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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花心笨野狼(好女孩快跑之一)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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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7 00:09:05 |倒序瀏覽 | x 2
花心笨野狼【好女孩快跑之一】 作者:蔡小雀

有道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他這個花心蘿蔔貴公子四處招蜂引蝶
各色美女左擁右抱,進出男女關係可謂稀鬆平常
俊美多金樣樣不缺,唯獨缺了最重要的真心!
她明知這壞胚子是個不折不扣的職業「玩咖」
然而他那雙桃花眼實在是電力十足
只要對她施放幾許柔情,她的心臟就狂跳不已……
怎麼可以!她最自豪的就是有顆清醒的腦袋
豈是那麼容易就被這隻花心大野狼誘拐?
怎料「酒後亂性」的老梗戲碼竟會發生在她身上
居然把他拐到床上大玩「十八禁滾滾樂」!
這下可好,一夜情的下場就是鬧出一條「人命」──
什麼?既然有了孩子,她就「算是」他的未婚妻?!
可惡!他說的這是什麼鬼話呀?
她沒有奉子成婚的打算,更不爽他說了算的霸道態度
反正他倆連情人都不算,她絕對不會死巴著他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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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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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7 00:09:24
楔子

吳春光是被刺眼的光線曬醒的。

她勉強睜開眼睛,覺得有種快被灼瞎的痛感。

怪了,她的房間不是位在大樓後方,什麼時候整顆太陽跑進她房間裡來了?

她舉手遮住那燦爛的金光,意識還沒能完全自昨夜纏綿春夢裡抽離。

背後有股灼熱的體溫緊緊抵著她,還有個硬邦邦的物事緊貼著她的臀部,修長指尖邪惡地嬉玩著她變得異常敏感的身軀,那股陌生卻又熟悉的濡濕融化感逐漸在雙腿間蔓延開來。

來不及恢復清明理智,她唇間已逸出了一聲失控的呻吟。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淫聲穢語,換作是平常的她鐵定狠狠給對方一記重拳──不管這傢伙是誰,可是此刻的她卻在那把沙啞誘惑的聲線下顫抖癱軟,警覺、理智思考和著火般的燥熱身體一樣,瞬間融化成春水奔流向慾望的大海......

當她再度醒過來的時候,日已偏西。

吳春光雙腿發軟,嘴唇紅腫,滿頭亂髮,渾身活像被清境農場的大批綿羊踩過一般,酸痛得難以言喻。

但,她卻有種歡暢饜足的滿足感。

光裸的身子擁著羽絨被翻身坐起,她還來不及為雙腿間羞人的酸疼黏膩感而心虛尷尬,眸光瞥見了床頭茶幾上,那盞古典檯燈下的黑色燙金名片──

翟恩。

所有的記憶剎那間全數回籠了!

「完了......」她摀住突然變得沉重的腦袋,大聲哀號。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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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7 00:09:51
第一章

吳春光穿著迷彩緊身T恤,一條洗得褪色的牛仔褲,染成紫黑色的短髮像刺蝟,站在吧檯後方熟練地調酒。

她暗自慶幸PUB裡的燈光昏暗,客人們不是忙著把妹就是把自己灌醉,誰也不會注意到她頸項上的點點吻痕。

那頭野獸可真夠惡劣的。

經過昨夜戰火猛烈的一役後,他已經整碗吃光了她的嫩豆腐,這下終於心滿意足,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吧?

想那野獸進出男女關係可謂稀鬆平常,尤其越是高難度的挑戰,他越是興致勃勃、鬥志高昂。

可是不論是高貴美麗的上流社會名女人,還是清純的小家碧玉,一旦拜倒在他的胯下......嗯,西裝褲下,他就覺得目標完成,一切開始變得無聊、沒意思了。

接下來就是名貴的分手禮物,邪惡得令人無法拒絕的迷人笑容,還有那一番縱橫情場著名的真情告白──像我這樣的野獸注定配不上你這麼美好的女人,與其將來教你傷心後悔,我寧願現在就讓你帶著恨離開我。

還真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他擺明自己就是魔鬼轉世,俊美多金的皮囊樣樣不少,就是缺了顆真心。可是每個被他拋棄的女人,就算分手了也依然念念不忘他的性感、他的迷人、他的好。

她知道。並同他歷屆女伴的長相,她也統統都知道。

因為她在這家知名的PUB當酒保一年了,他是她老闆的死黨,有錢得要死聯盟裡的VIP會員,同時是全球前五百大企業之一的最年輕執行長。

翟恩不但公事上非常的精明,私生活更是格外幹練,她昨晚不就實地體驗過了?

想到昨晚,四周溫度突然瞬間飆升。

「春光,你發燒啊?臉那麼紅。」一位熟客嚷嚷。

她假裝感冒,咳了兩聲。「對啊,好像有一點。」

「那你要多保重,現在日夜溫差大,一不小心就感冒了,我跟你說過嗎?像我女朋友每天出門都會帶陽傘跟外套,她超細心的,平常還會幫我買綜合維他命,不論是維生素B、維生素C......」熟客開始滔滔不絕起來,沉浸在無可救藥的女友萬歲情結裡。

吳春光臉上掛著感興趣的微笑,手裡調酒、切花式水果的動作不停,一邊佯作點頭,一邊示意辣妹服務員端走飲料。

濃濃香水味和汗水味,混雜著炸洋蔥圈與辛辣香甜的酒味,喧嘩擾攘的笑聲夾帶著重裝搖滾的音樂在她耳邊嗡嗡作響,這是她熟悉了整整一年的音浪與氛圍。

打從出社會來,她還沒有在哪個城市、哪份工作上待這麼久過。

她上一份工作是在高雄的某劇團裡,跟隨一群藝術家半飢半飽地過了一季,上上一份工作是在花蓮某座知名牧場擔任農場導覽員,為期八個月,再上上上一份工作則是在梨山果園裡做了十個月的員工兼奴隸......

「一年,十二個月?」她咀嚼著這個數字,不禁喃喃自語,「我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震耳欲聾的音樂中,彷彿有種奇異的第六感牽引,吳春光突然察覺到所有人聲瞬間靜默下來了。

她心一緊,頸後寒毛全豎了起來。

「嗨。」彷若頂級威士忌般醇厚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她渾身開始莫名的發熱──好吧,她知道原因──臉上表情和聲音卻輕快而禮貌,「還是馬丁尼加檸檬嗎?翟先生。」

「我回到家的時候,你已經離開了。」翟恩黑眸危險如午夜,英俊臉龐似笑非笑。

一年的時光,已經足夠讓她從那繃緊的下顎線條中,正確分析出他正在不爽。

可令她困惑的是──為什麼?

「我上班的時間到了。」她聳聳肩,熟練地將他最愛的馬丁尼、碎冰加檸檬搖勻倒入杯中,再輕巧地置於銀色紙杯墊上。「還需要點什麼嗎?」

「一個解釋。」翟恩指尖輕畫過凝結著冰珠的杯沿,目光灼然地盯著她。

換作今日以前,只要他一出現,四周美女立刻自動黏了上來,可是今天他渾身散發著「擋我者死」的懾人氣息,以至於PUB裡的女性同胞只敢望著他的背影流口水,就是沒人敢冒死過來。

真是的。吳春光懊惱極了。

「我從不解釋。」她只得自力救濟,開始動手清理檯面,假借忙碌來宣告這個話題已經結束。

「你是處女。」他的語氣微慍。

嘖,好像昨晚吃虧的是他似的。

「真的嗎?」她強抑下翻白眼的衝動,輕咬下唇遲疑道,「謝謝你提醒我。其實我也懷疑很久了......」

「不要搞笑!」他捂著額頭咬牙道,一副飽受宿醉困擾的頭痛模樣。

「好吧好吧。」她索性雙手交抱在胸前的望著他,配合地問,「那你想聽我說什麼?」

「為什麼是我?」他濃眉糾結的瞪著她。

「我們都喝醉了。」她開始胡謅起來,「你也知道在過量的酒精催化下,人體內的荷爾蒙會分泌得特別旺盛,再加上昨天十五月圓,月亮影響潮汐,潮汐影響染色體──」

「通常我不會對女人說這樣的話。」翟恩的眼神殺氣騰騰。「但,你是笨蛋嗎?!」

哇,他還真直接!

吳春光瑟縮了下,隨即不服氣道:「我承認我沒有三十六F的大胸部,但我最自豪的是我有腦袋。」

雖然昨天晚上它一時秀逗了。

「你如果有腦袋的話,昨晚就不該讓我得逞!」翟恩說得咬牙切齒,大手爬亂了那頭向來由知名設計師打理的濃密黑髮。「就算我喝得該死的爛醉如泥,你也可以拿個什麼東西狠狠砸醒我。儘管砸破我的腦袋,也好過現在的狀況!」

「謝了。」她擺明不願意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以後再有別的男人喝醉把我壓在他重死人的身體下時,我會參考你的建議的。」

不知怎的,她這話莫名惹毛了他。

翟恩瞪著她清秀,看似不起眼,卻雪白得像牛奶般的肌膚和小巧的鼻尖,豐滿誘人如玫瑰花瓣的嘴唇,昨夜火熱場景再度浮現眼前,她身上清新的熏衣草藥皂味、柔軟身軀交纏著他強烈的堅硬和慾望......想到這裡,怒氣莫名消散,他突然覺得全身血液迅速往下半身衝去──

不對,此時此刻沸騰興奮的生理狀態並不是他想要的。

他最想要的是牢牢控制住災害範圍,並且火速解決問題、根除禍源,恢復他昨夜以前那灑脫自在不羈的人生。

他玩樂是有原則的,他從來不碰處女。

翟恩混亂的思緒閃過一絲印象,心下一涼。

他昨晚居然忘了做防護措施!

他彷彿看見眼前亮起了兩個大大的警示紅燈──責任。

嬰兒響亮的哭聲在他耳際響起......翟恩臉色開始發綠。

「你看起來好像有點呼吸困難。」吳春光好心地問,「裡頭空氣很混濁,也許你需要出去吸兩口新鮮空氣再回來喝你的酒?」

「好。」翟恩喃喃應了聲,腳步略顯踉蹌地向後轉,往門口方向邁了兩步,突然記起一事,回頭惡狠狠地撂下狠話,「你!不准離開,我們還沒談完。」

「我哪裡都不會去。」她嘴角揚起狀似無辜的笑容,提醒他,「我還在上班,記得嗎?」

「我出去透一口氣,馬上回來。」

「慢走,不送。」吳春光臉上的笑容直到他頎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後,瞬間斂起。

她迅速地將檯面清理乾淨,對另外一名酒保吩咐道:「阿志,晚點老闆來的時候跟他說我辭職了,這個月的薪水不用給我了,拜!」

「什、什麼?!」阿志一時呆住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她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依依不捨的遺憾微笑,「山高水長,江湖再見。」

「可、可是......」

沒有可是了,吳春光將胸前名牌摘下給他,拿出吧檯底下的包包瀟灑地甩上肩後,擠過眾多狂歡忘情的男男女女,往後門大步走去。

候鳥再度遷移的時刻到了。



有什麼難的呢?

關掉手機,退掉租處,背起一向堅固耐用的迷彩大包包,裡頭放著存折、證件、一本被翻閱了無數次的書,幾套白色棉質內衣褲和數件當季衣服──她一向只買市場的便宜貨,穿壞了就丟,從不留戀──她隨時可以跳上任何一班駛往任何陌生目的地的客運巴士。

回到租屋處,吳春光打開燈,環顧這三天來陸續丟棄了大半生活雜物的套房,最後目光落在放在向陽窗口的那株小盆栽上。

這是三個月前收到的一份小禮物,那個送她這隻小盆栽的女孩有一頭烏黑美麗的長髮,和一雙溫柔哀傷的眼神。

「聽說它是一種珍貴稀有的紫色水仙花,當花開的時候,綻放的香氣能夠給守護它的人帶來幸福。」女孩黯然一笑,「送給你好嗎?」

「你不留著?」吳春光盯著那只雪白小瓷盆裡,冒出來那團尖尖白色的......蒜頭?!

「不了,」女孩搖搖頭,笑容有一絲寂寥。「我等不到它花開了。」

「那個......」吳春光心一緊,放柔了聲音,小心翼翼的問,「你身體沒事吧?」

「我很好,謝謝你。」女孩凝視著她,「也謝謝你那天晚上請我喝咖啡。」

「別客氣。」吳春光心虛地不敢承認自己在那杯熱咖啡裡加了點威士忌,做成暖胃祛寒的愛爾蘭咖啡。

在大雨傾盆的那一個夜晚,這女孩卻淋得渾身濕透......

後來,傷心的女孩走了。

留給她這盆怎麼澆水、怎麼看都是顆蒜頭的水仙花。

「三個月都過去了,」她忍不住恫喝起那盆疑似蒜頭的水仙花,「我再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考慮要不要開花,不開的話,別以為我不會狠心把你留在這裡給老鼠啃!」

水仙花依然無動於衷。

她居然在跟盆栽說話?

吳春光翻翻白眼,只覺得自己腦袋從昨夜後就變蠢了。

「反正不過就是顆蒜頭,搞不好你原來的主人就是被某個不肖商人騙錢了。」她自言自語,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繼續將為數不多的細軟塞進大背包裡。「什麼幸福的水仙花......」

這年頭已經沒有童話,只有殘酷與寫實的×週刊。

晚上,月亮不見了,但星星很亮,她踩下一階又一階的樓梯,直到一樓房東太太家門口的信箱,正要把鑰匙塞進去的時候──

不了,我等不到它花開了。

靴跟踩地的聲音突然停止,吳春光猶豫地回頭望向三樓那一處漆黑的窗台。

「見鬼的溫情主義。」她嘀咕了一聲,最後還是不爭氣地轉身再爬回三樓。

七分鐘後,她氣喘吁吁地背著沉重的行囊,臂彎夾著那盆麻煩的水仙花下樓,抬起右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汗水,這次她毫不遲疑地把鑰匙塞到房東太太家的信箱裡。

甫轉身,吳春光便撞上一堵堅硬結實的肌肉牆!

「嘿!」她氣憤的抬頭,所有的憤慨在剎那間消失無蹤,「呃......」

「做了什麼虧心事要半夜潛逃?」翟恩冷冷問道。

「我......出來倒垃圾不行嗎?」她目光閃爍。

「午夜十二點三十分倒垃圾?」他臉上怒氣慍然,諷刺地看了眼腕上的皮亞傑表。

「對喔!」她故作恍然大悟,「多謝你提醒我,瞧我上班上到頭都昏了,原來已經這麼晚了。那翟先生晚安,想必你車停巷口吧?我就不送了,路上開車小心,再見,拜拜。」

真是活生生把她嚇出一背冷汗,害她只得硬著頭皮,抱著那盆水仙花、扛著大背包轉身又往公寓樓梯口逃回去,驚慌之餘,也顧不得質問他為什麼會知道她住在這裡。

話說回來,她老闆──應該算是前任老闆──是他死黨,答案不就很明顯了嗎?

吳春光像是身後活似有老虎追一樣,直到一路衝回三樓,手急急抓住房門上的喇叭鎖,在怎麼轉也轉不動的當兒,她才記起剛剛把鑰匙餵進房東家信箱的事。

有沒有這麼的倒霉啊?

她氣喘吁吁的閉上雙眼,強捺住一聲幾乎衝口而出的髒話。

「忘了什麼嗎?」背後響起的嗓音含笑,完全懶得掩飾語氣裡明顯的幸災樂禍。

她強忍回頭一腳把他踹下樓的強烈衝動,慢慢轉過身來,臉上吊兒郎當的神情消失無蹤,取而代之是警戒和認命。

「你到底想幹嘛?」

「沒想到你是個遇事只會逃避的膽小鬼。」翟恩雙手抱臂地看著她,「這一點也不像是那個我認識了一年的酒保酷妹。」

「誰告訴你我逃避了?」吳春光終於冷靜下來,夷然不懼地迎視他銳利的眼神,閒閒道:「我是遵循我體內野性的呼喚,吉普賽人流浪的本能,決定出發尋找下一站的幸福。」

「聽起來你像是害怕為我神魂顛倒,所以趕緊在陷得更深前拔腿就跑。」他十足男性的得意微笑令她小腹莫名揪成一團。

「翟先生,做人能夠像你這麼自我感覺良好也不容易。」她抑下那股在亂衝亂竄的熱浪,假裝偏頭痛地揉著鬢角,「如果沒其它事的話,現在很晚了......」

「昨晚我們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

吳春光腦袋空白了一瞬,一陣驚慌攫住了心臟,但她略定了定神,擠出強自鎮定的微笑。

「這點你大可放心,我有吃事後避孕丸。」她胡謅著,並暗地安慰自己,她的月信一向混亂,受孕機會大不易。

何況,世上哪有那麼神准的事啊?哈哈哈!她顫抖地乾笑。

「它並不能百分之百有效防止懷孕。」翟恩毫不留情的指出。

饒是心裡的恐慌感揮之不去,吳春光還是不耐煩了,火氣上衝。「翟先生,我以為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職業玩咖,幾時你開始會對每個帶上床的女人這麼死纏爛打了?」

「不是每一個。」他臉色很臭。

「原來我魅力如此驚人,不過一夜,你就愛上我了?」她佯裝受寵若驚,用手猛搧臉蛋,「天啊!我簡直不敢相信,英俊多金的翟先生居然為我瘋狂......」

「什麼?!」翟恩登時後退了兩步,活像她頭上長出了兩隻角。「不要說那麼恐怖的事好不好?」

他語氣裡不自覺流露的明顯驚駭像一記重拳,頓時把吳春光肺裡的空氣全擠了出來。

「哈利路亞!謝天謝地!」她硬生生吞下喉頭熱團,並強忍給他一記鎖喉功的衝動,故作一臉釋然,「太好了,那就沒問題了。很高興認識你,下次有機會碰面的話,再請你喝杯咖啡,再見──」

「你在生氣。」翟恩目光直盯著她,高大身軀欺近了一步。「為什麼?」

「不,我只是很慶幸事情都解釋清楚了。」她把那只盆栽抱在胸前,試圖防禦他壓迫感十足的強大體魄,但顯然徒勞無功。

「你提了行李打算落跑去哪裡?」他突然改變話題。

「你為什麼問?」她防備地反問。

「只管回答我的問題。」他眼底殺氣畢露。

吳春光吞了口口水,乖乖回答,「呃......可能會去南部吧。」

「一個月後再去。」他霸道地徑行決定。

「為什麼?」她瞪著他。

「當然是等一個月,確定你沒有懷孕之後。」他理所當然地道,「到時候你愛去哪裡就去哪裡,我不會干涉,我也懶得干涉。」最後一句自他齒縫中惡狠狠迸出,近乎賭氣的低吼。

「嘿!我幹嘛聽你的?」她更加火大。

「你只准聽我的。」他渾身充滿威脅地雙手抱臂,惡霸地宣佈,「一個月,你只可以待在我視線範圍內的地方,要是膽敢再像一個小時又三十分鐘前那樣落跑,我就把你全身上下脫光綁在我的床上一整個月!我說到做到,你儘管試試看!」

她一定是瘋了,否則怎麼會聽見他粗魯惡劣又充滿性虐狂的話時,竟然渾身發熱,腦子自動幻想起那幕火辣辣的旖旎情景?

