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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珍.奧斯汀 -【傲慢與偏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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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36:15 |倒序瀏覽 | x 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1-19 10:04 編輯

內容提要

  小鄉紳班納特有五個待字閨中的千金班納特太太整天操心著為女兒物色稱心如意的丈夫。

  新來的鄰居彬格萊是個有錢的單身漢,他立即成了班納特太太追獵的目標。在一次舞會上飹馜馝馻,遭遨遮鄱彬格萊對班納特家的大女兒吉英一見鍾情,班納特太太為此欣喜若狂。

  參加舞會的還有彬格萊的好友達西。他儀錶堂堂非常富有,許多姑娘紛紛向他投去羨慕的目光;但他非常驕傲認為她們都不配做他的舞伴,其中包括吉英的妹妹伊麗莎白。伊麗莎白自尊心很強寡決定不去理睬這個傲慢的傢夥。可是不久,達西對她活潑可愛的舉止產生了好感,在另一次舞會上主動請她同舞,卻遭到伊麗莎白的拒絕,達西狼狽不堪。

  彬格萊的妹妹一心追求達西,她發現達西有意於伊麗莎白,妒火中燒,決意從中阻撓。而遭到伊麗莎白冷遇的達西也鄙視班納特太太及其小女兒麗底亞的粗俗。在妹妹和好友達西的勸說下,彬格萊不辭而別,去了倫敦,但吉英對他還是一片深情。

  班納特沒有兒子,他的家產將由遠親柯林斯繼承。柯林斯粗鄙無知,卻善於趨炎附勢,居然當上牧師。他向伊麗莎白求婚,遭拒絕後,馬上與他的女友夏綠蒂結婚。

  附近小鎮的民團聯隊裏有個英俊瀟灑的青年軍官魏克翰,人人都誇他,伊麗莎白也對他產生了好感。一天,他對伊麗莎白說,他父親是達西家的總管,達西的父親曾給他一大筆遺贈,卻被達西吞沒了。伊麗莎白聽後,對達西更加反感。

  柯林斯夫婦請伊麗莎白去他們家作客,伊麗莎白在那裏遇到達西的姨媽凱瑟琳,不久,又見到了達西。達西無法抑制自己對伊麗莎白的愛慕之情,向她求婚,但態度還是那麼傲慢。伊麗莎白堅決地謝絕了。這一打擊使達西第一次認識到驕傲自負所帶來的惡果,他痛苦地離開了她,臨走前留下一封長信作了幾點解釋:他承認彬格萊不辭而別是他促使的,原因是他不滿班納特太太的輕浮和鄙俗;魏克翰說的卻全是謊言,事實是魏克翰自己把那筆遺產揮霍殆盡,還企圖勾引達西的妹妹私奔。伊麗莎白讀信後十分後悔,既對錯怪達西感到內疚,又為母親的行為羞愧。她逐漸改變了對達西的看法。

  第二年夏天,伊麗莎白隨舅父母來到達西的莊園,與他再次相遇。她發現達西變了,不僅對人彬彬有禮,在當地很受人們尊敬,而且對他妹妹非常愛護。她對他的偏見消除了。正當其時,伊麗莎白接到家信,說小妹麗底亞隨身負纍纍賭債的魏克翰私奔了。這種家醜使伊麗莎白非常難堪,以為達西會更瞧不起自己。但事實出乎她的意料,達西得知上述消息以後,不僅替魏克翰還清賭債,還給了他一筆鉅款,讓他與麗底亞完婚。自此以後,伊麗莎白往日對達西的種種偏見統統化為真誠之愛。

  彬格萊和吉英經過一番週折,言歸於好,一對情人沉浸在歡樂之中。而一心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達西的凱瑟琳夫人匆匆趕來,蠻橫地要伊麗莎白保證不與達西結婚。伊麗莎白對這一無理要求斷然拒絕。此事傳到達西耳中。他知道伊麗莎白已經改變了對自己的看法,誠懇地再次向她求婚。到此,一對曾因傲慢和偏見而延擱婚事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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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凡是有錢的單身漢,總想娶位太太,這已經成了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這樣的單身漢,每逢新搬到一個地方,四鄰八捨雖然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情如何,見解如何,可是,既然這樣的一條真理早已在人們心目中根深蒂固,因此人們總是把他看作自己某一個女兒理所應得的一筆財產。
  有一天班納特太太對她的丈夫說:“我的好老爺,尼日斐花園終於租出去了,你聽說過沒有?”
  班納特先生回答道,他沒有聽說過。
  “的確租出去了,”她說,“朗格太太剛剛上這兒來過,她把這件事的底細,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
  班納特先生沒有理睬她。
  “你難道不想知道是誰租去的嗎?”太太不耐煩地嚷起來了。
  “既是你要說給我聽,我聽聽也無妨。”
  這句話足夠鼓勵她講下去了。
  “哦!親愛的,你得知道,郎格太太說,租尼日斐花園的是個闊少爺,他是英格蘭北部的人;聽說他星期一那天,乘著一輛駟馬大轎車來看房子,看得非常中意,當場就和莫理斯先生談妥了;他要在‘米迦勒節’以前搬進來,打算下個周未先叫幾個傭人來住。”
  “這個人叫什麼名字?”
  “彬格萊。”
  “有太太的呢,還是單身漢?”
  “噢!是個單身漢,親愛的,確確實實是個單身漢!一個有錢的單身漢;每年有四五千磅的收入。真是女兒們的福氣!”
  “這怎麼說?關女兒女兒們什麼事?”
  “我的好老爺,”太太回答道,“你怎麼這樣叫人討厭!告訴你吧,我正在盤算,他要是挑中我們一個女兒做老婆,可多好!”
  “他住到這兒來,就是為了這個打算嗎?”
  “打算!胡扯,這是哪兒的話!不過,他倒作興看中我們的某一個女兒呢。他一搬來,你就得去拜訪拜訪他。”
  “我不用去。你帶著女兒們去就得啦,要不你乾脆打發她們自己去,那或許倒更好些,因為你跟女兒們比起來,她們哪一個都不能勝過你的美貌,你去了,彬格萊先生倒可能挑中你呢?”
  “我的好老爺,你太捧我啦。從前也的確有人讚賞過我的美貌,現在我可有敢說有什麼出眾的地方了。一個女人家有了五個成年的女兒,就不該對自己的美貌再轉什麼念頭。”
  “這樣看來,一個女人家對自己的美貌也轉不了多少念頭嘍。”
  “不過,我的好老爺,彬格萊一搬到我們的鄰近來,你的確應該去看看他。”
  “老實跟你說吧,這不是我份內的事。”
  “看女兒的份上吧。只請你想一想,她們不論哪一個,要是攀上了這樣一個人家,夠多麼好。威廉爵士夫婦已經決定去拜望他,他們也無非是這個用意。你知道,他們通常是不會拜望新搬來的鄰居的。你的確應該去一次,要是你不去,叫我們怎麼去。”
  “你實在過分心思啦。彬格萊先生一定高興看到你的;我可以寫封信給你帶去,就說隨便他挑中我哪一個女兒,我都心甘情願地答應他把她娶過去;不過,我在信上得特別替小麗萃吹噓幾句。”
  “我希望你別這麼做。麗萃沒有一點兒地方勝過別的幾個女兒;我敢說,論漂亮,她抵不上吉英一半;論性子,好抵不上麗迪雅一半。你可老是偏愛她。”“她們沒有哪一個值得誇獎的,”他回答道;“他們跟人家的姑娘一樣,又傻,又無知;倒是麗萃要比她的幾個姐妹伶俐些。”
  “我的好老爺,你怎麼捨得這樣糟蹋自己的新生親生女兒?你是在故意叫我氣惱,好讓你自己得意吧。你半點兒也不體諒我的神經衰弱。”
  “你真錯怪了我,我的好太太。我非常尊重你的神經。它們是我的老朋友。至少在最近二十年以來,我一直聽道你慎重其事地提到它們。”
  “啊!你不知道我怎樣受苦呢!”
  “不過我希望你這毛病會好起來,那麼,象這種每年有四千鎊收入的闊少爺,你就可以眼看著他們一個個搬來做你的鄰居了。”
  “你既然不願意去拜訪他們,即使有二十個搬了來,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
  “放心吧,我的好太太,等到有了二十個,我一定去一個個拜望到。”
  班納特先生真是個古怪人,他一方面喜歡插科打渾,愛挖苦人,同時又不拘言笑,變幻莫測,真使他那位太太積二十三年之經驗,還摸不透他的性格。太太的腦子是很容易加以分析的。她是個智力貧乏、不學無術、喜怒無常的女人,只要碰到不稱心的事,她就以為神經衰弱。她生平的大事就是嫁女兒;她生平的安慰就是訪友拜客和打聽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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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37:25
第二章-->

  班納特先生儘管在自己太太面前自始至終都說是不想去拜訪彬格萊先生事實上一直都打算去拜訪他,而且還是跟第一批人一起去拜訪他的。等到他去拜訪過以後當天晚上太太才知道實情。這消息透露出來的經過是這樣的……他看到第二個女兒在裝飾帽子,就突然對她說:

  “我希望彬格萊先生會喜歡你這頂帽子麗萃。”

  她母親氣憤憤地說:“我們既然不預備去看彬格萊先生,當然就無從知道他喜歡什麼。”

  “可是你忘啦媽媽,”伊麗莎白說“我們將來可以在跳舞會上碰到他的,郎格太太不是答應過把他介紹給我們嗎?”

  “我不相信郎格太太肯這麼做。她自己有兩個親侄女。她是個自私自利、假仁假義的女人,我睢不起她。”

  “我也瞧不起她,”班納特先生說;“你倒不指望她來替你效勞,這叫我聽到高興。”

  班納特太太沒有理睬他,可是忍不住氣,便罵起女兒來。

  “別那麼咳個不停,吉蒂,看老天爺份上吧!稍許體諒一下我的神經吧。你簡直叫我的神經要脹裂啦。”

  “吉蒂真不知趣,”她的父親說;“咳嗽也不知道揀個時候。”

  “我又不是故意咳著玩兒。”吉蒂氣惱地回答道。

  “你們的跳舞會定在那一天開,麗萃?”

  “從明天算起,還得再過兩個星期。”

  “唔,原來如此,”她的母親嚷道,“郎格太太可要挨到開跳舞會的前一天才能趕回來;那麼,她可來不及把他介紹給你們啦,她自己也還不認識他呢。”

  “那麼,好太太,你正可以佔你朋友的上風,反過來替她介紹這位貴人啦。”

  “辦不到,我的好老爺,辦不到,我自己還不認識他呢;你怎麼可以這樣嘲笑人?”

  “我真佩服你想得這般週到。兩個星期的認識當然談不上什麼。跟一個人相處了兩個星期,不可能就此了解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不過,要是我們不去嘗試嘗試,別人可少不了要嘗試的。話說到底,郎格太太和她的侄女一定不肯錯過這個良機。因此,要是你不願意辦這件事,我自己來辦好了,反正她會覺得這是我們對她的一片好意。”

  女兒們都對父親瞪著眼。班納特太太只隨口說了聲:“毫無意思!”

