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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天,碧浪,白云。
微風挾著輕浪慢慢爬上海灘,卷動了層層細沙。兩三只散碎貝殼被海水沖動著在沙灘上慢慢翻滾起來。礁石上的一只小蟹似乎受了惊動,探身向外,吐出几粒白泡,又驀地縮回石縫中。
四下里沉靜著甜美与安然。
太陽出來,沙灘上泛起一片金子似的光芒。
新的一天來了。
這是“藍圣地”兩年來難得見到的好天气。
清晨。
葉紅楓緩步踱到臥室的窗邊,輕輕拉動開垂挂的窗帘。一縷金色的光芒傾刻融進屋中。
6號公寓很早以前就已經是追光小組的家,二層的房門外有一個的碩大陽台,除了中心站的試驗大廳和深井里的小屋,恐怕這里是人們利用最多的地方了。
走出臥室的門,陽台上居然有起得更早的人。
羅天遠手里端著杯咖啡,斜靠在臨海的欄杆旁。從這里透過花園里桐樹間稀疏的枝丫,可以清楚地看到海天間火一般的朝陽。這位出了名的才子,好像總能從任何地方找到好興致。
陽台藤椅里坐著的里恩·何若,一邊用餐刀用力地切著碟中微帶血絲的牛排。一邊盯著羅天遠:“羅,我覺得你這人很有趣,大多數人喝濃咖啡的時候都是為了提神,為了讓自己興奮一下,可你卻不同,你好像總是等興奮起來了才會去喝咖啡,越興奮喝的越濃。”
羅天遠沒有回頭,嘴角浮出一絲微笑:“你倒挺了解我。”
不得不承認,這頭西洋恐龍好像有一种特殊的敏銳。
屋里有聲音傳出:“何若,我看你還是不太了解他,否則你就不會大惊小怪了。”听聲音就知道一定是林瀟雨。
無論什么時候,林瀟雨給人的印象都很隨便。他的臥室离何若坐的地方很近,他伏在窗台上看何若切牛排。何若用餐叉叉了片牛排隔著窗子遞過去,他就隨手挾了放進嘴里,然后伸出拇指向何若晃了晃:“你可不知道,羅公子此人可是大不一般。你不能按常人的習慣來看待他。”
“喔。……”何若嘴里正大嚼著牛排,只含混的應了一聲。
林瀟雨接道:“說起喝咖啡來,那最多算是小怪癖,你知不知道這位羅兄最与眾不同的食癖是什么?”
何若搖頭。
林瀟雨一本正經地告訴他:“羅公子愛吃鳥肉。”
“吃鳥?”何若不解。
林瀟雨解釋:“羅公子的這項食癖是有典故的。剛到長城基地那年,他的紅粉知己怕他寂寞,專門訓練了一只會背唐詩的鸚鵡,托人帶到這儿來,過了几天,人家來電話問羅公子對鸚鵡的感覺怎么樣,你猜這位羅兄是怎么回答的?”
何若又搖頭。
他居然說,那鸚鵡的滋味比雞肉差多了。
……?!
羅天遠手里的半杯咖啡忽然舖天蓋地地潑了過去,打在半關的窗子上,彈下來在地上濺出一片斑駁。林瀟雨倒是早有防范,身子躲到窗后,倒是葉紅楓的褲角被淋下來的水濺到不少。
何若的嘴大張著,半晌,嚼到嘴里的牛排猛地狂噴而出,之后是一陣難以抑制的大笑。
羅天遠這時才注意到了葉紅楓,苦笑著聳了聳肩招呼道:“楓姐,早。”
葉紅楓笑道:“小羅,你真是夠有個性的。”
羅天遠的樣子有些不好意思,伸出舌頭輕輕舔去了杯邊最后一滴咖啡:“楓姐,碰到林瀟雨這种人,有時候圣人也會气得背過气去。”
何若也注意到了葉紅楓:“葉,早晨好。你真……漂亮。”
“我么?謝謝。”葉紅楓不自然地望了何若一眼,很少有人像這個洋人一樣恭維過她。不過這位萊茵站來的藍眼睛大塊頭生硬的漢語和滑稽的用詞,總讓葉紅楓覺得怪有趣的。她友好地笑笑,慢步湊到林瀟雨的窗前。
“小羅!完事沒有?赶緊走了。”樓底下徐曄在叫。
“哎,來了。”羅天遠朝葉紅楓點點頭算是告別,徑自下樓去了。
葉紅楓頗有些好奇,她隔著窗戶問林瀟雨:“真有這事么?羅天遠看樣子可沒有這么不懂風雅。”
“千真万确,如假包賠。”林瀟雨大有拍胸脯發誓的樣子。
葉紅楓問:“究竟是誰家的女孩這么倒霉?”
