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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小渝]惡質女孩[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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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6 00:24:29 |倒序瀏覽 | x 1
惡質女孩 作者:小渝

他究竟是走了什麼黴運啊?
明明可以贏得飆車比賽的,竟然被個不長眼睛的笨蛋給破壞!
害他摔車不說,肋骨竟也斷了!
本以為這個擁有天使般娃娃臉的女孩是因為良心發現跟著他上醫院,
誰知出院後她竟強將他帶到她那掛著『黑道之光』匾額的家,
一屋子的怪人,不是要對他“試用身體”,就是給他“扎針治病”,
末了還趁他昏睡時給他拴上鐵煉,還是鎖在脖子上!
更可惡的是,她還嬌滴滴的警告他──
不要沒教養的亂吠、不准說髒話、不可以攻擊主人!
還教他“左手握完換右手”的傻狗遊戲!
靠!她把他當成流浪狗了是不是?
吼!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竟然淪落到變成她的寵物,
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他是狗?哼!那她就等著『瘋狗』反撲吧!
他準備打破自己不打女人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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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6 00:25:43
第一章

 初遇
  入了夜後,那青罩山巒,頓失顏色,只剩下心慌的深沉,本是迎風搖擺的綽約風姿,在暮色沉沉下卻成了嘶吼張狂的群魔亂舞,
  翠綠環繞的山巒間,偶爾間雜著銀白秋芒翩翩搖曳,翻飛成層層浪田,悠悠然然地將躁意消弭於無形。
  此乃平日天高氣爽之時的美景一幅。
  倘若遇上個陰沉如晚娘臉孔的陰雨天,天空便像一塊沒擰幹的舊抹布,滴滴答答地惹人心煩;這種時候,也可以自詡為文人雅士,詠唱個古人詩詞,為賦新詞強說愁一番。
  入了夜後,那青翠山巒頓失顏色,只剩下心慌的深沉,本是迎風搖擺的綽約風姿,在暮色沉沉下卻成了嘶吼張狂的群魔亂舞。
  平常人很少會有閒情雅致選在這種時分入山,除非是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
  此刻位於山腰偌大的停車場中,聚集了一些青少年,三兩成群的,慘白的微弱路燈下,映照出他們血氣方剛的躁動表情。不時呼嘯而過的車輛撩撥著浮動的空氣,更添躁意。
  場中一隅,黑色的GP500傲立,與身旁的嘈雜形成強烈的對比。
  孤單的身影蹲著調整前軸的避震器,線條分明的臉上有著不馴的凶煞之氣,讓不善的臉龐更添幾分狠戾。
  ‘欸!阿維,有沒有把握?’頂著一頭刺蝟發束、還是誇張的金色的阿明湊到聿維韜身邊。
  聿維韜頭未抬,專心地調整角度。
  ‘聽說熊仔那一夥這次可是請了個狠角當槍手,放話要把你電到“金細細”,還撂話說要讓你連車尾燈都看不到。’吐了口菸,阿明看好戲似的扇風點火。
  場外的賭注已經下到一賠六,贏了的話,他可就他媽的爽呆了,還可以買輛和阿維一樣的GP500拉風、拉風呢!想到這裏,阿明忍不住癢地舔舔唇。
  ‘車尾燈?’聿維韜冷哼,‘要是在我後面,當然看不到他的車尾燈,白癡!’只會放大屁的傢伙,真有種,就贏了他再說。
  ‘阿維,這麼說,你有把握囉?’聞言,阿明大樂,眼睛仿佛閃出兩個大大的‘$’。‘我就說嘛!熊仔他們軋車,各個輸得慘兮兮,不是摔車腫得像“面 龜”,就是輸得脫褲子。他們上次還用夾攻的小人招數,吼!只消你一招80度旋車打滑,然後加速上橋墩飛車過人,就順利化解,還讓大夥兒看得眼珠都快掉下來 了,其是他媽的厲害!’
  想到那次神乎奇技的風光場面,阿明激動地一掌拍上聿維韜的肩,恨不得自己就是當事人。
  ‘操!卒仔明,你爽個屁呀?你是他馬子還是他阿爸啊?’毛髮茂密、體型壯碩,就像他的別稱一樣像只黑熊的熊仔叼著菸走過來。
  大角來了,阿明縮了縮脖子,摸著鼻子閃到一邊涼快去。
  ‘喂!阿維,要認輸就趁現在,別被我們電到“金細細”才在那邊哭。’
  ‘少廢話,比了才知道。’聿維韜冷哼道。
  ‘好!有種。’看看他們那一夥人,熊仔點點頭,‘先說好,老規矩,我們輸了,二十萬;如果你輸了……’
  ‘知道,等你們真的贏了再說吧!’聿維韜坐下機車、戴上安全帽,一催油門,排氣檔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立刻蓄滿了無限的精力,隨時等著爆發。
  ‘轟——轟轟——’
  一輛銀色的機車在他左側挑釁似地猛催油門。
  聿維韜斜眼睨了對手一眼,然後在銀色的車身上停頓了一下,安全帽下的眼睛不自覺地眯細。
  是他?!
  血液中的好鬥因數開始沸騰,他的唇角勾起暴戾的笑,對一身銀色騎裝的對手比出中指。
  對手亦禮尚往來地回了個‘操’的不雅手勢,雄健的肩聳動著,看來正樂和著。
  圍觀的群眾陣陣鼓噪,‘唷!唷!唷!唷……’
  緊繃的氣氛中,紅布落下,劃出一道豔紅!
  ‘轟’的一聲,兩騎像離弦的光箭般飛射而出!
  ‘上呀!咱們也跟上去!’熊仔跨上車,緊接著追去。
  ‘走!’一夥人隨即跟上。
  追隨的車輛跟著呼嘯,車尾的紅燈在路上劃出流螢道道。
  景物在高速下都成了模糊的光影,從眼角飛掠而過,隨之拋諸在腦後。
  體內的好戰血液滾燙沸騰著,不需要側首回望,聿維韜的身體告訴他,對手緊跟在他黑車身左後方,似炫耀、似挑釁地與他同速壓身轉彎、加油沖速,貼身得宛如他的影子。
  他沒有被銀騎嚇倒,唇邊反而勾起殘戾的笑意,笑中帶著不顧一切的冷漠。
  飆車,重要的除了技術,還要有膽。
  他每戰必勝的關鍵在於他除了有膽量之外,還不怕死。
  車影追逐至急降坡髮夾彎!近乎平行的彎道,是每個騎者的難關。
  唇邊的笑意未減,黑騎的速度不緩反加速,身軀矯健地挪至車身側壓至最低,降低重心地在撞上山壁前的?那雙臂猛力一舉,手臂青筋畢露,趁著銀騎遲疑的瞬間,再以單輪壓著山壁順利旋過髮夾彎。
  前輪著地時,他未回頭,手握拳往後比出中指,笑意更深了。
  看他的車尾燈吧!白癡。
  須臾的遲疑,兩騎之間的差距已然拉開。
  黑騎壓身轉過另一個彎道,車身全部過彎之際,前方數十尺突地沖出個身影——
  ‘SHIT!’
  來不及了!腦中閃過念頭,身體本能地一轉車頭,腳猛力蹬開,聿維韜抱頭往反方向摔出——
  一陣天旋地轉,接著便是後背一陣震骨撕碎的劇痛,他反彈到地上,眼前金星閃爍……
  許久後,待五臟六腑稍稍歸了位,他才睜眼,眉頭緊皺。
  一張他所見過最可愛的娃娃臉蹲在身邊,她俯看著他,圓圓的大眼睛裏有著些許愕然。
  ‘操!你不要命啦?這樣沖出來!’滿腔的怒火讓他一開口就捉狂。
  伍菱幼剛要撫上他的纖白小手一愣,隨即收回身側,她倒吸一口氣,開口道:
  ‘操!馬路是你家的?還是你是李X輝或陳X扁的私生子?只有你能飆,別人不能來呀?!你這樣飆車,以為自己是劉德華是不是?’她也不甘示弱,又酸又辣的挖苦與娃娃臉成極度反比。
  沒料到她有這種反應,聿維韜愣了一下才破口大?,‘他媽的!你不知道方才那情況你很可能不死也將只剩半條命嗎?哪還容你在這裏大小聲!’
  ‘喂!如果不是你飆車在先,我哪有什麼剩半條命的危險!不知反省,還惡人先告狀,你好不要臉!’伍菱幼雙手叉腰,不屑地起身轉頭就走。就是有這種不知死活的人,玩命當耍帥,根本是擾亂社會的垃圾、害群之馬!懶得理他!
  ‘你——’聿維韜氣得伸手要抓她,刺骨劇痛卻猛地從胸口爆開,然後口中逸出痛苦的呻吟,‘他媽的!’
  一分鐘前,他還睥睨世間,現在卻窩囊地倒在路旁,真他媽的!
  劇痛讓他額際直冒豆大冷汗,他只能動彈不得地屈臥,靜待疼痛稍減。
  扭曲的五官緊皺,微顫的身軀承受著莫大苦楚!牙關卻死咬著不止月逸出懦弱的呻吟。
  ‘ㄡ一——ㄡ一——ㄡ一——’
  痛楚間,他聽見救護車的警笛聲由遠而近。
  媽的!他這回是大意失荊州,被熊仔他們逮到機會了。
  可惜!這麼好的對手可能是他一生一回,沒飆完全程……他可以想見對方一定是回以中指了。
  ‘哈……哈……哈……’
  ‘喂!你是撞到腦袋變阿達了呀?幹嘛一個人悶笑個不停,笑得像個神經病!’
  腰側被發聲者踢了踢!
  SHIT!她還沒滾?
  果然,從眼縫瞧見娃娃臉站在他身邊,一臉‘你很不正常’的怪異表情。
  閉上眼,他斂起笑。
  SHIT!
  ‘哈……哈……哈……’
  救護車警笛聲停在他的不遠處,急救人員跑了過來,問了他一些問題,然後替他裝上頸套、抬上擔架,小心的送上救護車,速速往山下駛去。
  ‘小姐,叫你男朋友不要那麼沖好嗎?命只有一條,車騎得那麼猛,很容易摔死的。’急救人員說道。
  小姐?聿維韜皺起眉,從腫起的眼縫間看見娃娃臉不知什麼時候也跟上了救護車。
  摔死?要不是這個出門沒帶神經的女人,他又怎麼會‘犁田’?SHIT!
  閉上眼,他不想再看見這沒大腦的女人,無奈卻關不起耳朵。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猶帶著微微童鼻音的女聲,極輕地哼了一聲,加以反駁。
   ‘對啦!笑連狼素血氣方剛了點,但飆車好歹素不好的樹……不是男朋友也好啦!要素偶女兒交了個飆車族,偶一定會打斷她的腿……’急救人員以老賣老地開始 和她話家常。‘啊就像偶們親戚的隔壁,就有個兒子,愛飆車,結果飆到最後喔!就變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不死又拖累家人……一到假日晚上,偶們救護車就忙 啦!真不租道現在的笑連狼頭殼在想些什麼……’
  煩人的老頭,當著傷患的面長篇大論,以為自己是教育學家還是道德家啊?
  縱使不悅,他們的對話仍是一字不漏地進了聿維韜的耳朵。
  ‘阿伯,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帶著鼻音的女聲再次鄭重反駁。
  ‘SHIT!’這一次,聿維韜蠕動著唇咒?。
  關他們什麼鳥事啊?命是他自己的,需要他們來操心嗎?真是多管閒事!
  ‘真他媽的SHIT!’

  *****

  夜晚的醫院應是寂靜的,週末夜晚的急診室則否。
  車禍意外、醉酒路倒、少年械鬥、打架,食物中毒、急病發作,各種天災人禍的受害者佔據著急診室,醫療人員、警方、家人親友走動穿梭在病床間,隱然是週末夜的另一個熱門聚點。
  急診室的一角,兩個人影正劍拔弩張地怒目相向。
  ‘你還留在這裏幹嘛?’
  ‘哼!我高興,你管我。’
  ‘鬼才理你,要不是你,我現在也不會衰到進醫院。’聿維韜很記仇。‘你沒事就快滾,別在這裏礙我的眼。’
   伍菱幼冷哼,‘要不是你,我也不會進醫院。自己肉腳“犁田”,還小鼻子小眼睛地牽拖我。你嘛幫幫忙,不會騎車就不要騎,省得連累整個社會大眾,又要忍受 你帶來的社會動亂,還要吸收你浪費的社會成本。一點建樹都沒有的人,還好意思在這裏大聲。你不丟臉,我都替你丟臉。’她的臉上儘是不屑。
  ‘既然你都覺得丟臉,還不快滾!’他怒喝,額際青筋暴跳,恨不得把她的毒舌拔掉,本就不善的臉此時更是兇惡狠絕,足以嚇哭孩童。
  伍菱幼臉色卻絲毫不變,深吸口氣,叉腰和他槓上,‘你除了會大聲還會什麼?這裏是醫院,OK?你精氣好、體力足、嗓門大,不代表別人就和你一樣是大猩 猩轉世,請拿出你的社會道德心,輕、聲、細、語!’說到最後她根本是手圈成喇叭狀,湊在他耳邊河東獅吼,大有不震破他耳膜,誓不休的狠絕。
  ‘你要搞清楚,我跟來,是因為我有良心的問題,今天要是一隻狗倒在路邊,我也會送它到醫院。而且,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反咬我一口?萬一你和警方或你家人栽贓我,我難不成還得替你負責嗎?我才沒那麼笨,當然要跟來好好料理個仔細,免得以後當了冤大頭。’
  又是猩猩又是狗,還嘲諷他沒有道德,沒有良知,還是社會動亂始作俑者……她簡直是將他詆毀得徹底。
  偌大的拳頭緊握,他氣得渾身顫抖。
  ‘好男不與女鬥。’他氣得撇過頭,不與她計較。
  ‘好偉大喔!好男不與女鬥?拜託,那是你們男人自我安慰的膨脹用語,根本就是鬥不過,又拉不下面子舉白旗,只好用一句好男不與女鬥作結,以掩飾自己的無能,誇大男人的自尊。’
  再和她說下去,他會忍不住殺人的……不是殺了她,就是殺了自己!
  幸好,在血案慘劇發生前,白衣天使趕來解救一場浩劫。
  ‘聿維韜,你還有沒有其他聯絡得上的親友電話?’護士筆桿敲打著病歷表問道。
  ‘沒有。’他的聲音冷冷的。
  ‘沒有?’病歷上的電話被圈起,旁邊還打了問號。‘沒人來簽手術同意書和繳保證金,醫院不能替你動刀耶!’護士眼尖地注意到點滴流速,放下病歷,調整了下。
  他用沒有打點滴的另一隻手掏出一疊鈔票,‘保證金我自己付,同意書呢?’他伸手就向護士索討。
  護士臉一皺,‘醫院規定不能病患自己簽署同意書,一定要親友。而且你還未成年,才……’她看了眼資料,‘十七歲,最好由監護人來簽比較好。’看不出來
  他才十七耶!現在的小孩發育得真好,真的是‘平平十七歲,大小漢怎會差那麼多’。
  ‘我不需要他來。’不善的臉更陰沉了幾分。
  又是一個問題家庭。護士心裏皺起眉頭。她剛才打了電話通知聿家,聿維韜出車禍的事。
  ‘就算他死在外頭,也不關我們的事。’聿育銘,也就是傷患的父親,冰冷地說完便掛掉電話。
  而後這支電話便再也打不通了。
  ‘沒有人來,我們院方是沒法作主替你開刀。就算你轉院,每家醫院沒有同意書,都不會替你動刀的。’
  ‘又死不了人。’冷絕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只有瞬間僵化的唇角透露了幾分被傷害的脆弱。
  死不了人?現在的小孩實在太不知天高地厚。
  ‘聿維韜,現在的X光片顯示你的肋骨斷了兩根,有腹腔出血現象,如果不動手術,會有大量內出血的可能,這可是會死人的。你再想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家長或長輩?請他們來簽才好。’
  ‘死了就算了!’繃起的臉,迸出話話。兩者同樣地冰冷無溫。
  ‘我來簽!’橫裏砍出一女聲。
  ‘你?’護士打量了下她,‘未成年也不能簽喔!簽了可是要負責任的,小妹妹。’
  小妹妹?伍菱幼翻了翻白眼,已經很習慣被大家誤會了。
  ‘我已經成年了。’她拿出身分證,上面的出生日期果真證明她已足二十歲。
  ‘多管閒事。’聿維韜不領情。
  ‘我早就說了,今天要是只狗我也不會扔下它不管,何況……’伍菱幼甜笑,侮辱性十足地拍拍他的頭頂,‘雖然長得臭老,可是未成年就是未成年,大人講話,小孩子不要插嘴。知道嗎,弟弟?’
  弟弟?聿維韜可氣極了。
  ‘我和你去辦手續。’只可惜壓根兒沒人理會小弟弟的彆扭,伍菱幼和護士走開,獨留男主角恨得牙根咬到發酸。
  現在的女人都這麼囂張嗎?還是他衰尾遇到了她?
  聿維韜躺在床上,忍不住詛咒連連。
  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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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惱火
  弱點被踩在人腳底下,他只能聽其擺佈,但嘴裏的低聲咒?從沒停過……
  因為伍菱幼的背書,手術極快地進行,也虧得聿維韜年少力壯,除了肋骨斷裂外,沒有什麼大礙,在恢復室待了沒半天,他就被推到了普通病房靜養。
  按捺不住病房無聊,躺了半天,傷口還沒收口的主人翁就忍不住偷溜到樓梯間吞雲吐霧。
  一隻白玉小手突地從他腦後奪走他叼在唇邊的菸,‘抽什麼菸,臭死了!’
  他轉頭只來得及瞥見她腳下最後一眼的殘骸。
  她又來幹嘛?!
  聿維韜甩頭就走,但她拿著保溫瓶堵住他的路。
  ‘滾!’他沒好氣地推開她。
  ‘呀!’腰側的傷口被狠撞,痛得他狠狠倒抽一口氣,嘴唇發白。
  ‘你幹嘛?’他怒吼。
  ‘沒有呀!人家是想說,既然你可以拔掉點滴,跑來偷抽菸,是不是就像草履蟲、單細胞生物復原力超強,全都沒事了嘛!’她手提保溫瓶,一臉無辜。
  草履蟲?分明拐彎罵他是低下生物。
  ‘我警告你,你馬上在我面前消失。’
  ‘否則呢?’她眨著大眼,水汪汪地,‘否則你要把我先殺後奸,還是先奸後殺?哇——好害怕喔!’末了,小手撫在唇上,表示她真的很害怕。
  ‘你——’根本是在笑話他!‘哼!’他撇開頭,決定再也不理她。
  ‘生氣了?大男人不要那麼小心眼嘛!’她戳戳他的背。哇?!虎背熊腰,和她五個老哥有得拚喔!
  ‘還是,你在生氣醒來沒看到我?人家昨晚在手術房外等了一夜,到快淩晨你才推出來送到病房。醫生說你沒事了,我可以先回家休息,人家才走的嘛!誰知道你會醒得那麼快?’
  ‘鬼才在生氣!’他大聲反駁。他沒見到她才高興。
  伍菱幼甜甜一笑,‘好,既然沒生氣,那我們就回病房去吧!欸!不可以說不,不然你就承認你自己是鬼,而且是賴皮鬼。’說罷,她自然地牽起他的手。
  聿維韜一愣,‘鬼才理你,我才不要回……’話尾驟地消逝,因為她的手放在他的傷口上,警告地輕掐。
  她無害地對他甜甜一笑,‘好啦!不要彆扭了,做個乖小孩,乖乖回去讓護士小姐打完那兩瓶點滴喔!乖。’手指卻別有所指地暗示他,要不乖乖聽話,他大有再進手術房的可能。
  ‘你……’他能說什麼?!她的臉笑得像天使,行為卻像小惡魔。
  他只好一臉像ㄍㄜ上便便似地難看,乖乖讓她‘攙’著走。
  回到病房,他配合度百分百地讓護士小姐打上點滴,又吞下她帶來的一盅補藥,即使苦得像喝黃連,他還是喝完 因為只要他一皺眉,露出抗拒的表情,她的手就會‘不小心’地撞上他的傷口。
  媽的!這教他即使心裏X得要死,還是得乖乖照辦。
  ‘我點滴也打了,東西也吃了,你可以滾了。’他粗聲粗氣地說。
  她皺皺鼻頭,‘你以為我真愛留在這臭死人的醫院?要不是為了監視你,怕你又四處亂跑,不配合治療,待會兒陳屍路邊都有可能,我還不願意留在這裏看你這張大便臉呢!’
  只要她一開口,真的是非毒即辣,尖酸刻薄。
  ‘我家人都不管我的死活,你管我去死!’他粗聲說。
  ‘如果你不是正好摔到我腳邊,我也不想管你死活呀!’她嘟囔著,‘你要想死,我也不想攔你,只是不要死在我面前嘛!你若要死,也麻煩死旁邊一點,不要讓我知道,不然我可是會半夜作噩夢,睡不安穩的耶!’
  雖是自言自語,卻字字清晰地飄進他耳朵。
  ‘好!我會記得,以後要死也死得遠遠的,別又讓你遇上。’氣紅了眼,他撇開頭,再也不理會她了。
  又生氣了?這小男生怎麼這麼愛生氣呀?他媽媽懷他時,該不會都辣椒拌飯吃,才生出這麼暴躁的兒子。
  ‘不要生氣嘛!來嘛!笑一個,笑一個嘛!’
  他乾脆把棉被拉到頭頂上,就是不理她。
  唷!真的生氣了。
  伍菱幼吐吐舌,說實話也不行。
  她拿著保溫瓶,走了出去。
  悶在棉被裏的聿維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等到他醒來,是營養師送來晚餐的傍晚時分。
  他下意識地環視病房,找尋那嬌氣的身影,沒有她的蹤影,他松了一口氣。
  呼!終於走了。
  將晚餐吃得盤底朝天,他躺在床上無聊地按著電視選台器。
  住在單人病房就是有個好處,不必和別人共用衛浴,還能擁有飯店式的享受,當然付出的金錢要比別人昂貴。
  電視畫面跳來跳去!看著時鐘越走越多,他心頭也跟著煩躁起來。
  她不來了?
  心頭才冒出這個念頭,馬上又有個聲音斥駁,不來才好!
  他才不需要人陪。
  現在的他只是因為受傷而感到脆弱,就像感冒病毒,消失後即會自動痊癒。
  丟掉選台器,他不停地按呼叫鈕。
  ‘什麼事?’擴音器傳來護士的聲音。
  ‘來拔點滴,快點!’他粗氣說著。
  ‘點滴滴完了嗎?怎麼那麼快。’
  ‘沒滴完就不能拔呀?’他火氣一起,捉起塑膠細管就猛力扯掉。
  這是醫院還是監獄?打不打針還得看護士心情是吧?
  前來察看的護士甫走進病房,就看見已經穿上自己衣物的聿維韜,直直往外走。
  護士一愣,‘你要去哪?’
  ‘吃飯。’只見他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
  他才不管醫院會亂成什麼樣,自顧自地跑到夜市去大啖美食,吃了五、六攤蚵仔煎、臭豆腐、牛排、藥膳排骨後才帶著飽足的肚皮姍姍回到醫院。
  進到病房,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一愣,語氣不悅地質問,‘你滾到哪裡去了?’
  ‘我、我回家呀!’被凶得很無辜的伍菱幼??地回答。
  ‘要滾人不會先講一聲,莫名其妙就不見了,你以為你在演X檔案呀?’
  ‘我……對不起嘛!’被長得很兇神惡煞的人用很找碴的語氣嘴臉凶時,沒有多少人還能理智地思考的。
  仔細想想後,咦!為什麼是他凶她?!
  她追進浴室,‘你很差勁耶!惡人先告狀,我都還沒問你去哪裡,你反倒先罵起我來了。’低頭洗臉的他,只是在鏡子裏回了她一個白眼。
  怎麼,罵人還要挑良辰吉日?
  她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又轉出病房,‘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把人家護士小姐嚇死了?點滴不打就不打,還自己拔掉,很酷呀?還鬧什麼失蹤,害得護士小姐被上頭罵得狗血淋頭,緊急通知我來,全醫院都快被你搞翻了,你知不知道?’他突地停步,她的鼻子馬上就遭殃。
  ‘哎喲——’鼻子扁掉了啦!
  他轉身俯看著她,‘你很吵耶!出去吃個飯也能羅唆個老半天。’
  ‘你不是有訂醫院伙食?’她狐疑。
  ‘那點鳥食,喂雞呀?’他一臉不敢苟同,又稀又爛,又沒味道,鬼才覺得吃了會飽。
  她上下打量他,這種體格,醫院的伙食可能要五份才喂得飽他喔!
  ‘那你要外出,應該告知一下呀!一聲不響就走了,很嚇人耶!’她還是有怨氣。

‘有什麼好怕的!真的會死,我也會記得死得遠遠的,不讓你看見,可以了吧!’他酸溜溜地說。
  誰說女人小心眼,男人也很會記恨。
  哎呀!他真的很陳水——欠扁!
  昨晚這麼一折騰,今天下午又被人家棄嫌,說她多管閒事;她最好溝通了,既然人家不喜歡她,她也樂得在家裏補眠養精力,沒想到睡得更香甜,就被他失蹤的消息挖到醫院來,這會兒還被他臭到太平洋去……
  吼!他是很久沒遇過歹人了是吧?
  女人的尊嚴不可不顧。
  下巴一抬,她哼聲,‘好呀!那你就死得遠遠去,不要再回來了嘛!算我“好心去給雷親”,姑娘我自認倒楣.再、見!’頭一甩,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喂!’
  她一頓,回頭,‘幹嘛?’知道錯了吧?還不快點低頭認錯,她還能慈悲為懷地原諒他。
  他卻臉色一紅,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叫住她。
  ‘誰叫你了,我只是喉嚨癢,在咳嗽而已。’他硬拗,手捂著喉嚨真的乾咳了兩聲,‘咳咳……’
  ‘你——’哼!可惡,小姐報仇,三年不晚,咱們走著瞧!
  ‘砰’地一聲甩上門,這回她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呆立在房中,手捂著喉嚨、不知所措的大笨鵝。
  *****

