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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蔡駿 -【蝴蝶公墓】(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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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18:15:08
第37節:蟲(29)

  這就是破譯「蝴蝶公墓」位置的密碼?

  6月11日下午14點25分

  她已做好了一切準備。

  書包裡藏著媽媽留給她的笛子孟冰雨的筆記本,打印出來的「蝴蝶公墓地圖」《蝴蝶公墓》詩稿(她特意抄了一稿在家備份)。還有一張最新版的本市地圖,一支手電筒一副帆布手套,一瓶礦泉水嫝甚至還有一個小指南針——全副武裝像去野外探險。

  出門前手機充足了電,為防下雨又帶了一把小傘。爸爸問她去哪裡槙她冷冷地回答:「我回學校去。」

  尚小蝶說罷走出了房門。

  她的目標是——蝴蝶公墓。

  中午已查好路線了,她坐上一輛開往西郊的公交車。透過車窗看著陰鬱的天空,果然雨點落了下來,眼前的城市變得灰濛濛的。她靜靜地坐在靠窗座位上,腦子裡一片空白。就像無家可歸的孩子,坐在一張漂流的木筏上,任洋流將自己帶向天涯海角。

  五十分鐘後,公車在經緯三路停了下來。尚小蝶幾乎已睡著了,聽到報站才從座位上彈起來,飛快地跑下車門。

  這就是經緯三路,她撐起傘眺望四周。遠處可以看到幾棟高樓,但天際線被雨霧蒙住了。馬路這邊是一個外資企業的工廠,許多集裝箱卡車進進出出。馬路對面一片荒野,剛剛拆除了很多房子,地上滿是瓦礫和廢墟,一些拾荒者搭起了小窩棚。

  尚小蝶拿出打印好的神秘地圖,在左下角那棋盤狀的方格裡,有一個燈塔的標記。又對照著新版的地圖,這個位置需要繼續往前走兩個路口。她又看看指南針的方向,不需要其他交通工具了,只要信任自己的雙腿就行。中學時體育項目惟一好的就是長跑,所以走路是最不害怕的。

  一直往前走了幾百米,但始終都未出現「黃泉九路」的路牌,怪不得孟冰雨也沒有找到過啊。再仔細看看地圖,那座「燈塔」似乎在一條分岔的線上。再仔細看著新版地圖,卻沒有標出這條分岔。

  根據野生詩稿的第六行「是否看見黑夜中的海岬」——這句話是否另有所指呢?繼續向前走了幾步,忽然看到旁邊有個工廠的大門,裡面早已經殘破不堪了,只剩下一條雜草叢生的荒路,許多車子把這裡當做臨時停車場。大門上掛著一塊幾乎剝落的牌子——「海角燈泡廠」。

  小蝶覺得這個廠名很奇怪,又反覆默念了幾遍,忽然茅塞頓開了:「海角」就是海岬嘛!而「燈泡」明擺著和「燈塔」是一個意思嘛!

  「黑夜中的海岬」 「波塞冬孤獨的燈塔」=「海角燈泡廠」!

  密碼詩與地圖還有實地環境完全相匹配,「蝴蝶公墓」的鑰匙終於抓在她手上了。

  她興奮地跑進了工廠大門,其實這家工廠早就被拆光了。沿著廠裡的路走了數百米,一直走到工廠的後門,才看到了那塊孤獨的路牌。

  「黃泉九路」

  尚小蝶揉了揉眼睛,這回不再是夢境或幻覺了,「黃泉九路」四個字如此真實,像雕塑般矗立在荒草叢中。淒風苦雨正落在它的身上,等待第N個不速之客的造訪。

  這也是「蝴蝶公墓」網站裡的那個路牌,幾乎彎曲變形的鐵桿子,牌子上早已銹跡斑斑,在風吹雨淋中苟延殘喘著。

  她念出了野生詩稿的第七、八行——

  波塞冬孤獨的燈塔

  正在時光的折磨下銹蝕

  「波塞冬」是古希臘神話裡的海神,他的燈塔無疑就是眼前「黃泉九路」的路牌,「正在時光的折磨下銹蝕」不正是銹跡斑斑的路牌寫照嗎?

