了吧,先生,”她叫了起來。“你忘了我根本沒有回答你呢。別再浪費時間,就讓我來回答你吧。謝謝你的誇獎。你的求婚使我感到榮幸,可惜我除了謝絕之外,別無辦法。”

  柯林斯先生鄭重其事地揮手回答道:“年輕的姑娘們遇到人家第一次未婚,即使心裏願意答應,口頭上總是拒絕;有時候甚至會拒絕兩次三次。這樣看來,你剛才所說的話決不會叫我灰心,我希望不久就能領你到神壇跟前去呢。”

  伊麗莎白嚷道:“不瞞你說,先生,我既然話已經說出了口,你還要存著指望,那真太奇怪了。老實跟你說,如果世上真有那麼膽大的年輕小姐,拿自己的幸福去冒險,讓人家提出第二次請求,那我也不是這種人。我的謝絕完全是嚴肅的。你不能使我幸福,而且我,相信我也絕對不能使你幸福。唔,要是你的朋友咖苔琳夫人認識我的話,我相信她一定會發覺,我無論在哪一方面,都不配做你的太太。”

  柯林斯先生嚴肅地說:“就算咖苔琳夫人會有這樣的想法,我想她老人家也決不會不贊成你。請你放心,我下次有幸見到她的時候,一定要在她面前把你的淑靜、節儉、以及其他種種可愛的優點,大大誇獎一番。”

  “說實話,柯林斯先生,任你怎麼誇獎我,都是浪費唇舌。這自己的事自己會有主張,只要你相信我所說的話,就是賞我的臉了。我祝你幸福豪富。我所以放縱你的求婚,也就是為了免得你發生什麼意外。而你呢,既然向我提出了求婚,那麼,你對於我家裏的事情,也就不必感到有什麼不好意思了,將來浪博恩莊園一旦輪到你做評價,你就可以取之無愧了。這件事就這樣一言為定吧。”她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要不是柯林斯先生向她說出下面的話,她早就走出屋子了。

  “要是下趟我有幸再跟你談到這個問題,我希望你能夠給我一個比這次滿意點的回答。我不怪你這次冷酷無情,因為我知道,你們姑娘們對於男人第一次的求婚,照例總是拒絕,也許你剛剛聽說的一番話,正符合女人家微妙的性格,反而足以鼓勵我繼續追求下去。”

  伊麗莎白一聽此話,不免有些氣惱,便大聲叫道:“柯林斯先生,你真弄得我太莫名其妙了。我的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要是你還覺得這是鼓勵你的話,那我可不知道該怎麼樣放縱你,才能使你死心塌地。”

  “親愛的表妹,請允許我說句自不量力的話:我相信你拒絕我的求婚,不過是照例說說罷了。我所以會這樣想,簡單說來,有這樣幾點理由:我覺得我向你求婚,並不見得就不值得你接受,我的家產你決不會不放在眼裏。我的社會地位,我同德•包爾府上的關係,以及跟你府上的親戚關係,都是我非常優越的條件。我得提請你考慮一下:儘管你有許多吸引人的地方,不幸你的財產太少,這就把你的可愛、把你許多優美的條件都抵消了,不會有另外一個人再向你求婚了,因此我就不得不認為:你這一次並不是一本正經地拒絕我,而是彷效一般高貴的女性的通例,欲擒故縱,想要更加博得我的喜愛。”

  “先生,我向你保證,這決沒有冒充風雅,故意作弄一位有面子的紳士。但願你相信我說的是真話,我就很有面子了,承蒙不棄,向我求婚,我真是感激不盡,但要我接受,是絕對不可能的。我感情上怎麼也辦不到。難道我說得不夠明白嗎?請你別把我當作一個故意作弄你的高貴女子,而要把我看作一個說真心話的平凡人。”

  他大為狼狽,又不得不裝出滿臉的殷勤神氣叫道:“你始終都那麼可愛!我相信只要令尊令堂作主應承了我,你就決不會拒絕。”