  隔天,聿維韜仍在睡夢中,就被人硬挖起床。
  ‘你搞什麼鬼?!’淩亂的發披在額前,佈滿血絲的眼怒瞪著擾他清夢的混帳。
  ‘睡睡睡,現在都快十一點了,你還睡?你豬呀你!’伍菱幼雙手叉腰地吼著。
  ‘十一點而已,我都睡到下午兩點。’他煩躁地用手爬過頭髮。‘你要幹嘛?’
  ‘幹嘛?出院了,還幹嘛?’她把他的衣服都丟到床上,‘你睡覺幹嘛不穿衣服,怕人家不知道你身材好呀?’騷包!
  出院?醫生又沒趕他。
  ‘我幹嘛出院?’他沒動靜,又倒下。
  ‘你喔!手術後就能跑去偷抽菸,晚上還能去壓馬路、吃宵夜,生龍活虎,像條牛似的,幹嘛不出院?而且,你真以為醫院很歡迎你繼續住下去呀?拜託,有點自知之明好嗎?少爺。’她語中帶刺地挖苦他。浪費醫療資源的傢伙!
  ‘我有錢,醫院怎麼不讓我住?’他睜開一隻眼懶懶地說完又閉起。
  ‘有錢就是大爺呀?’她嗤聲,現在的小孩教育真是失敗。‘人家也有選擇不賺你的錢的權利,OK?廢話少說了,起床穿衣走人吧!’她不爽地踢踢床腳,叫他動作快。
  ‘不要。’他懶懶地丟出一句,翻身乾脆拉起棉被當烏龜。他沒睡飽前,天塌下來都不關他聿維韜的事。
  不要?他還不知道她鞋子穿幾號是嗎?伍菱幼抿起好險的笑,腳一抬,對準目標——
  ‘砰!’大豬公落地,正中紅心。
  ‘靠!你咧@#%<$&@#%——’一連串罵人的話,帶著顏色的髒話,還有很髒的超髒話連珠炮地轟出。
  她皺起小臉。耶——他好粗俗喔!
  食指捂住耳朵,她一箭步踏到他身邊,腳一抬,快、狠、准地踩往他的傷處。
  他臉色一變!又來這招,但這回他不會讓她得逞的。
  大手快速地往她腳踝捉去,本以為十拿九穩,她卻更快一步地發覺,並且用力踩下——
  ‘嘶——’他狠狠地倒抽一口冷氣,痛呀!
  既然他不賣帳,伍菱幼也不必對他客氣。
  拿起床上的衣服扔到他身上,眼睛惡狠狠地瞪視他,大有他再違抗,她就讓他住院住個爽,住到地老天荒的意味。
  弱點被踩在人家腳底下,聿維韜也只好穿上衣服,聽其擺佈,只是嘴裏的低聲咒?從沒停過。
  恰查某!赤爬爬!一定沒有人敢要她。
  哼!沒關係,她要囂張也趁現在了,等他出院後,他就與她再無瓜葛。
  當然,屆時他要飆車、吃牛排、住醫院或住飯店,都不幹她的事。
  忍一時氣,風平浪靜。他只是不想打破他‘不打女人’的原則……
  暗暗想著兩人分開後的自由,他總算稍稍覺得快慰了些。
  只要再幾分鐘,他就自由了,嘿嘿!再幾分鐘就夠了。
  只是,他千想萬想,也沒料到自己的痛苦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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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折騰
  月上三更天,只有暗處蟲鳴襯托著滿天星子閃爍,蜷著背的身影沉眠著,只有清淺的呼吸規律地起伏……
  ‘你要帶我去哪?’聿維韜臉色不善地看著陌生的街道。
  甫出醫院,他還以為可以就此分道揚鑣,她卻說她開了車來,要送他一程。
  ‘不必!’他酷酷地回絕。他可不想讓她知道他的住處,以免日後有所糾葛,那就衰大了。
  ‘哦?那你有錢坐計程車或公車回去嗎?’她甜笑地揚著手中的皮夾。
  媽的!他的皮夾在她手上,他身上一毛錢也沒有。
  他才頓悟,她根本就已經算計好他了。
  這也是他為何會坐在她的小MARCH車上的唯一原因。
  ‘我要帶你回我家。’她的眼注視著前方,突然道。
  他眉一皺,‘鬼……’
  ‘ㄟ!不准在我面前說髒話,包括什麼鬼呀、屁呀、靠的!’一根織指指到他鼻前警告他。
  他撇嘴。他幹嘛要鳥她?‘靠!你以為你是什麼屁?鬼才鳥你。’一句話把她忌諱的字都罵足了。
  她沒發火,只是臉色神秘地睨著他,‘沒關係,你儘量罵,咱們以後還有得瞧。’
  ‘瞧個頭!我才不回你家,你找個路口讓我下車。’
  ‘可是,來不及了。’她的語氣中有小小的遺憾。
  ‘為什麼?’
  ‘因為,’小MARCH駛進圍牆裏,‘我家已經到了。’
  伍菱幼將車停進車庫。
  ‘下車了,你害羞呀?’她好笑地看著仍坐在車上、環胸的人。
  ‘害羞個屁!我才不進你家。’
  好吧!她聳肩,自個兒走向房子去。
  這女人,有沒有大腦呀?就這樣把他丟在這裏,以為他真的回不了他的地方嗎?
  跨出小車,他認定了大門的方向,筆直地往大門走去。
  驀地,從暗處沖出兩個大漢,敏捷地撲倒他,制住。
  ‘搞什麼鬼?’聿維韜驚愕,隨即大怒,‘放開我!放開……’
  大漢認出是主人小女兒帶回的客人,拿出對講機,‘小姐,你的客人要離開了嗎?’
  對方傳來忍俊不住的咯咯笑聲,‘他迷路了,“請”他進來吧!’
  ‘是。’大漢放開壓在他身上的鉗制。
  SHIT!這樣他的傷永遠也好不了。聿維韜怒瞪他們,舉步要走。一群怪胎!
  兩人馬上一前一後包夾住他,‘小姐請你進屋去。’
  聿維韜只看見一排閃亮的牙齒對著他笑,下一秒,他已經被扣住手肘,‘送’進屋裏。
  靠!他是走進土匪窩了呀?!
  ‘坐呀!’伍菱幼笑容可掬地招呼他。
  他存心和她作對,站得筆直。
  ‘好吧!你高興站就站,上面的空氣會比較好嗎?’她扮了個鬼臉,自己倒了杯冰檸檬茶喝。
  喝完了檸檬茶,她走進左側,不一會兒端了盤總匯三明治和凱薩沙拉出來,也不理他,自己看著電視,一邊吃著她的午餐。
  其實聿維韜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被她挖起床到現在,他滴水未進,昨晚的宵夜早就消化了。
  他就是知道她是蓄意在整他,越是如此,他越不讓她趁心。
  兩人就這樣拗著,看誰先撐不住出聲。
  其間,他也曾試著離開,只是他走到庭院,一定就有人出來‘問候’他,然後有禮地將小姐的客人‘請’回屋裏去。
  其實,說‘請’是好聽,這些‘漢草’超好的大漢,嘴巴客客氣氣地對著他笑,稍有不從或反抗,就或押或拎地把他送進客廳裏。
  他發誓,他每回被‘請’進屋,伍菱幼的笑意就更加深一分,直咧到耳朵邊上去了。
  靠!這是什麼情形呀?!
  他在心裏訐譙,又不想示弱先出口和她說話,就這樣硬拗著。
  極度無聊之下,他開始觀察起這個房子。
  挑高式建築,就像稍有資產的人家蓋的別墅。極目所見,裝演沒有特別之處,只是裏面的傢俱都異於常人地大上一號。客廳的正面牆上掛滿了匾額。
  她老爸是什麼立法委員還是國大代表呀?
  他嗤鼻。只有那種人才會有歌功頌德的匾額一整牆,還逕自洋洋得意。
  仔細一看,他卻皺起眉,忍不住低聲念出,‘黑道之光?’
  黑道之光?啥東東呀?
  ‘蹬蹬蹬……’
  有人下樓梯,他往樓梯方向望去,看到了一雙腳,正確的說法,是一雙倒立的腳。
  他愣得瞪大眼,伍菱幼卻見怪不怪地瞥了來人一眼,又轉頭看電視。
  直到對方轉過二樓往一樓的階梯,聿維韜總算將那雙腳的主人看清楚。
  好壯!這是他的第一印象。
  來人幾乎是他的體型兩倍大,呃!應該說是他的兩倍肌肉大,全身肉塊壘壘,倒立著用手當腳一步步地下階梯,動作間肌理起伏、渾厚懾人。
  肌肉男看見聿維韜,方向一轉往他走來,一招鷂子翻身,動作俐落敏捷,毫無滯礙地挺立在他跟前。
  利眼上下打量著他,伍金剛搓著下巴、垂涎欲滴地說:“幼幼,身材不錯,是給我的嗎?‘
  喝!他是同志?!
  聿維韜下意識地倒退一大步,她帶他回來的用意,不會是想把他‘給’這個壯得要死的大金剛吧?
  ‘哼!你想得美!’伍菱幼跪坐在沙發上,對他喊著,‘我當然知道我的身材不錯;但是他可不是給你用的。’
  ‘可惜。’他咋舌,‘不是給我的,那總可以借我試用看看吧?’
  吼!還要‘試用’?!
  聿維韜馬上再跳離兩步遠,警戒地擺出防備姿態。
  他對同志沒有什麼偏見,只要覬覦的對象不是他,他都沒意見。
  若是平常,敢用這種眼神瞧他的人,早被他打得哀爹叫娘,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也,現在的他真硬碰硬,討不了好。
  ‘不可以借你試用。’伍菱幼回道。
  呼!算她還有點良心。聿維韜松了一口氣。
  ‘至少現在不行,你忘了上次二強帶回來的被你用得進醫院了嗎?’
  聿維韜倒抽一口氣,蝦米?!還用到進醫院?
  敢情他老兄還玩SM呀?!
  ‘他現在可是帶傷在身,禁不起你用的啦!所以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她先表明,不可以趁她不注意時偷‘用’,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真沒搞頭,不用就不用。’伍金剛摸出一把核桃,放進嘴裏就咋啦有聲地吃起來。
  敢情練身體練上癮,連牙齒都練成大鋼牙了?真是嚇人!
  ‘對了,老媽說,如果你再去劈破後面蓋倉庫的磚,害得人家師傅沒得蓋,就把你骨頭拆下來,一片一片當磚蓋。你聽到了沒?五金剛。’
  ‘聽到了、聽到了!’伍金剛擺擺手,表示聽得一清二楚了。‘是他們不把磚瓦收好,擺在那裏引人犯罪,每一堆磚瓦都在對我?喊著『來劈我“、”來踢我“,我怎麼”凍A著“?’他??地抱怨。
  ‘管你,你有種就去向老媽申訴呀!’她才懶得理這個肌肉過度發達男。
  ‘有種就去向老媽申訴呀——’他怪聲怪氣地學著她,‘去!我就是沒種,怎樣?’他轉頭看見客人,‘欸!你再往後,就要變成壁虎了。’
  聿維韜心頭一跳,頰邊流下兩滴冷汗。還好,伍菱幼雖然沒什麼良心,但也說了他不可以碰他,至少現在不行。
  要是被這肌肉男‘用’了,他就真的知道什麼叫‘霸王硬上弓’了。
  ‘喏!要不要?’伍金剛友善地遞了兩顆核桃給他。
  他本想拒絕,不過看見伍金剛對他露出一排雪白牙齒笑著,他心頭又一跳,只好收下,‘謝謝。’卻左右為難地瞪著手中的核桃瞧。
  呃!這要怎麼吃呀?總不能學他丟進嘴裏咬,屆時核桃沒吃到,牙齒就碎光了。
  就在他遲疑之際,伍金剛眼角瞥見甫進門的人,咧嘴一笑,‘二強,你來看看,這傢伙的“漠草”不錯,不過小妹不准我用,說是“破病”了。你來看看,有沒有得醫呀!’
  被稱為二強的伍威強,一身黃色道袍加大光頭,想不惹人注意都難,只是肌肉男和伍菱幼好像都已習慣他的打扮,見怪不怪。
  ‘錢來!’伍威強開口手就直直伸向伍金剛。
  ‘連我也要收錢?’伍威強狐疑地瞪著他,‘不是吧?不是說好家人免收錢的。’
  ‘是呀!家人免收錢,不過他又不是我家人。是你要醫,還是他要醫?’伍威強徐徐地笑道。‘依我看,在醫他之前,我得先把你的呆腦醫一醫才是。’
  ‘是嗎?’伍金剛眯細眼,不懷好意地按得指關節僻啪響。敢說他是呆腦,他是欠操是吧?!
  ‘ㄟ……君子動口不動手。二哥,我也是出於一片赤誠的關心好意,不接受就算了,犯不著動手動腳吧!’伍威強見風轉舵,捉起聿維韜的手,搖頭晃腦地沉吟起來。‘嗯——嗯——原來——’
  ‘怎樣?有沒有得醫?’伍金剛推了一下伍威強,‘你說話呀!老是咿咿嗯嗯地,誰聽得懂呀?’
  放開聿維韜的手,伍威強拿出懷裏的布包,亮出一排閃亮的銀針,‘至少笨蛋是聽不懂的。’他嘟囔的說。
  他拿了兩支銀針,毫不手軟地插上聿維韜的頸和胸,銀針就這麼筆直沒入身軀,聿維韜反應過來時,就只見半截銀針亮晃晃地搖動。
  ‘什麼有沒有得醫,我還以為是什麼絕症,結果只是破皮瘀血加骨頭斷了兩根而已,不醫也會自己好,真是浪費我的針。’收起布包,伍威強搖頭晃腦地走上樓,‘唉!虧大了、虧大了……這下不躺他個兩天是不行的。虧大了……’
  聿維韜愣怔地看著沒入胸前只露出一半長度的銀針。這個……
  ‘好啦!你安了!二強都說你不醫也自己會好,再加上他紮了你這兩針,你就真的萬無一失,針到病除了。’肌肉男伍金剛豪氣地一拍他的肩,差點把他拍撲到地上去。
  他趕緊穩住腳步。針到病除?問題是,他現在是受傷,受傷和生病一樣嗎?這家子真是不太正常。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伍金剛突地拍了一下頭,頓然想起。
  ‘什麼?’
  ‘二強的針紮了下去,不痛不癢,但是會……’他快手地接住聿維韜頹然倒下的身軀,??地說出最後答案,‘昏睡。’
  這麼快?還好他動作迅速,不然這會兒他可就真的變壁虎了。
  伍金剛搔搔頭,高聲問著帶他回來的人,‘欸!幼幼,要把他放到哪裡去?’
  瞥了昏睡的人一眼,伍菱幼跳下沙發,走到他身邊,不懷好意地捏捏他的臉頰,‘哼哼!節目都還沒開始,你就死死昏昏去了,以後,你還有得受呢!把他放到我旁邊的房間去吧!’她指揮著五哥,將聿維韜送進房。
  將人丟上床,伍金剛想了一下,有愛心地扯了條毯子覆上聿維韜,免得人家著涼了,來者是客嘛!
  ‘唷!五金剛,你很“甲意”他喔?’伍菱幼粉嫩的娃娃臉從他肩後湊過來。
  ‘還不錯啦!’伍金剛直起身,身後的伍菱幼擺出八爪章魚姿勢附在背上,但他仍不受影響地往樓下走去。
  ‘有空可以借我用用吧?’他問道:“我是說,在他比較像個人的時候。‘他不忘加上但書。以他現在的狀況,想必也不太好用。
  ‘可以呀!’她一掌拍上他厚得不像樣的肩膀,慷慨出借,‘只要你不要用壞了就好!用完要記得還我喔!’
  ‘行!’
  兩人就這麼把聿維韜當貨物似地討論完畢。‘人權’這東西似乎是外星球語言,不存在似的。
  伍金剛肚子咕嚕慘叫一聲,他揉揉肚皮,‘餓了!老媽什麼時候回來?’他結實有力的長腿轉向廚房方向。
  ‘還有好幾天。’
  哀嗚頓時響遍屋內,‘嗚!我會夭死!’他搜出根胡蘿蔔,聊勝於無地當起兔寶寶幹啃起來。‘阿母出門就出門,幹嘛把阿爸帶走?賢慧的阿爸不在,我們家就陷入了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的人間地獄了。阿爸——’
  肌肉男可憐兮兮地哀歎空蕩蕩的五臟廟。他根本不是懷念親娘,而是哀怨那婦唱夫隨的家庭煮夫阿爸。
  ‘乖,不哭喔!’伍菱幼揉揉他的頭頂,很有同情心地安慰道:“再忍著幾天,阿母就會把那個”婦唱夫隨“的阿爸帶回來了。乖。‘她揪著他揮舞的手,啃了一口胡蘿蔔,嚼了起來。
  ‘再幾天喔!’他忍不住再度哀歎。
  ‘就再幾天而已嘛!’伍菱幼敷衍地安慰他一聲,乘機把最後一口香甜可口的蘿蔔送進嘴裏。
  ‘阿母真自私,都獨佔阿爸,把阿爸日也操、暝也操!阿爸都快變“操人”了。就連去個日本都不讓兒子跟,不知道他兒子可孝順了,也想來個“母唱兒 隨”……竟然狠心地拋棄我們,阿爸——’他激動地仰天長嘯,眼尖地發現手裏只剩綠葉飄揚,呆愣了一下,頹然地丟進廚餘桶裏。就連小妹都欺負他,他好命苦 喔!
  ‘好啦!有種你就去跟阿母講呀!看她要不要讓你跟說。’她說著風涼話,誰不知道阿爸身上貼著符,上面寫著「伍豔專用,碰者必死,殺無赦‘。
  算了,他還是啃蘿蔔算了。伍金剛認命地繼續當小白兔,轉向屋後去。
  看看腕表,伍菱幼盤算了一下,想了想,她跑進老三伍霸猛的房間搜刮。
  十分鐘後,她手提著一個大紙袋,走進聿維韜所在的房間,臉上的笑好不燦爛,燦爛得令人毛骨悚然。
  猶在昏睡中的聿維韜,猶不知自己已經‘一步步踏進死亡的界線’,他只是夢見黃色的香蕉和紫色的茄子騎著木馬,不停地轉圈圈,轉呀轉、轉呀轉地,不停地轉圈圈!轉到他頭都昏了,香蕉和茄子兀自快樂地轉著……
  ***

  月上三更天,只有暗處蟲嗚和滿天星子閃爍。
  伍宅二樓最邊間,聿維韜蜷著的身影沉眠,只有清淺的呼吸規律地起伏。
  倏地,他眼睛瞠張,閃過一瞬間的迷茫,立刻轉為清醒。
  他想要轉身,頸項卻受到鉗制,響起金屬交錯聲,低頭看分明,立刻勃然大怒——
  ‘這是什麼鬼東西?!放開我——’
  他不耐煩地扯著牽制著頸項的鐵鏈,恨不得將它扯成一段一段!
  ‘放開我!來人呀!@#$%#&#$——’
  一連串的咒?和熊熊怒火,直可比火力強勁的加農炮,只差掀翻屋頂。
  ‘@##$%&$#——’
  誰?!那麼無聊兼下流地將他禁錮住,哪個心理不正常的死變態?!
  ‘哢’的一聲!窈窕的身影站在流洩進的光線中,亭亭如一抹抽芽的春櫻。
  ‘很晚了耶!大家都在睡覺了。’伍菱幼纖手掩住個呵欠,‘你這樣子,很沒有禮貌喔!’她似是很有耐心地教誨著不乖的孩童。
  ‘沒禮貌個鬼!哇咧@#$%!%$——’聿維韜的怒火已如火山爆發,噴出沸騰滾燙的巖漿,直燒向來人。
  ‘到底是哪個變態把我綁起來?!快放開我!’
  伍菱幼彎彎的眉皺起,纖纖食指不贊成地左右搖晃,‘ㄟ!說髒話是不好的行為喔!你們老師沒有教過你呀?’粉紅櫻唇說得嘖嘖有聲。
  ‘教個屁!’她覺得刺耳,他就偏要罵,‘#$%<$@$%<&$%$#——’
  ‘砰!’一記‘正義’的粉拳正中下巴。
  她打他?
  聿維韜愕然地瞪視著眼前才及他胸口的女孩,下巴傳來的陣陣刺痛宣告著這是事實,他不是在作夢。
  他真的被揍了,被一個看來嬌小可愛又弱不禁風的女孩揍了。
  ‘我警告你喔!既然我把你撿回來,就是你的飼主,我對你就有責任教好你,不要沒教養地亂吠亂咬。第一點,就是不准說髒話,瞭解嗎?’伍菱幼板起臉孔,正式頒佈教條第一條。
  只可惜,娃娃臉的威力實在不大,板起面孔,還是像故作大人樣的小女孩辦家家酒,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她根本是將他當成流浪狗。
  吼——是可忍,孰不可忍!
  爆發出狂喝,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瘋狗撲向她,準備打破他不打女人的規矩。
  咚咚咚!嬌軀輕盈地直退到門邊。
  ‘唔!’
  悶哼響起,他沖出的身勢被陡地頓住的鏈條反作用力硬是扯回半步。
  氣炸的瘋狗,饒是伸長了爪,就是差那麼半尺,撈不到那囂張睥睨的獵物。
  ‘第二條,不可以攻擊主人。’她比出兩根纖纖玉指,公佈第二條規矩。
  ‘啪!’的一聲,拍下那死命意圖攻擊她的手,‘我講的話,你聽清楚了沒?!我說,不可以攻擊主人。’
  反效果,義正辭嚴的宣告只惹來狺狺低吼,她相信,如果眼神能殺人,她早就已經千瘡百孔地變成洞洞人肉裝了。
  ‘算了,反正來日方長,還有得是時間慢慢調教。’掩了個呵欠,她施施然地蜇回鄰房,將漫天咒?怒吼和那恨不得將她淩遲至死的電光眼全都關在門後。
  沒關係,來日方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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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6 00:29:13
第四章

  調教
  夏風拂面,慵慵懶懶得惹人欲睡,枝椏間的蟬兒響亮地鳴喊出最後一刻燦爛,風吹,樹搖,花綻,日豔……
  真是一幅世界大同、萬世升平的大千景象。
  就連那綠得刺眼的草坪彼端的白色大宅,也隱隱散發出幾分聖潔的光輝。
  若是仔細豎耳傾聽,還能聽見二樓的落地窗飄散出吳儂軟語,輕柔甜膩。
  ‘來,手來……乖!換手……還沒喔!再等等喔!要乖嘛!’
  憑著聲音想像,一定是獨處在深閨的嬌嫩少女,閒暇無事,正逗弄著淘氣的小狗兒,教它玩些把戲呢!
  ‘汪、汪汪!唔——汪汪汪!’
  聽那低狺咆哮,敢情這家閨女養的是大型猛獸?而且似乎不太友善。
  ‘不乖!’
  嬌斥伴隨著皮鞭落下的清脆聲響,馬上聽到——
  ‘ㄍㄞ、ㄍㄞ、ㄍㄞ——’夾著尾巴求饒聲。
  用語言轉譯機翻譯成地球話,就是——
  ‘來,手來……’伍菱幼張揚著左手的飯團,引誘對方學會指令。
  ‘去你媽的@#$%@%#&……’一長串需要消音的字語。
  ‘吼!不乖!’馴獸師馬上揚起鞭子,快狠准地抽出一道紅痕。
  ‘嘶——’猛獸痛得直抽冷氣,再一長串更毒更髒的消音字句傾巢而出,‘哇咧!@##%!%#!$$——你他媽的@#$%#@!$%%#——畢居你個@#$%@#$@#$%——再送你個#$%@#%#@!……’
  至此,伍菱幼開始接受一個事實,她撿回來的這只猛獸,實在是野性太重,加上皮粗肉厚!餓了他三五天,倔骨仍在,不容易搞定哪!
  想來,‘鞭子與糖果’理論真要實行起來,挫折感很重哪!
  ‘好吧!既然你的精力還如此旺盛,再餓上個一、兩天,應該也不會死人才是。’起身拍拍裙擺,馴獸師昂著下巴,帶著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飯團,光榮退場。
  將那咆哮狺吼,全都關在斗室裏面。
  來日方長……
  *****

  ‘手來……’
  ‘@##$%$##@——’
  ‘啪!’
  ‘好吧!你的精力很旺盛嘛!我也不必浪費糧食,那些衣索比亞的小朋友好可憐呀!可是餓得肚凸眼茫呢!還是省下來資助難民好了,也算功德一件。’
  沉默之後
  ‘哇咧#$%#$$#——’
  ***

  ‘手來!’
  一陣沉默。
  ‘哎呀!好可憐,竟然餓得連瞪人都很“情意綿綿”,毫無威力了耶!’她賊笑,‘手來!’
  ‘哇咧#$%%@#$——’聿維韜虛弱地問候她祖宗十八代。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
  ‘聽說,人呢!不吃飯!光喝水可以支撐四十天。那你就繼續慢、慢、撐喔!乖——’
  ‘哇咧@#$%#$%$#@——’咒?聲更虛弱了。
  *****

  ‘欸!死了沒?’系著蝴蝶小結的鞋尖踢踢委靡在地的人。
  聿維韜動了動嘴。
  ‘什麼?你嘴巴蠕來蠕去的,聽不懂。’伍菱幼嬌小身軀挨近了他的身畔,‘你要說什麼?’
  ‘啪’的一聲!當頭就是一記‘金星’。
  ‘ㄍㄞ、ㄍㄞ、ㄍㄞ——’
  ‘哎呀!歹勢,我忘記我端了咖哩飯來,正熱燙的呢!’委婉的字句裏卻嗅不出一絲歉意。
  哼!就料到他會施小人招數偷襲。
  不是有句話說‘狗急跳牆’,就是指這種情況了吧!
  黏糊糊的黃色醬料從額前滴到鼻尖,嗤——直冒起陣陣刺鼻煙硝味。
  ‘對了!’她娉婷側身,巧笑倩兮,‘我一直都覺得咖哩的形狀、顏色都十足像極了吃壞了肚子拉……呃!不好意思打擾你所剩無幾的食欲,當我什麼話都沒說過。’欲言又止地已給足了聽者想像空間,她留下一串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揚長而去。

 ‘手來!’
  ‘哇——’後面的字語無聲消逝在獄卒揚起手中那金黃脆皮、肥嫩多汁的烤雞動作裏。
  瞧那泛著油光而烤得微焦的皮,猶冒著香氣呢!
  ‘咕嚕!’刺激之後而生反應,就是好大一聲咽口水聲。
  ‘嗯?手來!’
  古有陶淵明為五斗米折腰,而今有聿維韜為烤雞而屈膝,令人不禁為之掬一把傷心之淚,嗚呼哀哉!
  因數日粒米未進而虛弱的手顫抖地伸向那萬惡的深淵,罪惡的源頭……
  ‘啪!’終至到達她軟馥柔荑之上。他……認了!
  ‘嘻嘻!好,換手!’
  蝦米?!‘去你’男性尊嚴再度不爭氣地消逝在遞來的雞腿中。生理需求將理智踩得扁扁,不復天日。直比那清朝大臣子訂定屈辱條約更屈辱哪!
  ‘換手!’
  長長的對峙沉默之後,只聞那萬念俱灰、了無生趣,人間慘劇的幽歎,‘唉——’
  一言道盡男兒多少辛酸淚!
  ‘啪!’手再搭上柔荑。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奸計得逞,奸人仰頭長嘯,笑得不可一世、張狂至極、唯我獨尊!
  ‘很好、很好!手來……換手……再換手……好!現在坐下……’
  伍家大宅只聞那清脆暢笑響徹周遭,悠悠蕩蕩的飄過庭園,越過紅磚長牆,直達天際。
  ‘坐下!起來!現在跳火圈……吞火劍……’
  喝!敢情姑娘她是興奮過度,秀逗了?!
  ‘去你的@#$%$#%@……’吃飽精神足,他焉會怕她馴?!再展男性雄風就是囉!
  俏眼一眯,手揚鞭落——
  ‘啪!’
  ‘ㄍㄞ、ㄍㄞ、ㄍㄞ……’
  哇咧!對……他就是怕啊!
  *****