  “你怎麼這樣大驚小怪!”他嚷道。“你以為替人家效點兒勞介紹是毫無意思的事嗎?你這樣的說法我可不大同意。你說呢,曼麗?我知道你是個有獨到見解的少女,讀的書都是皇皇巨著,而且還要做札記。”

  曼麗想說幾句有見識的話可又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於是班納特先生接下去說:“讓曼麗仔細想一想再發表意見吧,我們還是重新來談談彬格萊先生。”

  “我就討厭談彬格萊先生,”他的太太嚷起來了。

  “遺憾得很,你竟會跟我說這種話;你怎麼不早說呢?要是今天上午聽到你這樣說,那我當然不會去拜訪他啦。這真叫不湊巧。現在既然拜訪也拜訪過了,我們今後就少不了要結交這個朋友。”

  果然不出他所料,娘兒們一聽此說,一個個都大這驚異,尤其是班納特太太,比誰都驚異得厲害;不過,這樣歡天喜地地喧嚷了一陣以後,她便當眾宣佈,說這件事她早就料到的。

  “你真是個好心腸的人,我的好老爺!我早就知道你終究會給我說服的。你既然疼愛自己的女兒,當然就不會把這樣一個朋友不放在心上。我真太高興了!你這個玩笑開得真太有意思,誰想到你竟會今天上午去拜訪他,而且到現在一字不提。”

  “吉蒂,現在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咳嗽啦,”班納特先生一面說,一面走出房間,原來他看到太太那樣得意忘形,不免覺得有些厭惡。門一關上,班納特太太便對她的幾個女兒說“孩子們,你們的爸爸真太好了,我不知道你們怎樣才能報答他的恩典;再說,你們還應該好好報答我一番呢。老實跟你們說吧,我們老夫妻活到這麼一把年紀了,哪兒有興致天天去交朋結友;可是為了你們,我們隨便什麼事都樂意去做。麗迪雅,乖寶貝,雖然你年紀最小,開起跳舞會來,彬格萊先生或許就偏偏要跟你跳呢。”

  “噢!”麗迪雅滿不在乎地說。

  “我才不當它一回事。年紀雖然是我最小,個兒算我頂高。”

  於是她們一方面猜測那位貴人什麼時候會來回拜班納特先生,一方面盤算著什麼時候請他來吃飯,就這樣把一個晚上的工夫在閒談中度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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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37:47
第三章-->

  儘管班納特太太有了五個女兒幫腔,向她丈夫問起彬格萊先生這樣那樣,可是丈夫的回答總不能叫她滿意。母女們想盡辦法對付他……赤裸裸的問句,巧妙的設想,離題很遠的猜測,什麼辦法都用到了;可是他並沒有上她們的圈套。最後她們迫不得已,只得聽取鄰居盧卡斯太太的間接消息。她的報道全是好話。據說威廉爵士很喜歡他。他非常年輕,長得特別漂亮,為人又極其謙和,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打算請一大群客人來參加下次的舞會。這真是再好也沒有的事;喜歡跳舞是談情說愛的一個步驟;大家都熱烈地希望去獲得彬格萊先生的那顆心。

  “我只要能看到一個女兒在尼日斐花園幸福地安了家,”班納特太太對她的丈夫說,“看到其他幾個也匹配得這樣門當戶對,此生就沒有別的奢望了。”

  不到幾天功夫,彬格萊先生到府回拜班納特先生,在他的書房裏跟他盤桓了十分鐘左右。他久仰班納特先生幾位小姐的年輕美貌,很希望能夠見見她們;但是他只見到了她們的父親。倒是小姐們比他幸運,他們利用樓上的窗口,看清了他穿的是藍外套,騎的是一匹黑馬。

  班府上不久就發請貼請他吃飯;班納特太太已經計劃了好幾道菜,每道菜都足以增加她的體面,說明她是個會當家的賢主婦,可是事不湊巧,彬格萊先生第二天非進城不可,他們這一番盛意叫他無法領情,因此回信給他們,說是要遲一遲再說。班納特太太大為不安。她想,此人剛來到哈福德郡,怎麼就要進城有事,於是她開始擔心思了;照理他應該在尼日斐花園安安定定住下來,看現在的情形,莫不是他經常都得這樣東漂西泊,行蹤不定?虧得盧卡斯太太對她說,可能他是到倫敦去邀請那一大群客人來參加舞會,這才使她稍許減除了一些顧慮。外面馬上就紛紛傳說彬格萊先生並沒有帶來十二個女賓,僅僅只帶來六個,其中五個是他自己的姐妹,一個是表姐妹,這個消息才使小姐們放了心。後來等到這群貴客走進舞場的時候,卻一共只有五個人……彬格萊先生,他的兩個姐妹,姐夫,還有另外一個青年。

  彬格萊先生儀錶堂堂,大有紳士風度,而且和顏悅色,沒有拘泥做作的氣習。他的姐妹也都是些優美的女性,態度落落大方。他的姐夫赫斯脫只不過像個普通紳士,不大引人注目,但是他的朋友達西卻立刻引起全場的注意,因為他身材魁偉,眉清目秀,舉止高貴,於是他進場不到五分鐘,大家都紛紛傳說他每年有一萬磅的收入。男賓們都稱讚他的一表人才,女賓們都說他比彬格萊先生漂亮得多。人們差不多有半個晚上都帶著愛慕的目光看著他。最後人們才發現他為人驕傲,看不起人,巴結不上他,因此對他起了厭惡的感覺,他那眾望所歸的極盛一時的場面才黯然失色。他既然擺起那麼一副討人嫌惹人厭的面貌,那麼,不管他在德比郡有多大的財產,也挽救不了他,況且和他的朋友比起來,他更沒有什麼大不了。

  彬格萊先生很快就熟悉了全場所有的主要人物。他生氣勃勃,為人又不拘泥,每一場舞都可以少不了要跳。使他氣惱的是,舞會怎麼散場得這樣早。他又談起他自己要在尼日斐花園開一次舞會。他這些可愛的地方自然會引起人家對他發生好感。他跟他的朋友是多麼顯著的對照啊!達西先生只跟赫斯脫太太跳了一次舞,跟彬格萊小姐跳了一次舞,此外就在室內踱來踱去,偶而找他自己人談談,人家要介紹他跟別的小姐跳舞,他怎麼也不肯。大家都斷定他是世界上最驕傲,最討人厭的人,希望他不要再來。其中對他反感最厲害的是班納特太太,她對他的整個舉止都感到討厭,而且這種討厭竟變本加厲,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氣憤,因為他得罪了他的一個女兒。

  由於男賓少,伊麗莎白•班納特有兩場舞都不得不空坐。達西先生當時曾一度站在她的身旁,彬格萊先生特地歇了幾分鐘沒有跳舞,走到他這位朋友跟前,硬要他去跳,兩個人談話給她聽到了。

  “來吧,達西,”彬格萊說,“我一定要你跳。我不願看到你獨個兒這麼傻裏傻氣地站在這兒。還是去跳舞吧。”

  “我絕對不跳。你知道我一向多麼討厭跳舞,除非跟特別熟的人跳。在這樣的舞會上跳舞,簡直叫人受不了。你的姐妹們都在跟別人跳,要是叫舞場裏別的女人跟我跳,沒有一個不叫我活受罪的。”

  “我可不願意象你那樣挑肥揀瘦,”彬格萊嚷道,“隨便怎麼我也不願意;不瞞你說,我生平沒有見過今天晚上這麼許多可愛的姑娘;你瞧,其中幾位真是美貌絕倫。”

  “你當然羅,舞場上唯一的一位漂亮姑娘在跟你跳舞!”達西先生說,一面望著班府上年紀最大的一位小姐。

  “噢!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一個尤物!可是她的一個妹妹就坐在你後面,她也很漂亮,而且我敢說,她也很討人愛。讓我來請我的舞伴給你們介紹一下吧。”

  “你說的是哪一位?”他轉過身來,朝著伊麗莎白望了一會兒,等她也看見了他,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冷冷的說:“她還可以,但還沒有漂亮到打動我的心,眼前我可沒有興趣去抬舉那些受到別人冷眼看待的小姐。你還是回到你的舞伴身邊去欣賞她的笑臉吧,犯不著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

  彬格萊先生依了達西先生的話走開以後,達西自己也走開了。伊麗莎白依舊坐在那裏,對達西先生委實沒有甚好感。不過她卻滿有興致地把這段偷聽到的話去講給她的朋友聽,因為她的個性活潑調皮,遇到任何可笑的事情都會感到興趣。

  班府上全家上這一個晚上大致都過得很高興。大小姐蒙彬格萊先生邀她跳了兩次舞,而且這位貴人的姐妹們都對她另眼相看。班太太看到尼日斐花園的一家人都這麼喜愛她的大女兒,覺得非常得意。吉英跟她母親一樣得意,只不過沒有象她母親那樣聲張。伊麗莎白也為吉英快活。曼麗曾聽到人們在彬格萊小姐面前提到她自己,說她是鄰近一帶最有才幹的姑娘;咖苔琳和麗迪雅運氣最好,沒有那一場舞缺少舞伴,這是她們每逢開舞會時唯一關心的一件事。母女們高高興興地回到她們所住的浪搏恩村(她們算是這個村子裏的旺族),看見班納特先生還沒有睡覺。且說這位先生平常只要捧上一本書,就忘了時間,可是這次他沒有睡覺,卻是因為他極想知道大家朝思暮想的這一盛會,經過情形究竟如何。他滿以為他太太對那位貴客一定很失望,但是,他立刻就發覺事實並非如此。“噢!我的好老爺,”她一走進房間就這麼說,“我們這一個晚上過得太快活了,舞會太好了。你沒有去真可惜。吉英那麼吃香,簡直是無法形容。什麼人都說她長得好;彬格萊先生認為她很美,跟她跳了兩場舞!你光想想這一點看吧,親愛的;他確實跟她跳了兩場!全場那麼多女賓,就只有她一個人蒙受了他兩次邀請。他頭一場舞是邀請盧卡斯小姐跳的。我看到他站到她身邊去,不禁有些氣惱!不過,他對她根本沒意思,其實,什麼人也不會對她有意思;當吉英走下舞池的時候,他可就顯得非常著迷了。他立刻打聽她的姓名,請人介紹,然後邀她跳下一場舞。他第三場舞是跟金小姐跳的,第四場跟瑪麗雅•盧卡斯跳,第五場又跟吉英跳,第六場是跟麗萃跳,還有‘布朗謝’。”

  “要是他稍許體諒我一點,”她的丈夫不耐煩地叫起來了,“他就不會跳這麼多,一半也不會!天哪,不要提他那些舞伴了吧。噢!但願他頭一場舞就跳得腳踝扭了筋!”

  “噢!親愛的,”班納特太太接下去說,“我非常喜歡他。他真太漂亮啦!他的姐妹們也都很討人喜歡。我生平沒有看見過任何東西比她們的衣飾更講究。我敢說,赫斯脫太太衣服上的花邊……”說到這裡又給岔斷了。

  班納特先生不願意聽人談到衣飾。她因此不得不另找話題,於是就談到達西先生那不可一世的傲慢無禮的態度,她的措辭辛辣刻薄,而又帶幾分誇張。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她補充道,“麗萃不中他的意,這對麗萃並沒有什麼可惜,因為他是個最討厭、最可惡的人不值得去奉承他。那麼高傲,那麼自大,叫人不可容忍!他一會兒走到這裡,一會兒走到那裏,把自己看得那麼了不起!還要嫌人家不夠漂亮,配不上跟他跳舞呢!要是你在場的話,你就可以好好地教訓他一頓。我厭惡透了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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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38:13
第四章-->

  吉英本來並不輕易讚揚彬格萊先生,可是當她和伊麗莎白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她就向她的妹妹傾訴衷曲,說她自己多麼愛慕他。

  “他真是一個典型的好青年,”她說,“有見識,有趣味,人又活潑;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種討人喜歡的舉止!那麼大方,又有十全十美的教養!”