吳春光不爭氣地口乾舌燥起來......她逼自己專心地從一數到十,再恢復出聲時,已經可以顯得冷靜無謂了。

「你這叫妨礙人身自由,是違法的。」

何況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晚上前往PUB的途中被大卡車撞壞了腦袋嗎?或者是路上遇到傳教士,讓他突然對自己的放縱人生幡然悔悟?

翟恩瞪著她粉嫩卻倔強的小臉、豐潤如櫻桃的唇瓣,熱血直衝腦門,剎那間分不清究竟是怒火還是慾火。

然而可以確定的是,她昨晚在他身下婉轉呻吟的影像再度清晰浮現......

去他的!

「只管去告我!」將她牢牢鎖在門板與他的鐵臂之間,翟恩驀地低下頭,不由分說地吻住她。「順道再多加一條性騷擾吧。」

「住手!」當他嘴唇壓上她唇瓣的剎那,吳春光嚇得魂飛魄散。

經過昨夜,她太瞭解他的吻功何等驚人,殺傷力強大到該被明文管制,她絕不能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

可是太遲了!

他既索求又誘惑的唇在她小嘴上施展邪惡的魔法,害她腦筋化成一團漿糊,灼熱大掌鑽進她棉T底下,靈巧的手指撥開純棉織花胸罩邊緣......

野獸!他真是一頭不折不扣活生生的野獸!

吳春光再度被吻得暈頭轉向,雙膝虛軟,渾身戰慄發燙,理智和思考能力全數跑光光。

她到底是怎麼惹到這頭野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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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7 00:10:17
第二章

一年前,她第一次見到他,就是在工作的PUB裡。

嚴格來說,是PUB的女士化妝室門口。

她要進去,而他是剛剛走出來......沒錯,他從女生的化妝室裡走出來,懷裡擁著一名嬌弱的長腿美女,從他俊朗漂亮得令人心臟麻痺的臉龐上,有一抹像獅子吃飽饜足了般的懶洋洋笑容。

美女腿軟無力,嘴唇微腫,露胸洋裝的細細肩帶也還沒來得及拉好。

吳春光禮貌地欠一欠身,不動聲色地退讓了兩步。

「小妹妹,你家人知道你這麼晚了還在這種不良場所逗留嗎?」看到她,翟恩愣了下,隨即親切詢問。

小妹妹?吳春光低頭檢視穿著黑色T恤和牛仔褲的自己,心裡有一絲無奈。

她身高一六三,並不十分嬌小,但是拜短髮和娃娃臉所賜,硬是把她的真實年齡縮小了。

她早就習慣了被誤認是逃家的少女或是迷途的高中生。

她抬頭望著眼前高了自己二十幾公分的高大男人,笑了笑,「多謝關心。不過我是本店員工。」

「你就是新來的酒保?」他微訝地挑眉。

「我是。」而她猜他就是今晚現場女客們異常興奮的原因。

「老姚幾時有僱用童工的嗜好了?」他對她迷人地笑著。

吳春光對於這類風流倜儻的萬人迷一點興趣也沒有,因為只要一見到穿裙子的,他們的作業系統就會自動跳到「把妹模式」,百試百靈。

而眼前這傢伙必然是個中翹楚,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背部和腰骨沒有耗損到永久受傷的地步還真難得......

以她個人來說,就無法想像在女士化妝間裡的馬桶上從事推撞活動,到底有什麼舒適和快感可言?

「請問兩位用完化妝室了嗎?」她客氣地問。

長腿美女像是在一旁隱忍很久了,卻又不敢直接打斷他們的對話,只能將姣好的柔軟身軀偎得他更近,對吳春光的示威意味極其濃厚。

翟恩輕鬆地攬著美女,盯著吳春光的黑眸閃過一絲興味笑意,顯然自認對女人欲迎還拒的種種手法知之甚詳,因此也只是聳聳肩,紳士地一擺手,笑得好不慵懶,「請。」

「謝謝。」她點點頭,推開門走進去,關上門。

那是她和他的首次小小交鋒。

接下來的幾個月,她每個禮拜五晚上都會看見他帶不同的辣妹美女到PUB來飲酒作樂,有些是美艷明星,有些是氣質佳人,還有些是青春無敵的美眉。

不過她們共同的特點都是——迫不及待跳上他的床,當他的消夜早餐加甜點。

她們望著他時的共同眼神是——簡直不敢相信世上有這麼完美的男人。

所以她們都該去配眼鏡了。

「嘿,小紅帽,來兩杯馬丁尼加檸檬,冰塊搖勻。」翟恩修長指節輕敲著核桃木紋的吧檯,瞅著她笑。

吳春光只是點點頭,動作迅速流暢地調好兩杯酒,放上吧檯。

她沒問他為什麼這樣叫她。

也許逢人就胡亂取綽號,是他除了把妹之外的另一項不良嗜好。

「謝了,小紅帽。」他露出大野狼的笑容,不待她做任何反應,就別過頭去啄吻著身旁女伴的粉頸,逗得美女嬌笑低喘。

幼稚。

吳春光目不斜視,無動於衷地調製著其他客人的飲品。

直到那一天——

一名喝醉的酒客在她經過垂著紫蔥簾幕要走進洗手間時,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臂。

「小妹妹,我注意你很久了,要不要陪哥哥喝杯酒啊?」微胖酒客露出醺人欲嘔的酒氣,涎著笑臉逼近她。

吳春光掙脫不開,正考慮要用腳下的馬汀大夫靴重踢他脛骨之際,那緊緊掐得她手臂疼痛的手霍然鬆開了。

「躲在暗處攻擊女士的行為是很要不得的喔。」翟恩輕鬆地反折著微胖酒客的手掌臂肘,微笑地看著對方痛得哀哀叫。「遜咖,你是要自動離開還是我幫你?」

「我、我走,我馬上走......」微胖酒客驚恐地猛點頭。

「慢著。」他大掌略施壓力,滿意地聽見對方痛號的聲音。「你忘了跟小姐說什麼?」

「小姐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微胖酒客拚命向吳春光道歉,滿頭大汗。

她吃驚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愣了三秒才恢復過來。「這次就算了。」

「謝謝、謝謝......」微胖酒客大喜過望。

翟恩堅硬如鋼的禁錮這才鬆開,微胖酒客趕緊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你沒事吧?小紅帽。」他低下頭看她。

「我沒事。」她迎視他透著真心關懷的目光,口氣由衷感謝,「謝謝你。」

「小事一樁。」他好看的嘴角漾起一抹迷人笑容,「不過水泥森林是好危險的,下次再有那種不懷好意的『哥哥』找麻煩,你記得直接給他命根子一腳,我也很樂意代勞。」

吳春光謹慎地點點頭,再對他道謝一次,然後禮貌地目送挺拔頎長、形象魅力一如午夜王子的他回到場內。

「原來,他也不只是個膚淺、滿腦子只有滾滾樂的『花』美男嘛!」她喃喃自語,忍不住小小地感動了一下。

不過當五分鐘後吳春光回到吧檯裡,看見翟恩左擁右抱兩名年輕辣妹,被逗樂了似地哈哈大笑。

算了,當我剛剛什麼都沒說過。她擦拭著玻璃杯,搖了搖頭。

這一晚,剛剛領了第九個月薪水的吳春光,正盤算著隔天休假日時去買根電湯匙。

她已經厭倦了每天吃便當和大亨堡的日子,至少她可以在租屋處煮煮麵什麼的吧?

翟恩漂亮得過分的男性臉龐帶著玩世不恭的笑容走來,眼神卻是莫名冰冷地坐在她面前的吧檯椅上。

「小紅帽,一杯雙倍威士忌,不加冰。」

她注意到他低沉嗓音裡的疲憊與挫折感,心下一動,仍然不發一言,將醇烈的雙倍威士忌送到他面前。

一如往常。

接下來一個半小時,平常這個像是沒女人就會死的狂野男人卻是沉默地坐著,對於不斷上前來投懷送抱的美女們視而不見,只是一口一口地啜著威士忌,然後續了第二杯、第三杯

「喏。」

翟恩抬頭,眸光略顯茫然地盯著突然冒出來、香氣四溢的兩片奶油烤吐司。

「空腹傷胃。」她擦拭著洗乾淨的酒杯,淡淡開口。

「請問你是哪位?」他微帶諷刺地問,「因為你跟這幾個月來不斷賞我冰塊臉看的那個女人很像。」

「不用太受寵若驚,兩片奶油吐司一百塊,我會記得算在你帳單上。」

他的眼神恢復了熟悉的光芒,終於不再那麼冰冷疏離......吳春光沒來由放心地看著他拿起一片吐司,張開嘴咬了一大口。

「太焦了。」他三兩口吃完後宣佈。

她低頭切水果的動作停頓住。

「下次我會記得直接丟給你冰庫裡的。」她不禁有些氣結,抬眼接觸到他含笑促狹的眸光時,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翟先生,這樣捉弄善良好心的酒保很有道德嗎?」

「我的道德忘在家裡了。」他一手撐著下巴對她笑。

有吐司墊底,他犯胃酸的跡象竟消失了。

翟恩突然發現眼前龐克模樣卻一本正經嚴肅的小紅帽,私底下原來有一顆柔軟得像融化奶油的心哪!

「想也知道。」她咕噥,隨即低下頭不理他。

「喂,小紅帽,怎麼不問問我今天為什麼心情不好?」他眸光興味盎然地瞅著她,自動跳到「油嘴滑舌」模式。

——再度把真實的他隱藏在慵懶的調情玩樂面具底下。

吳春光一呆,暗暗責備自己的胡思亂想。

這不是偶像劇的劇情,因為眼前的男人呼風喚雨坐擁一切,本身又是種馬,酷愛夜夜笙歌,還有大把大把的鈔票可以拿去找最昂貴的醫生做心理咨商。

她確信他腦袋裡的神經韌性比大象還粗,最大的煩惱不過是今晚究竟要和名模上床還是同美女主播玩滾滾樂?

思及此,她僅存的一咪咪同情瞬間消失無蹤。

「請您往左邊看。」她食指一比。

翟恩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一臉疑惑。「什麼?」

「看到沒?那裡環肥燕瘦,各式各樣的美女辣妹等著安慰你受傷的心靈。」她看著PUB裡拚命搔首弄姿、試圖爭取他注意力的美眉們,「只可惜『美女太多,時間太少』,對吧?」

翟恩熟練地對那群鶯鶯燕燕送去了一個顛倒眾生的飛吻,回過頭來時一臉無辜。

「原來你這麼想把我扔進飢餓的狼群裡,我做錯了什麼?」

「自己想。」她不想理會他,卻發現自己牙齒緊緊咬著下唇,正努力忍住拚命要逃逸出來的笑意。

「是因為我從來沒有約你嗎?」翟恩又開始自以為是了,「所以你嫉妒了?怎麼不早說,看在我們倆這麼熟的份上,我可以勉強自己降低一下標準——」

很好,她突然不想笑了,她現在比較想把手上的鐵製調酒杯塞進他咽喉裡。

「翟先生吃飽喝足了嗎?」她揶揄道,「現在才八點半,美麗的夜晚剛剛開始,您何不去那一堆裡挑個合口味的回家翻雲覆雨,好心點幫我們爆滿的PUB空出一個座位來?」

「我今晚不想吃甜點。」他喝了三杯雙倍的威士忌,卻絲毫沒有酒醉的跡象,眸光還是那麼慵懶惑人又出奇的銳利。「小紅帽,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吳春光抬眼搜尋著任何有助於擺脫他的追問的人或事,偏偏吧檯另一端,兩名帥氣酒保已經把客人擺平得差不多,而且他們好像都有志一同地決定把老闆的貴客推給她「處理」。

接觸到她混合了求救與譴責的目光,兩名酒保趕緊擺出無辜狀,還很賤地假裝忙得團團轉。

「兩個靠不住的傢伙。」她忿忿嘀咕,只得捺著性子看著面前的男人,「你想知道什麼?」

「認識這幾個月來,我一直很想知道......」翟恩注意到她充滿戒慎的表情,忍住笑意,「你到底成年了沒有?」

「當然。」她霎時鬆了口氣,很得意地解釋,「我今年二十七。」

「你有二十七歲?」他懷疑地看著她。

「如假包換。」

翟恩低低嘟囔了一句什麼「根本還是根小豆苗」之類的話。

吳春光也如常地在肚子裡腹誹了好一陣子,關於他的無聊跟幼稚和狗眼人低,然後就自顧自去做自己的事,懶得搭理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有點高興他不再像今晚初到時的疲倦蕭索與陰沉了。

因為憂鬱和花花公子......實在很不搭。

休假日。

買好了電湯匙,吳春光拎著量販店紙袋隨意晃到了東區,她的腳步在有著透明櫥窗的書店前停了下來。

櫥窗裡有最新陳列的暢銷作品、偵探懸疑小說、心理學叢書、名人回憶錄,還有日式手作裁縫書。

她目光渴望地盯著那本封面是粉嫩水彩畫描繪出的古董縫紉機,書的邊緣印著縮小版的各式洋裝、襯衫、棉裙。

吳春光內心陷入一陣強烈掙扎,情感有一剎那幾乎凌駕了理智,她告訴自己只要進去翻翻那本書就好,只要看看那些衣衫的設計線條與車線裁縫圖就好,她什麼都不會買。

不!她握緊了拳頭,硬是狠心逼迫自己將視線掉轉到車水馬龍的路上。

她想騙誰?只要一走進去,一翻開那本裁縫書,她就會立刻買下它,並且衝動地到布行挑選各式各樣的布料,甚至考慮買下一台縫紉機......一切就完了。

「不,我什麼都不需要,」她喃喃自語,努力說服自己。「我生活所需的一切都有了,牙刷牙膏,毛巾,棉T,長褲,鞋子......還有電湯匙,夠了。」

她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當要離開的時候,她不希望會有任何她心愛的東西留在租屋處卻帶不走。

吳春光不斷撲殺心底的希望火苗,直到那股極度渴望某樣事物的衝動漸漸消散平復,當她覺得自己已經夠堅強,這才敢冒險回頭再瞥了一眼櫥窗,然後毅然走開。

冬末春初,前一波寒流剛走,空氣裡還充斥著濕冷冰涼的氣息,她搓了搓冰冷的小手,決定喝杯熱咖啡犒賞一下自己。

推開咖啡店的大門,她向店員點了大杯美式熱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球,就這樣捧著取暖,舒服地窩進角落的單人沙發座裡。

咖啡的香氣瀰漫在空中,她滿足地環顧著店裡使用筆電的上班族、啃厚書的大學生、卿卿我我的情侶,以及宛若電影明星般俊美閃亮的......翟恩?

她第一個閃過腦海的反應是躲進桌子底下,後來想想不對,她根本沒有任何需要閃避他的理由啊!

翟恩並沒有看見她,因為他一雙深邃黑眸隱藏在銀灰色的太陽眼鏡下,嘴角噙著諷刺笑意微微上彎,身子閒適地斜倚在椅背上,大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袖口的瑪瑙黑玉袖扣,明顯冷淡疏遠著坐在他對面的美麗婦人。

是談判嗎?

吳春光睜大雙眼,一方面對那年紀五十多卻依然美艷得驚人的婦人感到惋惜,愛上比自己小二十多歲又花心的風流種子,還真不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出自人類的八卦天性使然,她捧著咖啡杯假裝在喝,卻豎尖了雙耳偷聽。

「......我下個月就要回巴黎了。」美婦人完美的側臉透著一抹教人憐惜的落寞惆悵,穠纖合度的身段穿著珍珠灰緞面套裝,細緻頸項繫著條Lv的鐵灰色絲巾,獨樹一格的混搭風散發出頂尖的時尚品味。

吳春光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黑色棉衫和藍色牛仔褲,脖子上纏著的是之前在劇團工作時,一名藝術家織給她的咖啡色厚毛線圍巾,末端還有個漏了幾針的洞洞。

「很好。」翟恩冷冷地開口,「需要我替你買張頭等艙的機票嗎?」

就算隔了好幾個座位的距離,他語氣裡的冷冽依然令吳春光忍不住瑟縮了下。

他在生氣?

認識他九個月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動怒,而惹他生氣的人是個既美麗柔弱,年齡足以當他媽的「阿姨」。

她看了看這個,再看了看那個,突然有種詭異的熟悉感,不禁為其中的可能性吞了口口水。

「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美婦人低聲道,眼角淚光瑩然,纖細的手微微顫抖著取出一隻包裝典雅的金色小盒子,「我只是希望你至少能夠收下這個。」

「我不需要你給的任何東西。」他目光灼熱得近乎凶殘地盯著那隻金色小盒子,身形一動也不動,冷嘲熱諷道。

「它就是個很單純的紀念品,」美婦人急急解釋,「你不用覺得收下它就必須原諒什麼,我只是記得你從小就很愛收集手錶,尤其是三O年代的古董表——」

「我家裡有上百支古董表,如果還想要,我會到蘇富比拍賣會上再買它個一打。」翟恩打斷她的話,不耐地道,「如果沒別的事的話,你可以走了,我約的人快來了。」

吳春光望著美婦人強忍悲傷與失落,硬是擠出一抹微笑,「那......那我這幾天還可以再見到你嗎?」

他神情冷硬。「去一0一瘋狂血拼吧,那是每個回台的名媛貴婦必敗的精品聖地。如果你時間太多的話。」

「希望......也許下次你會願意再答應見我。」美婦人輕輕低語,離去的腳步沉重又戀戀不捨。

吳春光心情莫名沉重了起來。

印象中,她還從沒聽過她媽對她說這樣溫柔討好的話,她甚至懷疑媽媽會記得她小時候喜歡過什麼?

話說回來,她媽媽很難得保持清醒狀態,如果不是喝醉了,就是正在喝醉中,能記得住的東西畢竟很有限。

「發什麼呆?」一個低沉嘲弄的嗓音驚醒了她。

吳春光像作賊當場被捉到般,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到哪裡我都認得出你那顆刺蝟頭。」翟恩不請自來地在她對面一屁股坐下,拿過她手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後大皺眉頭,「美式咖啡,你怎麼受得了這種淡得出鳥來的洗碗水?」

「嘿!」她登時渾忘尷尬,憤慨地抗議,「幹嘛挑剔別人的品味啊?」

「我懷疑你有任何品味可言。」他說是這樣說,還是渴斃了似的把她的美式咖啡大口喝完,再把咖啡杯還給她。「光是那條醜不拉嘰的圍巾就足以刺瞎我的雙眼了。」

「喂,這一杯要九十塊耶!」她眼睜睜看著杯子空了,「我也才喝了兩口。」

「賠給你。」翟恩不由分說地一把將她拉了起來,「走,我帶你去喝真正的好咖啡!」

「走什麼?去哪裡?我可不——」吳春光本來打算盡全力把自己釘在座位上不隨他起舞,可是當她瞥見他眼底那抹沒藏好的傷痛,決心剎那間坍塌了。

算了,不過就是順著他去喝一杯上流人士專門飲用的,昂貴高級還佐以古董骨瓷杯裝盛的咖啡,能難到哪裡去?

她撐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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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7 00:10:45
第三章

美麗華摩天輪緩緩地轉動到最高處,整個大台北市景彷彿盡收眼底。

風景好美,但氣溫也好冷......

吳春光低頭看著捧握在掌心裡取暖的罐裝伯朗咖啡,從甫自便利商店買來時的熱騰騰,到現在已經變溫了。

這就是所謂上流人士專門飲用的——真正的好咖啡?