  既然已經教會了基本禮儀,伍菱幼也大方地放寬‘寵物’的活動範圍。
  多曬曬太陽,接受大自然的洗禮,有益於維生素D的生成,才不會骨質疏鬆。
  舞著長棍,挑、刺、甩、拉、勁……虎虎生風,肌肉男伍金剛不吝惜展現自己傲人的體魄、精湛的武藝,視力2.0的伍金剛遊刃有餘地覷空關切客人。
  ‘小妹,他怎麼一臉大便啊?’話落,他一記橫掃千軍,‘啪’的一聲,驚起滿林飛鳥。
  ‘他啊!’覷了眼站在草坪上一臉挫敗的聿維韜,她謔笑,‘總不會是生理期不順就是。’
  ‘你又使什麼壞了?’喝!一記背弓射月,頓時幻化成利影直追韶光。
  ‘我使壞?’伍菱幼俏臉滿是受到屈辱的震驚,‘你說的是我,伍菱幼?伍家最善良、可愛、天真、活潑又無邪的小姐,怎會受到兄長如此莫須有的指責?’
  ‘女施主所言差矣!’
  清朗男聲自二樓陽臺淩空而下。
  ‘二強哥,睡飽啦?’紅唇噘起,啾啾送了飛吻。
  光頭道士伍威強眼尖,閃身避過,‘色即是空,女施主自重。’他念了聲佛號,以示清白。
  伍菱幼跳上石桌,雪白小腿淩空搖晃,‘二強哥好八股,鹹菜吃多了,連自己小妹都嫌棄了。’她語氣好不埋怨,俏眼又一轉,‘喂!你笑什麼?’矛頭突轉向舞棍的伍金剛,語帶不善。
  臭金剛,牙齒白呀?!她睨了伍金剛一眼。
  伍金剛縮縮脖子,‘沒,我一句話都沒吭聲。’一個是土霸主,另個是邪門歪道茅山道士,他又不是吃飽了撐著,去惹他們。
  一記‘漁夫搖槳’,幻成棍影重重,棍勢一轉,化勁為緩,舞起太極棍。修身、養性——平心、靜氣——
  伍菱幼嬌哼一聲,算他識相。
  ‘二強哥,你剛才說什麼所言差矣?差在哪裡呀?’
  ‘差,當然很差。’一隻手自後搭上光頭伍威強的肩,露出伍家五少為首者伍至勇的行蹤,‘你本來就是伍家“唯一”的小姐,當然是伍家“最”善良、可愛、天真、活潑又無邪的一位。此乃以比較語法魚目混珠之招數。’他以理性的邏輯推演戳破她的小聰明。
  ‘無所謂,反正怎麼算,我都還是集所有光耀於一身的伍家之最。’
  誰又敢說不是?!
  兄妹倆和樂融融,道士伍威強卻頓時臉色發白,‘頭昏……’
  伍至勇慢條斯理‘啊’了聲,再慢條斯理地挪開了掌,‘一時忘記。’
  回到溫暖的家裏,伍金剛和伍菱幼在鬥嘴,連道士強也神清氣爽地參上一腳,伍至勇一時疏忽了,忘了昨夜他才不小心神准地斃了幾個沒長眼睛的傢伙。
  無形的氣流竄動,熏得伍威強搖搖欲墜,神情好不哀怨,‘我……會被你“魯”死。’‘砰’地一聲軟倒在地,揚起塵煙濛濛。
  靜待伍威強身旁塵埃落定,伍至勇搓著下巴突有感而發,‘二強厥倒的頻率一多,連姿勢都練得很有火候了。’
  瞧!微蜷的身軀,護住了頭部、腹部等脆弱部位,還知道昏倒時要側身壓住右身躺,這樣才不會阻礙血液迴圈,加強心臟耐力。額間微蹙,唇角抿緊,除了以防 咬到舌之外,多了幾分‘我見猶憐’。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沒有個三年五載,是練不出這麼流暢的動作;連那衣角都沒翻到肚臍上,仍穩穩地蓋住身體每一 部分,才不會著涼,著實厲害、厲害!
  ‘是呀!伍家之“罪”,非你莫屬。這麼大的帽子也只有你能戴得下,尋常人早就被壓扁了。伍家之“罪”。’
  眨眨圖眼,伍菱幼可聽出伍至勇的話,此罪非彼最。算了,重陽節快到了,就當她敬老尊賢,讓他一次算了。
  眯細眼,伍至勇將陌生客人沿著草坪某條無形界線走來走去、進退不得的焦躁氣悶看得清楚。
  伍至勇一笑,‘咱們家的阿猛又做了什麼新玩意兒?’
  伍菱幼眼睛頓時發亮,‘勇大,咱們家的變態猛這回可是發明了好東西耶!’
  伍家最變態的三少爺伍霸猛平日就喜以發明各種折磨人的刑具為樂,除了務求達到肉體淩虐的至高美感之外,尤將厚黑學鑽研透徹,以求在肉體的痛楚外,還要達到心靈的痛苦、精神的崩潰,才是刑求的最高境界。
  ‘哦?’伍至勇掌撐著石桿一藉勁,魁壯身軀俐落地翻牆一躍而下,‘說來聽聽。’
  ‘嘿嘿!勇大,你記不記得“WILDWILDWEST”裏面有一幕場景,主角戴著電力項圈被飛刀盤追殺的那一幕呀?’
  ‘嗯,印象中好像是有這麼一幕。’不過他對那顆被翻來轉去的頭顱比較有感覺。
  待他瞭解地點頭,伍菱幼眯眼嘿笑,慢條斯理地解開謎底,‘咱們三猛可是做出了那玩意兒!’
  ‘那玩意兒?’
  ‘當然經過了某些改良羅!家規第一條:不准在家中見血!我又不是活膩了。’她翻了個白眼,‘三猛用同樣的原理做了“磁力電氣環”。’
  用名字就可以大致理解個八、九分,客人身上一定是戴了某種磁力裝置,一旦超出範圍,就會‘來電’。
  ‘哦——’伍至勇理解地拉長音,‘那有效範圍……’他目測了下距離,‘五十公尺左右,電流量……’瞥了眼草坪上猶不死心,仍在試驗自己有多少能耐的笨蛋,他再目測體格、反應強度後,下了結論,‘一千瓦。請了專利權沒?’
  伍菱幼雪白的掌捂上臉頰,‘難怪你的外號叫錢勇大。’只有他會想到專利權。
  ‘ㄟ!別嫌我世儈,三猛老拿錢去砸他的刑具,光打模具去造他的釘籠、刺馬就花了不少,更別提他在大陸買了一座山,只為了山裏特產的竹薺好用來製作自
  白藥;四壯愛玩車,光每年坐飛機去瑞典、美國車廠看車、試車的機票錢,還有買車、改車、飆車,哪樣不是錢?真那麼瘋車,叫他騎車橫渡大西洋算了……還有你,老五。‘矛頭一轉,他直指旁邊竊笑的伍金剛。
  ‘你為什麼不能土法煉鋼就好?偏偏每年出的新健身器材,你每年買,樣樣買,你是有多少肉可以練?!’
  伍至勇身為伍家老大,平日頗有大哥風範,唯獨講到錢,那就傷感情.誰教伍家都生了些不知人間疾苦的神仙,而不巧,他是家裏負責管錢的人,只因他小時懵懂未知時,不小心糾正了他親愛的娘買菜多給了十元大洋,從此他就陷入了錢的無底深淵,負責伍家的帳目進出。
  直到今天,他還對他娘那驚喜得猶如捉姦在床般的狂笑聲刻骨難忘。
  ‘我……我有土法煉鋼呀!’伍金剛??地辯駁,揮揮手中的棍棒,表示他也不是都得靠那些標榜符合人體工學、運動隱藏肌肉、增健難鍛練部分的現代設施的嘛!
  ‘哼!是嗎?那前天修倉庫的工頭為什麼又拿了張買磚瓦的請款單來?真愛劈,不會去劈柴,家裏還可以省些瓦斯費。’土法煉鋼還能煉出一張請款單,他是土法煉鋼還是煉金呀?!
  ‘我……我……’申訴都在大哥閃著「$‘的瞪視下??收回,伍金剛摸摸鼻子,’我練拳。喝!喝!‘他雙臂輪動,按步使起降龍伏虎拳,虎虎生風。
  ‘錢、錢、錢,什麼都要錢,你們以為錢會從天上掉下來嗎?真是……’伍至勇按著額頭。
  這群弟妹真是吃米不知米價。開源節流,他們既然不能節流,他只好想辦法開源了。否則用什麼養出伍家這群白白胖胖的一勇、二強、三猛、四壯、五金剛,加一個幼幼小妹?靠空氣養嗎?別逗了。
  ‘好,知道你的辛苦,你的委屈,你的犧牲奉獻,你的偉大情操,不哭喔!乖。’真是可憐,難怪大哥一直討不到老婆,錢就是他的老婆、他的命。
  ‘不必!真要知道你大哥辛苦,還不如去三猛房間多搜刮些可以用的,讓我拿去登記個專利權,說不定還能賺賺專利費,多買兩斗米。’
  ‘哦!好啦!知道。’可惜聽者已經心不在焉,人在曹營、心在漢地,頻頻地瞥向草坪另一端。
  ‘你呀!也別老是撿些阿裏不達的回家,撿些貓狗就算了,還要撿個人回來,養下來,伙食費也不少錢。’他心想,敢情伍家都有將對方的意願和人權自動抹殺的特異功能?
  伍菱幼圓圓大眼瞥了他一眼,嘟起嘴說道:“可是,他很好呀!‘
  ‘好?哪裡好?是會生金蛋?還是會吐錢?’
  ‘哎呀!反正你不知道啦!’她嬌斥一聲,甩頭便走。大哥才不知道他的好呢!
  ‘是,我是不知道,反正好不好也不是我在用。’伍至勇語氣中頗有幾分女大不中留的感歎。‘我只知道,倉庫的屋頂再不蓋上,三猛的刑具、四壯的機車,還有金剛的健身器材就都要泡水了。那群小孩不知又要魯多久。唉!錢呀!’
  *****

  ‘別再掙扎了,三強發明的玩意兒可是響噹噹的名品,不是他本人解,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解得開,你放棄吧!’伍菱幼蹲在聿維韜面前,手肘抵著膝蓋,雪白小掌撐著下巴,好心地勸告。
  滿身大汗的聿維韜,一臉不馴,卻又不得不信她給自個兒戴上的這玩意兒邪門,乾脆撇過頭,不看這長得很天使、行為很惡魔的死女人。
  ‘頭髮都被電得卷卷的了耶!果然很夠力喔!’伍菱幼頑皮的以手指纏起他挑染金棕發絲,沒啥使勁,但發絲竟酥脆地一拉就斷,剩下半截殘骸氣息奄奄地躺在她掌心。
  ‘嘖嘖!再電下去,晚上就有脆皮烤乳豬可以加菜了。’她笑道。然後大哥就會笑得很燦爛,因為可以省了一餐飯錢。
  ‘還不都是你害的!’
  ‘唷!小孩子火氣這麼大,當心又冒痘痘喔!’伍菱幼雪白的手指俏皮地摳摳聿維韜下巴上剛冒出頭的一顆大痘。
  ‘哼!’還不都是她害的!
  唷!只哼聲耶!有進步了喔!自從他學會用髒話、使氣力,對自身的情況沒有幫助,反而會招來另一種非人道待遇,他就學乖了,只會使用最消極的沉默抗議。
  雖然是最消極的作法,卻也是最有用的作法。
  ‘好啦!不要一臉深閨怨婦樣,人家我“厝內ㄟ工作攏有做”耶!’凡舉體罰、鞭打、禁食……她都有詳實地對他做了呀!
  只可惜對方還是不動如山,就是不理她。
  僵硬的身軀和倔傲的微昂下巴,在在表明了一件事——鬧彆扭!我就是在鬧彆扭!
  好嘛!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羅!
  ‘喜不喜歡煙火?’她問。
  他依舊是動也不動。
  ‘今晚花火節,去不去?’
  死灰的眼神頓時發亮,他張嘴……眼神也倏地暗沉下來,‘哼!’還冷哼一聲撇開頭。
  這個反應,應該是‘對,我想去!但是拉不下臉說好。’吧?
  伍菱幼掩住個竊笑,‘走羅!要去的話,現在就得去卡位。’她起身拍拍裙擺,向他伸出手。
  沉默半晌,他不動的姿態慢慢地改變,緩緩起身,冷酷的表情未變,唇角抿緊的線條也未變。
  無視於她的手,他走過她身邊——
  ‘哇咧#$@%$#$%@……’他突蹦得老高,甩手暴跳,問候的話接二連三。
  雪白小掌捂上粉紅嫩頰,伍菱幼一臉無辜輕呼,‘啊!我忘了把磁力電氣環解開了。’完了,他的頭髮會不會真的……焦了?
  ***

  天色方暗,往河濱公園的周邊道路即使管制,也已是大排長龍,動彈不得。
  嬌小的伍菱幼擠在人潮之中,吃力地奮勇向前,還要提防不知是有心或是無意襲來的魔掌。
  聿維韜慢吞吞地走在她身後,強壯高大的身軀和不善的表情在人群中顯得鶴立雞群。
  ‘來呀!走快一點嘛!’雪白小掌吃力地從夾縫中伸出,對他勾著,‘這邊、這邊。’
  他老兄仍是不疾不徐地跟著人潮走走停停。
  唉!照他這種走法,要走到民國幾年?!
  她手掌微勾,扣住了他的肘,硬是將他拉向自己的方位。
  ‘快點嘛!再晚,就只能看到地上一堆垃圾了。’
  聿維韜昂揚的身軀僵直,眼眸瞥下,看向她勾掛在他肘間的皓腕,嘴張開……
  她突地抬頭嫣然一笑,‘人好擠,要跟好喔!’說完,她低頭,又奮勇向前。
  想推拒的話在她熱切的笑容裏無聲地消失。
  ‘咦?是我的錯覺嗎?怎麼覺得路突然變寬敞了?’伍菱幼狐疑地張望,人還是一樣擁擠呀!只是她的前方怎麼一直有人讓開,現出一條寬廣大道?
  讓路的人都有著相差不遠的反應,只見他們總是無意地四處張望,然後在望向她這方時,突凝滯了表情,然後就是自動閃開,順道拉開身旁的同伴。
  順著眾人驚懼的眼神望向目標,原來,罪魁禍首就是——
  ‘嘿!你真好用耶!’她驚喜輕叫,‘你瞧,你一擺出這張歹人臉,再加上滿身肌肉,看起來就像要去找人幹架、尋人麻煩。難怪大夥兒馬上自動閃開一條大道。’原來,人長得凶,還有這種用處耶!
  聿維韜濃眉高高聳起。她講這是什麼話?!
  既然有人讓道,不走就是傻瓜!
  ‘快點、快點,沖呀!’伍菱幼掌心自然地握住他,直往前沖。
  眾人只見到一個可愛的女孩拉著一個臉色不豫的歹人,吆喝著奮勇向前。
  如果她回頭,就能看見被她拉著的酷男臉上突湧起羞赧的紅暈,有些難為情,有些不知所措。
  旁觀者以為他會發火,暗暗為女孩捏了把冷汗。
  出乎眾人意外!高壯的歹人沒有生氣,沒有發火,猶帶著紅暈的臉抿緊了唇,任女孩為所欲為。
  眾人瞠目結舌之際,有人被推擠悶叫了聲跌出人群外,眼見著要撞到那圓臉的可愛女孩,卻被橫伸而出的粗壯手臂格開了跌勢,再一聲悶叫,便像不倒翁般地跌回原處,繼起的是數聲此起彼落的哀叫。
  圓臉女孩好奇地側身回視,狐疑的眼神在怒氣騰騰的一堆人和身後的大門神間遊移。
  聿維韜只是揚挑起濃眉,仍是一臉要死不活的歹人貌。
  有人不小心噗哧笑出了聲,他立刻狠狠地瞪了過來,無禮的旁人立刻斂起笑容、咳了兩聲,拉著朋友顧左右而言他。
  只是,奇異地,原本燥熱難耐的空氣不再窒人,反而開始吹拂起清涼的晚風……拂過這喧鬧的夏夜……
  燦爛的煙火劃破了黑暗,點綴了夜空,在短暫的生命中,燃盡了光與熱,留下璀璨絢爛的美麗光影。
  仰望著天空,總是灰蒙的夜幕,星辰蒙塵黯淡,現在卻像似有千萬顆流星閃耀,光彩奪目地舞出一幕又一幕的光之舞曲。
  聿維韜靜靜地看著稍縱即逝的煙花,心裏突湧上一陣酸楚。媽媽……
  伍菱幼只覺手心一緊,偏頭一看,他靜默未發一語,她卻感覺到他手心的汗,一如他沒有滴下的淚光。
  她沒有出聲安慰,也沒有探問,轉頭繼續仰望著燦爛的天空,手掌更握緊了他的手。
  聿維韜微驚,偏頭,卻只見她燦爛的笑容,映著七彩的煙花,美麗得像一朵盛開的芙蓉。
  ‘你笑什麼?’他問。
  ‘煙火很美麗呀!不值得笑嗎?’她姿勢未動。
  ‘但很短暫,而且虛幻。’他回道。因為之後什麼也沒留下。
  她微側頭,‘因為煙火的燦爛只在頃刻之間,所以它是燃盡了全部的光熱,只為了創造這稍縱即逝的一刻、水恆,所以它很偉大。而且,’她給了個笑,‘如果 煙火的美麗是五分鐘、一小時,甚至是數年,那麼還會有人覺得煙火很美麗嗎?這就跟螢幕上的女星同樣的道理,如果瑪莉蓮夢露不是在她胸部下垂、身材開始癡肥 走
  樣之前就香消玉殞,她就不會是永遠的夢中情人,也不會留給世人那麼多想像和懷念了。‘她吐吐粉舌,’畢竟我是怎麼也想像不出來,有人會把布袋奶、妊娠紋當成意淫的對象。‘
  他眯起眸,‘你的意思是?’
  ‘我沒什麼意思呀!我只是認為“花開堪折直須折”,所以“有煙火可看快點看”。’出其不意地,她巴了他的頭,瞧他傻愣愣的呆樣,她樂地哈哈大笑。
  哈哈哈!呆頭鵝!
  ‘你——’他的雙手化成僵屍直指向她纖細的脖頸。
  ‘我?’她一副天真不知死活的模樣,對他扮著鬼臉。
  許是她的表情太可人?還是眼前的煙火太燦爛!讓人迷惑了心智?
  她細瘦的手腕攀住頸上他鉗上的大掌,嬌笑著拚命低下頭不讓他有機可趁。
  在她掀眸偷覷的瞬間,他,吻了她。
  軟馥的唇冰涼而愣怔,原本停留在纖頸上的手掌往後扣住了她的腦袋,加深了唇舌的掠奪。
  伍菱幼愣怔得還來不及反應,唇間那熾熱得彷佛能燙人的舌已撤回攻勢。
  望著他噙著得意的唇,她緩緩地勾起一抹甜笑,在他俯首想再親芳澤時,雪白小掌一揚——
  ‘啪!’
  ‘@#$%#$%……’
  ‘啪!’再一記五爪金龍打斷他的謾?。
  ㄏㄡ!又不乾不淨了。
  在他愕然瞠視、來不及反應時,她長睫掀笑,拉下他的頭,甜笑小嘴已經堵住了他。
  煙火在他們身後結成一朵朵火花,映照著相吻的身影,投射出曖昧不明。
  經過一番纏綿後——
  ‘你幹嘛打人?’摸一摸仍是刺痛的頰,他揚起眉,不善地問。
  她舔舔唇角的血,圓圓大眼瞪他,‘因為我不爽。’不爽他連偷個吻都粗魯得像搞強暴似的,不脫歹人本色。
  ‘不爽什麼?’
  她又是一記白眼,加一聲嗤聲,‘哼!’呆頭鵝。
  聿維韜睨了她一眼。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那你幹嘛打人後又吻我?’
  這回她的斜睨,少了點兇氣,多了絲嬌媚,‘笨蛋!因為我高興。’
  ‘高興什麼?’他二丈金剛摸不著頭腦,繼續當呆頭鵝。
  這回,她除了一記斜睨和嗤聲,又多了句,‘呆子!’然後她轉身就走,留下高壯的熊影,猶自愣怔。
  纖影走著、走著,沒有回頭,沒有放慢腳步,漸行漸遠,就要淹沒在洶湧人群裏,消逝在他的視線外……
  聿維韜望著她不留戀的背影,被擁擠的人潮漸漸地阻隔了他們的距離,再轉眼,她就要不見,他心裏不由得一陣心慌,像石投湖中,頓失去重心,尋不到一處著落……
  伍菱幼仍沒回頭,手突地伸向後方,向上的掌心等了片刻仍是空虛,她暗示地擺擺。
  湖中的石沉入了底,揚起煙塵,縷縷竄進心口輕揪……
  跨開大步,聿維韜舉步間已握住了那等待的掌。
  圓眼垂目勾成彎月秋波斜睨,‘下次再這麼慢吞吞,丟了你喔!’她彎起的菱唇佯怒威脅。
  ‘砰!’天空綻放七彩煙花,從她笑睨著他的瞳眸裏,他看見了燦爛的倒影。
  心弦一顫,收緊了掌,他衝動地開口無言的詢問著承諾——永遠別丟下他!
  感受到掌心的壓力,她垂斂的睫瞼一掀,眼裏有著問號。

  面對著她的坦白,他卻頓時語塞。
  ‘嗯?’側歪皓首,她疑惑更深。
  清清喉嚨,他張口——
  直視著他的圓圓大眼,突轉移了視線,眼角餘光瞥見了熟人,‘學姊——學姊!我在這裏——’她高聲呼喝!疑惑盡數遺忘在腳下。
  來人眼神一亮,一群人高舉起手熱情回應,‘菱幼,你也來啦!’
  ‘唷呼——幼幼——’
  ‘小可愛!出來給煙花看啊?!’
  伍菱幼笑開了臉,高舉起手揮舞,往眾人方向跑去。
  交纏的手滑落了一方依靠,被遺忘的一方孤單地空白。
  聿維韜被遺忘在後方,舉著方才還和她交握的左手,空蕩蕩地孤單——就像他過去的處境,他頓時感覺孤立茫然。
  ‘欸!快跟上呀!’伍菱幼轉頭的笑臉燦爛,他只覺一陣被看穿的狼狽。
  見狀,她愣了一下,突然驚覺自己做了什麼!慌張地喚尋他,卻只來得及看見他撇開的臉上受傷的表情。
  ‘聿維韜,等等!’她急急跨步欲追,擁擠的人潮卻頓困了她的前進,‘聿維韜——聿維韜——等等我,不要走!’
  奮力撥開人潮,咒?聲斷續湧來,她來不及道歉,只想快點找到他,告訴他,她不是蓄意的。
  她以為自己可以牽住他,卻在方寸咫尺內,他的手擺開……她只握住了滿手冷冷的空氣。
  她頹然地握拳,大喊著,‘不要走——聿維韜,你不要走——’
  星空彼方綻出巨大光球!華麗地碎成千萬璀璨,如群眾臉上映照的光輝。
  洶湧之間,一個逃跑,另一個苦苦追尋……
  兩個身影卻漸行漸遠,終至無法交疊,只有星空依舊閃耀明豔,璀璨地照著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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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6 00:29:50
第五章