  “他也長得很漂亮,”伊麗莎白回答道,“一個年輕的男人也得弄得漂亮些,除非辦不到,那又當別論。他真夠得上一個完美無瑕的人。”

  “他第二次又來請我跳舞,我真高興死了。我真想不到他會這樣抬舉我。”

  “你真的沒想到嗎?我倒替你想到了。不過,這正是我和你大不相同的地方。你遇到人家抬舉你,總是受寵若驚,我就不是這樣。他第二次再來請你跳舞,這不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嗎?你比起舞場裏任何一位小姐都要漂亮得不知多少倍,他長了眼睛自然會看得出。他向你獻殷勤你又何必感激。說起來,他的確很可愛,我也不反對你喜歡他。不過你以前可也喜歡過很多蠢貨啊。”

  “我的親麗萃!”

  “唔!我知道,你總是太容易發生好感。你從來看不出人家的短處。在你眼睛裏看來,天下都是好人,你都看得順眼。我生平從來沒聽見你說人家的壞話。”

  “我倒希望不要輕易責難一個人,可是我一向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我知道你是這樣的,我對你感到奇怪的也就是這種地方。憑你這樣一個聰明人。為什麼竟會忠厚到看不出別人的愚蠢和無聊!你走遍天下,到處都可以遇到偽裝坦白的人。可是,這可只有你做得到。那麼,你也喜歡那位先生的姐妹們嗎?她們的風度可比不上他呀。”

  “初看上去的確比不上。不過跟她們攀談起來,就覺得她們也都是些討人喜歡的女人。聽說彬格萊小姐將要跟她兄弟住在一起,替他料埋家務;她要不是個好鄰居,那才怪呢。”

  伊麗莎白聽著姐姐的話,嘴上一聲不響,心裏可並不信服。她比她姐姐的觀察力來得敏銳,脾氣她沒有姐姐那麼好惹,因此提到彬家姐妹,她只要想想她們在跳舞場裏的那種舉止,就知道她們並不打算要討一般人的好。而且她胸有城府,決不因為人家等待她好就改變主張,她不會對她們發生多大好感的。事實上她們都是些非常好的小姐;她們並不是不會談笑風生,問題是在要碰到她們高興的時候;她們也不是不會待人和顏悅色,問題在於她們是否樂意這樣做。可惜的是,她們一味驕傲自大。她們都長得很漂亮,曾經在一個上流的專科學校裏受過教育,有兩萬鎊的財產,花起錢來總是揮霍無度,愛結交有身價地位的人,因此才造成了她們在各方面都自視甚高,不把別人放在眼裏。她們出生於英格蘭北部的一個體面家族。她們對自己的出身記得很牢,可是卻幾乎忘了她們兄弟的財產以及她們自己的財產都是做生意賺來的。

  彬格萊先生從他的父親那兒只承繼了一筆將近十萬鎊的遺產。他父親生前本來打算購置些田產,可惜沒有了卻心願就與世長辭了。彬格萊先生同樣有這個打算,並且一度打算就在自己故鄉購置,不過目前他既然有了一幢很好的房子,而且有莊園聽他任意使用,於是那些了解他性格的人都說,象他這樣一個隨遇而安的人,下半輩子恐怕就在尼日斐花園度過,購置田產的事又要留給下一代去做了。他的姐妹們倒反而替他著急,希望早些購置產業;不過儘管他現在僅僅是以一個租戶的身分在這兒住了下來,彬格萊小姐還是非常願意替他掌管家務,再說那位嫁了個窮措大的赫斯脫太太,每逢上弟弟這兒來作客,依舊像是到了自己家裏一樣。當時彬格萊先生成年還不滿兩個年頭,只因為偶然聽到人家推薦尼日斐花園的房子,他便來到這兒看看。他裏裏外外看了半個鐘頭,地段和幾間主要的房間都很中他的意,加上房東又把那幢房子大大讚美了一番,那番話對他也是正中下懷,於是他就當場租了下來。他和達西雖然性格大不相同,彼此之間友誼卻始終如一。達西所以喜歡彬格萊,是因為彬格萊為人溫柔敦厚、坦白直爽,儘管個性方面和他自己極端相反,而他自己也從來不曾覺得自己的個性有什麼不完美的地方。達西很器重彬格萊,因此彬格萊對他極其信賴,對他的見解也推崇備至。在智力方面講,達西比他強……這並不是說彬格萊笨,而是說達西聰明些。達西為人兼有傲慢、含蓄和愛挑剔的性子,他雖說受過良好的教養,可是他的風度總不受人歡迎。從這一方面講,他的朋友可比他高明瞭。彬格萊無論走到哪兒,一定都會討人喜歡,達西卻始終得罪人。

  從他倆談起麥裏屯舞會的態度來看,就足見兩人性格的不同。彬格萊說,他生平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麼人比這兒的人更和藹,也沒有遇到過什麼姑娘比這兒的姑娘更漂亮;在他看來,這兒每個人都極其和善,極其殷勤,不拘禮,不跼踀,他一下子就覺得和全場的人都相處得很熟;講起班納特小姐,他想像不出人間會有一個比她更美麗的天使。至於達西,他總覺得他所看到的這些人既不美,又談不上風度,沒有一個人使他感興趣,也沒有一個人對他獻殷勤,博取他的歡心。他承認班納特小姐是漂亮的,可惜她笑得太多。赫斯脫太太姐妹同意他這種看法……可是她們仍然羨慕她,喜歡她,說她是個甜姐兒,她們並不反對跟她這樣的一位小姐做個深交。班納特小姐就這樣成為一個甜姐兒了,她們的兄弟聽到了這番讚美,便覺得今後可以愛怎麼樣想她就怎麼樣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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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38:36
第五章-->

  距離浪博恩不遠的地方,住著一家人家,這就是威廉•盧卡斯爵士府上。班納特府上跟他們特別知已。爵士從前是在麥裏屯做生意起家發跡的,曾在當市長的任內上書皇上,獲得了一個爵士頭銜;這個顯要的身份使他覺得太榮幸,從此他就討厭做生意,討厭住在一個小鎮上,於是歇了生意,告別小鎮,帶著家屬遷到那離開麥裏屯大約一英裡路的一幢房子裏去住,從那時候起就把那地方叫做盧家莊。他可以在這兒自得其樂,以顯要自居,而且,既然擺脫了生意的糾纏,他大可以一心一意地從事社交活動。他儘管以自己的地位欣然自得,卻並不因此而目空一切,反而對什麼人都應酬得非常週到。他生來不肯得罪人,待人接物總是和藹可親,殷勤體貼,而且自從皇上覲見以來,更加彬彬有禮。盧卡斯太太是個很善良的女人,真是班納特太太一位寶貴的鄰居。盧府上有好幾個孩子。大女兒是個明理懂事的年輕小姐,年紀大約二十六七歲,她是伊麗莎白的要好朋友。且說盧府上幾位小姐跟班府上幾位小姐這回非要見見面,談談這次跳舞會上的事業不可。於是在開完了跳舞會的第二天上午,盧府上的小姐們到浪博恩來跟班府上的小姐交換意見。

  班納特太太一看見盧卡斯小姐,便客客氣氣,從容不迫地說:“那天晚上全靠你開場開得好,你做了彬格萊先生的第一個意中人。”

  “是呀;可是他喜歡的倒是第二個意中人。”

  “哦,我想你是說吉英吧,因為他跟她跳了兩次。看起來,他是真的愛上她呢……我的確相信他是真的……我聽到了一些話……可是我弄不清究竟……我聽到了一些有關魯賓遜先生的話。”

  “說不定你指的是我喻聽到他和魯賓遜先生的談話吧;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魯賓遜先生問他喜歡不喜歡我們麥裏屯的跳舞會,問他是否覺得到場的女賓們中間有許多人很美,問他認為哪一個最美?他立刻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毫無問題是班納特家的大小姐最美。’關於這一點,人們決不會有別的看法。”

  “一定的!說起來,那的確成了定論啦……看上去的確像是……不過,也許會全部落空呢,你知道。”

  “我偷聽到的話比你聽到的要更有意思了,伊麗莎,”夏綠蒂說。“達西先生的話沒有他朋友的話中聽,可不是嗎?可憐的伊麗莎!他不過認為她還可以!”

  “我請求你別叫麗萃想起了他這種無禮的舉動又生起氣來;他是那麼討厭的一個人,被他看上了才叫倒楣呢。郎格太太告訴我說,昨兒晚上他坐在她身邊有半個鐘頭,可是始終不開口。”

  “你的話靠得住嗎,媽媽?……一點兒沒說錯嗎?”吉英說。“我清清楚楚看到達西先生跟她說話的。”

  “嘿……那是後來她問起他喜歡不喜歡尼日斐花園,他才不得不已敷衍了她一下;可是據她說,他似乎非常生氣,好象怪她不該跟她說話似的。”

  “彬格萊小姐告訴我,”吉英說,“他從來不愛多說話,除非跟知已的朋友們談談。他對待知已朋友非常和藹可親。”

  “我跟本不相信這種話,要是他果真和藹可親,就該跟郎格太太說話啦。可是這裡面的奧妙是可想而知的,大家都說他非常驕傲,他所以沒跟郎格太太說話,或許是因為聽到朗格太太連馬車也沒有一部,臨時雇了車子來參加跳舞會吧。”

  “他沒跟郎格太太說話,我倒不計較,”盧卡斯小姐說,“我只怪他當時沒跟伊麗莎跳舞。”

  “麗萃,假如我是你,”她母親說,“我下次偏不跟他跳舞。”

  “媽媽,我相信我可以萬無一失地向你保證,我怎麼也不跟他跳舞呢。”

  “他雖然驕傲,”盧卡斯小姐說,“可不象一般人的驕傲那樣使我生氣,因為他的驕傲還勉強說得過去。這麼優秀的一個青年,門第好,又有錢,樣樣都比人家強,也難怪他要自以為了不起,照我的說法,他有權利驕傲。”

  “這倒是真話,”伊麗莎白回答道,“要是他沒有觸犯我的驕傲,我也很容易原諒他的驕傲。”

  “我以為驕傲是一般人的通病,”曼麗說。她覺得自己的見解很高明,因此提高了談話的興致。“從我所讀過的許多書看來,我相信那的確是非常普遍的一種通病,人性特別容易趨向於這方面,簡直誰都不免因為自己具有了某種品質而自命不凡。虛榮與驕傲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儘管字面上常常當作同義詞用,一個人可以驕傲而不虛榮。驕傲多半不外乎我們對我們自己的估價,虛榮卻牽涉到我們希望別人對我們的看法。”盧家一個小哥兒(他是跟他姐姐們一起來的)忽然說道:“要是我也像達西先生那麼有錢,我真不知道會驕傲到什麼地步呢。我要養一群獵狗,還要每天喝一瓶酒。”班納特太太說:“那你就喝得太過分啦,要量給我看見了,我就馬上奪掉你的酒瓶。”那孩子抗議道,她不應該那樣做;她接著又宣佈了一遍,說她一定要那樣,一場辯論直到客人告別時方才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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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39:09
第六章-->

  浪博恩小姐們不久就去拜訪尼是斐花園的小姐們了。人家了照例來回拜了她們。班納特那種討人喜愛的舉止,使赫斯脫太太和彬格萊小姐對她愈來愈有好感。儘管班家老太太叫人不可容忍,幾個小妹妹也不值得攀談可是兩位彬格萊小姐卻是願意跟年紀大的兩位班小姐作進一步深交,吉英極其喜悅地領受了這份盛意;可是伊麗莎白看出她們對待任何人仍然很高傲甚至對待吉英也幾乎沒有兩樣,因此頗不喜歡她們;不過她們所以待吉英好,看來多半還是由於她們兄弟愛慕她的緣故。只要你看見他們倆在一起蜣蜱蜥蜜,蒯蓂虥虡你就看得出他兄弟確是愛慕她的。伊麗莎白又很清楚地看出吉英一開頭就看中了彬格萊先生,不由自主地向他屈服了,而且也可以說是對他喜愛極了。可是她高興地想道,吉英雖說感情豐富,好在性格很鎮定,外表上仍然保持著正常的和顏悅色,那就不會引起那些鹵莽人的懷疑,因此他倆的心意也就不會給人察覺了。伊麗莎白曾經跟自己的朋友盧卡斯小姐談到過這一點。