不過她偷瞄了身畔,剛剛還興匆匆將她拖來坐摩天輪,現在卻靜默得令人不安的高大男人,識相地沒有將疑惑問出口。

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現在需要有人陪伴,但同時也需要靜一靜。

畢竟複雜的親子關係所衍生出的問題與麻煩,不是一杯咖啡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

吳春光嘴角浮起一抹苦澀微笑。

「幹嘛那樣看著我?」翟恩突然開口,嚇了她一大跳。

她定了定神,揚了揚手中的罐裝咖啡,「我只是好奇,這就是你聽謂的『好咖啡』?」

「誰規定鐵罐伯朗不可以是好咖啡?」他已經喝光了自己的,盯著她手裡的,「怎麼,不合你口味?」

「太甜了。」她老實道。

「小紅帽,你的品味真的有問題。」他毫不客氣道,伸手拿過她手上還剩了一大半的咖啡,咕嚕咕嚕一仰而盡,一臉滿足。「我就是喜歡它夠甜。」

她無言了半晌。「......翟先生,你高興就好。」

他以不太滿意但勉強接受的眼神瞅了她一眼,隨即轉移話題,「你以前坐過這玩意兒嗎?」

「有。」她不想多加解釋自己來到台北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搭乘摩天輪將大半個台北市的景色盡收眼底。

一如高雄黃昏的愛河畔,花蓮午後的大海,梨山翠綠的清晨......每到一處,她總渴望能在當地找到一些什麼。

也許是尋找留下來生根的理由與勇氣。她悵然一笑。

「我沒有。」他望著近處的高樓大廈與遠處的隱隱山脈,淡淡的吐出一句。

「這是你第一次搭摩天輪?」她一怔。

他不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嗎?

「對,第一次。」儘管濃密的黑髮被風吹得微亂,他若有所思的英俊臉龐依然帥氣得令人心折。「感覺還不錯,沒有想像中的可怕。」

「你有懼高症?」她猜測。

「不,我是有『因為得不到它所以恨它』的童年陰影,還有童話故事恐懼症。」翟恩半真半假地揶揄道,「舉凡一切跟可愛故事書裡有關的都會讓我過敏。」

那你還叫我小紅帽?

吳春光差點脫口問道,隨即安分地閉上嘴巴。

她害怕聽見那個答案是——她也令他過敏。

「難道你不會嗎?」他瞥了她一眼,「沒蓋好房子就準備被狼吃掉的三隻小豬,隨便亂開門就會被一口吞進肚子裡的七隻小羊......那些小孩是做錯了什麼?腦子還沒長好就得被這麼摧殘恐嚇?而且不是每一隻動物在失職的媽媽終於願意回來後,都能夠幸運地再從大野狼肚子裡被拯救出來,那些童話故事裡,充滿了瞎掰的廢話!」

她心臟漏跳了一拍,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望著越說越憤慨的他。

他也有這種感覺?

半晌後,吳春光清了清喉嚨,極力鎮定住那顆亂跳的心。「我懂。」

他突然安靜,性感黑眸直盯著她。

「不是什麼事情都有第二次重來的機會。如果童話故事是想告訴我們門外的世界有多可怕,那麼或許它也該教會我們......」如何去面對門裡面真正的危險?她的聲音戛然停頓,舔了舔突然變得乾燥的唇,「就這樣。」

「你還沒說完。」翟恩目光若有所思,直直注視著她,「教會我們什麼?」

「我說完了。」她堅持。

「你沒有。」

「我說完了!」

「膽小鬼。」

「無聊!」

「幼稚。」

他們像兩個鬧彆扭的小孩般吵了起來,大眼瞪小眼直到彼此不約而同地會過意來,隨即大笑。

「天哪,花了那麼貴的票價在摩天輪上吵架。」她拭去笑到眼角迸出的淚花,「我們會被天打雷劈。」

「刺激消費力外帶振興經濟有什麼不對?」他笑著,大手自然地伸過去抓抓她的刺蝟頭。

小巧的鵝蛋臉配上重裝機車騎士的頭髮,她整個人簡直是衝突與趣味的化身。

吳春光像是被夜間汽車大燈照到的小鹿般僵止不動,有一瞬間忘了該怎麼呼吸。

然而對翟恩來說,這樣親匿的舉動就跟說「早安」、「你好」一樣單純熟練,也沒怎麼多想,收回手後就對著她笑道:「餓了吧?我請你吃午餐。」

「為什麼是你請我吃午餐?」她神智迅速恢復過來,神情叛逆地反駁,「我自己有錢請我自己吃午餐。」

「我從不讓女人請客。」他傲然回了句。

「很好,反正我也沒打算請你。事實上,我根本沒打算跟你一起吃午餐,也就無所謂請不請的問題了。」瞧,她果然是化繁為簡的能手吧?

要是她忽然跳得猛快的心臟也能這麼好對付就好了。

「我說小紅帽——」

「大野狼,下車了。」她拍拍他的肩,率先躍出摩天輪的車廂,腳步穩穩地踏在地面上。

「我們還沒談完——」他皺起眉。

趁他微低頭踏出車廂門的當兒,吳春光迫不及待對他揮了個瀟灑的手勢,立刻閃人。「不,我們談完了。拜!」

「喂!」

第二天才踏進PUB裡,吳春光就接到了老闆和其他員工詭異暖昧的笑容。

「幹嘛?」她頸後寒毛豎起,被盯得一陣發涼。

「小光光,我喜歡你。」帥帥老闆煞有介事地歎了一口,語重心長。

「這是整人遊戲嗎?」她警戒地倒退了兩步,「今天不是我生日。」

「別怕。」帥帥老闆趕緊澄清,「我是說,你是我最喜歡的員工之一。雖然翟恩那傢伙是我死黨,但是他專門吃小女孩當早餐,我不希望你那麼快就變成下一個,這年頭有個性又盡忠職守的酒保不好找。」

吳春光還是沒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但直覺不妙。

凡是會跟那個殺傷力十足的萬人迷牽扯上的,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跟翟先生一點關係都沒有。」她連忙表明立場。

難道是昨天和他一起坐上摩天輪的時候被誰看到了?可惡!早知直在咖啡店一發現他的時候就該立刻逃走。

「你先看過這個再說。」帥帥老闆滿臉同情地遞給她一個銀色包裝紙的沉甸甸物事。

「這是什麼?」她迷惑地接過,上頭貼著張米色的紙條,龍飛鳳舞地寫著——你還欠我一頓午餐。翟恩。

「......可惡!」輸不起的傢伙。

「這不是給我的。」她臉不紅氣不喘地睜眼說瞎話。

「剛剛快遞送來是我簽收的。」帥帥老闆意味深長地念道:「吳春光小姐快遞。」

「光姊,翟先生真的對你有意思耶!」另一名酒保阿志插嘴道。

「羨幕死人了,可為什麼是光姊?」辣妹員工小P不忘擺弄一下風騷身段,「明明就是我比較Q彈鮮嫩......」

「你當賣新竹貢丸哪?」美眉員工巧巧冷冷吐槽。

「開店了開店了!」吳春光趁亂吆喝,抓著燙手山芋逃進吧檯裡。

當天晚上,PUB裡擠滿了曠男怨女和酒鬼及尋歡客,可是翟恩卻沒有來。

除非是瘋了,她才會承認自己一整晚時不時目光瞄向遠處的琉璃厚磚大門,是為了搜尋某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我只是想把那個麻煩禮物加紙條塞進他喉嚨裡。」她稍嫌用力地剁殺著一顆檸檬。

翟氏國際金控集團會議室

「針對歐洲債券目前的狀況,分析部門的數據報告指出......」

各部門一級主管齊聚會議室,正進行向執行長報告的每週一會。

翟恩專注聽著報告的數據內容,手執白金鋼筆在簿上記下稍後要追蹤質問詳細的幾項要點,明明一切都很正常的,他的心神突然有一剎那飄回了昨日情景——

部屬慷慨陳詞的報告才過了三分之一,突然被執行長嘴角那抹冒出來的燦爛笑意嚇到,口水一時噎住。

「怎麼了?」他銳利眸光倏地拋射過去,「我還在聽呢!」

「是是......咳!」那名主管趕緊抹汗,清了清喉嚨繼續報告目前歐洲債券的投資組合利潤與風險。「在這個區塊我們爭取到的合作是......」

直到主管們輪番報告完畢,翟恩或是大方肯定,或是一針見血、精闢地指出其中的優秀分析點及漏洞缺失之處,兩個半小時後,他做出了各種果斷的裁示,並交代秘書將會議報告打出來,影印成正式文件後,各部門行文一份。

除了公司真正的商業機密及最高決策外,他一般傾向於讓全公司上下三千名員工與公司齊心同步成長,將員工當公司的夥伴之一,凝聚向心力,員工自然樂於為公司與自己的利益和成就賣命。

回到位在翟氏大樓三十八樓、佔地一百二十坪的執行長室後,翟恩吩咐特助親自去送那份快遞,並且要將對方收到時的表情與回答一五一十翔實向自己報告。

他邊批示滿桌的報表,邊想像著小紅帽收到禮物時臉上的精采表情,笑得好不愉快。

「執行長,我送到的時候是姚先生簽收的,」一向能幹的孫特助面上微有愧色,「那位吳小姐還沒到。」

「都幾點了還沒去上班?」翟恩滿腔興致勃勃瞬間被潑了盆冷水,懊惱地蹙起濃眉,「不是快五點半了嗎?」

通常「衝浪板」PUB六點整開門營業,就他所知,員工五點就得準時打卡,做好開店前的各項準備。

小紅帽這個月不想領全勤獎金了嗎?

想想這根本不關他的事,但他就是莫名不爽,好像自己是一匹飢餓的馬,卻被明明懸掛在眼前,卻又臨時抽走的胡蘿蔔晃點了。

好一根鬼鬼祟祟的胡蘿蔔。

「我下班了。」他合上筆電和厚厚報表。

「執行長,今天晚上您得在美國商會舉行的酒宴上致辭。」孫特助急急逮住老闆。「您四個月前就答應過美商會長的了。」

一雙長腿硬生生煞住,翟恩這才想起好像有致辭這一回事。

「好吧。」人生畢竟不是愛怎樣就怎樣,偶爾也得勉強自己去跟一堆西裝筆挺、頂上半禿的辛勤老男人致辭,說些黃色笑話讓他們活起來。

至於對付小紅帽這件事,來日方長。

吳春光真的花了最大的自制力,才沒有把那包銀色物事丟進垃圾桶,或是拆開來看。

凌晨四點,洗完澡的她頭上包著毛巾,渾身上下只穿著內褲和一件在劇團工作時期,順便蒹差去某議員竟選總部打工當發送文宣工時,所賺到的粉紅色排汗衫。

房東提供的二十六寸老電視只要節目一到精采或高潮的關鍵鏡頭時,就會訊號不清畫面跳動,所以她一直不知道辛巴的爸爸是怎麼死的?電影「大蟒蛇」裡的強沃克最後到底是被珍妮佛羅培茲做掉,還是被蛇吞了?

手中的遙控器按來按去,當「色戒」裡的易先生欺身過去,將王佳芝壓在牆上的剎那,她還來不及感覺到面紅心跳,電視螢幕又開始出現黑白夾雜彩色線條的壞心跳動......

「老娘受夠了!」她物慾低並不代表耐性就很好,吳春光火大地一把按掉電視開關。

套房瞬間恢復一片靜寂,害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了那個銀色包裝的物事。

「算了!」她忿忿地抓過那只沉重的玩意兒,嘴裡碎碎念,「要是他敢給我來那一套把妹的招式——」

下一瞬間,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銀色包裝紙落地後,露出裡頭一本精裝本的《小紅帽》。

還是她生平首次見過最美麗的一本《小紅帽》。

吳春光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指尖微微顫抖著,輕輕撫摸著上頭有著可愛蘋果臉的小紅帽,綠意盎然的森林,撒著七彩金粉的陽光,樸拙的小木屋裡,甚至還有只穿著老奶奶睡衣睡帽,貼在窗口吐舌頭流口水,看似奸惡卻矬矬的大野狼。

她不禁噗地笑了出來,眼眶卻莫名發熱,胸口發緊,足足吞了好幾次才把喉頭哽住的感覺嚥下去。

「呆子,」她喃喃,「人家到底有哪一點像小紅帽了?」

「嗨,小紅帽,一杯馬丁尼加檸檬,冰塊搖勻。」翟恩迷人的笑臉出現在她眼前,像皮卡丘使用它的十萬伏特絕招,一舉擺平所有的神奇寶貝。

吳春光確信自己意志堅定如鋼,但是PUB裡舉凡有眼睛的女性同胞都在這一瞬間紛紛中箭、神魂顛倒得亂七八糟......真沒出息!

「翟先生下次可以直接說『老樣子』。」她面不改色地道,「您節省下來的時間還能多釣幾個妹。」

「年紀大了,」剛過三十歲生日的翟恩露出狩獵時的性感笑容,先是環顧四周電倒一票美眉後,眸光不懷好意地直勾勾盯著她,「我已經很久不玩三P甚至是四P了。」

她雙頰沒來由的發熱,隨即硬起心腸。易先生撲倒王佳芝的時候她都無動於衷了,前面這頭大野狼耍耍嘴炮又能奈她何?

「也對。」她將馬丁尼杯放在他面前,「是該為你的攝護腺想想了。」

「噗!」一口馬丁尼霎時嗆進氣管裡,讓翟恩當場毫無形象地又嗆又咳,「咳咳咳......」

她努力維持撲克臉,俐落地遞過一張雪白紙巾。

「老天......」他擦拭著堅毅好看下巴上沾到的酒漬,既好氣又好笑。「提醒我以後千萬別把保險受益人改成你的名字,因為你想害我意外身亡一定很容易。」

這傢伙可以再口無遮攔一點啊!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您大可放心,真有那時候,我會記得幫你捐到慈善機構去做功德,用來拯救你色孽纏身、罪惡深重的靈魂。」

他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再度撩撥得全場女性春心蕩漾。

「在那之前,別忘了你還欠我一頓午餐。」

「才沒那回事。」她反唇相駁。

提到午餐,她就想到那本《小紅帽》。

吳春光正想問他為什麼送精裝本童書給她時,一名款擺著她生平所見過最修長美麗的雙腿、腰纖細得不盈一握的高身兆女郎,踩著細帶高跟鞋,穿著一件薄如春衫若隱若現的露肩洋裝嫵媚而來,風情萬種地在他身旁坐下。

「嗨,我是湘娜。」

原來世上真有艷光四射這種事。

吳春光身為女性,兩眼都看直了,更何況男人......她目光移向翟恩。

果不其然,他露出曾經躍上GQ雜誌封面的那一抹頗有興致、卻又可有可無的無敵懶洋洋笑容。

此君必殺技一出,中者無救。

九個多月來,吳春光早習慣了這種觀看蒼蠅被捕蠅紙秒殺的場面,再多看幾次只會對她的視力造成永久損害,所以她直接轉頭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腦中只有一個疑問——攝氏十九度的低溫,美女穿成那樣不冷嗎?

翟恩醒過來的時候,鼻端被一綹長長的髮絲勾纏得險些打噴嚏。

唉,為什麼每個上他床的女人都覺得把一頭長髮纏繞在他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是件很誘惑迷人的事?

事實上,他只覺得很癢。

他腦子裡突然冒出短髮女郎那毫無遮掩阻擋的雪白頸項與誘人裸背,還有那優美細緻蜿蜒而下至蜜桃般俏臀的女性線條......

他敢打賭刺蝟頭小紅帽一定符合這樣的性幻想。

翟恩無聲地低咒了一聲,暗暗痛罵起自己的邪惡及飢不擇食。

因為小紅帽可是酒保,是安全地帶,是無性友人......

好吧,雖然她老是穿著令人憤慨的醜陋T恤,但是撇開那些早該扔進舊衣回收箱的破布不提,以他閱人無數的火眼金睛來看,小紅帽是屬於那種身材中等,沒有大胸脯,卻有著小巧堅挺豐潤柔軟的酥胸和細如凝脂肌膚的小女人......可惡!他開始把自己弄得興奮火熱起來了。

他懷裡的長腿美女動了動,察覺到他倏然脹大堅硬的某個器官,還以為是她的功勞,赤裸雙腿一跨就要環上他的勁腰——

「不是你。」他衝口而出。

「什麼?」美女一呆。

「......沒什麼。」好吧,他肯定是昨晚沒「吃飽」,今早才會這麼慾求不滿,腦子開始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可怕垃圾跑出來。「來吧!」

一個半小時後,長腿美女渾身汗水淋漓、嬌軟虛脫地癱在大床上喘息,爬都爬不起來;而翟恩則是迫不及待翻身下床,大步走向淋浴間裡沖澡,讓強勁的水柱沖掉他滿腦子對小紅帽不正常、也不正當的念頭。

接下來一個星期,翟恩刻意不去「衝浪板」,而是用一堆乏味沉悶透頂的社交宴會把自己搞得無聊得要死。

每晚不同女伴身上不同品牌、但價錢同樣昂貴的香水害他的嗅覺差點麻痺,他忍不住回想曾經在小紅帽身上聞過的味道。

應該是某一種藥皂,不是香茅就是檸檬草或是薰衣草......天啊,他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不對,那叫胡思亂想,」翟恩對著鏡子裡滿下巴刮鬍泡的自己糾正,「說出來的才叫胡言亂語。而且只在腦子裡出現卻沒有實際付諸行動的念頭,在現實世界裡並不成立,如金控界的那句至理名言『心裡想著十億,不如手裡拿著一千萬』......媽的!我到底在說些什麼鬼東西?」

他會不斷想像小紅帽的胴體,肯定是因為他最近的女伴都是長髮美女,實在太重複、太無趣、太沒有挑戰性了。

對,一定是這樣!

翟恩心情又好了起來,輕快地邊哼著歌邊刮起鬍子。

他早上一進到辦公室,毫無意外地聽取屬下報告翟氏金控再度完成了一件大案子,光是這項進帳就足以在年底時,發上十二個月的年終獎金。

員工會樂歪了,董事會也一樣。

不知道辛勤工作的小紅帽今年能領到多少年終獎金?

如果他那個只懂得衝浪的死黨還沒被東北角的浪打到腦殘的話,就該知道小紅帽絕對是PUB這半年來業績蒸蒸日上的原因之一。她那手出神入化的調酒功夫和冷面笑匠的幽默感,絕對值得加薪嘉獎。

當然了,也是自從他翟某人經常出現在「衝浪板」後,PUB生意就再也沒有不好過,不過他為人一向謙虛低調,絕不攬功。

「執行長,日豐銀行呂總已經到了。」孫特助的聲音打斷他的深思。

「知道了。」他指尖輕敲著核桃木桌面,突然問道:「孫特助,你去過夜店嗎?」

孫特助如果有被老闆這個無厘頭的問題嚇到,嚴肅的臉上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扶了下臉上的細黑框眼鏡,「上次送東西給吳小姐的時候去過一次。」

那算什麼去過夜店?

「有機會你應該去夜店走走。」翟恩露出拐帶小孩的邪惡笑容,「保證有益身心。」

「內人應該不會同意您的意見。」孫特助用做專案報告時的嚴謹口氣回答,「不過還是謝謝老闆的提議。」

「不用客氣,需要做點壞事調劑一下乏味生活的時候,隨時來找我。」

「我會考慮您的建議的。那麼關於呂總上次提出的合作,詳細企劃書在這裡......」一板一眼的孫特助迫不及待轉移話題。

「可憐不自由的已婚犯人。」翟恩咕噥,接過厚厚的企劃書。

這下又多一個讓他死也不能結婚的好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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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7 00:11:16
第四章

晚間九點整。

吳春光看著手機裡的那則簡訊,心跳霎時僵止了一瞬。

剎那間,PUB裡貓王的歌聲與所有的人聲統統消失了!