  他再三要存心自欺欺人,伊麗莎白可懶得再去理他,馬上不聲不響地走開了。她打定了主意:倘若他一定要把她幾次三番的拒絕看作是有意討他的好,有意鼓勵他,那麼她就只得去求助於她父親,叫他斬釘截鐵地回絕他。柯林斯總不見得再把她父親的拒絕,看作一個高貴女性的裝腔作勢和賣弄風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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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45:25
第二十章-->

  柯林斯先生獨自一個人默默地幻想著美滿的姻緣可是並沒有想上多久,因為班納特太太一直待在走廊裏混時間等著聽他們倆商談的結果,現在看見伊麗莎白開了門匆匆忙忙走上樓去,她便馬上走進飯廳熱烈地祝賀柯林斯先生,祝賀她自己說是他們今後大有親上加親的希望了。柯林斯先生同樣快樂地接受了她的祝賀,同時又祝賀了她一番,接著就把他跟伊麗莎白剛才的那場談話,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說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談話的結果很令人滿意,因為他的表妹雖然再三拒絕,可是那種拒絕,自然是她那羞怯淑靜和嬌柔細緻的天性的流露。

  這一消息可叫班納特太太嚇了一跳。當然,要是她的女兒果真是口頭上拒絕他的求婚,骨子裏卻在鼓勵他,那她也會同樣覺得高興的,可是她不敢這麼想,而且不得不照直說了出來。

  她說:“柯林斯先生,你放心吧,我會叫麗萃懂事一些的。我馬上就要親自跟她談談。她是個固執的傻姑娘,不明白好歹;可是我會叫她明白的。”

  “對不起,讓我插句嘴,太太,”柯林斯先生叫道:“要是她果真又固執又傻,那我就不知道她是否配做我理想的妻子了,因為象我這樣地位的人,結婚自然是為了要幸福。這麼說,如果她真拒絕我的求婚,那倒是不要勉強她好,否則,她脾氣方面有了這些缺點,她對於我的幸福決不會不什麼好處。”

  班納特太太吃驚地說:“先生,你完全誤會了我的意思,麗萃不過在這類事情上固執些,可是遇到別的事情,她的性子再好也沒有了。我馬上去找班納特先生,我們一下子就會把她這個問題談妥的,我有把握。”

  她不等他回答,便急忙跑到丈夫那兒去,一走進他的書房就嚷道:

  “噢,我的好老爺,你得馬上出來一下;我們鬧得天翻地覆了呢。你得來勸勸麗萃跟柯林斯先生結婚,因為她賭咒發誓不要他;假如你不趕快來打個圓場,他就要改變主意,反過來不要她了。”

  班納特先生見她走進來,便從書本上抬起眼睛,安然自得、漠不關心地望著她臉上。他聽了她的話,完全不動聲色。

  她說完以後,他便說道:“抱歉,我沒有聽懂你究竟說些什麼。”

  “我說的是柯林斯先生和麗萃的事,麗萃表示不要柯林斯先生,柯林斯先生也開始說他不要麗萃了。”

  “這種事叫我有什麼辦法?看來是件沒有指望的事。”

  “你去同麗萃說說看吧。就跟她說,你非要她跟他結婚不可。”

  “叫她下來吧。讓我來跟她說。”

  班納特太太拉下了鈴,伊麗莎白小姐給叫到書房裏來了。

  爸爸一見她來,便大聲說:“上這兒來,孩子,我叫你來談一件要緊的事。我聽說柯林斯先生向你求婚,真有這回事嗎?”伊麗莎白說,真有這回事。“很好。你把這樁婚事回絕了嗎?”

  “我回絕了,爸爸。”

  “很好,我們現在就來談到本題。你的媽非要你答應不可。我的好太太,可不是嗎?”