  夏綠蒂當時說道:“這種事想瞞過大家,也許是怪有意思的,不過,這樣提心吊膽,有時候反而不妙。要是一個女人在她自己心愛的人面前,也用這種技巧遮遮掩掩,不讓他知道她對他有意思,那她就可能沒有機會博得他的歡心;那麼,就是把天下人都蒙在鼓裏,也無補於事。男女戀愛大都免不了要借重於雙方的感恩圖報之心和虛榮自負之感,聽其自然是很難成其好事的。戀愛的開頭都是隨隨便便……某人對某人發生點兒好感,本是極其自然的一回事;只可惜沒有對方和鼓勵而自己就肯沒頭沒腦去鍾情的人,簡直太少了。女人家十有八九都是心裏有一分愛表面上就露出兩分。毫無問題,彬格萊喜歡你姐姐;可是你姐姐如果不幫他一把勁,他也許喜歡喜歡她就算了。”

  “不過她已經盡心竭力在幫他的忙了。要是我都能看出她對他的好感,而他卻看不出,那他未免太蠢了。”

  “伊麗莎,你得記住,他可不象你那麼懂得吉英的性格。”

  “假如一個女人愛上了一個男人,只要女方不故意瞞住男方,男方一定會看得出的。”

  “要是男方和女方見面的機會很多,或許他總會看得出。雖然彬格萊和吉英見面的次數相當多,卻從來沒有在一起接連待上幾個鐘頭,何況他們見起面來,總是跟一些雜七雜八的人在一起,不可能讓他們倆暢談。因此吉英就得時時刻刻留神,一看到有機會可以逗引他,千萬不要借過。等到能把他抓到手,再從從容容儘量去談戀愛還來得及。”

  伊麗莎白回答道:“倘使只求嫁一個有錢的男人,你這個辦法妙極了,我如果決心找個闊丈夫,或者乾脆只要隨便找個丈夫就算數,我或許會照你的辦法去做。可惜吉英不是這樣想法的;她為人處世,就是不願意使心眼兒。而且,她自己也還拿不準她究竟對她鍾情到什麼地步,鍾情得是否得體。她認識他才不過兩個星期。她在麥裏屯跟他跳了四次舞;有天上午她在他家裏跟他見過一次面,此後又跟他吃過四次晚飯,可是總有別人在一起。就這麼點兒來往,叫她怎麼能了解他的性格呢。”

  “事情並不是你所說的那樣。要是她只跟他吃吃晚飯,那她或許只看得出他的飯量好不好;可是你得記住,他們既在一起吃過四頓飯也就是在一起盤恆了四個晚上呀……四個晚上的作用可大著呢。”

  “是的;這四個晚上叫他們彼此摸透了一樣性格,那就是他們倆都喜歡玩二十一點,不喜歡玩‘康梅司’;講到別的重要的特點,我看他們彼此之間還了解很少。”

  “唔,”夏綠蒂說,“我一心一意祝吉英成功。我以為即使她明天就跟他結婚,她必能獲得的幸福,比起她花上一年的時間,研究了他的性格、再去跟他結婚所能獲得的幸福,並不見得會少到哪去。婚姻生活是否幸福,完全是個機會問題。一對愛人婚前脾氣摸得非常透,或者脾氣非常相同,這並不能保證他們倆就會幸福。他們總是弄到後來距離越來越遠,彼此煩惱。你既然得和這個人過一輩子,你最儘量少了解他的缺點。”

  “你這番話妙透了,夏綠蒂。不過這種說法未必可靠。你也明知道未必可靠,你自己就不肯那麼做。”

  伊麗莎白一心只知道談論彬格萊先生對她姐姐的殷勤,卻一點兒沒想到她自己已經成了彬格萊那位朋友的意中人。說到達西先生,他開頭並不認為她怎麼漂亮;他在跳舞會上望著她的時候,並沒有帶著絲毫的愛慕之意,第二次見面的時候,他也不過用吹毛求疵的眼光去看待她。不過,他儘管在朋友們面前,在自己心裏,都說她的面貌一無可取,可是眨下眼的工夫,他就發覺她那雙烏黑的眼睛美麗非凡,使她的整個臉蛋兒顯得極其聰慧。緊接著這個發現之後,他又在她身上發現了幾個同樣叫人慪氣的地方。他帶著挑剔的眼光,發覺她的身段這兒也不勻稱,那兒也不勻稱,可是他到底不得不承認她體態輕盈,惹人喜愛;雖然他嘴上一口咬定她缺少上流社會的翩翩風采,可是她落落大方愛打趣的作風,又把他迷住了。伊麗莎白完全不明瞭這些情形,她只覺得達西是個到處不討人喜歡的男人,何況他曾經認為她不夠漂亮不配跟她跳舞。

  達西開始希望跟她深交。他為了想要慢慢地跟她攀談攀談,因此她跟別人談話的時候,他問題留神去聽。於是,有一次威廉•盧卡斯爵士大請客,他這樣的做法當場引起了她的注意。

  且說當時伊麗莎白對夏綠蒂說:“你瞧,達西先生是什麼意思呢,我跟弗斯脫上校談話,幹嗎要他在那兒聽?”

  “這個問題只有達西先生自己能夠回答。”

  “要是他再這樣,我一定要叫他明白我並不是個糊塗蛋。他挖苦人的本領特別高明,要是我不先給他點顏色看看,我馬上就會見他怕啦。”

  不到一會兒工夫,達西又走到她身邊來了,他表面上雖然並不想跟她們攀談,盧卡斯小姐卻不時慫恿伊麗莎白向他把這個問題正面提出來。伊麗莎白給她這樣一激,便立刻轉過臉來跟他說:

  “達西先生,我剛剛跟弗斯脫上校講笑話,要他給我們在麥裏屯開一次跳舞會,你看我的話是不是說得非常得體?”

  “的確說得起勁極了,不過這件事本來就是叫小姐們非常起勁的。”

  “你這樣說我們,未免太尖刻了些吧。”

  “你這一下反而被別人嘲笑了,”盧卡斯小姐說。“我去打開琴,伊麗莎,下文如何,你自個兒明白。”

  “你這種朋友真是世上少有!……不管當著什麼人的面,總是要我彈琴唱歌!……要是我存心在音樂會上出風頭,我真要對你感激不盡。可是賓客們都是聽慣了第一流演奏家的,我實在不好意思在他們面前坐下來獻憾醜。”話雖如此,怎奈盧卡斯小姐再三要求,她便說道:“好吧,既是非獻醜不可,只得獻獻醜吧。”她又板著臉對達西瞥了一眼,說道:“有名老古話說得好,在場的人當然也曉得這句話:‘留口氣吹涼稀飯’;我也就留口氣唱歌吧。”

  她得表演雖然說不上奇妙絕倫,也還娓娓動聽。唱了一兩支歌以後,大家要求她再唱幾支。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她的妹妹曼麗早就急切地接替她坐到鋼琴跟前去了。原來在她們幾個姐妹之間,就只有曼麗長得不好看,因此她發憤鑽研學問,講究才藝,老是急著要賣弄賣弄自己的本領。

  曼麗既沒有天才,格調也不高,雖說虛榮心促使她刻苦用功,但是同樣也造成了她一臉的女才子氣派和自高自大的態度。有了這種氣派和態度,即使她的修養再好些也無補於事,何況她不過如此而已。再說伊麗莎白,雖說彈琴彈得並不如她,可是落落大方,沒有矯揉造作的氣習,因此大家聽起來就高興得多了。曼麗的幾位妹妹,本在房間那頭和盧家小姐們在一起,正在跟兩三個軍官跳舞跳得起勁,曼麗奏完了一支很長的協奏曲之後,她們便要求她再奏幾支蘇格蘭和愛爾蘭小調,她也高高興興地照辦了,為的是要博得別人的誇獎和感激。達西先生就站在她們附近。他看到她們就這樣度過一個晚上,也不跟別人攀談攀談,心裏很是生氣。他心思很重,威廉•盧卡斯爵士站在他身邊他也不知道,最後他才聽到爵士這樣跟他說:

  “達西先生,跳舞對於年輕人是多麼可愛的一種娛樂!說來說去,什麼都比不上跳舞,我認為這是上流社會裏最出色的才藝。”

  “當然羅,先生;……而且好就好在跳舞在低等社會裏也很風行。哪個野蠻人不會跳舞。”

  威廉先生笑了笑沒作聲。接下來他看見彬格萊也來參加跳舞,便對達西這麼說:“你的朋友跳得很不錯,我相信你對此道也是駕輕就熟吧,達西先生。”

  “你大概在麥裏屯看見過我跳舞的吧,先生。”

  “見過,不錯,而且看得非常高興。你常到宮裏去跳舞嗎?”

  “從來沒去過,先生。”

  “你連在宮裏都不肯賞臉嗎?”

  “無論在什麼地方,我也不願意賞這種臉,能避免總是避免。”

  “你在城裏一定有住宅吧?”

  達西先生聳了聳身子。

  “我一度想在城裏住家,因為我喜歡上流社會;不過我可不敢說倫敦的空氣是否適合於盧卡斯太太。”

  他停了一會兒,指望對方回答;可是對方根本就懶得回答。不久伊麗莎白朝他們跟前走來,他靈機一動,想乘此獻一下殷勤,便對她叫道:

  “親愛的伊麗莎小姐,你幹嗎不跳舞呀?……達西先生,讓我把這位年輕的小姐介紹給你,這是位最理想的舞伴。有了這樣一個美人兒做你的舞伴,我想你總不會不跳了吧。”他拉住了伊麗莎白的手,預備往達西面前送,達西雖然極為驚奇,可亦不是不願意接住那只玉手,卻不料伊麗莎白立刻把手縮了回去,好象還有些神色倉皇地對威廉爵士說:

  “先生,我的確一點兒也不想跳舞。你可千萬別以為我是跑到這邊來找舞伴的。”

  達西先生非常有禮貌地要求她賞光,跟他跳一場,可是他白白要求了。伊麗莎白下定了決心就不動搖,任憑威廉爵士怎麼勸說也沒有用。

  “伊麗莎小姐,你跳舞跳得那麼高明,可是卻不肯讓我享享眼福,看你跳一場,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再說,這位先生雖說平常並不喜歡這種娛樂,可是要他賞我們半個鐘頭的臉,我相信他也不會不肯的。”

  伊麗莎笑著說:“達西先生未免太客氣了。”

  “他真的太客氣了……可是,親愛的伊麗莎小姐,看他這樣求你,你總還會怪他多禮吧。誰不想要象你這樣的一個舞伴?”

  伊麗莎白笑盈盈地瞟了一眼就轉身走開了。她的拒絕並沒有使達西覺得難過。達西正在相當高興地想念著她,恰巧彬格萊小姐走過來招呼他:

  “我猜中你現在在幻想些什麼。”

  “諒你也猜不中。”

  “你心裡正在想,許多個晚上都是跟這些人在一起無聊度過的,這實在叫人受不了,我跟你頗有同感。我從來不曾這樣煩悶過!既枯燥乏味,又吵鬧不堪,無聊到了極點。這批人又一個個都自以為了不起!我就想聽聽你指責他們幾句。”

  “老實對你說吧,你完全猜錯了。我心裏想的東西要妙得多呢。我正在玩味著:一個漂亮女人的美麗的眼睛竟會給人這麼大的快樂。”

  彬格萊小姐立刻把眼睛盯在他的臉上,要他告訴她,究竟是哪位小姐有這種妙處使他這樣想入非非。達西先生鼓起極大的勇氣回答道:

  “伊麗莎白•班納特小姐。”

  “伊麗莎白•班納特小姐!”彬格萊小姐重復了一遍。“我真感到驚奇。你看中她多久啦?……請你告訴我,我幾時可以向你道喜啊?”