“還記得當初我們說他們是羅米歐与朱麗葉么?”林瀟雨神秘兮兮地問。
“你是說朱珠?”
被證實。
“那后來呢,怎么樣了?”
“你想會怎么樣,還能是什么樣?”
葉紅楓當然不會猜不到結局:“多可惜,他們本該不錯的。為什么會這樣?”
“羅天遠這小子有點邪。我想多半是為了光明之箭的事。誰都知道這不是個一兩天就出結果的事,七年算快的了。想當初剛來的那會儿,誰知道在藍圣地得待到什么時候。羅天遠八成是不想耽誤朱珠的前程,才想了這么個損招。”林瀟雨的評价,“這小子就算不是個偉人,也得是個高人。”
葉紅楓搖頭:“應該說他夠殘忍的,他知不知道朱珠得受多大的打擊。”
葉紅楓沒有再和林瀟雨討論下去。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自己的境遇又有什么不同。
追光。難道這一定要拿女人的幸福來當代价么?葉紅楓永遠想不通。
整個上午,6號公寓里都是靜悄悄的。追光的人們一直在忙碌著。
葉紅楓百無聊賴地倚靠在窗前,外面有鳥語,也有花香。
叮
門口自動收報箱上的鈴輕響了一聲,每天配送給公寓的報紙被投了進來。
葉紅楓理了理頭發,頗有些懶洋洋地把報紙拿到手中。這是她在藍圣地所看到的第一份報紙……
霍然就在報紙被打開的第一刻,葉紅楓的臉色變了,眼中也許因為惊异而透出一种古怪异常的光。
“异次元超想結构的胜利,飛鷹站杰克·塞維爾博士訪談錄”。
斗大字的標題端正地擺在頭版頭條的顯著位置。
异次元超想結构?
飛鷹站?
杰克·塞維爾?
葉紅楓愣住了。
長篇新聞的內容清楚地報道著:
同屬藍圣地的西方試驗基地飛鷹站,最近成功利用异次元超想結构研制成人類最先進、最迅捷的飛行器飛鷹Ⅰ號。其主設計師杰克·塞維爾博士對此介紹稱:飛鷹Ⅰ號具備以往一切外太空飛行器從未有過的超級推進系統,其燃料儲備箱完全由特質合金一次澆鑄而成,發射前深埋于地下302米,可以儲存超過380万立方米的PB高能燃料。整個發射通道處于高度密閉狀態,在多點間歇反噴方式點火升空后,將以极高的效率突破大气阻礙,進入太空飛行。大約82小時后,其速度將突破30万千米每秒的光速极限,達到超光速狀態……
文未補充道:据悉,這架偉大的飛行器不日即投入試驗飛行,人類也許將因此完成超越光速的創舉。
什么,這不就是光明之箭?
葉紅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滿怀著狐疑再一次通讀了報道。
報道是千真万确的。
這怎么可能?
拷貝了的异次元超想飛船?
這樣的東西怎么能在西方試驗基地中出現?
失密?還是其他……
飛鷹Ⅰ號到底是什么?
杰克·塞維爾又是何許人?
葉紅楓的腦子亂极了。她不能想象這個世界上還能出現第二份与她的异次元超想結构完全一樣的設計。
這絕不可能。
難道光明之箭從一開始就注定要被盜版?