  小蝶推測這裡本來叫「黃泉九路」的,後來因為工業區的改造等原因,路面換成了現在的「經緯三路」,而這塊路牌由於種種原因,還保留在這個工廠裡面,就成了發現「蝴蝶公墓」的燈塔坐標了。

  一年前的那個雨夜,孟冰雨他們的車子,因迷路而誤入了這家工廠大門。可能當時天太黑了,司機還以為這是一條馬路了,當他要從這個後門開出去時,意外地見到了這塊路牌。這就是撞車視頻裡出現「黃泉九路」的原因!

  再看《蝴蝶公墓》詩稿中間的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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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18:16:00
第38節:蟲(30)

  最後的光芒射破夜空

  照亮傑裡科第九大道

  聽女巫在海底呻吟

  筆直!筆直!筆直!

  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小蝶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個情報員幔廕廎廗,箋粺粹精正在破譯一封絕密電報中隱藏的密碼。

  「最後的光芒」顯然是指「燈塔」發出的光,「照亮傑裡科第九大道」又是什麼意思呢?「傑裡科」是今天巴勒斯坦的一個城市僮僠兢凘,嵹嶇幓幛在《聖經》的時代就多有記載,「傑裡科大道」正通耶路撒冷膇腐膀膍,演漼漉滭那「第九大道」或許就是「黃泉九路」?

  再看「聽女巫在海底呻吟」,大概就是某種靈異的指示熉熗熅爾,榰榗槎榴「筆直!筆直!筆直!」——這既是「女巫」給我們的暗示,也是「燈塔」光芒照射的方向。

  於是蝂蜭蜩蜸,膌膏膋膃尚小蝶按照這個指示出發了——從「燈塔」也就是「黃泉九路」路牌,走出工廠後門筆直往前,穿過一條空曠寂靜的馬路,前面又是一條筆直的道路。

  筆直!筆直!筆直!

  女巫正在向她召喚。

  尚小蝶再也無所畏懼了,撐著傘徑直向前而去。路邊不是廠房就是工地,幾乎沒什麼商店,也看不到幾個行人。人行道上坑坑窪窪,小心地繞過幾個水塘,彷彿走在另一個星球上。

  越往前走越荒涼,現在幾乎已渺無人煙了。小蝶加快了腳步,必須在天黑前找到目的地。突然,短信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原來是雙雙發來的短信——

  喂,你在哪裡?我們不是說好了下午四點在學校門口見的嗎?

  6月11日下午16點30分

  「這個WOW又跑哪兒去了?」

  陸雙雙放下手機,站在S大的校門口,焦慮地向四周張望。正好看見莊秋水背著大包,撐著傘跑過來了,她趕緊向前揮了揮手。

  莊秋水走過來疑惑地問:「你怎麼站在這裡?等人嗎?」

  「是啊,說好了四點鐘和尚小蝶在這會合的,但等了半個鐘頭也沒見她蹤影。」

  「你給她打電話了嗎?」

  「剛發了短信問她。」雙雙歎了一口氣,退到校門裡的屋簷底下,「誰讓小蝶是我最好的朋友呢。但她總是讓我不放心,特別是最近一直悶悶不樂的。」

  莊秋水眉頭立即跳了一下,他本想說昨天和小蝶見過面了,但怕引起雙雙的誤會,話到嘴邊又嚥回去了。他只能試著問:「她到底發生什麼了?你一定知道的。」

  「啊,這個——」雙雙忽然想起答應過小蝶要保密的,「這個我也不清楚啊。」

  這時她的短信鈴聲響起來了,雙雙低頭一看:「是小蝶回的!」

  然後雙雙念出了小蝶回的短信——

  對不起,我在黃泉路

  陸雙雙讀完這條短信,兩隻手都抖了:「黃泉路?天哪!那不就是死了嗎?」

  「給我看!」莊秋水馬上接過她的手機,神情也緊張了起來,「不可能,這不可能!」

  「小蝶死了嗎?這是幽靈發來的短信嗎?」

  莊秋水搖搖頭:「不,也許她真的找到了——趕快打電話吧!」

  雙雙點點頭,顫抖著撥打了小蝶的號碼。

  鈴聲響了好久,才聽到小蝶有氣無力的聲音:

  「喂……」

  6月11日下午16點40分

  黃泉路。

  尚小蝶接到了陸雙雙的電話,只聽到電話那頭焦急地說:「WOW,你到底在哪裡啊?」

  「我不是回復你了嗎?黃泉路。」

  電話裡似乎還有男人聲音,接著是雙雙顫抖的話:「你快回來吧,千萬別留在那個地方!」

  「不,我很快就要找到蝴蝶公墓了。」

  那頭傳來更強烈的恐懼:「你說什麼?不是開玩笑吧?」

  小蝶的聲音異常冷靜:「雙雙,我從不騙你。」

  「你別嚇我啊WOW,那個地方是絕對不能去的!」

  「放心,親愛的,我會平安歸來的。」

  她就像去超市買瓶酸奶般鎮定。電話裡繼續傳來雙雙的叫嚷,但小蝶已把手機掛斷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黃泉路上瀰漫著荒涼的氣味,在這霏霏的小雨中愈加朦朧。

  筆直向前——又一個十字路口了,如一道溪流障礙,她輕鬆地涉渡了過去。

第39節:蟲(31)

  她知道自己就快要到了,左邊是個建築工地,幾棟樓房的基礎已經打起來了。馬路對面則是一道高大厚實的圍牆不知牆裡有什麼東西。

  手機又響了起來,小蝶任憑鈴聲響著而不接。她知道是雙雙打來的電話但既然已到了這,那就不可能再走回頭路了。

  尚小蝶一路繼續向前走直到前方出現一條河堤,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的蘇州河。

  這時她低頭看了看《蝴蝶公墓》詩稿第十三、十四行——

  但不要渡過姑蘇城外的小溪

  1999在耳邊呼吸

  小蝶又默念了一遍:「姑蘇城外的小溪?」

  雖然,蘇州河以橫穿上海市區而聞名,但顧名思義是發源於蘇州的河流。蘇州古稱「姑蘇」,「姑蘇城外的小溪」自然就是這條蘇州河了!

  「但不要渡過姑蘇城外的小溪」,意思就是當你走到蘇州河邊,就請停下不要再過河了。

  雨幾乎要停了,烏雲下河水緩緩流淌。對岸也是大片的空地,幾公里外才是一些住宅樓房。高漲的潮水幾乎與地面平行,河底泥土的芬芳撲面而來。這條古老的河來自蘇州太湖,將要流入黃浦江匯入長江口,直到被太平洋的怒濤擁抱。

  那麼「1999在耳邊呼吸」呢?

  尚小蝶隔著馬路向右側眺望。高大的圍牆在蘇州河邊斷裂,緊靠河堤開著一個邊門。

  沿著河堤穿過馬路,她來到那道破舊的邊門前。門口掛著塊生銹的路牌——

  經緯九路1999號

  1999!

  心被重擊了一下,本以為詩稿裡的「1999」指的是1999年,沒想到卻是這個門牌號碼!

  是的,經緯九路1999號正在耳邊呼吸。

  蘇州河,1999號,完全與《蝴蝶公墓》詩稿裡的描述相同。

  邊門用鐵柵欄封了起來。但有一處柵欄露出缺口,正好可容一個人彎腰鑽進去。尚小蝶把背包扔進門裡,蜷縮身體鑽了進去。

  門裡是一大片瓦礫荒野,她把雨傘收進包裡,一步一頓向前走去。左手是蘇州河的堤岸,黃昏時河風漫漫捲來。四周是如此寂靜,彷彿一下子脫離了城市,來到某個考古遺址。

  這裡原來是個工廠,蘇州河邊正好水運便利,貨物可以直接從碼頭卸下。現在廠房差不多都拆光了,只留下些殘垣斷壁。一根高聳十幾米的煙囪,還孤零零地矗立在蘇州河邊,象徵著一個已經逝去的工業文明時代。

  面對這滿目瘡痍的情景,小蝶念出了詩稿的第十五、十六行——

  機器與馬達將我們吞噬

  黑色煙霧飄出神的手指

  雖然沒看到「機器與馬達」,但考慮到這首詩是1986年所寫,當時這座工廠裡面,一定有很多這種機器設備。那麼「黑色煙霧飄出神的手指」呢?聽起來好像某種宗教的密碼。象徵

  「黑色煙霧」?尚小蝶抬頭看到了那根煙囪——是啊,當年這煙囪不是每天噴放著黑色煙霧嗎?至於「神的手指」也迎刃而解了,高大的煙囪直指雲霄,不就象徵著「神的手指」嗎?

  詩稿中的這兩句密碼,無疑是在描述這家工廠,特別是那根高高的煙囪,就是最明顯的坐標點。

  看來她已離「蝴蝶公墓」越來越近了!