  “是的,否則我看也不要看到她了。”

  “擺在你面前的是個很不幸的難題,你得自己去抉擇,伊麗莎白。從今天起,你不和父親成為陌路人,就要和母親成為陌路人。要是你不嫁給柯林斯先生,你的媽就不要再見你,要是你嫁給他,我就不要再見你了。”

  伊麗莎白聽到了那樣的開頭和這樣的結論,不得不笑了一笑;不過,這可苦了班納特太太,她本以為丈夫一定會照著她的意思來對待這件事的,哪料到反而叫她大失所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的好老爺?你事先不是答應了我,非叫她嫁給他不可嗎?”

  “好太太,”丈夫回答道,“我有兩件事要求你幫幫忙。第一,請你允許我自由運用我自己的書房。我真巴不得早日在自己書房裏圖個清閒自在。”

  班納特太太雖然碰了一鼻子灰,可是並不甘心罷休。她一遍又一遍地說服伊麗莎白,一忽兒哄騙,一忽兒威脅。她想盡辦法拉著吉英幫忙,可是吉英偏不願意多管閒事,極其委婉地謝絕了。伊麗莎白應付得很好,一忽兒情意懇切,一忽兒又是嘻皮笑臉,方式儘管變來變換去,決心卻始終如一。

  這當兒,柯林斯先生獨自把剛才的那一幕深思默想了一番。他的把自己估價太高了,因此弄不明白表妹所以拒絕他,原因究竟何在。雖說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可是他別的方面絲毫也不覺得難過。他對他的好感完全是憑空想像的,他又以為她的母親一定會責罵她,因此心裏便也不覺得有什麼難受了,因為她挨她母親的罵是活該,不必為她過意不去。

  正當這一家子鬧得亂紛紛的時候,夏綠蒂•盧卡斯上她們這兒來玩了。麗迪雅在大門品碰到她,立刻奔上前去湊近她跟前說道:“你來了我真高興,這兒正鬧得有趣呢!你知道今天上午發生了什麼事?柯林斯先生向麗萃求婚,麗萃偏偏不肯要他。”

  夏綠蒂還沒來得及回答,吉蒂就走到她們跟前來了,把同樣的消息報道了一遍。她們走進起坐間,只見班納特太太正獨自待在那兒,馬上又和她們談到這話題上來,要求盧卡斯小姐憐恤憐恤她老人家,勸勸她的朋友麗萃順從全家人的意思。“求求你吧,盧卡斯小姐,”她又用苦痛的聲調說道:“誰也不站在我一邊,大家都故意作踐我,一個個都對我狠心透頂,誰也不能體諒我的神經。”

  夏綠蒂正要回答,恰巧吉英和伊麗莎白走進來了,因此沒有開口。

  “嘿,她來啦,”班納特太太接下去說。“看她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氣,一些不把我們放在心上,好象是冤家對頭,一任她自己獨斷獨行。……麗萃小姐,讓我老實告訴你吧;如果你一碰到人家求婚,就象這樣拒絕,那你一生一世都休想弄到一個丈夫。瞧你爸爸去世以後,還有誰來養你。我是養不活你的,事先得跟你聲明。從今天起,我跟你一刀兩斷。你知道,剛剛在書房裏,我就跟你說過,我再也不要跟你說話了,瞧我說得到就做得到。我不高興跟忤逆的女兒說話。老實說,跟誰說話都不大樂意。象我這樣一個神經上有病痛的人,就沒有多大的興致說話。誰也不知道我的苦楚!不過天下事總是這樣的,你嘴上不訴苦,就沒有人可憐你。”

  女兒們一聲不響,只是聽著她發牢騷。她們都明白,要是你想跟她評評理,安慰安慰她,那就等於火上加油。她嘮嘮叨叨往下說,女兒們沒有一個來岔斷她的話。最後,柯林斯先生進來了,臉上的神氣比平常顯得益發莊嚴,她一見到他,便對女兒們這樣說:

  “現在我要你們一個個都住嘴,讓柯林斯先生跟我談一會兒。”