這么大的事,郭尚云知不知道,高博知不知道?徐曄、馮明彥、羅天遠,還有追光小組的人們,他們究竟知不知道?
如果這是真的,那么,藍圣地這七年還有什么意義?
這些人難道會無動于衷?
葉紅楓實在覺得,藍圣地這塊地方真的是怪事成精了。這一刻,她忽然体會到了一個感覺——
如坐針氈!
葉紅楓几乎是一溜小跑地闖進追光試驗中心站的。
盡管她至今認為追光小組已經和自己沒有關系了,但她的确很想知道那篇報道所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追光的人們究竟是無動于衷,還是根本被蒙在鼓里。
中午時分的大廳里經常是空蕩蕩的,只有高博和蕭蕭待在主机房中。
這兩天,追光小組的人們不知為什么,見到葉紅楓總顯得很興奮。蕭蕭隔著很遠就在用手語急忙地打招呼。
高博索性從玻璃隔斷那面迎出來:“嗨,紅楓。才過來?阿蕭都跟我念叨一上午了。”
“我?”葉紅楓探頭和蕭蕭打了聲招呼,發現蕭蕭笑眯眯地又比划著很長一段意思。
高博回頭看了看,解釋:“你這位小師妹對你崇拜的不得了,說真的,昨天沒能攔住你下深井,后來我們在上面好一通揪心。不過倒歪打正著了。昨天底下虧得有你。否則那么多的PB一下子排上來,往少了說是半個月白干活了。蕭蕭從昨天晚上就開始跟我提了好几次,想要你抽空好好教教她。其實,我就說這里需要你這么個人,紅楓,你還是回來吧。”
葉紅楓不自然地笑了笑:“我能干什么,在哪儿都是累贅。”
“哪有的事,大家一直都覺得你棒得很。”高博笑道,“包括郭工
47在內,別看他當面不夸你,其實你走了以后他遺憾的要命。”
“他,才不會。”
“不會才怪。要不是覺得你很棒,又怎么會用你的設計。紅楓,我總覺得你該回來的,你在這方面有天才。”
也許這是真的。葉紅楓臉有些紅。
提起自己的异次元超想設計,葉紅楓問:“老高,今天的報紙你看到了沒有?”
門忽然重重一響。
馮明彥和林瀟雨風風火火地邁進大廳。
兩人發現了葉紅楓,匆匆地點了一下頭。林瀟雨直眉瞪眼地徑自沖擺放在牆角里的電視机走過去。
馮明彥從一邊順手拉過一把椅子,轉頭用手指比在嘴邊“噓”了一聲:“赶緊都過來。有新聞,快看電視……”
新聞?
電視屏幕上正映出藍圣地飛鷹站的重重樓宇。
響亮的聲音:
今天,在飛鷹站新聞發布會之前,我們有幸見到了本世紀人類最偉大的杰作。在前方廣場上停放的,就是這次新聞發布會的主角:飛鷹Ⅰ號的太空主艙。
碩大的物体突然充滿整個屏幕。
大廳中的人們突然异口同聲地“噫”了一聲,聲音中充斥著惊异。除去葉紅楓,也許這里所有的人們都忽地有了种白日見鬼的感覺。
那分明就是光明之箭!
響亮的聲音在繼續:
飛鷹站的科技精英們最近成功利用异次元超想結构研制而成人類最先進、最迅捷的飛行器:飛鷹Ⅰ號。在新聞發布會前,我們先期采訪了這一創舉的設計人員。据介紹,這种高超的飛行器具備以往一切外太空飛行器從未有過的超級推進系統,其燃料儲備箱完全由特質合金一次澆鑄而成,發射前深埋于地下302米,可以儲存超過380万立方米的PB高能燃料。整個發射通道在發射前處于高度密閉狀態,在經多點間歇反噴方式點火升空后,將以极高的效率突破大气阻礙,進入太空飛行。大約82小時后,其速度將突破30万千米每秒的光速极限,達到超光速狀態……
追光的人們面面相覷,張口結舌。
這怎么可能是真的。
大廳中的空气陡然鎖緊。電視中現場的嘈雜聲陣陣銼動著人們的神經。
沒有人評价。
沉默。
也許是最能恰當反映一种心情。
林瀟雨突然爆發一樣地質詢:“盜竊!這絕對是盜竊!這是誰干的,我掐死他。”
“騙子!新聞發布會?全是騙子!盜竊犯!”馮名彥的情緒顯然也十分激動。
也許沒有人能承受七年心血被一朝劫掠的打擊。
林瀟雨用手指著屏幕上的圖像:“我絕對能保證,那東西就是光明之箭。”
其實這一點是用不著保證的,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一定認得出。
馮明彥轉頭道:“活見他個大頭鬼!這怎么可能,他們從哪儿搞來如此精确的光明之箭設計數据?難道他們把國家資料中心庫給搶了?”