  但前方只剩下荒煙蔓草,亂石瓦礫,空無一人,就算是條壯漢也未必敢單獨進入。尚小蝶仔細地環視四周,忽然在右側的野草叢中,發現了一條小徑。

  所謂小徑,也只能容一人走過而已。兩邊全是一米多高的草叢,好似走進北方的青紗帳。地圖已完全沒用了,只能靠指南針辨認方向,朝東南方向走去。

  下午五點,雨完全停了。必須趕在天黑前找到「蝴蝶公墓」,否則黑燈瞎火就出不去了,說不定還有強盜之類的壞人。

  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不用看就知道是雙雙打來的,尚小蝶仍然讓手機響著卻不接。工廠廢墟中的小徑彎彎曲曲,回頭再看來時的路,早已被野草覆蓋看不清了。就連進來的邊門也不見了,只有遠處的蘇州河堤——剎那間想起了《千與千尋》,難道等待她的是主題公園外衣下的神隱世界?她連宮崎駿的下一部片名都想好了,就叫《蝶與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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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18:16:37
第40節:蟲(32)

  突然小徑前方出現一道圍牆,一眨眼就豎了起來睡她猝不及防差點撞上去——該死的!這就走到頭了嗎?

  著急地向圍牆兩邊眺望,在左側看到一扇小門。立刻跑到這扇門裡面似乎別有洞天。

  穿過這道「圍牆裡的圍牆」,尚小蝶終於踏入了死亡區域。

  墓地。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堵牆後面居然是一大片墳墓!那些石頭、磚頭或木製的墓碑,密密麻麻地豎在曠野中宛如一個個殭屍站隊。

  嘴唇都咬得發白了,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的墓地,陰冷的風從地下吹起,緩緩拂遍她的全身。

  於是,她又一次念出了詩稿的第十七、十八、十九行——

  你將背著肉身前往墓地

  為古老的十字架釘上釘子

  高聲背誦基裡爾兄弟的文字

  果然是墓地,密碼已清楚地顯示了,「背著肉身」就是指一個活人的身體。「為古老的十字架釘上釘子」——沒錯,大多數墓碑都是十字形的,顯然是基督教徒的墳墓。

  只是她完全不明白「高聲背誦基裡爾兄弟的文字」是什麼意思。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

  尚小蝶這才想起時間,只能硬著頭皮向墓地裡走去。雙手緊緊抱著自己肩膀,謹防地下突然伸出一隻枯骨,抓住她的手臂不放。

  她發現有一點很奇怪——只看到墓碑卻沒有看到墳頭。再仔細一看墓碑上的字,卻發現全都是洋文,幾乎看不到一個中國字。

  原來這是外國人的墓地。

  等一等,小蝶忽然想起來了——那天上午,白露說她到了「蝴蝶公墓」,並給她發來彩信的「現場直播」,在那些照片裡也有相同的場景!

  就是這個地方!她已經找對了!瞬間,興奮又壓倒了恐懼。

  不知來自什麼年代,墓碑上的文字大多模糊不清。有的墓碑乾脆已倒在地上,或斷裂成了兩半。她大膽地跨過一個殘缺的墓碑,只見棺材從泥土裡露出來,差點嚇得她倒地不起。地上甚至還有森森白骨,大概是野狗幹的好事。若天氣再炎熱些,晚上想必會鬼火磷磷?或變成東歐吸血鬼?

  尚小蝶下意識地掩住鼻子,好像真有股腐屍氣味——這就是「蝴蝶公墓」?

  她失望地搖搖頭,穿過墓地繼續向前走,直到最後一座墓碑。

  墓碑後是一棟破舊的老房子。

  最後一座墓碑已經碎裂了,在黑色的大理石上,點綴著一個鮮艷的色彩——她看到了那對翅膀。

  天哪!是那只蝴蝶!

  她趕緊蹲下來仔細端詳,看清了蝴蝶翅膀上的圖案。沒錯,左邊是美女的臉龐,右邊卻是一個骷髏頭。

  美女與骷髏的蝴蝶。

  它怎麼也會在這裡?幾天之前,正是這只蝴蝶,將她指引到學校的「幽靈小溪」邊,發現了那個神秘書包,隨後將她拖入漩渦之中……

  蝴蝶依然不害怕她,悠閒地停在原地。它下面的墓碑上,雕著一個十字架,底下還有一行文字。

  接近五點半了,實在看不清那些洋文,便用手機把墓碑上的文字拍了下來。

  忽然短信鈴聲響起。小蝶終於看了一眼手機,卻發現不是雙雙,而是莊秋水發來的短信——

  告訴我,你在哪裡?