  愛
  望著你不留戀地背影,被擁擠的人潮漸漸地隔成距離,再轉眼,你就要不見,我心裏不由得一陣慌,像石投入湖中,頓失重心,尋不到一處著落……
  聿育銘是個五十出頭的商人,沒有什麼出類拔萃的條件,也沒有絕頂聰明的頭腦,但是他生得好,恰巧占了聿家長孫的位置,加上老天爺保佑,其他的堂兄弟都遠他個好多年才從伯叔母的肚子蹦出來,等到他們長大成人,看得出資質時,他早已經穩坐聿氏家族企業的太子位。
  而且,在上一代掌門人聿遠滔十多年前退休後,聿育銘就名正言順地接下了龍頭皇位,即使有些權位鬥爭在所難免,但總是在太上皇的護航之下風平浪靜地平安度過。
  畢竟‘家和萬事興’是太上皇的家訓,大家都是一家人,就別爭得你死我活的了吧!
  最私心的一點,聿育銘這太子,是聿遠滔的單傳子,縱使‘禪讓’這種美德乃為千古佳傳,但也不過在那遙遠、遙遠的堯舜時期傳了那麼單薄的三代,還不是變成了父承子繼。
  既有先人在前做例,聿遠滔也毫不客氣地跟隨在後,一手將兒子拱上龍座。
  而聿育銘雖然沒大有作為,但也辛苦守住了上一代留下的一番好景。隨著時代變遷,聿家也將製造工廠移到了大陸和東南亞,用臺灣的技術、大陸的成本賺取國外的利潤,倒也小有一番成績。
  俗話說‘守成不易,富不過三代’。聿家雖不是排名十大富豪之內,但也算得上是小有資產,現在,聿育銘最憂心的是,他至今還算守成了家業,但是這富不過三代……太多活生生的例子擺在眼前,他還真是不得不擔心,小兒子能不能扛下這重擔?別被豺狼虎豹生吞活剝了。
  ‘維謙,你還要出去?’聿育銘叫住了兒子。他不是才進門不久,又要出門?
  ‘是呀!以前的同學約了唱歌。’聿維謙對著鏡子梳了梳鬢角,嘴裏哼著歌,輕鬆愉快。
  ‘這麼晚了……’聿育銘有些不豫。現在都有夜宵管制,兒子還未成年,出去亂跑不妥吧!
  ‘哪會?!現在才十點多而已。而且,就是這時候,大家才都有空聚在一起。’聿維謙撥撥額前劉海,‘我難得回來一趟,他們說要好好聚聚,約了這回,下回相聚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也是,兒子國中一畢業就去美國留學,一年難得回來幾天,是該和以前的同學好好聚聚。
  只是,聿育銘的落寞還是掩不住。
  ‘哎呀!老爸,你該不會是哀怨我都沒陪你吧?星期天,星期天我一定好好陪你!看你是要去打GOLF,還是去釣魚,我都奉陪到底,OK?’
  怎不OK?!
  聿育銘咧開嘴,笑道:“OK、OK!那你小心點,早點回來。‘
  ‘掰!’
  ‘等等!你有沒有錢?’他叫住了兒子。
  飄向門口的火焰又折了方向飄回來,‘嘿嘿!你要贊助嗎?’他伸長的手可是很不客氣地表明‘贊助我吧!老爸’。
  ‘真是的。’笑瞪了兒子一眼,聿育銘拿出皮夾翻了翻,現金好像不夠,‘喏!提款卡給你,你自己去領。’他說出了密碼。
  ‘老爸,謝啦!’送了個飛吻,火焰又飄向門口,遠揚而去。
  走出門口,聿維謙還沒招手,一輛計程車便停到面前。
  ‘哇!臺灣的計程車司機這麼厲害?竟然知道我要搭車。’他吹了聲口哨。
  不料卻由車內竄出一個人,見到他,一愣,‘你回來了?’
  聿維謙也是一愣,‘是呀!’
  ‘剛好,先替我付車資。’抹了把臉,聿維韜有些疲累地說。
  聿維謙聳聳肩,‘SURE!’有什麼問題!他才掏出皮夾,後面突傳來怒喝——
  ‘你們在幹嘛?’
  聿育銘臉色陰沉地走出。他才一轉身,這不肖子就向弟弟勒索?!要不是他剛好往外看,維謙這憨直的孩子不知道又要被他哥欺負成怎樣了。
  聿維韜不發一語地越過臉色不豫的父親,往屋內走去。
  ‘你——’
  聿維謙見形勢不妙,決定溜之大吉,‘老爸,我走了,SEEYOU!’說完,他便鑽進計程車內。
  看著黃色計程車消失在街角,聿育銘遂一旋身,怒氣衝衝地快步越過聿維韜,‘砰’地一掌壓住他正要開啟的大門。
  聿維韜面無表情地看了父親一眼,用另一手格開父親,往後一拉……
  ‘砰!’又一掌壓住了門。
  ‘你幹嘛?’聿維韜語氣陰沉的問道。
  ‘你不是在醫院?’聿育銘反問。
  ‘死不了,真是對不起你。’
  聿育銘冷哼道:“禍害遺千年,這句話還真有幾分准。‘
  聿維韜不語,想拉開大門。
  ‘砰!’大門上的掌穩穩地壓制,就是不讓他開啟。
  他吐了一口氣,‘我很累,沒力氣和你吵。’也不想和他吵。
  ‘累?!你有什麼好累?又去飆車、鬼混?你除了成天惹是生非,你還會什麼?嗯?’聿育銘的食指頓時彷佛化成利劍,一字一句地戳著他,‘你出去在外面做 什麼,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只要你別留家裏的位址、電話,出了事別找上家裏,讓聿家來為你擦屁股,收拾善後就好。你愛怎麼混,就隨你怎麼混,死在外面我也 不會管!’
  聿維韜撥開他的手指,木然的臉色陰沉不定,‘你說完了沒?說完了,我要去睡覺。’他覺得好累,胸口沉甸甸地,壓住了心臟,壓得他喘不過氣,直想躺下休息。
  他不受教的態度讓聿育銘頓時倒抽一口氣,‘你……你、你為什麼不乾脆死在外面算了?!’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僵直了身子。
  聿維韜緩緩地側身看向父親,眼裏氤氳著被傷害的陰霾。
  原來父親一直是這樣想著他的。一咬牙,他轉身邁步離開;在他崩潰之前,離開。
  聿育銘衝動地想喚住扭頭就走的兒子,話未出口,又硬生生地吞下肚,僵硬地收回手。
  走了……也好,免得他回來,帶壞了維謙。
  叫他回來做什麼?多讓他生氣而已,多讓聿家丟臉罷了。
  是呀!他走了也好。
  也好。
  *****

  你為什麼不乾脆死在外面算了?
  滂沱大雨,傾洩而下。
  眼睛……澀澀的,是雨淋的吧?所以臉龐才會濕了,是雨吧!
  只要你別留家裏的位址、電話……出了事別找上家裏,讓聿家為你擦屁股,收拾善後就好……
  無所謂的,這種話他已經聽得太多次,早就練就了充耳不聞的本事。
  要是每次都在乎的話,他早就被刺得千瘡百孔,血流過多而亡。
  他的心臟很強的,強得幾乎都長毛了,不會在乎那些咒?、那些污辱。
  他不會在乎。
  只是,今晚的雨水好鹹……鹹得他的眼睛澀澀的,蓄在眼眶裏一直掉……
  難怪大家都在呼籲要環保,臭氧層破了一個大洞,下的雨都是酸的。
  如此地酸,酸得讓他連心都酸了……
  你愛怎麼混,就隨便你怎麼混,死在外面我也不會管!
  心,真的酸了……酸得止不住……
  你為什麼不乾脆死在外面算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這麼就算了呢?!
  呵!老爸,你不也說‘禍害遺千年,這句話還真有幾分准’嗎?
  那現在……老爸,這話到底准不准?准不准?爸……
  *****

  笨蛋!
  濛濛細雨中散步是浪漫,滂沱大雨下佇立是苦肉計,那在傾盆大雨中游魂似地漫遊就叫自找苦吃!
  收回探在聿維韜額頭的掌,伍菱幼忍不住對他泛紅的臉捏了捏,以洩憤。
  誰教他一聲不吭地跑走,害她在大街小巷裏找得要死,這種忘恩負義的舉動,真不是寵物應有的忠心表現。
  難不成是她的訓練還不夠?才讓他這麼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一想到此,她忍不住又大力捏了他兩下。
  ‘唷!趁人生病時,偷偷虐待人哪!’
  不必回頭,伍菱幼也聽得出這微帶嘶啞、拉長了尾音的柔媚女聲就是她——
  ‘阿母,你進來幹嘛?’
  ‘哎呀!你講這是人話嗎?’玫瑰蔻丹、泛著香氣的青蔥玉指掐住女兒水嫩嫩的粉頰,擰了擰,‘這傢伙進的是我的房,睡的是我的床,吃的是我的糧。我進來瞧瞧這喚得動咱們紅幫下任幫主、出動各家姊妹大街小巷像無頭蒼繩亂竄就為了找個人的傢伙,不成嗎?嗯?’
  ‘成成成,你愛怎樣都成。’被揉成了小豬嘴的伍菱幼嘟囔著求饒,‘只要阿母你高興,把他捉去上刀山、下油鍋,捉蝨子、學壁虎都成,只要你高抬貴手,放了你女兒一“嘴”。’
  丹唇抿笑,伍豔的白嫩手指還是沒放,‘哼哼!我要真要他捉蝨子、學壁虎,我成——就怕有人不成!’好感動喔!還是女兒可愛,白泡泡、幼綿綿,超級世界無敵可愛斃了!
  ‘沒有!哪有人不成?誰?誰那麼好狗膽,敢不成?!’伍菱幼馬上正氣凜然地為母申冤。
  ‘吼!你這麼說,不就說我是老母狗,才會生了你這麼一副吃裏扒外的狗膽?’
  糟糕!被識破了詭計!
  ‘呃……嘿嘿嘿……呵呵呵……厚厚厚……’伍菱幼開始使出傻笑絕招,一笑天下無難事,‘弗弗弗……嘻嘻嘻……咯咯咯……’阿母,我很可愛,你放了我吧!‘哈哈哈……嘿嘿嘿……’
  ‘算了、算了!你別笑了,笑得我牙都酸了。’懿旨赦罪,欽此。
  ‘謝母後隆恩。’
  ‘耍寶!’笑?一聲,伍豔轉向床鋪,上下打量起客人。
  ‘阿母,他……’
  ‘很不濟,淋了點雨,就肺炎了。’伍豔截話道。
  ‘不是啦!他……’
  ‘沒啥“擋頭”,中看不中用。’伍豔點頭,表示她很理解。
  ‘吼!不是啦!我是說他……’
  ‘滿幼齒的,雖然外表……差強人意了點。但是吃幼齒;顧筋骨,也可以。’她不反對。
  ‘阿母!我是要說他……’伍菱幼開始出現崩潰前的殺氣。
  ‘還是童子雞嗎?啊——不會吧?現在的男生哪有這麼純潔!!幼幼,童子雞更補耶!阿母支持你。’想當年,阿母就是吃了你老爸那只超嫩童子雞,才會補到現在喔!
  ‘阿母!’火山頓時爆發!巖漿帶著騰騰殺氣直撲向伍豔,‘夠了喔!從現在起,你不准說話,不准出聲,聽我講完,不然我就棄位出走,看你要不要要熬個二十年,生個女兒來繼位。’
  哇!好嚴厲的威脅耶!
  伍豔眨了眨睫簾,乖乖地端坐好,纖纖柔荑交握在膝上,洗耳恭聽。
  哼哼!這樣才對嘛!伍菱幼心想,女兒不發威,把她當豬頭呀?!
  她清清喉嚨,‘我是要說,他……他……呃!他……’
  伍豔側著頭,天生波浪捲髮技在右肩,眨眨眼。嗯,他怎樣?
  她再清清喉嚨,‘他……我忘了。’
  ‘哈哈哈……’
  伍菱幼的圓眼隨即哀怨地瞪向笑得花枝亂顫的絕世美女!都是阿母攪局,害她這麼一唬弄,都忘了要說什麼了。
  ‘好啦、好啦!不笑……我不笑。’虛弱地拍著胸口,伍豔抹去眼角不小心笑出的淚滴。女兒就是這麼好玩,好可愛喔!真是世界超級無敵可愛斃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那我要說什麼?’伍菱幼嘟起小嘴。哼!連她都不知道自己要講什麼,阿母會知道?
  伍豔可不這樣想。女兒,阿母早你出來三十年混,還能帶著手下這麼多人,可不是混假的。
  ‘你呀!要說的就是……’纖指繞呀繞地,繞過桌子、椅子,繞過沙發、窗簾,點呀點,繞呀繞,最後點到了床上猶自昏迷不醒的不濟、沒擋頭、中看不中用的人。‘他!長得很匪類。’
  咦?!這麼一說,她又勾起了印象。
  還真被阿母說對了……一半。
  ‘因為他長得很另類,所以你想養他。’用‘另類’來形容,她還算是客氣,更正確的說法,應該叫‘匪類’。
  ‘阿母,你怎麼知道?!’伍菱幼驚叫。
  ‘廢話!你有幾斤幾兩重,腦子裏轉的是什麼彎、打的是什麼結,我都一清二楚。’說著,她又擰了女兒一把。
  ‘嘿嘿!那你贊成囉?’
  伍豔就是知道這丫頭心裏轉的什麼心眼。
  ‘沒得反對呀!第一,前例在先,我也是很哀怨自己的長相,不是被認為是酒國名花,不然就是被人包養的情婦,怎麼就沒人認為我是好人家的女兒呢?’
  ‘所以,哀怨之下,你就拐了阿爸那純情白面書生,陰陽調和。’伍菱幼替母親下了結論。
  ‘你這麼說也沒錯啦!’不過調和得不夠均勻,怎麼前面五個,個個長得兇神惡煞,一點都沒遺傳到他老爸的白麵皮,只能說出去還不至於嚇到路人罷了。
  而這最應該長得窮兇惡極,不然就殺氣騰騰的女兒,反而長得小家碧玉,這樣怎麼推出去當紅幫的大姊頭?!
  吼!一想到她就捶心肝。
  ‘第二呢?’伍菱幼問。
  ‘什麼第二?’
  ‘既然說了第一,那就有第二呀!’伍菱幼盡責地提醒母親才剛說過的話。唉!阿母最近是不是更年期到了?記憶力滿差的咧!
  ‘第二呀!咱們既然出生黑道世家,做事就是“只要我爽就好,莫管他人死活”。’換句話說,女兒要‘呷意’,就儘管‘挾去配’,這樣才是黑道本色,紅幫少主的威風。
  ‘就像你當年左腿踢開阿爸的爹,右掌揮退阿爸的娘!揚著張狂的笑聲,挾持著羞怯如小白兔的阿爸,踏著堅定的步伐,甩著俐落的披風,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揚長而去,是不是呀?’伍菱幼眨巴著圓圓大眼,提起母親當年勇,油然生出三分崇敬。
  ‘哎呀!那麼多年,哪記得清楚?’揮著絲帕!伍豔說得客氣,‘不過,你阿
  爸的那群姊妹,為了當年我撂下的那句狠話,可是怕我怕得要死,也恨得要死。‘
  ㄟ!這一段伍菱幼就沒聽過了。
  ‘什麼話?’她圓圓大眼眨巴得更厲害。
   ‘我呀!呵呵……’伍豔掩嘴笑了兩聲,‘我只是省得麻煩,所以帶了幾個人去架住了那一堆老老少少、鶯鶯燕燕。結果,她們竟然還不知死活,想踹我耶!不想 想她們的腿哪有我細長,哪有我勻稱,還自曝其短地用她們的蹄膀踹我!哼!一想到就替她們丟臉。當然,打狗也要看主人嘛!看在你阿爸的面子上,我也不想弄壞 我的指甲,我只是很溫柔地說了一句話——“再敢胡鬧,我就找人奸了你們”!就這樣而已嘛!誰知道她們就記恨到現在,好沒度量喔!’
  哇嚷!好……好霹靂的一句!真是經典。伍菱幼告訴自己要學起來。
  ‘阿母,你好棒,拍手、拍手……’啪啪啪啪啪……
  ‘呵呵!客氣、客氣!’絲絹輕掩丹唇,伍豔魅眼斜睨,勾人心魂,‘比起你外婆,我還算小“ㄎㄚ”。有機會我再告訴你,關於你外婆的豐功偉跡,讓你多學著點。’
  哦!外婆更猛?!
  天啊!伍家還真是特別又厲害啊!
  拂拂裙擺上幾不可見的灰塵,伍豔攏攏鳥雲秀髮,‘幼幼,玩歸玩,正經事別忘了,下個月……’
  提到這事,伍菱幼就無力,肩膀垂得像掛了千斤重,‘知道了,下個月。’
  什麼鬼幫派,一定要長女繼承,而且還都只收女徒眾。真是不懂得道家之義,天地本無象,無象生陰陽……
  既然都知道有陰陽了,還偏做這種沒啥建設性的事,都是女性同胞,陰氣太重,容易煞到耶!
  好嘛!反正橫豎也算是家族祖傳事業,接就接,那為什麼還要搞個繼承認任大禮,過五關、斬六將?很折騰人的耶!
  她可不可以乾脆登報宣佈和伍豔脫離母女關係呀?
  ‘哦!對了。’走到門口的伍豔突想起一件事,‘人說,發高燒呢!就是陽氣過旺,所以常見到一些武俠古裝劇,還是什麼小說的,女主角總是為了救男主角,
  就這樣以身解毒。你呀!可千萬別做這種傻事喔!‘
  伍菱幼圓圓粉頰霍地火紅,‘阿母——’
  ‘哦!我忘了,就算要做也不要這時候做。誰知道他都病成這副德行了,還能不能?就算能,這樣子也不夠補。乖,聽阿母的話,等到時機成熟時,再好好的補,那樣才有效果喔!’
  盈盈一笑,她揮了揮手絹,正式退場,只留下臉頰彷佛再紅一分就要滲出血絲的女兒,破聲尖叫——
  ‘阿母——’叫聲衝破九重天,險些震翻了伍宅屋頂……
  呵呵呵!就說嘛!當初她死命堅持再接再厲,硬是生個女兒來玩玩是對的。
  瞧!女兒真是超級無敵可愛斃了!
  逗一逗女兒,排憂解悶,全身舒暢……
  呵呵呵呵……
  爽!
  ***

  越是平日無病痛的人,得病時越是來勢洶洶。
  聿維韜打從自街頭被人扛回來後,已經昏迷了五天,除了單音的‘水、熱、渴’之外,逸出唇間的多是無意義的呻吟。
  昏沉中,他只覺得身邊有人來來去去。
  ‘沒什麼大礙,燒也退了。年輕人的恢復力很快的……’
  冰涼的金屬從他胸前撤下,然後是和旁人的低語聲,接著尖銳的針刺進了他的手臂,他彈跳了一下,皺起了眉,然後逸出一聲‘問候’對方的話。
  ‘哈哈哈……生了病還是不吃虧,快恢復了!’
  笑聲中,只聽又是一陣低語吩咐,然後是另一支更粗大的針筒伺候。
  ‘你不是說沒事了,幹嘛又換了支更大的針?’另一個男聲有些疑惑,有些不豫。
  動手的人一陣低笑,‘放心,這是我額外附贈,不收費。’
  ‘哦!不收費就好,那你儘管戳吧!’腳步聲慢慢地踱到遠端。
  靠!哪個沒道義的?竟然關心醫藥費勝過他的死活?!
  一雙冰涼的柔荑撫上他的額,溫柔又不捨地似撫慰著小寵物,‘乖乖,不痛,打針才會好得快喔!’
  聿維韜的眉間皺得更緊。他是小狗還是小貓?!用這種騙小孩的語氣。
  人,來來去去的,門,關了又開。
  他偶爾掀起沉重的眼皮,黝黑的房間只有床邊一盞昏黃,還有一抹纖細的身影穿梭。
  ‘幼幼!你太沒有道義了,人就在你這邊,你還藏私,明明知道你二哥我找他找得快翻天了!吼——’男聲暴跳如雷,聲線是和伍家一脈的渾厚。
  ‘你的口水噴到人家了啦!真髒。’伍菱幼喃喃抱怨。‘家裏每個人,上至老媽,下至金剛哥,每個人都知道我的“新歡”。只有你,成天花東練車、美加看車;這麼大一個人就在自個兒家中,你自己不回家的,怨得了誰呀!’
  ‘你……’男人一陣氣窒。
  她哼了哼,‘病人需要休息,你要找他軋車,也得等他精氣神足,現在,麻煩挪動你的尊臀,閃邊邊去。’
  ‘我……’
  拉扯聲後,甩門聲響。‘不送。’
  門後響起模糊的咒?聲。
  聿維韜不禁浮出笑痕。原來,不只他會吃鱉,還有人和他一起飽受摧殘哪!
  冰涼小掌撫上他的下巴,‘你應該多笑的。’
  他立刻將笑容斂了起來。
  她輕歎,‘為什麼你總是像只刺蝟,劍拔弩張的?’一個重量倚上他的肩,輕淺的氣息在他的耳廓呵氣!‘乖,不氣呀!我疼你哪——疼你唷——’伍菱幼眨眨眼,拍拍他不馴的臉頰,笑?,‘彆扭!就不能乖乖地坦然接受嗎?’拍拍他緊皺的眉,她再捏捏他揚起的唇,‘彆扭!’
  在他寬厚的肩上,磨蹭著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她掩住個呵欠,粉紅唇瓣彎起一道美麗的弧形。
  柔膩雪掌鑽進他掌心,厚實的繭皮刮得刺癢,漫漫泛成情騷濃濃。
  喁喁低喃,‘彆扭——’
  彆扭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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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憤世嫉俗
  這些年來,自我放逐地罪惡,加上被人忽略的種於,不自覺地發酵醞釀成蟄伏的毒瘤,以憤世嫉俗的面貌呈現……
  ‘我好了。’聿維韜粗濃的眉揪在一起,瞪著眼前捧著一碗鹹粥的伍菱幼,重申道:“我真的沒事了。‘
  ‘沒事又不是用嘴巴說的。’她笑吟吟地將一匙粥送進他唇間。
  牆上的窗半掩,明亮的陽光洩入一室燦爛。
  他皺眉,‘我不要吃這種軟趴趴的米粥,根本無味。’
  ‘不行。’像是和他作對,她又喂上一匙滿滿的粥。‘流質好吸收!何況你躺了幾天,一睜眼就吃重口味,胃會受不了。’
  ‘受不了又不是用嘴巴說的。’他咕噥。
  ‘對呀!不是用你的嘴巴說,是我的嘴巴說的。’她遞上的湯匙被他頭一偏躲開。
  ‘我自己吃。’他的手又沒受傷。‘我又不是小孩。’
   伍菱幼圓圓大眼閃過笑意,‘沒有人說你是小孩。’
  瞧他一身虎背熊腰,這種小孩也發育得太驚人了。
  她將滑下的被子拉上他的胸,密實蓋上,‘不過,生病的時候,可以當個孩子。而且……’她又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喜歡喂你。’手一讓,閃過他的手,又是一匙的喂進他嘴裏。
  躺了多日而顯得蒼黃的臉頰泛起臊紅,他啐了一句,‘任性!’
  她對他皺皺鼻子,回應,‘彆扭。’
  閃躲彆扭中,串雜兩句鬥嘴,一大碗稀飯也吃得見底。
  在她的監視下,他吞下藥粉,苦死人的藥粉又讓他蹙緊濃眉,臉色兇惡。
  哇靠!他們伍家裏,連醫生都有虐待人的傾向,不開藥九,偏偏開這什麼苦死人的藥粉,和了水的味道直比餿水還噁心。
  ‘蒙古大夫!開這什麼藥,和我有仇呀?吃得好才奇怪咧!’聿維韜忍不住嘮叨抱怨。
  圓圓大眼突湊到他眼前,伍菱幼露出白白的貝齒,‘對呀!人家就是和你有仇,才會故意整你。’
  ‘哇靠!我什麼時候和他結仇了?’他大呼冤枉。根本是蒙古大夫一個,還死不承認。
  ‘什麼時候?就你破病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時候呀!’她柳眉一挑,‘你也真厲害耶!眼睛都沒睜開,那嘴巴可溜得像機關槍,四處掃射,尤其還不時問候人家的爸媽,活該你有今天。’她可是一點兒都不想浪費同情心在這豬頭身上。
  ‘我?’食指不可置信地指向鼻端,他的濃眉高高挑起。
  ‘沒錯,就是你這個豬頭。生病了就乖乖地生病,一張嘴碎碎念、碎碎念地,敢情少爺你是平日壓抑太久,沒得發揮是吧?竟然“藉病裝瘋”,你知道嗎?你竟然從你三歲還要吃奶嘴睡覺說起,還說上了國小會尿床,老是趁大家不注意時把紅
  蘿蔔堆到地毯下,害得地毯下長了一片有機田;三年級開始就要買成人票,因為你營養太好;四年級時幫同學作弊,竟然還考得比人家差……‘她扳著手指,一項一項地數著。
  她每說一句,聿維韜的歹人臉就青一分,再紅一分。
  他真的有那麼‘猴話’嗎?
  ‘六年級的時候你午休老不睡 覺,都偷偷在看坐在你隔壁桌的小女生,因為你暗戀人家;參加跆拳道比賽,對方還未上場,就被你的兇惡臉孔嚇哭,不戰而勝,拿了銀牌;國中制服沒得買現成, 因為長得太魁梧了,所以都要訂做,然後每天晚上還要愛美地燙上三條線才肯睡,真是騷包!國二時,感冒請假,你娘在接送你去醫院途中發生車禍身亡,看著頓失 母愛的幼弟撫屍嚎啕大哭,你開始蓄意地讓你父親失望、漠視你,好讓你弟弟擁有全部專一的父愛;老是無照駕駛,跑給員警追,靠軋車贏了不少銀兩;最怨恨的事 是軋車沒軋贏“飆”,還被他比了中指。以上,就是你碎碎念的大事志。報告完畢。’
  伍菱幼掀眸,只見事件男主角卻臉色陰鬱地不發一語,直瞅視著她。
  半喘半歎地吐一口大氣,她聳肩坦白,‘對啦!你一五一十地把你阿母的事都招供了。’
  雖然聖人有雲‘非禮勿聽’,但是西方諺語也有一句,‘好奇會殺死一隻貓’。
  ‘讓我知道這些,真的直比世界未日嗎?閣下的臉可真是比美貞子小姐般驚悚駭人。’
  他仍是不發一語,無言地瞅著她,臉色鬱鬱。
  真是糟糕!他知道他現在的神情看起來像什麼嗎?
  像被拋棄的流浪狗,拒絕著別人的同情,狺狺咆哮的戒備下,有著怕再受傷的狼狽。
  ‘你以為我會同情你嗎?’眉一掀,她雙手環胸。‘如果你真如此以為的話,那你就是豬頭一個。’
  滿意地看見他皺了下眉,更抿緊了唇,伍菱幼拉把椅子,在他床邊坐下。
  ‘我說你,根本是懦弱!ㄟ!不要瞪我,我會解釋為沒風度的老羞成怒
   喔!‘她捏住他僵冷的臉頰狠掐數下。’你還自詡為悲劇英雄,犧牲自己、成全他人、萬古傳頌……在我看來,根本是白癡一個……ㄟ!還瞪?明明就是白癡,還 死不承認,真是頭牛,還是頭蠻牛!‘她越想越氣,手指狠戳他的寬健厚肌。’你說嘛!意外,本來就是出乎意料之外發生的事,你阿母的過世根本怪不到你頭上 來,就算你有愧於你小弟,那又怎樣?說穿了根本是那該死的補償心態作祟。翹課、打架、飆車、故意讓你老爸失望……哼!失望個屁!就算失望也是一開始的動 機,到後來你的壞已經變質,你根本就是嫉妒你老弟的獨享父愛,只是想引起別人注意。‘
  聿維韜眉間皺得千千萬萬糾結,張嘴,‘我……’
  ‘我最恨別人打斷我的話。’利眼一凜,她掐入他嘴皮的手指一緊,‘我說, 說到底你根本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懦弱!你根本不敢面對現實,直至驚覺大勢底定,你又頓感寂寞。拜託!鬧彆扭是心智未成熟的流鼻涕小鬼的專屬權利,你這 麼個彪形大漢,使起來只讓人頓覺無力,嘴角抽搐。’
  纖細身軀暴然躍起,兇惡地逐句逼進,強橫粗蠻地猶勝虯髯惡盜,‘你說!你這樣才真的叫對不起你娘!更對不起我!是不是?是不是?!’她狠揪他胸前衣襟的惡掌死命搖晃,恨不得將他那顆水泥腦袋搖掉些白癡頑固,裝進點聰穎良心。
  ‘就算我彆扭、懦弱,又關你什麼鳥事?!’拍開緊揪在胸前的手,聿維韜凜肅惡臉,毫不領情。
  伍菱幼頓時嘶嘶倒抽一口冷氣, ‘關我什麼鳥事?哼哼……算本小姐雞婆,同情心氾濫過度,去撿了條流浪狗回來養。後來發現原來竟是只弱智兼低能的畜生,自甘墮落、落魄天涯,還沾沾自喜, 以悲劇英雄自詡。自斷前途,還一副全是上天虧欠、眾人對不起他的死樣子。本小姐看了就是不爽!’粉拳咚咚捶上他肩胸,徹底蹂躪他初愈的病體。
  以悲劇英雄自詡?真是如此嗎?
  聿維韜惡臉鬱鬱,胸臆間有著被戳破幾分真心的心虛與尷尬。
  這些年來,自我放逐的罪惡加上被人忽略的種子,竟不自覺地在他心中發酵醞釀成蟄伏的毒瘤,以憤世嫉俗的面貌呈現。
  ‘怎樣?無話可說了吧?有在反省就好,省得我拿鐵槌敲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面裝的究竟是什麼,臭氣薰人的的,一坨……’
  ‘滾出去!’未待她鏗鏘有力發表完‘悲劇英雄腦袋內容物研究論’,聿維韜老羞成怒地將伍菱幼推出房門,隨即落鎖。
  門外不滿的嘀咕一陣,終至遠離。
  高壯雄軀頹倚門後,腦袋亂烘烘作響,聿維韜只覺煩躁。
  你自詡悲劇英雄,其實你根本是懦弱!
  ‘叩!’抵在冰涼門扉上的額猛力一撞。
  懦弱……
  生活幸福的她何嘗知道害死至親的罪惡?何嘗感受過明明是最親的人,撫著冰涼的屍首哭喊著,為何奪去的不是另一條生命?
  明明是同一雙眼,昨日溫和的眼,如今看著你的眼神,卻如看著最卑賤的螻蟻?
  懦弱?!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備受嬌寵的她何嘗知道,為了生存下去,懦弱有時是一條逃出生天的路。
  ‘叩!’他力道更沉的一撞額。
  不會知道的!她不會明瞭,一如學校的輔導老師、電視上大聲疾呼的教育學者,以及親子關係專家,義正辭嚴的批評著他們的離經叛道,振振有辭地扳著手指數著三重點、五要素,‘信我者得永生’、‘天下太平’地高談闊論。
  頭頂各國發亮學位資格光環的專家,有誰真正體會過他們遭遇過的現實?!
  沒有!一個也沒有!連她,愛管閒事的她,也從未有!
  那為什麼沒有嘗過現實的人,能道貌岸然地批評唾棄他們的行為、他們的生活,甚至他們的心態?
  抵靠門壁的額緩緩抵下。而又為什麼?他聽見了她的批評會如此地難受?
  揪著胸的掌微顫,只覺胸口悶塞了一塊大石,沉甸甸地壓迫他的呼吸,讓他喘不過氣,只能嘶嘶吞吐。
  ‘你幹嘛打我?’燦爛煙花般的回憶掠過聿維韜的腦海。
  ‘因為我不爽。’
  ‘那你幹嘛打過我後又吻我?’
  ‘因為我高興。’
  煙火那夜的星空燦燦折折,許是意亂情迷的寂寞作祟,一個吻,竟讓他萌生了錯覺。
  ‘我曾經有過錯覺,以為你能懂我……’喑?嗓聲摻進幾許痛楚的恍然明瞭,‘我錯了!你只是不怕我……’
  她,只是不怕他罷了。
  他笑了,捂著眼低低地笑著,而後笑聲轉大笑,笑得如此響,如此狂,笑到喉嚨幹啞,笑到胸口漲滿喘不過氣的痛,然後突兀地頓止住笑,凝止無聲。
  他曾經有過錯覺,一個奢侈的錯覺。
  他錯了,她只是不怕他……不怕他罷了。
  西照將他側影拉得長長,映得扭曲的影子有些荒謬可笑,還有濃濃化不開的寂寥。
  ‘你只是不怕我罷了……’罷了……
  *****