  “我料到你會問出這樣的話來的。女人的想像力真敏捷;從敬慕一跳就跳到愛情,一眨眼的工夫又從愛情跳到結婚。我知道你要預備來向我道喜了。”

  “唔,要是你這麼一本正經,我就認為這件事百分之百地決定啦。你一定會得到一位有趣的岳母大人,而且當然羅,她會永遠在彭伯裏跟你待在一起。”

  她說得那麼得意,他卻完全似聽非聽,她看到他那般鎮定自若,便放了心,於是那張利嘴越發滔滔不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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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班納特先生的全部家當幾乎都在一宗產業上每年可以借此獲得兩千磅的收入。說起這宗產業,真是他女兒們的不幸。他因為沒有兒子產業得由一個遠親來繼承,至於她們母親的傢俬在這樣的人家本來也算得上一筆大數目,事實上卻還不夠補他的損失。班納特太太的父親曾經在麥裏屯當過律師舔舞艋艵,睼瞁瞄睽給了她四千英鎊的遺產。她有過妹妹,嫁給了她爸爸的書記腓力妹夫接下來就承繼了她爸爸的行業;她還有兄弟,住在倫敦,生意做得很得法。浪博恩這個村子和麥裏屯相隔只有一英裡路,這麼一段距離對於那幾位年輕的小姐們是再便利不過的了,她們每星期總得上那兒在三四次,看看她們的姨母,還可以順便看看那邊一家賣女人帽子的商店。兩個最小的妹妹咖苔琳和麗迪雅特別傾心於這方面,她們比姐姐們心事要少得多,每當沒有更好的消遣辦法時,就必定到麥裏屯走一遭,消遣消遣美好的晨光,並且晚上也就有了談助。儘管這村子裏通常沒有什麼新聞可以打聽,她們還老是千方百計地從她們姨媽那兒打聽到一些。附近地方最近開到了一團民兵,她們的消息來源當然從此就豐富了,真叫她們高興非凡。這一團人要在這兒駐紮整個冬天,麥裏屯就是司令部的所在地。

  從此她們每次拜訪腓力普太太都獲得了最有趣的消息。她們每天都會打聽到幾個軍官的名字和他們的社會關係。軍官們的住宅不久就讓大家知道了,再後來小姐們就直接跟他們搞熟了,腓力普先生一一拜訪了那些軍官,這真是替她的姨侄女們開闢了一道意想不到的幸福源泉。她們現在開口閉口都離不開那些軍官。在這以前,只要提到彬格萊先生的偌大財產,她們的母親就會眉飛色舞,如今跟軍官們的制服對比起來,她們就覺得偌大的財產簡直一錢不值了。

  一天早晨,班納特先生聽到她們滔滔不絕地談到這個問題,他不禁冷言冷語地說:

  “看你們談話的神氣,我覺得你們真是些再蠢不過的女孩子。以前我不過半信半疑,現在我可完全相信了。”

  咖苔琳一聽此話,頗感不安,可是並沒有回答。麗迪雅卻完全沒有把爸爸的話當一回事,還是接著說下去,說她自己多麼愛慕卡特上尉,還希望當天能夠跟他見面,因為他明天上午就要到倫敦去。

  班納特太太對她丈夫說:“我真奇怪,親愛的,你總喜歡說你自己的孩子蠢。要是我呀,什麼人的孩子我都可以看不起,可是我決不會看不起自己的孩子。”

  “要是我自己的孩子果真蠢,我決不願意沒有自知之明。”

  “你說得不錯,可是事實上,她們卻一個個都很聰明。”

  “我們兩個人總算只有在這一點上看法不同。我本來希望你我在任何方面的意見都能融洽一致,可是說起我們的兩個小女兒,的確非常蠢;關於這一點,到目前為止,我不得不跟你抱著兩樣的見解。”

  “我的好老爺,你可不能指望這些女孩都跟她們爹媽一樣的見識呀。等她們到了我們這麼大年紀,她們也許就會跟我們一樣,不會再想到什麼軍官們了。我刻從前有個時期,我也很喜愛‘紅制服’……─當然,到現在我心裏頭還喜愛‘紅制服’呢;要是有位漂亮的年輕上校,每年有五六千磅的收入,隨便向我的哪一個女兒求婚,我決不會拒絕他的;有天晚上在威廉爵士家裏,看見弗斯脫上校全副軍裝,真是一表人材!”

  “媽媽,”麗迪雅嚷道,“姨媽說,弗斯脫上校跟卡特爾上尉上琴小姐家裏去的次數,不象初來的時候那麼勤了;她近來常常看到他們站在‘克拉克借書處’等人。”

  班納特太太正要答話,不料一個小廝走了進來,拿來一封信給班納特小姐。這是尼是斐花園送來的一封信,小廝等著取回信。班納特太太高興得眼睛也閃亮起來。吉英讀信的時候,她心急地叫道:“嘿,吉英,誰來的信?信上說些什麼?是怎麼說的?喂,吉英,趕快看完說給聽吧;快點兒呀,寶寶!”

  “是彬格萊小姐寫來的,”吉英說,一面把信讀出來:

  我親愛的的朋友,……要是你不肯發發慈悲,今天光臨捨下跟露薏莎和我一同吃飯,我和她兩個人就要結下終生的怨仇了。兩個女人成天在一塊兒談心,到頭來沒有不吵架的。接信後希即儘快前來。我的哥和他的幾位朋友們都要上軍官們那兒去吃飯。

  你的永遠的朋友珈羅琳•彬格萊

  “上軍官們那兒去吃飯!”麗迪雅嚷道,“這件事怎麼姨媽沒告訴我們呢。”

  “上別人家去吃飯,”班納特太太說:“這真是晦氣。”

  “我可以乘著車子去嗎?”吉英部。

  “不行,親愛的,你最好騎著馬去。天好象要下雨的樣子,下了雨你就可以在那兒過夜。”

  “這倒是個好辦法,”伊麗莎白說。“只要你拿得準他們不會送她回來。”

  “噢,彬格萊先生的馬車要送他的朋友到麥裏屯去,赫斯脫夫婦又是有車無馬。”

  “我倒還是願意乘著馬車去。”

  “可是,乖孩子,我包管你爸爸勻不出拖車子的馬來。……農莊上正要馬用,我的好老爺,是不是?”

  “農莊上常常要馬用,可惜到我手裏的時候並不多。”

  伊麗莎白說:“可是,如果今天到得你的手裏,就如了媽媽的願了。”

  她終於逼得父親不得不承認……那兒匹拉車子的馬已經有了別的用處。於是吉英只得騎著另外一匹馬去,母親送她到門口,高高興興地說了許多預祝天氣會變壞的話。她果真如願了;吉英走了不久,就下起大雨來。妹妹們都替她擔憂,只有她老人家反而高興。大雨整個黃昏沒有停住。吉英當然無法回來了。

  班納特太太一遍又一遍地說:“真虧我想出了這個好辦法!”好象天下雨老師她一手造成的。不過,她的神機妙算究竟造成了多大幸福,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早飯還沒吃完,尼日斐花園就打發了人送來一封信給伊麗莎白:

  我親愛的麗萃,……今晨我覺得很不舒服,我想這可能是昨天淋了雨的緣故。承蒙這兒好朋友們的關切,要我等到身體舒適一些才回家來。朋友們再三要請釧斯醫生來替我看病,因此,要是你們他上我這兒來過,可別驚訝。我只不過有點兒喉嚨痛和頭痛,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毛病。……─姐字。

  伊麗莎白讀信的時候,班納特先生對他太太說:“唔,好太太,要是你的女兒得了重病……萬一她一病不起……倒也值得安慰呀,因為她是奉了你命令去追求彬格萊先生的。”

  “噢!她難道這麼一下子就會送命!哪有小傷風就會送命的道理。人家自會把她等候得好好的。只要她待在那兒,包管無事。倘使有車子的話,我也想去看看她。”真正著急的倒是伊麗莎白,她才不管有車無車,決定非去一趟不可。她既然不會騎馬,唯一的辦法便只有步行。她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

  她媽媽叫道:“你怎麼這樣蠢!路上這麼泥濘,虧你想得出來!等你走到那兒,你那副樣子怎麼見人。”

  “我只要見到吉英就成。”

  “麗萃,”她的父親說,“你的意思是叫我替你弄幾匹馬來駕馬車嗎?”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怕步行,只要存心去,這點兒路算得上什麼。才不過三英裡路。我可以趕回來吃晚飯。”

  這時曼麗說道:“你完全是出於一片手足之情,我很佩服,可是你千萬不能感情用事,你得有理智一點,而且我覺得盡力也不要盡得過分。”

  珈苔琳和麗迪雅同聲說道:“我們陪你到麥裏屯。”伊麗莎表示贊成,於是三位年輕的小姐就一塊兒出發了。

  “要是我們趕得快些,”麗迪雅邊走邊這麼說,“或許我們還來得及趕在卡特爾上尉臨走以前看看他。”

  三姐妹到了麥裏屯便分了手;兩位妹妹上一個軍官太太的家裏去,留下伊麗莎白獨個兒繼續往前走,急急忙忙地大踏步走過了一片片田野,跨過了一道道圍柵,跳過了一個個水窪,終於看見了那所屋子。她這時候已經雙腳乏力,襪子上沾滿了泥污,臉上也累得通紅。

  她被領進了餐廳,只見他們全家人都在那兒,只有吉英不在場。她一走進門就引起全場人的驚奇。赫斯脫太太和彬格萊小姐心想,這麼一大早,路上又這麼泥濘,她竟從三英裡路開外趕到這兒來,而且是獨個兒趕來的,這事情簡直叫人無法相信。伊麗莎白料定她們瞧不起她這種舉動。不過事實上她們倒很客氣地接待了她,特別是她們的兄弟,不僅是客客氣氣接待她,而且非常殷勤多禮。達西先生說話不多,赫斯脫先生完全一言不發。達西先生的心裏被兩種情感弄得七上八下:一方面愛慕她那步行之後的鮮艷的臉色,另方面又懷疑她是否值得為了這麼點兒事情獨個兒打那麼遠趕來。至於赫斯脫先生,他一心一意只想要吃早飯。

  她問起姐姐的病情如何,可沒有得到滿意的回答。據說班納特小姐晚上睡不好,現在雖然已經起床,熱度卻很高,不能出房門。使伊麗莎白高興的是,他們馬上就把她領到她姐姐那兒去。吉英看到她來,非常高興,原來她為了不願意讓家裏人著急和麻煩,所以信裏並沒有說明她極其盼望有個親人來看看她。可是她沒有力氣多說話,因此,當彬格萊小姐走開以後,剩下她們姐妹倆在一塊兒的時候,她只說到她們這兒待她太好了,使她非常感激……─除了這些話以外,就沒有再說什麼。伊麗莎白靜悄悄地等候著她。早飯吃過以後,彬格萊家的姐妹也來陪伴她們,伊麗莎白看到她們對吉英那麼親切和祥,便不禁對她們有了好感。醫生來檢查了病人的症狀,說她是重傷風(其實這也是可想而知的),他囑咐她們要盡力當心,又勸吉英上床去睡覺,並且給她開了幾樣藥。醫生的囑呼立刻照辦了,因為病人熱度又高了一些,而且頭痛得很厲害。伊麗莎白片刻也沒有離開她的房間,另外兩位小姐也不大走開;男客們都不在家裏,其實他們在家裏也幫不了什麼忙。