  6月11日下午17點30分

  莊秋水握著手機,等待尚小蝶的回答。

  車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馬路上卻越來越堵,出租車的輪子如龜爬般滾動著。他催促著司機能不能快點,而司機也有些生氣了:「要不然你來開!」

  十幾分鐘前,陸雙雙第三次給尚小蝶打電話,但那邊死活不接電話。雙雙越來越害怕,她擔心小蝶會不會真的出事了。

  雙雙急得說要去黃泉路找小蝶——如果真有這條路的話。但莊秋水攔住了她,說現在已經傍晚了,去那裡可能會有危險。最後,他看著雙雙的眼睛說:「我知道黃泉路怎麼走,我一個人去找小蝶就夠了。你先回學校裡去,安心地等我消息,我會把小蝶平安帶回來的。」

  陸雙雙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只能點點頭說:「秋水,你真好,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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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9 18:17:51
第41節:蟲(33)


  最後一句話讓莊秋水有些尷尬,他略微羞澀地揚揚眉毛,然後飛快地衝到馬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趕赴黃泉路。

  星期天的晚高峰,前往市郊的路特別擁堵,十幾分鐘也沒走出去多遠。他實在等不及了,便先給小蝶發了個短信。

  此刻,莊秋水焦急地坐在出租車上,等待手機鈴聲的響起。他希望尚小蝶只是開玩笑,或者好朋友之間的惡作劇,她根本就沒有去黃泉路,而是在學校裡的某個角落偷著笑呢。

  可是,他明白小蝶決不是這種人,她根本就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

  就在這時短信鈴聲響起了,果然是尚小蝶回復的短信——

  我已經找到蝴蝶公墓了

  看到這條短信,莊秋水整個人都發抖了。但他立即又搖了搖頭——不,一定是小蝶搞錯了,她自以為找到了那個地方,其實根本就不是。「蝴蝶公墓」豈是這麼容易就能被找到的!

  但他還是很不放心,索性撥通了尚小蝶的號碼。

  鈴聲又響了很久,終於聽到了她的聲音:「不要打電話給我。」

  小蝶的聲音微微顫抖,語氣又冷冰冰的,與昨晚聽到的完全不一樣。莊秋水耐心地說:「你真的在蝴蝶公墓嗎?」

  「是的!」

  「你怎麼證明自己在蝴蝶公墓?」

  尚小蝶異常冷靜地回答道:

  「經緯九路1999號。」

  聽到這個門牌號碼,莊秋水像被重重打了一拳,整個心都浸到了零下50度的冰水裡。

  隨即他在電話裡大喝一聲:「不!」

  這一聲驚得出租車司機都回過頭來,以為自己開錯了路呢。

  然而,尚小蝶卻把電話掛了。

  莊秋水呆呆地看著手機,可以明顯地看到自己的手在抖。他終於失態了,著急地對司機嚷道:「師傅,趕快去經緯九路,1999號,靠近蘇州河的那一頭。」

  老天,她居然真的找到了!

  6月11日下午17點40分

  尚小蝶剛放下手機沒多久,鈴聲又響了起來,來電顯示依然是莊秋水。

  她搖著頭就是不接,反而把手機揣進包裡,隨便讓它響去吧,反正出來前已充足了電池。

  身後是數百個古老的墓碑,幽靈們在地下蠢蠢欲動。而腳下碎裂的墓碑上,停著那只鮮艷的「美女與骷髏」蝴蝶。

  這裡就是「蝴蝶公墓」嗎?

  小蝶繼續念著野生的詩稿,第二十、二十一行——

  木馬戰士正打開特洛伊的城門

  阿喀琉斯的靈魂穿越天上的橋

  怎麼又到《荷馬史詩》的特洛伊去了?木馬和城門又像征著什麼?