她一手緊緊掐捏著黑色機身,另一手死死撐在流理台上,盡力不讓突然虛弱的膝蓋失去平衡,跌坐地面。

「怎麼了?」阿志發覺到她的不對勁,停止和客人聊天,關懷地問她。

「沒事。」她硬是擠出一抹不在意的笑,故作輕鬆地開口,「手機剛剛好像有點摔壞,看樣子明天我該去換支新手機了。」

並且,立刻終止舊號碼。

又或者,也該走了......她神情黯然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阿志熱切地提議,「你可以挑支照相功能好一點,還有,裡面的手機遊戲多一點的,像賽車啦、寶石連連看啦......」

「謝謝你的意見。」她提振起精神,顫抖的手指將手機塞回包包,重新把自己投入忙碌的工作裡。

可是她能感覺到,胸口那團熟悉的恐懼感再度悄悄蔓延至五臟六腑。

「小紅帽?」

吳春光猛然抬頭,臉上還有一絲來不及收拾隱藏的驚惶與痛楚,稍定了定神後,這才面色如常地朝他點點頭。

「翟先生。」好久不見。她咬住下唇,抑下險些冒出口的話。「還是馬丁尼加檸檬,冰塊搖勻?」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出現總能令她感覺到,這個世界依然以種種熱鬧快活的旺盛生命力運轉著,沒有地球暖化、沒有糧食危機、沒有聖嬰現象。

也沒有任何過去的恐懼與陰影。

但也許,他也有他的陰影。她想起那一日在咖啡店見到的那一幕。

可是顯然他面對得很好,或者是對抗、壓抑得很成功。

「發生了什麼事?」翟恩黑眸裡的微笑被銳利之色取代,緊緊地盯著她。

她心一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氣色很壞。」他二點零的視力就算在昏暗的燈光下,依然能清楚看見她方才一閃而逝的臉色異常。

他竟然注意到了?吳春光心頭沒來由地一暖,但理智隨即冒出來撲殺殆盡。

「燈光的關係。」她面不改色地撒謊,卻不得不感激因為他的出現,轉移、淡化了她胸口凝結不去的那團冰冷。

「小紅帽,你要真有事的話,可以告訴我。」翟恩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我們是朋友,我希望你快樂。」

她的眼眶沒出息地發熱起來,只得假借轉過身去取馬丁尼酒瓶,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心顫抖軟弱成一盤豆腐。

她真希望這一切是真的。他是她的朋友,他希望她快樂,而她可以永遠跟他一邊鬥嘴一邊大笑到天荒地老。

——該死的星期三情歌之夜,為什麼DJ小花偏偏在此刻選了山形瑞秋的「I wish you love」播放?

i wish you bluebirds in the spring

to give your heart a song to sing

And then a kiss but more than this

I wish you love

(願你快樂,像心頭有只知更鳥在春天裡唱歌,獻上我的一個吻,但不只如此,我盼望你幸福)

And in July a lemonade

To cool you in some leafy glade

I wish you health

But more than wealth

I wish you love

(願你平靜,像炎夏裡一杯冰茶沁涼你的心,不只富足,祝你健康,更願你幸福)

My breaking heart and I agree

That you and I could never be

So with my best

My very best

I set you free

(我和我那破碎了的心都不得不承認,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於是,我竭盡所能,讓你自由。)

I wish you shelter from the storm

A cozy fire to keep you warm

But mos to fall when snow flakes fall

I wish you love

(願你平安,有個舒適溫暖的地方幫你遮風擋雨,但最重要的是,當雪花飄落時,我願你幸福。)

But most of all when snow flakes fall

I wish you love

(最重要的,是當細雪紛飛時,我願你幸福。)

這首歌是她的死穴。她每回聽,每回都無法自拔地感到脆弱......

不,她並沒有愛上這個男人,她不欣賞他,她甚至不喜歡他。

完全沒有任何爛理由能夠將他和她內心情感潰堤的原因連在一起。

可是在這該死的一瞬間,他溫柔誠摯的一句「我希望你快樂」,卻幾乎擊垮她所有重重的盔甲和防備。

她用了比平常還要久的時間才調好那杯馬丁尼,低著頭,把酒推向他。

山形瑞秋沙啞慵懶又感傷的嗓音在空氣中飄散,吳春光此時此刻只希望這首最愛的曲子快點唱完,好讓她記起所有應該對這個世界武裝的原因。

「小紅帽,你在忙什麼?」翟恩濃眉微蹙,討厭她一直低著頭不跟自己說話。

「我要去上洗手間。」她匆匆撇下手邊的單子和滿流理台的東西,匆匆告退離開。

翟恩困惑而不安地盯著她逃走的背影,沉思了片刻,忍不住對著酒保阿志勾勾手。「小紅帽怎麼了?」

「翟先生,光姊手機摔壞了。」阿志立刻向他報告。

他眸底迷惑更深。「只有這樣?」

「應該是吧,光姊很節儉的,那支舊手機用到外亮都刮傷褪色了還捨不得換。」阿志滿臉同情,忍不住加油添醋,「我猜她一定是家裡負債很多,家累很重,不然你看以她一個月三萬五的薪水卻穿成那樣?」

想起她每件衣服的窮酸相,翟恩立刻毫不猶豫的相信了。

「把你們老闆叫來!」他就知道,在颱風期間還跑去海邊玩命衝浪的老姚,腦袋已經壞掉很久了。

像小紅帽這麼盡忠職守的員工他還不懂得好好珍惜,他腦袋裝大便嗎?

天藍色乾淨的化妝間裡,吳春光將臉埋進注滿水的洗臉盆裡,試圖讓冰涼的水沖掉她滿眼灼熱的淚意。

抬起濕答答的臉蛋,她瞪著鏡子裡的自己,就算在暈黃的燈光底下,仍然能看見那張昔日再熟悉不過的脆弱臉龐。

那個努力討好、渴望得到他人真心關愛與照顧的吳春光。

當時的她,還對著自己以外的人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與期待。

「醒醒,吳春光。」她發抖的手指用力抓下一張擦手紙巾,懲罰似地重重抹乾自己的臉,彷彿也想抹去剛剛在鏡子裡見到神情痕跡。「你現在很好,很獨立,你不需要任何人,而且再也沒有人能打擾你的生活,破壞你辛苦建立的一切......」

可是她建立了什麼?

一間又一間的租屋套房,一座又一座流浪的城市,一個又一個短暫停留的工作,她甚至連買台小小的縫紉機都不敢,她究竟建立了什麼?

「那是因為我喜歡這樣的極簡生活,」她喃喃,不斷告訴自己,「我可以到處體驗人生,我可以看遍這個世界,我還可以認識很多新的朋友......」

她噎住,再也說不下去了。

連手機用的都是可拋棄式的易付卡,每到一個地方就買新的門號、新的易付卡,每離開一個地方就換掉原先的門號,結束所有能夠與她聯繫的「新朋友」。

她永遠在擦掉自己踩過的每一個足跡,不斷地遷移到下一個全新卻陌生的地方。

吳春光緊緊閉上雙眼,低聲重複說服催眠著自己:「我喜歡這樣、這對我最好、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下......」

直到飄搖軟弱的意志再度強壯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將揉成一團的擦手紙扔進垃圾桶裡,大步走出化妝室。

「我餓了。」翟恩很威嚴地宣佈。

吳春光回到吧檯,正要處理服務生送來的點單,聞言微皺眉頭,比比他身後一堆窈窕美眉,「請便。」

「不是那種餓。」他對她展開萬人迷的笑容,「我要吃你上次做的那種烤奶油吐司,這次別烤焦了。」

DJ小花這次選了貓王的「卑劣的傢伙」,選得好!

不過她也很慶幸,眼前這傢伙立刻就能讓她從不切實際的幻想與無濟於事的自憐中清醒過來,甚至,她可以暫時把簡訊裡的內容拋到一旁,先全力砍殺面前的大野狼再說。

「放心,不會焦。」她將冰櫃裡的冷凍吐司掰了兩塊,恭恭敬敬擺在他面前,「因為今天我們烤箱壞掉了。吃原味的怎麼樣?」

「我有個更好的提議。」他對叼著根戒煙含片,杵在角落哼歌擦衝浪板的死黨勾了勾手。

帥帥老闆歎了一口氣,晃呀晃地擠過滿滿的人群走過來。

她臉上微帶戒備地盯著他們倆。

「老姚,你們家小紅帽借我一下。」他悠然微笑,「我要帶她去吃飯。」

「不准吃掉她。」帥帥老闆很有氣勢地叉腰,她感激地看著他,「其他的隨便你。」

「老闆!」她那張臉瞬間垮下來。

「小光光,敲他一筆大的。」帥帥老闆熱心建議,「順道包消夜回來,我要金皇茶樓的龍蝦炒麵。」

「我點海皇餃,兩籠!」阿志迫不及待湊過來,還呼朋引伴,「喂!光姊要帶金皇茶樓的消夜,你們要吃什麼?」

「我沒——」她的抗議瞬間被一堆點菜聲浪淹沒。

「我要吃乾炒牛肉河粉。」

「還有黃金雙煎煮麵!」

「叉燒包!」

十分鐘後,被一堆餓死鬼出賣的吳春光站在PUB門口,一臉無奈地看著手裡的訂單——

這是老闆怕她忘記,所以把每個人要的食物一一寫在上面。

「喏。」反對不成,她索性把紙條塞進他懷裡,「吃垮你。還有,陪你吃完這頓消夜後,那頓『本來就不欠你』的午餐就算取消!」

翟恩將紙條折疊起來,塞進褲袋裡,笑得好不得意。「一碼歸一碼。」

「什麼——」

「走吧,我餓了。」他不由分說地伸臂勾住她的脖子,笑著拖著她往前方的銀色保時捷走去。

也許是那溫暖的體溫,抑或是他身上混合著古龍水醇厚好聞的男性氣息,一股強烈渴望歸屬感突然冒了出來,扯痛了她的心。

她真希望自己能夠擁有一個真正專屬於自己的人。

一個可以互相擁抱,一起說笑,吻得彼此喘不過氣來,並且在生命最寒冷的時候,還能躲進對方臂懷裡棲息取暖的......對的人。

完了!

吳春光像猛然中槍般從他臂彎裡彈開,動作之大嚇了翟恩一跳。

「怎麼了?」他不解又關切地問,伸手想去牽她。

「沒事,只是踢到水溝蓋了。」她撒謊,後退一步,「我很好。繼續走。」

果然不能離這傢伙太近,他身上肯定會放出某種引人莫名其妙產生暖昧遐思的強大輻射能量,還有他身上的味道,搞不好是搽了自鴉片或罌粟裡提煉出來的男性香水......

「你的表情很詭異。」他指出事實。「從實招來,你腦子裡又在想些什麼可以拿來修理我的話了?」

不幸的,還真被他說中了。吳春光心底閃過一絲心虛。

「我只是在想金皇茶樓裡最貴的是什麼菜?」她面上不動聲色,「要不先叫十碗魚翅來漱漱口好了。」

「行!」翟恩大手再度一勾,笑了起來。「儘管敞開肚皮吃垮我吧!」

他們一到金碧輝煌又氣派高雅的金皇茶樓,馬上就被慇勤的經理安排坐到VIP的靠窗位置。

落地窗外是璀琥閃爍如七彩珠寶的信義區,從八樓望下去,底下川流不息的車陣猶如流動的水銀般熠熠動人。

「這裡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所以你可以慢慢吃。」翟恩對她微笑道。

「謝謝,但我還要回去上班。」吳春光翻過一頁頁貴得令人咋舌的菜單,決定點碗很快就能喝完的湯,「麻煩給我一份雞茸玉米湯。」

「別理她。」翟恩抬頭對女服務生迷人一笑,「你們招牌的點心各上一份來,再拼一個燒鵝和涼拌海蜇,一個瑤柱鮑魚煲湯,沖一壺上好龍井。還有,兩個小時後幫我們準備這紙條上的餐點外帶。辛苦你了。」

女服務生帶著嬌羞通紅的臉蛋離去,他轉過頭來,已經準備好要迎戰她伶牙俐齒的挖苦,但他只看到她來不及藏好的一抹讚許眼神,不由得一愣。

「什麼?」她察覺到他的詫異。

「你平時不是很愛大加撻伐我愛亂放電的習慣嗎?」

「你要請我吃飯呢。」她故作無事地抖開餐巾,放在大腿上。「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我會努力撐到你結完帳再吐槽的。」

事實上,她剛剛訝異地發覺到,原來他一直是個非常有禮貌的人。

不管是平日在「衝浪板」PUB,或是去美麗華摩天輪購票搭乘的那一天,甚或是方纔,他都是「請」、「謝謝」、「對不起」地不離口,嘴角也總掛著一抹笑意。

撇開他的風流成性不談,他還擁有極佳的幽默感,不管是打趣別人或是消遣自己,永遠不帶任何一絲令人不快的壓迫感。

一點都不像人們印象中那種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巨富豪紳,反而親切溫柔得像個鄰家的大哥哥。

不知怎的,這個發現令她心頭有些莫名怦然。

吳春光拿起水杯一口氣灌了大半杯。

「你很渴?」

「有一點。」清涼的水滑入她突然乾燥的喉道,霎時覺得舒服了些。「現在好多了。」

「需要我幫忙嗎?」他假裝不懷好意地噘起性感的唇,「我非常樂意親自為你生津解渴。」

用腳趾想也知道他指的是哪一種的。

「別因我而降低翟執行長一貫的格調。」她強抑下懊惱、不爽,和一點點的心動,面無表情地抿了抿嘴,「別忘了,我不是你的菜。」

也許她不是宴席上最豐盛美味的一道大菜,但絕對是一盤最爽口的開胃小菜。

翟恩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豐潤嫣紅如玫瑰花瓣的小嘴,聽見血液衝進耳朵的聲音——不知道它嘗起來滋味如何?會不會宛如置身天堂?

不行,不可以。小紅帽是瑞士中立國,他抬槓互虧的酒保,還是個無性別顧慮的友人......

可是幻想一下總行吧?

下一瞬間,翟恩已傾身向前吻住了她。

吳春光靜止了片刻——應該說是震驚到無法反應——所有的理性思考能力統統掛點。

她嗡嗡然作響的腦袋裡頭一個閃過的念頭是——原來男人的嘴唇也這麼柔軟?

他開始品嚐輕舔著那想像過無數次的甜美芬芳,她的嘴和他的,竟是如此完美的契合,他可以感覺到她的生澀卻豐美誘人,她細碎低喘的玫瑰般氣息,甚至是——

啪地一聲,他頭上乍然爆開一記疼痛!

翟恩自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瞪著拿著厚厚菜單的兇手——儘管她眸光火熱迷濛,雙頰紅得嬌艷,但抓著菜單的小手卻堅定有力,像是隨時會再給他巴下去。

「為什麼打我?」他帥得令人嫉妒的臉上浮起一絲無辜之色。

「為什麼吻我?」吳春光抓緊手上的凶器,雙頰的紅暈漸漸轉成憤怒的那一種。

他無言的瞪著她,隨即悚然大障,「我吻了你?!」

不是僅止於想像嗎?他真的吻了小紅帽?

「現場起碼有十桌的客人可以做見證。」可惡!拜他所賜,今晚她總算知道什麼叫作「成為全場觀眾注目的焦點」。

「對不起。」他懊惱地道歉。

吳春光極力鎮定下跳得過度激烈的心臟,告訴自己,那都是因為她快氣瘋,而不是因為他剛剛的那個吻還在她體內持續沸騰的緣故。

「你是該對不起。」她努力維持氣息平穩。

「你可以揍我一拳,隨便臉上哪個角度都行。」他認命道。

「這個吻是不對的。」她冷靜指出。

「我完全同意。」他俊美臉龐滿是悔恨之色。

「一切都是擦槍走火的意外。」她做出總結。

「沒錯。」他抬起頭挺起胸,「我願意負起最大的責任。」

「不用,不過很高興我們終於有了共識。」她看著一旁猶豫遲疑不知該不該送上餐點的服務生,霍地站了起來。「我就當被蚊子叮了一下,其他什麼都沒有,我相信你也是這麼想的吧?小姐,麻煩你幫我把所有的食物都打包,我要外帶!」

「我去買單。」他邊往外走邊火速掏出皮夾。

當晚,在很晚很晚以後——

在信義區某頂級豪宅二十樓,翟恩矯健的體魄緩緩浸入冒著熱氣的寬敞浴缸內,古銅色結實胸肌沁著汗珠,透過巴洛克風格的玻璃窗台,望向外頭的夜空。

他看著窗外久久,然後長長歎了一口氣,索性整個人沮喪地滑進滿缸的熱水裡。

而在市區的另一端,南港的某棟老舊五層公寓的三樓裡,吳春光頭上包著浴巾,穿著寬鬆T恤,小碎花短褲,光裸的雙腿盤坐在地磚上,背靠著矮矮床墊,對著電視機裡的節目發呆。

她完全不記得剛剛HB0都演了些什麼。

他足足消失了兩個禮拜。

吳春光不斷告訴自己,這不關她的事,也不會影響她的心情,尤其她才訝異地從老闆手中領到加薪整整五千元的薪水,她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應該要感到受寵若驚的喜悅。

可是高興雖高興,她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每個晚上不去注意每個走進PUB的客人。

直到第十二天、第十三天後,她終於成功說服、平撫了體內那個騷動不安的靈魂——

翟大執行長所有一切行為完全與她無關。

所以翟恩消失後的第十四天,終於再度出現在「衝浪板」,身邊又摟著風華絕代的美女時,吳春光已經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很好。她還是調她的酒,他繼續泡他的妹。一切照舊,再好不過。

「老樣子。」翟恩修長手指假作不耐煩地輕敲吧檯。

「好的,翟先生。」

她那聲客套生疏的「翟先生」,令他下顎一緊。

「麻煩給我一杯健怡萊姆酒。」那名美女是雜誌電視上的熟面孔,笑容好不魅力蕩漾。「我怕胖。」

「是的,小姐。」

她目不斜視地替他調了馬丁尼加檸檬片,並且幫他身邊的美人做了杯健怡可樂加萊姆酒。

吳春光不禁深深慶幸自己並沒有為這頭大野狼而意亂情迷,不然此時此景,真是情何以堪哪!

尤其見他倆身軀誘惑交纏地在場中央,隨著森巴音樂熱情起舞,他修長大手搭著美人不盈一握的纖腰,上半身與下半身暖昧地輕輕摩蹭著。

「光姊,你沒事吧?」阿志手肘輕頂了她一記。

「我會有什麼事?」她一臉莫名其妙。

「噢。」阿志摸摸鼻子,識相退下。「沒事就好。」

她一低頭,這才看見七桌客人點的綜合水果盤已經被剁成了水果雜碎,心下一驚,連忙把汁水淋漓的檯面清理乾淨,迅速自冰箱裡取出蘋果、鳳梨和西瓜。

吳春光,清醒一點!

