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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汐語]糊塗月老牽對線[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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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6 11:13:28 |倒序瀏覽
蘭澤多芳草  作者:陶汐語

她還真是第一次遇上這種帶著書上酒店消費的怪咖
甚至跟她這個知名紅牌小姐隔著一個人以上的距離
還無視她的性感魅力,逕自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既然她也是個和歡場中那些女人格格不入的異類
會跟這種不尋常的傢伙成為朋友說來也不是什麼怪事
她沒事總會上他那間生意清淡的民宿晃晃順便當活招牌
服務生的工作她做來上手,也和他成了無話不談的知交
明明知道不應該,說不出的情愫仍然悄悄在她心底滋長
清楚他是因為女友多年前拋下他離去而不想再談感情
她也只能帶著一絲期待,希望他早日看見身旁的她
直到看見他聽聞心上人回國的消息而開心無比
她明白了這個書呆子與煙花女的故事不會有圓滿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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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6 11:13:57
楔子

  她的夜正散發著更深一層的氣氛。

  跟三十分鐘前比起來,她的眼眸更加氤氳迷離。因為馬丁尼,也或許因為正前方深深靠在椅背上,讀著一本厚厚書籍的男人。

  多年之後,當她想起倘或沒有姜蘭澤這號人物,她的命運或許會有一百八十度的改變,他已儼然矗立在她生命之中。

  他是夜,夜建立了帝國,是他令她眼神裡的東西有了不同。

  若將他從她的生活裡拔去,她注定是要失根的!儘管她問過自己好幾遍,萬丈紅塵,茫茫前途,何來有根?有的,只要她心版上印刻著一個名字,那就是她的根,她的依歸。

  她心裡有數,這個名字如春泥,卻恰恰毫不拖泥帶水。

  男人的時間和女人的時間總是對立的相互拔河拉扯,青春綺貌配良人正盛,她得閉嘴、帶著反省悔過的心,思量事業才是男人的正室和福德因緣。她是路邊野花,他採了她,她先別高興得太早,她非善女人,他亦非善男子。

  繳械投降,無論是死刑、無期徒刑、有期徒刑,她只求一宵和情人繾綣漫纏。

  當真真正正明白春宵一刻值千金,她便覺得自己宛如天使與魔鬼的綜合體,有了目眩神迷的快樂,也倒數計時末日緣滅的來臨。不管她為那加上什麼理由,那都是令人難以承受的光景。

  她像是投入深淵,不管是地獄或天國,猶如史帝文生筆下的吉姆冒險犯難尋覓著金銀島,她亦尋覓著心中的愛情理想國。

  再喝一杯馬丁尼,再看一眼那個男人,再給自己三十分鐘的迷和離。

  事實上不管他有沒有看她,她肯定他能感受到她熱切的目光。

  她問自己,為何非要這樣狼狽不可?

  這傢伙明明是個無可救藥、不值得同情的傢伙,他跟她之間,沒有任何共通點也無任何關係,卻為什麼一看見他,感覺就像全世界的電壓忽然一下子降到她身上似的。

  他服裝是整潔雅致的,襯衫和領帶看起來都是高價的東西,他注視著腿上那本書,深深歎了一口氣,她希望成為那口氣。

  別人都說她是妖、是精,但他更勝一籌。他不言不語的魅力,讓她有如被他那法海收妖似的巨大袈裟纏上了、逮住了,她被吸進黑暗裡去,還感激著他。

  她的秘密心事、她的靈魂軀體無法抗拒,只是因為愛。

  而她還死鴨子嘴硬,說其實自己並沒有那麼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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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6 11:14:46
  第一章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他們才不會管你的死活!所以你不能從開始就放棄,你要義無反顧的戰鬥,不要去想沒有子彈和後援,就想著勝利那一天的到來。」

  顧柚芳在萬國酒店第一次看見姜蘭澤的那個微風輕拂的夜晚,他朝她傾吐的話,無非和其他男人一樣,抱怨著工作瓶頸、人際挫折。

  她在萬丈紅塵扮演著像是救世主的角色,溫柔軟語就是在傳道,傳人間道。

  不同的是,姜蘭澤沒有像那些男人朝她毛手毛腳。他們之間保持著還能再坐下一個人的距離。但,就那樣的距離,日後也能將顧柚芳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深刻地攪亂她的情緒。

  「說得好!不能一開始就放棄,那你管我的死活?」姜蘭澤悄然一會兒後才振振有詞地說著。

  獨自喝掉兩瓶白蘭地,他仍能自若的講著話,臉色紅通通。他所謂的別管他死活也不是真抱怨人管,只想在這個時刻有人在意他。

  「我管,以後只要你買單的晚上,我都管。」

  顧柚芳原以為只要說著無關緊要的應酬話,出了這扇門便相忘於江湖,但她沒料到這句話是未來命運的伏筆,十二因緣起。

  姜蘭澤喝多了,顯得有些搖頭晃腦。

  久久,她才看出他晃著腦袋是……不要?不對?還是不怎麼樣的意思?

  「你想說什麼?」顧柚芳矜持地表示納悶。

  酒店小姐第一忌,千萬別自以為聰明。

  姜蘭澤一連搖了幾次頭。

  「你要我猜?幾個字?」見他的頭又左右各搖兩次,她繼續道:「四個字?夜店玩猜成語會被笑肖仔!」

  所幸這裡只有她和他,她索性陪他玩起遊戲。

  「一了百了?一敗塗地?丟人現眼?狼心狗肺?虛有其表?苟且偷安……」再猜下去,她只怕會把在這兒見過的男人德行全部說出來。

  他再搖搖頭,搖得更用力了,甚至整個人站起來。

  顧柚芳沒見過有人這樣發酒瘋。

  起乩嗎?她普遍能猜透人心,但這回猜不著。

  「你你你……「話未說完,姜蘭澤打了一個大而響亮的酒嗝。

  顧柚芳差點禁不住開懷的鼓掌叫好。喝了一整夜,終於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這傢伙,海量。

  「你騙我!」那張控訴著被命運捉弄、有著愁雲慘霧的臉迫在她面前,似向她索討著他應有的美好未來。

  他的食指指著她的俏鼻,她愕然,因他的話呆得僵如木頭人,忘了自己正拍掌叫好。

  「我沒有。」她當然打死不承認。

  莫非這傢伙沒醉,看穿她虛與委蛇的假情假意?

  「當真沒有?」他的頭止住不晃了。

  「沒有。」她甜笑似糖。

  「那……為什麼你都不喝?」

  「原來你是氣這個?這是你點的酒,我不敢喝多。」

  「真是設想周到啊!沒關係,喝光了我們再叫,你陪我喝,你乖、好乖……」他頹然地倒在長沙發裡,嘴裡喃喃地說著。

  只要稍微聰明一點,都能發現他那簡單溫柔的語氣,是把她誤以為別人。

  一個得而復失的女人。

  又或是一個從未得到的女人。

  但這都不關顧柚芳的事,她只要扮乖巧便好。

  轉眼之間,姜蘭澤已忘記追問她到底有沒有喝。

  她仍沒喝,亦沒有被他突然變化的語氣打動。

  在這裡,比段譽、喬峰還慘十倍不止的情史,她都聽過,到最後,那些個個愛裡來恨裡去的男人,還不是在不同女人的枕邊醒來。

  不管愛與恨,人都需要溫存和慰藉,這是她們這一行之所以存在的不滅真理。

  「你有沒有想過,人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上?」姜蘭澤沒頭沒腦的問了這一句,低頭沉思。

  顧柚芳知道他沒醉,他天生有酒膽,這會兒只圖個清靜。

  她早已練就蕙質蘭心,看出他並不要答案,因此什麼也沒說。語言是有限的,不能聽只能看,而看人就要從對方的眼睛看進他的靈魂裡。

  她將頰輕輕倚著手背側躺在他大腿上,聆聽著KTV包廂裡沒有人歌唱的音樂,試圖將她溫暖的體溫傳達給他,默默告訴他,這世界還有她肯陪著他、肯聽他說說話。

  顧柚芳是動了那麼一點惻隱之心,憐惜這樣的男人。

  她看見他不同於別的男人之處,他沒有誇大不實說著悲傷的情節、咒罵辱笑,只有靜靜的悲傷著。

  他手中依然握著酒杯。一個大塊頭男人,喝酒喜歡雙手捧著酒杯,樣子像是禱告、懺悔,因此顧柚芳有時覺得自己像個神父,只是穿著比較露。

  在男人眼中,他們只認為她是來自海上的妖女,妖嬌艷麗。

  臉頰下,他的腿穩健厚實。他體格雖然魁梧,但並不胖,肩膀寬闊,相當強壯,穿著一件路邊攤的夾克,墨綠色長褲。頭髮是染失敗的黃金色,剪得像理過的草皮一樣短,臉龐寬闊,所有五官都是加倍放大,不能說是俊美,但也不難看,細細看也有某種教人安心的物質。

  姜蘭澤倏地用厚厚的手掌握住她的。「你的手好小。」

  「你覺得它們少了什麼?」顧柚芳把嘴唇撇向一邊微笑,將他握在掌心裡的纖纖五指張開給他看。

  「少了一個戒指。」他低聲道,拔下手上的尾戒為她套上。

  「鬆垮垮的。」顧柚芳說,那戒指在她無名指上多了半圈空隙。

  「明天去給你買一個。」他把頭低下,額頭溫熱著她的額,接下來什麼話也不說。

  顧柚芳懂,唇角掛著笑,並沒有真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這一場作戲的風花雪月,貴在不必負責與當真,走出了這扇門,便倆倆相忘於江湖。

  顧柚芳打了三個呵欠,中正紀念堂廣場上熱鬧的音樂一響,年輕人耍帥的跳著街舞,另一頭的老人打著太極的身影愈來愈模糊。

  風涼涼的撩著人,台灣真是四季如春,七月天也會起秋風。

  瞄了一眼優美的光華池、雲漢池,和幾對在附近拉著手漫步的情侶,她想到紀念堂網站上寫著「雲漢」之名取自明監國魯王朱以海手書之「漢影雲根」,「光華」則是光復中華之意。

  學者取名是有寓意的,漢雲不好聽,便顛倒以為雲漢,天上的銀河,多美好的情調,然而世間的悲喜,默默呼應著李太白《月下獨酌》的末句「永結無情游,相期邈雲漢」,但不懂的人仍舊覺得浪漫。

  至於「光華」這二字,並沒有大言不慚,放眼全球華人社會,誰能像台灣這般恪遵儒家典範精神,滾滾長江東逝水,就算世代變了,西潮來了,現在仍講著東方主義的復興。

  當然了,不管東西方都不包括她。

  她是魯本斯,遺忘之河,懶散之園。

  那個告訴顧柚芳,她有多像魯本斯畫裡威尼斯派般精緻熱烈色彩的好友,正是她今天一早來到這兒的原因。

  走進一樓的藝廊,迎面而來的不是和威尼斯有關的電影海報「絕代寵姬」、「古堡傳說」、「慾望之翼」,而是廖進發先生絢爛繽紛的畫作《夜》,也似威尼斯,不夜城,星子燦亮,湖光神秘蕩漾。

  「柚芳!」

  一道熱絡的呼喚,將她的視線拉回。

  唐紫漁輕巧地往這兒走來,身上是無印良品的白麻衫、米色長褲,胸前掛著一張志工證,是館裡一顆未來「未來主義百年大展」的特展志工。這份工作無給職,但她忙得春風滿面。

  「麻吉,你太給面子,真的來了!」唐紫漁抱著她,假裝痛哭流涕。

  唐紫漁愛演,但顧柚芳不配合,翻翻白眼,「不會是沒事叫我起來看日出吧?」

  「拜託,九點耶,日出早過了。招賢進能也不會找你,那太委屈你,你適合進宮當嬪妃,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你會感激我的。」唐紫漁嘴角帶著神秘的笑意。

  唐紫漁曉得顧柚芳的作息。顧柚芳是萬國酒店的紅牌,朝九晚五,所以她願意大駕光臨,不能等閒視之。

  至於這朵高中時的校花淪落風塵,一半人跌破眾人眼鏡,一半的人說早料到會如此。顧柚芳太過於引人注目,以至於人們爭著口耳相傳。

  除了唐紫漁,姐妹淘李雲裳和趙倚樓也都知道這位老友的苦衷。

  她並沒有變,變的是那些同學,個個比狗仔更嗜血、八卦。

  畢業好幾年了,一旦某某人從某某某那裡得知顧柚芳在萬國酒店的消息,就有人打電話給她打探可信度,並說外面早傳得沸沸揚揚,然後舊新聞再熱炒變成頭條,這一回是她被某富商包養,下一回換成她倒貼小白臉之類。

  流言傳來傳去,顧柚芳倒是鐵了心,以輕盈的姿態活得自在又安康。

  她愈活愈美麗,就愈教那些女人恨得牙癢癢,教男人愛如潮水。

  一念三千世界。唐紫漁憶及李雲裳曾說過,顧柚芳比任何人都有可能或更早修成正果。一和三千雖是懸殊的比數,但那三千之念影響不到顧柚芳這一念,不像他們凡夫俗子,看似胸有成竹,卻是不知何去何從。

  「你真這麼閒得發慌,想當紅娘?」顧柚芳一派悠閒樣貌,雙手環胸倚在牆角,曉得這舉止會讓她身上的和風花卉雪紡紗更加往下滑,藕臂香肩雪白誘人。

  唐紫漁看美女看得差點流口水。

  有人生來就是當女人的料,這是唐紫漁在見過顧柚芳後才明白的。

  一顰一瞇,都教人久久不能回神,韻味悠長。

  這會兒光線把顧柚芳染得透亮燦白,宛如天使,姿態嫵媚萬千。

  「我要介紹給你認識的這個人大有來頭,是個女的。」唐紫漁是捏陶藝術家,在國小和幼稚園教學捏陶,也在醫院擔任藝術治療師,認識許多文藝界的人。

  「男人我都不要了,是女人更沒戲唱!BYE!」顧柚芳轉身欲走。

  「黃曉蕾!是黃曉蕾喔!」唐紫漁趕緊拉住她。

  顧柚芳有些傻住的回過頭,「黃……」

  明明外面是大晴天,這會兒她卻感到陰陰冷冷。

  黃曉蕾是一個顧柚芳從沒見過卻很熟悉的女人。姜蘭澤曾經這樣形容,說她和黃曉蕾都像白先勇世界裡的女人,只活在過去的「還似舊時游上苑,花月正春風」,任憑花兒全謝了,她們仍會博得最後的蕭瑟壯麗。

  顧柚芳要姜蘭澤別自以為是。

  他卻逕自說她是〈遊園驚夢〉裡年輕不懂事的月月紅,這會兒的乖巧全是裝的,黃曉蕾是世故柔旖的錢夫人,他呢,既不是鄭彥青也非錢鵬志,可惜不能享齊人之福!又說中國古典小說裡都摻著些佛理,佛所說的無非是一個「空」字。

  顧柚芳告訴她,她只想到「牡丹亭」裡的題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他訝異她的辯駁與學識,不知這全是他帶給她的改變。

  她因為他開始了悟佛性,他因為黃曉蕾才接觸佛性。

  她還告訴他,不管地域、種族、性別,等待是每個世代都在學習的事情。

  貝克特的〈等待果陀〉看過沒?迪迪和果果歷經漫長的等待仍等不到果陀。他說,黃曉蕾早就要他去看這本書,但他沒有,他不想把自己想成是荒謬與不定、一心一意在等待的人。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眼神早就透露他在等待。

  他嘴裡的黃曉蕾是比潘玉良更奇的奇女子,美好虛幻得教人要倒吸一口氣才行,不然是會被這樣的完人嚇死的,似乎黃曉蕾能臨風一飛,飛到高高的天山上,而山下全是茫然無知的俗男笨女。

  唐紫漁眨眨眼睛,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沒錯,就是她。我調查得很清楚,年齡、身高、體重和舊金山藝術大學碩士學位都符合你先前說的。你不是一直想見她一面?機會來了。」

  「你……怎會認識她?」

  顧柚芳滿心肅穆,為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語氣小心翼翼。

  這不能怪她,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比別人不足的地方,全是因為姜蘭澤在她耳邊絮叨過許多關於黃曉蕾的事跡。

  她想,倘或此刻打電話叫姜蘭澤來,他的表情應該會很精彩。

  「黃曉蕾是學西洋藝術的,下個月要在這裡展出她的作品。這次回國,聽說是帶男友回來給她爸媽看。怎樣,想不想見她?」唐紫漁道。

  「後母總要見見白雪公主,不突兀的話,請你安排我們見面。」顧柚芳露出白齒,自嘲的燦爛一笑。

  「你啊,幹嘛把自己比喻成後母?天底下有你這等漂亮的後母,那個人是上輩子燒好香。」

  「我是你的好朋友,只有你才把我看得這樣好,她看來怎樣?」顧柚芳問道。

  「聽你說姜先生把她形容得像天上的謫仙,連我都好奇了。就剛剛,遠遠的,我見到了她。感覺她這人很龜毛,像她這樣有名的畫家,通常會把展覽的事宜交給經紀人處理,但她親力親為,似乎不相信別人的能力。待會兒我們就說是她的畫迷,想要和她合照,請她簽名。」唐紫漁拉著顧柚芳的手,往另一邊的長廊走去。

  顧柚芳的心怦怦跳著,彷彿要去見情人。

  但黃曉蕾不是她的情人,是情敵。

  顧柚芳有些好笑的想像著自己是白雪公主那度量狹窄的後母,巴不得有個魔鏡好讓她問誰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但就算魔鏡回答是了黃曉蕾,她也沒有毒蘋果。

  她喜歡sofi Mxezan的《Mot kam herru》,宛如山中的精靈導引著每顆迷失的心靈,或許她可以問黃曉蕾喜不喜歡這片CD?用這個當開場白會不會太蠢?平時她只和男人打交道,和這種文謅謅的場合全然搭不上。

  「柚芳?柚芳?」

  「呃?」

  「走啦!叫你好多聲,到了人家面前你可別再發呆,不然會很糗。」

  「我看起來還好吧?」顧柚芳摸摸自己的臉,沒來由的有些緊張。

  「美極了!你沒化妝比化妝好看,你和黃曉蕾兩個人的美不一樣,當然,你這張臉我看久習慣了,但我說的是實話,我一定挺你的啦!」

  愛著姜蘭澤的人又不是她,她是以平常心面對,但她知道顧柚芳輕鬆不起來。

  唐紫漁悄悄看了一眼沒有把握的顧柚芳,心想,這次見面安排是不是錯了?這樣沒自信的顧柚芳很少見,可是,是朋友就要義氣的才朋友完成願望呀!