  伊麗莎白靜悄悄地走出去了,吉英和吉蒂跟著也走了出去,只有麗迪雅站在那兒不動,正要聽聽他們談些什麼。夏綠蒂也沒有走,先是因為柯林斯先生仔仔細細問候她和她的家庭,所以不便即走,隨後又為了滿足她自己的好奇心,便走到窗口,去偷聽他們談話。只聽得班納特太太開始怨聲怨氣地把預先準備好的一番話談出來:“哦,柯林斯先生。”

  “親愛的太太,”柯林斯先生說,“這件事讓我們再也別提了吧。我決不會怨恨令嬡這種行為。”他說到這裡,聲調中立刻流露出極其不愉快的意味:“我們大家都得逆來順受,象我這樣年少得志,小小年紀就得到了人家的器重,特別應該如此,我相信我一切都聽天由命。即使蒙我那位美麗的表妹不棄,答應了我的求婚,或許我仍然免不了要懷疑,是否就此會獲得真正的幸福,因為我一向認為,幸福一經拒絕,就不值得我們再加重視。遇到這種場合,聽天由命是再好不過的辦法。親愛的太太,我這樣收回了對令嬡的求婚,希望你別以為這是對您老人家和班納特先生不恭敬的表示,別怪我沒要求你們出面代我調停一下。只不過我並不是受到您拒絕,而是受到令嬡的拒絕,這一點也許值得遺憾。可是人人都難免有個陰錯陽差的時候。我對於這件事始終是一片好心好意。我的目的就是要找一個可愛的伴侶,並且適當地考慮到府上的利益;假使我的態度方面有什麼地方應該受到責備的話,就讓我當面道個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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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45:55
第二十一章-->

  關於柯林斯先生求婚問題的討論差不多就要結束了,現在伊麗莎白只感到一種照例難免的的不愉快有時候還要聽她母親埋怨一兩聲。說到那位先生本人,他可並不顯得意氣沮喪也沒有表現出要回避她的樣子,只是氣憤憤地板著臉默然無聲。他簡直不跟她說話,他本來的那一股熱情萒蓑蒜菞,綷緎維綼到下半天都轉移到盧卡斯小姐身上去了。盧小姐滿有禮貌地聽著他說話,這叫大家都松了口氣,特別是她的朋友。

  班納特太太直到第二天還是同樣不高興,身體也沒有複元。柯林斯先生也還是那樣又氣憤又傲慢的樣子。伊麗莎白原以為他這樣一氣,就會早日離開此地,誰知道他決不因此而改變原來的計劃,他講她要到星期六才走,便決定要待到星期六。

  吃過早飯,小姐們上麥裏屯去打聽韋翰先生回來了沒有,同時為了他沒有參加尼日斐花園的舞會而去向他表示惋惜。她們一走到鎮上就遇見了他,於是他陪著小姐們上她們姨媽家裏去,他在那兒把他的歉意,他的煩惱,以及他對於每個人的關注,談了個暢快。不過他卻在伊麗莎白麵前自動說明,那次舞會是他自己不願意去參加。

  他說:“當時日期一天天迫近,我心裏想,還是不要碰見達西先生的好;我覺得要同他在同一間屋子裏,在同一個舞會上,待上好幾個鐘頭,那會叫我受不了,而且可能會鬧出些笑話來,弄得彼此都不開心。”

  她非常讚美他的涵養功夫。當韋翰和另一位軍官跟她們一塊兒回浪博恩來的時候,一路上他特別照顧她,因此他們有充分的空暇來討論這個問題,而且還客客氣氣地彼此恭維了一陣。他所以要伴送她們,是為了兩大利益;一來可以讓她高興高興,二來可以利用這個大好機會,去認識認識她的雙親。

  她們剛回到家裏,班納特小姐就接到一封從尼日斐花園寄來的信。信立刻拆開了,裏面裝著一張小巧、精緻、熨燙得很平滑的信箋,字跡是出自一位小姐的娟秀流利的手筆。伊麗莎白看到姐姐讀信時變了臉色,又看到她全神貫注在某幾段上面。頃該之間,吉英又鎮靜了下來,把信放在一旁,象平常一樣,高高興興地跟大家一起聊天;可是伊麗莎白仍然為這件事焦急,因此對韋翰也分心了。韋翰和他的同伴一走,吉英便對她做了個眼色,叫她跟上樓去。一到了她們自己房裏,吉英就拿出信來,說道:“這是另羅琳•彬格萊寫來的,信上的話真叫我大吃一驚。她們一家人現在已經離開尼日斐花園上城裏去了,再也不打算回來了。你看看她怎麼說的吧。”