「給我一杯冰雪碧加琴酒。」美人結束熱舞後,趁翟恩去洗手間的時候,一屁股坐在吧檯前命令。

「好的,馬上來。」吳春光神情平靜地旋開琴酒瓶蓋斟入量酒器,斟酌出適當份量後倒進細長玻璃杯,投一枚橄欖入底,再取出冰得透涼的雪碧汽水緩緩注至七分滿。

「聽說翟先生是你們這裡的常客?」美人接過調酒,並不急著喝。

「是的。」她笑笑,「翟先生是常客沒錯。」

「那只要以後他一來,麻煩你打個電話通知我。」美人將三張千元紙鈔和一張粉紅色名片推至她面前,露出紆尊降貴的美麗笑容。「這是小費。」

美人打算緊迫盯人,看來對大野狼是誓在必得了。

吳春光險些嗤笑出聲。不過區區三千塊的賄賂,對身價數十億的翟恩而言,還真是一大侮辱。

「老闆規定我們不能洩漏客人的隱私。」她把錢和名片推了回去。「不好意思,沒能幫上你的忙。」

美人自恃名模身份,幾時曾被這樣難堪拒絕過,登時惱羞成怒。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個小酒保,信不信我叫你老闆馬上開除你?」

「請便。」她面不改色。

美人氣得小臉漲紅,想也不想地抬起手要掌摑她,吳春光一把抓住她細得像牙籤的手腕,微微運勁將她甩開。「小姐,你喝醉了。」

「你——」

「這裡是在做什麼?」翟恩低沉嗓音在她倆之間響起。

美人立刻投身偎入他懷裡,咬著下唇哽咽道:「我們走了好不好?我不喜歡被人家動手動腳。」

由國際知名的名模親自下海演出鄉土劇八點檔的老梗劇情,會不會太委屈她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直盯著吳春光,濃眉不悅地揪起。

小紅帽雖然一向牙尖嘴利卻客氣明理,怎麼會無緣無故對客人動粗?

可是他無法否認剛才自己的確親眼看見她用力抓住對方的手腕,並且還粗魯將之甩出去的舉動。

難道小紅帽是在吃醋?

他心頭先是沒來由一熱,隨即腦袋清醒了過來。

不。兩個禮拜前的錯誤不能再發生,一時的意亂情迷只會惹來源源不絕的大麻煩。

翟恩努力維持皺眉表情,努力相信自己今晚的享樂有可能會被眼前這個跑錯年代穿錯衣服的小紅帽搞砸了。

「幹嘛?」他瞪她,她也給他瞪了回去。

一陣苦澀的不是滋味感穿胸而過,而她真他媽的厭透了這種被冤枉屈辱的感覺。

雖說他沒有對她做出任何言語上的指責,但知道男人天生腦細胞受損是一回事,跟實際上看見他如此輕易就化身為昏庸腦殘的八點檔男主角,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難道你不該替自己方纔的行為做出解釋?」他不經大腦的話一衝出口,立刻恨不得重重踢自己一腳。

翟恩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像什麼——那種十足的大傻瓜!

可是他在生氣,為自己兩個禮拜前瘋了似地吻了她而生氣,更為兩個禮拜後她面對他卻一臉沒啥大不了的平淡表情而更加生氣。

他敢打賭就在他被那一吻的愧疚感折磨得險些在浴缸裡泡過頭而斃命時,她一定自顧自地過著完全不受任何影響的快活日子。

她神色一黯,隨即冷笑,「我從不解釋。」

要是他懷裡那名美女想看好戲的話,就給她看個夠好了。

現在的吳春光大有翻臉兼翻桌的好興致,聽說「衝浪板」以前的傳統是每逢星期五就有人喝醉酒在酒吧裡干群架,現在偶爾復古一下也不錯。

「嘿,等等!」總算帥帥老闆見情況不對,趕緊跳出來勸架。「大家冷靜一點,不如今天晚上這攤算我的,看你們愛喝什麼——」

看著一向親切好脾氣的老闆親上火線賠笑臉,吳春光滿心火氣瞬間被深深的斷慚疚感凌駕而上。

「對不起,老闆。」她深吸一口氣,誠摯地對老闆致歉,「是我的錯,我不該跟客人起衝突,你開除我吧。」

帥帥老闆聞言「花容失色」,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一個低沉咆哮聲倏然響起——

「開除個鬼?我不准!」翟恩臉色鐵青地抱臂怒視著她。

「翟先生,你未免也管太寬了吧?」吳春光夷然不懼地迎視那似要吃人的目光。

「一人忍一句,一人忍一句。」帥帥老闆努力對死黨——那個笨蛋——使眼色。

「老闆對不起。」她脫下腰間黑色圍裙,對折好交給阿志。「我今天晚上請病假。明天,我會準時來上班的。」

「好好好,沒問題沒問題。」帥帥老闆趕緊出言提議,「去看午夜場電影,喝杯熱牛奶,早點上床睡覺......我們明天見。」

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翟恩彷彿還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住了。

「這小紅帽脾氣可真他媽的火爆!」半晌後,他終於賭氣地咬牙低咒。

「火爆的是誰啊?」帥帥老闆咕噥。

翟恩怒火沖天地回瞪,「你沒聽到她吼我翟先生嗎?」

「天啊,老翟,」帥帥老闆搖頭,「你實在有夠蠢的。」

而一旁的美女早被眾人晾在後頭徹底遺忘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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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7 00:11:43
第五章

雖然前一晚十點就回到租屋處,吳春光還是到凌晨四點才勉強睡去,卻還不到早上八點她就醒了,帶著憤概未消的怒氣和滿滿的煩躁。

她打開一隻罐子,發現裡頭的即溶咖啡全喝光了。

「好個幸運的一天開始。」她喃喃,只得拿了鑰匙和小錢包,套上布鞋,打開房門出去尋覓咖啡因。

連鎖咖啡店裡排隊等著外帶的比坐下來好好享受一杯咖啡的客人還多,也許是因為憂鬱星期一的關係,大部分人臉上都有著昨夜假期狂歡過後的疲倦和懶洋洋。

吳春光臉上也有疲倦之色,不過她抬頭看見甫走進咖啡店,立即像陽光般照亮四周的高大美男子時,倦色瞬間被漲紅的豬肝色取代。

這裡是南港,他這個家住信義區豪宅的自大狂到這裡來做什麼?

他看見她的剎那也難掩震驚之色,眼底好似閃過了一絲異樣光芒,也許是一抹喜色,也或許是她應該要去配一副老花眼鏡了。

吳春光努力保持面無表情的低頭看著雜誌,唯有握著咖啡杯的手微微發抖出賣了她。

他穿著剪裁合身的昂貴西裝,那雙修長的腿緩緩來到她桌邊。

她是個成熟穩重的二十七歲女人,而且再過兩個月她就要滿二十八了,所以她絕對可以很冷靜地處理好這種尷尬而討人厭的場面。

吳春光決定等一下被迫把咖啡淋在他英俊的臉上時,至少也要維持抬頭挺胸的完美退場。

「對不起。」那低沉熟悉的嗓音帶著一絲疲憊的粗嘎,真心地向地道歉。

她心猛地一跳,一時間愕然得只能傻瞪著他。

翟恩這一刻也渾然忘卻了自己今早來南港到底是幹什麼的?

他只是一大清早就睡不著了,索性在上班前開車四處兜風亂逛,會在這兒停下車,是想買一杯雙倍濃郁的熱拿鐵帶走,可是當他走進咖啡店,一眼看見了那頭眼熟的刺蝟短髮,還有那張雪白小巧清秀卻黑眼圈明顯的臉蛋,雙腳就自有意識,來到了她身邊,然後接下來的話就自然而然地打從他嘴裡冒了出來。

「昨天晚上我像個十足的笨蛋。」他懊惱地承認。

她的胸口暖了起來,奇異地融化了胃底沉甸甸打結的焦躁鬱悶。

「其實我昨晚也沒淑女到哪裡去。」她清了清喉嚨,小心翼翼地道。

他好看得令人心悸的深邃黑眸陡地亮了起來。

吳春光小腹奇異地揪成了一團,伴隨著隱隱騷動的燥熱感,害她又莫名口乾舌燥了起來。

「那麼,我們可以恢復邦交了嗎?」他伸出大掌,渴望地注視著她。

她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壓抑下那瘋狂的心跳,神情從容地握住他的手,「成交。」

握住他溫暖寬大掌心的這一剎那,她突然發現胸口好像有什麼東西脫韁而去,再也追不回來了。

希望不是她那顆脆弱驚惶而傷痕纍纍的心。

吳春光惴惴不安地想著。

接下來,翟恩照常泡他的妹......不對,應該說他依然在忙碌工作之餘,下班後到「衝浪板」喝喝小酒、聊天放鬆找樂子。

有時候帶著身材火辣的女伴,有時候卻是自己一個人來,坐在吧檯前和她抬槓鬥嘴閒磕牙,好一副其樂無窮的樣子。

吳春光不再對他保持警戒或刻意拉遠距離,她開始把他當作朋友,一個可以不帶任何一絲壓力,輕鬆相處的朋友。

就僅只是朋友。

對翟恩而言,她也是個不可多得的朋友。

好吧,她是很頑固、很保守,同時還有絕不讓他佔上風的伶牙俐齒,但同時她也很貼心、幽默、善良,擁有他早已缺貨很久的道德感,以及起碼有幾百年沒在女人身上看見過的真誠。

她從頭到腳、自裡到外都是真的,甚至連妝都不化——太教人匪夷所思,除開她神秘的內心世界外,他幾乎可以一眼就將她看透。

不過他還是非常想將她那一身丑不可言的保守衣服剝掉,看看裡頭隱藏的美好......

他嘴裡那口酒被腦子裡冒出的飢渴念頭嗆到,猛咳了起來。「咳咳咳。」

「翟先生,你還好嗎?」阿志忙遞過面紙。

「沒事......咳咳......」他順手抽了兩張,突然想起一事,「小紅帽,呃,我是說春光呢?」

「她剛剛接了一通電話,出去外面講了。」阿志指指外頭,欲言又止。

「怎麼了?」他敏銳地注意到不對勁。

「好像不是什麼好消息。」阿志壓低聲音,有一絲憂慮地道:「光姊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好像被卡車撞到一樣。」

翟恩不知怎的,再也坐不住了,想也不想立刻抽身往外走。

「翟先生?」阿志一愣,他話都還沒講完。

翟恩推開PUB大門,不偏不倚撞到某個東西。

「噢!」一聲痛苦的悶哼響起。

我的天!他瞪著抱著額頭痛得蹲下來的吳春光,心臟驀地狠揪了一下。

「小紅帽?!對不起!」他一把環抱起她,大手慌亂心疼地猛揉著她的額頭。「很痛嗎?腫起來了嗎?需不需要去看醫生?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不、不用了,我沒事......」等這一陣暈眩過去就沒事。她咬牙忍痛地擠出一絲笑容,想自他溫暖的懷裡掙脫開來。

「我不信!」他雙臂如鋼鐵地緊環著她,自責又固執地硬是檢查起她額頭受傷的狀況。「我看看......你腫了一個包,這還叫沒事?」

「擦擦萬金油就會好了。」她眼冒金星,頭還在暈,尤其耳朵邊還有他的大吼大叫。

真是好一個災難連連的夜晚。

「我從來沒有打過女人!」翟恩閉上眼睛,聲音裡充滿了萬死莫贖的罪惡感。「尤其是用門板。」

「那是意外。」為了讓暈船的可怕狀態盡快消失,吳春光只得乖乖地在他懷裡靜止不動,感受著他強壯又熱力十足的肌膚,透過絲質襯衫對她輻射而來的濃濃陽剛與性感......

這男人簡直是活動式的強力春藥,每一塊肌肉、每一絲氣息都引人犯罪。

不妙!

「我好了,我真的好了。」她不顧腦袋的昏眩感,極力掙離他的懷抱,努力站穩腳步。「真的,你看,好好的,連塊皮都沒掉。」

「就是腫了一個大包。」翟恩悶悶地指出,「你確定不去看一下醫生?我有認識的醫院——」

「確定。」她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不然麻煩你幫我去買罐萬金油還是綠油精好嗎?」

「好!」他往外邁了兩步,突然又回過頭來,「只要那個嗎?需不需要其他東西?」

「一手海尼根。」她想讓氣氛輕鬆一點。

他瞪著她。

「開玩笑的。」她瑟縮了一下。顯然他不覺得好笑。

「你乖乖在這裡等我回來,不要亂跑,聽見沒有?」他叮嚀。

「沒關係,我先回店裡忙——」她底下的話在他凌厲的目光下吞回肚子裡。「好。」

於是在這段等待他去買萬金油的時刻內,吳春光猶豫掙扎著到底是要在原地等,還是冒著惹火他的危險回店裡上班。

十分鐘後,翟恩終於提著一大袋東西出現了。

「轉角的連鎖藥局還開著。」他解釋。

「我的頭沒有那麼嚴重,只要抹個萬金油就......」她被這大陣仗嚇退了兩步,遲疑地抗拒著。

「閉嘴。擦藥。」他皺起眉心,自袋子裡掏出一瓶消毒藥水和一罐藥膏,口氣兇惡地命令她乖乖站好抬頭,動作卻溫柔地替她消毒、抹上清涼的藥膏。

撞傷的部位突然神奇的不痛了,可是吳春光的心卻緊緊揪成了一團又熱又軟又脆弱的東西,虛軟的膝蓋幾乎撐不住自己,總覺得前面有列失控的火車就要筆直地朝她迎面撞上來——

她的心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凌晨四點半。

吳春光目光直直地盯著手機裡那十幾則早該刪除的簡訊。

他們究竟是從哪裡打聽到她現在的手機號碼?

他們也知道她人在哪裡嗎?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是時候離開這個城市了。

她呼吸凝結,有一剎那像是被記重拳狠狠擊中了胸肺,痛得完全無法喘息和思考。

吳春光幾乎掉下淚來。

生平第一次,她不想這麼快就逃走。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捨不得這個城市,這裡的生活、還有這些朋友。

她移動目光瞥向放在電視機旁的那一整袋醫療用品。

翟恩......

她多希望他是那個能夠挽留她、讓她放心安定下來、不再飄泊的錨,但她心知肚明,她永遠不可以把內心的渴望與期盼,寄托在任何一個人身上。

尤其是他。

她無力地笑了起來。

那傢伙甚至比她還要遊戲人間、自由不羈呢!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再度運用這些年來學到的鎮定與自制力,把紛亂軟弱的情緒推出腦外,冷靜思索此刻面臨的唯一選項——

「我就做到這個月月底,然後,打包走人。」

她可以的,一如過去每一次的遷移。

剛開始的時候總是比較難,然後慢慢的就會習慣了。

那一個晚上,雨下得很大很大。

吳春光撐著幾乎擋不住傾盆大雨的傘,狼狽地奔往上班的途中。

她一路想著究竟該怎麼向老闆開口請辭,他和她曾經共事過的老闆都不一樣,所以就連開口說再見也變得特別地難......

吳春光以為雨太大,或是自己眼花了,她瞪著孤零零站在靠近PUB那一個路口,被滂沱大雨濕透了全身的纖小瘦弱身影。

「小姐,你瘋了嗎?」她三步並作兩步,急急衝過去用大傘遮擋住那女孩。

冰冷的雨絲紛紛擊中她的肩膀,冷得令她不禁打了個機伶。

這麼冷的夜晚,這麼冰的大雨,這女孩就算不會病倒也會冷死的!

女孩置若罔聞地以雙臂緊抱著自己,那不勝寒苦的蒼白小臉,令人觀之不由得一陣鼻酸心痛。

「你跟我進來!」吳春光心一緊,不由分說地硬將她抓進「衝浪板」。

「光姊?」先到的阿志愣了一下,看著被大雨淋得濕答答的兩人。

「麻煩你幫我拿條大毛巾,謝謝。」她顧不得自己被冷氣激得渾身雞皮疙瘩全豎了起來,一把將那女孩塞進吧檯座位裡,自己迅速動手煮起熱咖啡來。

阿志熱心地拿來了兩條海灘毛巾,一條給那女孩,一條給吳春光,然後識趣地閃到一邊打掃環境,做開店前準備。

「來,喝下它。」吳春光遞給容貌可人卻瘦弱憔悴的女孩一杯加了酒的愛爾蘭咖啡,「身體會暖一點。」

「謝、謝謝你。」女孩纖細的指尖都冰冷得泛青了,牙關打顫地低聲道。

「別客氣。」她凝視著女孩,目光一軟,「無論那個人是誰,都不值得你這樣糟蹋自己。」

女孩一震,緩緩抬眼望向她,悲傷的眸光令人心碎。

「謝謝你。」女孩慢慢地點頭,嘴角揚起一絲蒼白的微笑,「我......就是想讓大雨打醒自己。」

吳春光霎時無言了。

可怖如瘟疫的愛情。

幸虧她從未曾愛上過任何人。

直到女孩默默喝完了咖啡,默默致謝,又默默離去後,吳春光還在深自慶幸自己的英明與真知灼見。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今天晚上連一個客人都沒有?

她疑惑地環顧著還在打掃環境的阿志,在桌子上擺放彩繪玻璃杯、點燃小蠟燭的辣妹員工小P,不斷在喬好桌椅位置的美眉員工,還有放了一首又一首熱鬧輕快舞曲的DJ小花。

連帥帥老闆都不擦衝浪板了,而是鬼鬼崇崇躲在角落不知在從事什麼神秘行為,好像一副不擔心今日業績掛零的樣子。

「生日快樂,小紅帽。」一個愉快的低沉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她心卜通了好大一聲,先是不爭氣地口乾舌燥起來,然後才面色如常地抬起頭來。

「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她突然想到。

「看我多有心。」翟恩不忘自我褒獎了一下,英俊性感的笑臉興味盎然地盯著她,並且把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推給她。「給你的。」

「真的非常謝謝你。」她受寵若驚......好吧,是感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吞了口口水才道:「不過你送過我禮物了,還記得嗎?精裝版的《小紅帽》。」

「那不叫生日禮物。」他微笑。

那笑容好看到太可惡,害她心又微微發抖了一下。

吳春光努力想維持心如止水的冷靜,「其實你真的不需要破費替我買禮物,因為我沒有過生日的習慣。」

「壞習慣還是早點改掉的好。」他黑眸笑意熠熠,提醒她,「你不拆開禮物看看嗎?」

「呃,好......」她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們,心慌意亂之餘,笨手笨腳地打開了禮物。

裡頭是一個白金色的盒子,盒子裡淡紫色的緞面襯裡上有一支漂亮新穎又充滿現代感的IPhone。

她腦中一片空白,翟恩竟然送了她一支新手機?!

他為什麼要送她一支新手機?