高博的臉青得有些發紫,顯然他所經受的打擊是他絕沒有料到的:“即便是搶了國家資料中心庫,也不可能得到這么精确的數据。別忘了,紅楓當時作的這份設計,從一開始就按絕密資料處理的,有些數据就是國家資料中心庫里也沒有。鬧出這种事情來,要不是我們當中自己有人在搞鬼的話,可真得問問對方是何方神圣了。”
內奸,抑或其他?
追光小組的每一個成員都絕不可能被怀疑的。青春、血汗付之東流,這是多少錢也買不回的代价。
但事實就是事實,已明明擺在眼前。除了追光小組的几位高層人員,其他任何人根本沒有机會接触到這些A級絕密資料的。
林瀟雨不經意地暉了一眼葉紅楓,高博已猜到他的想法:“別瞎猜。紅楓絕不會把异次元設計賣給西方人的。況且那東西上用的多點反噴,還有深井結构,都是后來作的,她也不會知道。”高博畢竟年長老成。居然在這樣突如其來的打擊下,還能保持比較清醒的思維。
林瀟雨臉似乎紅了一下,解釋:“老高、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沒有這個意思。”
葉紅楓也沒有料到,對這么嚴重的情況,追光的人們竟會毫不知情。這种被突變所激發的憤怒是裝不出來的,葉紅楓深信。
也許世界上總有許多事情是人們防不胜防的,但往往這些事情給人們的打擊最深,因為它往往發生在人們最松懈、最無力承受的剎那。
葉紅楓很能了解林瀟雨他們此時的心情。人被愚弄的感覺總是差不多的。
她沒有過多的評价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手中的那疊報紙交到高博手中。
一疊報紙在追光的人們手中默默傳遞。
門又一次被重重推開了。徐曄手里也掐了一疊報紙闖進來:
“喂,你們誰看報紙了?出大麻煩了……”
眾人的表情已經回答了一切。
飛鷹Ⅰ號?
杰克·塞維爾?
這究竟是何方神圣?
高博在努力搜索著記憶:“杰克·塞維爾?這名字好像有點儿熟……”
徐曄告訴他:“你當然該很熟,還記不記得三年前的那位惡魔杰克?”
“怎么,是他?”林瀟雨首先叫起米。
“絕對是。”
“是誰?”葉紅楓問。
有人告訴她,那是個在人,也是個小人。
馮明彥解釋:“大約是三年半以前,因為光明之箭太空主艙中的傳感系統有些部件需要与飛鷹站合作,所以那位后來被我們叫做惡魔杰克的家伙為此一度來到長城基地,你可不知道,當時他那副狂傲的樣子,簡直無法形容。為了合作方便,我們開始曾經把光明之箭的局部設計拿給他看,他臉上那份不屑一顧的表情就別提多惡心了,看了以后還一通貶損,就好像只有他才是光子火箭大師似的……”
林瀟雨插道:“大馮,你記不記得當時他居然說我們的設計不可能成功,甚至還要我們拜他為師。”
葉紅楓不解:“既然如此,這种眼高于頂的人怎么會下作到偷別人的設計。”
高博點點頭:“我看這家伙高明就高明在這里了。”
“怎么講?”