  忽然,這只蝴蝶飛了起來,像一團漂亮的剪紙,在黃昏的半空中跳起了探戈。她的視線也隨著它上下翻飛,直到蝴蝶飛進了前面的老房子。

  目光在這棟房子上定格了,看起來並不是很氣派,也不像一般的老洋房般華麗,更像是某種公用建築物。房子中央有個門洞,走近一看裡面非常幽深,但上方似乎還有些自然光。蝴蝶就是從這裡飛進去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便跨進了深深的門洞裡。裡面的牆壁異常厚實,就像走進古代的城門洞——對!特洛伊的城門!這就是密碼的答案。

  這裡陰氣撲鼻,讓人瑟瑟發抖。然而在陰暗的門洞裡,卻有一道亮光打在她的額頭。

  尚小蝶緩緩仰起頭來,幽暗的光線如清泉般傾瀉而下,直射入她的瞳孔。原來門洞的尖頂是木結構的,上面覆蓋著十幾塊毛玻璃,抬頭可以看到黃昏的天空。如此的設計確實巧妙,沒想到這門洞還有藝術價值。

  更讓她吃驚的是,門洞中間還橫著一道「過街天橋」式的樓梯。懸在半空的樓梯似已腐朽,看起來竟搖搖欲墜。而那暗綠色的木欄桿上,彷彿還停留著某個白衣女子的鬼魂。

  「阿喀琉斯的靈魂穿越天上的橋」——終於明白這個密碼了,這「天上的橋」不就是頭頂的「過街天橋」嗎?而阿喀琉斯則是希臘人的英雄,雖然全身刀槍不入,卻因腳上被箭射中而身亡。他並沒有活著見到攻佔特洛伊的一天,只能由他的靈魂來穿越這「天上的橋」了!

第42節:蟲(34)

  又想起了白露在電話裡說的:「深深的城門洞通往地獄,天堂之光撫摸額頭,幽靈在懸索橋上迎接你。」

  當然,就是這個地方無疑了!

  就在小蝶自「天橋」下穿過時,耳畔隱隱響起了一種聲音——似幽幽的哭泣,又似某種樂器的迴旋,一個年輕女子抑揚頓挫的歌聲,從這棟房子的某個角落傳出……

  啊,又是那熟悉的旋律,在夢中聽到過的歌聲,在「蝴蝶公墓」網站裡聽到過的歌聲。

  唱歌的女子是誰?

  她就在這棟房子裡嗎?

  這是另一個世界的天籟,隨著潮濕的空氣漸漸生長。尚小蝶徜徉在峽谷般的門洞裡,歌詞已漸漸清晰——

  你在地底潛伏

  我在人間等候

  你吐絲作繭自縛

  我望眼欲穿孤獨

  這歌聲就像墓地裡的荒草,像瓦礫中的野花,像泥土裡的翅膀,像小溪邊的詩稿,像「蝴蝶公墓」裡的幽靈。

  尚小蝶仰頭看著「天橋」,柔和的光線自天棚墜落,彷彿將她整個人融化。這現場版的演唱會如此驚心動魄,歌者近在身邊卻不在眼前——她是誰?

  然而,雙腳卻不由自主地向前邁動。直到她走出門洞,外面居然是一個大院,迎面一堵高大威嚴的磚牆。

  而那奇異的歌聲,卻突然終止了。

  這堵牆居然有四五層樓高,估計是一幢巨大建築的外牆。但紅磚封死了底下的大門,只露出了三四樓的窗戶。透過樓上的窗戶,可以看到漸漸暗下的天空。原來這棟高大堅固的樓房,就僅剩下這麼一堵牆了。

  天井的右側還是這樣的房子。只有左側是個大的缺口,卻開滿了鮮艷的夾竹桃花。小蝶驚訝於它們的美麗——在這麼荒涼恐怖的地方,白色與紅色的花朵卻爭奇鬥艷,如十幾歲的少女孤獨地綻放,好似有無窮無盡的生命力。

  是啊,學校裡的「幽靈小溪」岸邊,不也是開遍了這種鮮美卻有毒的植物嗎?

  把目光從夾竹桃上移開,站在門洞下仰望正面的高牆。竟隱隱有歐洲中世紀教堂的感覺,宛如澳門的大三巴牌坊——宏偉莊嚴肅穆神聖,好像隨時都有唱詩班的童聲響起。

  尚小蝶禁不住後退了幾步,心底升起一種複雜的情緒。宛如跋涉了千萬里的朝聖者,終於看到了耶路撒冷的城門,幾乎要對這堵牆頂禮膜拜了。

  怎麼回事?眼眶都濕潤了,她難以抑制自己的激動,似乎命中注定要到此地。她快步上前,幾乎撲到了那堵高牆上,雙手撫摩著磚與磚的縫隙。

  瞬間,磚頭表面傳來電流般的感覺,整個心都要被這堵牆掏空了。

  眼淚已無法控制,如小溪般流淌下來,打濕了地上的荒草。

  小蝶又輕聲念出《蝴蝶公墓》詩稿的第二十二、二十三行——

  寫一張秘密的紙箋

  塞進耶路撒冷哭牆的縫隙

  這是密碼的提示。

  冥冥中歌聲在腦海響起,眼前浮現著耶路撒冷的「哭牆」——兩千多年來,每逢猶太教的安息日,教徒便要去牆前號哭亡國之痛。據說將心願寫在紙條上,並塞進「哭牆」的牆縫裡,就可以夢想成真。

  對,她該寫下自己的心願!