  正三點的時候,伊麗莎白覺得應該走了,於是勉強向主人家告別。彬格萊小姐要她乘著馬車回去,她正打算稍許推辭一下就接受主人的盛意,不料吉英說是捨不得讓她走,於是彬格萊小姐便不得不改變了請她坐馬車回去的主意,請她在尼日斐花園小住一陣。伊麗莎白感激不盡地答應了。接下來就是差人上浪博恩去,把她在這兒暫住的事情告訴她家裏一聲,同時叫她家裏給她帶些衣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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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40:11
第八章-->

  五點鐘的時候,主人家兩姐妹出去更衣;六點半的時候伊麗莎白被請去吃晚飯。大家都禮貌週全,紛紛來探問吉英的病情,其中尤其是彬格萊先生問得特別關切,這叫伊麗莎白非常愉快,只可惜吉英的病情一些沒有好轉,因此她無法給人家滿意的回答。那姐妹聽到這話,便幾次三番地說她們是多麼擔心,說重傷風是多麼可怕,又說她們自己多麼討厭生病,……說過了這些話以後就不當它一回事了。伊麗莎白看到她們當吉英不在她們面前的時候就對吉英這般冷淡,於是她本來那種討厭她們的心理現在又重新滋長起來。的確,她們這家人裏面只有她們的兄弟能使她稱心滿意,你一眼便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在為吉英擔憂,再說他對於伊麗莎白也殷勤和悅到極點。伊麗莎白本以為人家會把她看作一個不速之客,可是有了這份殷勤,她就不這麼想了。除他以外,別人都不大理睬她。彬格萊小姐的心在達西先生身上,赫斯脫太太差不多也沒有什麼兩樣;再說到赫斯脫先生,他就坐在伊麗莎白身旁,他天生一副懶骨頭,活在世上就是為了吃、喝、玩牌,他聽到伊麗莎白寧可吃一碟普通的菜而不喜歡吃燴肉,便和她談不上勁了。

  伊麗莎白一吃過晚飯就回到吉英那兒去。她一走出飯廳,彬格萊小姐就開始說她的壞話,把她的作風說得壞透了,說她既傲慢又無禮貌,不懂得跟人家攀談,儀錶不佳,風趣索然,人又長得難看。赫斯脫太太也是同樣的看法,而且還補充了幾句:

  “總而言之,她除了跑路的本領以外,沒有要樣別的長處。她今兒早上那副樣子我才永遠忘不了呢,簡直象個瘋子。”

  “她的確象個瘋子,露薏莎。我簡直忍不住要笑出來。她這一趟來得無聊透頂;姐姐傷了點風,幹嗎要她那麼大驚小怪地跑遍了整個村莊?……頭髮給弄得那麼蓬亂,那麼邋遢!”

  “是呀,還有她的襯裙……可惜你沒看到她的襯裙。我絕對不是瞎說,那上面糊上了有足足六英寸泥,她把外面的裙子放低了些,想把來遮蓋,可是遮蓋不住。”彬格萊先生說:“你形容得並沒有過火的地方,露薏莎,可是我並不以為然。我倒覺得伊麗莎白•班納特小姐今兒早上走進屋來的時候,那種神情風度很不錯呢。我並沒有看到她的骯髒的襯裙。”

  “你一定看到的,達西先生,”彬格萊小姐說,“我想,你總不願意看到你自己的姐妹弄成那副狼狽樣子吧。”

  “當然不願意。”

  “無緣無故趕上那麼三英裡路、五英裡路,誰曉得多少英裡呢,泥土蓋沒了踝骨,而且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她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我看她十足表現了沒有家教的野態,完全是鄉下人不懂禮貌的輕狂。”

  彬格萊先生說:“那正說明瞭她的手足情深,真是好極了。”

  彬格萊小姐死樣怪氣地說:“達西先生,我倒擔心,她這次的冒失行為,會影響你對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的愛慕吧?”

  達西回答道:“一點兒影響也沒有,她跑過了這趟路以後,那雙眼睛更加明亮了。”說完這句話,屋子裏稍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赫斯脫太太又開口說話:

  “我非常關心吉英•班納特……她倒的確是位可愛的姑娘……我誠心誠意地希望她好好兒攀門親事。只可惜遇到那樣的父母,加上還有那麼些下流的親戚,我怕她沒有什麼指望了。”

  “我不是聽你說過,她有個姨爹在麥裏屯當律師嗎?”

  “是呀;她們還有個舅舅住在齊普賽附近。”

  “那真妙極了,”她的妹妹補充了一句,於是姐妹倆都縱情大笑。

  彬格萊一聽此話,便大叫起來:“即使她們有多得數不清的舅舅,可以把整個齊普賽都塞滿,也不能把她們討人喜愛的地方減損分毫。”

  “可是,她們倘使想嫁給有地位的男人,機會可就大大減少了,”達西回答道。

  彬格萊先生沒有理睬為句話;他的姐妹們卻聽得非常得意,於是越發放肆無忌地拿班納特小姐的微賤的親戚開玩笑,開了老半天。

  不過她們一離開了飯廳,就重新做出百般溫柔體貼的樣子,來到吉英房間裏,一直陪著她坐到喝咖啡的時候。吉英的病還不見好轉,伊麗莎白寸步不離地守著她,一直到黃昏,看見她睡著了,才放下了心,覺得自己應該到樓下去一趟(雖說她並不樂意下樓去)。走進客廳,她發覺大家正在玩牌,大家當時立刻邀她也來玩,可是她恐怕他們輸贏很大,便謝絕了,只推說放心不下姐姐,一會兒就得上樓去,她可以拿本書來消消遣遣。赫斯脫先生驚奇地朝她望了一下。

  “你寧可看書,不要玩牌嗎?”他說。“這真是少有。”

  彬格萊小姐說:“伊麗莎•班納特小姐瞧不起玩牌,她是個了不起的讀書人,對別的事都不感到樂趣。”

  伊麗莎白嚷道:“這樣的誇獎我不敢當,這樣的責備我也不敢當,我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讀書人,很多東西我都感到樂趣。”

  彬格萊先生說:“我斷定樂意照料你自己的姐姐,但願她快些複元,那你就會更加快活了。”

  伊麗莎白從心底裏感激他,然後走到一張放了幾本書的桌子跟前。他立刻要另外拿些書來給她……把他書房裏所有的書都拿來。“要是我的藏書多一些就好啦,無論是為你的益處著想,為我自己的面子著想;可是我是個懶鬼,藏書不多,讀過的就更少了。”伊麗莎白跟他說,房間裏那幾本書盡夠她看了。

  彬格萊小姐說:“我很奇怪,爸爸怎麼只遣留下來了這麼幾本書。……達西先生,你在彭伯裏的那個藏書室真是好極了!”

  達西說:“那有什麼稀奇。那是好幾代的成績啊。”

  “你自己又添置了不少書,只看見你老是在買書。”

  “我有現在這樣的日子過,自然不好意思疏忽家裏的藏書室。”

  “疏忽!我相信凡是能為你那個高貴的地方嗇主觀的東西,你一件也沒疏忽過。……查爾斯,以後你自己建築住宅的時候,我只希望有彭伯裏一半那麼美麗就好了。”

  “但願如此。”

  “可是我還要竭力奉勸你就在那兒附近購買房產,而且要拿彭伯裏做個榜樣。全英國沒有哪一個郡比德比郡更好了。”

  “我非常高興那麼辦。我真想乾脆就把彭伯裏買下來,只要達西肯賣。”

  “我是在談談可能辦到的事情,查爾斯。”

  “珈羅琳,我敢說,買下彭伯裏比倣照彭伯裏的式樣造房子,可能性更大些。”伊麗莎白聽這些話聽得出了神,弄得沒心思看書了,索性把書放在一旁,走到牌桌跟前,坐在彬格萊先生和他的妹妹之間,看他們鬥牌。

  這時彬格萊小姐又問達西:“從春天到現在,達西長高了很多吧?她將來會長到我這麼高吧?”

  “我想會吧。她現在大概有伊麗莎白•班納特小姐那麼高了,恐怕還要高一點。”

  “我直想再見見她!我從來沒碰到過這麼使我喜愛的人。模樣兒那麼好,又那樣懂得禮貌,小小的年紀就出落得多才多藝,她的鋼琴真彈得高明極了。”

  彬格萊先生說:“這真叫我驚奇,年輕的姑娘們怎麼一個個都有那麼大的能耐,把自己鍛鍊和多才多藝。”

  “一個個年輕的姑娘們都是多才多藝!親受的查爾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呀?”

  “是的,我認為一個個都是那樣。她們都會裝飾臺桌,點綴屏風,編織錢袋。我簡直就沒有見過哪一位不是樣樣都會,而且每逢聽人談起一個年輕姑娘,,沒有哪一次不聽說她是多才多藝的。”*

  達西說:“你這一套極其平凡的所謂才藝,倒是千真萬確。多少女人只不過會編織錢袋,點綴屏風,就享有了多才多藝的美名;可是我卻不能同意你對一般婦女的估價。我不敢說大話;我認識很多女人,而真正多才多藝的實在不過半打。”

  “我也的確不敢說大話,”彬格萊小姐說。

  伊麗莎白說:“那麼,在你的想像中,一個多才多藝的婦女應該包括很多條件啦。”

  “不錯,我認為應該包括很多條件。”

  “噢,當然羅,”他的忠實助手叫起來了,“要是一個婦女不能超越常人,就不能算是多才多藝。一個女人必須精通音樂、歌唱、圖畫、舞蹈以及現代語文,那才當得起這個稱號;除此以外,她的儀錶和步態,她的聲調,她的談吐和表情,都得有相當風趣,否則她就不夠資格。”

  達西接著說:“她除了具備這些條件以外,還應該多讀書,長見識,有點真才實學。”

  “怪不得你只認識六個才女啦。我現在簡直疑心你連一個也不認識呢。”

  “你怎麼對你們女人這般苛求,竟以為她們不可能具備這些條件?”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人。我從來沒見過哪一個人象你所說的這樣有才幹,有情趣,又那麼好學,那麼儀態優雅。”

  赫斯脫太太和彬格萊小姐都叫起來了,說她不應該表示懷疑,因為這種懷疑是不公平的,而且她們還一致提出反證,說她們自己就知道有很多女人都夠得上這些條件。一直等到赫斯脫先生叫她們好好打牌,怪她們不該對牌場上的事那麼漫不經心,她們才住嘴,一場爭論就這樣結束了,伊麗莎白沒有多久也走開了。

  門關上之後,彬格萊小姐說,“有些女人們為了自抬身價,往往在男人們面前編派女人,伊麗莎白•班納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這種手段在某些男人身上也許會發生效果,但是我認為這是一種下賤的詭計,一種卑鄙的手腕。”

  達西聽出她這幾句話是有意說給他自己聽的,便連忙答道:“毫無疑問,姑娘們為了勾引男子,有時竟不擇手段,使用巧計,這真是卑鄙。只要你的做法帶有幾分狡詐,都應該受到鄙棄。”