  稍晚,裏在破舊黑牛仔褲中的長腿步下長階梯,在伍宅客廳中踱步,四周環視了一會兒,才往屋後人聲傳出的方向轉去。
  壘壘塊肉、健軀汗水潸潸,在冬陽下揮動著沾水濕巾,喝喝有風地輪番拍打背部、胸前,濺起水滴粒粒,和汗水混在一起。
  ‘女牢頭放你出獄啦?’伍金剛眼尖瞥見聿維韜,‘你也真是流年不利,摔完車後,又被感冒病毒纏上,沒兩天健康的好光景。’他語氣唏籲。
  ‘我看哪!流年不利是假,被妖魔纏身才是真。叫二強道士開壇驅邪才是上策。’角落處,掩身引擎零件後的人進上讒言。
  伍金剛一愣,手中白影直射水缸,蛟龍翻騰,扭絞化身為棍,柔中帶勁,瞬間棍影重重。
  ‘老四,你真有膽量,敢叫老道士開壇收妖,你不知道妖也有分善惡?萬一把旺家益業的座敷童子給收了,你不怕……’
  ‘怕伍家老五就得被逼上梁山,做女紅妝嗎?’伍少壯站起身,彈掉嘴叼的菸蒂,拿過布擦拭黑汙的手,眯眼看向練武練得走火入魔的伍金剛。
  ‘本人不介意誰會被陷害,只要被害者不是我。何況,’伍少壯再彈菸蒂,‘我不介意再多個妹妹。’他掩在煙霧後的笑臉淨是惡意。
  ‘去!’白影一閃,棍身直奔獨善其身者門面,虧得伍少壯閃得敏捷,否則掉落地面的不只是半截菸蒂,還要加上大攤鮮血。
  ‘唷!以下犯上,勇大知道閣下的這種大不逆行為嗎?’伍少壯慢條斯理掏出屁股後方的菸盒,再點上一根。
  ‘此乃大義滅親之千古傳頌義舉!’‘刷刷刷’!棍影再現,道道直取為長不尊者大穴。
  ‘來真的?!真是開不起玩笑。’伍少壯低啐一聲,足根一旋,避到聿維韜身後。
  棍影霎時頓下,伍金剛低咒連連,送上兩記狠瞪,旋身再練起棍招。
  旁觀者不禁為舞棍者的真性情浮出淡笑。
  掌拍上肩,伍少壯側身,眼前十公分處,擎天中指正對著他,‘兄弟,記得我吧?’
  凶眉一揚,回以中指,‘沒忘。’
  ‘很好,那你也沒忘了咱們還有一場沒比完的車了。’伍少壯的笑意裏開始飄出噬血的獵意。
  ‘當然。’
  ‘好!我最甲意你這種乾脆的漢子。’鐵拳捶上他胸肩。
  上回沒讓他看到自己的車尾燈,反而看見了救護車的警示燈,真是有夠令人鬱卒。這回,他一定要好好讓這毛頭小子見識,什麼才叫正港的男子漢。
  鑰匙串在空中劃出?物線,直落聿維韜掌中,伍少壯比比身後庫門,‘喏!你的車在裏面,工具零件都有,隨你用。我可以等你修好車、養好身體,再好好來軋一場。這回我一定要好好地贏,不讓那些卒仔再亂放話,說我好狗運。去!我會騎車時,他們不知道還在哪裡坐學步車咧!’
  聿維韜一愣。為什麼伍家的人對旁人總是毫無戒心地大方?但是,不可否認的,他心裏有絲被接納的衝動。
  ‘借我一輛車。’他開口,用的不是祈使句或疑問句。
  浸沖在水龍頭下的頭顱一頓,伍少壯側過頭隔著水幕看向聿維韜。
  ‘別逗了,少壯的車可比他的命還重要,你提這個要求不能說你不自量力,只能說你是搞不清……’風涼話隨棍勢而起,只是伍金剛還未說完,就被那看車比命重要的話中主角的舉動嚇得愣住,隨著他拋出的鑰匙,虎眼瞪得像是看見伍至勇掏錢出來般的不敢置信。
  伍金剛愣愣一眨眼,再貶,揉揉眼再眨。
  沒……沒看錯!他們家的少壯,車瘋子竟然真地、果真、確實借出了他的車!
  ‘欸欸欸!少壯、少壯,咱們好好商討、確認一下咱們的血源關係。你到底是和那被衰神纏上的歹人臉有什麼姦情比海深的交情?你竟然都可以枉顧咱們二十多 年來的血濃於水親情,撂下“想要和少壯把車借,就要和少壯把命拚!”的狠話。那、那……’棍巾‘啪’地甩上肩背,掄拳擦腰,伍金剛可義憤填膺。
  ‘那什麼那?’伍少壯瀟灑地甩頭,一串水珠順勢直撲親兄弟。他撈過兄弟肩上的毛巾蓋上頭抹擦,話從毛巾下飄出,‘兄弟歸兄弟,車子歸車子,叫我把車子借給你們這群獸性重於人性的傢伙,我還寧願讓車子燒了火化,跟我陪葬算了,省得汙了我愛車們的靈性。’
  車子有靈性?!伍金剛不禁嘴角抽搐。我還廚房裏的蟑螂有野性咧!
  我咧騙肖ㄟ!
  掩在巾布縫下的眼睨見兄弟的異樣,伍少壯莞爾一笑,‘瞧你這副愣樣,難怪人家說“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指得大概就是閣下這副尊容。’他好心地將擦得 濕漉漉、猶自滴水的布巾物歸原主,順便拍拍弟弟的肩,‘好吧!既然本人不幸與閣下同一個爹、同一個娘,再不幸地早你個一年從同個子宮孵化出來,本人就好心 地奉送你個解答。我和那個被女魔頭囚禁的可憐禁臠,關係是……’
  ‘嗯?’伍金剛屏氣凝神地等著謎底揭曉。
  ‘是……’
  ‘嗯?’他伸長耳朵,擺出孺子可教也的勤問求學之貌。
  ‘就是……’
  ‘喏!是什麼啦?’
  ‘呶!就是這個!’伍少壯擎天中指大刺剌直現眼前三公分處。‘滿意了吧!好奇寶寶。’狂笑兩聲後,他轉身揚長而去。
  秋風吹過,刮起蕭瑟的風。
  風中孤單身影孑立,仔細觀看伍金剛,這回不只嘴角抽搐,連眼皮都抽搐得有口吐白沫、中風之慮。
  哇哩咧……
  ***

  銀亮的月遙掛秋夜天際,星子在冷冽的夜裏閃動冰冷星芒。
  黑騎穿梭在蜿蜒小徑,破風而行。
  隱在黑罩後的面貌看不真切,只有穩穩握在騎把上操縱的大掌透露著騎者的蠻悍。
  迎著風鼓起的外套,環著騎者結實腰桿的是兩隻皎白小掌,只有偶爾順著袖口灌進的冷風,讓她不由自主地抖著寒顫,除此之外,嬌小的身軀完全埋在他寬闊背後,安穩地窩著,沒有受到一絲冷風襲擊。  暈黃路燈映著樹影,忽明忽暗。
  黑騎熟練地在暗影山徑間穿梭,猶如回歸大海的離魚。
  ‘我們要去哪裡?’背後的聲音喊著,被風吹散了大半字句。
  騎者沒有回答,繼續飆向路的遠方。
  過了許久,她感覺車勢減緩了速度,抬頭,只見他駛進路邊一處空地。
  還沒提出問題,他已經停好車,示意她下車。
  依言下車,才摘下安全帽,她的身子已經被他拖進空地旁的鐵皮大屋裏。
  ‘這裏是哪裡?’站穩身子,伍菱幼搓著凍僵的手,圓圓大眼好奇地打量四周。
  堆在牆角四散的機台和工具佈滿了灰塵與鐵銹,這間工廠也廢棄了一段時日了。
  從樑柱垂下的燈泡放射著慘白光線,陰陰暗暗有著幾許詭譎。
  枯瘦的爪掌突橫伸而出,嚇了嬌嬌小美人一跳,她倒抽一口氣。
  聿維韜掏出香菸丟出,爪掌伸回。紅焰短暫燃起,微弱的光芒照出點菸人的臉,引出嬌嬌小美人另一聲掩唇驚喘。
  菸頭紅光一閃,菸草白芒從黝暗角落裏蔓延開來。
  ‘沒錢還是賓館客滿?帶人家來這種地方辦事。’粗嘎的聲音費力地從喉間壓搾而出,不成字串的話,宛如被砂石車重重碾過再帶出。
  聿維韜唇叼菸,俯身就著發話者借火,吐出濃濃煙幕,平靜地問:“骷髏,你的臉怎麼毀的?‘
  ‘臉?’枯瘦的爪掌摸著只剩一層皮支離殘破地鋪在骨頭上的臉,回答得也平靜,‘自己用廁所鹽酸潑的。’
  ‘幹嘛這麼做?’
   ‘幹嘛這麼做?’呼呼嚕嚕的笑聲像沼澤裏冒出的氣泡迸碎,混濁得不斷湧冒,‘因為我老爸老愛壓在我身上X時,邊X邊罵我的臉就像那個跟人跑了的賤女人, 因為那個賤女人的錯,所以我要代替那個賤女人讓他爽,他對我做的事都是應該的、都是對的,不管我跑到哪裡,都會被他找回去,打斷手、打斷腳,然後綁上鐵鏈 關在狗籠裏,等到他要爽,我就要爬出來讓他爽,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呼呼嚕嚕的笑聲渾渾濁濁。
  ‘可是他爽,我不爽呀!所以我慢慢地、很小心地收集廁所鹽酸,一次半瓶、半瓶地收著,直到收夠了一大桶,然後趁著他爽完之後躺在一旁喘氣,我就當著他 的面潑了他半桶,再潑自己剩餘的半桶。沒了像那個賤女人的臉,我看他怎麼爽!呼呼呼……你都沒聽見他那股呼天喊地的叫,呼呼呼……那真是我這輩子最爽的時 候了,呼呼呼呼……’
  回憶起那時光景,骷髏笑得愉悅,笑得眼淚都從殘缺的眼洞裏迸出。
  ‘呼呼呼……好爽、好爽……’
  骷髏說得開心,伍菱幼卻只覺腹內一陣翻攪,幾欲嘔吐。
  老天!好變態!
  虐童、性侵害雖然時有所聞,但是聽見和真實看見……嗯……
  她忍不住蹲在地上,臉埋在雙膝間,努力平復胃部翻騰的感覺。
  ‘小P,說一下你的故事吧!’
   ‘呵呵!好呀!’嬌脆笑聲從上方流洩下,‘聽說啦!我媽是未婚媽媽,所以我一出生就用六千塊賣給人家當養女,不過才當了兩年千金,我養父母就離婚了,我 就進了孤兒院。然後,再領養我的人家呢!領養我的隔年就生了自個兒的女兒,我就從小姐變女傭,做牛做馬到國中。督學到家裏來說九年國民教育是義務,不讓我 上學,要罰的。我養父母不想出學費,又不想被罰錢,乾脆把我賣進了私娼寮,再謊報我逃家失蹤,反賺了一筆。雛妓當了三、五年,客人沒胃口,我又被賣到另一 處妓女戶,就這樣隔兩年賣一處的,賣到有一年,遇見了個來要好處不成的管區員警,一氣之下就掀了我們這個窩,我就莫名其妙被救了出來。’
  ‘呵呵!救出來是救出來了,可是我又沒讀書,又沒生活技能的,叫我做什麼?只好再回去做雞賣了。只是由被賣變成自由戶。賣到後來,染了一身病,臉也花了,X也爛了,連站壁三百都沒法賣,只好撿些紙箱、保特瓶賣;天冷了,就窩到這裏來住住。就這樣!’
  平鋪直述地,彷佛說的是別人的故事,只有靠著欄桿黏膩的頭髮下,以及坑疤不平的臉皮,透露著她過往的生活帶給她的創痛。
  伍菱幼慘白小臉從雙膝間抬頭,抖著唇問,‘小P,你……你幾歲?’
  小P嬌脆笑聲又一串傾洩而下,‘二十……不對,我生日上個月過了,應該是二十三了。’
  二十三,國小畢業也才十一、二歲,與她相差無幾的年紀,竟然有過半的日子是在人口販子手裏轉賣來、轉賣去。
  嘔!伍菱幼忍不住黃水直吐,不堪的景象一幕幕自動編排播放在腦海裏。
  我的臉就像那個跟人跑了的賤女人……所以我要代替那個賤女人讓他爽……
  我老爸總壓在我身上……
  不管我跑到哪裡,都會被他找回去,打斷手、打斷腿,用鐵鏈關在狗籠裏……他要爽,我就要爬出來讓他爽……
  再潑自己剩餘的半桶。沒了像那個賤女人的臉,我看他怎麼爽……
  嗯……即使吐光了胃裏的東西,伍菱幼仍繼續地幹嘔著。
  聽說啦!我媽是未婚媽媽……
  為什麼,連自己的身世都是用聽說的?
  六千塊賣人……離婚後進了孤兒院……被領養隔年從小姐變傭人……
  不想出學費,又不想被罰錢……賣進了私娼寮……反賺了一筆……
  客人沒胃口,我又被賣到妓女戶……隔兩年賣一處的……
  沒讀書又沒生活技能……只好再回去做雞賣……連站壁三百都沒法賣……
  我生日上個月過了,應該二十三了……
  二十三,她的臉卻被性病侵蝕得猶如五十老嫗。
  惡!又吐出了幾口酸水,伍菱幼顫抖的身軀卻無法遏抑,熱燙的淚從捂著眼的指間流出。
  ‘你還想再聽嗎?這裏還有阿敏可以告訴你,他怎麼被賣給集團打斷腳去行乞的生活……’
  不要、不要……她緊捂耳朵,卻止不住聿維韜惡意的介紹。
  ‘小乖刺傷總是對他媽媽拳打腳踢的繼父,卻反被他軟弱的媽媽做證指控他蓄意殺人;阿酷為什麼放著少爺的生活不過,寧願在外面流浪,有一餐沒一餐的……這些經歷精采得很,他們每個人都有一段故事可以說給你聽。’
  不要……她不要聽……她什麼都不想聽了……伍菱幼捂耳搖頭。
  ‘老大,你別這樣欺負人家小女生。瞧!都被你嚇哭了。’
  ‘是被我們嚇哭了吧!’小P嬌脆的聲音像是自諷,呵呵呵地又笑了。
  只是這笑聲忽遠忽近地,聲聲都像釘子,支支地釘死了伍菱幼的四肢和每條神經。
  別笑了!別再笑了!
  明明是清脆的笑聲,為什麼聲聲都有如千斤重……
  別再笑了!不要……不要再笑了……
  又哭又吐,伍菱幼只覺得腦袋裏有把千斤重的槌子狠狠敲打著她,直至厚實大掌拽起她,她才發覺自己竟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
  昏沉之際,她被帶往屋外,冰冷夜風迎面撲來,拂上她紅燙的頰,帶來一絲冷冽清醒。
  聿維韜的聲音像道雷,彷佛遠在天際,又恍惚地近在耳邊。
  ‘歡迎來到現實世界。’他如此說道。
  握著她肩臂的大掌如此溫熱,他的話卻是無情冰冷。
  歡迎來到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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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6 00:34:22
第七章

  改變
  笑著,笑著,越笑越大聲,笑到喉嚨緊痛,笑到嗚咽,笑到流淚,笑到一個軟馥的身子將他擁進懷裏,終於痛哭失聲……
  沒人知道聿維韜和伍菱幼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從某個冷夜裏,聿維韜載回臉色前所未見慘綠的伍家女魔頭後,那兇悍得向來欺人不被人欺的伍家小魔頭竟反常地鎖在房裏大病一場,嚇得伍家最賢慧的家長急忙揪來家醫、西醫和密醫,再加上伍家老二那個巫醫,好好審視一番。
  ‘被嚇到了,睡一覺,喝道符水即可。’伍家巫醫伍威強如此下結論,畫下一道符,揮著衣袖、捂著額,又大歎虧本地回房昏睡大補元氣去。
  被嚇到了?!
  這消息直比晴天霹靂。
  伍家惡女,紅幫下任堂堂幫主,強悍的心臟長毛的伍菱幼,被嚇到了?!
  天要落紅雨了嗎?
  自此,眾人看聿維韜的眼光,多了幾分打量。
  這小子,厲害ㄋㄟ!
  大病一場的伍菱幼,初時如驚弓之鳥般,躲聿維韜躲得緊,一有風吹草動,嚇得又吐又哭,看得伍家家長心裏直泛疼,恨不得千刀萬剮那罪該萬死的罪魁禍首。
  殺千刀的聿維韜,到底是拿什麼鬼東西嚇呆他一個好好的乖女兒?
  萬夫所指的男主角則是每日窩在倉庫裏,修他的GP500,任外頭風雨交加,不動如山。
  休養數日,伍家小魔頭的精氣神都回復了大半,脾氣也起來了,膽子也忒地鬥大了,敢偷偷摸摸地窩在窗廉後注視著倉庫裏那忙碌的身影。
  注視的時間越來越長,躲避的目光越來越少,窗廉的拉縫則是日趨漸大。
  末了,伍家小魔頭已經卯足了精氣神,手指‘噠啦、噠啦’地在窗臺上彈著,圓圓大眼裏又閃起以往那狡黠的光芒。
  去!真是讓大夥兒白高興……呃!不不……是白擔心了。
  算計的光芒閃閃爍爍地亮了兩天,第三天,伍家小魔頭拉著伍家女大魔頭咕咕嘀嘀了一下午,小魔頭眼神發亮地豎起大拇指,囂張又快樂地駕著粉紅小MARCH出門去。
  女大魔頭伍豔則千嬌百媚地揮著手絹,在她身後吆喝送行。
  於是,眾人打量聿維韜的眼光加入了些許憐憫。
  唉!又一個葬送於伍家女人魔掌下的犧牲者。
  嗚呼哀哉!
  ****
伍菱幼半個月的早出晚歸,再接連數日的待坐家中。
  ‘幼幼,你在打什麼主意?’伍金剛好奇地趴到伍家小魔頭面前問道。
  ‘哼哼!時機未到!天機不可洩漏。’她神秘地留下禪語一句,小掌格開擾她視線的偌大頭顱,哼著小曲繼續翻雜誌。
  ‘神秘兮兮。’越來越像二強那窮酸禿驢!問不出所以然,伍金剛摸摸鼻子,閃邊去。
  稍晚,翻閱完本月新進雜誌、一臉神秘兮兮的伍菱幼摸出手機,對著爆滿的信箱留言彎起算計之中的好笑。
  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回覆了通電話,她再度神秘兮兮地出門去。
  時機已到,靜候揭曉。
  聿維韜,別以為她伍菱幼是被嚇大的。
  現實世界!
  哼哼!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看不清現實,認不清楚狀況!
  聿維韜,等著接招吧!
  *****

  ‘你為什麼突然失蹤?’帶點洋腔的男聲稚氣未脫地埋怨著。
  ‘有嗎?只是懶得接電話而已嘛!’懶懶的女聲回答道。
  男孩一陣氣窒,‘懶得接電話?連我的電話也懶得接嗎?’
  ‘是呀!所有的電話都懶得接。’她不置可否。
  一片靜默。
  ‘幹嘛?生氣了?’
  他還是靜默。
  ‘好吧!生氣就算了,我走了。’方起身,她就被扯住手腕。
  ‘你很過分。’他氣苦。‘你這樣分明吃定了我,根本不當我是朋友。’
  ‘不高興,你也可以不必和我當朋友呀!’女聲慵懶。
  他又一陣氣苦。‘我到底是哪裡惹你不高興?大小姐。我們之前明明相處得很愉快,你怎麼突然就變得陰陽怪氣、愛理不理?’他真的想不出原因。
  ‘突然被人忽略的感覺很不好受吧?’她淡睇向他。
  ‘當然。’他悶聲。
  ‘那你知道你哥已經被你們忽略了好多年了嗎?’她指控道。
  ‘我哥?’他愣惑,‘你怎麼知道我有個哥哥?’
  ‘我還認識他呢!老實說,我對你這種不知世事、不知人間疾苦的態度覺得很感冒!’
  ‘所以你才突然不理睬我?’男聲恍然大悟。
  ‘你好像覺得我的態度比較重要?欸!我很好奇,你知道你哥那水泥腦袋覺得有愧於你,所以故意裝壞學壞,好讓你爸全心疼你。換句話說,你今天這種不顧及他人死活的一派悠然,全是你那個水泥老哥成全的,你知道嗎?’
  搔搔頭,他有些無可奈何,‘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她愕然,‘應該是你覺得怎樣吧?’
  ‘我……我不覺得怎樣。’摸摸鼻頭,他顯得有絲為難。‘老實說,其責我對你認識我哥有點訝異,但你就因此對我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這很不公平耶!’
  ‘怎麼不公平法?’
  ‘當然不公平!你只站在我哥的角度看,當然覺得我是坐擁其成,什麼都沒付出的驕驕子,可是,你如果站在我的立場,還會覺得我哥是犧牲者,而我是既得利益者嗎?’
  ‘哦!說來聽聽。’
  ‘當年的事不談,根本也沒有誰去要求他一定要這樣犧牲,不是嗎?’
  ‘所以說,他是水泥腦袋嘛!’她想了想,附和道。當年的確是聿維韜一廂情願地想,一廂情願地做,沒人拿刀架著他,逼他做。
  ‘好吧!就算當年他的犧牲是為了成全我,但是,這些年來,他的所作所為已經全然讓我爸爸失望透頂。過了這麼些年,我已經如他所願地成為我們聿家唯一的要角,現在他才又冒出來,大談他是多麼地犧牲,而我是多麼地幸福,這不是很讓人瞧不起他嗎?’
  ‘你瞧不起他?’她問得狐疑。
  ‘YAP!’他一聳肩,‘如果今天他不來擺哀兵姿態,也許我還對他有幾分尊敬,但是現在……我真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為了他和我鬧彆扭,很沒意思嘛!’
  ‘哀兵姿態?幾分尊敬?’她瞠目,喃喃重複。
   他突地失笑,‘其實,我還要感謝他,要不是他自願放棄,憑他是聿家長子,再加上外公那邊一直念念不忘他,以後我要想接掌聿家事業,可能還得和他有一番爭 鬥。現在……還真感謝他的自我犧牲。’臉色突地一正,他轉向她,‘不過,請你轉告他,我的感謝只僅於口頭和現在。老頭子說了,除了我媽留給他的那一份,以 後他想染指聿家的其他,都是妄想;而我,最多只在顧及兄弟情分和聿家面子上,偶爾幫他出點醫療費、看護費的,其他就別奢……’
  一張椅子砸上他臉孔,電視螢幕頓時碎成片片落地。
  ‘望——了——’尾音糾黏成團,終結在冒煙的喇叭裏。
  ‘幹嘛?真有種就去砸你那個天真可愛、失了母愛好可憐、好需要人保護、好需要人關懷照顧的小弟,砸電視有什麼屁用呀!’伍菱幼語帶嘲諷的看著發怒的聿維韜。
  啪!和式桌在牆上裂成數片,木屑迸裂。
  ‘你錢多呀?東西不必用錢買嗎?你沒聽你那貴為聿家太子爺的寶貝弟弟說,除了你媽留的那一份,聿家其他的,你想都別想。你有多少本錢好砸?真有本事,就拿金條砸,拿鑽石砸,不必拿木椅、木桌砸!’話落,敏捷地閃離戰區,任那第三樣犧牲品拋出窗外,壯烈成仁。
  ‘呀!瞪我?!瞪我有什麼用?那些話又不是我說的,我只是很好心地照實把V8放給你觀賞,又有錯了?’她跳到床上,適時躲過揮落迸裂的半腰花瓶。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她抱起枕頭擋在身前,‘我知道你的眼神有殺氣,怒氣騰騰的殺氣,但是殺了我也不能改變事實,你最好打消你的念頭,真的!’
  轟然爆起驚地一聲雷吼,狂嘯中所有伸手可及的傢俱全都遭殃,被狠狠摔砸搗毀,木屑玻璃飛舞迸碎。
  當年,沒有誰要求他一定要犧牲!
  對!是他自己笨,是他自己蠢,是他自己自以為是,是他自己,全是他自已……
  如果他今天不來擺哀兵姿態,也許我對他還有幾分尊敬……
  幾分尊敬?!哈哈哈哈……他的所作所為,只換來人們的一句幾分尊敬!哈哈哈……
  哈……哈哈哈……
  我的感謝僅只於口頭與現在……看在兄弟情和聿家面子上,偶爾幫他出點醫藥費、看護費……
  哈哈哈哈……兄弟情分?!他到今日才終於明白,兄弟情分原來只是人家的一份施捨……醫藥費?呵呵呵……他乾脆出喪葬費更好,哈哈哈哈……喪葬費更好……更好……
  他笑著、笑著,越笑越大聲,笑到喉嚨緊痛,笑到嗚咽,笑到流淚,笑到一個軟馥的身子將他擁進懷裏,終於痛哭失聲。
  ‘我……我不甘心……’他哭得悽惶,哭得像迷途的孩童般無助。
  ‘噓……我知道……’伍菱幼低聲喃喃安慰。
  ‘我沒有……從沒有要他感、感激我的……’
  ‘噓……我瞭解……’
  ‘我只是想……想彌補我的過錯而已,不是……不是他們所想的……那……嗝!那樣……嗝……’氣順不過來,他開始打嗝。
  ‘你沒有錯,沒有人說你錯。’她以掌心輕拍他背脊順氣。
  我想、你想、他想。大家都自以為是的想,想到最後,沒個準頭,只是多繞一大圈,多受罪哪!
  喃喃低語綿綿又懶懶,浸透了少年傷痕累累的心,綿綿密密,兜起一地破碎的青春。
  茫茫恍然間,聿維韜想起了那改變聿家的那一日……
  ‘那一天,媽媽接我看了醫生,說要替維謙買背包……因為維謙說他想要和我背一樣的書包。’
  ‘媽媽說,要送維謙當生日禮物的……對的,再過幾天就是維謙生日……要當生日禮物的……’
  撩梳他覆額亂髮的纖指一頓,她繼續柔柔將汗濕的發撩開。
  ‘我沒對爸和維謙說,為什麼媽媽和我會在那條路……那條路有工地,我們一直都避開那裏的……’
  ‘沒說過?’
  ‘嗯!沒說過,一直沒說。’環在她腰間的手臂陡地輕顫,他語氣痛楚喑?,‘當維謙常在半夜哭醒要找媽媽,爸爸用疏遠而厭惡的眼神看著我時……我說不出來。’他將臉埋進她的肩窩,‘我真的說不出口。’
  她輕歎,無言地心疼。
  厭惡的眼神……甫失去母親的孩子,怎能懂父親的掙扎,失去伴侶的痛和孩子倖存的愛憐交雜,只能選擇逃避,卻讓敏感的他察覺,自責地解釋為厭惡了。
  ‘要我說,現實,只有兩個字可代,你知道是哪兩字嗎?’霧眸輕揚,她柔柔直視入他茫然的心,唇啟,緩緩吐出兩字,‘人心。’
  他聞言,茫茫瞳眸一黯,‘貪心不足蛇吞象。’他環在她細腰的猿臂猛地收緊。
  ‘沒錯。’她輕聲贊同,俯身,環在他頸後皓腕緩緩收緊,一寸寸地拉近彼此距離,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的氣息相通,停在他唇前一寸處,不動。
  霧眸對著邑鬱,凝視著,誰也沒動作。
  久久,是環在細腰上的臂收緊,拉近了最後這咫尺天涯的距離。
  姣美紅唇貼上他之際,她輕聲宣告,‘歡迎來到現實世界,聿維韜。’
  *****