她雖感驚喜卻也迷惑不解,指尖微微發抖地想碰觸手機光滑美麗的鏡面板,卻還是縮了回去。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無功不受祿,而且她不能也不想再背著太多的人情債離開。

她深怕有一天包袱會變得太重,她想留也留不得,想走也走不了。

「不要當個難搞的人。」翟恩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整只盒子塞進她懷裡,然後一聲歡樂高呼,「派對開始!」

「春光生日快樂!」等待已久的眾人歡呼拉響小禮炮,五彩碎花乍然飛舞在空中。

吳春光不敢置信地望著大家,瞬間傻掉了。

「狂歡吧!」翟恩一把將她拉到場中央,大笑著將她和自己投進邦喬飛的雷霆搖滾樂裡。

那一個晚上,PUB外頭下著大雨。

那一個晚上,PUB裡頭熱情瘋狂的氣氛沸騰不息。

吳春光從來沒有這麼的感動與快樂過。

所以她生平第一次把腦中狂囂不絕的警鈐聲關掉了,然後,縱容允許自己繼續留下來。

就這樣又過了三個月,直到盛夏來臨。

直到她的舊手機裡再度傳來另一則簡訊——我們知道你現在人在台北。

「你這個不孝女!」

母親毫不留情的掌摑落在她頰上,炸開舊日熟悉火辣辣的劇痛感。

措手不及的震驚令吳春光只能僵立在原地,任憑致命的屈辱與絕望的恐懼再度狠狠咬住了她的心臟。

唯一竄過腦際的念頭竟是——幸好不是在PUB門口。

「以為逃家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家庭式美發吹整出的俗艷鬈髮下,吳母長瘦臉龐濃妝艷抹,金蔥格子緊身線衫底下是黑色織花短裙,塗著野紅蔻丹的腳趾蹬著金色高跟涼鞋,氣恨地尖聲咆哮,「跟你那短命夭壽的老爸一樣良心都給狗吃了,你為什麼不乾脆去死一死?」

「哎喲!秀美,你有話好好說,不要這樣動手動腳的。」吳母的老相好嚼著檳榔假意勸解,被酒精腐蝕得泛黃的雙眼卻淫穢地盯著吳春光,笑容令人厭惡而發寒。「自己的女兒用講的就好。春光啊,你媽也是擔心你,這麼一走就五年......」

「不走,難道留在那個家等著被你強暴嗎?」她顫抖的拳頭漸漸握緊,努力靠著五年來的歷練與自信將過往陰霾擠出腦外,重新找回了勇氣,冷笑著,「不過我現在懂得報警了,叔叔。」

男人貪婪淫邪的笑容瞬間僵凝。

「不要臉的死丫頭,爛梨裝蘋果,是你成天想誘拐我的男人——」吳母面容扭曲,氣急敗壞撲上前來就要抓花她的臉。

「住手——走開——」

吳春光自惡夢中驚醒,冷汗濕透後背衣衫,心悸驚恐狂跳,大口大口喘著氣。

有一剎那她全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小檯燈暈黃的燈光也溫暖不了她冰冷的胃和全身。

意識漸漸恢復清明,下一瞬間她翻身跌撞下床,掙扎著爬進浴室趴在馬桶上狂嘔得似要撕心裂肺......

她想起了所有的事。

包括「衝浪板」PUB,和翟恩邂逅以來種種的一切,以及在那場驚怖駭人的預言式惡夢後,她所下定的決心。

她走定了。

但是在決定離開的前一晚,她依然到PUB上班,然後也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地把自己和他灌醉......

也許她只是想要在走之前,拋開理性與壓抑,冒險釋放自己心底深處越來越翻騰的渴望,她想要嘗一次他的熱情、他的溫暖、他的滋味。

只要一次就好。

然後......就變成了「這樣」。

吳春光在逃走前於租屋處被他逮個正著,還被吻得天昏地暗,險些直接就在門口上演活春宮。

最後翟恩鋼鐵般的過人自制力終於發揮效用,在把裹住她俏臀的牛仔褲剝下來之前,及時踩煞車——幸虧她不是穿裙子,要不他早在她體內了,不過他還是兇惡野蠻地一把將她扛下樓,不顧她激烈反對的抗議聲,霸道地將她塞進保時捷裡,還不忘嫌惡地將她那一大袋行李扔進後座。

「×的!明天提醒我買個LV的旅行箱給你!」他怒氣沖沖,不乾不淨地咒罵了一聲。「不准再背那種丑到污染環境的爛包包!」

她想狠踹他小腿以報復他惡霸囂張的綁匪行徑,可惜來不及,因為他猛踩下引擎缸數強大的保時捷油門,車子如豹般咆哮著狂射上路。

吳春光只能緊緊抱住那只多災多難的小盆栽,一手緊抓車門把手,免得一頭撞破擋風玻璃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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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7 00:12:09
第六章

凌晨兩點,信義區豪宅裡。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寬敞舒適的北歐傢俱彷彿在召喚著她,就算只能趴在那張大得驚人的米色長沙發上瞇個三分鐘也好。

經過昨夜......今晚......還有剛剛......她真的已經累壞了。

但是雄偉強壯、彷彿永遠精力無窮的翟執行長,萬人迷先生,還是不肯放過她。

「我們是啊。」不過經過昨夜,應該比較像炮友。一夜炮友。

「那你為什麼不告而別?」翟恩怒氣閃閃的眸光瞪向她,深沉危險如午夜出巡狩獵的黑豹,她的心又不爭氣地抖動了一下。「而且還有可能是帶著我的......孩子?」

他看起來好像又有些呼吸困難了,不過對於她的怒氣還是凌駕了一切。

「你想太多了。」她謹慎地試圖解釋,「我現在最多只帶著你的『精子』,不是你的『孩子』。」

「我打賭你也忘了帶你的『腦子』!」

她瑟縮了下,壓住被震得嗡嗡然的耳朵,「請顧慮一下你睡夢中的鄰居。」

「不必。」他冷冷地道,「這一整層都是我的。」

吳春光登時無話可說。

「我簡直不敢相信......」翟恩煩躁地爬梳著濃密黑髮,「我居然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會有小孩的。」她疲憊地向他再三保證,必要時瞎掰也在所不惜。

「這種事你說了算嗎?」他拋來一記銳利火大的目光。

「我有不孕症。」她不忘加強補了一句:「家族遺傳。」

「是啊,而我也會蠢到相信你的鬼話。」他鄙夷地反諷。

瞎掰失敗。

「一個月。」翟恩宛如戰神般霸氣危險地佇立在她面前,她吞了口口水,胃裡翻騰絞擰,又像有一千隻蝴蝶在裡頭振翅亂亂飛。

「你給我乖乖待在這裡,不准再搞失蹤逃走那一套,必要時我會叫兩個保全站在門口二十四小時盯住你,聽見沒有?」

吳春光張口想抗議,卻被他凶狠不容質疑的目光給瞪了回去。

「聽說現在醫學進步,有那種一個禮拜就驗得出來的......」她還是努力為自己爭取早些「假釋」,「還有,如果在這個月內我月經來了,那......」

「如果你誆我呢?」他緊迫盯人,「少廢話,一個月後,驗孕棒決生死。」

她不死心地道:「那就三十天。」

「現在是七月,三十一天。」他寸步不讓。

三十一個和他朝夕相處的日子......天哪!

她不知道這究竟是美夢成真還是惡夢的開始,也許對她逐漸變得脆弱不堪的芳心來說,還真是個天大的壞消息。

「客房在那裡。」翟恩在瞥見她疲倦蒼白的小臉時,聲音不自覺變得溫柔了。

她腦子混亂成一團,身心都累得再也無法跟他,或跟自己抗爭什麼,也許讓她好好地睡一覺,等睡醒之後,她會想到其他更行得通的辦法的。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和沉甸甸的腦袋,她往他指的房間方向走去,走到了一半,軟癱如漿糊般的腦子忽然蹦出了一個念頭——

「如果一個月後證實我懷孕了呢?」她沒發覺自己迷迷糊糊地問出了口。

「我們就結婚。」翟恩說得咬牙切齒,像是對這個斷頭台早有慷慨就義的決心。「我絕不讓我的兒子沒有父母陪伴長大!」

吳春光一震,剎那間整個人都清醒了。

那個野獸!暴君!

他還真的在大門外放了兩個活像海軍陸戰隊的傢伙「監管」她。

一個禮拜下來,被迫足不出戶的吳春光都快抓狂了。

「老闆,可不可以請你幫我跟你死黨說,叫他成熟一點!」她扶著隱隱抽痛的額頭,對著手機裡的前老闆抱怨兼吐苦水。「他好歹也放我出去呼吸新鮮一下空氣吧!」

「小光光,我還在傷心。」帥帥老闆在手機那端的聲音卻掩不住的幸災樂禍,「你的不告而別讓我們都很難過。」

「老闆,對不起。」內疚感瞬間取代了怒氣,她慚愧地道:「我知道我這麼做很不負責任,給你製造很多麻煩,雖然我真的有我的苦衷。」

「有什麼苦衷是不能夠說出來,讓我們幫忙你擺平的?」帥帥老闆好心提議,「不然等那個暴君回去後,叫他替你主持公道,老翟家大業大,財大氣粗,充滿無人可及的惡勢力,很好用的呢!」

「我不想麻煩任何人,尤其是他!」她忿忿道。

那個可惡的典獄長。

早知道他這麼惡劣霸道又死纏爛打,她當初就不該跳上他的床......

一夜情的下場果然是問題叢生、後患無窮。

「可憐的小光光,你知道我什麼都願意幫你,但是老翟會砍死我的。」帥帥老闆對她寄予無限的祝福與同情。「等你服滿刑期『出獄』的時候,我隨時歡迎你回來上班,但在這之前......願上帝保佑你。」

吳春光充滿無力感地結束通話,整個人也沒力地癱在大床上。

床很舒服,是頂級的國王尺寸獨立筒,被子也是最高級的羽絨被,房間更是漂亮寬敞宜人......

但,就是不適合她。

這樣時尚高貴的上流世界是他的人生,不是她的。

她永遠不會天真到相信童話故事裡落難的公主一定有個白馬王子來拯救,她甚至連灰姑娘都不是,因為追在她後頭的惡夢不是繼母,而是她血濃於水的親媽媽。

她的人生不是童話,而是紀錄片。

現實的生活早教會她,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人與事,唯一能倚仗的只有自己的一雙手。

她無奈地望著天花板上淡藍色的美麗彩繪,還有二十四天......

她究竟該祈禱自己肚子裡有他的寶寶......還是一無所有?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她心煩意亂地坐了起來,懊惱地抓了抓頭,「吳春光,振作一點,就算天塌下來日子也還是要過,不能再怨天尤人下去了,聽到沒有?」

她決定幫自己做一頓豐盛的午餐,然後做完後,統統吃下肚去。

人只要吃飽了,看世界的角度也會變得更樂觀開闊、充滿希望,這是她飄泊江湖多年來的經驗法則。

吳春光經過客廳要往廚房方向走,眼角餘光不經意地瞥見了安在牆角的展示櫃裡,那一隻隻排列錯落特殊、古色古香又獨樹一格的古董表。

客廳太大了,她每天只會匆匆經過,無暇注意到各種珍稀昂貴的藝術品。

她不禁駐足在展示櫃前,隔著玻璃,數著那起碼有百來支的古董表,難抑心裡的讚歎。

「真美。」

看著那麼多紀錄著年華流光歷史痕跡的古董表,吳春光覺得自己彷彿置身在五0年代上海某家舊式鐘錶行裡。

她驀地想起在咖啡店裡,他與那名美艷婦人的對話。

「為什麼這麼喜歡收藏古董表?」她的心莫名牽動揪疼了一下,輕聲低語,「是因為想留住某些曾經被遺忘的時光嗎?」

這是一個錯誤。

翟恩一身名貴西裝,高大的身子斜靠著廚房門口,眸光迷惑地盯著在廚房裡忙碌的嬌小身影。

還是亂糟糟的短髮刺蝟頭,還是令他眼睛生痛的可怕廉價T恤,擋住了底下養眼迷人的窈窕美好身段,以及更為十惡不赦的便宜牛仔褲。

她應該穿裙子,露出那一雙勻襯漂亮的美腿。

但這一切是個天殺的錯誤,他和小紅帽為什麼會走到現在這個進退兩難的暖昧棘手局面?

他應該祈求老天,讓她肚子裡什麼都沒有,讓一切恢復正常,包括他活躍而豐富精采的性生活。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下班就忍不住跑回來盯著她,確保她沒有異想天開地利用床單從二十樓垂吊下去逃走。

更不是像此時此刻,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哼著荒腔走板的曲子,彎下腰露出完美小巧的俏臀撿起落在地上的一顆小番茄,害他渾身發熱,腦子裡還塞滿了「就是她」的莫名滿足感。

他的人生應該是遇到了一個大麻煩,而不是感覺起來這麼該死的對!

為了避免自己又衝動地做出將她壓倒在流理台上,用各式各樣情慾橫流、春色無邊的狂野姿勢,帶領她衝向欲仙欲死的極致歡愉天堂裡的不智之舉來,翟恩硬是抑下毫無理性的瘋狂渴望,強迫自己選擇較安全的行為。

「晚餐吃什麼?」他緩緩走過去,露出慵懶性感的微笑。

吳春光猛然轉過頭來,烏黑滾圓如小鹿的眼睛流露出一絲來不及掩飾的喜悅,但隨即被冷靜取代。

「土城空心菜,地院滷牛肉,綠島蛤蜊湯。」

翟恩不禁大笑。

她說的這三個地名都跟監獄與囚籠有關,好個牙尖嘴利反應敏捷的小紅帽。

「吃得這麼簡陋?」他還是喜歡捉弄她,故作不悅道:「我明明在抽屜裡放了十萬塊的買菜錢。」

「是給我的嗎?」她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迅速洗好一小籃餐後當水果的聖女小番茄,「你不是都叫你秘書定期跑腿送菜來?」

「她只送來這個?」他濃眉皺起。

「不,是我只爽煮這個。」她哼了哼,「想吃大餐請自理,我相信外頭餐廳飯店很多。」

「沒有人陪,山珍海味也沒滋味。」他不請自坐,愉快地問道:「可以開飯了嗎?」

「翟大執行長會苦無人陪?今天早上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吳春光嘴裡嘟囔,雙手還是端上燉得香噴噴軟嫩爛熟的滷牛肉,拌了蒜末的翠綠燙空心菜,以及鮮味四溢的姜絲蛤蜊湯。

他大老爺似地坐在那兒等她添好了噴香的米飯,待她一坐下來後,立刻迫不及待大快朵頤起來。

「嗯,滷牛肉燉得太爛了點,其他還可以。」他終於放下筷子。

說這話的人剛剛才不要臉地把飯菜全都一掃而光......吳春光已經懶得提醒他。

「我煮了飯,」她站起來,把髒碗盤收進洗碗槽裡,「你洗碗。」

翟恩像是張口想抗議,隨後閉上嘴巴。「......我洗。」

她滿意地拍拍屁股走出廚房,然後,偷偷笑得很開心。

三十分鐘後,翟恩終於得以走出廚房,心裡沾沾自喜地肯定著自己洗碗的功力。

雖然他不小心洗壞了一個碗和兩隻盤子,不過對於新手來說,已經算很厲害了。

本來他九點有個約會,他只是回來吃個飯、換過衣服後,就要去晶華會館參加一場派對的。

但是當他沖完澡,套上名牌的牛仔褲,穿上黑色優雅的無領襯衫,邊走出來邊解開扣子將袖口捲至肘際,雙腿卻自有意識地走向客房。

他不是關心,他只是好奇小紅帽在幹什麼?

翟恩說服著自己,然後鬼鬼崇崇地在客房門口探頭探腦。

客房門是半開的,從他站的角度看過去能見到坐在古典英式椅上,正在縫東西的小紅帽。

咦?

他止不住興致濃濃地向前湊近了些,全然沒發覺貴為黃金單身漢、全球五百大企業最優秀領導人之一的自己,現在正在當偷窺狂。

她到底在縫什麼東西?

——也許是逃生索?

他立刻撲殺腦中那不切實際的緊張慌亂感,緩緩退出她房門口,忍不住無聲地低咒著自己。

姓翟的,你未免也太注意、太在乎她在幹什麼了吧?

在這一瞬間,翟恩不禁為發生在自己身上種種荒謬怪異的感覺而憤怒了起來。

於是,他再不猶豫地大步走出這個因她出現而變得舒服溫暖——去他的舒服溫暖——的家。

昨天晚上,他沒有回家。

吳春光坐在晨光灑落的餐室,對著大理石桌面另一端的空椅發呆。

她出於習慣地做了兩份早餐。

他的熱咖啡,加糖加奶,兩片烤得金黃的吐司,一顆煎得黃白分明的荷包蛋,三條香脆培根......道地男人的早餐,充滿了咖啡因與蛋白質。

她自己則是喝穀物麥片牛奶和一片鬆餅。

吳春光痛恨極了這種被制約的感覺。

十五天過去了,只剩下十六天,她就能夠脫離這一切令她感到安心的虛幻幸福,回到她正常的軌道上,帶著她全部的家當與一盆還是死不肯開花的水仙,頭也不回地永遠離開這個城市

她倒掉了完全沒有動過的早餐,慢慢走回客房,看著桌上針線盒旁的物事。

或許她不能夠擁有一台縫紉機,不能裁縫出各式各樣美麗的衣服,就像十歲以前印象中那個做洋栽、溫和敦厚好脾氣的爸爸一樣,但她總喜歡用針線縫東縫西,為自己留下一些小小的存在感與痕跡。

這兩天她一直不斷告訴自己,少管閒事,別做一些過後會令自己後悔、自我嫌惡的事來。

但是他送了她一本珍貴的精裝版《小紅帽》,還有一支昂貴新穎時尚的手機,儘管她一直收著好好的、捨不得用,可是她總覺得自己欠了他很多。

所以她也想為他做點什麼,不只是煮煮東西,打掃環境而已。

但此時此刻,她看著自己做的,卻只感覺到一陣悲傷的可笑與荒誕感當頭砸來。

彷彿想要證明自己還是過去的那個自己,那個不會被任何人或任何事影響與改變的翟恩,他又恢復了一貫認真工作、快樂泡妞的玩樂人間態度。

他玩得很瘋,很高興自己就跟那個可惡又沒心肝的小紅帽一樣,對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事一點也不關心。

無論如何,一個禮拜後就能見真章。

翟恩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捧著牛奶,怔怔望向窗外晴朗開闊天空的脆弱模樣,胃底漸漸絞擰打結成一團卻猶不自知。

她看起來好像變瘦了。

「那是她天生就瘦。」他回過神來,忿忿低咒自己,「本來就瘦......她瘦不瘦關我什麼事?」

可是他希望她能吃胖一點,臉色紅潤起來,滿臉笑容,幸福得就像個懷孕中的媽咪一樣!

翟恩被自己腦中陡然冒出的想法驚到險些噎死。

「說什麼屁話?」他立刻又氣呼呼地走掉了。

晚上。

吳春光聽見房門外傳來人聲鼎沸的歡笑喧嘩聲,一時還以為外面的六十四寸超薄電視沒有關。

她悄悄打開門,慢慢走出去,還沒完全繞過走廊的轉角,就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狂歡派對。

起碼有十幾個一看就是上流社會的公子哥兒和美麗高挑辣妹嘻笑著出現在寬大敞亮的客廳裡,小山似的啤酒,手捧各色美食流水般送進來的外燴人員,轟然巨響的搖滾音樂,調暗了的水晶燈......

高大頎長、俊美得令人屏息的翟恩,正擁著一名身材辣得噴火的美艷女郎,他性感的唇狂野地和她的交纏著,大手毫無顧忌地撫弄著那豐滿挺翹如水蜜桃的俏臀。

吳春光震驚地站在原地,目光完全無法自他們身上轉移開來。

翟恩最先注意到她,黑眸裡沒有一絲心虛或愧疚,反而揚起一抹得意愉快的笑——惡魔般魅惑動人卻粉碎人心的微笑。

她就站在那兒,看著他對另一個女人恣意調情,那曾經溫柔挑動起她身子戰慄而喜悅的大手,此時此刻正在帶給別的女人快樂。

最初的震驚漸漸過去,吳春光眼眸灼熱發燙,喉頭緊縮,胸口絞痛,渾身冰冷得再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知道最傷人的是什麼嗎?