  真令人頭痛,到底哪裡錯了,是愛神丘比特的錯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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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6 11:15:21
第二章

  姜蘭澤坐在電腦前工作著。他把咖啡杯放回碟子上,發出噹一聲清脆的聲音,接著又繼續以不需要看按鍵的熟練指法敲著鍵盤。

  房裡佈置溫馨,很有一種歐洲小店的居家風格。

  書櫃、書桌、衣櫥,地面鋪著橘紅色的長毛地毯,角落是兩盆有半個人高的盆栽。

  他身後的牆上,貼著幾張年代久遠的西方著名電影的海報,週遭昏暗,只有桌上的檯燈亮著,電腦以適度的音量播放著《刺激一九九五》的電影配樂,莫扎特《費加洛的婚禮》中「多麼溫和的西風」,在電影裡,這首曲子通過廣播響遍全監獄。

  姜蘭澤緊閉著嘴唇,面無表情,襯衫的袖子捲到手肘上,脖子上的扣子解開,有時手指停下來,在印著「角田」二字的便條紙上寫下一些文字和數字。

  角田是他經營的一間規模不大也不小的民宿。

  其實他本人實不喜旅行,最遠只到過金門、馬祖,會經營民宿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就像中了樂透,不會有人不去領獎金同樣的道理,無法避免。

  四年前,在他已經忘記世上仍有「父親」這個名詞時,他接到律師的一通電話。

  父親的遺囑上清清楚楚,仁慈的把名下最不起眼、慘淡經營的角田民宿讓他繼承,當時員工有五個人,現在兩個人。

  他是私生子,當時還來得及說不,連父親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當那幾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擺出「把民宿留給你算是看得起你」這樣的臉色時,他覺得接收這間民宿也沒有什麼不好,於是他被迫成為擁有資產的老闆,從此和無形的時間賽跑,過著每個月與報表、銀行、會計師、顧客永無休止的纏鬥生活。

  姜蘭澤轉動脖子,喀啦、喀啦的發出聲音,這時發現顧柚芳不知何時已倚在門邊,神情幽婉。

  「來多久了?」

  他老是覺得她像王祖賢,一樣的高挑,但塊頭沒那麼大,令人感到親切的同時,仍然保有一種神秘感,發亮的眼瞳,端正的鼻樑,如同紅色花蕾的嘴唇,還有留著齊顎BOBO頭的密厚黑髮,似乎可聞得到淡淡的香味。

  顧柚芳聳了一下肩。「不知道,進來時沒看時間,站在這兒也沒算時間。」

  「賴叔和何媽還在問,老闆娘怎麼三個月了都沒來。」姜蘭澤露出笑容。

  「給你自由去和女人亂搞嘍。」顧柚芳挺直身子,走進他的辦公室。

  老闆娘是賴叔和何媽叫著有趣,既然這兩位愛八卦,她和姜蘭澤見他們生活無趣,便隨他們去。

  慵懶又隨意地脫掉交叉羅馬高跟鞋,顧柚芳交疊一雙勻白長腿側臥在那張深咖啡色三人座的上等良質沙發上,身體放鬆之後,臉上稍微露出些許疲倦的神色。

  「真該叫你顧大仙,你可以在捷運出口擺攤幫人算命了!我是真的亂搞,不過是被銀行的人遊說,做一些可疑的投資,結果被股市套牢……你不來,我全身不對勁,儲蓄是零。」姜蘭澤坐在辦公桌後面,轉一轉手腕,以左手按摩一下右肩,歎一大口氣。

  「真是可憐啊,我和姜蘭澤的關係居然只剩下利益。」顧柚芳學他歎一大口氣,側身把掌心放到頰下看著他。

  她愛看他上了癮。

  幾乎每晚,她都是想著他入睡。

  他有英挺的鼻樑和深邃的眼睛,五官輪廓明顯,稱不上英俊但絕對耐看,從細部表情看得出自我意志很強。身材孔武有力,手掌大,手指修長,指甲整理得乾乾淨淨。每一回看著他,她都覺得他變得更man,更加better,是那種只要愛上了,便能在一路荊棘中不離不棄,認定對方的真正男子漢。

  「我們友誼沸騰起來時,兩肋插刀在所不辭,沒有利益這回事。」姜蘭澤拿起椅背上的黑色薄外套走過來,蓋在她身上。

  「謝謝。你說友誼沸騰?」顧柚芳睜大眼眸問。分辨不出喜悅或哀愁的感情波浪沖擊著她的心,他不知道她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要不然你為什麼常來當免費的員工和顧問?」姜蘭澤的臀倚著辦公桌,解開三顆扣子的白襯衫下露出古銅色的胸肌和些微胸毛,穿著西裝褲的結實長腿在腳踝處交疊。

  「我偶爾想當一個好人,施比受更有福。」怕沒有說服力,顧柚芳甚至用力點了下頭。

  她是可以睜眼說瞎話的那種,每說一遍瞎話,她愈對自己說過的東西深信不疑。唉,真是太亂來了,腦子想的和嘴巴說的會錯亂的。錯錯錯,亂亂亂,她只在他面前這個樣子。

  「這倒是真的,很少人會送我這麼高級的雪茄。」姜蘭澤叨起雪茄,拿起桌上的打火機點火。

  雪茄是上回顧柚芳帶來的,他慢慢抽著,也抽到只剩下一支。

  「曉得我對你好,你拿什麼報恩?」

  「民宿一半算你的?」

  「賠錢的生意呢!這不成,我虧大了。」

  「是你不要的,別說我不給。目前這間民宿是賠錢沒錯,但它總有一天會賺大錢。」

  「很好,有夢最美。」顧柚芳用力點了一下頭。

  他打量著她,好一會兒後才說:「說反話呀你。那你說說看,多金的酒店紅牌小姐為什麼挑上我,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需要幫忙?」

  「這還用說,姜蘭澤是可憐蟲裡的最高級。」

  顧柚芳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表情。她是要他忘卻煩憂的,所以她笑得比他更解世故一百倍。至於那句「酒店紅牌小姐」,她把它藏得很深,它像根針扎進她的肉裡,讓它只在她身體內橫行,她做得最好的就是與它和平共處。

  「三更半夜你來這裡就為了拐了彎罵人?長得美,卻這麼牙尖嘴利,沒人敢靠近你。」姜蘭澤不疾不徐的道。

  顧柚芳簡短的搖了一下頭,「我是直言不諱,精神旺盛。」

  「你是充滿矛盾和反諷,任何事情都用相反的方式看。」

  她皺起眉頭說:「這你也看得出來?」

  對上他那雙黑眸,她再次心跳加速。

  那他有沒有看出她喜歡看他呢?喜歡得那麼孤單……

  美、多金、工作成就,這些東西原來可以是毒藥,讓人心老。

  「你沒那麼虛偽,我看得出來不稀奇。」

  「嗯,謝謝指教!請我喝酒吧,請喝酒我就告訴你一條Big news!「

  「半個角田都能給你了,何況是酒?我豪爽,不必條件交換。」

  「這位先生別瞧不起人,我要告訴你的事,自然是你很想知道的。」

  「那麼你怎麼不去當聖誕老公公,滿足那些小朋友的願望?」

  姜蘭澤端來一隻高腳酒杯遞給她,杯裡盛著香醇的紅酒。

  顧柚芳仍然半臥著,接過酒杯之後搖了搖手中的紅酒,喝了一口,道:「像我這種尤物去當聖誕老人,根本是糟蹋我。我告訴你,今天我起了一大早,去中正紀念堂見一個大美女,她的長相給人知性的感覺,教養也不錯,不像我這樣會隨便躺在男人面前,你猜是誰?」

  「美國第一夫人。」

  「好爛的答案。請認真猜。」

  「能讓顧大小姐一早起床的人?我再想一下,有教養又知性,是……」

  顧柚芳拎著一顆心,屏息著等他說出來。

  「已故的蔣夫人,宋女士。」

  「姜蘭澤先生--」

  「是你自己提到中正紀念堂。」

  「那我就算要看也是看照片好不好?我說的是活人,你別鬧了。」

  「贊成!我們不用浪費時間,不必往下猜。」

  「是一個從美國回來的女畫家,這樣你不猜不出來是誰嗎?」顧柚芳掩不住酸溜溜的語氣道:「和你有關係,你日思夜想的,你追不到的,你……」

  「曉蕾回國了?」

  姜蘭澤的雙掌霍地牢牢握住顧柚芳的肩膀。

  他把她整個身子抓起來,使得酒潑濺她一身不說,更是興奮得沒留意她滿腔的不是滋味,正詫異地看著他。

  她來不及展現出脆弱,感受到這一刻她心底有著更矛盾的東西,無處可去的愛沒有消失,卻變得既要他快樂又想見他難過痛哭。

  她什麼時候為愛變成了惡魔?

  「沒開玩笑,你真的見到她了?」

  姜蘭澤凝視著顧柚芳,眼中有她,也沒有她。

  「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顧柚芳注意到他臉上剛毅的線條變得柔和,她把視線轉向沙發上那個她背來的側背包。

  「什麼?」姜蘭澤覺得莫名其妙,從背包裡拿出一本畫冊。

  「翻到內頁,有一個龍飛鳳舞的英文簽名。」她說著,揮開他的手,穿上鞋子。

  這本畫冊是黃曉蕾的作品集,唐紫漁細心準備著讓她在今早拿著給黃曉蕾簽名檔。為了她,這位老朋友是真夠義氣了。

  但姜蘭澤呢?之前說的戒指,連影兒都沒見到。

  顧柚芳在意的並不是自己就能買得起的東西,是他的心被狗叼走了,竟然還敢大言不慚說要把一半的民宿給她,根本是利用她當免費的勞工。

  「真的是曉蕾……」看著畫冊上的字跡和日期,姜蘭澤激動不已。

  「畫冊給你,你欠我一個大人情!」顧柚芳瞬間被心痛的浪潮席捲,拎起背包,轉身即走。

  他沒有追上去喚回她,因她並非他的夢中情人。

  她是一個來是風,去匆匆的紅粉知己。

  士,不必為知己者死,情義擺放在天秤兩端上,一方明顯偏了,偏了的,下沉的,不知如何變輕盈。她不能因為慾求不滿,便把怨念加諸在他身上,享受過程,就不會白費。

  顧柚芳知道姜蘭澤會枯萎,除非她讓他飛向夢中的世界,成全他戒不掉的黃曉蕾。

  她在過馬路。他正抱著畫冊狂喜。這夜,星空有如碎了的鑽石四散,無邊無際。愛情光臨得很無情。

  一早,電視機被打開,企圖打散冷清民宿的安靜,然而一打開螢幕,正是新聞頻道,報導著新疆回漢衝突的流血事件。

  何媽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這個學不會愛人的世界。人生真無趣,無趣得讓人心痛起來。

  「好,Bnely。」

  何媽想到,某一日午後,顧柚芳躺在搖椅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卻以悠長的可愛語氣講著這樣的話。後來她問老賴是什麼,老賴問了兒子才知道意思。

  螢幕畫畫呈現出暴力,暴力後面隱藏著一大群人的集體孤單,不信任著彼此。

  每個世代都有每代人該學習的功課,刀、槍、手榴彈卻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東西。

  何媽胸口悶悶的,想起她兒子就是在街上被一群飆車仔莫名其妙的瘋狂打死。她按下按鍵,螢幕的他人之苦便瞬間消失。

  「何媽,早。」昨夜睡在沙發上的姜蘭澤翻了個身,揉揉眼睛,看見何媽手中拿著一束梔子花,坐在椅子上。

  「跟你講過很多遍,熬夜會爆肝。」何媽把桌上玻璃瓶裡的薔薇換成手裡的新鮮花朵。

  「總得想想法子救這間民宿。」姜蘭澤坐起,身上的外套順勢滑下。他站起身走去開窗,吸吸戶外的空氣,讓溫暖的陽光流洩入室內。

  「看起來你心情很好。昨天晚上老闆娘過來?」何媽細細打量著他。

  「你和賴叔看見啦?那麼晚你們沒睡在幹嘛?」

  「老人家常失眠,我和他打牌。這個臭傢伙贏了我不少錢。」

  「賴叔賭技好,我也常輸他。」姜蘭澤笑笑。

  「所以老闆心情好是和老闆娘有關嘍?」

  「嗯,不是,是她帶來一個好消息。」

  「和民宿有關的?」

  「是關於我私人的事。」

  「喔,老闆不想講,有秘密。」

  「每個人藏著一、兩個別人不知道的秘密是好事。」

  「但我和老賴之間沒有秘密,我們兩個人加起來超過一百歲,活到這個歲數,就算有秘密,也都是令人傷心的事。」

  「你的意思是指人保有秘密是一種自我懲罰?」

  「天大的懲罰呢!」何媽的雙手在空中畫一個大圈。

  「我覺得老天對我最大的懲罰就是讓我繼承這間民宿。」

  「怎麼會?沒有它,你就不會認識顧小姐。」

  「從這角度看確實讓人有些安慰,柚芳是不錯的朋友。」姜蘭澤沒有指正何媽,他之所以認識柚芳是光顧酒店的緣故。

  「是很好的朋友。」

  「你和賴叔怎對她印象這麼好?」

  「她是個好女孩。」

  姜蘭澤想說她在酒店上班,見過世面的,不是那種單純我見猶憐型的女子,也非會以德報怨,但轉念一想又作罷。

  何媽接著說:「她是不輕易憐憫人的,一旦你憐憫了人,就表示你比那個人高貴,你比對方聰明或是有錢。她從不特別對我們兩老噓寒問暖,更不會令我和老賴有我們真是老了這樣糟透的感覺。總之,她對人是真的平等。」

  「聽起來我好像不是一個好老闆。」姜蘭澤終於瞭解何了角田民宿的網路留言板上會被留言--兩個奇怪的老人,一個有著「重慶森林」裡王菲那般氣質的美女服務生,加上一個長相不好惹的老闆。

  「我可沒這麼說。早餐做好了,你洗好臉就來吃吧。」

  「謝謝何媽。」姜蘭澤看著何媽離去,伸個懶腰打呵欠。

  想不到顧柚芳有這方面他沒察覺到的優點,像賴叔和何媽這樣邁入老年,身心皆低調才會注意到語言藏了那麼多機關巧妙吧。對重情的人而言,虛偽或是敷衍的禮貌都是一種嚴重的污辱。

  這樣感覺起來,他好像有點自廢武功地把情感敏銳的那方面扼殺。

  待在他民宿內看似無用的兩個老人,比年輕人多長了一雙眼睛和耳朵似的,真教人刮目相看!下回把他和何媽的這段談話告訴顧柚芳,她肯定會嫵媚地回笑道:「我呀,是十個人有十一個人說好。」

  雖然他們昨夜才見過面,姜蘭澤已有點懷念她的笑。

  她天生是個大好人,他們都很享受相處時的樂趣。

  他不懂為什麼會有人討厭她?她坦承自己在女人圈子裡不是那麼愛歡迎,有一段日子心情更是跌到谷底,那段期間她以這兒為家,但沒多久後,她就像沒辦法在一個地方定下來,背著背包走了。

  到現在還有些她的東西留在這裡,她從沒想過要把它們帶走。

  想起顧柚芳,姜蘭澤心中便有一股淡淡的暖意。

  他想著,顧柚芳可以等著他到萬國酒店去找她,但有一件事不能等。

  馬上到黃家去……他的心口這麼呢喃著。

  好多年了,黃家兩老看見他肯定會訝異,但是黃曉蕾呢?那一年,她沒有給他隻字片語就跑到國外去留學,被深深傷害的他,至今仍深深地喜歡著她。

  曉蕾對他的感覺是否依舊?她現在變得怎樣了?

  愛戀是一件奇妙的事,記得的總是當初最美好的時光。

  一首浪漫的法國香頌過去了。

  香氣四溢的咖啡也和顧柚芳說拜拜。

  二十步、五十步、一百步……

  那些一開始很難入她心的,到最後鑽進她骨髓裡的唱片行、蛋糕店、漂亮的水族館、書店、小吃攤……它們一一遠離她。她被又拖又拉的帶上高鐵,來到一個知道地名但不知道來這兒要幹啥的地方。

  「走快一點啦,我告訴你,拜三太子就是在拜我們的元神和靈性,有弛才有所謂的天靈靈、地靈靈、人靈靈。看你這幾天傻神傻,我早該想到帶你來這裡拜拜才對。」

  蔡香拉著女兒顧柚芳,來到高雄一間香火鼎盛的廟宇。

  一進入殿裡,她把女兒推向紅色的跪墊,說:「跪下。」

  「阿母,我們從北拜到南,我跪得膝蓋很痛,你饒了我,不要再拜了。」

  顧柚芳看了看彩繪的門拱梁楹,感冒引起的筋骨酸痛讓她不自覺縮著肩,她拉開皮包拉鏈抽出兩張面紙,用力擤著鼻涕。

  此次的病毒厲害得讓她無暇顧及美姿美儀,整天精神不濟,披頭散髮,穿著隨性地抱著一包抽取式面紙。

  母親鐵口直斷她中邪,老爸更狠,索性說她三魂七魄沒了兩魂六魄。

  她為盡孝道和父親大人啦咧,請他指點迷津,告訴她那些魂魄哪裡去了,父親竟然煞有其事晃腦搖頭好半天,道:「可憐喔,茫茫渺渺。」

  原來她有三島由紀夫的性格,即使沒瘋,遲早也被這些人搞瘋。

  「傻孩子,有拜有保佑,拜愈多保佑愈多!你在做餐飲業,拜這個對你也有好處。」蔡香點好香,讓顧柚芳拿著。

  大殿上供奉著露出聰穎慧黠神情的中壇元帥哪吒三太子。

  「阿母,做酒店的要拜天篷元帥豬八戒,他是酒色掛的。三太子是幼保科的,負責保護小朋友的啦。」顧柚芳被裊裊香煙熏得腦袋愈來愈暈。

  「誰說的!你們個三八孩子怎麼可以在神明面前講這種話!太子爺,你要原諒我們芳仔,她破病啦,才會一時腦袋不清楚亂講話。」

  蔡香趕緊跪下替女兒向神明賠不是。

  「阿母虔誠拜神幾十年,聽阿母的沒有錯。你好幾天沒去上班,等一下我們再去拜財神爺和土地公,求他讓你生意旺。」

  「阿母,你別擔憂錢,只要我去上班,會把這幾天休息的加倍賺回來。」

  「芳仔,你這講好像阿母在虐待你咧,阿母不是逼你,只是你平時身體壯得像條牛,連個小感冒也很少,這次這樣看上去快昏倒的樣子,真的把我嚇到了啊!」蔡香說著,眼眶不禁泛紅。

  他們家對不起這個女兒。

  孩子們的爸爸五年前受過職業傷害後就不能再工作,賠償金只夠撐兩年,一家過得很辛苦。

  顧柚芳是家中最大的孩子,下面有個體弱多病的弟弟和一個妹妹。

  不願再見到年紀愈來愈大的母親一個人支撐全家經濟,她大學畢業後便經由某位學姐介紹進入酒店上班,收入豐厚。

  蔡香無力阻止,只能心疼女兒的懂事和委屈。

  「是我和你阿爸對不起你!」蔡香從手提包裡拿出手帕擦淚。

  她曾經要女兒找一個好人家嫁了,但女兒言明沒進入酒店前不要嫁是因為家裡需要她,進入酒店嫁與不嫁的主動不在自己。

  她懂女兒的意思,恐被人家嫌棄,她只好急急安慰說某個外貌俊俏的政商名流不是娶了一個酒店出身的小姐嗎?女兒只回了一句隨緣吧。

  「沒有人對不起我,我心甘情願。」顧柚芳真的是這麼想。

  「你愈這樣講,阿母愈羞愧……」蔡香眼淚掉得更凶。

  「這裡人多,別哭。」她抽出幾張面紙遞給母親。

  「好、好,我不哭,你也要聽我的話,跪下來等三太子起乩,求他讓你的身體快好起來,好不?」蔡香連忙拭淚。

  「拜好就回家?明天、後天、大後天不再拜?」

  「回去再把三太子的符水喝下去,阿母包準那些妖魔鬼怪不敢再靠近你。芳仔,你就在這裡拜一拜,祈求好運。」

  顧柚芳無言,認命地跪下。

  通常做母親的會把女兒帶去拜狐仙廟,求好人緣,但她阿母不同,除了狐仙廟,都帶著她四處拜。

  可見她是一個多不孝順的女兒!她一生病,母親便如此擔心著急,多半是平常也很少陪母親說話,和母親有距離的緣故。

  顧柚芳看見一個做母親的可憐心情,更明白自己擁有的幸福,不再堅持。

  於是她把佛音聽成法國香頌,將香煙視作是對她的贊禮,彷彿是一種劫後重生,暫時從漩渦裡歸來,灑進廟宇的燦亮陽光,正溫暖著她。

  想的念的盼的不在身旁又如何,姜蘭澤有什麼讓她不甘心?