“其實他恐怕早就發現我們的光明之箭是一個絕妙的設計。”高博續道,“所以我們看他一直是那樣一副不屑的嘴臉,可他心里早就盤算著歪念頭了。就因為他表演得太逼真,直到現在我們被他偷了設計,還蒙在鼓里。”
馮明彥搔了搔額角:“不過我有點儿不明白。當年我們拿給杰克·塞維爾的并不是什么核心設計,可他又是憑什么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把連國家資料中心庫都沒有的深井結构和多點反噴裝置造出來的?”
“這一點儿也不奇怪,只是有件事你沒有把它聯系上罷了。”徐曄把手中的報紙摔到桌子上,“從三年前到現在,長城基地的主机曾經三次被网絡黑客侵入,第一次是在三年前,而最近的一次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月。對方絕對是高手,沒有在主机上留下任何痕跡,也不知道被提取的是什么資料。對方是什么人,這么做是什么用意,一直就沒有弄清楚。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都應該明白了。”
“你是說……”
這也許已經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我當初可真走了眼了,怎么沒瞧出那家伙是這樣一塊料。”林瀟雨大為忿忿。
“他這么一折騰,讓咱們可真膩歪了。”高博評价。
葉紅楓問:“這么惡劣的盜竊行徑,我們難道不能起訴他?”
林瀟雨舞了一下拳頭,接道:“對,告他?”
徐曄悶哼了一聲:“告他,你拿什么告?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他敢這么做,說明它一定准備了十全的應對之策。我們手里几乎沒什么證据,你去告他,抓不著狐狸沒准儿還得惹一身臊。”
葉紅楓搖頭:“至少可以告他侵權。”
高博苦笑:“杰克·塞維爾其實就是鑽了現在新的國際專利公法的空子。現在新法規定這种外太空飛行器設計,必須是已經經受實飛檢驗成功的,否則根本連申報權也沒有,談什么侵權不侵權。”
馮明彥极度不平:“就差一周了,就這么完了?哪有這么欺負人的。不過我看這事是不是先別跟郭工說。”
“不,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一個聲音傳來。
葉紅楓又看到了郭尚云。
郭尚云不知是什么時候回到大廳里的,他的手里同樣也拿著一疊報紙,同行的還有萊茵站的大塊頭里恩·何若。
從郭尚云的臉上細看,不免露出一絲疲憊,畢竟這段時間体力透支太大。葉紅楓的心頭居然流過一抹怜愛的念頭。但她注意到,似乎不論是在什么樣的打擊之下,郭尚云這种人都能保持著一种充滿信心的眼光。
“光明之箭确實沒有經過實飛,但他的飛鷹Ⅰ號不是也同樣沒有么。這就好,大家都在明處,新聞發布會不說明問題,只有通過實飛檢驗才作數。胜負未卜,我們都還有得玩。”郭尚云似乎永遠都能給人們一种充滿希望的感覺。這個世界上也許有很多人偶爾能從失望中感覺到希望。但,像郭尚云這樣能從每一次失望中都看到希望的人,确實不多。
林瀟雨愣了一下:“對呵。沒錯,跟他們對著干,誰怕誰!”
徐曄點頭:“有道理,光明之箭還有六天就可以升空實飛了,我們應該有條件比惡魔杰克先超越光速。”
“就是這樣。”郭尚云道,“我和何若剛去查過基地對飛鷹Ⅰ號的分析資料,對方至少還得有十天的時間,才能有升空可能。現在看來,我們足足超前了三天多的時間,在這場賽跑中拔頭籌是有把握的。”
“干!”馮明彥的眼睛忽然也發亮了,“對玩陰謀的人,就只有當頭棒喝。”
三天!追光的人們愈發覺得時間的寶貴。
高博在一邊沉默著、思索著,忽然間:“還有十天?要是這樣,郭工,你不覺得杰克·塞維爾這會儿就開新聞發布會有些泄露天机的嫌疑?這老狐狸怎么會這樣,會不會是因為他有把握比我們早?”