  WEFORGIVE,BUTNEVERFORGET!
  當一個人多年來的作為被全然否定推翻,這個人該如何自處?
  為手足一心設想的心意,只成為自斷父子親情的墓碑、手足追名逐利的踏板,又該如何自清?
  被誤解的悒鬱,比不上他的自我嫌惡。
  對父的親情被他刻意摧毀,手足的親情則是被弟弟順便的漠視曲解。
  對現在的聿維韜而言,伍家,反而待他更有幾分情分。
  為什麼會將自己弄到這步田地?怪天?怪地?還是怪時也命也?
  十年前的自責,讓他選擇了逃避,導致今天的局面。
  所以,今日的他連自己都不敢責怪。
  責怪是一種寄託,有個厭惡憎恨的物件,也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如今,他卻連這最基本的物件都已失去,就像一條筆直的道路,走了許多年,沒有岔路、沒有他途,卻在無預警下,忽地變成了斷崖。
  他卻只能站在斷崖往下望,茫茫然。
  回頭望向來時路,迢迢地看不到原點,變得進退不得。
  ‘手。’
  叛逆、不馴,雖是蓄意的偽裝,一旦成癮,卻已變成性情。
  十七歲的年紀,雖然青春,卻已荒擲了大半黃金歲月。
  ‘換手。’
  他有什麼?
  學歷?曠課翹課太多,早在高一下學期,他已接獲退學通知書。
  虧得老爸當時還叫柯律師押著他去報到,雖是龍蛇混雜的混混學校,只要報名繳學費就能進去,他還是沒撐到一年。
  ‘再換手。’
  一技之長?
  他只是空有一身蠻肉,能當打手?還是當小弟?然後在暗巷逃亡,最後落得新聞社會版一角的下場。
  ‘來,坐這邊。’
  也許,他只能去當修車的黑手,一身黑汙,十指永遠沾滿油垢,滿身洗不去的機油味。
  好好的做,十年八載後,開一間小小汽車維修廠,替他弟弟,聿氏企業太子爺做汽車維修。
  呵!如果聿氏企業肯賞他一口飯吃的話。
  他嗤笑了聲,旋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啊——嘴巴張開。’
  甜膩的味道從口腔散開,他才驚醒,‘你進來多久了?’
  ‘一會兒,卡布蕾好吃吧?再一口。’伍菱幼笑彎了圓眼,又舀進一口金黃。
  最近老見他愣愣地坐著就開始發呆,想得如此入迷,連她晃來晃去好多回都沒發現,不知道是在思考什麼人生大道理?
  只不過……唉!他這副兇神惡煞歹人樣,即使在沉思狀態下,還是沒能增添多少睿智,仍是……很怵目驚心哪!
  ‘我……我沒感覺到你進來。’他的聲音中有絲愕然。
  ‘嗯……我有發覺到這個事實。’伍菱幼圓眸淡睇他,笑道。
  ‘本人也有發覺到這個事實。’伍家長子伍至勇斜倚門邊附和,在房內兩人愕然看向他時,他傳話道:“幼幼,阿母找你,在客廳。‘
  ‘什麼事呀?’她的卡布蕾還沒吃完呢!
  ‘本人只負責傳話,不負責解惑。’他雙手一攤,請她自行和傳召者解決。
  ‘哦!好吧!’母親有令,伍菱幼快速地將其餘的卡布蕾都倒進聿維韜嘴裏,擦擦手,領命離去。
  咽下嘴裏的甜膩,聿維韜抬眸向門邊的人發話,‘有事?’
  伍至勇一聳肩,環胸的身形未動。
  ‘要叫她,只要撥分機上來即可,何必勞動你尊駕。有話直說。’他捉起桌上的可樂,仰頭灌喝。
  惡!女孩子怎麼老愛吃這種玩意?甜得都可以膩死螞蟻了。
  伍至勇揚揚眉,站直了身子走進房內,‘你果然有幾分小聰明,毋怪乎江老對他的長外孫諸多懸念。’含笑的眼眸可將方才他們兩小無猜的親昵看得透徹。虧得幼幼訓練有素,連喊口令都是下意識遵從。高!
  外公?!聿維韜仰灌的動作停頓了下來,‘閣下要和我討論的重點,在於我的智商高低嗎?’他故意曲解來意。
  諸多懸念……
  懸念他什麼?他已經走偏,不再是吵著母親回外公家、要和外公玩一整日鐵道模型也不膩的小外孫。
  時光已經造成了隔閡,外公何必懸念一隻家族的黑羊?
  但不可否認,有親人關心的感覺,在他古井不興波瀾的外表下仍湧起一陣陣激蕩。
  ‘所以我說你是有幾分小聰明,還沒長進到智慧。’伍至勇搖頭咋舌。
  ‘你何不直接說出來意?’聿維韜斜睞來人,對這種兜圈子打啞謎的說話方式失去了耐性。
  伍家,一堆怪胎!
  ‘哎啊!’伍至勇晃出一根食指,‘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好聽的說法姑且美名為直率,其實根本是衝動的懶得動腦。’他不勝唏籲。
  懶得動腦?虎目懶懶一眯,聿維韜惻惻露出殘笑,‘我習慣動拳。’指節扳得喀啦響,宣告他的耐性向來都不多,尤其對著一個拐彎抹角的人。
  伍至勇一愣,舉起雙手,‘別,我可不是我家那個健身狂。’
  去!就說年輕人衝動。他伍至勇可不是怕了這毛頭小子,而是真和他動起手來,一點邊際效益都沒有。
  別說動起手來,出了一身汗,浪費體力,還要多出那水費、洗髮精、肥皂錢和食物費,萬一不小心有那麼個傷殘的,還得再花上多少醫藥費。
  少了個勞動人口,多了病食客……去!那才真劃不來。
  可惜,對方一點都不能體會他的顧忌。
  ‘我可不介意。’白牙森森,蠻性畢露,聿維韜扭脖蹬腿地,準備隨時一撲而上,讓這不乾脆的傢伙好好見識何謂年輕人的衝動。
  ‘可是我很介意!’伍至勇嘀咕。抬眼見對方仍虎視眈眈地扳得指節喀啦響,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吼!這小子沒生在伍家真是奇了,瞧這獸性畢露的賤樣,活脫脫就和他底下的那四隻賤胚一模一樣,看得他都倒胃了。
  天哪!既然他已經很不幸地有了四個賤胚弟弟,怎麼就不可憐他一番,讓幼幼找個白面書生就算了,偏還連生一氣地找了個賤胚五。敬愛兄長也不是敬愛成這副德行的吧!
  捂著隱隱作疼的胃部,伍至勇適時在對面那獸性多於人性的傢伙沖過來前,撒出一記,‘閣下這副賣弄肉體的猛男樣,果然很符合紅幫繼承人寵物角色形象。’話出,果然止住了對方的攻勢。
  紅幫繼承人?玩物?‘話說清楚。’聿維韜收起拳頭,鐵臂環胸,語氣不善地斜睞他。‘誰是紅幫繼承人?誰又是寵物?’伍家只看錢不看情分的伍至勇,不會吃飽撐著沒事做,故意來尋他開心,話中必有蹊蹺。
  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瓶可樂,仰頭灌下稍稍平撫痙攣的胃部,伍至勇才籲了一口氣。
  早知道當年就不仁不義地當獨子算了,不要在阿爸問他要不要個弟弟妹妹來玩時,傻傻地被阿爸溫馨的笑容騙了點頭,直接扼殺受精卵長成殃國災民的魔頭們,省得這般勞心勞力地加重他英年早逝的可能性,也算功德一件。
  ‘敢情閣下在伍家叨擾了這些日子,還不清楚自己的“身分”定位?’縱使心底暗笑,伍至勇臉上仍是故作吃驚的促狹。‘咱們伍家客廳的偌大匾額可 不是掛著欺世盜名之用。祖傳事業,“黑道之光”則是道上大老們心悅臣服的薦贈,聰明如你,應該猜出……’他拖長語尾,給聰明的小孩表現機會。
  ‘伍家是混黑道的。’
  聰明小孩果然不負所望接出話尾,只是語氣不甚熱切,還有些意興闌珊。伍家人乃怪胎群聚,放在正常社會中確實格格不入。黑道,果真有那麼幾分非良善的詭譎。
  ‘BINGO!但是閣下沒捉到重點。本人方才話語的重點明明擺在紅幫“繼承人”,枉費本人方才費心盡力地導教,你怎麼就沒領會?’未了,伍至勇還歎口氣,加重對他的不受教,以及心裏的那份怨歎。‘果然,閣下註定只能當寵物、當收藏品的命運。’
  哦喔!聿維韜臉色可是鐵青得直比舞龍青獅。伍至勇揚眉,撒下第二記餌。
  ‘當然,這也怪不了閣下,畢竟對於伍家麼女,紅幫下任繼承人,越級跳讀,二十歲就拿到長春籐連盟碩士學位,呼風喚雨、無往不利,今天想要收養個大個兒 當玩具、寵物、甚至是床伴,也不為過。’話未,他還愛憐地搖搖頭,表示對這天之驕女,驕縱成性的麼妹,他也像其他眾人一般,全然包容愛憐。
  聿維韜眼前泛起紅霧,伍至勇的笑容化成了猙獰的面孔。
  玩具、寵物、收藏品!原來,在他們的眼中,他只是伍菱幼的一項消遣。聿維韜咬緊牙,牙根卻泛出一陣酸,直酸到心口,揪緊一陣痛。
  ‘你支開她的用意,就為了恥笑我?’他啞聲問道。
  心裏早就清明,她和自己有著天壤地別不同,他卻沉溺在她的笑容中,貪婪取著不再孤單的溫暖,忘了她本就是天際翱翔的百靈,縱使偶然落到渾身長刺如雜草的他身旁,終究還是會回到天空。
  而他,仍舊孤單地佇立原地,癡癡遙望。
  何其殘忍的伍至勇,逼他面對這段不堪的事實。
  以前的他,不需要同伴,不需要溫暖;現在他已習慣貪婪地戀眷被接受的感覺,卻又狠心地逼他正視,這只是一段鏡花水月,終有夢盡人醒時候。
  嘗過溫暖的他,再回到以前的生活,卻無法再像從前一樣無動於衷,無法再冷然自若了呀!
  多麼殘忍的伍至勇!
  恥笑他?‘本人才沒那麼無聊。’伍至勇對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結論嗤之以鼻。‘只是單純好奇,好奇你是否明白自己的定位。另外……’旋身走到他面 前,他拉過圓椅,慵懶跨腳落座,‘也好奇江老口中的外孫,應有天賦資質,也有靠山鋪路,卻好似渾然未覺地逕自執拗於自己的小世界中,全然未知自己的掌中握 有唾手可得的財富。’
  聿維韜愣然。
  ‘說實話,閣下想當玩物、寵物,都與本人無關。但是,’伍至勇懶懶一笑,扯動手中魚線,撒下最後一記餌,‘漠視大好機會不掌握,也同時放棄成為配得起伍菱幼的人物。閣下的選擇,真是……嘖嘖,渺小啊!’不顧對方愕怔,他瀟灑舒展四肢,起身離開。
  魚餌已撒下,現就等待時機收網即罷。
  門外,高佻的身軀斜倚著牆,修長而蘊藏力量的柔美裏在光澤而貼身的皮衣之下,輕抿的紅唇瞧見他,勾起一抹笑,‘好奇?向來只對賺錢生意有興趣的伍勇大,何時增了鄰家三姑六婆的閑性?’
  對來人的椰榆,伍至勇撇嘴勾笑,健臂搭上對方的肩,‘放長線釣大魚,這也是一番生意。投資得好,將來投資報酬率大大看好。我可是看上那小子,是一支績優股。’若沒差錯,這筆生意,可是要做上個往後數十年的後半輩子。
  ‘就知道你不會平白無故好心。’斜睨的眼兒帶媚。
  擰擰她小巧下巴,伍至勇笑得見牙不見眼,‘親愛的小阿姨,咱們就別五十步笑百步。據聞,我這副沒心腸、少心肝的死德行,可是由你一手調教。師尊猶在,做徒弟的怎敢大不敬地僭越,挑戰師父的威嚴。’
  依他所見,江老會惦記著長年未親的長外孫,除了那份可歌可頌的親情外,倒不如說惦記著想以長外孫奪回近年自女兒死後,就被女婿一步步鯨吞蠶食的企業主權。沒了女兒的居中潤飾,加上年老日衰,親近各個被逼退或拱上無權虛位,野心仍在,江山已失,教老人怎不心急如焚?
  小外孫已註定是女婿人馬,年已古稀,野心仍在的老人將腦筋動到了遺忘的長外孫身上。若籠絡了長外孫,假以時日的栽培,未來一番龍爭虎鬥的局面不可少,女婿必也占不了便宜。勝者王,敗者寇,千古不變。
  只是,這一番曲折,倒也不必急於宣揚。讓那衝動的青年,先感動個幾分,未來,磨利了眼、長了智慧,他自個兒就清明商場的爾虞我詐,連親情都可以拿來秤斤兩算。
  ‘說來,我還得多謝你,替我保留顏面囉?’彎彎的眼兒笑得更甜更媚,沁人心脾。
  相對她的媚笑,伍至勇則笑得越發熱切,‘千萬別這麼說。誰都知道小阿姨的快樂,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滿腔熱誠,掏心剖腹。
  呵呵呵……她掩嘴輕笑,斜睨的眉輕揚。
  哈哈哈……他笑得英姿颯爽,睨視的瞳眸氤氳。
  相視而笑的兩人笑得甜、笑得熱切,親昵的模樣好不引人側目,相依得好不曖昧,交纏的目光好不……波濤洶湧的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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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6 00:34:51
第八章

  身份
  和她有著天壤地別的不同,他卻沉溺在她的笑容,貪心地汲取著不再孤單的溫暖,忘了她本就是夭際翱翔的百靈,縱使偶然落到渾身長剌如雜草的他身旁,終究還是會回到天空。
  成為一個配得上伍菱幼的人物……
  條件懸殊的兩人不是沒有廝守在一起的美滿結局,但縱使灰姑娘童話故事有著「王子和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HAPPYENDING,前提是仙杜瑞拉有絕世容顏,才能挑動眼高才高的王子情。
  男才女貌則是情場上無往不利的組合。他有什麼呢?
  他和她……撇開年齡差距,現在的慘綠少年沒有登得上臺面的條件,還可以粉飾為兩小無猜。若再加上五年……十年後呢?差距仍在,旁人的眼光、背後的竊竊私語,他們還能像現在這般無所顧忌嗎?
  若出現個更讓伍菱幼心動的物件,他不會自慚形穢嗎?
  唉!喜歡上一個人,開始在乎著對方,也在乎起旁人的眼光,失去了灑脫……
  腦袋裏一個個的問號,一聲聲的否定,團團的糾結思緒,揪皺起本就看似不善的眉間……
  她曾說‘歡迎來到現實世界’,擁著因家人誤解而痛哭失聲的他。
  現實世界……
  那時,他多恨她執意敲破他防禦的壁壘,恨她逼他認識自己的愚昧,更恨自己到頭來成了一場笑話。
  是她對他伸出手,將脆弱的他擁進懷抱撫慰,喃語的唇驅離了被背叛的苦澀,滲進了他乾枯的靈魂。
  他就像破殼的雛鳥,睜眼第一個見到的只有她,沒有朋友、失去家人,她就是他的全部。但,他卻不是她的一切。
  伍家麼女,紅幫下任繼承人……越級跳讀,二十歲就拿到長春籐連盟碩士學位,呼風喚雨,無往不利……今天想要收養個大個兒當玩具、寵物、甚至是床伴,也不為過。
  現實世界……現實就是讓他牙根泛酸的譏諷,和紛遝的輩短流長。