  於是她先把第一句念出來,那句話是說,她們已經決定,立刻追隨她們的弟兄上城裏去,而且要在當天趕到格魯斯汶納街吃飯,原來赫斯脫先生就住在那條街上。接下去是這樣寫的:……“親愛的朋友,離開哈福德郡,除了你的友誼以外,我真是一無留戀,不過,我希望將來有一天,還是可以象過去那樣愉快地來往,並希望目前能經常通信,無話不談,以抒離悃。臨筆不勝企盼。”伊麗莎白對這些浮話奢詞,亦只是姑妄聽之;雖說她們這一次突然的遷走叫她感到驚奇,可是她並不覺得真有什麼可以惋惜的地方。她們離開了尼日斐花園,未必彬格萊先生便不會再在那兒住下去;至於說到跟她們沒有了來往,她相信吉英只要跟彬格萊先生時常見面,也就無所謂了。

  歇了片刻,伊麗莎白說道:“不幸得很,你朋友們臨走以前,你沒有來得及去看她們一次。可是,彬格萊小姐既然認為將來還有重聚的歡樂,難道我們不能希望這一天比她意料中來得早一些嗎?將來做了姑嫂,不是比今天做朋友更滿意嗎?彬格萊先生不會被她們久留在倫敦的。”

  “咖羅琳肯定地說,她們一家人,今年冬天誰也不會回到哈福郡來了。讓我念給你聽吧!”

  ‘我哥哥昨天和我們告別的時候,還以為他這次上倫敦去,只要三四天就可以把事情辦好;可是我們認為辦不到,同時我們相信,查爾斯一進了城,決不肯馬上就走,因此我們決計追蹤前去,免得他冷冷清清住在旅館裏受罪。我很多朋友都上倫敦去過冬了;親愛的朋友,我本來還希望聽到你進城去的消息,結果我失望了。我真摯地希望你在哈福德郡照常能夠極其愉快地度過耶誕節。希望你有很多漂亮的男朋友,免得我們一走,你便會因為少了三個朋友而感到難受。’

  “這明明是說,”吉英補充道,“他今年冬天不會回來啦。”

  “這不過說明彬格萊小姐不要他回來罷了。”

  “你為什麼這樣想法?那一定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自己可以作主。可是你還沒有全部知道呢。我一定要把那特別叫我傷心的一段讀給你聽。我對你完全不必忌諱。‘達西先生急著要去看看他妹妹;說老實話,我們也差不多同樣熱切地希望和她重逢。我以為喬治安娜•達西無論在容貌方面,舉止方面,才藝方面,的確再也沒有人能夠比得上。露薏莎和我都大膽地希望她以後會做我們的嫂嫂,因此我們對她便越發關切了。我不知道以前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對這件事的感覺,可是當此離開鄉村之際,我不願意不把這些感覺說出來,我相信你不會覺得這是不合理的吧。我的哥哥已經深深地受上了她,他現在可以時常去看她,他們自會更加親密起來;雙方的家庭方面都同樣盼望這門親事能夠成功。我想,如果我說,查爾斯最善於博取任何女人的歡心,這可不能是出於做姐妹的偏心,瞎說一陣吧。既是各方面都贊成這段姻緣,而且事情毫無阻礙,那麼,最親愛的吉英,我衷心希望著這件人人樂意的事能夠實現,你能說我錯嗎?’你覺得這一句怎麼樣,親愛的麗萃?”吉英讀完了以後說。“說得還不夠清楚嗎?這不是明明白白地表明她們不希望、也不願意我做她們的嫂嫂嗎?不是說明瞭她完全相信他的哥哥對我無所謂嗎?而且不也是說明瞭:假如她懷疑到我對他有感情,她就要勸我(多虧她這樣好心腸!)當心些嗎?這些話還能有別的解釋嗎?”