  彬格萊小姐不太滿意他這個回答,因此也就沒有再談下去。

  伊麗莎白又到他們這兒來了一次,只是為了告訴他們一聲,她姐姐的病更加嚴重了,她不能離開。彬格醚再三主張立刻請鐘斯大夫來,他的姐妹們卻都以為鄉下郎中無濟於是,主張趕快到城裏去請一位最有名的大夫來,伊麗莎白不贊成,不過她也不便太辜負她們兄弟的一番盛意,於是大家協商出了一個辦法;如果班納特小姐明兒一大早依舊毫無起色,就馬上去請鐘斯大夫來。彬格萊先生心裏非常不安,他的姐姐和妹妹也說是十分擔憂。吃過晚飯以後,她們倆總算合奏了幾支歌來消除了一些煩悶,而彬格萊先生因為想不出好辦法來解除焦慮,便只有關照他那管家婆盡心盡意地照料病人和病人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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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40:40
第九章-->

  伊麗莎白那一晚上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她姐姐房間裏度過的第二天一大早,彬格萊先生就派了個女傭人來問候她們。過了一會兒緇綝綟綖,僩僑僯僓彬格萊的姐姐妹妹也打發了兩個文雅的侍女來探病,伊麗莎白總算可以聊以自慰地告訴她們說病人已略見好轉。不過,她雖然寬了一下心卻還是要求他們府上替她差人送封信到浪博恩去,要她的媽媽來看看吉英來親自判斷她的病情如何。信立刻就送去了,信上所說的事也很快就照辦了。班納特太太帶著兩個最小的女兒來到尼日斐花園的時候,他們家裏剛剛吃過早飯。

  倘使班納特太太發覺吉英有什麼危險,那她真要傷心死了;但是一看到吉英的病並不怎麼嚴重,她就滿意了;她也並不希望吉英馬上複元,因為,要是一複元,她就得離開尼日斐花園回家去。所以她的女兒一提起要她帶她回家去,她聽也不要聽,況且那位差不多跟她同時來到的醫生,也認為搬回去不是個好辦法。母親陪著吉英坐了一會兒工夫,彬格萊小姐便來請她吃早飯,於是她就帶著三個女兒一塊兒上飯廳去。彬格萊先生前來迎接她們,說是希望班納特太太看到了小姐的病一定會覺得並不是想像中那般嚴重。

  班納特太太回答道:“我卻沒有想像到會這般嚴重呢,先生,她病得太厲害了,根本不能搬動。鐘斯大夫也說,千萬不可以叫她搬動。我們只得叨光你們多照顧幾天啦。”

  “搬動!”彬格萊叫道:“絕對不可以。我相信我的妹妹也決計不肯讓她搬走的。”彬格萊小姐冷淡而有禮貌地說:“你放心好啦,老太太,班納特小姐待在我們這兒,我們一定盡心盡意地照顧她。”

  班納特太太連聲道謝。

  接著她又說道:“要不是靠好朋友們照顧,我相信她真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兒了;因為她實在病得很重,痛苦得很厲害,不過好在她有極大的耐性……她一貫都是那樣的,我生平簡直沒見過第二個人有她這般溫柔到極點的性格。我常常跟別的幾個女兒們說,她們比起她來簡直太差了。彬格萊先生,你這所房子很可愛呢,從那條鵝卵石鋪道上望出去,景致也很美麗。在這個村莊裏,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地方比得上尼日斐花園。雖然你的租期很短,我勸你千萬別急著搬走。”

  彬格萊先生說:“我隨便幹什麼事,都是說幹就幹,要是打定主意要離開尼日斐花園,我可能在五分鐘之內就搬走。不過目前我算在這兒住定了。”

  “我猜想得一點兒不錯,”伊麗莎白說。

  彬格萊馬上轉過身去對她大聲說道:“你開始了解我啦,是嗎?”

  “噢,是呀……我完全了解你。”

  “但願你這句話是恭維我,不過,這麼容易被人看透,那恐怕也是件可憐的事吧。”

  “那得看情況說話。一個深沉複雜的人,未必比你這樣的人更難叫人捉摸。”

  她有母親連忙嚷道:“麗萃,別忘了你在作客,家裏讓你撒野慣了,你可不能到人家這裡來胡鬧。”

  “我以前倒不知道你是個研究人的性格的專家。”彬格萊馬上接下去說,“那一定是一門很有趣的學問吧。”

  “不錯;可是最有趣味的還是研究複雜的性格。至少這樣的性格有研究的價值。”

  達西說:“一般說來,鄉下人可以作為這種研究對象的就很少。因為在鄉下,你四週圍的人都是非常不開通、非常單調。”

  “可是人們本身的變動很多,他們身上永遠有新的東西值得你去注意。”

  班納特太太聽到剛剛達西以那樣一種口氣提到鄉下,不禁頗為生氣,便連忙嚷道:“這才說得對呀,告訴你吧,鄉下可供研究的對象並不比城裏少。”

  大家都吃了一驚。達西朝她望了一會兒便靜悄悄地走開了。班納特太太自以為完全佔了他的上風,便趁著一股興頭說下去:“我覺得倫敦除了店舖和公共場所以外,比起鄉下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好處。鄉下可舒服得多了……不是嗎,彬格萊先生?”

  “我到了鄉下就不想走,”他回答道;“我住到城裏也就不想走。鄉下和城裏各有各的好處,我隨便住在哪兒都一樣快樂。”

  “啊,那是因為你的性格好。可是那位先生,”她說到這裡,便朝達西望了一眼,“就會覺得鄉下一文不值。”

  “媽媽,你根本弄錯了,”伊麗莎白這話一齣口,她母親就紅了臉。“你完全弄錯了達西先生的意思。他只不過說,鄉下碰不到象城裏那麼些各色名樣的人,這你可得承認是事實呀。”

  “當然羅,寶貝……誰也沒那麼說過。要是說這個村子裏還碰不到多少人,我相信比這大的村莊也就沒有幾個了。就我所知,平常跟我們來往吃飯的可也有二十四家呀。”

  要不是顧全伊麗莎白的面子,彬格萊先生簡直忍不住要笑出來了。他的妹妹可沒有他那麼用心週到,便不由得帶著富有表情的笑容望著達西先生。伊麗莎為了找個藉口轉移一下她母親的心思,便問她母親說,自從她離家以後,夏綠蒂•盧卡斯有沒有到浪博恩來過。

  “來過;她是昨兒跟他父親一塊兒來的。威廉爵士是個多麼和藹的人呀,彬格萊先生──他可不是嗎?那麼時髦的一個人!那麼溫雅,又那麼隨便!他見到什麼人總要談上兒句。這就是我所謂的有良好教養;那些自以為了不起、金口難開的人,他們的想法真是大錯而特錯。”

  “夏綠蒂在我們家裏吃飯的嗎?”

  “沒有,她硬要回去。據我猜想,大概是她家裏街頭等著她回去做肉餅。彬格萊先生,我雇起傭人來,總得要她們能夠料理份內的事,我的女兒就不是人家那樣教養大的。可是一切要看各人自己,告訴你,盧卡斯家裏的幾個姑娘全是些很好的女孩子。只可惜長得不漂亮!當然並不是我個人以為夏綠蒂長得難看,她究竟是我們要好的朋友。”

  “她看來是位很可愛的姑娘,”彬格萊說。

  “是呀,可是你得承認,她的確長得很難看。盧卡斯太太本人也那麼說,她還羨慕我的吉英長得漂亮呢。我並不喜歡誇張自己的孩子,可是說老實話。這並不是我說話有信心。還在她十五歲的那一年,在我城裏那位兄弟嘉丁納家裏,有位先生就愛上了她,我的弟婦看準了那位先生一定會在臨走以前向她求婚。不過後來他卻沒有提。也許是他以為她年紀太小了吧。不過他卻為吉英寫了好些詩,而且寫得很好。”

  “那位先生的一場戀愛就這麼結束了,”伊麗莎白不耐煩地說。“我想,多少有情人都是這樣把自己克服過來的。詩居然有這種功能……能夠趕走愛情,這倒不知道是誰第一個發現的!”

  “我卻一貫認為,詩是愛情的食糧,”達西說。

  “那必須是一種優美、堅貞、健康的愛情才行。本身健強了,吃什麼東西都可以獲得滋補。要是只不過有一點兒蛛絲馬跡,那麼我相信,一首十四行詩準會把它斷送掉。”

  達西只笑了一下,接著大夥兒都沉默了一陣子,這時候伊麗莎白很是著急,怕她母親又要出醜。她想說點兒什麼,可是又想不出什麼可說的。沉默了一下以後,班納特太太又重新向彬格萊先生道謝,說是多虧他對吉英照顧週到,同時又向他道歉說,麗萃也來打擾了他。彬格萊先生回答得極其懇切而有禮貌,弄得他的妹妹也不得不講禮貌,說了些很得體的話。她說話的態度並不十分自然,可是班納特太太已經夠滿意的了。一會兒工夫,班納特太太就叫預備馬車。這個號令一發,她那位頂小的女兒立刻走上前來。原來自從她們母女來到此地,兩個女兒就一直在交頭接耳地商量,最後說定了由頂小的女兒來要求彬格萊先生兌現他剛以鄉下時的諾言,在尼日斐花園開一次跳舞會。

  麗迪雅是個胖胖的、發育得很好的姑娘,今年才十五歲,細皮白肉,笑顏常開,她是母親的掌上明珠,由於嬌縱過度,她很小就進入了社交界。她生性好動,天生有些不知分寸,加上她的姨爹一次次以美酒嘉肴宴請那些軍官們,軍官們又見她頗有幾分浪蕩的風情,便對她發生了相當好感,於是她更加肆無忌憚了。所以她就有資格向彬格萊先生提出開舞會的事,而且冒冒失失地提醒他先前的諾言,而且還說,要是他不實踐諾言,那就是天下最丟人的事。彬格萊先生對她這一番突如其來的挑釁回答得叫她母親很是高興。

  “我可以向你保證,我非常願意實踐我的諾言;只要等你姐姐復了元,由你隨便訂個日期就行。你總不願意在姐姐生病的時候跳舞吧?!”

  麗迪雅表示滿意。“你這話說得不錯。等到吉英複元以後再跳,那真好極了,而且到那時候,卡特爾上尉也許又可能回到麥裏屯來。等你開過舞會以後,我一定非要他們也開一次不可。我一定會跟弗斯脫上校說,要是他不開,可真丟人哪。”

  於是班納特太太帶著她的兩個女兒走了。伊麗莎白立刻回到吉英身邊去,也不去管彬格萊府上的兩位小姐怎樣在背後議論她跟她家裏人有失體統。不過,儘管彬格萊小姐怎麼樣說俏皮話,怎麼樣拿她的“美麗的眼睛”開玩笑,達西卻始終不肯受她們的慫恿,夾在她們一起來編派她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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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09:41:10
第十章-->

  這一天過得和前一天沒有多大的不同。赫斯脫太太和彬格萊小姐上午陪了病人幾個鐘頭,病人儘管好轉得很慢,卻在不斷地好轉。晚上鋮銕銍鉹,銜銧鉽銬伊麗莎白跟她們一塊兒待在客廳裏。不過這一回卻沒有看見有人打“祿牌”。達西先生在寫信,彬格萊小姐坐在他身旁看他寫漁潎漾漸,駁駇駃骱一再糾纏不清地要他代她附筆問候他的妹妹。赫斯脫先生和彬格萊先生在打“皮克牌”,赫斯脫太太在一旁看他們打。

  伊麗莎白在做針線一面留神地聽著達西跟彬格萊小姐談話。只聽得彬格萊小姐恭維話說個不停,不是說他的字寫得好演漼漉滭,滎潀漅漡就是說他的字跡一行行很齊整,要不就是讚美他的信寫得仔細,可是對方卻完全是冷冰冰愛理不理。這兩個人你問我答,形成了一段奇妙的對白。照這樣看來,伊麗莎白的確沒有把他們倆看錯。

  “達西小姐收到了這樣的一封信,將會怎樣高興啊!”