  他真心真意地喜歡她,拿她當好友,也真心真意地表示毫不愛她,她活在一場緩慢的戰爭裡,閃也閃不掉。四天前,她在角田感染的姜蘭澤氣息,四天後氣息安在?如花美眷,卻是似水流年。

  願他一切平安!

  顧柚芳在心底如此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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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6 11:15:54
  第三章

  舞春風的桃花,綿綿的梅雨季轉眼過去,現在是炎炎夏日,車如流水馬如龍,在萬國酒店前的泊車小弟感受不到絲毫涼風,將排著隊等進酒店的車子開進停車場。

  萬國酒店,顧名思義指的是這裡的佳麗來自全球各地,不管是俄羅斯、東歐或是中華民國的邦交國巴拉圭的美女,只要喊得出來的國家,這裡少則一位佳麗,多則五位。不過,客人最愛、口碑最響亮的還是台灣妹。

  回到五光十色的工作崗位,顧柚芳賣笑的生活未受影響,客源依舊絡繹不絕。

  那些好客人聽說她消失整整一個星期是因為生病,便不准讓她喝酒,只能喝白開水,至於一些奧克,顧柚芳也能和他們虛與委蛇,淺嘗輒止。「萬國酒店之花」這六字除了抬高身價,最大的好處就是她能擺姿態、挑客人。

  但有些客人,顧柚芳巴不得他們來,例如她的高中同學。

  今天她為他們包下一間KTV包廂,慶祝高中同學的父親五十大壽,順便舉行同學會。來的都是高中時和她很要好的同學,大家出了社會,知道她幹這行的苦衷,沒拿異樣眼光看她。

  顧柚芳希望來的人還有他。

  聽到經理說姜蘭澤找她,她趕緊來到金碧輝煌的大廳。

  當他映入她眼底,那一瞬間,她一顆心提得好高。

  姜蘭澤手持著一大束花向她走來,閃電般將她緊緊抱住。

  顧柚芳嚇了一大跳,抬起頭,看到他比海洋還深,彷彿可以教人望至無窮遠處的眼珠,他臉上幸福的笑容似乎藏著某種訊息。

  男人送花給女人,大部分是告白。

  顧柚芳期待擁有他的愛。

  「送給你。」姜蘭澤把花遞到她面前。玫瑰花的花瓣和葉子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水珠。

  「為什麼送花給我?」顧柚芳唇畔帶笑地收下。

  「謝謝你告訴我曉蕾回國的消息。你一定不會相信我和她見面後,她說還喜歡我,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意思就是我們可能重新開始!」姜蘭澤以輕快的語氣道,邊說邊笑著把顧柚芳抱起來旋轉。

  對照著姜蘭澤臉上幸福的笑容,顧柚芳幾乎哭出來。

  開始?誰和誰的開始?

  黃曉蕾此次回國不是為了準備和男友結婚嗎?既然如此,她怎麼可能和姜蘭澤舊情復燃?

  一定是哪個環節弄錯了,不是唐紫漁的消息來源錯誤,便是黃曉蕾騙他。

  顧柚芳希望答案是後者,但看著此刻興高采烈的姜蘭澤,他現在有多快樂,發覺真相那一天就會有多痛苦,那種痛苦,肯定比她現在的痛苦更深。

  「這樣啊。」顧柚芳撐起一抹笑,聲音裡帶著些微黯然。

  神‧‧‧‧‧‧還是沒有聽見她的聲音,但它聽見了姜蘭澤的禱告,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不過,如果真的要選一個,她會選擇微笑。微笑比哭好看,也更能讓人產生力量,她不會輕易被所謂的命運擊倒。

  「柚芳,今天一整天,我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也最幸福的男人!」

  姜蘭澤完全是沉浸於愛河的模樣,一掃過去眼神中偶爾會透露的孤獨。

  「我頭暈!你先放我下來。」顧柚芳咬著唇,一手攀著他的肩,一手扶著腦袋,意識到自己肌膚的冰涼,手臂起了雞皮疙瘩,腦中一片混亂。

  這裡是萬國酒店的大廳,旁邊的服務生和來往的客人都看著他們。祝福的話顧柚芳不想現在就說,不打算向那個欺騙姜蘭澤的女人認輸。

  「你怎麼了?」

  就像電影抒情的美麗畫面被霍地卡掉一般,姜蘭澤終於放下顧柚芳,注意到她有絲不對勁,這時才看清楚她穿了一襲金色露肩禮服。那來自她身體的芬芳令他察覺自己逾矩了,這是他們兩人認識以來最親暱的舉動。

  「什麼怎麼了,你這個人很不識相耶,要和我分享好運也要等我有空的時候,休想用一束花和一句謝謝打發我,我要一客大餐,一場電影和無期限的角田免費住宿。黃曉蕾值得這些吧?」顧柚芳鼓起了腮幫子。

  她把酒店裡對付客人的那一套用在他身上,語氣輕柔嬌喋,把暖味混亂,哀傷欲絕的氣息打亂。

  「看我腦袋都昏了,忘記你正在上班。」姜蘭澤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用力之大,使得額頭泛紅。

  「下不為例!」顧柚芳把臉逼至他面前,眼眸灼灼生輝,像看好戲般直勾勾凝視著他。

  「你幹什麼?」差點就吻上他了。姜蘭澤往後跳開,感受到顧柚芳的視線和空氣中一團散發著熱氣的高溫‧‧‧‧‧‧日進斗金的萬國酒店,冷氣怎麼會不夠強?

  「我在聞愛情的香氣啊!」顧柚芳藉機調侃,平復亂糟糟的心情。

  「什麼跟什麼?我先回去,你有空再過來角田。」姜蘭澤轉身離去。

  「隨時都有空啊。」顧柚芳凝視著他的背影,小聲地道,接著又喊住他,「喂!」

  姜蘭澤回過頭,右眉毛上方的傷疤像一道劍光劃過太陽穴至耳側,看來有些可怕,不過也給人一種陽剛的印象,有著獨特的魅力。

  「裡面都我高中同學會,有沒有興趣?」

  顧柚芳想著,他興匆匆地來,說得不夠盡興就要打道回府,怎麼看就覺他身影孤單。也或許這只是她個人的感覺,從到頭到尾他都表現得那麼開心,她不擔心自己反而掛心他,最佳好人獎應該頒給她才是。

  「我又不認識他們,你的好意我就心領了。」姜蘭澤揚起笑容說。

  她移至他身旁,附在他耳畔說悄悄說,「其實,我是怕待會兒被他們灌酒,我如果喝醉,再麻煩你送我和你一起回角田,我不想被家人看見我醉茫茫的樣子。」

  「我上輩子一定欠你。我不和他們同一間包廂,我要自己一個人。」姜蘭澤言下之意就是願意負責她酒後的安全。

  「誰教我是你的朋友。」愛情,是不能贈予的,但她總能從友誼方面索取。她付出得多,要得也毫不手軟,這才平等。她是打平兩個人付出得感情天平,不希望他欠她太多導致日後心生愧疚。

  姜蘭澤任由顧柚芳半掛在他的手臂上。

  他知道這是她的職業,但他並不希望看見她流露出迷濛的眼神,那種讓人神魂顛倒的氣氛,令他覺得她是刻意讓自己放蕩。

  言語輕佻,朦朧暖味,而那肢體碰觸,令人釋放一種麻麻的幻覺。

  這座城堡般的大酒店,只有一種顏色,像沉浸在黑色中的黃金,稍不留心便會被捲入,陷得極深。

  姜蘭澤魂不守舍地看著手機三小時,他把它拿起又放下,一邊等顧柚芳,一邊等待著黃曉蕾的來電或簡訊。

  但一整晚他的手機都沒有響。

  午夜一點,包廂內忽然放了一首他沒點的歌(上海灘),旋律一響起,門恰巧同時被打開,進來的是走路搖搖晃晃的顧柚芳。

  她走到大螢幕前,指著螢幕上的字幕,笑著道:「這是我點的歌,我會用廣東話唱喔,這首歌就是要用廣東話唱才氣勢磅礡‧‧‧‧‧‧」

  她一手扶著歌簿架,一手扶著麥克風,身子已然站不穩。

  姜蘭澤走過去扶住她。「別唱了,我帶你走。」

  「不行,還不能走,我想唱呀!」顧柚芳眼眸噙著笑,唱了起來,「浪奔,浪流,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淘盡了世間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還記得她剛入行踏進酒店業,清純得被騙失身,就那一次,她從此沒再讓自己醉過。

  她並不打算讓自己喝這麼多,尤其是在姜蘭澤面前失態,但她一不小心便喝過頭,更可怕的是愈喝愈清醒,不像人說的能一醉解千愁。

  姜蘭澤見狀,不讓顧柚芳唱完,扳過她雙肩,「剛剛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他是庶子出身,多少年來被人瞧不起,也練就好拳頭,打架他算在行。

  顧柚芳聽著,心裡正如此時螢幕上的字幕「分不清歡笑悲憂」。她應該謝謝他急欲替他出頭。但她只是抿了抿唇,模樣委屈,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吸了一口氣,她把目光由別處調向義憤填膺的他,並進了一句和他問的不相干的話,「你看過《上海灘》嗎?」

  姜蘭澤點了點頭。

  很多年前看過,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那你覺得戲中的許文強應該愛誰?方艷芸?馮程程?還是阿娣?」

  「這三個都是他愛的女人。」一個是心靈相通的生死之交,一個是永遠的摯愛,一個是妻子。許文強最後是為了替妻子阿娣報仇才死的。

  「不行,只能愛一個,一個!你說是誰?」顧柚芳任性地丟掉手中的麥克風,小手抓著他的肩。

  「要不要我打電話幫你問電視公司?」姜蘭澤哄著她,不知道她想聽的答案是哪一個。

  「你狡猾!根本不想回答我。那你告訴我,方艷芸哪裡不好?為什麼她當了交際花,許文強就不要她了?她可是在那個人吃人的十里洋場等著他來找她啊,她還得眼睜睜看著她愛上馮程程。不再清純了,是嗎?許文強怕和她在一起會被別人指指點點?你說啊,是不是因為這樣?」顧柚芳猛搖著姜蘭澤,又捶打著他的胸膛。

  「你喝醉了。」姜蘭澤擒住她的雙手,從桌上的抽出一張面紙,拭去她不知不覺淌下的淚。

  她別開臉,胡亂地用手抹去淚水。「呃,對不起。有人向我求婚,一個富家公子,他父母反對,我‧‧‧‧‧‧一時難過才這樣。」

  「你愛他?」姜蘭澤顰著眉問。

  乍聞有人向顧柚芳求婚並且讓她哭成淚人兒,姜蘭澤心裡泛起莫名的嫉妒,但他趕緊告訴自己不應該這樣,他有黃曉蕾,不應該再嫉妒其他男人。

  顧柚芳抬起頭,不知該作何反應。

  真是糟糕‧‧‧‧‧‧

  她好像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他這樣問,這幅表情‧‧‧‧‧‧要是不知道他對黃曉蕾的那心眼,她真會誤以為他對她有意思。

  該怎麼回答他?確實是有人向她求婚,但她壓根沒想到要嫁給那個人。

  如果她不說出一個所以然,姜蘭澤肯定奇怪她為何情緒失控。

  「嗯‧‧‧‧‧‧其實我對他的感覺很複雜。」她只能這樣含糊帶過。那個男人,她頂多只當他是普通朋友。

  「原來是這樣,那你再觀察他,婚姻這種事還是受到祝福最好。」

  「請你帶我回角田。」顧柚芳低著頭,站不穩地由姜蘭澤攙扶著走出包廂。

  「真是!等你等到肚子餓,沒請我吃東西就算了,居然還在我面前為了另一個男人掉眼淚。你下次不要再這樣,女人的淚水很珍貴。」姜蘭澤為了緩和氣氛,故作輕鬆地說。

  「淚水能不分期付款,一次償清那就好了。」

  「哭不能解決事情。」而且看著她哭,他心裡也跟著極為難受。

  「喔,那你看我哭,有沒有覺得我見猶憐?」

  「反而很想揍你!天下男人死光了,也不值得你那樣哭。」

  「那你說我嫁還是不嫁好?」

  「不嫁!」

  「為什麼?」

  「侯門深似海,你會游泳嗎?」

  「我幹嘛要會游泳?我有游泳圈就行了。」顧柚芳被他逗笑了。「有錢挺不錯的。」

  「少來,你不是那種拜金的女人。」要不然也不會和他做朋友了。

  顧柚芳走路顛簸,姜蘭澤看不下去,便一把抱起體重沒多少的她。

  「你走得真慢,乾脆我抱你。」

  顧柚芳沒要他放下她,反而雙手圈著他頸項。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好像英雄與美人。「要不要我再唱一遍《上海灘》?」

  「你不是要我舉手投降吧?我現在雙手抱著你,等會兒摔疼了你。」

  他踩著穩健的步伐,所經之處,眾人均以驚訝的眼神看著他們。

  萬國酒店的大廳,人來人往沒停止過,顧柚芳當他們是會走動的道具,而所有的燈光只對焦著宛如在舞台上的他們,一不小心劇本就會演偏。

  「人家說我唱歌好聽。」

  「好聽是好聽,但你唱著唱著又哭了就不好。」

  姜蘭澤嗓音低沉、平穩,她聽來覺得好甜蜜。

  「你怕?」顧柚芳的歎息和鼻息輕輕吹拂在他的頸上。

  姜蘭澤低頭看著她,遲了幾秒才說:「男子漢沒什麼怕的,你臉哭花了才丟臉。別跟我說,你就是想丟臉。」

  「這個嘛‧‧‧‧‧‧我現在很醜囉?」

  「很美,仙女級的。」他想都沒想便如此回答。

  「姜蘭澤‧‧‧‧‧‧」

  「啥?」

  「我想吐。」

  顧柚芳將雙手壓在胸口,剛剛一場大發洩,心底的壓力舒緩了一些,喝進肚子裡的那些酒卻直往上冒。

  「等一下,到馬路邊你再吐‧‧‧‧‧‧」

  來不及了,她已經吐得他滿身皆是。

  隔天醒來,要人命的宿醉令顧柚芳頭痛欲裂。

  角田民宿的房間裡,她享用著清香潔淨的白床單、白被子、白枕頭,一組她在《慾望城市》影集中看過,莎曼珊房裡的傢俱在她微瞇的眼前,陽光從白色的窗簾透射進來,灑落在木質地板上。

  她把手放在發疼的額上,回憶著昨晚有沒有做什麼蠢事?

  好像有拉著姜蘭澤唱歌。

  然後‧‧‧‧‧‧shit‧‧‧‧‧‧

  她把身體藏在棉被下縮成蝦子一般,昨晚的畫面一幕幕在腦海裡放映。

  天啊,她怎會做出那種丟臉出糗的事?在姜蘭澤面前大哭,讓他抱著她走出酒店,最後還吐在他身上!

  床邊矮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嚇了正考慮著要不要鑽地洞逃回家的她一跳。

  她接起它,是母親打來的。

  「媽,對不起讓他擔心。昨晚同學會我喝多了,現在在朋友家裡。」

  「沒事就好。」蔡香在電話另一端鬆了一口氣,聽到女兒軟趴趴的無力聲音,很捨不得。「告訴你朋友,你喝醉了也要替你打個電話回來,我擔心得整晚沒睡。」

  說起來或許不會有人相信,顧柚芳雖是做酒店的,但不管再怎麼晚,她很少在外面過夜,若不回家也都會事先報備,就是因為這樣,一整晚等不到女兒的電話,蔡香才會特別擔憂。

  「我知道。你一定很累,快去睡吧,晚一點我會買菜回去。」

  「芳仔,阿母看你酒店不要再做了,我替你存了一些錢,你不要每天喝酒喝得那麼難受‧‧‧‧‧‧」

  「我沒事。阿母,我先掛電話了,bye。」顧柚芳急急收錢,怕再說下去她頭會更痛。

  雙手插進頭髮裡搔了搔,她懶洋洋地下床,突然在化妝鏡前僵住。

  昨天她不是穿金色小禮服,現在怎麼成了一個綠色小可愛和黃色熱褲?

  顧柚芳瞄到梳妝台上留了一張紙,飛快地拿起,看見上面寫著——

  怕你不好睡,我請何媽幫你換了上回你留下的衣服。醒來後快點來吃飯。

  沒有署名,但字跡是屬於姜蘭澤的。

  梳洗過後,顧柚芳吸著草莓拖鞋來到佈置溫馨的用餐處。

  這裡的牆漆成黃色,由於大量使用木材,加上屋齡久遠,整體有一種古意盎然的民家風情。

  東邊的牆上貼著一些顧客的照片和手寫卡,西邊的落地窗外剛好是整間屋子的天井,正中央有個方型的水池,裡頭有個小噴泉,四周的牆邊種栽許多花卉,吊鐘華、月橘、杜鵑、樹蘭、洋繡球等等,讓庭院充滿自然趣味。

  室內兼具餐檯和酒吧台的L型長桌,有一張角田的成員照,怪怪四人組,包括她。這是一年前她的得意之作。光頭的賴叔比著V字的勝利手勢,何媽笑得快看不到眼睛,姜蘭澤和她則爭相對鏡頭扮鬼臉比丑。

  照片旁邊有一個高價杯裡面裝著她從澎湖玩時帶回來的沙。

  顧柚芳希望有一天,姜蘭澤把求婚戒指藏在裡面,要她把手伸進去拿禮物。

  哎,這願望什麼時候會實現?她拿起高酒杯搖著,讓那些沙流動,期望從裡面看出他們這段樸素迷離的未來一點端倪。

  「一大早對著沙發呆,是不是酒還沒醒?」

  姜蘭澤把一杯剛煮好的咖啡推到她面前。可能是剛洗完澡,他的頭髮還濕濕的,身上有濃濃的沐浴乳香氣,穿著無袖汗衫、沙灘褲。

  「我是在對著這杯沙許願。今天沒客人?半隻蚊子都沒有!」

  顧柚芳端起咖啡來喝,接著想起什麼似的,把夾在短褲鬆緊帶上客人給她的一張百元美鈔拿出來,「給你,昨夜的住宿費和小費。」

  姜蘭澤用看怪胎的眼神瞧著她,「這個月生意冷清,你把錢存我這裡,哪天被偷了不要欲哭無淚。」他轉身拿起身後櫃子裡一隻海尼根的玻璃空酒瓶,把美鈔放進去,再塞緊軟木塞。

  曾經有客人說,他們把花花綠綠的外國紙幣放在酒瓶裡很特別,是否在存什麼旅遊或裝潢基金?