他完全是故意的。

她看得懂他全身上下流露出的挑釁、驕傲和愉悅。

他想對她證明,他就是這樣一個無拘無束、狂野自由不羈的男人。

像我這樣的野獸注定配不上你這麼美好的女人,與其將來教你傷心後悔,我寧願現在就讓你帶著恨離開我。

是,這就是他,花心浪子翟恩的男人本色。

就算是出自體內自己並不承認的道德與責任感,迫使他必須要嚴肅認真地看待她或許懷了他孩子的這件事,但如果可以的話,他絕對寧願她從來沒有上過他的床,她也永遠不會懷上他的孩子。

如果她真的懷孕,他一定會負起身為男人的責任,可翟恩這輩子永遠不會原諒她——

因為是她讓他被迫必須面臨、並扛起這一切的。

吳春光閉上雙眼,喉頭嚴重梗塞起來。

然而,她自己呢?

父母破碎悲慘的婚姻,母親和叔叔漫罵揪打的景象,她看得還不夠多、還不夠令她害怕嗎?

所以他們是世上兩個最不適合婚姻、更不適合彼此的人。

儘管呼吸變得異常艱難,吳春光還是顫抖地笑了。

一切都會沒事的。

就像那個迫使她逃離家門的夜晚,黑暗中叔叔突然壓上來的恐怖夢魘,她死命掙扎大喊,媽媽打開燈,叔叔慌得連忙起身,趕緊拉起褪下一半的拉鏈,在媽媽的尖叫追打聲中,她瘋狂奪門而出。

那一個晚上,她躲在火車站的廁所裡,將自己緊緊蜷縮成一團,拚命止住打顫的牙關,不斷告訴自己,一切都會沒事的......

「吳春光,會沒事的,會過去的,一切都會沒事的。」她喃喃自語。

當時是那樣,現在也一樣。

用盡了力氣,她終於成功地將所有令人崩潰的悲傷、恐懼、痛苦和可悲的希望統統關回體內,然後面色如常,平靜地轉過身,踩著穩定卻僵硬的腳步回客房。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膝蓋虛弱如軟爛的麵條,隨時都有頹然跪坐在地的危險。

翟恩簡直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個女人。

她就這樣渾然不在意地回房了?!

沒有憤怒?沒有火大?沒有抱怨?沒有眼淚......不,他痛恨見她落淚,不過她至少可以表現出一丁點的嫉妒吧?

她現在這樣只會搞得他像個吃醋吃昏頭,以至於不斷做出一堆爛事的幼稚大笨蛋一樣!

翟恩胸口灼燒,胃部卻冰冷沉重得像被塞進了千斤重的鐵塊,而懷裡柔軟誘人的女體和香氣,更突然令他反胃欲嘔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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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7 00:12:37
第七章

他是在嘔氣。

但那又怎樣?法律沒有規定成年人不能嘔氣,更沒有規定嘔氣不能嘔太久。

他氣她的不聞不問,冷靜如故。

他更氣自己自那一夜的狂歡派對後,就失去了所有流連PUB與左擁右抱著辣妹美女的興趣。

他尤其痛恨自己每天乖乖準時下班回家吃晚飯,甚至不加班了。

可他還是無可避免地感到莫名心慌與恐懼,總覺得有種倒數計時、炸彈即將引爆的忐忑驚悚感。

終於到了這一天——天殺的七月三十一日。

最後期限。

最後生死關頭,決定他到底是衰到爆的當上爸爸了?還是恢復逍遙自在的黃金單身漢生活?

恐怖的是,他突然覺得這兩個天堂與地獄的分際開始變得很模糊。

而且如果小紅帽沒有懷孕,他就得放她走,永遠從他的生命中走開......

他的呼吸倏地停頓住。

翟恩突然發現自己最近心臟常常像這樣,可怕的停止跳動一兩拍,這些症狀一點都不妙。

「也許今年度的健康檢查報告有點不太正確,」他摸摸左邊胸口,自言自語,「也許我有沒檢查出來的狹心症。」

「我需要去買個東西。」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

他抬頭,有些欣喜地注意到她主動跟他說話了。

「什麼東西?」他還是大男人本色不減——狗改不了吃屎——口吻霸道跩跩地道,「最後一天也別想偷溜,沒有什麼東西是我秘書不能買來的。」

連她指定的十尺精梳棉布,他的秘書都弄來了不是嗎?

吳春光聳聳肩,「除非你很高興讓你的秘書知道,你有可能就快搞出人命。」

他登時啞口無言。

「......驗孕棒?」

「對,謝謝你還記得有那種玩意兒。」她手裡揣著小錢包,一副準備出門的樣子。

「我陪你去。」他一頓,隨即警戒提防地道:「不對,我去幫你買。」

對於他的手忙腳亂,她那張清秀小臉浮現一絲微笑,但笑容隨即斂止,無可無不可地點頭。

「那你——不要動,就站在這裡——不對,還是坐著好了,就乖乖坐在沙發上不要動,我馬上就回來。」翟恩同手同腳地往外走。

她鼻頭發酸,想笑,卻又鬱鬱難解地望著他的身影。

她知道自己一定會離開,也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忘記他。

整整四十五分鐘後,他高大的身形才再度出現在大門口。

吳春光沒有問他,驗孕棒是跑到基隆去買的嗎?她只是伸手要拿過,卻怎麼也無法從他捏得死緊的指節中抽出來。

「翟先生?」她眉頭皺了起來。

翟恩盯著她還是亂得礙眼的短髮,雪白如牛奶的肌膚,烏黑的眼珠,小巧的鼻頭,豐潤如玫瑰的小嘴......

腦子亂成一團,各種念頭統統跑了出來。

小孩會像他還是像她?不對,他必須先決定性別,男生女生好?不對,性別是由老天爺決定的,等等,他記得曾經看過類似的報導,胎兒性別是取決於做愛時男上女下或是女上男下的姿勢......見鬼了!他是不是把閣樓雜誌跟醫學期刊搞混了?

他胡思亂想到不知不覺鬆了手,就連她拿著驗孕棒進到浴室去了也不知道。

三分鐘後,吳春光慢慢地走了出來。

「怎麼樣?」他屏住呼吸,黑眸盛滿緊繃的忐忑與......

「沒有。」她把驗孕棒遞給他看,平靜的臉龐看不出任何一絲喜憂之色。

他奪過她手上的驗孕棒,瞪著上頭的一條紅線,心煩意亂地衝口而出:「你怎麼知道沒有?說明書呢?」

「兩條紅線代表懷孕,一條紅線代表沒有。」她蒼白的臉色難掩一絲迷惑地望著他。

他這是樂壞了還是氣瘋了?

翟恩也不知道自己對這結果究竟是如釋重負還是落寞失望,他只覺得自己應該要很高興,很慶幸,要歡呼大笑。

但這一刻,他卻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五十噸重的大卡車迎頭撞上還重重輾過去。

漸漸地,理性慢慢地浮現,猛掐住他的脖子要他正視這個喜訊。

馬丁尼、美女、音樂、自由自在的人生......統統都回來了。

他臉上逐漸恢復了血色,嘴角緩緩往上揚起一抹慵懶微笑。

「看來我們倆都很幸運。」驗孕棒還緊緊攢在他的掌心裡,指尖不知怎的卻格外冰冷與僵硬。

「沒錯。」她喃喃,腦子裡也這麼想,可心裡卻彷彿丟失了什麼東西,感覺有些空空落落的。「那我可以走了嗎?」

他沉默了三個心跳的辰光,總算記起該怎麼說話。「如果你願意的話。」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翟恩恨不得狠狠重踢自己一腳,他本來的意思是,如果這真是她「想要」的話......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會說話了?

「那當然。」吳春光聳了聳肩,狀若不在意地轉身離開。「我去收拾行李。」

「我要出去慶祝!」一氣之下,他又開始口不擇言地大說蠢話。

「請便。」她背對著他揮了揮手,甚至懶得回頭。

砰地一聲,翟恩怒氣沖沖地甩門走掉了。

吳春光腳步站定,慢慢回過頭來,淚水已然爬滿了雙頰。

這樣很好,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

她早知自己不會變成某人的,也沒有人是屬於她的。

不管在任何城市、或任何人生命中,她都只不過是個過客......

像是膝蓋再也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般,她單手撐著牆壁,雙腿軟癱跌坐在地。

受傷的嗚咽逸出喉頭,她緊緊摀住顫抖的嘴巴,唯恐離去不遠的他聽見自己的哭聲,可是不管再怎麼死命阻止,都無法擋住那全然潰堤的淚水。

就算腦海裡久違的渴望歸屬感瘋狂、任性、厚顏,並勇敢地乞求著她為自己豁出去一次,留下來。

但她就是不能。

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從有一些喜愛到最後全盤厭倦、痛恨她的那天真正來臨。

她只希望當她停止繼續攪亂他的人生,當她走了之後,至少他可以感覺到舊日的自由與快樂。

至少,有人是快樂的。

「大野狼,願你幸福。」她的聲音低微而破碎,淚水狂墜。

要像那些,雖然我們從來無緣、也不信的童話故事結局一樣......

請你,一定要從此過著最幸福與快樂的日子。

My breaking heart and I agree

That you and I could never be

So with my best

My very best

I set you free

(我和我那破碎了的心都不得不承認,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於是,我竭盡所能,讓你自由。)

I wish you shelter from the storm

A cozy fire to keep you warm

But mos to fall when snow flakes fall

I wish you love

(願你平安,有個舒適溫暖的地方幫你遮風擋雨,但最重要的是,當雪花飄落時,我願你幸福。)

三個半小時後。

自強號火車上,吳春光默默注視著車窗玻璃外不斷倒退的高樓大廈,漸漸變成了錯落點綴的平房與農田。

車窗外已是黃昏了。

該是結束一天辛勞的工作,回家吃晚飯的寧馨時刻。

但她沒有工作,沒有家,並且早已習慣了日夜顛倒、晝伏夜出的生活。

她疲憊地將額頭靠在冰涼的車窗上......但她也蠢透了地極度想念在他家生活的那一整個月。

最像「家」的三十一天。

「不。」她努力振作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把酸澀脆弱的心緒全推出腦外。「我好高興一切又可以重新開始了,新的城市,新的生活,沒有惡夢、沒有煩惱、沒有那個花心大蘿蔔......」

也沒有孩子和孩子的父親,以及一個可能很溫暖的家......

她喉頭再度哽住。

「吳春光,你瘋了。」她又做了好幾次的深呼吸,總算恢復冰冷強硬的理性,喃喃自語,「不過你慢慢會清醒過來的。」

袋子裡的手機鈐聲突然響起,她猛地心一跳。

可惡,走得匆忙,她都忘了要先去解決掉手機號碼!

在鄰座乘客不滿的目光中,吳春光趕緊翻找出手機。

「喂?」

「搞錯了!」翟恩氣急敗壞的吼聲轟隆隆震來。

一聽見熟悉的嗓音,她的胃瞬間沒了底,突如其來的依戀和脆弱渴望緊緊地攫住了心房,眼眶再度灼熱潮濕了起來。

「什麼?」她聽不清楚他的話,只聽見自己的顫抖與哽咽。

「你懷孕了!」他在手機那端鬼吼鬼叫。

她腦袋瞬間一片空白,片刻後才衝口而出:「你說什麼?!」

就連鄰座乘客們從不滿開始變不爽的瞪視都無法讓她恢復冷靜。

「兩條紅線!」翟恩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快喘不過氣來,咬牙切齒道:「它變成兩條紅線,我翻爛了說明書,還問了一海票醫生,他們說有的驗孕棒反應會比較慢,你得等上五分鐘!」

她懷孕了?她懷孕了?她懷孕了?

吳春光張口結舌,拿著手機的左手被汗浸濕了,右手顫抖卻溫柔地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寶寶。

「你現在在哪裡?你馬上給我回來!不對,你在原地不要動,我開車去接你,還有,找張椅子乖乖坐好!」他語氣凶狠得像綁匪。

「我坐在椅子上。」她喃喃言語。腦子裡奇異的麻痺感漸漸消退,起而代之的是微微的恐慌和不知名的快樂。

「那就好。」他鬆了一口氣,隨即又咆哮起來,「你到底天殺的在哪裡?」

「不關你的事。」

手機那頭瞬間戛然無聲,應該是氣呆了。

吳春光嘴角慢慢浮起一彎笑意,胃暖暖的,心口也暖暖的。「這是我的孩子,我的寶寶,是我的。」

這就對了,再對也不過了。

翟恩是個顛倒眾生的萬人迷,自由自在的黃金單身漢,而她是個浪跡天涯的獨行俠,他什麼都有,而她有寶寶......

她的孩子,將成為她孤獨的旅程上最美好的伴侶,她生命裡最珍貴的禮物。

突然湧現的幸福與滿足感幾乎令她快樂到暈眩,連他在手機那頭氣急敗壞的獅子吼都無法破壞她的好心情。

「我們有過協議,只要你一懷孕我們就結婚!」翟恩暴跳如雷,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氣什麼。「嚴格來說你現在就算是我的未婚妻了,你休想翻臉不認帳!」

「別太生氣了,你眼光應該放遠一點,」吳春光又重拾和他鬥嘴時感受到的滿心愉悅與樂趣,「台北市滿滿的PUB裡有滿滿的美眉,你會重新找到人生目標的,Bye!」

「Bye什麼Bye?」翟恩瞪著手機那端嘟嘟嘟的斷訊聲,那個可惡的小紅帽居然掛他電話?

並且還偷走了他的寶寶,和他原本歡樂美好的浪蕩生活。

翟恩發了瘋似的持續狂call猛call了半個小時後,直到聽見手機那端響起空號音,他原本狂怒焦噪到極點的情緒,瞬間反常地平靜了下來。

要玩遊戲是吧?

「很好。」他性感的嘴角彎起一抹危險的獰笑,「狩獵小紅帽的時候到了。」

他發誓,這輩子絕不再任由哪個人擅自進出他的生命並揚長而去!

晚上八點五分,臉上噙著微笑,雙眼腫若核桃的吳春光走出台中火車站前站,背著行李抱著盆栽,望著燈火璀璨的台中市,深深吸了一口氣。

得先找間旅館投宿,然後好好睡一覺,明天開始找落腳的地方。

她的目光突然被一張貼在某個柱角的廣告單吸引住了。

時間:二0一0年

地點:中部某大城市

建築物:六0年代巴洛克舊洋房

地址:自由路X段XX號1-3F

招租啟事:歡迎各界舉凡未婚妻、正妻、午妻、下堂妻......等等婚姻適應不良者參觀入住(逃婚者尤佳),環境幽雅,租金合理,保密度佳。

房東兼保全簡介:為美國CIA某高階探員前妻,資歷豐富,經驗可靠。

意者電洽:(04)X×X×X×XX

或E-mail:Whocares@vahoo.com.tw

Ps:非誠勿擾

「是惡作劇嗎?」饒是前途茫茫,心事重重,吳春光還是忍不住笑了。「或是什麼舞台劇的新戲要上演?」

不過環境幽雅、租金合理、保密度佳......這幾個字眼瞬間打動了她。

「好吧,就算是惡作劇,起碼也很有創意,是值得花幾塊錢的電話費。」

因為手機門號已經被她取消了,所以她背了一下廣告單上頭的電話號碼,走到一旁的投幣式電話前,決定冒險試試運氣。

一串悅耳的音樂過後,電話那端被接起。

「喂?」她猶豫地開口,「請問——」

「你是哪一種?」一個清脆卻不耐煩的女聲打斷她的禮貌。

她一愣。「什麼哪一種?」

「逃婚的哪一種?」女聲帶著一絲質疑,彷彿自己正和只智能不足的鸚鵡對話。

好個友善的房東太太。

吳春光正考慮是不是該客氣而冷淡地結束這通電話,也許到別的地方碰碰運氣,對方已經閃電拋下一句:「我剛好在家,你要有興趣就現在來!」

她還來不及回答,電話已經喀地一聲掛上了。

瞪著傳來嘟嘟斷訊音的話筒,吳春光愣了幾秒鐘才想起要放回去。

「也許我下錯站了。」她搖搖頭,「早知道就少買一段票,到彰化花壇去當苗圃工人也不錯。」

她轉身邁開腳步,可離去前還是忍不住再瞥了那張傳單一眼。

半小時後,吳春光站在那棟隱身在巷弄花樹後的白色巴洛克式洋房,儘管天色黑了,猶能看見在濃密花樹牆後透出暈黃光線的窗口。

會不會一按門鈴,她就被巫婆一把抓進去吃掉?

拜那頭野獸所賜,吳春光,你中童話故事的毒太深了。

儘管前來的路上她不斷告訴自己,光是通電話就已經那麼難搞的房東太太,若是真的住了下來,說不定會讓她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內心深處隱隱感覺能寫出那廣告單內容的人,本質也不會糟到哪裡去。

再說她勉強夠得上是「逃走的未婚妻」,資格也不算不符合,但事實是她現在又渴又餓又累又倦,肚子裡還懷著寶寶,她迫切需要馬上找到落腳歇息的地方。

她閉了閉雙眼,背著行李袋的肩背僵硬酸痛得微微發抖。

今天真是太漫長了。

帶著不安卻堅定的腳步,她鼓起勇氣走向那棟美麗的洋房,在鐵鑄的大門前按下門鈴。

片刻後,一名身形豐滿的鬈髮女子打開門,拾階而下,穿過小花園而來。

吳春光愣住了,有一絲遲疑地望著眼前和她年紀相近,也許只大了一兩歲的酒窩女子。

她穿著一件淡綠色小碎花洋裝,腰間圍了條白色織花圍裙,胸前扣子危危險險地在迸開來的邊緣,可是整個人毫無半點艷女該有的強大殺傷力,反而有種母性的、溫暖甜美的小婦人氣息。

簡直就是限制級的小甜甜,還是胸前偉大的那種。

出自某種荒謬的自卑,吳春光低頭看了看自己......並頗引以為恥。

「你好。」她抬起頭,清了清喉嚨,「請問......」

限制級小甜甜只用銳利的目光掃了她一眼,立刻按了開門鈕,隨即轉身走回屋子。「進來。」

顯然眼前這位就是她可能的新房東,如果她沒有在進屋三分鐘後奪門而逃的話,也是稍早前電話裡的那一位。

吳春光深深吸了一口氣,趁自己改變心意前趕緊跟上去。

客廳裡充滿了六0年代的洋樓風,有點像是圓山附近那座由茶商所建的台北故事館的放大版,或是上海和平飯店的縮小版。

光可鑒人的木頭地板,雪白的牆面,螺旋優雅的柱角,一套看來很有歷史卻舒服的紅色古董皮質沙發椅,還有一張大大的長方形櫻桃木桌,一盞罩著綠色厚玻璃的立燈散發溫暖光亮,底下還有張單人的釘銅扣深色皮椅。

她一腳踩進了老上海嗎?