這就是現實世界。
  *****

  ‘你喜不喜歡我?’單刀直入的問話,劈砍過伍家庭院的綠草如茵。
  ‘鏘!’伍菱幼驚慌地松了茶杯,碎碎平安。
  ‘噗!’伍少壯嗆出一口茶,噴灑漫天甘霖,正中對面的兄弟。
  有幸被‘天降甘霖’的伍金剛則傻眼地下巴拉得老長,口中半顆核桃掉到地上彈了一下,咚咚滾到桌腳邊。
  他怎麼問得這麼直接?叫她怎麼回答!
  小臉紅得冒煙,伍菱幼從捂臉的指縫間瞪著聿維韜。
  用力搓著發麻的手腳,伍少壯一臉難受地決定脫離這是非之地。‘我有事,走先一步。’
  惡!真是肉麻當有趣。害他想起小時候老不小心陷入他老爸和老媽飛舞著粉紅色心形的兩人世界,吼!真是抹不去的噩夢。
  繞過猶一臉癡呆的伍金剛時,他翻翻白眼,勒住看傻眼的大個兒的粗壯頸脖,‘走啦!人家談情說愛,你在這湊什麼熱鬧?!幫我把剛來的陶瓷汽缸卸下來先……’他邊嘀咕邊猛力拖走吐舌哀叫、揮舞著長手長腳奮力掙扎的傻個兒。
  ‘你喜不喜歡我?’尚未得到答案的魁壯身軀欺近猶埋在掌間、不肯抬頭的女主角,蠻橫態勢直比員警逼供嫌犯,絲毫不放鬆。‘說話!我在問你問題。’
   說……說個大頭啦!伍菱幼的赧紅粉頰飄上氣惱紅暈,‘你以為你是惡霸搶親呀!這麼凶,我欠你喔!’青蔥五指用力推開他的臉。‘就不會溫柔一點、浪漫一 點?非得擺出這副架式,劈頭就問人家喜不喜歡你。溫柔一點、浪漫一點、含蓄一點,會死喔……’義正辭嚴的不平之鳴在惡霸猛地眯細精眸炯視下,??地越來越 小聲。
  他今兒個吃錯什麼藥?被盯視得寒毛豎立的伍菱幼不安地咽口唾沫,開始打量起逃生路線。
  古人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是能屈能伸。
  圓圓大眼確定路線,她甫挪動屁股——
  ‘哇!’裏在刷白牛仔褲下的長腿已迅速快捷地截阻她的去路,飄飄揚起煙塵濛濛。
  ‘先回答問題!’他既稱惡霸,就無輕易善罷甘休之理。
  ‘咳咳……’捂著不幸遭襲的呼吸道,待塵埃落定,小掌揮淨裙邊,被惹毛的伍菱幼嘟起豔紅小嘴,沒啥好氣的說:“你問我就一定要回答嗎?咱們中華民國憲 法有規定這一條嗎?等到你哪天有幸當上總統,再去修憲吧!我說了,溫柔一點、浪漫一點、含蓄一點,然後本小姐的奇檬子好一點,也許會考慮回答你一點點。 ‘凶什麼凶?沒看過真正的壞人是吧?哪有人這樣求愛的?乾脆把她直接打昏,拖回洞穴裏去更快更省事。
  溫柔?浪漫?聿維韜的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還要含蓄?
  ‘瞪瞪瞪!你眼睛大不會去賣龍眼?做不到就不要杵在這裏當電線桿,本小姐可是有少女的矜持,威武不能屈,貧賤……你去哪裡?’
  去!這麼快就舉白旗放棄,虧他方才還一臉要將她拆吃入腹的窮兇惡極樣。果然!會吠的狗不會咬人。
  只見臉色陰鷙的聿維韜走近花圃,站在群花怒放、蜂蝶撲舞前駐足許久,才深吸一口氣,豁出去的跨進圃園裏,目標——一株含苞待放的粉玫瑰。
  伍菱幼愣圓了眼,眨眨眼。沒錯,他真的在摘花耶!
  玫瑰帶刺,赤手折花的魯漢,馬上切身體驗到這句話。他緊皺眉頭,嘀咕著咒?,摘花郎仍不放棄地終於成功攀折下花朵,旋身轉到猶愣怔的伍菱幼面前,筆直遞出,猶不忘告誡自己放緩臉上緊繃的肌肉,要溫柔。
  ‘你喜不喜歡我?’只是刻意壓低放緩的嗓音,怎麼樣都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鴨子垂死叫聲。
  ‘啊?’她怔愣、眨眨眼,再怔愣之後的反應是——
  ‘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她捧腹大笑,笑得很清脆,很張狂……也很沒天良。
  哇哩咧!
  生平頭一遭放下身段、扮起溫柔王子角色的歹人聿維韜,此時不只眼角抽搐,連嘴角都在痙攣,大有少年中風的不幸可能。
  深呼吸!他在心裏教自己要忍住氣,不要衝動,要溫柔……
  ‘哈哈——哇哈哈哈——超好笑的啦——哈哈——’不知死活的伍菱幼猶抱著肚子笑蹲到地。天啊!太耍寶了,超爆笑的啦!哈哈哈——
  去他媽的溫柔!臉色已全然鐵青的聿維韜開始自問,自己幹嘛找罪受?
  ‘你笑夠了沒?’
  ‘哈哈——哈——呃……咳咳……夠、夠了。’囂張的行徑在冰冷得足以結凍大地的警告下,也乖乖地收斂。識時務者為俊傑,只是抖動的粉唇仍噙著忍俊不住的笑意,隨時有再氾濫的可能性。
  ‘答案呢?’他語氣不善。
  ‘呃?’思緒仍在千百年難得一見耍寶狀況中神遊太虛的伍菱幼,轉折末及的一臉茫然。什麼答案?
  森森白牙磨啃嘶嘶有聲,顯示主人此時的心情是烏雲罩頂,來人自求多福。
  ‘你要浪漫!喏!花。’嬌豔花兒筆直送到她鼻前五公分處。夠浪漫了吧!這可是他少男生平第一次送花,依這陣仗,大有可能也是生平最後一回。
  啊?伍菱幼瞪著直頂到鼻頭的無辜花苞,怔愣著。
  ‘還要含蓄、溫柔……’太陽穴青筋爆浮,大掌一揮,‘現在四下無人,’深深呼吸後,他抖動的唇角顫巍巍扯開最最‘溫柔’的笑,‘現在可以好心告訴我,你的答案?’這樣,她滿意了吧?
  ‘哇哈哈哈哈——’笑死她了!他彆扭的拙樣讓伍菱幼又抱著肚子蹲回地上狂笑,笑得無法遏止。
  哇咧——小丸子線條層層覆在他抽動不已的臉頰上。
  ‘欸!做人不要太過分喔!’真是夠了!鷹爪攫住仍笑得委靡在地的不知死活小孩,拎起正面相對,他蠻橫地將花塞到她懷裏。
  因狂笑而嫣紅的頰紅暈未褪、掩睫的水眸悄悄染上羞澀,她低頭聞著花香,‘這個問題……很重要嗎?’微紅小臉埋在層蕾花瓣後不抬頭。
  廢話!不重要他還捉著她問了那麼多遍,破格地犧牲他男性尊嚴,獻出他寶貴的第一次。聿維韜翻翻白眼,覺得自己真是欠她的,自找罪受。
  但他再接再厲,‘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他發誓,這小妮子要膽敢裝傻裝死、顧左右而言他,他一定會理智全失地扭斷她纖細的小脖子。
  十七歲還算不算少年犯?
  尷尬的沉默曖昧對峙。
  低垂的頭始終未抬起,指尖透紅的小手開始一瓣瓣剝落,粉黃嫩瓣片片離枝,散落一地情騷滿滿。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濕濡紅唇囁嚅喃喃,開始蔔起愛情花占。
  聿維韜本就所剩無幾的耐性和修養急遽失溫,終至崩潰決堤。
  ‘喜歡、不喜歡、喜……’纖指當要剝下另一片嫩瓣之際,蠻橫大掌從旁橫伸,一把搶過。
  大掌盡包所剩無幾的花瓣,用力一扯,盡數離散,‘喜歡!’結案!
  灩灩紅唇噘高,‘惡霸!’喃喃抱怨中夾雜更多的小女兒羞羞撒嬌。
  雖然預期他可能極度失去耐性,宣告氣沮放棄,他卻隱忍不耐又霸道依舊,伍菱幼想白他又覺得自己殘忍,只好更低垂螓首,免得自己忍不住沖上前一番拳打腳踢,抑或狠狠抱住他狂吻——雖然後者渴望遠遠大於前者。
  羞赧的她只好繼續低頭,絞扭著白玉小手。
  尷尬與沉默再度對峙。
  他放棄了!聿維韜不懂自己為何喜歡上眼前這看來很甜美,實則很折騰人的妮子。
  為她收斂兇惡表情,為她隱忍暴戾脾氣,還為她喪盡男子氣概,沒良心的妮子竟把這一切都當作他在耍猴戲,真是夠了!
  受創的少男心有些灰心,對兩人的天壤差距又多了陰霾烏雲。
  ‘我要去美國。’放棄的男聲欲振乏力地宣告。
  ‘啊?’圓眸愣愣,‘美國?過一陣子好不好,接下來我有好一段時間會很忙、很忙,忙得分身乏術。當然,厝內的工作我嘛A做,不會讓你有閨怨的啦!嗯!不然我們可以先撥個時間去花東,或是去墾丁玩玩,三、五天還可以……’
  他悄悄歎氣,‘是我要去美國,一個人。’
  一個人?‘哎喲!不要這麼小氣咩!我是說我忙,又沒說不去。’她只是最近不行嘛!這樣就鬧彆扭。
  面對她嬌嗔的容顏,聿維韜心口一緊,撇過頭,澀聲道:“我要去美國讀書,下星期的機票,也許五年,也或許七年後才會回來,你……如果你……‘說到後來,他只覺喉頭緊窒,胸口被沉重地壓了一顆大石,說不出下文。
  他的話慢慢滲進她的腦袋,嬌顏隨之失去顏色,終至慘白一片,‘你……你說什麼?’沒有預警、沒有商量,就這樣投下核子彈,轟得她遍地焦燼。
  ‘年紀、學識、歷練,我都是落在你後方,讓你回頭牽著我前進。我不想再如此下去,現在的我無法改善既定的事實,但我想努力,努力成為……’
  ‘不要!我不准!’誰准許他一個人決定的?!
  ‘我想成為配得起你的男人。’深吸一口氣,他毅然決然地開口,‘我知道,我不能自私地要求你等我,如果可以,我會消滅可能出現在你面前的任何男人,然 後保證我會成為最好的男人回到你面前。但這些目前我都不能做。唯一讓我堅定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要成為一個配得起你的人,也是最愛你的人……’
  ‘誰准許的?誰允許你擅作決定?什麼年紀、什麼學識,我不介意!你為什麼要自己鑽牛角尖想不開?我們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們這樣很好,真 的很好!’顫抖的唇,是在說服他抑或說服自己?她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去他的狗屁年紀、狗屁學歷,這是他們之間的事,什麼配不配,只要兩人在一起很開 心,為什麼要去在乎別人怎麼講!
  ‘我介意。’漆黑眸子悲傷地瞅視著她,‘介意不能給你任何實質上的幫助,介意會不會出現更讓你心動的物件,介意別人的輩短流長,介意你會不會因為人言可畏而選擇移情別戀。這些,我都介意。’
  他是當真的!蓄滿眼眶的淚撲簌簌落下,她倔強地一揚頭,抹去頰上的濕濡,‘好呀!你介意,你在乎,你決定,那你想走就走呀!你說對了,我不會等你,什 麼五年、七年,我連一天都不等。只要你踏進機場的那一刻起,我就馬上找另一個男人,而且要比你更小、比你更沒學歷、更沒見識,讓別人說得更難聽。’紅紅的 鼻頭,濕潤強忍不落淚的眼眶,緊咬下唇的顫抖小嘴,讓說得倔強的話語,顯得可憐兮兮,也讓看者於心不忍。
  ‘你別這樣。’他無奈的話語中有著不忍的心疼。
  ‘怎樣?!你都能自私地決定一切,不和我商量,不問我的想法,只是口口聲聲說你要做個配得上我的人,講得冠冕堂皇,你根本就只是自以為是的一廂情願。配得上我?哼!你怎麼沒問我,我要的是不是一個配得上我的人,還是只是要個能讓我關心、能讓我開心的人就好?’
  她倔強地在眼淚滴落眼眶前伸手抹去,不願示弱。‘我就是要這樣!就是要任性,就是要不講道理,就是不要聽你的話,就是要亂來,就是要、就是要!’他為什麼就是不懂?她要的,從來不是世俗片面的東西,她要的只是單純的……單純的兩個人在一起呀!
  不捨的他唇角抿著無奈,張口想說什麼,心頭一陣緊揪,終是沒出聲地合上,無言地沉默,瞅視著拚命咬著下唇不落淚的她,心裏滿滿地心疼不捨。
  ‘我說真的,我絕對不會等你,你一離開,我就要找別的男人,找一個會讓我開心,讓我隨意撒嬌任性的人,找一個不會自以為是的人,找一個——’沾淚的唇瓣堵沒在他的吻中,深深地、不捨地吻……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拳頭憤恨地落在他的胸肩,她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你怎麼可以……’
  他沒有回答,只是更深、更深地吻住她,像要吸吮出她的靈魂,絕望地、深深地吻著,不肯放手。
  捶在他胸肩的拳頭捶著、捶著,漸漸軟弱……漸漸平息……終至揪緊他的背,深深地陷在他的肩後,用力得近乎痙攣地顫抖緊緊揪著。
  是他先退開,隱在淚霧後的水眸眯細著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覺他抹去她頰上濕濡的手有著幾不可辨的顫抖,按在她眼皮上的唇久久不忍離去,喑?的聲音低喃一句,‘要乖。’說完,他轉身離開。
  他頎長的身軀沒有回頭,直至離開視線範圍,都沒有回頭。
  伍菱幼仰頭眯細了眸,頭頂的太陽仍然光燦燦地灼亮發熱,刺痛了她的眼,顆顆珍珠淚從眼角滴落,蜿蜒成傷心的河流,涓涓沒入胸口。
  他不會回頭了。她告訴自己,一再一再地重複,像頌唱的咒語。他不會回頭了,真的不會回頭了……
  她知道在他陰鷙的表情下有著柔軟易感的心腸,總是太在乎別人,在乎到足以自殘以顧全大局。對他父親這樣、對他弟弟這樣,對她也是這樣。
  他的離開,是不願造成她的負擔。他想求學上進,在她身邊也可以,但他卻選擇了遠渡重洋,只為空出她身旁位置,不讓她有任何左右為難的機會發生。
  她都懂,他的顧忌、他的善良、他的敏感、他的脆弱,她都懂。可是……現在她沒辦法不怨他,真的沒辦法不怨他。
  怨他為什麼不自私一點,怨他不狠絕一些、怨他……怨他……怨他不肯留在她身邊。
  苦澀酸淚淹沒了伍菱幼。她不會求他回頭的,她會在第一時間找到遞補他位置的寵物,她會笑得很開心,她會活得很盡興……
  她拚命地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哭泣,她這麼一個清秀小佳人,登高一呼,馬上就有數不盡的蒼蠅蜂擁而至,不需要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
  只是,拚命安慰自己的話語起不了效用,抹去熱淚的頰馬上又濡濕,心沉溺在黑暗的深深海底浮不上來……
  她在心裏憤恨地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理睬他了!真的!
  *****

  如眾人預料地,伍菱幼沒有去送行,事實上,她早在聿維韜宣佈要去美國的當天就搬到紅幫去,一直到聿維韜臨上飛機,她都沒有出現。
  ‘拜託,鬼才有閒時間去兒女情長。為他鬧彆扭?呵!別逗了!我可是堂堂紅幫少幫主耶!犯得著自貶身價去做這種事嗎?別傻了,阿母,你還是幫我想想,要 怎麼解決“鬼見愁”利用基隆漁船偷渡大陸妹來台,搶我們紅幫生意,還比較實際。’面對伍豔的關切,伍菱幼義正辭嚴地回覆了這番話。
  伍豔瞭解自個兒的女兒,一拗起來,嘴巴就像閉緊了殼的蚌,套不出一句話來。她能做的就是警告她五個兒子,別太關心小妹,萬一問得太多、管過了頭,幼幼可是會老羞成怒,怒氣一發不可收拾,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大夥兒還是順其自然,一切,靜觀其變。
  而遠渡重洋的聿維韜選擇了美國東岸,先進入語言學校。幾乎談不上基礎的外語能力,和初到陌生環境的無助,讓他忙碌得沒有時間去想念臺灣的一切,只能拚命地學習適應,在最短的時間內安頓自己。
  偶爾,在疲憊茫然的時候,他會懷疑自己,為什麼要如此拚命?艱辛的學習如此漫長,等到他真的成為一個配得上伍菱幼的人,也許她已經有了新的物件。他的辛苦,又有何意義?
  他也會沮喪地想,如果他不要如此倔強,放下他無謂的自尊,現在的他,仍然在臺灣和那有著粉紅腮頰和圓圓眼眸的女孩兩小無猜。
  每當他出現了這種放棄的念頭,他就用更多的學習課程填滿生活,不讓自己有空閒去思索這些無謂的煩惱,也不讓自己有任何回頭的理由。
  縱使如此,聿維韜仍牽掛著遠方的她。
  在寒冷的季節,家家戶戶在庭園擺起聖經裏的故事,或是聖誕老人和糜鹿、小精靈,天空飄下白雪,鋪成銀色大地,街角站著歌聲優美的唱詩班,或是紅衣白胡 聖誕老人搖著鈴鐺為慈善機構募款。來到美國近半年的他,課程因放假而停擺,同學也都飛回家鄉團圓,孤獨待在宿捨的他再也按捺不住思念,第一次允許自己撥了 那千思萬想,卻又總是硬生生放棄的電話號碼。
  話筒被接起的等待之間,他緊張得心跳如雷轟隆作響,手心也泌汗。每一聲鈴響,都讓他心臟一陣緊揪。終於——
  ‘喂?’嬌憨的聲音帶著濃濃未醒的睡意。
  他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兩邊的時差,她那方現在正是好夢正酣。
  ‘喂?誰呀?’等不到來聲的伍菱幼又問了聲。她抬眸看看窗戶,仍黑漆漆一片,會是誰來擾人清夢呀?
  ‘MERRYCHRISTMAS!’片刻沉默後,彼方傳來低低的一句祝福,驚醒了睡美人。
  是他!佳人頓時睡意全無,在第一瞬間就確定了來電者身分。複雜的情緒湧上,狂喜、氣憤和怨懟交雜,使得她陷入沉默。
  她的沉默讓他有些不安。
  ‘你還好嗎?’
  ‘嗯!’單音節的回答,卻足以讓他志忑的心情奇異地平息。至少,她沒掛他的電話。
  也是在這一刻,他才明瞭自己的思念之情遠超乎想像,她的聲音像清泉滴入湖面,激起漣漪蕩漾、圈圈不息,將他的思念堆積得層層疊疊,幾乎滅頂。為此,他竟覺得有些熱淚盈眶。
  ‘我好想你。’喃喃地,他沒發覺自己說出了心裏最深處的渴望。呵!他真的好想、好想她。
  長長地沉默。
  ‘你還在嗎?’
  沉默片刻,她回答。‘嗯。’
  ‘我寄了份禮物給你,一副手套和耳罩,純白的。記得騎摩托車載你時,你總是把手伸進我口袋取暖,你怕冷吧?我這兒可比臺灣冷上許多,冷得……’他不強求她會有熱切的回應,只要她仍願意聽他講話。
  之前兩人朝夕相處時,話反而不多,因為他總覺得,他和她之間有著無言的默契,不需要繁贅言詞,在他開口前,她便已明瞭他的思緒,透徹清晰,無所遁形。
  現在,隔遠了距離,沒了身影,他才恍然明瞭,是她一直包容著自己,駑鈍而自以為是的自己。
  旁人乍見他倆,總以為他是吆喝作主一方,殊不知他就像火爆衝動的孫悟空,翻騰不出那垂眼善目的如來佛手掌。
  任他叨絮著生活點滴,海洋那方的伍菱幼只是咬著下唇不開口,因為她的心情仍處於極紊亂狀態。要讓狂喜占上風,熱情地回覆嗎?不!她心頭的怨懟仍蠢蠢欲動地不願平息。若要嬌昵地撒嬌使潑,她又做不來一笑泯千仇。咬咬下唇,她選擇了最不會洩漏心情的回答——
  ‘聿維韜,你半夜把我從被窩裏挖出來,就只為了聽你丟來一句:MERRYCHRISTMAS,再?述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嗎?敢情你少爺處在異邦就忘了 本,咱們中華民國的日曆上載明,十二月二十五日是法定行憲紀念日,可不是什麼番邦異節。’即使紅嫩唇瓣咬得微見血絲,她仍是聲音冷冷,不露半絲情緒。
  因為在乎著他,所以心裏的怨懟就更根深柢固地久久無法消弭。糾纏到後來,都已分不清是因為太在乎他,所以才生怨懟;還是一顆心被怨懟盤絲絞糾得太久,理不清、紋不斷,所以遲遲無法忘懷?
  不,他只是捨不得掛掉聯繫,所以才會像個呆子一樣地嘮叨,漫漫地言不及意,就只想透過話筒感覺她溫潤的呼息,撫慰他快被冰雪凍僵的心。可她的嬌嗔縱容已不再是他的專屬,只剩下冰冷疏離。體認到此,聿維韜的心霎時就像窗外天氣,陰霾降雪。
  她嬌憨打了個呵欠,‘你少爺沒事,請容小女子告退。睡眠不足,可是美容大敵。再說,明天我可不想帶著兩個黑眼圈去赴燭光晚餐,那可會讓他心疼死。’原本冷冷的語氣說到後來,滲進絲絲愛嬌,存心讓聽者心痛如絞。
  沒有留情地掛斷電話,以著過度使勁的力道,但她仍在倉卒間聽見了他情急喊出的那句——‘幼幼,我想你!’
  扁扁嘴,她嘔氣地拔掉電話線,還轉過身,背對電話,表示自己的不領情。
  誰要他想?!他一意狐行的時候,有想過她嗎?他狠心絕情的時候,有想過她
  嗎?她伍菱幼才不會為了一通電話,就傻傻地被人哄蒙了眼,還是大半年才有的唯一一通。
  煩躁的心思像跑馬燈般團團轉呀轉地,停不了歇。他說那邊那麼冷,下了雪都成了零下二十、三十度的冰凍世界,他的衣服夠暖嗎?會不會又仗著年輕的一身蠻 肌,就老忽略了加衣,在臺灣的時候就是這樣,總是汗衫加牛仔褲,只有夜晚出門飆車時,套上薄薄風衣。想到這,伍菱幼彎起一抹回憶的甜笑。他載她出去的機會 不多,伸出一手都掐算得完,她是在後來才發覺,他肯套上風衣,只是為了讓她的手能有個口袋躲藏,也是備用著,讓她喊冷時穿上。
  其實,他也挺彆扭地,不肯直接表示,用這種別人都會誤解看不穿的小小地方保護著她。
  加深的笑容突地斂起,她懊惱地捶起枕頭。
  哎啊!她幹嘛又想起這些事,這些事都是過往雲煙了,不要想、不去想,日子久了,自然就會淡忘的。
  都是他啦!三更半夜地打什麼電話,嚇得她這會兒腦袋胡思亂想地亂紛紛。
  不想、不想、不要想!由軟枕頭覆上臉蛋,悶得密不透風,喘不過氣。直至呼吸困難,胸肺都是濁氣,她才奮力丟開枕頭,癱在床上像一尾離岸的魚兒,張大嘴 用力喘氣,漲得嫣紅的小臉閉緊了眼,胸脯劇烈起伏。直至清新的空氣滿進了胸肺,舒緩了幹竭的細胞,濃長睫簾掀呀掀地,黑黝閃著晶亮的眸子不睜氣地又覷向小 木幾上。
  他會不會……又打電話來?
  哎啊!你又哪根筋不對了,怎麼又惦記著他了?心裏直咒?自己心軟的該千刀萬剮,可那圓圓眸子就是不爭氣地黏在寂靜不響聲的電話上。
  其實,他也很可憐呀!孤單一人在異鄉,沒個伴也沒個照應的,碰上洋人闔家團圓的耶誕節,他要和誰團圓呀?惦記著給她寄禮物回來,還惦記著要打電話來,應該是很寂寞的吧!可憐呀……她要是再掛他電話,那他豈不是雪上加霜,變成雪坷踩過的那顆石頭——坎坷了嗎?
  所以,她是好心腸,可憐他呀!嘟囔地為自己接回電話線的舉動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彆扭地不肯承認,她其實也是想他的。
  電話依舊無聲。哼!不打來也好,省得擾她清夢。躺在暖馥棉被裏的伍菱幼蓄意逼出個呵欠,想找回周公繼續下棋。只是,為何閉上了眼睛,腦袋還是空蕩蕩地要命清醒,豎起了耳朵草木皆兵,就怕漏聽了鈴聲。
  ‘可惡!’突地翻起身拿起話筒,她查證是否仍在正常通訊狀態中。‘嘟’地長聲,表示一切正常。
  放回話筒,她愣愣地盯著電話,胸口一股悶悶地失落,覺得自己又癡又傻,偏偏就是孬!聽見他久違的聲音,明明高興得快跳起來大跳康康舞,偏又要端著架子 不肯拉下臉,以為自己瀟灑。現在,等不到消息,又孬種地開始怨恨起自己,方才幹嘛說得那麼絕,拔掉電話線是給誰看呀?現在等不到電話,算自己活該,懸著 心、揪著神,不能放心。在拔掉電話線的之間,他有打嗎?打了幾通?是不是沒有人應,他才氣沮放棄?他是不是以為她真的鐵石心腸?還是,他根本沒有再打來, 只有她一個人在這裏惴惴不安,活像個白癡?
  重新躺進被窩裏的軟嫩嬌軀,枕在白軟枕頭上的黑亮長髮下,是一張眉間隱隱糾結的氣苦小臉。他聿維韜是哪根蔥、哪根蒜?能教她堂堂紅幫新任幫主為他輾轉難眠,坐立難安。好樣的!
  思緒如萬馬奔騰,翻來側去,就是無法成眠的佳人,終於動氣。
  ‘哇呀——’她霍地怒吼著翻跳下床,下一瞬間,無辜的電話已經整個砸到牆壁,散落一地殘骸,屍骨無全。憤恨未消的小腳再跑過去狠踹數腳,只差呸上不屑的一呸。
  氣猶未消的佳人舞狂嘯,白嫩食指直指滿地碎片,狠咒連連,‘聿維韜,好樣的!你真夠格,能要得本小姐寢食難安,這筆帳,我一定要連本帶利討回來,讓你一輩子都不,不得安寧!’方能洩她心頭之恨。
  ‘哇哈哈哈哈……’猙獰剽悍的持劍女戰士,指天咒地撂下狠咒後,心情大好,擦腰仰天大笑。‘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聿維韜,你死定了!想逃離我的魔掌,今生無望。你這輩子,都是我的啦!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
  三樓擁著卸下幫主重擔嬌妻正好眠的伍家賢慧大家長霍地驚醒,‘啊啊——狼嚎嗎?’臺灣有狼嗎?
  原本枕在他肩窩睡得香甜的嬌嬌佳人,也連帶轉醒,白嫩小掌捂住紅唇,掩了個呵欠,‘小明明?’水霧迷離的眸子慵懶半眯,氾濫無限風情。
  ‘豔豔,有狼嚎耶!’小明明愣怔,將這驚人消息稟報卿卿枕邊人。
  側耳一聽,豔豔佳人紅唇浮出笑花,軟馥藕臂勾下愣怔老公,‘求偶期到了嘛!’自然會發春長嚎啦!
  哦!求偶期呀!莫怪乎那野貓也屋前屋後地浪叫喵嗚,吵人至極。小明明乖乖地自動躺回枕頭,標準姿勢,大敞胸懷,橫伸臂膀以供豔豔佳人安眠。
  嫩嫩臉蛋像貓咪般貼上溫暖胸膛磨磨蹭蹭,迷蒙的神志猶聽見枕邊人的喃語疑問,‘求偶期呀?可是……臺灣有狼嗎?’
  紅唇再也忍不住噴笑,勾下猶自迷糊的他,分享纏綿至極一吻。
  順勢滑過光潔的頰,親吮上白淨耳廓的紅唇喃喃寵溺,‘小明明,你真的、真的好可愛喔!’不枉她獨具慧眼,納為己用。
  夜森森,在行憲紀念日破曉前夕,伍家大宅籠罩沁涼的夜霧中,仔細聽,滾滾薄霧裏有著放肆狼嚎、低低嬌笑和間斷的無助喘吟交雜。有那麼一點點陰森的氣氛、一點點未明的曖昧、再加上那麼一點點讓人臉紅心跳的放蕩。
  天未明,夜正興……
  ***

  ‘咳!我……’
  ‘幹嘛?打電話來做什麼?’短暫沉默後,伍菱幼的語氣不耐。
‘那個……咳!我是想祝你生日快樂。’
  ‘哦?多謝啦!不過,我實在很不想告訴你,你除了寄來的成績單不好看,兩科被當;枉費你還千裡迢迢跑到美國去,專程被當。你的生活知識也沒多大的評價,美國東岸和臺灣相差十幾個小時!本小姐的生日早就過了好不好?’
  ‘呃!我……對不起。’
  ‘好啦!你的祝賀也算收到了,沒事我要掛電話了。’她顯得意興闌珊。
  ‘等等。’聿維韜慌張阻止。
  她頓了下,‘還要幹嘛呀你?’
  ‘沒、沒什麼,我想你,幼幼。’
  ‘哦!’敷衍一聲,掛線。
  只有隔著千裏外的異鄉客,握著話筒癡癡發呆。
  *****

  ‘喂?’
  ‘幼幼。’聿維韜喊了一聲。
  伍菱幼的語氣立刻變得不耐,‘幹嘛?上回是端午節,你少爺這回又想幹嘛?’
  ‘中秋節快樂。’
  ‘好啦、好啦!我每天都快樂行不行?只要別再接到你莫名其妙的電話,我會更快樂。’
  ‘我……’
  ‘你接下來又要說“我想你,幼幼”,對不對?’她萬般不耐地翻翻白眼,‘幹嘛呀!堅持要去留學的人是你,又在那邊假惺惺的老是說“想你,幼幼”、“中秋節快樂,幼幼”、“耶誕節快樂,幼幼”、“巴拉巴拉節快樂,幼幼”……吼!很讓人倒胃口耶!’
  ‘你要嘛就認真讀書,老是寄那個什麼成績單、獎盃、獎牌來的,莫名其妙,是叫我幫你收好,以後幫你開個博物館呀?去!你當我這裏是資源回收中心?真有 辦法,你就拿個大學杯橄攬球最佳四分衛來看看……再加上個聯邦獎學金好了,反正你那麼閑嘛!’她掩嘴打了個呵欠,‘好啦!不跟你扯了。做到了,再打電話 來,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再打電話來丟人現眼啦!掰——’
  話筒掛上主機之際,她隱約聽見他急急的承諾,‘我一定拚命做到!幼幼,我想你!’
  她的回答是咧嘴吐舌,一個大鬼臉;只是圓圓的眼眸卻閃著得逞的笑意。
  *****