  面對這些疑問,姜蘭澤一律含糊其詞。

  總不能說,是一個怪怪的女生不喜歡把錢存在銀行裡的感覺,又為了存結婚基金而把錢寄放在他這兒。

  「真的不見了,那就是命,我不會怪你,也不會要你賠償。」

  「的確是沒資格要人賠償,是你硬要放在這裡的,哪一天店裡有急需,我正好可以拿來使用。」

  「可以呀,利息五十分照算。」顧柚芳無所謂地道。

  「我的保管費比的高利貸貴兩倍。」姜蘭澤反將她一軍,又推了一個芳香四溢的盤子給她,接著在餐檯內的旋轉高腳椅坐下,自顧自地邊喝咖啡邊看報紙。

  「很香。你加了什麼醬料?」

  顧柚芳看著盤子裡切片的法國香蒜長條麵包,還有她愛的半熟荷包蛋,忍不住食指大動。

  「商業機密。」

  「小氣!今天報紙上有什麼大事?」

  「殺人放火的事絕不會少。」

  「經濟版呢?經濟到底哪裡復甦了,我買的股票全套牢。」

  「恭喜你還有錢被套牢。」前陣子他已經認賠殺出了。姜蘭澤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報紙。

  「真沒人情味。我就說嘛,你手藝好,煮的咖啡香醇,做的早餐比法國料理還正點,可是為什麼客人少呢?因為你徹徹底底不懂得做人的道理!」顧柚芳感觸良深地說。

  「老闆缺乏熱情。」何媽這時走進來,聽到了她的話尾,很乾脆地表示認同。

  「有些女客人明示、暗示喜歡老闆,都被他委婉拒絕,就是這樣,女性客人才愈來愈少。」賴叔跟在何媽後頭。

  「表面上看起來很有紳士風度,其實那種不在乎、不在意的態度,讓人深深感到冷漠與無情。」何媽補充道。

  顧柚芳掩嘴笑著,看了看兩個活寶,轉而凝視著主角。

  在六道目光熱烈的注視下,姜蘭澤終於把報紙放下。「多惜福,吃早餐吧你們。賴叔知道生意不好,就不要故意營造鬼屋氣氛,半夜把迴廊上的燈弄得閃閃滅滅。何媽也不要直接批評顧客沒有水準,還有你--」他的食指指著顧柚芳的俏鼻。

  「請賜教。」顧柚芳大方地笑道。

  「知道角田民宿需要美女當招牌,不拍好看一點的照片來,拍這張嚇人啊?」姜蘭澤拿起去年她拍的怪怪四人組照片在她面前。

  「我拍你就肯放?萬一有人認出我是萬國的……」

  「多謝抬舉!會來住我們這種民宿的,絕對上不起那種高檔的酒店。只要你肯拍,我會把它放大讓人欣賞。」

  「聽起來好像是誘拐未滿十八歲的少女拍淫照喔。」顧柚芳擺出怪怪的表情道。

  「最好你還未滿十八歲。」姜蘭澤覺得自己正和外星人說話。

  「你會把照片擺在哪裡?」她不禁歪著頭納悶。

  他將下顎朝牆上一努。「我會做一個留言板,空出面積放你的玉照。」

  「你要答應我不會把它拆下來,會放上一輩子,我的肖像權就讓你使用。」不用再猶豫了!那個位置他每在餐檯裡抬起頭就會看見,四十五度角,是看情人的最佳視野。

  「呵,簡直把自己當成大明星。沒問題,只要你把照片帶來讓我選。」姜蘭澤怕她給他一張做鬼臉的照片。

  「OK。」顧柚芳微笑同意。

  賴叔和何媽同時有默契地看了她一眼,以眼神示意,恭喜她和老闆往紅毯的距離再往前一步。隨即他們又望著老闆,心中一歎,說他是多情種,更像是木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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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的泳技還是像以前一樣好。」姜蘭澤把頭從游泳池裡冒出來,烏黑豐厚的發滴著水。他用雙手抹去臉上的水珠後,朝比他早一步到達終點,雙手攀在岸邊的黃曉蕾道。

  「你退步了!很久沒游?」擁有姣好容貌,身材凹凸有致的黃曉蕾穿著色彩繽紛的比基尼,兩條細肩帶從胸口繞至頸後綁了個蝴蝶結,齊肩的發整齊的紮成小馬尾。

  「從你去美國之後我就沒再游了。」姜蘭澤神情自若地這麼說。

  這間飯店專屬的游泳池維護得很用心,色調與空間盡量令人有置身在大自然中的感覺,非假日的上午時段沒有什麼人,岸上一排折疊椅只坐了一位老先生和兩名金髮碧眼的外籍人士。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我。」黃曉蕾的語氣裡有著輕鬆的愉悅和虛榮。

  她交過的所有男朋友裡,姜蘭澤最有主見,同時也是最令她有戀愛感覺的人,那時他全心全意的付出,任何一個女人都會感動。

  「我覺得……你是不是有哪裡不一樣了?」姜蘭澤盯著她的臉,說出上次見到她之後就存在於心中的疑惑。

  「我在洛杉磯做的小手術,墊高鼻子,很自然吧?東方人的鼻子再怎麼挺就是比不上西方人。我並不迷信,但說真的,它讓我大受歡迎。」

  「你怎麼會想去整型?」

  在姜蘭澤心中她是美麗的,連許多女明星都比不上她,但她現在鼻子變得比從前更挺,多出混血兒般的洋味,宛如芭比娃娃,少了東方女人特有的娟秀。原來只是鼻子不一樣,能讓一個人改變這麼大。

  「被一個洋妞的話給刺激到。整型後,很多人說我變得更加美了,連那個洋妞的男友都來追我。」

  「你在美國有很多男朋友?」姜蘭澤訝異著他心裡竟不會吃味。上回顧柚芳說有人向她求婚,他心裡卻不舒服,難不成是和她走得太近的關係……

  「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吃東西好不好?這間飯店的日本料理很棒,我記得以前你最喜歡吃生魚片。」黃曉蕾很有技巧的轉移話題。

  「現在不能吃了,醫生說我的胃不太適合,還好壽司、手卷這一類會令人流口水的食物不在被禁的名單裡。」面對她的提議,姜蘭澤說出自己身體的改變,也給了他一個下台階。

  和她分開後,游泳、生魚片這類兩人曾經共同分享的事,似乎已離他有一億光年那樣遠,如今它們重新回到他生命中,只剩下一種不幹不脆、拖泥帶水的陌生。

  他們曾經那麼契合,即使不開口說話也能明白對方的心思,如今都已悄悄走樣。那種因時空隔閡造成的變調感,他說不上來,帶著一種淡淡的感傷,抑揚的旋律如波濤似遠不近,然後緩緩流逝。

  「蘭澤?」黃曉蕾喚著他。

  「對不起,一時失神。」姜蘭澤看著眼前非常迷人的她,有一絲陌生感。

  「你怎麼了?以前我們在一起時你不會這樣。」

  「這次原諒我,以後不會再犯。你不是說肚子餓,我們現在就去吃你說的好吃的日本料理。」姜蘭澤平靜地說著,率先上岸,把手伸向她。

  不管怎麼樣,他還是想再給彼此一次再續前緣的機會。

  除了整型鼻子之外,她仍然是從前的黃曉蕾,但是姜蘭澤卻從她的眼中、口中,發現自己這些年來未曾發覺的改變。

  微微的笑在臉上。

  顧柚芳手持咖啡,抬頭品嚐著一個人的天光。凌晨五點,天已濛濛亮,未藍將藍的天空似欲言又止。

  她踏著愜意從容的步伐,走在某一條長長的沒有盡頭的路。

  這條路和那條路並沒有不同,如果沒有方向的話,東西南北於她又有何異?人不管再怎麼努力往前跑,總會被一些無形的東西如影隨形地追上,如好聚好散之後的迷離惆悵。

  真是夠了。

  她吃飽撐著悶在家裡,在網路上看了三天三夜的《越獄風雲》,一口氣把第一季至第四季全看完,也能體會到那種與君有約又曲終人散的悵然氛圍。

  人人到頭來都會死,但戲裡的Sara死而復生,連情癡史考菲的母親也再度復活等等宛如八點檔連續劇的情節,沒想到美國影集也搞這套,不知是東方抄西方抑或西方抄東方。

  顧柚芳步行至李雲裳的住處外,打電話給她。

  隔著一道鐵門,李雲裳連連打著呵欠把門打開,看著顧柚芳一臉未睡的神情。「五點耶,大小姐,還好今天是星期天,我不用上班。」

  「因為都沒睡,又不曉得要去哪裡。」她語氣如常。

  「嗯,想吃什麼、喝什麼,自己從冰箱拿,我要睡回籠覺。」李雲裳等顧柚芳進來後,重新把門鎖上。

  面對好友這種異常的舉止,她平常心以待。

  「我也想睡,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好啊,但請把手機關靜音。」

  「我手機整整三天沒開了。」顧柚芳隨著李雲裳躺在那張看起來很舒服的大床上。

  「就這麼想逃離這個世界呀?」

  房間裡開了冷氣,顧柚芳躲在薄被下,只露出臉。

  「有些煩。」

  「嗯。睡吧,睡一覺醒來,煩惱就會消失不見。」李雲裳安慰道。語畢,她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顧柚芳看著她那甜美酣然的睡容,也湧起睡意。

  閉上雙眼,原以為會不容易入睡,但三天沒日沒夜盯著電腦看影集,眼睛確實疲累,不久後,顧柚芳也隨之睡去。

  就這麼想逃離這個世界呀?有些煩。睡前,她牢牢記得這段對話。

  整個八月,說不上來一種又煩又燥的心情。

  曾經滄海,曾經為泥,這是愛情給過姜蘭澤的感受。

  愛情令男人飽滿也空洞,那一年他活得真快樂也真奇怪,所有的目標只為一個女人,但黃曉蕾還要他活得更能實現種種可能性,比如接受她父親安排的工作,因為那份工作能令他變成充滿權勢威的男人。

  那一年,他才知道男人為什麼抽煙,是為了女人。

  姜蘭澤獨自開著車,在某個海邊下車賞景。

  同樣是海,他不明白為什麼北海岸和南部的海就是不一樣,南部的海奔放自由,北部的海有一種人工之美。

  他知道自己的個性,無法為滿足黃曉蕾而變成一個成功多金、事業有成的男人。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們曉得現在的他沒變,黃曉蕾也沒變,她要的仍是那些東西。

  他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把性格扭曲,汲汲於那些每天變動的數字。那些日子他是怎麼過的,他自己最知道,知道快樂如何被外在的物質一口口吃咬掉,連聲痛也喊不出來,成為名副其實的空心菜。

  那一年,姜蘭澤的快樂來自於徹徹底底沒有自己,他,只是為了陪襯、成就黃曉蕾的一個夢想。

  姜蘭澤倚著車抽煙,吞雲吐霧。

  抽到第六根煙時他捻熄了它,脫掉鞋子闊步往大海走去,縱身一躍成為海之子。

  半個鐘頭後,他渾身濕淋淋的游上岸,躺在沙灘上看著天空,等待日出。

  生命的經驗是,無路可走時,相信遠方。遠方有路也有希望,更有陽光照耀。

  車子裡手機響起,從鈴聲的音樂可知是黃曉蕾打來的。

  姜蘭澤未起身去接,聽著澎湃的浪濤聲,天空下只有他和自己的影子作伴。

  原來那一年他們的分開不是天涯海角,因為距離帶來的陌生,因為陌生帶來的傷逝,面對著面卻懷念著過去,才是真正的海角天涯。

  真相水落石出,三夜三日發覺的、看見的、感受的,僅僅是愛情的卑與悲。

  十月,國慶日過後第二個夜晚,星月皎潔。

  再次看見姜蘭澤時,顧柚芳發現他並沒有她想像中過得快樂。

  顧柚芳休假時跑來角田,靈活的眼隔著吧台嗅著姜蘭澤那份與眾不同。他一樣沉穩內斂,但另有一種安適的富足感。

  民宿的生意蒸蒸日上,她倒憔悴了。

  姜蘭澤沒問他憔悴的原因,讓她靜靜地幫忙著送餐和飲料。

  「發生了什麼事?」顧柚芳慢慢來到吧台,把收來的空盤子遞給他。

  「何媽說你和黃曉蕾出去玩了三天,卻沒帶照片回來,也沒提玩得怎麼樣,你們這對戀情死而復活的鴛鴦還好吧?」

  「還不錯,謝謝關心。」姜蘭澤把空盤收進後面的廚房,再走出來。

  「真冷淡!我在想,老天很不公平,讓你情場事業兩得意,你卻不想多說一點和朋友分享。」平靜一點,她的心。顧柚芳這樣告誡著自己,忽現的春光未必是真正的,有可能是驚鴻一瞥。

  姜蘭澤微笑,「顧小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閒了?」

  「關心朋友天經地義。」只是她的心眼可不這麼簡單。

  「我怎麼覺得你挖八卦的意味濃厚?」他眉眼略揚。

  「是又怎樣?你的八卦不和好朋友分享和誰分享?」

  「偏不和你分享。比起你,我仁慈多了,這兩個月你忙得連電話也不回我,今天來也沒半個解釋。」

  「有什麼好解釋的?就想學學陶淵明的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想要脫胎換骨。波特萊爾說,人群與孤獨,是兩個同義詞。「

  「了不得!了不得!玩過酒店的第一紅牌起了歸隱之心。」他開著玩笑。

  「水滸傳第二十七回,十字坡人肉饅頭的張青告訴武松說,有三等人不殺,第一是雲遊僧道,第二等是江湖上行院妓女的人,第三等是各處犯罪流配的人。我告訴你,這三等人總和加起來就等於一個『人』字,你以為你比別人高貴?可沒有。我問你啦,我為什麼不能起歸隱之心,平平凡凡的心願,為什麼被你說成了不得?還不是因為我的職業,你看輕我!」

  顧柚芳因自尊而讓語調盡量維持輕揚,卻也透露出荒涼無比的心境,心底著實懊惱訝異姜蘭澤的反應機靈。

  然而,她愛的、不甘的,卻也是他這一點。

  他所說的話不可思議地撞擊著她內心深處,真的讓她很不是味道。

  難道要因為她的職業,便永遠感覺矮姜蘭澤一等嗎?

  在顧柚芳眼底,職業不分貴賤,但姜蘭澤怎麼想很重要。她既然愛他,就得擔負這在意他人眼光的苦。他不經意透露、意在言外的訊息,往往令她有錯覺,儘管事後他解釋了,她還是難以釋懷。

  「為什麼你老想成我看輕你?」姜蘭澤的神情先是一陣僵硬,但很快就緩和下來,轉為一張笑臉。「話說回來,我哪裡比你強?你辛苦工作,養一家四口,我是因為父親才擁有這間民宿,論能力、毅力,我比不上你,你又何苦老是貶低自己?」

  顧柚芳看著他,狠狠瞪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她不氣他,反而氣自己,氣自己這麼沒自信!

  她曉得姜蘭澤句句出自肺腑,但她無法這麼快改變這疑心病,她愛他多少,這病就有多深。她老爸說對了--可憐喔,茫茫渺渺。

  姜蘭澤被她瞪得難受,柔腸一斷,垂下眼臉,「我道歉!明明知道你在乎,我不應該說得那麼不以為意。」

  「以後不用再這樣。」顧柚芳說著,被一陣哀傷難抑的氣息包圍。

  她真的不想從他那令她眷戀的聲音裡聽見傷人的話語。

  「好。」姜蘭澤柔聲應道。

  「你一直把『第一紅牌』掛在嘴邊,我會以為……」

  「對不起。」他握住她放在吧台上的雙手。

  「以為我在你心底就這副下等模樣,和在別人眼底沒有不同。別人我不管,但你不可以這樣,否則我會覺得自己很髒!我即使把自己從頭到腳趾刷洗一萬遍,也回不去從前那個乾乾淨淨的我,時光不能倒轉,沒辦法,回不去……」說著、說著,顧柚芳眼眶裡都是淚水,語氣早已支離破碎。

  「我跟你說,你的波特萊爾還說過一句話--已經過去了。你沒必要回到過去,現在的你很好。」姜蘭澤走出吧台抱住她。

  顧柚芳眉頭緊鎖,搖搖頭,心碎得太急,她現在呼吸微弱,只有眼睛裡有著光亮。「沒這麼簡單。」

  「想好的你就會過得好,我就是一個例子,前陣子還在為民宿的生意牽腸掛肚,現在好啦,訂房的全是中南部來北部玩的公司旅遊團。前幾天我和賴叔、何媽說,你的照片比招財貓還好用……」他倏然頓住。

  「怎麼不繼續說了?」顧柚芳依在他懷裡,感受到溫熱和力量,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儘管這是出自於一個友誼的擁抱。

  「是你。」姜蘭澤睜大眼看著她。

  「什麼我?」她明知故問。

  「你運用關係替我拉客人,對不對?」

  「我什麼也沒有做。」

  「用你的美色去替我拉客,那我算什麼?」

  就知道他不喜歡她這樣,她才不肯承認。「前些天我作了一個夢,想不想聽?」

  「想扯開話題,會不會太明顯了?」

  她小手握拳,像情人似的輕捶了一下他的胸膛。

  姜蘭澤默許她這一下,默許這短暫的曖昧。

  他今天穿藍色休閒衫,冷靜的色調,語調溫暖美好,顧柚芳捨不得離開他的懷抱,心跳比任何時候都快。她必須借由說話來穩住那份似快要火山爆發的不規律心跳。

  「我夢見角田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你、我、何媽、賴叔都忙不過來,客人多到塞爆,像在開演唱會一樣,亂、亂、亂成一片。人潮推擠之中,我看不見你,你看不見我,我們喊破喉嚨也聽不見彼此。」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你這麼替我的民宿擔心,我該怎麼回報?」姜蘭澤見顧柚芳淚水已止,便安心地笑著道。

  「你這會兒不就在我懷裡?」顧柚芳也同他玩笑著說。

  聽見她這麼說,他馬上放開她,「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

  「什麼才是比你更好的人?」

  「事業有成的多金男人。」

  「那樣的男人能保證對我癡心,不在外面養小老婆?」

  「傻瓜,當然要找你愛他,他也愛你的。」

  「既然這樣,為什麼扯上物質條件?」

  「我以為你出來社會工作這麼久,明白什麼人能給你幫助,減輕你肩上的經濟壓力。」

  「我明白我要的是什麼人。」

  「那就好。」

  「改天我帶他來給你看。」顧柚芳說著,眼睛裡幾乎燃著火。

  「好,我幫你鑒定、鑒定。」姜蘭澤說得冷靜。

  「不怕我談戀愛了,把你晾在一旁?」

  「你看見了,我這裡生意很忙。」

  「哼哼,我差點忘了你還有一個黃小姐要應付。」

  「多謝提醒,我這才想起她。」

  「姜蘭澤,你不是很愛、很愛黃曉蕾?為了她,你三年來沒交女朋友,癡等她回來,為什麼現在你語氣裡充滿了很多不確定?」

  「大概是,我頭腦清醒了。」

  「感情這三年你都昏迷著?什麼原因讓你清醒?」

  「你別問我,愛情來得沒道理,走得更沒道理。」

  「真真正正醒了?不是一時的,明天又走回頭路?」

  「你怎麼這麼關心我?這麼說好了,我和她的愛情就像彩虹,它很美麗,但只存在於雨後的短暫時光。真正的愛情,要能夠風花雪月,也要能夠談柴米油鹽,我不是她要的。」

  「那她是不是你要的?」這才重要。

  「以前是。」他說得乾脆。

  霎時,一道明鏡似的陽光直往顧柚芳頭頂照下。

  往好的方面想,這是否表示他們相戀的機會大大提升?姜蘭澤看起來心情很好,一副想通的模樣。

  「現在呢?」

  「這個嘛……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你這個人能不能有點原則啊?」顧柚芳差點被他的語焉不詳急死,「琢磨來,琢磨去,結果只落個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告訴你,似是而非就是非。」

  如果可以,她真想變成一匹狼,把他吊走,把他搶到洞裡成親!