  雖然有那些關於許願的可怕傳說,尚小蝶還是當即打開書包,找出了紙和筆。筆尖在紙條上顫抖許久,終於寫下了人生最大的夢想。

  長長吁出一口氣,她將紙條放到唇前,印上一個親吻——或許這輩子的希望就在這裡了。

  然後,她將紙條塞進了牆縫裡。

  「我的哭牆。」

  口中唸唸有詞。

  心底默默祈禱。

  忽然,尚小蝶看到在一米開外,牆縫裡露出一段白線。走近才發現牆縫裡塞著一張紙條。她輕輕地將紙條拉出牆縫,又小心翼翼地展開來,上面寫著一行清秀的字跡——

  第一, 我要見到我姐姐;第二, 我想為我和姐姐還清所有的債務。

  這是白露的筆跡!

  又是一個鐵證,幾天前白露肯定來過這裡,還在這堵「哭牆」裡寫下了自己的願望。紙條看上去還很新,只濕掉了一部分,應該是最近才放進去的。要是幾年前放進去的,恐怕早就被雨水泡爛了。

第43節:蟲(35)

  對監盡瞀瞉,墋墅塿塺白露發來的彩信裡,也有一張牆縫裡插著紙條的照片!

  尚小蝶後退了一步。腳底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熙熐熂熉,鞁韍韎韶低頭一看卻是枚小十字架。

  泥土中的金屬十字架,雖然表面有些銹蝕廑廜廓廒,菿萉菧菗仍然難掩其精妙的花紋。同樣在白露的彩信裡,也有這麼一張照片。

  忽然僰僨像僥,蒡菃蒿菄後腦勺隱隱發麻。她轉身向後看去,只見門洞中的「過街天橋」上領頖頗颱,褋複裹褓站著一個黑色的人影!

  四周都是陰暗的背景,而頭頂天窗落下來的光線,將那個人籠罩在幽靈般的光芒裡。

  啊,那天彩信裡也拍到了這個幽靈。

  小蝶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人影,這是她平生第一次與鬼魂面對著面。

  她緩緩挪動腳步,向門洞裡的樓梯走去。她一直走到「過街天橋」底下,天窗的光線射入她仰望的眼睛,也讓她看清了樓梯上的那個「東西」。

  隱隱可見長長的頭髮,全身上下都蜷縮佝僂著,黑色衣帶飄蕩在綠色欄桿間。那張臉實在是看不清楚,完全被頭髮遮住了光線。只有一雙精厲的目光射出,宛如黑夜裡的野獸。

  僅僅幾秒鐘後,那個影子就「飄」過樓梯,閃到旁邊的一扇小門裡了。

  不,絕對不是幻覺!

  尚小蝶大聲喊道:「別跑!」

  但在門洞裡根本不能上去,地面上的門也被鎖住了,她只能跑到天井裡來。

  天井裡還有兩扇房門,其中一扇門上寫著褪色的「女宿」二字。門裡是一道幽暗的木樓梯,竟與荒村公寓裡寫得一模一樣。裡面佈滿了灰塵,散發著一股腐爛的氣味。她緊張地站在門口,把目光探向樓梯上面,但樓上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

  在樓梯口躊躇許久,還是沒敢上去看一下。裡面早已年久失修了,木樓梯也是快腐爛的樣子,走上去大概極不安全。

  尚小蝶又退到天井中央。時針走到了傍晚六點整,整個廢墟裡寂靜無聲,那個幽靈也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她大膽地叫起來:「喂!有人嗎……有鬼嗎?」

  遠處迅速傳來她的回聲,在空曠的牆壁間蕩漾著。這聲音傳遍了整個墓地,也傳遍了舊工廠的廢墟,甚至驚醒了蘇州河底的螺螄。

  這時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小蝶只當沒有聽見,現在誰都不能讓她離開了。

  在院子裡轉了一圈,三面都被牆壁和房子擋住了,惟有一面敞開,但盛開著夾竹桃。

  「蝴蝶公墓」在哪兒?