  “當然可以有別的解釋;我的解釋就和你的解釋完全兩樣。你願意聽一聽嗎?”

  “非常願意。”

  “這只消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明白。彬格萊小姐看出他哥哥愛上了你,可是她卻希望他和達西小姐結婚。她跟著他到城裏去,就為的是要把他絆住在那兒,而且竭力想來說服你,叫你相信他對你沒有好感。”

  吉英搖搖頭。

  “吉英,你的確應該相信我。凡是看見過你們倆在一起的人,都不會懷疑到他的感情。我相信彬格萊小姐也不會懷疑,她不是那麼一個傻瓜。要是她看到達西先生對她的愛有這樣的一半,她就要辦嫁粧了。可是問題是這樣的:在她們家裏看來,我們還不夠有錢,也不夠有勢,她所以急於想把達西小姐配給她哥哥,原來還有一個打算,那就是說,親上加親以後,親上再加親就更省事了。這件事當然很費了一些心機,我敢說,要不是德•包爾小姐從中作梗,事情是會成功的。可是最親愛的吉英,你千萬不要因為彬格萊小姐告訴你說,她哥哥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達西小姐,你就以為彬格萊先生自從星期二和你分別以來,對你的傾心有絲毫變卦,也別以為她真有本事叫她哥哥不愛你,而去愛上她那位女朋友。”

  “假如我對彬格萊小姐看法是一致的,”吉英回答道,“那麼,你的一切想法就會大大地讓我安心了。可是我知道你這種說法很偏心。珈羅琳不會故意欺騙任何人,我對這件事只能存一個希望,那就是說,一定是她自己想錯了。”

  “這話說得對。我的想法既然不能安慰你,你自己居然轉得出這樣的好念頭來,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你就相信是她自己想錯了吧。現在你算是對她盡了責任,再也用不著煩惱。”

  “可是,親愛的妹妹,即使從最好的方面去著想,我能夠給這個人的,而他的姐妹和朋友們都希望他跟別人結婚,這樣我會幸福嗎?”

  “那就得看你自己的主張如何,”伊麗莎白說。“如果你考慮成熟以後,認為得罪了他的姐妹們所招來的痛苦,比起做他的太太所得來的幸福還要大,那麼,我勸你決計拒絕了他算數。”

  “你怎麼說得出這種話?”吉英微微一笑。“你要知道,即使她們的反對使我萬分難受,我還是不會猶豫的。”

  “我並沒有說你會猶豫;既然如此,我就可以不必再為你擔心了。”

  “倘若他今年冬天不回來,我就用不著左思右想了。六個月裏會有多少變動啊。”

  所謂他不會回來,這種想法伊麗莎白大不以為然。她覺得那不過是咖羅琳一廂情願。她認為珈羅琳這種願望無論是露骨地說出來也罷,委婉地說出來也罷,對於一個完全無求於人的青年來說,決不會發生絲毫影響。

  她把自己對這個問題的感想,解釋給她姐姐聽,果然一下子就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她覺得非常高興。吉英這樣的性子,本來不會輕易意志消沉,從此便漸漸產生了希望認為彬格萊先生準定會回到尼日斐花園一,使她萬事如意,儘管有時候她還是懷疑多於希望。

  最後姐妹倆一致主張,這事在班納特太太面前不宜多說,只要告訴她一聲,這一家人家已經離開此地,不必向她說明他走原因;可是班納特太太光是聽到這片段的消息,已經大感不安,甚至還哭了起來,埋怨自己運氣太壞,兩位貴婦人剛剛跟她處熟就走了。不過傷心了一陣以後,她又用這樣的想法來安慰自己;彬格萊先生不久就會回來,到浪博恩來吃飯;最後她心安理得地說,雖然只不過邀他來便飯,她一定要費些心思,請他吃兩道大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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