  這樣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她不用介意別人的目光,洞裡的烏漆抹黑,也讓她看不見他的眼神。

  姜蘭澤眉開眼笑,「剛剛是耍你的,其實她已經不是我從前愛的那個女人。」

  「切,說變心就變心!」但是變得真好呀!「她哪裡和從前不一樣了?」

  顧柚芳打聽著,不想和黃曉蕾一樣犯同樣的致命錯誤。

  「感覺再也回不去,就這樣。」他言簡意賅。

  顧柚芳心裡將姜蘭澤說的話裝模作樣學了一遍,心情整個大好。

  「累了一整天,其餘的留給你收,我先上樓休息。」

  這會兒要是控制不住在他面前毫無形象的大笑,可能會被當成瘋子看待吧。顧柚芳飄飄然地飛快回到她在角田的閨房。

  確定已鎖好了門,在被子裡,她嘴角上揚,覺得生命待她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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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6 11:16:54
  第五章

  如果姜蘭澤知道上帝關上了這扇門,會為他再開啟另一扇窗那便好。

  但顧柚芳怎麼曉得他知道?人生處處佈滿意外的轉折,在意外來臨之前,許多事不動如山。

  顧柚芳整天在姜蘭澤面前徘徊,他有時視她於無形,有時會朝她一笑。這會不會是她還保留著的一點幻覺,她不和他同飛?因為情愛,她已折翼,她身心都只想在他身旁,無法與他千里共嬋娟。

  一日忙畢,人們都已散去,此時空氣裡只剩寧靜的氛圍。

  姜蘭澤在吧台內就著一盞小燈,專心看著村上春樹的《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顧柚芳抱膝窩在窗邊,耽溺於夜裡來的意外的雨,夜的沉靜和淅瀝雨聲,有如科幻小說世界裡某一場景,非常迷人,彷彿一切都靜止了。

  他埋首閱讀,被書裡的語言纏繞,她在幽光暗淡裡,失去了語言。在他們之間,猶有迷醉慵懶的爵士樂。夜,無盡。

  夜晚常是顧柚芳的救贖,白天才是難關。

  沒有他陪伴,她安於融入每個白天黑夜。

  沒他陪伴的時候,顧柚芳曉得自己會在哪裡,她會在酒店內歌舞、冷艷的臉上一點也沒有她這會兒的溫柔。她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影像,用手指圈畫那個輪廓,和正抬起頭的他迎視一笑。

  「好看嗎?」瞧著映在玻璃上的姜蘭澤,顧柚芳問的是書,也是自己的臉。

  「一向很好看。」姜蘭澤說,目光緊緊鎖住她。

  「後天我就不會在這裡。」

  顧柚芳把額頭抵著玻璃,覺得這樣好像她靠在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要回去上班,這幾天謝謝你。」看著她,令他心情平靜。

  「房裡有種吟吟聲。」她忽然這麼說。

  「是蟲鳴。」他回答。

  「嗯,我以為下雨前或下雨後才能聽到。」

  「我們這裡的蟲子和別人的不一樣。」

  「可是仔細一聽有沒有了。」

  顧柚芳頭仍挨著窗子,但轉了個放心,凝視著姜蘭澤。他常說「我們」兩個字,老讓她的心一不小心就深陷了。

  「剛開始時我也以為我聽覺不正常。有一回,那聲音上了廊簷,我把椅子搬出去,站上去聽,但還是不夠高,停了一會兒還是什麼都沒有。把椅子收進屋時,那些蟲又開始吱吱吱。」姜蘭澤把書剛在一旁,倒了兩杯水走到顧柚芳面前坐下,把其中一杯遞給她。

  「原來它們會和人玩躲貓貓。」顧柚芳笑著,接過杯子喝了一小口。

  「是怕人。」姜蘭澤也露出笑容,一口把水喝乾。

  「鳥鳴就不會,白天何媽在庭院澆花,一邊大聲唱著歌,也沒嚇跑那些鳥兒。」顧柚芳又說。

  「何媽和賴叔喜歡彼此。」

  「我知道。」

  「他們卻沒有把這件事說破,你曉得為什麼?」

  「為了日後好相處。」

  「我以為他們年紀大了,更懂得把握。」

  「也或許是他們老了,不在意世俗,只要兩人明白心底那份情意就夠。」

  「這不是自欺欺人?明明白白的事情裝著沒發生!」

  「嘿嘿,誰說他們自欺欺人?他們只是過自己心目中想過的生活。」顧柚芳心中湧起一絲感觸。說出口的愛情,一定會比不說好嗎?這她不知道,但她曉得不說肯定教人心裡憋得難受。

  「這種事沒有程咬金出現還能裝著,前天,一個客人要我向賴叔打探他想不想續絃。」姜蘭澤走回吧台內一面繼續看書,一面和她說話。

  「你問了?」顧柚芳跟過去。

  「當著何媽的面?」他搖了搖頭,「不,我拐著彎問。」

  「那結果怎樣?」她好奇地追問。

  「不是一個很明確的答案。」

  「什麼?」

  「順其自然。」

  「這……不就是要了?」顧柚芳詫異地定住。

  「不是。問題並不簡單,我覺得賴叔和何媽兩個人不像我們表面看到的那樣平靜無波。」姜蘭澤抬起頭來,暈黃的燈光柔和了他臉上剛硬的線條。

  接下來,他們之間又陷入一陣寂靜。

  垂下眼,良久之後顧柚芳才應了聲,「喔。」

  那他有沒有看見,他們兩個人也並非平靜無波呢?

  「你想插手管?」她打破沉默問。

  「這樣好戲就會很快結束。我教那個女客人鼓起勇氣自個兒去問賴叔,做人要勇往直前——我這麼對她說。」姜蘭澤輕扯嘴角。

  「萬一失敗了,你不怕她也勇往直前地在你這裡自殺?」

  「謝謝提醒!這種事我不用擔心,交給那個客人的情敵何媽去注意就行了。」姜蘭澤露出一抹笑容。

  「何媽又不曉得!」顧柚芳眉頭擰了起來。

  「你又錯了,何媽很仔細地觀察者這裡所發生的一切。」

  「這是好還是不好?聽你說得很恐怖似的。」

  「算好的吧,她把這間民宿看成自己的孩子一樣。」

  「那你不也被她監視著?搞不好現在我們……」

  「別想太多!」姜蘭澤在顧柚芳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我說的觀察是指和賴叔有關的事。」他以輕快的語氣說著。

  「那個女客人是誰,我見過嗎?」顧柚芳摸著頭,用手肘拐了他一下表示禮尚往來。

  「你見過,四十歲的美容院老闆娘。」

  「年級上確實勝出,比何媽年輕那麼多。幼齒和比較能談心的,你會選哪一個?」她眼珠子轉了一圈。

  「這不是我的問題。我們來賭賴叔最後會選她或何媽?」姜蘭澤半開玩笑地說。

  「不要,好無聊,況且我本來就看好何媽和賴叔。」顧柚芳認真地道。

  「這樣啊,那好吧,有新的戰況我再告訴你。」他像是自言自語。

  「姜蘭澤,你好八卦!你該不會只是拿著一本書掩人耳目,其實是在觀察每個人吧?」不僅觀察客人,還包括觀察何媽、賴叔,還有她。

  有時,顧柚芳真想明白告訴他這些,真的很想說出來,她知道說出來的話他將會非常訝異,但她不要他的訝異,她要他的愛意。

  「我只是守望相助。」姜蘭澤淺笑著。

  昏暗中,他的表情特別顯得很有魅力,有些人適合白天,他就特別適合黑夜,無論置身何處,都散發著無以名狀的光彩。

  他五官立體有型,身長腳長,不管說什麼話都只是輕描淡寫,都帶著什麼特定意義似的,給人一種耐人尋味的印象。

  「而且,我知道很多客人是衝著你來的。」姜蘭澤又補了一句。

  「你說要發給我這幾天幫忙的薪水,獎金請加三成。」顧柚芳點了點頭。

  既然是大功臣就要有嘉獎。

  「我覺得給錢太沒誠意,我打算辦一次『鐵馬道』的員工旅遊。」姜蘭澤以手掌撐著下巴,懶懶地道。

  「台中一日游?!這種話你說得出來?可恥!我要抗議!我要七天六夜的法國行,現在旅行社促銷只要三萬元!」顧柚芳氣呼呼地喊。

  「抗議無效!三萬塊太貴,我們去騎單車,四個人三百元就夠了。」姜蘭澤倒是非常自在地回她這句。


  今年的夏天走得很慢,十月的台中依然艷陽高照。

  顧柚芳很少出門,蹤跡更極少超出台北縣市的範圍之外,休假時多半在角田窩著。

  雖然職業是酒店小姐,但顧柚芳的休閒生活其實比任何一名中學生還枯燥乏味,像這樣時間很多心情又輕鬆的時候,經常陪伴在一隻呆頭鵝身邊。

  今天這呆頭鵝突然開竅帶她出來玩,顧柚芳心情很樂。

  「真不敢相信我們來了!」

  角田民宿的員工旅遊分成兩批,首發團是老闆和美艷服務生。

  租了兩部單車,他們沿著車道騎著,幸好風徐徐拂來,人潮也不多,才感覺到有些雅興。因為是騎單車之遊,顧柚芳沒能穿高跟鞋和裙子,她戴著遮陽帽,身穿T恤、短褲和運動鞋,姜蘭澤的裝扮和她一樣,只是少了帽子。

  「騎快一點,老太婆!」姜蘭澤臀部離座,猛踩著踏板,回頭朝顧柚芳喊著。

  「不要跑,等我抓到你就慘了!」

  顧柚芳故意對他擠眉弄眼裝出大魔王的樣子。但她哪是大魔王,騎單車的速度和他比起來,他是其疾如風的大飛俠,她是喘吁吁的小綿羊。

  做學生的時候,她都是搭公車上學,這才知道原來騎單車也會這麼累人。

  越過暗暗的隧道,她看見姜蘭澤在鋼橋那兒候著。

  他眉開眼笑,直向她招手,「過來拍張照,回去讓何媽和賴叔瞧我們玩得多開心。」

  「是只有你一個人玩得開心吧?」她喘吁吁的來到他身邊,垮下單車和他肩並肩,面對鏡頭微笑。拍完照,她用拳頭打了他的肩頭一下,「沒有騎士精神,只顧著自個兒玩。」

  「這不是在等你?」姜蘭澤把自備的水壺拿出來,倒了一杯給她,「來,何媽準備的冬瓜茶。」

  顧柚芳喝畢,把杯子還給他,他再倒一杯,沒注意到自己就著她剛剛喝過的杯口喝著,渾身是勁地說:「今年我想參加單車越野比賽,體力得好好練一下,今天你來了,就陪我騎個十幾二十圈吧。」

  她看著他把杯口蓋住水壺鎖緊,有些呆愣,一會兒之後才回神領悟他剛才說了什麼,「休想!才騎一半我就快虛脫了!」討厭運動的她,現在已經一副快掛掉、壯志未酬身先死的模樣。

  原來這不是員工旅遊,根本就是魔鬼訓練之旅。

  「你這樣不行,體力太差。」姜蘭澤臉上滿是笑意。

  「差就差,我去起點等你。瘋狂騎士,咱們就此告別。」顧柚芳將車頭轉向,打算原方向騎回去。

  無雲的晴空灑下的陽光落在姜蘭澤的臉上,他那雙明亮的眼眸,令人感覺特別溫暖與不真實。

  顧柚芳頭昏昏的,有些虛弱無力,不知是陽光太烈或是他的笑容太好看。

  姜蘭澤拉住她單車的龍頭,阻止她掉頭離開,「真有那麼累?要不租兩人座的單車,我載你。」

  「不要對我太好,不然你會後悔。我很重的。」

  顧柚芳使盡了渾身力氣才說出這句話。

  被他載,能很近的看著他背影或雙手圈抱著他的腰……

  光是聽著和想像就很幸福!不像剛剛那般,他一道風似的,她在他身後苦追。

  但顧柚芳馬上想起這陣子自己胖了兩公斤。她和別的女生不一樣,別人失戀是吃不下,她是吃的更多,用吃轉移注意力。

  「無所謂,反正是要練體力。」

  姜蘭澤聳聳肩,帶頭順著原路回到租車地點,再租了一部雙人座單車。

  顧柚芳坐在他的身後。

  他回頭問:「公主想去哪兒?」

  「不要停下來都好。」顧柚芳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背上。

  他的運動衫因汗水而潤濕。

  「騎回台北?」

  姜蘭澤車速飛快,但她不怕。

  剛剛她騎了好久的山洞,他沒幾秒就衝了出來,見到藍天白雲。

  他們飛也似的飄過一座橋,往綠蔭處飛去。姜蘭澤騎得相當有技巧,有幾次驚險閃過其他單車,凝視迅速後腿的風景,她感到既刺激又快樂,直尖叫著,而他回過頭給她的笑容,教她為之目眩神迷。

  「可以的話,就騎回台北。」顧柚芳嘴角上揚。

  「嘿嘿,這可不好,會犯了盜竊罪,車子要還的。」

  「那我們就在這裡一直騎。」像童話裡的旋轉木馬。

  不管空間也好,速度也好,這樣的快樂很不真實。

  有那麼一瞬間,顧柚芳竟生起一個想法,姜蘭澤是不是要借由她來忘記黃曉蕾已注定不存在與他生命中的情傷?

  儘管這剎那比一秒鐘的時間還短,她臉上的笑容已僵凝,渾身愈想愈冰涼。

  可是沒多久,她又拋開了這個惱人的問題,她不想辯證,只想真切感受。

  真要比較,她會覺得自己比姜蘭澤一百倍虛偽。喜歡他但她不說,她不說不只是因為時機尚未成熟那麼簡單,只是害怕他會怎麼看待一個酒家女的告白?愛情令人神經緊張,這是真實的,什麼只要勇氣就好,都是騙人的鬼話!

  弄不好,一切的熟悉與親切,便會如同泡沫般消失不見。

  不要小心眼了!顧柚芳沒法不在心底對自己這麼說。誰能將她拯救?唯有姜蘭澤。她恢復笑容,閉上眼睛,關起耳朵,全心全意體會這一刻他帶給她的無可取代的快樂。

  「帶回再去騎馬、射箭。」姜蘭澤哼著旋律,熱情得像被放出籠的大孩子,幾公里長的綠色鐵馬道宛如他的樂園。

  風聲、樹聲搔著他們的耳朵,他們的笑容想一串鈴鐺,迴旋又響亮。

  這一天,顧柚芳才是真正的墜入情網。

  她、擁、抱、著、姜、蘭、澤。看著地上他們的影子,風靡了這個下午。

  人已經走到了這裡,身邊什麼都不剩,但她有他。

  「看著照片,就曉得你們玩得多開心。」賴叔拿著照片這麼說。

  角田民宿的餐廳裡,燈光幽美,開著冷氣。

  賴叔臉上的笑紋和皺紋分不清。年輕時,他是一個下田幹活的男人,常常站在紫外線下工作,老得快,但他身上有樸實憨厚的特質,令人覺得特別容易親近。

  「是啊,尤其這一張,可以拿去做飲料的電視廣告,你們兩個人好像情侶喔!」慈祥的何媽拿起一張路人幫他們拍的照片。

  姜蘭澤豪邁地灌著運動飲料,一腳放在地上,一腳踩著單車的踏板,顧柚芳坐在後方,和他背貼著背,悠閒地抬頭瞇著眼睛讓陽光親吻她的臉。

  吧台裡的姜蘭澤和吧台外的顧柚芳,同時看了何媽一眼,又再看看彼此。

  顧柚芳正用乾淨的白巾擦拭被子,對姜蘭澤扮了個鬼臉,故意說道:「他想追我,要加把勁才行!」

  「何媽,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根本就是載了一隻胖豬!」姜蘭澤穿著前面有著英文字的白T恤,一件褲管有須線的刷白牛仔褲,來來回回搬著酒箱,把一瓶瓶酒擺進大冰箱裡。

  「沒禮貌的傢伙,我才五十五公斤而已,沒超出標準體重。」

  顧柚芳已經照行政院衛生署公告的計算公式算過了,她還有八公斤的可胖空間。

  「我以為女人只是把標準體重當參考,要瘦到家電視上的模特兒那樣,你們才會滿意。」說著,姜蘭澤人閃過簾子到後面的廚房去,端出一大盤加熱過的什錦炒飯,大快朵頤。

  「何媽,還有沒有炒飯?」顧柚芳一看,大驚。

  那可是他們今晚的晚餐。他們玩回來累得忘了買吃的,眼看已經八點了,沒有人想再動鍋動鏟,店裡只有何媽中午剩下來的炒飯。

  「哈哈哈,都在我這裡!」姜蘭澤邊把盤子一面拿高讓顧柚芳夠不著,一面大口吃著。

  「卑鄙小人!」顧柚芳只能乾瞪眼。

  「老闆娘,沒關係,讓他吃,我訂了兩個大披薩,待會兒就送來。」賴叔笑嘻嘻地道。

  他覺得人真的要放鬆,像這兩個年輕人出去玩回來之後,感覺更登對了!