  他沒有回答。

  “你寫信寫得這樣快,真是少見。”

  “你這話可說得不對。我寫得相當慢。”

  “你一年裏頭得寫多少封信啊。還得寫事務上的信,我看這是夠厭煩的吧!”

  “這麼說,這些信總算幸虧碰到了我,沒有碰到你。”

  “請你告訴令妹,我很想和她見見面。”

  “我已經遵命告訴過她了。”

  “我怕你那支筆不大管用了吧。讓我來代你修理修理。修筆真是我的拿手好戲。”

  “謝謝你的好意,我一向都是自己修理。”

  “你怎麼寫得那麼整齊來著?”

  他沒有作聲。

  “請告訴令妹,就說我聽到她的豎琴彈得進步了。真覺得高興,還請你告訴她說,她寄來給我裝飾桌子的那張美麗的小圖案,我真喜歡極了,我覺得比起格蘭特小姐的那張真好得太多了。”

  “可否請你通融一下,讓我把你的喜歡,延遲到下一次寫信時再告訴她?這一次我可寫不下這麼多啦。”

  “噢,不要緊。正月裏我就可以跟她見面。不過,你老是寫那麼動人的長信給她嗎,達西先生?”

  “我的信一般都寫得很長;不過是否每封信都寫得動人,那可不能由我自己來說了。”

  “不過我總覺得,凡是寫起長信來一揮而就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寫得不好。”

  她的哥哥嚷道:“這種恭維話可不能用在達西身上,珈羅琳,因為他並不能夠大筆一揮而就,他還得在四個音節的字上面多多推敲。……達西,你可不是這樣嗎?”

  “我寫信的風格和你很不同。”

  “噢,”彬格萊小姐叫起來了,“查爾斯寫起信來,那種潦草隨便的態度,簡直不可想像。他要漏掉一半字,塗掉一半字。”

  “我念頭轉得太快,簡直來有及寫,因此有時候收信人讀到我的信,反而覺得言之無物。”

  “彬格萊先生,”伊麗莎白說,“你這樣謙虛,真叫人家本來要責備你也不好意思責備了。”

  達西說:“假裝謙虛偏偏往往就是信口開河,有時候簡直是轉彎抹角的自誇?”

  “那麼,我剛剛那幾句謙虛的話,究竟是信口開河呢,還是轉彎抹角的自誇?”

  “要算是轉彎抹角的自誇,因為你對於你自己寫信方面的缺點覺得很得意,你認為你思想敏捷,懶得去注意書法,而且你認為你這些方面即使沒有什麼了不起,完全不考慮到做出來的成績是不是完美。你今天早上跟班納特太太說,如果你決定要從尼日斐花園搬走,你五分鐘之內就可以搬走,這種話無非是誇耀自己,恭維自己。再說,急躁的結果只會使得應該要做好的事情沒有做好,無論對人對已,都沒有真正的好處,這有什麼值得讚美的呢?”

  “得了吧,”彬格萊先生嚷道,“晚上還記起早上的事,真是太不值得。而且老實說,我相信我對於自己的看法並沒有錯,我到現在還相信沒有錯。因此,我至少不是故意要顯得那麼神速,想要在小姐們面前炫耀自己。”

  “也許你真的相信你自己的話;可是我怎麼也不相信你做事情會那麼當機立斷。我知道你也跟一般人一樣,都是見機行事。譬如你正跨上馬要走了,忽然有朋友跟你說:‘彬格萊,你最好還是待到下個星期再走吧。’那你可能就會聽他的話,可能就不走了,要是他再跟你說句什麼的,你也許就會再待上一個月。”

  伊麗莎白叫道:“你這一番話只不過說明瞭彬格萊先生並沒有任著他自己的性子說做就做。你這樣一說,比他自己說更來得光彩啦。”

  彬格萊說:“我真太高興了,我的朋友所說的話,經你這麼一圓轉,反面變成恭維我的話了。不過,我只怕你這種圓轉並不投合那位先生的本意,因為:我如果真遇到這種事,我會爽爽快快地謝絕那位朋友,騎上馬就走,那他一定更看得起我。”

  “那麼,難道達西先生認為,不管你本來的打算是多麼輕率鹵莽,只要你一打定主意就堅持到底,也就情有可原了嗎?”

  “老實說,我也解釋不清楚;那得由達西自己來說明。”

  “你想要把這些意見說成我的意見,我可從來沒承認過。不過,班納特小姐,即使把你所說的這種種情形假定為真有其事,你可別忘了這一點:那個朋友固然叫他回到屋子裏去叫他不要那麼說做就做,可是那也不過是那位朋友有那麼一種希望,對他提出那麼一個要求,可並沒有堅持要他非那樣做不可。”

  “說到隨隨便便地輕易聽從一個朋友的勸告,在你身上可還找不出這個優點。”

  “如果不問是非,隨隨便便就聽從,恐怕對於兩個人全不能算是一種恭維吧。”

  “達西先生,我覺得你未免否定了友誼和感情對於一個人的影響。要知道,一個人如果尊重別人提出的要求,通常都是用不著說服就會心甘情願地聽從的。我並不是因為你說到彬格萊先生而就借題發揮。也許我們可以等到真有這種事情發生的時候,再來討論他處理得是不適當。不過一般說來,朋友與朋友相處,遇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的時候,一個已經打定主意,另一個要他改變一下主意,如果被要求的人不等到到對方加以說服,就聽眾了對方的意見,你能說他有什麼不是嗎?”

  “我們且慢討論這個問題,不妨先仔仔細細研究一下,那個朋友提出的要求究竟重要到什麼程度,他們兩個人的交情又深到什麼程度,這樣好不好?”

  彬格萊大聲說道:“好極了,請你仔仔細細講吧,連到他們的身材的高矮和大小也別忘了講,因為,班納特小姐,你一定想像不到討論起問題來的時候這一點是多麼重要。老實對你說,要是達西先生不比我高那麼多,大那麼多,你才休想叫我那麼尊敬他。在某些時候,某些場合,達西是個再討厭不過的傢夥……特別是禮拜天晚上在他家裏,當他沒有事情做的時候。”

  達西微笑了一下,伊麗莎白本來要笑,可是覺得他好象有些生氣了,便忍住了沒有笑。彬格萊小姐看見人家拿他開玩笑,很是生氣,便怪她的哥哥幹嗎要談這樣沒意思的話。

  達西說:“我明白你的用意,彬格萊,你不喜歡辯論,要把這場辯論壓下去。”

  “我也許真是這樣。辯論往往很象爭論,假若你和班納特小姐能夠稍緩一下等我走出房間以後再,辯論那我是非常感激的。我走出去以後,你們便可以愛怎麼說我就怎麼說我了。”

  伊麗莎白說:“你要這樣做,對我並沒有什麼損失;達西先生還是去把信寫好吧。”

  達西先生聽從了她的意見,去把那封信寫好。

  這件事過去以後,達西要求彬格萊小姐和伊麗莎白小姐賞賜他一點音樂聽聽,彬格萊小姐便敏捷地走鋼琴跟前,先客氣了一番,請伊麗莎白帶頭,伊麗莎白卻更加客氣、更加誠懇地推辭了,然後彬格萊小姐才在琴旁坐下來。

  赫斯脫太太替她妹妹伴唱。當她們姐妹倆演奏的時候,伊麗莎白翻閱著鋼琴上的幾本琴譜,只見達西先生的眼睛總是望著她。如果說,這位了不起的人這樣看著她是出於愛慕之意,她可不大敢存這種奢望,不過,要是說達西是因為討厭她所以才望著她,那就更說不通了。最後,她只得這樣想;她所以引起了達西的注意,大概是因為達西認為她比起在座的任何人來,都叫人看不順眼。她作出了這個假想之後,並沒有感到痛苦,因為她根本不喜歡他,因此不稀罕他的垂青。

  彬格萊小姐彈了幾支義大利歌曲以後,便改彈了一些活潑的蘇格蘭曲子來變換變換情調。不大一會兒工夫,達西先生走到伊麗莎白跟前來,跟她說:

  “班納特小姐,你是不是很想趁這個機會來跳一次蘇格蘭舞?”

  伊麗莎白沒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他見她悶聲不響,覺得有點兒奇怪,便又問了她一次。

  “噢,”她說,“我早就聽見了;可是我一下子拿不準應該怎樣回答你。當然,我知道你希望我回答一聲‘是的’那你就會蔑視我的低級趣味,好讓你自己得意一番,只可惜我一向喜歡戳穿人家的詭計,作弄一下那些存心想要蔑視人的人。因此,我決定跟你說,我根本不愛跳蘇格蘭舞;這一下你可不敢蔑視我了吧。”

  “果真不敢。”

  伊麗莎白本來打算使他難堪一下,這會兒見他那麼體貼,倒楞住了。不過,伊麗莎白的為人一貫溫柔乖巧,不輕易得罪任何人,而達西又對她非常著迷,以前任何女人也不曾使他這樣著迷過。他不由得一本正經地想道,要不是她的親戚出身微賤,那我難免危險了。

  彬格萊小姐見到這般光景,很是嫉妒,或者也可以說是她疑心病重,因此由疑而妒。於是她愈想把伊麗莎白攆走,就愈巴不得她的好朋友吉英病體趕快複元。

  為了挑撥達西厭惡這位客人,她常常閒言閒語,說他跟伊麗莎白終將結成美滿良緣,而且估料著這一門良緣會給達西帶來多大幸福。

  第二天彬格萊小姐跟達西兩人在矮樹林裏散步,彬格萊小姐說:“我希望將來有一天好事如願的時候,你得委婉地奉勸你那位岳母出言吐語要謹慎些,還有你那幾位小姨子,要是你能力辦得到,最好也得把她們那種醉心追求軍官的毛病醫治好。還有一件事,我真不好意思說出口;尊夫人有一點兒小脾氣,好象是自高自大,又好象是不懂禮貌,你也得盡力幫助她克制一下。”

  “關於促進我的家庭幸福方面,你還有什麼別的意見嗎?”

  “噢,有的是。千萬把你姨丈人姨丈母的像掛到彭伯裏畫廊裏面去,就掛在你那位當法官的伯祖父大人遺象旁邊。你知道他們都是同行,只不過部門不同而已。至於尊夫人伊麗莎白,可千萬別讓別人替她畫像,天下哪一個畫家能夠把她那一雙美麗的眼睛畫得維妙維肖?”

  “那雙眼睛的神氣確不容易描畫;可是眼睛的形狀和顏色,以及她的睫毛,都非常美妙,也許描畫得出來。”

  他們正談得起勁和時候,忽然看見赫斯脫太太和伊麗莎白從另外一條路走過來。

  彬格萊小姐連忙招呼她們說:“我不知道你們也想出來散散步,”她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很有些惴惴不安,因為她恐怕剛才的話讓她們聽見了。

  “你們也太對不起我們了,”赫斯脫太太回答道,“只顧自己出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

  接著她就挽住達西空著的那條臂膀,丟下伊麗莎白,讓她獨個兒去走。這條路恰巧只容得下三個人並排走。達西先生覺得她們太冒味了,便說道:

  “這條路太窄,不能讓我們大家一塊兒並排走,我們不是走到大道上去吧。”

  伊麗莎白本不想跟他們待在一起,一聽這話,便笑嘻嘻地說:

  “不用啦,不用啦;你們就在這兒走走吧。你們三個人在一起走非常好看,而且很出色。加上第四個人,畫面就給弄毀了。再見。”

  於是她就得意洋洋地跑開了。她一面跪溜達,一面想到一兩天內就可以回家,覺得很高興。吉英的病已經大為好轉,當天晚上就想走出房間去玩它兩個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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