「我很想請你坐下,」限制級小甜甜的聲音穿透舊時代風情的魔咒,讓她當場清醒了過來。「但我怕你張太大的嘴巴會滴得沙發上都是口水。」

吳春光定了定神,漸漸習慣了對方說話的方式。「只要給我條抹布,我會負責擦乾淨的。」

限制級小甜甜上下打量她,眼底閃過一絲光芒,隨即聳聳肩,波濤洶湧的酥胸能令每個男人口乾舌燥花了眼。

吳春光突然想起嗜美色如命的翟恩,胃不自覺翻騰攪弄了一下,旋即又有些不爭氣地黯然神傷起來。

「我是管娃,房東小姐。」連名字都很可愛的限制級小甜甜加重了「小姐」的語氣,但聽來卻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我叫吳春光。」

「好慘的名宇。」

「這個姓是不太好取名宇。」她同意。

不管原先想要什麼,只要一冠上「吳」,最後就變得什麼都沒有了。

......悲慘的先天命運。

管娃點點頭,還是看起來很不爽和難搞的樣子。「你逃哪一種婚?」

「就勉強算是......差一點點......」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老實承認,「呃,沒有正式訂到婚的那種。」

「那你資格不符。」管娃立刻指出。

「對。」她心情沉重地吁出一口氣。

她到底在想什麼?只是想要攀住根浮木,好讓自己不要被彷彿永無止境的沮喪與落寞打沉嗎?

也許她應該馬上告辭,去找家便宜的旅館,然後明天到附近的公佈欄看看那些招租紅紙。

「但你在逃離某個男人?」

「......對。」

管娃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吳春光目光疲憊但坦率地迎視著。

「月租七千,含水電,每個月五號交房租,押金一個月。包三餐另外再貼三千,我煮什麼就吃什麼。還有,禁止攜帶寵物進屋,男人包含在內。」

吳春光心先是一鬆,面上卻難掩愕然。「所以......你是答應租給我了?」

「我剛剛說的話都沒有人在聽嗎?」管娃冷哼了一聲。

她立刻閉上嘴巴,臉上依然滿滿驚異。

「房間在三樓,東邊那間。」管娃站了起來,「明天早上下來打租賃契約。」

然後她就走了。

吳春光很少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但遇到這麼有個性的房東小姐,她也只有啞口無言的份。

不過,她終於能在這個城市、這間屋子裡落腳,好好歇口氣,思考一下未來。

她下意識摸著平坦的小腹,努力不去想寶寶那個令她一夜就中獎的種馬老爸。

他現在在哪裡?吃過晚飯了嗎?還是在PUB裡尋歡?又流連到哪個美女身上了?

他看見她留在客房裡的東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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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7 00:13:06
第八章

早上,吳春光在小巧卻宜人的房間裡醒來。

她猶顯睏倦的雙眼有些茫然地環顧繪印著薔薇的淡紫色壁紙牆面,沉穩的深紅色櫻桃木衣櫃、書桌,還有一張鋪著咖啡色坐墊的白色木倚。

這麼美的房間月租只要七千元?

簡直便宜到像在作夢一樣。

她的目光落在擱在一角的醜陋行李袋......不是夢。

所以,這就是她新生活的開始。

她精神振奮了一些,但如果能夠徹底擺脫昨夜那些亂七八糟夢境帶來的困擾,相信她會顯得更興奮愉快很多。

而且若是翟恩可惡的迷人笑臉不要常常出現在她的夢裡,對此,她會更加感激上蒼。

她用力搖了搖頭,試圖將過去的記憶和不良影響甩開,專注心神在接下來的人生上。

吳春光刻意用冷水沖澡,讓腦袋清醒冷靜不少,套上她最好的一套衣服——NET打過折扣的便宜黑色棉T和洗得褪色的緊身牛仔褲,然後下樓。

鬆餅和奶油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

循著食物香氣拐進寬敞的廚房,她還來不及和背對著自己,正在為平底鍋裡的鬆餅翻身的房東小姐打招呼,目光便先和坐在長餐桌旁的一名纖弱女子打了個照面。

「早安。」吳春光禮貌地微笑。

「你好。」纖弱女子看起來像是隨時會受驚的小白免,露出一絲遲疑的怯怯笑容。

「我是昨晚才到的新房客,以後請多指教。」吳春光安撫道。

「謝謝你......」纖弱女子喃喃說了一句她聽不清楚的話。

吳春光只聽到模糊的「其實我也......三天前......」什麼的。

「如果你們兩個聊夠了,可以自己動手拿盤子過來盛鬆餅了嗎?」管娃翻了翻白眼。

「好。」吳春光識相的忙抄起桌上繪著櫻桃的白色磁盤。

「對不起。」纖弱女子內疚地低聲致歉,也乖乖拿著盤子過去排隊。

管娃剷起煎得金黃誘人的鬆餅各扔了兩片在她們的盤子上,旋即又敲了三顆蛋進鍋裡。

吳春光和纖弱女子像小學生一樣站在旁邊等,有些訕訕然地互覷一眼。

等荷包蛋煎好了之後,管娃再度支使她們去倒牛奶,然後自己煮了一大壺濃濃的咖啡,一樣是砰地放在長餐桌上。

管娃切著鬆餅的動作卻是秀氣極了,對切成漂亮的八片,然後在上面淋了一大堆楓糖。

「幹嘛?」她抬頭,注意到吳春光的表情。

吳春光吞了口口水,搖了搖頭。

「你想說人胖不是沒有理由的嗎?」管娃手中的叉子正確擊中楓糖鬆餅,報復性地咬了一大口。

她心中像充滿了忿忿之情,是衝著某個人吧?

吳春光突然想起廣告單寫的,關於房東兼保全簡介的那一欄。

「那個......關於美國CIA某高階探員......前妻......」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纖弱女子倒抽了一口氣,不安地輕扯了下她的袖子。

管娃咀嚼著鬆餅的豐潤小嘴頓時停住了,半晌後才吞下口裡的鬆餅,繼續攻擊下一片。「是真的。」

吳春光喔了一聲,也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下去。

總不能冒昧地問人家婚姻出了什麼問題?抑或是cIA高階探員是不是跟好菜塢電影裡演的一樣高大帥氣、老謀深算吧?

「我前夫是個沒腦袋的猛男種馬。」管娃冷冷地補充,「他的優點是性能力超強,缺點是愛國主義已經吃光了他的腦細胞,我們的性生活火花四射,婚姻生活卻是爛到爆,所以我逮到機會一逃離婚姻馬上就跑回台灣——該誰了?」

現在是在召開第一屆逃妻住戶大會嗎?

吳春光眨了眨眼,心虛地看了面色蒼白的纖弱女子一眼,而後硬著頭皮迎視管娃,「我是吳春光,昨天才從台北搭火車到台中,我的『未婚夫』警告我不准挾帶他的寶寶私自潛逃,但他是個顛倒眾生的花花公子,而我是個有婚姻恐懼症的流浪癖患者,所以我們真的已經一點關係也沒有了。順便問句題外話,嬰兒也在『禁止攜帶寵物』的規定內嗎?」

也許她不會留在台中待產,但假若她必須待在這個城市直到孩子出生,那麼她不希望沒有事先說清楚,就為這屋子裡的任何人帶來額外的困擾和麻煩。

如果,她們對此感到不悅,那麼她會在吃完早餐後就馬上告辭的......雖然她有點離奇地不想走。

「生下來借我玩。」管娃圓滾滾如黑鈕扣的大眼睛若有所盼地盯著她的小腹,語氣裡透著一絲努力壓抑下的渴望,「違規的事就算一筆勾銷。」

「謝謝你。」吳春光鬆了一口氣。

「寶寶......」纖弱女子淚光瑩然,目光癡癡地看著吳春光的肚子。

自己的肚子生平第一次這麼受注目和歡迎,她真不知該感到驚嚇還是受寵若驚。

「你。」管娃手中的叉子重敲了下纖弱女子的盤子,照例嚇了對方一大跳。

「我叫念品。」纖弱女子輕聲開口,「姓貝。」

「幸虧不姓紀。」管娃咕噥。

吳春光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差點不禮貌地被逗笑了。

可是貝念品顯然不以為意,溫柔而好脾氣地點點頭,「是啊,差一點我就變成紀念品了。」

管娃首次以一種嶄新、略帶欣賞的眼神瞅著貝念品,但嘴上還是不饒人,「還好你仍然保住了幽默感,沒被那個爛男人毀了一切。」

貝念品嘴角帶著淺淺笑意,卻漸漸滲入了一絲苦澀。

這下子換吳春光大逆不道地撞了撞管娃的手肘。

「幹嘛?我又沒說錯——」管娃扭過頭去惡聲惡氣抱怨,直到察覺貝念品顫抖的下唇和紅了的眼眶,這才警覺住口,「你繼續,不用理我。」

「謝謝。」貝念品感激地望著她倆,隨即語意艱難地道:「我是逃妻,我先生還不知道我離開了,他他去歐洲開會......」

「你最標準。」管娃不忘瞪吳春光一眼,「不像某人。」

「如果寶寶生出來後認你做乾媽,」吳春光歎了口氣,一攤手,「你可不可以就此停止圍剿我?」

「以為我不敢嗎?」管娃一拍桌面,震得盤裡的鬆餅跳了下。「成交!」

「感謝老天。」她抬眼望向天花板,一臉釋然。

一絲克制不住的怯怯笑聲突然響起,她倆不約而同望向急急摀住嘴巴的貝念品。

「笑屁啊!」貝念品認分自首,「我替你們講。」

下一瞬間,三個女人噗哧地笑了出來。

「三個月內,把我未婚妻給找出來!」翟恩爽快地扔下一張數字後頭有很多個零的支票。

「找人是本公司的專業和強項,您交給我們就對了。」台灣偵信業龍頭的負責人瞪著那張鉅額支票——幾乎是他們整年度營收的三分之二,二話不說立刻抄起支票,卻也不忘笑著打官腔,「不過還是要先跟翟先生報告一下,全台灣這麼大,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大海撈針好像是有點太......」

「錢你收了。」翟恩下巴微抬,滿眼危險之色。「三個月內找不到人,我就拆了你公司!」

「呃?」負責人倒抽一口氣。「翟、翟先生......這這這......」

「不過這樣做,」翟恩濃眉微皺,略陷沉吟,「好像不太合法。」

「沒錯沒錯!」負責人猛抹汗,點頭如搗蒜,「翟先生說得對,您上述的行徑的確是違法的。」

「好吧,」他渾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那就把你公司買下來變更成停車場,再把它拆個精光。」

負責人登時傻了。

「還有其他問題嗎?」他微挑眉問道。

「三個月沒問題!」負責人說這話的時候要是沒發抖,應該會更有說服力。

「很高興我們達成共識。」

孫特助拿著文件走進來,剛好和幾乎是屁滾尿流逃出去的偵信業龍頭擦肩而過,腳步不由得更加戒慎地慢慢接近自家老闆。

「我不會濫殺無辜,」翟恩目光緊盯著筆電螢幕,手指重重敲著鍵盤,「你犯不著一臉踏進地雷區的驚恐表情。」

「小心不蝕本。」孫特助謹慎道,小心翼翼將待簽核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上......遙遠的一角。

自從吳小姐離開後,老闆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有出門獵艷,而且每天都像被囚禁在籠子裡的暴怒狂獅一般,任何人想靠近跟他說話簡直得冒生命危險。

「孫特助。」

躡手躡腳往門口移動,自以為就快要安全退出火線外的孫特助身形一僵,只能無奈地再走回來。

「你結婚多久了?」翟恩表情凝重的問。

孫特助驚奇地眨了眨眼。

在老闆的字典裡,「婚姻」這詞一向等同於髒話呢!

「五年。」孫特助戒備地回答。

「還沒有離婚的打算嗎?」

如果翟恩的臉色不是這麼嚴肅外加真心困惑的話,孫特助也許會認為老闆鼓吹他人恢復單身、投奔自由的意圖已經走火入魔了。

他清清喉嚨,頂了下眼鏡,「其實婚姻制度沒有人們想像中的糟。」

「是嗎?」翟恩滿眼懷疑。

「當然也因人而異。」孫特助也不好給老闆沒面子。「有些人是面對得不太好。」

「說了不等於沒說嗎?」翟恩火大了起來。「什麼狗屁廢話!」

果然,魔王爆發了......

孫特助趕緊藉詞還有工作要趕,逃之夭夭。

晚上,「衝浪板」PUB。

帥帥老闆口裡叼著戒煙含片,在搖滾音浪中待在角落擦拭他鮮黃色的全新衝浪板,直到看見那個熟悉高大英挺的身形推門而入,全身紅燈警鈴嗶嗶嗶瞬間大作!

「關門,加大鎖!」帥帥老闆跳了起來。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八七身高、渾身肌肉如鐵、性感迷人卻滿臉陰沉不爽的翟恩已像摩西分過紅海而來,閃電般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拖出PUB。

遇人不淑......不,是交友不慎啊!

「咳咳咳,」帥帥老闆肺裡的空氣全被擠了出來,一被鬆開,立刻劇烈猛咳。「謀殺......」

「小紅帽跟你聯絡了沒有?」翟恩字字如子彈自齒縫中迸出。

「沒有。」帥帥老闆好不委屈。「老翟,我們是死黨,我會騙你嗎?」

「要我一一列舉嗎?」翟恩冷笑,索性扳起指頭數算起來,「國小二年級,A我的五百元便當費去討隔壁班女生的歡心。國三那年,把校花寫給我的情書偷去抄——」

「夠了夠了夠了。」帥帥老闆滿臉內疚,「好吧,小時候我是因為你長得太帥、功課太好,家裡又太有錢而嫉妒過你,但長大後我人格已然發展完整。」

「你要是人格完整,那我就是處男了。」他哼了聲。

「老翟,我們倆繼續在這裡自相殘殺也不是個辦法。」面對狠角色,帥帥老闆也只能歎了好大一口氣。「坦白講,我是沒資格說你啦,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也到了該成家的時候了?」

「你是沒資格說我。」他不悅地抱臂瞪著死黨,「是誰每天上床抱著的都是衝浪板的?」

一拳K0倒地!

帥帥老闆半天說不出話來。「那、那是因為我又沒有愛上誰......」

這次換翟恩被當頭重擊,猛然縮了一下。「我才沒有愛上小紅帽!」

「那你幹嘛一副捉拿逃妻的凶狠架勢?」帥帥老闆得意洋洋地猛戳著他的死穴,「看起來很不自然喔!」

「那是因為......她偷走了我們的小孩!」他死鴨子嘴硬地吼道。

「你們真的有寶寶了?」帥帥老闆頓時興奮得樂不可支。「男的女的?我可以當乾爹嗎?想好乳名了沒有?如果我有兒子,我要把他的小名叫作『瘋狗浪』。」

「提醒我以後絕對別讓我女兒嫁給你兒子。」因為有其父必有其子。

「是女兒嗎?」帥帥老闆眼睛一亮,「那我可以幫她取小名嗎?」

「除非我死!」翟恩吼完才發現不對勁,壓著抽痛的太陽穴苦惱道:「媽的!我居然還在這邊跟你鬼扯淡,我要走了。」

「真的不考慮一下嗎?我這邊有一籮筐的名宇哦!」帥帥老闆無比熱心追問。

「老姚,說正經的,」翟恩回過頭,英俊臉龐浮起一抹同情,「東北角那些大浪真的把你的腦袋打壞了。」

帥帥老闆霎時啞口無言。

「這傢伙,臨走還要捅人家一刀,活該找不到小光光。」

「我聽到了!」遠處高大身影傳來咆哮。

帥帥老闆忙摀住大嘴巴,噤若寒蟬。

覺得全世界都跟自己作對的翟恩氣沖沖回到家,憤慨地將鑰匙甩到玄關名貴烏木鞋櫃上,暴躁地將自己的身子狠狠拋入長沙發裡。

空空蕩蕩。

他看著安靜的四周,大得令人生厭的寬敞客廳,還有不管點亮多少高級水晶燈都無法驅除的一室冷冷清清。

像被再嫁母親拋棄的那一天。

那年,他七歲。

「恩恩,媽媽真的好愛你,但是歐文叔叔比你更需要媽媽。而且有爸爸照顧你,媽媽很放心,以後等你放暑假,媽媽再接你到英國玩好嗎?」

美麗柔弱而浪漫的母親緊緊擁抱著他,淚如雨下,身上的粉紅色緞質禮服摩擦著他的臉頰,不知怎的異常粗糙地弄痛了他。

他八歲那年,美得像朵空谷幽蘭的母親與前往英國度假的美國船王墜入熱戀,淚眼汪汪地和歐文叔叔離了婚,並立刻搬離心碎的歐文叔叔家,甚至遺忘了第二年前往英國過暑假的他。

歐文叔叔紅著眼睛將他送上返台的飛機,那副被拋棄了的淒慘模樣看起來竟是那麼熟悉。

他十歲那年,美國船王也留不住浪漫奔放、愛情至上的嬌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跟著義大利黑手黨的教父私奔。

十五歲那年,翟恩父親過世了,當年的小男孩已逐漸長成一個高瘦漂亮的少年,母親回來在父親告別式上致意,身旁的丈夫已經換成某中東石油國家的國王。

如果母親的前半生是一部「有愛最美,男人相隨」的偶像劇,恐怕讀者才看到第二集就已經被搞得眼花瞭亂、火大到蛋洗電視台。

不過多年來,他早已學會不再對母親以及任何女人抱持任何期待,更不允許自己對任何人敞開心房,再讓人有機會去傷害、並粉碎他的世界。

因為那些口口聲聲推祟愛情,實際上虛偽、膚淺、美麗卻腦袋空空如也的女人要的其實很簡單,她們只想得到他的熱情、身體、金錢、權勢。

就是沒有人想要真正的他。

那個卸下性感、迷人、魅力、甜言蜜語之後,有血有肉、會痛會流淚的他。

——就連小紅帽也迫不及待逃離的他。

翟恩胸口灼熱糾結,有一剎那,像是又該死地回到了當年七歲那個脆弱又無助的自己。

他將臉埋進雙手裡,呼吸又開始變得異常艱難痛苦了起來。

不。小紅帽跟她們才不一樣。

和生性浪漫卻自私的母親不同,自他生命中逃開的小紅帽並非只留給他滿滿的苦澀與懷恨。

他永遠記得她和他鬥嘴時的伶牙俐齒,記得她心軟的奶油烤吐司,明明對他說的笑話很有反應、卻又拚命保持嚴肅的小臉,還有她的土城空心菜、地院燉牛肉、綠島蛤蜊湯。

翟恩抬起頭來,臉龐掠過一絲希望火苗,赤著腳,起身衝向自她走後,他就再也沒有踏進一步的客房。

小紅帽那一整個月都在縫些什麼東西?

客房頂燈光線乍亮,柔和地灑落在房間每一處。

他心一抽,彷彿還能看見頂著一頭刺蝟短髮,穿著醜到令人斃命的棉T和牛仔褲,坐在那兒專注地縫著東西的她。

那個讓他的心裡充滿了甜蜜、糾結、痛楚和渴望的惹禍精。

翟恩在核桃木書桌前坐下,目光灼熱地瞪著桌上的物事。

上頭整整齊齊擺放著一疊疊手工繾制精繡的錶袋。

他用顫抖的手開始數了起來......整整一百零二個。

跟他收藏的一百零二支古董錶相同數目。

「原來不是逃生索。」他低聲道,伸手拿起其中一隻用黑色與金色絲線繡著品牌文字的表袋,喉頭發緊。

總算知道秘書說送來十尺的精梳棉布是怎麼回事了。

......那個嘴硬的,心腸卻軟得跟棉花糖的小紅帽。

看著這些表袋,他冰冷空虛的胸口又逐漸溫暖充實起來。

他終於又可以順暢呼吸了,並且恢復成為一貫戰鬥力十足的翟大執行長。

「小紅帽,你這樣還叫做沒有愛上我?」翟恩露出自信滿滿的大野狼笑容,「我一個字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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