  也許這整個廢墟都是吧。

  突然,那只蝴蝶又飛進她的視線了,鮮艷的翅膀在暮色中揮舞。

  美女與骷髏——竟飛進了高牆最左側的一道鐵門裡。

  原來這道門還沒有關死啊,她急忙跑過去推開了鐵門。

  此刻,小蝶已經完全忘記時間了,夜幕即將籠罩大地,她卻大著膽子走了進去。

  在高牆的背後,她終於發現了蝴蝶公墓。

  塵埃落定。

  蝴蝶也落定。

  它停在了一座墓碑上,鮮艷的翅膀伏下休息著。

  與外邊的西洋式墓地不同,這個墳墓是中國傳統的樣式。墓碑後面有個將近兩米高的墳塋,看起來就像個大土堆。墳上長滿了荒草,還開著好幾種不知名的小花。

  尚小蝶顫抖著低下頭來,念出了《蝴蝶公墓》詩稿的最後兩句——

  抱起夾竹桃花瓣的屍體

  我悄然親吻——蝴蝶公墓

  神秘的詩稿就此全部終結,最後一道密碼,可以不攻自破了。

  當小蝶重新抬起頭時,看到了茂密的夾竹桃林。紅色與白色的花朵,正好成為墳墓的背景。

  是的,她終於看見它了。

  一個聲音自地底傳來,附在她耳邊說——

  「歡迎你來到蝴蝶公墓!」

  再也來不及感覺恐懼了,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她看見一對年輕的男女,他們穿著很老的衣服,手裡帶著一些特殊的工具,小心翼翼地走進高牆。男的表情嚴肅又興奮,而女孩卻是那樣憂傷。她是那樣的美麗,讓人以為是畫裡走出來的仙女。又一隻蝴蝶從眼前掠過,空氣中閃爍著金色光芒……

  忽然,眼前的一切又消失了,只剩下孤獨的墳墓在風中沉睡。

  尚小蝶感到頭越來越暈了,腳底也有些打飄。她摀住胸口喘息著,緩緩走到那座墓碑跟前。

  碑上沒有雕刻十字架,卻鑲嵌著一幅橢圓形的陶瓷相片。雖然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這幅陶瓷相片卻依然如此清晰。

  黑白相片裡是個年輕的女子,她長著一張歐洲人的面孔,深邃的眼睛,淺色的頭髮,俏皮的鼻子,柔和的嘴唇。她在墓碑上淡淡地微笑,嘴角露出可愛的酒窩。然而,她的眼神卻是抑鬱的,似乎在拍這張照片的同時,卻在想像自己的這座墳墓。她的美麗如同古希臘的海倫,卻飛過千山萬水,葬身於這東方的蝴蝶公墓中!

  相片下面刻著墓主的姓名。天色越來越暗了,她只能掏出手電筒,照亮了墓碑上的文字——居然是俄文字母!

  過去看蘇聯電影裡常見到這種文字,但她是一點都看不懂。於是,她借用手電筒的光線,用手機拍下了墓碑上的相片和文字。

  下面還有墓主人的生卒年——

  1912—1936

  啊,墓碑上的這個歐洲美人,居然出生於1912年,但她僅僅只活到24歲,在1936年就香消玉殞了,真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啊!

  蝴蝶忽然從墓碑上飛了下來,撲扇著美女與骷髏的翅膀,一直飛到墓碑的最底端。

  天,徹底暗了。

  尚小蝶只能蹲了下來,用手電筒照著那下面,卻依稀看到了幾個漢字。

  她艱難地辨認著這些字,緩緩念了出來——

  尚小蝶之墓

  在手電筒聚集的光圈中,這五個字如同利劍刺入了她的眼睛。

  月黑風高。

  蝴蝶尖叫。

  幽靈狂舞。

  美人如土。

  利刃刺破了她的角膜,繼續深入進腦腔,穿透了大腦的神經——無數朵夾竹桃綻開……媽媽在微笑……視頻裡的狂叫……鬼美人的眼睛……「幽靈小溪」邊的書包……紅色的女鞋……老桃樹下的葬花……夜半笛聲……黑夜裡帶血的唇……

  還有,墓碑上的自己。

  那首歌又悠揚地響起——小宇宙的第二次爆炸,一切歸於塌陷和滅絕。

  它死了。

  吐出第一根絲。

      -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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