  「真的嗎?」顧柚芳愣了一會兒,才大笑著朝姜蘭澤道:「沒你的份兒!」

  「咳咳!有披薩為什麼不早說?賴叔是不是有事要慶祝?」姜蘭澤放下盤子,拿起桌上的面紙拭嘴。有美味的披薩,當然要捨棄中午的炒飯了。

  「等待會兒披薩來了,我再宣佈。」賴叔笑得開心,活似中了頭彩。

  「神秘兮兮!要是中了樂透頭彩可不能只請披薩了事!何媽,你知道是啥事嗎?」姜蘭澤轉向另一個可能的共謀者。

  「我不知道。」何媽搖了搖頭,也笑著,但笑的含蓄。

  「怪了,我們才出去玩一天,這裡會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顧柚芳也好奇起來,把目光定在賴叔和何媽身上。

  但這兩人硬是不吭聲。

  最後顧柚芳只好放棄,磕著花生止饑,吟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頡,此物最相思——」詩未念完,送披薩的來了。

  「餓昏了你,你磕的是花生不是紅豆。」姜蘭澤笑道。

  「我當然知道,隨便吟著。」她睞了他一眼。

  賴叔把錢拿給送披薩的人後,將兩個披薩放到吧台上。

  餓的快變成非洲難民的顧柚芳和姜蘭澤,毫無形象地先行打開其中一盒大啖,他們看著賴叔打開另一盒披薩,很有紳士風度地讓何媽先吃。

  「他們的吃相比我們的文明多了。」顧柚芳嘴裡塞著滿滿的披薩道。

  「嗯,優雅的竟然是他們兩個人。」姜蘭澤心有同感,忽地又指控道:「是誰說要回來才買東西吃的?」讓他一路上餓著肚子。

  「那又是誰說要省錢的?」顧柚芳反擊。

  「我以為何媽會做飯嘛。」姜蘭澤無辜地道。

  「是啊,你嫌他們還不夠累!」

  顧柚芳嗤之以鼻。自私的男人!

  「我沒這樣想喔。你吃你的,不要再說話了。」姜蘭澤回頭,朝聽聽吃吃又笑笑的賴叔問道:「賴叔,你還沒說要宣佈什麼事?」

  這時候,賴叔突然像坐上花轎的大姑娘般扭扭捏捏,「我看,等吃完再說吧。吃完了,等肚子消化一下,我再說。」

  「是什麼事還要等消化了才能說?」何媽終於禁不住道。

  「對啊、對啊,趕快說,不要憋死我們啊。」顧柚芳眼巴巴地望著賴叔,心裡猜測著,他該不會是想借這個機會大膽地向何媽告白吧?

  「好吧,既然你們都這麼期待,我這就說了。我……我……」

  三個人六個眼珠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緊他。

  「我要結婚了!」賴叔終於揭開謎底。

  起先他們三個人愣了愣,顧柚芳和姜蘭澤互看了一眼,又望向臉忽地漲紅的何媽。

  兩個年輕人同時一人一手握著賴叔的手,同聲道:「恭喜、恭喜!何媽是個好女人,我們都沒料到你會鼓起勇氣向她求婚……」

  「你們誤會了,我不是要和何媽結婚。」賴叔說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好意思地望了何媽一眼,又匆匆轉開視線。

  「那不然你要和誰結婚?」姜蘭澤於混亂的狀況中尋找最關鍵的答案。

  「是美容院的老闆娘。她說……肚子裡有了我的孩子。」賴叔低著頭道。

  「啊?」好霹靂的劇情!顧柚芳驚愕得說不出來話,差點活活被披薩噎死。

  何媽迅速站起來,滿眼淚水直落,食指顫抖地指著賴叔控訴,「沒良心的,我以為你是要向我求婚!」把頭一甩,她便往外面跑出去。

  「我去追她,另一個就交給你了。」顧柚芳看著收住驚訝的神情、很快的鎮定下來的姜蘭澤,又看看滿臉愧疚的賴叔。她依在門上歎息了一聲,轉身離去。

  真是的,剛剛吟那什麼情詩,如今想來,不正是在人家傷口上灑鹽?

  都怪王維沒事幹嘛寫這首詩!此物最相思,眼下注定相思成空,純情的何媽被花心蘿蔔賴叔拋棄了,可別想不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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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6 11:17:20
  第六章

  發明KTV的人,應該獲得諾貝爾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KTV,這世界才多出那麼多失意的人,還是因為有那麼多失意的人,這世界上才會有KTV?借歌療情傷,情傷心更傷。

  後來顧柚芳追上了何媽,但何媽不願回去,於是她陪何媽至KTV解憂澆愁,讓一首首的歌宣洩那份傷心欲絕。

  若沒有賴叔做的好事,顧柚芳不知道何媽的好歌喉完全不輸給金曲獎拿下最佳方言演唱的女歌手。

  「人若是疼著一個無心的人,情茫茫望你半生通也不能,像東流水,綿綿相思,多情多怨歎,又擱想起……」

  台語經典歌曲,如好酒沉甕愈發濃醇。這是游鴻明寫的詞曲。顧柚芳最新聽到的是LIVE版本,一個西瓜頭戴黑框眼鏡的大男生抱著吉他唱著他的一百種生活。

  「唱得真好聽!」顧柚芳鼓掌叫好,炒熱氣氛。

  她故意不看何媽緊抓著麥克風、顫抖不已的雙手。不明白,譜曲寫歌的是男人,為何他們總是寫女人寫得這麼深入,又傷她們傷得這麼徹底?

  「繁華攏是夢……」何媽哽咽得再也唱不下去。

  顧柚芳攬著何媽的肩,這時候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於是什麼都不說。

  「你知道不知道……是我傻……一個五十歲的女人怎麼淨想那些有的沒的!是我死去的老伴在報復我,對不對?」何媽拉著她的手問。

  「不是這樣,你在天堂的老伴希望你幸福。」顧柚芳安慰道。

  「可是,我成了一個笑話!」

  何媽淚如雨下,把臉側轉過去。

  這樣的愛情,令顧柚芳隱隱感傷,一個五十歲的女人失戀了,像個小女孩。徹底難過之後會生出力量,每每她總是這般相信著,否則如何在飛沙走石的世界裡安身立命?

  「賴叔只說那女人有了,沒說他愛她。」這但這話薄弱得連顧柚芳自己都很難接受。

  「這才可恥!不愛人家,卻連孩子都有了。」何媽轉過臉來氣道。

  「其實我到現在都還覺得剛剛是不是作了一場夢,真是太令人不敢相信了!」好像被雷打到一般。如果她是哆啦A夢就好了,能改寫劇情重來。

  「平常看他老實,沒想到他……」

  何媽氣得渾身發抖,以至於說不出話來。

  「不過現在想想,怎麼突然就蹦出了一個孩子呢?賴叔那麼古板老實,會不會被設計了?」這會兒顧柚芳的腦袋起了一點作用,分析道。

  「他沒和人上床,誰能設計他?」何媽忿忿地把麥克風當成賴叔,緊握在手裡。

  這話說得顧柚芳一時無語,無力辯駁地點點頭。

  對於心愛的男人偷腥這一關,女人是過不去的,除非事情明明白白,就怕明白了到頭來仍要傷心。雖然賴叔和何媽沒有正式交往,但兩人的情意昭然若揭,默契好得令來角田的客人全以為他們是對恩愛的老夫老妻。

  「說來真可笑,我那麼滿心期待,結果他竟然說他要和別的女人結婚。好令人傷心啊!我再也不能在角田待下了,我受不了和他在一起工作。」

  她們再度沉默,包廂裡的螢幕播放著最新流行歌曲。

  「不能就這樣放棄。何媽,我們要想法子對付那隻狐狸精。」

  「我聽見他主動說要結婚的,我等了那麼多年,都盼不到這句。我死心了!」何媽眼裡透著絕望,泣不成聲。「老闆娘,我先得找個地方住,你幫我好嗎?這份情我會還的。」

  「不用你還。」顧柚芳的手指在何媽被淚水淹沒的臉頰上抹過,抱住她的肩膀。「好,我先帶你回我家住。等你想清楚要怎麼做,再告訴我。」

  「謝謝你,我早說過你是一個好孩子。」何媽的淚水又滾落臉龐。

  「你放心,我和姜蘭澤會做你的靠山。賴叔那裡我們會幫你弄清楚,不能讓他就這麼負了你。」

  顧柚芳不知道何媽有沒有聽進她話。何媽雙肩不停抖動,抽噎的啜泣聲一直沒有停下來。

  「人若是疼著一個無心的人,當作是注定紅塵一場戀夢……」

  無情城市有情人,《繁華攏是夢》這首歌從昨夜的KTV,越過好幾條街飄來今夜的萬國酒店。

  包廂內有個西裝筆挺的拘謹男人,捧著一大束紅玫瑰花。

  顧柚芳坐在沙發上唱著昨夜令何媽淚漣漣的歌曲,她愈發覺得戀愛真像一場夢,愛是不虛人生此行,夢是不虛裡的虛幻,她的心還熱騰騰地跳動,也像跨萬重山、越千重水,逐漸老去。

  「柚芳小姐,祝你生日快樂!」

  相貌堂堂的莊弘一,恭恭敬敬的把花遞到她面前。

  「謝謝。」顧柚芳唇畔浮著半朵微笑。沒她一句話,他不敢坐下。

  在酒店裡,她不用藝名而使用真名,用藝名只會讓她覺得是冒充別人過日子。她就是要牢牢記住自己作過的選擇,一點一滴的血和淚、汕笑與白眼,她都不想忘記,最後她要過得比那些人好。

  「莊老闆,你知道我為什麼唱那首歌?」顧柚芳穿著一襲斜肩粉紅色長禮服,風情萬種地倚著沙發。

  小開撒大錢包下她一整晚,為的就是看她的笑臉,再進一步是想一親芳澤,再接下去就是……

  這麼多年來,她賣笑不賣身,因為從沒有人令她心動。

  這位小開同樣無法使她心動,只讓她替他感到難過。

  她只是隨口說說,他便指定角田為員工出差洽公時下榻的地方,也發優待券鼓勵員工攜家帶眷前往。他愛錯人了,即使顧柚芳明說,他仍然堅持初衷,設法討她歡心。他愈像君子,沒使下三濫招數,愈使她對他感到愧疚。

  「你高興。」莊弘一知道說得不對,他笑著等她給他答案。

  「不是。是因為你愛我,就會像這首歌一樣,疼著一個無心的人。」

  顧柚芳眉眼低垂,纖纖玉指指花瓣一瓣瓣拔起,丟到桌上。

  「我不這樣以為,我認為柚芳小姐是很重情的人。柚芳小姐,你說過會考慮我的求婚,你考慮清楚了嗎?」

  「我要是不答應呢?」

  顧柚芳懂得怎樣和男人周旋。

  「我不會放棄。如果你不想再過這樣的夜生活,想要不愁吃穿,一間別墅或頂級公寓,一張不限額度的信用卡,一輛歐寶名車,以及司機和傭人,每個月要多少生活費,我都可以給你……」

  「你想金屋藏嬌,要我當你的情婦?」顧柚芳從撕花瓣的舉動中抬起頭。

  殊不知她認知中的無聊行為,看在他眼裡是何等嬌美。

  莊弘一誠懇地道:「為了你,我可以反抗家父的安排,拒絕百貨業的千金。如果不想當莊太太……」

  「以你的條件,美國留學歸來又長得英挺帥氣,是該匹配門當戶對的名媛千金。」顧柚芳笑了笑,沒多說什麼。一個長得比電影明星帥的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她卻無動於衷。

  「柚芳小姐別生氣,我不愛她們,只愛你一個,你能不能……」莊弘一為她傾倒,忍不住單膝跪在她面前。

  「能不能怎樣?」顧柚芳側首斜睇,嫵媚多嬌。

  「不要拒絕我,嫁給我。」莊弘一握緊她的雙手。

  「我不能嫁給你。」怕他聽不懂,顧柚芳咬字特別清楚。

  「為什麼?難道有比我更好的男人?」

  顧柚芳忍不住一笑。男人永遠怕有另一個人比他強。「以條件來說,不會有人比莊老闆好。我拒絕你不是因為其他人,是因為我不適合嫁入豪門。」

  「這是別人胡說,你儀態大方,長得又這麼美,多少人巴不得娶你……」

  「是多少人巴不得我當他們的小老婆。」顧柚芳坦誠道,笑得不卑不亢,「承蒙你看得上我要娶我,我對你說實話,你別再放感情在我身上了,有朝一日,我靠自己的能力賺夠了錢,我會離開這裡的。」

  「你會去哪兒?」

  「嫁人,當某個人平平凡凡的妻子。」

  「為什麼不是我?」莊弘一情到深處不禁眼眶泛紅。

  「我說了,豪門生活不適合我。你自己是豪門出身,你快樂、自由嗎?」

  莊弘一抿著唇,緊握著她的手不放,「不快樂,不自由!看到你的時候才感到快樂,才覺得自己活著也那麼一丁點的自由。我明白了,我就連當一個標本都不是好標本,你是見了我,才不敢嫁進豪門的。」

  「不是,你很好,是那些公子哥兒都會討小妾,才嚇得我不敢高攀。」顧柚芳反握住他的手,說好聽的話安慰他。買賣不成仁義在,他確實是個不錯的朋友。

  「真的不嫁給我?不後悔?」莊弘一不死心的又再問一遍。

  顧柚芳搖頭,「你結婚的時候,記得發貼子給我。」她想,以他父親替他安排的一拖拉庫相親宴,他很快就會結婚的。

  「看來你真的對我沒有心。乾脆……我錢給你,你也不用嫁給我了,只要能看到你過得好說好了。」莊弘一一廂情願地道。

  「我不想利用你的感情,我必須靠自己。」

  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要用靈魂交換的事顧柚芳不幹。接受這份他對她的好,她卻什麼也不必付出,她是不會因此心安自在的。

  「收我的錢你彆扭,那就等你有錢時再還我就行了。」

  「那一天不知道要等多久呢!我拜託你,你只要像這樣偶爾來捧捧我的場就可以了。要是你錢真的多到沒處花,那就捐給慈善機構做好事,又能幫企業節稅,一舉兩得!」顧柚芳希望他聽進她的勸。

  「你真的好心,我沒看走眼。」

  顧柚芳笑笑,「喝酒?」

  「不喝了。今天你生日,帶你去看夜景好不好?」

  「這個……」顧柚芳咬唇,思忖著要如何拒絕。

  她原本打算下班後去角田晃晃。昨晚她帶何媽回家時已經很晚,睡醒後又趕著上班,根本沒時間向姜蘭澤探問賴叔黃昏之戀的最新發展。

  要不是莊弘一,她連今天是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不會吧?才剛拒絕我這個貴公子的求婚,難道連這個簡單的要求也要狠心拒絕?」莊弘一故意把自己說得很可憐。

  「只此一次。」顧柚芳舉起一根食指朝他道。

  「謝謝你賞臉。」見美人點頭,莊弘一得合不攏嘴。

  巷子口的街燈,已經屹立在這兒幾十年。

  街燈下的那戶人家裡,姜蘭澤、何媽和顧家一字子正其樂融融地用著晚餐。

  晚餐後下棋、看電視,電視看完後煮消夜,加完消夜秉燭夜談,長談完畢,顧家兩老和顧柚芳的弟弟、妹妹加上何媽,全張著昏昏欲睡的眼睛看著不請自來的姜蘭澤。他到底要待到什麼時候啊?

  「她還沒回來。」姜蘭澤大方的坐在客廳裡,比顧家的人更像這兒的主人。

  「嗯,她還沒回來。」應聲蟲般,顧父已經沒有形象地連連打呵欠。

  「呃,姜先生,你肚子餓嗎?」蔡香疲累地硬擠出一抹微笑。

  她聽女兒說過,姜先生是個很好的朋友,所以他們家要以禮待之,以謝謝他平時的照顧。

  「媽,半個小時前我才吃過麵疙瘩。」顧小弟道。

  「對了,你和妹妹明天要上課,先去睡。」蔡香忽然想起來。

  「那我們去睡了喔,爸、媽、姜大哥、何媽,晚安。」

  顧柚芳的弟妹們回房裡去後,顧母又為姜蘭澤添了一杯茶。

  「已經很晚,我該回去了。」姜蘭澤站起身。

  「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打了一晚的電話,芳仔就是沒接。」蔡香摸摸頭,不好意思地道。

  這個有點像在混黑道的斯文男人,她左看右看,總覺得他很像某個日本老男明星年輕的時候,但她忘了那個明星的名字。

  「沒關係,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我先走了,謝謝伯父、伯母今天的招待。」姜蘭澤站起身。

  「不客氣!謝謝你帶來很好吃、很貴的櫻桃。」蔡香送他到門口。

  「謝謝顧伯母,再見。」

  姜蘭澤步出頭宅,卻沒有離開。

  他在街燈下等待著顧柚芳回家。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到酒店找她時,泊車小弟告訴他,她早走了,到她家卻沒碰見她,她的手機也沒開。這妮子沒口福,他本來想帶她去吃大餐的。

  他早該走了。

  等不到她的人,他為什麼要流連不去?又不是很重要的事,只是想和她說一聲生日快樂而已。

  一直以來,都是她常主動到角田去。

  今天是他認識她至今第二次來她家。

  第一次是去年春節的時候,她邀形單影隻的他到家過年。

  像今天這樣,他找不到她人,很少、很少。

  少到他以為只要他一轉身,她就會站在那裡朝他微笑。

  姜蘭澤看著手上的腕表。再過五分鐘就是十二點,再沒見到她,這句生日快樂便說不出口,但他還是想等。

  他突然想起聽過一首大陸歌曲,歌名是《等一分鐘》。

  不給一分鐘,他等最後這五分鐘,莫名其妙沒來由的就是想這麼做。

  就算見不到她,在她家門口也能有種離她很近的感覺。這一刻,他才知道她已經不知不覺融入他的生活、貼近他的心靈,那樣瀟灑的來付出自知。

  「姜蘭澤!」

  一道輕輕的呼喚傳來。

  他看見顧柚芳站在面前。

  蓮蓬亂亂的垂肩秀髮,一個可以塞很多東西、好像要去流浪的大背包,黃色格子衫外罩流勞長背心,黑雙短褲,一雙迷死人的長腿下是流行的羅馬鞋。

  「你怎麼了?」顧柚芳走到他面前。

  他不知道在想什麼,直牢牢盯著她看,看得她心慌慌。

  「你去哪裡了?」看見她,姜蘭澤心底鬆了好大一口氣。他倚著身後的街燈,有些虛弱的微微一笑。

  「和客人去看夜景。」顧柚芳走近他,見他的臉色有些不好,她將手背入往他額上一放,「生病了?」

  「我沒生病。」姜蘭澤把她的手拿下來,看了一下手錶,又抬起頭給她一個超大的笑容,「最後一分鐘,還來得及,祝你生日快樂!」

  「你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和他四目相接,凝望著他。

  「嗯。」他點點頭。

  「有沒有生日禮物?」

  「本來有,想帶你去吃大餐,怎知你手機沒開,我跑去萬國撲了個空,又從你家裡等到外面這裡來,來的時候是上弦月,現在月亮都圓了。」姜蘭澤指著她家到街燈的距離,又抬起頭指著天上的皓月。