  鈴——鈴——鈴——卡!
  ‘可愛的伍菱幼現在沒空接電話,請留言,本小姐視情況回電。PS,別留言些沒營養的騷擾語言,我會扁人的!姓聿的傢伙,你應該知道我在講誰,好自為之,善哉、善哉!’
  嗶——
  喧囂難辨的歡樂人聲透過話筒立即湧現,夾雜在喧鬧嘈雜的背景聲音中,一記男聲奮力蓋過人聲,‘……傑,別鬧我…… 咳,幼幼,我現在人在紐約時代廣場,真難想像怎麼有這麼多人,腳趾頭都快被踩扁了,真懷疑金氏世界紀錄上寫的“一個大峽谷就可以裝進全球所有人口”的 事……啊!倒數了……8、7、6……’震耳的合聲倒數幾乎震破話筒,‘……3、2、1!HAPPYNEWYEAR!’震耳欲襲的歡呼淹沒了他的聲音,他又 突地怒斥,‘SHIT!傑,別亂親!呸!嘔呸!’被偷襲的受害者呸到雙唇發麻。
  ‘伊森,別那麼癡情好不好?你會害我們男性尊嚴蕩然無存。’模糊地摻入旁人叫囂。
  ‘是呀、是呀!也不知道在癡情個什麼勁?認識這麼久,也沒看過他的妞,連通電話也沒接過。伊森兄,你嘛幫幫忙!……啊!被躲開了,沒親到,好可惜——’說話的人扼腕不已。
  ‘去去去!閃邊去!警告你們這群匪類,再吵我,可開扁了!’聿維韜流利的操著英文,頓時響起數聲被熊掌劈中的哀嚎。
  ‘哎喲!親你的是傑,你扁我幹嘛?’拉丁腔委屈不已。
  ‘哇哈哈哈——就說你平時壞事做太多,老天罰你。’濃濃重尾昔日本腔英文逮著機會,立刻加以撻伐。
  ‘靠!好樣的!咱們這群人中,就剩你最堅守陣營,守身如玉,沒淪陷在金髮洋妞手上。’原本模糊的遠聲突地欺近,悅耳的京片子義薄雲天大喊,‘喂!咱們 伊森兄的妞兒,你有沒有聽到?伊森可是為你守身如玉,苦守寒窯十八年,有沒有很感動?有感動厚!就要好好給人家惜惜ㄋㄟ,有沒有聽到呀、——好好給人家惜 惜,栽某?!’聲嘶力竭喊到後來,再溜上兩句臺灣國語,以示親切,兩岸本一家。
  ‘是呀、是呀,守身如玉,好好給他借惜!’不甘寂寞的好事者群起附和。
  ‘惜惜!惜惜!惜惜!惜惜……’南腔北調,洋腔土調全都和在一起瞎起哄,
  這種歡樂放縱的日子,怎麼鬧都開心。
  ‘惜你們大頭!電話……哇靠!又親我!’聿維韜旁邊爆出哄堂大笑,為名喚‘傑’的不怕死精神熱烈鼓掌,隨即是一聲被熊掌劈中的哀嚎響徹雲霄,‘電話還我,’一陣搶奪混亂後,聿維韜順利踩過眾人不絕於耳的哀嚎聲,搶得戰利品。
  ‘咳!別理他們,一群獸性大於人性的傢伙。你別介意,把他們當成一群瘋狗狂吠就算了。’話未完,瘋狗論立刻引起眾人討伐圍剿。
  ‘靠!好樣的!標準的有了異性沒人性,有了愛情沒友情。兄弟們,此仇不報待何時?上呀!’領頭者深諳團結就是力量真理,登高一呼,馬上一群有志青年奮而揭竿起義,‘上呀!上!’
  眾志成城,螞蟻雄兵可撼千年古樹,聿維韜饒是再驍勇善戰,也不敵獸性畢露眾野人,奮死抵抗之餘,猶不忘對快被眾魔爪拆筋挫骨的可憐小話機喊出瀕死一 語,‘幼幼,新年快樂!我……哇靠!誰的蹄膀腳踹我!哇咧……別靠近我,傑,我警告……嘔呸呸……呸呸……’陶醉的癡癡傻笑後是慘絕人寰的。
  ‘可惡!兄弟們,奪下手機.看他還癡情個什麼勁兒!’一呼百諾,霎時狠爭惡鬥,哀叫狼嚎不絕於耳,聲聲交織。
  ‘你們……靠!沒人性的傢伙……’雙掌難敵眾惡人之力,兵荒馬亂之中,聿維韜只來得及對著被人奪去的手機呼喊最後一句,‘幼幼,我想你——’
  嘟!情話不及說完,線路已斷。
  卡!答錄機忠實傳達完訊息,回歸平靜。
  纖柔素手撫上銀白色金屬外殼,停頓了下,取出錄音帶,放入盒蓋,側標寫著「200x新年‘字樣,放入架上一長排依時間順序、側標寫著各節慶或特殊日子的盒蓋最後方之列。
  平放推入,泛著粉紅色澤的指尖在最新收藏品上輕點,塗著淡淡嫣紅的唇瓣勾起一朵笑花,伍菱幼輕柔喃語,‘算你還有點良心,哼哼!’
  手輕點下巴,圓圓眼眸滴溜溜轉,突想到似地抿唇一笑,蹦跳過床鋪,翻起日曆。
  ‘嗯嗯!算你乖巧,兩年多來都乖乖,同時雙修還能都拿平均A-的成績,厲害、厲害。好!給你個大獎品!’她抽出麥克筆,在標示著BIRTHDAY的日期上畫上大大的心形記號。
  嘟起紅唇,在心形記號上印上一吻。羞澀地咬咬下唇,她笑得燦爛——過分地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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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6 00:35:13
第九章

  原諒
  細軟手掌拍到臉頰上時,頓緩了力道,只剩下輕撫,依依不捨,帶著眷戀……
  ‘伊森,今晚有什麼節目?’走在綠蔭如織的校園,背後突一記捶上聿維韜寬肩。
  他回頭,原來是愛玩又愛鬧的凱瑞,‘沒有。’他回答得冷淡。
  ‘沒有?’凱瑞驚訝地瞠大了眼,‘沒有任何節目?沒有狂野派對?沒有脫衣舞娘?沒有?’
  他白了他一眼,回答依舊冷淡,‘沒有。’
  凱瑞幾乎要抱頭哀號,‘哦!不會吧?你的生日耶!二十歲!行為能力完全的成年裡程碑!兄弟會沒有替他們的榮譽會員辦驚喜派對嗎?不可能!說,是不是你想獨自享受,不想讓我參加?’
  他輕鬆格開凱瑞激動捉上他領口的手,‘我沒那麼無聊。我根本不會去兄弟會,怎麼知道有沒有驚喜派對?’
  ‘哇靠!你搞什麼?不去參加?你是禁欲守戒的天主教徒?還是摩門教呀?’真是白白浪費了!一個念頭閃過,凱瑞突地瞪大眼,‘吼!你該不會是……’
  瞧他那種打量的曖昧眼神,聿維韜就知道這個派對動物在想什麼。他沒好氣地回答,‘不是!我對體毛又粗又長、還有體味的男人沒興趣,也沒性趣。我有喜歡的對象了。’
  ‘少來!你老是這麼說,啦啦隊長對你示愛時,你也這麼說;兄弟們要帶你去泡馬子時,你又這麼說!我們又不是不知道,你每次打電話給那個小妞,不是被惡聲惡氣,就是電話答錄機。你這種丟男人尊嚴的舉動,很打壞你的行情,知道嗎?’
  ‘多管閒事!’甩開黏在他肩上的毛手,聿維韜決定問人。
  ‘欸欸!不要這樣咩!’不肯輕易放人,凱瑞笑臉又纏上,‘大夥兒是很感謝你守身如玉如清教徒的情操,造就一堆示愛不成、傷心欲絕的小妞,便宜了我們一幫兄弟提供溫暖的臂膀和結實的胸膛。’嘿嘿!當然事後的過人體力也不可少。
  ‘只是,大夥兒還是頗替你不值,對那小妞的不知好歹也頗有微辭……我可是替大夥兒表達意見,你不要一臉想扁人的惡模樣。不會連這樣子批評都不行吧?好!知道!不需要掄起拳頭,大家都是文明人,說聲不行就可以了,謝謝!’
  ‘不懂的事,少多嘴。’聿維韜轉身,決定不理會無聊人士。
  ‘欸欸!別那麼無情咩!就是不懂!所以要解釋給大夥兒聽,讓大家懂。你是天生被虐,喜歡那種SM調調?還是你殺了人家父母,要這樣被她欺負?來嘛!解釋一下,不會費你太多工夫。’
  無聊人士發揮狗仔隊精神鍥而不捨,繼續追上,直追到停車場。
  ‘真的,好奇心曾殺死一隻貓。你沒看見,兄弟會已經貓屍遍野,你的癡情已經列入本校第八大傳奇之列。解釋一下,真的不會浪費你太多力氣和精神的,真 的。’為兄弟抱不平的情緒,加上好奇心,發酵成快淹沒他的巨大海嘯,凱瑞快溺死了。兄弟會賭伊森到畢業前會不會移情別戀的賭金已經滿溢到地上,連教授都來 參一腳。
  好想……他真的好想解開這個謎底。
  看著幾乎要巴住他大腿、死都不放的損友,聿維韜快失去最後一點耐心,‘放開,這是用我最後一點耐性警告你。’
  吼!伊森不會真的一腿踹過來吧?
  凱瑞忙不迭放開,只是心裏還是不甘願,又巴上他車窗,‘伊森,好兄弟,你真的不參加派對?聽說這回會有女警官沖進來臨檢,刺激萬分,你這個主角……’
  他投降!聿維韜翻白眼,覺得凱瑞沒去讀新聞系當記者,真是可惜了。
  手伸出車窗,他緩緩勾指,凱瑞霎時眼睛發亮,傾向前去。
  緩緩地扯開唇,他露出森森白牙,‘她……’
  ‘嗯!怎樣、怎樣?’猛搓著手,凱瑞笑得諂媚。
  ‘她和我……’
  ‘嗯!她和你。’凱瑞眼睛亮得更炙,只差冒出星星。
  ‘她和我之間……’
  ‘之間?嗯!之間怎樣?’太刺激了,校園第一大謎團就要在他手中解開了。
  ‘就是……’突地,暴喝怒吼平地起,‘幹你屁事!’
  凱瑞頓時驚跳,撞到車頂,反彈到地上,哀叫連連。
  聿維韜沒多給凱瑞同情一眼,吉普車不留情旋彎呼嘯而去,留下滾滾白煙撲了他一身。
  嗚呼哀哉!好奇,真的會害死一隻貓。
  由此證明也!
  這方,踩過好事者屍體、駕著金銀戰馬榮返家園的男主角,正沒好氣地低咒連連。
  他的感情生活什麼時候輪到他們多管閒事了?別以為他不知道他們拿他下注的事。驚喜派對?去!根本是他們愛玩愛鬧,再順便看看他會不會就這麼破戒,讓他們贏得大注。
  一群不安好心眼的傢伙!等待紅燈的手指不耐地滴答彈著方向盤。
  生活是他的,生日也是他自己的,怎麼就那麼多吃飽了沒事做的傢伙。他明明就不熱中人際關係,甚至一張臭臉睥睨,可怎知反而讓旁人對他獨生好奇而親近窺探。莫名其妙!
  同一時間,在兀自惱怒不得清閒的聿維韜距校園三十分鐘路程的家裏,正上演一場好戲。
  潔茜點上最後一根香精燭,起身滿意地環顧四周,她爬進來的視窗窗簾已經放下,幽暗的房間燭火搖曳閃爍,彌漫著熏人香醉。鋪上白巾的方桌上,紅酒和冷盤是她特地到曼菲斯餐廳外帶。根據情報,伊森對曼菲斯餐廳極有好評。
  順順身上貼身得幾乎無法蔽體的薄紗,潔茜對鏡勻勻唇上的口紅,想一想,再補上點唇蜜,更顯紅唇鮮嫩欲滴。
  燭光、美酒和美人,她心想,伊森這回定會拜倒在她裙下。
  前門有聲響,她美目一亮,馬上用最撩人的姿勢半倒床上,撐起上身,穿著吊帶襪的修長美腿誘人交疊,露出血脈僨張的活色生香。
  只要是男人,絕對逃不過眼前這幅景象。潔茜如此深信不疑。
  可是,來人若不是個男人呢?
  門開,不是伊森那壯碩得令人口乾舌燥的身軀,由看伊森的正常角度往下、再往下,一個嬌小的東方女孩站在門口,背著光的五官看不出情緒。
  ‘啊!你是誰?出去!快滾出去!’潔茜愣怔後,大驚失色。
  女孩卻不動聲色,環起手臂,反而勾起嘴角,睜亮的圓圓大眼興味地環視過整個房間。
  浪漫燭光、醇酒美人……
  唷!真享受耶!
  ‘出去!滾出去!’美人驚慌過後,見來人無動於衷,湧起美人傲氣,‘我不管你是誰,伊森是我先看上的,我先來的,你滾!’
  圓圓大眼眨了眨。哇?!叫她滾耶!為此,她笑得更甜了,‘請慢用。’退出時,她不忘體貼地關上門。
  一關上門,笑容馬上隱沒,風雨欲來的黑色風暴正湧上。
  哼哼!聿維韜,你倒豔福不淺哪!
  拿出PDA,她隨即撥了通電話,劈頭質問,‘傑,說!聿維韜到底有沒有走私?你是不是有什麼該報告的沒報告,不該照顧的也照顧了?’
  對方頓時大呼冤枉,‘幫主大人,冤枉呀!小的哪有那麼大的通天大膽,敢做出這種事。伊森真的、真的很守身如玉,除了思思念念著他那從未曝光的遠方情人外,感情真的是一片空白,不管是精神或肉體。我保證!’他只差指天發毒誓。
  ‘哼哼!除了偶爾被你偷香、親個兩口、摸個幾把外,是嗎?’她安排他在聿維韜身邊,是做保鏢、書僮、間諜兼保母,可不是要引狼入室。
  傑頓時傻笑連連,‘ㄟ!幫主大人,我和伊森是好朋友咩!’嗚嗚!幫主好小氣,連這種小福利都不讓他享受。
  ‘好朋友?哼哼……’她冷笑,‘你最好不要讓我後悔讓你成為紅幫第一個入會的男人。’
  ‘哎喲!不要這樣啦!三八ㄟ!人家不是男人,人家的心是完全女性,只是不小心裝錯了容器而已嘛!’嗚嗚!他也很哀怨耶!可是身為日本世家長男,他還是只能小心地隱藏他的本性,露出他的男子氣概。嗚嗚……好哀怨。
  ‘惡!夠了!別再捏起脖子裝假腔了,害我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伍菱幼受不了地搓搓手臂。‘要不是你的性別可以方便就近接近聿維韜,我才不想理你。’
  ‘嗚——幫主,你不要放棄我咩!人家會很盡忠盡力的啦!幫主——’
  不想再讓自己搭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的胃再受折騰,伍菱幼作了最直接的決定,掛線。將那不男不女的哀嚎留給他自己享用。
  不知大禍臨頭的聿維韜轉進車庫,正要進門,旋開門把卻發現沒有上鎖,頓時警戒地鼓起肌肉,小心推門進屋,卻愣住了——
  ‘幼幼?’他屏息,怕呼吸太用力,她就消失了。
  真的是她嗎?他眨眼,再用力眨眼,安坐在沙發上的人還在。
  ‘幼幼!’他狂喜地撲上前去,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所有的狂喜激動最終只化成一句,‘幼幼。’
  真的!她真的在這裏!他摟摟她暖暖的身子,嗅嗅她依然帶著糖果甜香的秀髮,揉揉她軟馥的臉蛋……啊!真的是他的幼幼!
  ‘啪!’小小手掌不留情拍開就要吻上她的大臉。
  聿維韜一陣錯愕,‘幼幼,你怎麼……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他這才注意到她的眼神含怨,紅馥的唇也高高嘟起,一臉小姐不爽的模樣。
  她嬌哼一聲,小手用力將他的臉轉向房門方向,‘喏!’
  ‘怎麼了?’
  他猶自怔愣,順著她的暗示旋開房門,隨即怒氣衝天。
  ‘潔茜!’狂暴怒吼直可撼動整門房子,‘你怎麼會在我房裏?滾出去!’
  本來慵懶等君憐的美女,還來不及迎接男主角回來的喜悅,當場被吼得臉色發育,狼狽地僵在原地。
  懶得再多看潔茜一眼,聿維韜轉頭立刻撤下凶戾,惶恐地瞅著伍菱幼,像一個怕責?的小孩,說道:“不是我叫她來的,真的!我也不知道她怎麼進來的。‘深怕被誤會,佳人一氣之下拂袖而去,他緊張得不禁額冒冷汗。
  佳人未置可否,只是懶懶地伸了個懶腰,‘好累喔!’
  在人前莊嚴不可侵犯的校園風雲人物聿維韜,立刻化身為女王跟前忠心的奴僕,躍到伍菱幼的身後,熱心地替她揉起頸背。
  ‘這樣會不會太用力?還有哪裡酸?啊!對不起,我小力一點,小力一點……’
  尷尬踱出的潔茜,不敢相信地瞠大眼,氣憤燒紅了眼,‘伊森!’
  憑什麼?!太不公平了!伊森為什麼對她那麼誠惶誠恐,幾乎就像一條等著主人稱讚的搖尾忠狗?她可是校園裏最美的女人,多少男人排隊等著她垂青的啦啦隊長耶!太過分了!
  受創的自尊立刻燃成熊熊怒焰沖天,幾乎焚毀了她踏過的每一步地板。
  手揚起,忿忿地拍開他正憐惜地按摩著情敵纖肩的大手,‘伊森,她是誰?’直指向嬌憨佳人的利指和淩利的雙眼,彷佛化成噬人毒蛇,恨不得將情敵撕咬殆盡。
  豈知對方根本不將她放在眼裏,懶懶一抬眸,捂唇打個呵欠,換了個姿勢,‘這裏,酸酸。’
  女王一聲令下,臣子馬上如久旱逢甘霖地傻笑迎上,‘這裏?右邊一點?
  好……這邊呢?‘
  ‘伊森!’美人氣得渾身發抖,最可惡的狀況,莫過於她明明氣得想砍人,對方還視你為無物。
  紅唇一咬,她揪過聿維韜的領子,先聲奪人地印上紅唇。她就不信,這樣他還能無動於衷。
  只是,她動作快,聿維韜動作更快,一矮身,手腕一扣,她頓時委靡在地痛叫,‘我的手——好痛——’
  聿維韜眉一皺,才開口,‘潔……’
  ‘我好渴。’女王又懶懶開了金口。
  抵禦外敵的勇士頓時又化作殿前承歡小丑,‘你渴了?想喝什麼?牛奶好不好?還是咖啡?果汁?’緊張的模樣彷佛女王的要求是此生最後一個心願,他定要盡力完成,才不枉此生。
  女王既貴為金枝玉葉,要求當然不可能如此輕易滿足。
  ‘可樂,DIETLIGHT的。’纖指一揮,她嬌憨地眨著眼,就等著臣下送上她的要求。
  可憐臣子恰好沒有這等庫存。‘呃!我沒有可樂,喝果汁好不好?’
  女王不語,只是眨著濕潤大眼,紅唇微噘,小小地委屈。
  ‘那你等一下,我立刻去買!二十……不、不,十分鐘就回來了。可樂,你還要什麼?肚子餓不餓?我先幫你買點零食,晚上再帶你去吃飯好不好?’揪疼了心的聿維韜,甫進門,車子引擎未冷,就急著拿鑰匙再出外以滿足心上人的意願。
  ‘伊森!’潔茜閹豬般狂嚎著。
  ‘凱撒沙拉,我知道有家餐廳的沙拉很好吃。還是你想吃水果?對了,我有水蜜桃,你先吃水蜜桃墊墊肚子。’他急急地又走進廚房。
  潔茜眼睜睜地看他完全漠視自己的存在,眼裏只有這來路不明、半途殺出的程咬金。氣苦地一跺腳,她抱著疼痛不已的傷腕離開。
  門被大力摔上!
  伍菱幼圓圓大眼眨了眨。哇!好恰的查某。
  ‘那個……她……其實我和她不熟,我不知道她怎麼跑進來的,真的!’拿著兩顆猶滴著水滴的桃子,聿維韜??不知從何解釋自己的清白。
  ‘她說她先看上你的。’伍菱幼半眯的眼斜睇他,語氣淒淒。
  ‘可是我沒看上她呀!’他急急辯白。
  ‘她還說她先來的。’她罪狀再加一條。
  ‘我根本沒叫她來。’他大呼冤枉。
  ‘她還叫我滾。’委屈的眉眼一垮,當場教他的心擰痛得無以復加。
  ‘沒有!我已經叫她滾出去了,我……’這真的不是他安排的呀!
  ‘都是你!’她氣憤的以小手一拍椅背,聿維韜頓時消音,‘你說是不是你的錯?!是不是你害我被凶,被罵?!都是你!’
  ‘我……’這叫他怎麼說才是?承認也不對,不承認也不是。
  ‘你還有理由?!’她劈頭嬌斥,雪白手掌就往他臉頰拍去。
  皺起眉頭,聿維韜抿緊唇,屏息接受。半晌,卻沒有拍下的巴掌,細軟手掌拍到他臉頰上,頓緩了力道,只剩下輕撫,依依不捨,帶著眷戀。
  他愣怔地張眼,隨即倒抽一口氣,原本憤怒的火焰女神竟然近在咫尺地貼著他,‘幼——’他頓時只覺口乾舌燥。
  ‘怎麼?平時老打電話說想我,真在你面前了,就呆頭呆腦的笨樣。就知道你都是說說的罷了。’她的指尖遊移到他的唇,來回輕撫,害得他又猛咽口水,差點窒息。
  ‘不是!我是……’聿維韜急急辯白,‘我是太高興了。’他高興到腦筋一片空白,直比吸大麻的效果還飄飄然。
  ‘哦?真的?’她近得幾乎可以聽到他激烈跳動的心跳,噘噘唇,她突地伸出濕潤小舌舔了他的唇。
  聿維韜倒抽一口大氣,愣愣地瞠瞪她,她仍是甜笑,三秒後他突然跳起身大叫,‘可樂!’他得去買可樂!
  伍菱幼咬著下唇,玩著手指,看他慌張地沖出去,又沖回來拿了鑰匙再沖出去,她咯咯地笑了。她看著牆上時鐘默數時間,不到三分鐘,車子煞車聲停在門口,他又急驚風地飆入屋內——
  ‘忘了這個是嗎?’揚揚手上的皮夾,她笑得無辜。
  漲紅了臉的聿維韜過來想拿,她的小手一閃,就是不讓他輕易如願。像似蓄意要逗玩他,懲戒他害她被人莫名搶白責難,她左閃右躲,就是不讓他得手。
  ‘幼幼!’聿維韜氣沮悶叫。
  真是禁不起玩!伍菱幼輕哼,揚手將皮夾丟到身後,拉下他的頸子,紅唇頓時吞沒了他。
  ‘唔!’聿維韜被她駭住了,但隨著他開口想說話,隨即侵入的舌浪,滑過他的唇舌口腔,腦袋頓成混沌一片,他就再也記不起他要說什麼了。
  等到他回過神,他已躺平在地上,腰腹上坐著一個天使。
  天使有著一對圓圓的濕潤眼眸,和世上最甜蜜的笑容,紅撲撲的臉頰就像他在童話故事裏看到的白雪公主,一樣可愛。
  天使的手指游走在他的領口,‘嘶!’她猛力撕開了布料,在他來不及吃驚前,柔嫩的舌已蜷住了他的胸乳吸吮。
  強烈的快感如神劈過全身,他不禁弓身悶聲呻吟,十指強力陷入她發間,理智想推開她,身體卻更勝一籌地順從渴望地摟緊。
  ‘幼幼,你究竟是來探望我?還是來懲罰我的魔女?’他沙啞低吼。
  腰腹上的她,漾起天使般的純純笑容,冰涼十指卻惡魔般地探入他胯間,舔著唇,‘你說呢?’
  惡魔!她絕對是惡魔派來勾引他靈魂的。
  聿維韜昏昏沉沉地下了結論,身體卻配合地抬高,讓她扯下他最後一件蔽體衣物。
  濕潤唇舌從胸乳纏綿而下,直達毛髮聚密之處,其中火紅欲望已對她昂然挺立。
  軟嫩小掌撫上他,在他忍不住挺身嘶叫同時,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她已反主為客被壓在他身下。
  她不安地喃喃說了些什麼,卻隱沒在他的唇間。
  ‘幼幼,你真該死!’他貼在她的唇際喃喃道,卻又克制不住自己地吻她,而她則愉悅地承認她的確是蓄意要惹惱他、逗玩他。
  十指緩緩地撫平他臉上的氣惱線條,使他完全忘記氣她,不再作任何抵禦,只記得愛她。
  ‘該死!你真的該死!’灼熱而充滿需求的嘴唇喃訴著愛憐與抱怨,熱切的手掌伸向她的小洋裝下麵,覆上她的胸部。
  他的嘴唇沿著他的手指撫過的痕跡牽動她肌膚最敏感的神經,引起一陣陣她從未經歷過的奇妙快感,直到他幾乎是迫切地吻傷她的胸部——
  ‘痛!’她嚶嚶叫痛,蹙起的眉的模樣可愛得像一隻喵喵惹人憐愛的小貓。
  壓在她身上的龐大身軀一顫,他抬眼瞅視她。她只覺得身體一輕,發出一聲輕呼,他立即以口吻住她的嘴唇,攔腰抱進房裏,準確地找到床的方向。
  ‘不要離開我,幼幼!’他激動地懇求,‘永遠不要!’
  她聽見內心有一道小聲音在反駁——是他離開你的。可是她已迷眩得無法抗拒這份誘惑,無法開口拒絕。
  她本能地回報聿維韜的吻,她的反應將他長期來的壓抑瞬間化為熱情,不再抑制他對她的感情,動作也變得越來越急促。‘你已經沒有任何選擇餘地,你是我的。’
  她全身乏力,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他霸道的熱情和身影。
  ‘不,你才是我的。’她喃喃地訴道。感覺下身被他灼熱的大掌分開,圈到他的腰上。
  一股幾乎讓她尖叫的灼痛隨著他的推進撕裂全身,她咬緊牙承受,卻忍不住眼角滾落一滴淚珠,代表她的失去。
  ‘對不起,幼幼,對不起。’他捧住她的臉吻去淚珠,憐惜不已,卻沒停下動作,直至他的種子散播在她溫暖的體內……
  ‘沒關係的。’她含淚微笑,直至話說出口,她才知道她真的不在乎是不是有美好的初體驗,她在乎的從頭到尾就只是眼前這個人。
  ‘我……我會負責。’愣怔地,他脫口而出。即使她不說,他也知道自己的表現有多糟,尤其對一個體型幾乎小了他一半的女孩。
  就算她甩他巴掌,暴怒著砍他十刀百刀,他都活該。
  她卻噗哧笑了,笑得花枝亂顫,笑得他丈二金剛摸不清頭腦。
  勾下他的頸項,她猶帶著淚花的眸子晶亮帶笑,紅唇貼在他耳際輕聲喃道:
  ‘生日快樂!PS:我想你,聿維韜。’
  *****

  聿維韜的快樂還沒來得及發酵,隔日清晨的怒吼已經撼動了整個房子。
  她走了!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消失無蹤了。
  他不敢相信,兩年來的冷淡惡言,他以為終於撥雲見日,她卻只是來和他纏綿一夜,只是為了對他說一句生日快樂嗎?
  這算哪門子慶生?!去他的生日快樂!這是他這輩子最慘的一次生日。
  狠咒連連的他,無法再待在屋裏,他覺得快要窒息。跳上吉普車,他踩緊油門,使勁狂飆,沒有目的地,沒有方向,就只是想替鬱悶的心情找個地方大聲?喊,否則他會爆炸。
  漫無目的的疾駛,沒有任何想法,他只想直直駛到世界的盡頭,然後找顆石頭砸死自己。
  不要命的開車方法,搞得路上煞車聲、尖叫聲、破口大?頓時四起,連迭不絕。他卻毫無所覺。
  開著、開著,一個念頭突然劈進腦袋,一個緊急煞車,車後又是刺耳煞車聲、驚駭尖叫聲,破口大?。
  停駐在路中央,他眯起眼,也許她……
  可能嗎?綜合她的種種行為,她的目的……真的如他所假設的嗎?
  他大歎一口氣,平息下原本氣憤到恨不得到五角大廈搶顆州際飛彈炸掉臺灣的憤怒,頓時哭笑不得。
  ‘該死!伍菱幼,你真的該死!’
  該死的狡猾!該死的奸詐!該死的……讓他逃不開她,也放不下她!
  握住方向盤的大手開始動作起來,只是這回他規規矩矩地遵守速限,從可回轉路口轉回原路。回程路上,他無奈地仰天長歎。
  天哪!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竟要如此懲罰他!
  樹影道道往後逝去,他下垂的唇角緩緩、緩緩地揚起,由苦笑成微笑,由微笑再咧嘴笑,最後終成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他拳頭激動地捶著方向盤,‘真有你的,伍菱幼。惡質任性,卻又讓人翻不出你的五指山,真有你的!真有你的!’
  唉!能怪誰?就怪自己愛上了這種惡質女孩!
  愛到,蓋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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