  顧柚芳微笑著隨他看向月亮,又凝睇著他,「大餐吃不成,怎麼辦?」

  「這不能怪我,怪你和別人看夜景去。」他沒啥元氣地說。

  抬起他手,她看著表步的時針和分針。十二點零三分。

  「真可惜,來不及了!」顧柚芳輕輕搖搖頭。

  「來不及?」

  她先是默不作聲,然後慢慢靠近他,唇只要輕輕一碰就能觸及他的頰。

  「雖然生日禮物沒有人補送的,但我決定大發善心不讓你欠我到下輩子。」終於,顧柚芳把唇印上那張老是似笑非笑的唇。

  都是他!他站在街燈下等待的身影揪緊了她的心。

  她喜、她憐、她禁不住,但她實在太緊張了,差點咬破他的嘴。

  吮吻廝磨的力道控制得不好,繞在他背後的雙手又太用力,不太浪漫地蹩手蹩腳,但忍不住就是好想好想吻他抱緊他。

  氣象報告說今夜凌晨颱風會從南面進入寶島,小雨來得正是時候,絲絲打在他們臉上。

  聽說雨季恆河氾濫時,印度蒼生都是微笑著逃到樹上的。姜蘭澤這麼想著,不動如山。

  顧柚芳慢慢抬起頭,不知所措,心底有一絲害怕他會覺得被侵犯,不高興。

  姜蘭澤凝視著她,眼眸發亮。「這樣就夠了嗎?」他沙啞的嗓音低低地說著,大掌抬起她的下顎。

  朦朧的街燈,微微的香氣,淡淡的喘息,夜晚的風,還有她被吹亂的發……

  他的唇壓下,他們之間再也沒有聲音,他給了她足以令人窒息的火辣辣熱吻,宛似夏天的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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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6 11:17:45
  第七章

  今晚,顧柚芳自然沒有回家,姜蘭澤也沒有回角田。

  這是首次他們倆在萬國、角田或她家之外的地方過夜。

  有一次,她陪他在萬國喝得爛醉,他們兩個人各據一張沙發,在包廂裡睡到隔天才醒,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另外一次,他在她家過年,她母親好客地留下他,她讓出自己的房間,和弟妹們擠一晚。

  這回,和以往完全不同。

  他們孤男寡女來到飯店。

  也許是兩人之間太熟了,為了等一下要做的事,他們特地先到超商買酒。

  進房時,姜蘭澤紳士地讓女士優先,聽到身後房門關上的聲音,顧柚芳的心狂跳了一下。

  這裡是飯店十三樓的房間。白色的床鋪、被單、雙人枕,米色的窗簾,深色的木頭桌椅,電視櫃旁有個小冰箱,姜蘭澤越過她身旁,將百貨公司贈送的購物袋放在櫃子上,從裡面拿出兩瓶酒,其餘的放進冰箱裡。

  顧柚芳一時無法靜下心來,走到窗邊,顯得侷促不安,經過一段長長的沉默與對視,她明白他是給過她機會掉頭離開。

  她慢慢移至床邊。當她解開衣服扣子的時候,他脫掉上衣。

  脫去褲子時,他正背對著她。她身上只剩下內衣褲,躲在被子裡。

  「感覺不到今天會有颱風來。」姜蘭澤他回過頭對她笑笑,之後手上拿著酒走過來。

  「明天才會影響北部。」他們的眼神祇有交會片刻,顧柚芳接過其中一瓶酒,打開瓶蓋率先以大器的喝法喝著。

  「今天又來了幾個住宿的客人,我故意丟下工作,讓賴叔去忙。他需要一些時間讓腦袋清醒。」姜蘭澤在床沿坐下。

  「不是因為我的生日才來找我?」顧柚芳又灌了一口酒。

  「主要是想看你。」

  他烏黑的眼瞳閃爍著光芒,更增添他異樣的光彩。

  「有多想?」

  顧柚芳咕嚕咕嚕,飛快地讓酒瓶見底。

  她不敢看他,低頭一個勁的瞧著白色的被子。

  一物降一物,不只是在自然界,也是人和人之間的法則。

  尋降她的那一物,這就是人生之所為何來。

  「比一般平常的時候再想一點。」姜蘭澤伸手輕碰她的臉頰,食指抹去她唇邊的酒漬。

  就是眼前這個女人?他生命中的真命天女?他不是很確定,但他們接吻時的感覺很好,好到讓他不想放手,想要一直吻下去。

  「聽起來還不夠是我心中所想的很想、很想。」

  顧柚芳握住他的手,以臉摩挲著那溫熱的掌心。

  如果他願意說愛她……她很想聽,但她知道他們還沒到那個地步。

  他想要她,像一個男人要一個女人那樣,但現在他的心仍然有很多不確定。從姜蘭澤的眼裡,顧柚芳看得出這些。

  「失望嗎?」他把手中的啤酒喝完。

  「一點點。」她將枕頭抱在胸前。

  「要不要再喝?」

  顧柚芳點頭。這種酒精濃度低的梅酒再來十瓶她都不會醉。

  姜蘭澤在把酒交給她的時候拉住她的手,晶亮的眼眸注視著她,「你還沒許願。」

  「對喔,要許什麼願好呢?時間也過去了。」

  「感謝老祖宗,十一點到一點都算是同一個時辰,你還可以許願。」

  「你好聰明喔!」顧柚芳誇讚著,趕緊低下頭,拉著他手便打算開始許願,忽然問道:「要說出第一個和第二個願望嗎?」

  「想說就說。」

  「第一個是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平平安安。第二個是希望我們可以發大財——俗不俗氣?」

  「很俗氣。」但他笑得開心。

  「第三個願望,我就默許在心中羅。」

  一會兒後,他問道:「許好願了?」

  「其實我覺得許願這種事不一定有效。有一年我和姐妹淘去看流星雨,許了八百個願望,至今好像一個也沒有實現。」

  「至少你現在在我的身邊。」

  「是啊……呃?」

  「你真這麼想?」

  「你仔細回想看看,你有沒有對著流星雨許下一個『讓我遇見白馬王子』的願望?」

  「哈哈,沒有耶!我是務實型的女生,要許願也是希望青春不老之類的。」

  顧柚芳興致一來,眼眸不自覺睜得大大的,有些嬌憨的比手劃腳,松的髮絲順著雪白的雙肩垂下,俏麗的鼻尖逗趣地皺了皺。

  「那年的流星雨很多,有時一秒就會閃過三或四個流星。大概是覺得自己當時迷信好笑,到後來我還許了一堆奇怪的願望,連可以再讀一次高中這樣的怪願望都冒出來了。其實高中導師並不喜歡我,那時候我不知道怎麼當個討人喜歡的女生,花在課本上的時間不多,常常參加聯誼,但是最後那些一塊聯誼的人叫什麼名字我全都弄混……」顧柚芳對姜蘭澤打開了心底的密室。

  當她陷入往事,稚氣未脫地滔滔不絕時,姜蘭澤以唇封印住她的。

  她的翹鼻子、高額頭、小巧的嘴唇和那副閃爍著期待的眼神都落入他夾帶著溫柔又激情的箝制裡,乾淨俐落,不拖泥帶水,

  如惶惶無知的羔羊注定逃不過灰狼的獵捕。

  自此,往事再也不能由顧柚芳的口中任意勾動流洩。

  她緊繃的神經也轟然一聲瓦解。她一定是發燒,眩暈了,要不然她不會如此綿軟無力。

  銷魂是因為有魂可寄,他是她掌紋的秘密,彎弧、漂亮、沒有崎嶇。

  體溫甚高的他們,體內熱血沸騰,蔓延至四肢百骸。

  姜蘭澤順著她頸子吻到胸前,她企圖以雙手阻擋。

  「別看著我,不要看。」朋友們都說她身材好,但她仍忍住在他耳邊低聲哀求。

  「你很美。」

  他大膽而赤裸地盯視著他,扳開擋住雪峰的手。

  「把燈關掉好不好?」顧柚芳能看見融入黑暗的姜蘭澤美好的肌肉線條,山巒般淺淺伏動,像是蘊藏著無限潛能。

  壓在她身上孔武有力的身軀顯得那樣龐大,有主宰她一切的力量,她戰傈著,也期待著,聽任他擺佈。

  時間之神轉身也順道帶走了時間的意義,她的存在是因為他而存在。

  姜蘭澤仔仔細細地舔嘗顧柚芳渾身的柔膚。

  她發出細細的低吟,這樣的聲音羞得她想再次躲回被子裡,但他不容她逃遁,立即和她來場令人血脈賁張的法式熱吻。

  兩人吻得天昏地暗,像烈火蛾,將嬌羞融化為微弱的顫抖,化腐朽為綺麗瑰燦的神奇。顧柚芳快要不能呼吸,姜蘭澤也是,他用國地吻著她,咬破她的嘴唇,她喊了聲痛,感到有血珠湧出來。

  「都怪你太甜了。」姜蘭澤柔聲呢喃,再次溫柔地吮吻她和那些血絲。

  顧柚芳無辜地苦笑。

  「對不起。」他捧著她的臉,對著她唇畔呵氣。

  「你希望我說沒關係嗎?」顧柚芳尚能與他開玩笑。

  「希望你說再來一次。」

  「我比較想要你好好愛我。」

  姜蘭澤吻她吻得幾乎要把她的靈魂吸進他身體裡。

  顧柚芳的纖纖玉指陷入他結實的臂膀,嬌軀如在汪洋中尋得浮木,緊挨著他。

  快要醉,也快要墜落了,那種單純的渴望,明顯得讓顧柚芳受不了。

  於是她也狠狠回吻著姜蘭澤,但她多了欲擒幫縱,吻他一次,掙脫開一次,否則便會溺斃在他的吻裡,死得既瞑目且明白。

  但相思漫漫,無論今生、來生,她即使死去也無法將他遺忘。

  顧柚芳只能如臨深淵地走在姜蘭澤將她帶來的這個軌道上,圓一個夢,了一道今世的癡嗔怨礙。

  她是愛他的,所以她在這裡。

  目光望著他,她心裡滿滿皆是他。

  她相信姜蘭澤也愛她,愛得或許沒她愛他那樣多,但總之也是愛。

  他一面眷戀地舔著她豐嫩的唇瓣,一面用手指愛撫著她,當他的長指越過她的肚臍,來到雙腿間的禁區,她完全禁不起這烈火般的煎熬,當場化作春泥,任他吻弄。

  顧柚芳的心跳交纏著姜蘭澤的吐息,愈來愈分不清彼此。

  她渾圓的豐滿抵著男性熾燙的胸膛,雪白光滑的兩條美腿勾著他,求他趕快佔有。

  「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慢慢來。」姜蘭澤以無比慵懶的聲音說。

  而她盈滿無盡浪蕩的嬌吟,柔軟的發對照雪白的肌膚,嬌媚得不可思議。

  一整晚,他就這樣慢慢的與她纏綿,折磨得她欲仙欲死,渾然忘我。

  她陷入情慾裡,不能自拔,哀鳴著只活塞男被他全面佔有。

  當他終於進入她,挑起燃燒的慾望,她覺得他同時佔領了她的靈魂。

  而她的身子今晚已經不知歷經過幾回高潮,雪峰嬌蕩,目光瑩亮,姜蘭澤把她拉向他的懷裡,把她的嬌吟納入他的嘴裡。

  顧柚芳的手指滑過他古銅色的背,來到有力擺動的健臀。

  她不斷低吟,臉蛋嫣紅,緊緊擁抱著他,絲緞般細嫩的勻白小腿在他腰上形成完美的交叉。

  姜蘭澤如同他所說的,用一整晚來和她歡愛,極其纏綿,極其溫柔,極其瘋狂。

  他在她身體裡掀風作浪,她在他的臂膀和背上留下指甲抓痕。

  天地就這麼消失,宇宙也彷彿不見了,他要記住她身體每一處幽微的顫動,也要讓她的肉體和靈魂牢牢記住他。

  直到窗外晨曦漸亮,激情才平息。

  每當颱風天來到,這個城市才感覺不會那麼喧鬧。

  大自然用它的力量,想要人們閉嘴,大概也只能這樣。

  風雨瀟灑她也瀟灑,顧柚芳撐著傘獨自一人踩著愜意輕盈的腳步走向家門。明明昨天走著的路,她今天走來完全感覺不一樣,像踩在雲端。

  顧柚芳沉浸在快樂的情緒裡,以至於沒有發現家門口有三道秀麗的熟悉身影。

  直到一道聲音向她劈來。

  「說!你昨天跑哪去了?我們要幫你慶生,卻找不到你的人!」

  原來是她的好姐妹趙倚樓、唐紫漁和李雲裳來她家來堵人。

  「大風雨的還來,真服了你們。」

  顧柚芳撐著傘小跑步來到門簷下,短短的五公尺,斜風驟雨還是把她淋得半濕。方才姜蘭澤原想送她到門口,是她拒絕,要他先行離去。

  「我們是用心良苦,怕你一個人不知道要怎麼過生日!但是看有某位人士比我們捷足先登。我們好可憐,你見色忘友!」風雨太強,趙倚樓遮在頭頂上的報紙已被淋濕。

  「先進去再說吧。」

  顧柚芳從背包裡掏出鑰匙,讓三位朋友隨著她進屋。

  「你們吃過了嗎?」進屋後,她一邊問著,一邊探頭控腦,心想家裡怎會沒有人。

  她突然想到母親之前說過,今天是爺爺的忌日,要回老家祭拜。可能是放颱風假,他們把小弟和小妹也帶去了,至於何媽,母親應該是不想讓何媽孤單一個人才硬把人家帶去,她非常明瞭母親的古道熱腸。

  三個女人全看著顧柚芳,搖搖頭。

  她去浴室拿了一條乾淨的大毛巾走出來,讓她們擦一下身子。「要不要我拿衣服給你們換?」

  「不用,還好你回來得早,只淋濕一點點而已。」李雲裳接下毛巾。

  顧柚芳打開冰箱找食物,回頭問好友,「只有水餃,要不要?」

  「這種天氣又不能再殺出去,勉強接受。」唐紫漁道。

  「好不容易有颱風假,本來要去看電影,但雲裳說不想去。」趙倚樓說。

  「很久沒看到柚芳了,難道只有我想,你們就不想她?」李雲裳蹙眉問著好友們。

  「聚會也不來,你這陣子到底在忙什麼?」唐紫漁問身顧柚芳。

  「晚上忙賺錢,白天忙睡覺,就這樣羅。」顧柚芳輕描淡寫地道。

  「才怪!」趙倚樓走到她身旁,用力地嗅嗅,「不尋常。」

  「你嗅到是銅臭味、酒味和煙味啦。」顧柚芳故意這樣說著。每天待在酒店包廂裡,所有的氣味亂七八糟的融合,她難以倖免。

  「不,你身上很乾淨,沒有你說的那些味道。」趙倚樓道。

  「我們打電話去角田,是賴叔接的,他說姜蘭澤昨天也消失不見喔!」

  李雲裳拿過顧柚芳手中的水餃盒,好讓其他兩個人拷問她,轉過身前去燒開水準備下水餃。

  「嗯,我們昨天是在一起。」顧柚芳直截了當地承認。

  「你們上床了?」趙倚樓笑得很曖昧。

  「最好是。」顧柚芳盡量克制自己別臉紅,「我們是一塊兒討論賴叔和何媽的事。你們可能還不知道,他們兩個人情海生波了。」她半真半假地道,真的是旁人的事,假的是她和姜蘭澤的事。

  「電話裡,賴叔的聲音確實是有些不開心。」李雲裳從廚房走出來。

  「他要結婚了,新娘不是何媽。」顧柚芳簡短地解釋,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幸好話題沒再繞著她和姜蘭澤,不然她的假鎮定可能會被識破。

  「為什麼?他們明明是一對不是嗎?」唐紫漁曲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起桌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她對這個話題不是很有興趣,比較關心颱風什麼時候走。

  「我也很頭痛,不知怎麼幫何媽。有個女人說懷了賴叔的孩子,賴叔深信不疑。你們覺不覺得整件事有些怪怪的?」顧柚芳從冰箱裡拿出柳橙汁倒給大家喝。

  趙倚樓喝了一口,「哪裡怪?男人就算七、八十歲也能讓女人受孕。」

  「我是指那個美容院老闆娘,她外表很摩登,看不出來會喜歡賴叔這種憨厚的男人。」

  「她該不會是想把肚子裡的種栽贓給賴叔吧?」李雲裳語出驚人道。

  「我們真是心心相印耶,雲裳!」顧柚芳和李雲裳打開來的手掌互擊了一下。「我也這麼想過。」

  「這樣一來就是活生生的八點檔連續劇,美容院老闆娘是壞女人,賴叔是笨蛋,何媽是苦旦。」唐紫漁忙著看電視之餘,抽空插話。

  「賴叔該不會這麼笨,想當現成的爹吧?」趙倚樓問。

  「他真的相信自己是那個娃兒的爹。」顧柚芳歎道。

  「你們光在這裡討論沒有用,必須付諸實際的行動。」唐紫漁又放了一道冷箭。她並不太關心這件事,但心思不會比她們少。

  「你是指徵信社調查那個女人?」顧柚芳說,也窩進沙發裡。

  「水餃好了,一人十個。」賢慧的李雲裳把盛著水餃的盤子端到大家面前,自己也坐了下來,先喝口柳橙汁。

  「重點是請徵信社的錢誰出?」唐紫漁閒閒地問。

  姜蘭澤並不小氣,但心有餘力不足,無法慷慨到那個地步。

  顧柚芳要是傻傻的說她自己來出,她可是要罵人的。

  何媽是當事者,最師出有名了,但她知道何媽是個節儉的人。

  「我……」顧柚芳剛開口就被唐紫漁瞪得把話吞回去,改口道:「我可以和姜蘭澤、何媽分擔這筆費用。」

  「你錯了!最該付這筆費用的人是賴叔!」李雲裳笑嘻嘻地說。

  「他看起來很相信那女人,不會贊成我們調查她。」

  顧柚芳心虛和好友們分享水餃。雖然已經在飯店裡吃過東西,可是她和姜蘭澤做的「運動」太耗體力,肚子仍餓著。

  「等查出真相,確實是那個女人騙他,你們就能堂堂正正跟他拿這筆錢。」趙倚樓一邊吃著餃子一邊說。

  「如果查出來不是這樣呢?」顧柚芳說。怕就是怕這個羅。

  「你們都相信這可能是真的嗎?」唐紫漁問。

  顧柚芳、李雲裳和趙倚樓全搖著頭。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唐紫漁又道。事情盡早有個結論,她們就不會吱吱喳喳妨礙她看電視。

  「知道該怎麼做了!」顧柚芳說。接下業,她、趙倚樓、李去裳三個人異口同聲,一致說出四朵花多年來的口號,「勇往直前,不要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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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26 11:18:36
  第八章

  懷疑,是一種稱上不好或壞的Feeling。

  能令人有fu的是懷疑帶來的結果。

  角田民宿今日沒有營業,二樓的陽台被商借為談判地點,賴叔沉著臉坐在觀景座椅上,他的對面是風韻猶存的美容院老闆娘。

  陽台下,老闆和新歡——顧柚芳,兩人神情恬靜地正在那裡做日光浴。

  顧柚芳半躺在長椅上,頭戴草帽。她拿開身上的浴巾,露出明亮的泳裝,一雙纖腿在水裡徐徐拂動。

  「夏威夷的陽光好耀眼。」姜蘭澤發出舒服的歎息。

  他正在顧柚芳身邊,戴著墨鏡,只穿著一件沙灘褲,露出他些毛茸茸的胸膛,雙腳也浸泡在水裡。

  「嗯,海浪真美,像億萬顆藍寶石聚集在一起。」

  「還有沙灘,沒有石子乾枯的野草,沙軟得就像鹽巴。看見了沒?一望無際的海與天邊交接處那美麗的水平線。」姜蘭澤拿下墨鏡,手指著前方。

  「而且沙灘上有我們愛的足跡。」顧柚芳朝他甜蜜蜜的笑著。

  「對,足跡一直延伸到天際。琴酒?」姜蘭澤將一隻高腳杯遞給她。

  「謝謝!能忙裡偷閒,大老遠的跑來度假,我們真是超級幸福!」

  她臉色紅潤,發像盾形紋一般掠繞在嬌滴滴的臉旁。

  「讓我們的敞篷車放點ROCK來聽聽怎樣、」姜蘭澤朝顧柚芳做出一個凶狠大野狼的表情。

  她配合演出,裝成無辜的小紅帽。「我覺得這時候比較適合聽EnnioMorricone的《therefromcinemaparadiso》。」

  「順從女士的意願,那就來一首《新天堂樂園》!」

  姜蘭澤一彈指,之後音樂馬上從前方傳來。

  「你們在做什麼?」打開前門走進餐廳旁庭園的何媽,以奇異的目光看著他們兩個。

  「何媽,你怎麼來了?」顧柚芳驚訝地拿下頭上的草帽。

  「我來拿走我的東西。」何媽道,不明所以的看著這兩個人的腳泡在水桶裡,前方放了一個小幾,幾上擺著一部開著的電腦,螢幕上是海灘的景致,但響著不知什麼碗糕的音樂。「你們這是……」

  「沒辦法,我們又要談情又要掙錢,只能先假裝是在夏威夷度假。」姜蘭澤從容的拿下墨鏡,爽快地笑道。

  他正和顧柚芳在交往的事,方圓百里內的人和動植物皆知。

  關於新的戀情,他沒刻意低調或高調,倒是顧柚芳超高調。

  那句愛她,他仍然沒說,因此顧柚芳仍然對情敵黃曉蕾虎視眈眈,黃曉蕾一天沒結婚,她一天不能安心,但是,如果黃曉蕾結婚了,她是不是就一定安心,這她可不敢保證。

  只能說愛情無可救藥,沒有人能拯救她,除了姜蘭澤。

  幸好他到目前為止的表現令她很滿意。

  不像有些男人,交往前後的態度或行事作風差很大,他會主動到她家關心她的父母和弟妹,不只是用嘴巴說說。

  至於他那個家,他說太烏煙瘴氣,但如果她真想見識,他也能帶她前去拜訪他的母親以及舅舅等親戚,前提是請她先自備心臟藥。

  「對啊、對啊,夏威夷耶,我們打算明年去,現在先預習畢生第一次激情浪漫的難忘異國之旅,到時候去了才不會被笑土包子。」顧柚芳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顯示出她的好心情。

  呵呵,她和姜蘭澤談戀愛,發現他們很多地方就像上帝打造出來的相同模印,一拍即合,默契好得驚人,但出槌的時候也有。

  「何媽,你還是不要上去比較好。」姜蘭澤道。

  何媽的房間必須經過樓上那兩個正在談判者的所在之處。

  「老闆,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我知道你人好,給我和老賴工作,說穿了你是收容我們。我以後不能再幫你,也不會回來了。」關於姜蘭澤所擔心的事,何媽還沒走進角田前便從對街看見,也更加死心了。

  「怎麼不回來呢?賴叔搞不好會和那個女的分手!不,是一定會分手!」

  顧柚芳怏怏地說道。「何媽,徵信社拍到美容院老闆娘這陣子都和一個男子幽會,兩人很親密,對方好幾次留在她那裡過夜,也查出那個男人其實就是美容院老闆娘現在的情人,將要進牢裡被關。」

  「事情已經很明顯,美容院老闆娘是別有居心的接近賴叔,想利用機會把肚子裡的孩子賴給他。賴叔的真命天女不是她,是你。」姜蘭澤做了個完美的結論。

  「謝謝你們這麼關心我,這陣子為我忙裡忙外。老賴的事我不管了,我已經看破紅塵,決定出家去。」

  「出家?」顧柚芳和姜蘭澤均呆住。

  從夏威夷到出家,令人震驚的程度彷彿鐵達尼號撞到冰山,由於劇情跌宕起伏得太厲害,顧柚芳忘了自己的腳正在水桶裡,一時只想勸何媽別幹傻事,為此她差點跌倒,幸好旁邊有情人扶住她。

  「阿娜答,謝謝你。」

  顧柚芳朝姜蘭澤臉頰飛快啄了一下,又趕緊來到何媽身旁。

  「何媽,再想想吧,別急著作出決定。出家也不好玩,對吧?而且你和賴叔還沒有去鐵馬游呢,你不是挺想去的?」她拉著何媽的手道。

  「我無兒無女無牽無掛,不如皈依佛祖。」何媽語氣堅定。

  「無牽無掛也不一定要出家,佛祖說你心中有袍便行了。」姜蘭澤說得挺認真。

  「親愛的,連這個你也知道。」顧柚芳點點頭,崇拜地看著姜蘭澤,只怪自己書讀得太少。

  「都略懂一些,生活多彩多姿一些。」姜蘭澤說著《赤壁》裡金城武打趣掛在嘴邊的話。

  「何媽,佛祖不收你呢。」顧柚芳回頭說。

  「你們別勸我了,我已經決定要出家。」

  「如果你要出家,那我就離家出走。」

  突然插進來的一句話,令他們三個人一起回頭。不知何時,和何媽同樣住在角田的賴叔,悄悄來到他們身後,聽見了談話的內容。

  「這裡留給你們。」姜蘭澤望著兩位當事人道。

  他拉著顧柚芳的手步出庭園,正巧看見美容院老闆娘氣呼呼的從樓梯上下來,瞪了他們幾個一眼之後便離去。

  三角戀,一人出局。

  一、二壘有人,兩好三壞滿球數。

  角田民宿貼滿了紅色的雙喜字,彩色的氣球也無處不在。

  顧柚芳站在椅子上,正在門口掛上喜氣洋洋的紅色大綵球,姜蘭澤在吧台裡為明天的六十名賓客做調酒。

  趙倚樓和唐紫漁在餐廳裡面,為六張大圓桌鋪上粉色桌巾,再放上一束香水百合,透明的花瓶能看見綠色長莖,花朵怒放。

  每張給賓客坐的椅子,都繫著一顆象徵幸福的彩色氣球,玄關、窗台等地方也像童話屋般掛滿氣球,等婚禮結束後,這些繽紛的氣球就要被放上天空,為新人祈福。

  李雲裳正為那件租來的白色禮服在胸口處做修改。「看何媽平時穿得寬鬆,沒想到有E罩杯。」她一邊拆縫一邊說。

  「實在太令人意外,她和賴叔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歲的人,竟然比年輕人更猛,要來個閃電結婚。」唐紫漁插著花,嘖嘖地搖著頭。

  「這叫為愛不顧一切往前飛。」趙倚樓走到吧台前,向姜蘭澤要了一杯調酒試喝。

  「希望他們飛到幸福的雲端。不過,真有一種嫁女兒的心情!」顧柚芳固定好綵球,輕盈地跳下椅子。

  「他們的衝動,我們真該學一學。」姜蘭澤意有所指的看向顧柚芳。

  她每天陪他睡,妻子該做的她都做了,他想給她一張證書卻被拒絕!

  而且得不到遭拒的理由,她總是悶不吭聲,只給他一句「自己想。」

  女人,真是一種美麗奇妙又深奧難懂的動物,要是想得出來,他有必要問她嗎?

  他為自己找了四個選項,但暫時沒有一項得到確定。

  一、求婚的方式不夠創意。

  二、目前他的收入不穩定。

  三、她其實只是想玩玩。

  四、以上皆非。

  第三個選項尤其像魔鬼拋出的答案,令專情如他愈想愈一肚子火,偏偏他不是顧柚芳肚子裡的蛔蟲,她不明說,他百思不得其解。看來真該向愛情達人賴叔請教一番。

  「衝動就免了,人要結婚還得先弄懂結婚的意義!你別小看人家,他們老大不小,要把握剩下來的日子,這份情意也是經歷過風雨的。」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顧柚芳聞言,會意地望著姜蘭澤。

  「我沒放大自己小看別人,我只是弄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肯嫁給我?」

  姜蘭澤此話一出,李雲裳、趙倚樓和唐紫漁倏地飛快低下頭。來了、來了,就有好戲看了。

  「你用心自然就會明白。」顧柚芳咬著唇。她心裡當然是想嫁給他,但有些事不能隨隨便便過關。

  「真是玄之又玄的答案,比手劃腳能不能猜出謎底?」姜蘭澤嗤之以鼻。

  女人老愛男人用心,問題是男人用的心,女人何嘗懂得!

  「你別不正經,我很認真。」顧柚芳蹙著眉頭衝到姜蘭澤面前。

  「我比你更認真一百倍!」姜蘭澤正眼迎戰。

  「不像,你看來像痞子。」顧柚芳氣他的半吊兒郎當。

  而且她也不明白前陣子他只關心著他的生意,冷落她,為何這會兒卻急著要結婚?再說哪有人像這樣求婚求得不甘不願,用兩隻怒眼瞪著人!法律沒規定他求婚她就得嫁,雖然她很想嫁,但目前有些事情她還放不下心。

  「啊哈!《痞子英雄》,二00九年風靡台灣的一部電視劇。很可惜,你沒找到吳英雄,只找到痞子姜蘭澤。」

  「我是文明人,一個腦袋清醒、理智,能解決問題而不是製造問題的人。」顧柚芳一連深呼吸好幾口氣,催眠著自己,不想節外生枝和他吵。

  「看起來你正七竅生煙。」姜蘭澤火上加油。

  「到底,你,還想不想娶我?」

  她瞪著他。可恨!真想把他殺了!

  更想狠狠地吻住他說話不討喜的嘴巴。

  「想破頭也沒用,人家不嫁。」

  姜蘭澤沒有指名道姓,但在場的人都曉得那位人家就是顧柚芳。

  空氣裡飄散著酸酸香香的檸檬味,他把切好的檸檬片用保鮮膜封住,等待明天放進調酒裡即可。

  忙東忙西,他就是不理會氣得直嘟著嘴的顧柚芳。

  為什麼從前他能和眼前這個火爆女郎維持哥兒們的關係,現在卻一天到晚只想把她拖上床?

  夜晚,她像卡門,白天她是聖女貞德。

  而他從早到晚都是貨真價實的野獸!想在角田各處同她做愛。

  這慾望來得太猛烈太衝動,有時姜蘭澤都覺得自己下流、猥瑣又邪惡。

  照這樣下去,他們的小寶寶很快就會接二連三來報到,他可不想孩子沒名沒分,做娘的不是他的妻。

  阿門!就連他們正唇槍舌劍,他也只想把她壓在身下蹂躪。

  「呃,你們還記得明天這裡要辦喜事吧?」三朵花終於決定打破沉默,率先跳出來說話的是趙倚樓。

  「以和為貴才能為新人招來好運。」李雲裳抱著白紗禮服道。

  「有什麼事等明天過後再商量。」唐紫漁捧著一大束香水百合,憋笑得快受不了。其實不只有她,連李雲裳、趙倚樓也是如此。

  「要笑就大聲笑出來吧!」顧柚芳瞧好友們臉皮快撐開,嘴唇快咬破,就是為了忍住不笑,因此好心地說道。看來有好一陣子,她會是她們取笑的對象。

  但顧柚芳更在意的是,這段情不能再這樣下去。

  怨一積多,便會埋下日後分手的惡果。

  她把害她落至這境地的罪魁禍首拉出吧台,往二樓奔去。他們需要一個沒有第三者的空間,好好冷靜的談談。

  好戲落幕,他們下台,沒給一鞠躬,卻博得身後好友們如雷的滿堂笑聲,甚至有人笑得跌到椅子下去了。欲知逼婚後續,且聽下回分解。

  冷靜,嗯,先讓他們好好吻個夠。

  談一談,當然可以,等他們互相扒光對方的衣服在床上滾幾回再說。

  沒有先好好愛一回,他們之間強大的性吸引力根本沒法讓彼此能夠清楚、有條理、正經八百的談一談。

  但到底是要談什麼?

  顧柚芳被吻得天旋地轉之際,努力掙扎出一點點腦袋空間想著。

  嗯,她想起來了,他們要談結婚。但她拉姜蘭澤進房後,他便把壓在門板上,將手探進她的裙裡。他像氣血方剛精蟲沸騰,從來沒有做愛過的猴急小伙子,搞得她也熱情百分百。

  顧柚芳喜歡姜蘭澤對她的那份不可遏抑的渴求,那令她有種身為女性的虛榮感。

  「等一下!我們好像有事情必須先談清楚。」

  出師未捷,顧柚芳可憐的聲音被姜蘭澤吞沒。

  「一下下,談一下下就好。」她乘隙又道。

  但姜蘭澤已迫不及待,粗暴地把她的底褲撕裂。

  從今天早上看著這條裙子,他就想像底下的雙腿昨夜是如何銷魂的勾著他的腰,渴求他一次次的佔有。

  「啊,這是很貴的小褲褲耶!」

  一個專注而執著的狂吻,令她嬌喘吁吁的明白,日後不該把薄薄的、中看不中用、一撕就裂的小褲子看得比他更重要。

  「我自己解。」

  來不及了,衣服的扣子已經四處迸飛。

  蕾絲胸罩裡的一對豪乳,像是急欲呼吸自由空氣般彈跳出來。

  「你這樣揉,有一天人家的胸部會被你揉壞啦!」

  顧柚芳恍恍惚惚的嬌吟沒有停息,怎知無心的一句話終於引起這只壞壞大野狼的注意。

  「是假的?」姜蘭澤遲疑地凝視著眼前這對極吸引人的香凝雪峰。

  怎麼可能?這麼柔軟,這麼甜美,竟然有可能是假的!打死他都不會相信。

  可是會揉壞又是怎麼回事?

  是可能忽然爆破,一個鹽水袋從裡面飛彈出來,砸瞎他的眼睛?

  手心裡的沉甸重量,霎時變得宛如外星來的怪物,他泫然欲泣,哀痛欲絕得不知如何以對。

  「什麼假的?」

  顧柚芳沉醉在姜蘭澤激起的情慾裡,腦子沒進到他的語意中,隨著姜蘭澤的視線看去,她才恍然明白,又羞又氣,嬌嗔著作出嚴正聲明。

  「我沒隆乳,胸部是真的!我是說你剛剛太用力了,它也是有血有肉有神經的。」

  嗚嗚,為什麼他們之間必須談論這種事?兩性身體構造不同的課程,不是應該在國中就上完了?她身為女性的尊嚴可說是嚴重受到打擊。

  「嚇壞我了,我不想時時刻刻擔心會弄壞它。」

  姜蘭澤趕緊對有血有肉有神經的漂亮胸部溫柔以待。

  原來只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幸好他剛剛有強忍住差點奪眶而出的男兒淚!

  「我們不會時時刻刻都在做,你犯不著時時刻刻都擔心這種事。」顧柚芳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他以肢體語言告訴她,他是多麼時時刻刻都想和她共效于飛。

  三、兩下,顧柚芳便被剝個精光,只等待著被他吃下肚。

  他的大掌沿著她肩滑腰細臀圓的身體曲線撫摸著。

  往下揉撫她不安分的俏臀,當他握著她的俏臀壓近他虎虎雄風的身軀時,她立刻感受到貼在小腹上扎扎實實的興奮,一股股像帶著火焰的浪潮令她濕透了。

  不是第一回,也不是最後一回,顧柚芳被姜蘭澤陽剛霸氣的舉止懾得芳心亂顫,呼吸急促,雙頰緋紅。即使世界末日來臨,她仍會無以復加、無藥可救地匍匐拜倒在他西裝褲下。

  他低下身讓兩人結合,等到完全進入時再抱起她。

  她感受著他使勁地進入,裸背抵著門,雙腿勾著他的腰,玉臂緊攬著他的頸項,潔白似雪的豐盈上,兩朵櫻花緊貼著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她從來沒想過他們總是歡愛多久。

  光陰似流水,流水又換成他們身上的汗水。

  緩慢,激烈,追逐,馬拉松式的歡愛,只要是他給予她的,她都樂於接受。他是一個好情人,許多時候他做到了很細緻的溫柔,令她備受呵護,深感自己有幸身為女人,來生也還要再當女人。

  每一次的結合,顧柚芳總是附在姜蘭澤耳畔發出誘人的低吟。

  不是故意要這麼做,只是在結合瞬間,她少不了他的體溫,她必須緊擁住他,方能體會到那股源源不絕的生命力。

  一旦擁抱,她會攀在他肩頭,他自然會聽到他在進入她身體時她細軟的嬌吟。

  像一道鎖也似密碼,他們很快就習慣了必須如此。

  似乎沒有這樣的第一個感性的完成,就不會接下去的第二個、第三個激烈的撫摸與佔有,無關快慢,他們彼此樂於分享那份力道帶來的絕妙滋味。

  做過愛之後,她和他才瞭解到他們之間不做愛,會是一種畢生遺憾。

  是情人也是知己,無邊無際彼此靈魂和肉體的知己。倘若姜蘭澤不是在萬國酒店遇見她,而她是在太平洋上的某個不知名小島,她相信他仍然會翻過萬重山,越過千重水找到她。

  他們終究會相遇。

  相遇、相戀不是偶然,是一種磁場相吸,累世命定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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