“這個我也考慮過。”郭尚云道,“不過我想他很可能是打錯了算盤。他一定是發現了我們在光明之箭第七單元導流閥門上的那個失誤。如果Q值超標的問題沒有解決的話,光明之箭根本就上不了天。杰克。塞維爾肯定是覺得我們在短時間之內很難從死胡同里鑽出來,所以才敢這么大膽。另外,他這么做恐怕還有一層用意,就是希望我們在他的新聞發布會壓力之下,為搶先實飛,索性不顧Q值超標,冒險點火升空。后果可想而知。”
“太陰險了。”有人評价。
“只是他千算万算,還是沒有算出來我們在距离點火只有六天的時候,忽然關死了第七單元入口導流閥。所以一切問題就不存在了。”徐曄指出。
“這可真應了那句老話:人算不如天算。”
有人在拽動葉紅楓的衣角,她回過頭,看到蕭蕭那張燦爛的笑臉。蕭蕭的手,正翹起拇指向她比划著。
葉紅楓淡淡地笑了笑,心中不免有种喜滋滋的感覺。
大廳里的空气終于輕松了下來。
殘陽。
郭尚云破天荒地在還看不見星星的時候就坐到了陽台上。
暮色中的海風有些涼,郭尚云就這么坐在迎著海風的一面,他已經沉思了很久。
再過100多個小時,也許一切都將不同。有很多事,此時他不得不多想想。
葉紅楓披著一襲風衣,輕輕地走過來,走到郭尚云身后:
“你真的認為那個飛鷹Ⅰ號不可能比你先飛起來?”
“其實它會不會先飛起來,是不重要的。它們之間本就沒有不同。”郭尚云這話很少有人會懂,但葉紅楓居然懂了。
“因為無論光明之箭,還是飛鷹Ⅰ號,它們實際都是你的心血……”葉紅楓至今才忽然感到,自己真的很了解郭尚云,了解一個人的心的确很不容易,但放棄一顆相通的心會怎么樣呢?這以前,命運已經讓葉紅楓作了抉擇。
“當時我也是故作鎮定罷了,沒有人能在那种情況下處變不惊的,不過我覺得還是不能讓這件事亂了人心。畢竟我還是希望光明之箭先飛起來。”
郭尚云沒有回頭,眼睛一直在眺望著遠處的海面。
海面上忽然有一兩只海鷗低飛著。
葉紅楓打斷他的話頭,問:“有一件事我一直搞不懂。為什么你們一定要費這么大的勁用异次元超想結构來造光明之箭?其實當年我之所以推翻了自己的設計,一是因為儲備箱算出了天文數字,再一個原因就是我覺得16年前的‘追光者’已經是個很完善的設計,那种夸克增益型結构几乎沒有更好的設計能超越它。”
郭尚云承認:“但是16年前‘追光者’的失敗,對這個圈子里的人們打擊太大。而且,當時几乎是在人們都已經認定它能夠超越光速的時候,它卻像一陣煙一樣突然消失了。這實在令人想不通。”
“你說會不會是受到黑洞的吸引,被吞噬了。”
“不可能。廖博士當時選試飛航線的時候很下了一番工夫,我們后來對那條航線也考察過,絕對沒有任何不良的反應。”
“不是說‘追光者’在失蹤之前一直和基地有聯系么,你有沒有听過錄音?”葉紅楓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在我們來到藍圣地之后,曾經從資料庫中調出過那份錄音。”郭尚云告訴葉紅楓,“‘追光者’最后的消息傳過來很混亂,基地是在出事后72小時從太空中捕捉到那些信號的,信號損耗很大,加上當時儀器靈敏度的問題,很難弄清准确的情況。不過從錄音上分析,事情來得很突然,而且在臨近光速前好像一直很平穩,錄音中找不出多少有价值的東西。看來就是在信號中斷前几秒鐘里出了事,廖博士當時曾經很吃惊地大叫了一句‘故障’,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到今天仍然沒有人知道。”
“故障?”葉紅楓下意識地重复了一句,“會是什么地方出故障了?”
“不知道,我們后來分析了‘追光者’設計安裝的一切細節,但几乎沒有任何可能造成突發故障。”
“所以你們怀疑夸克增益模型本身存在致命弱點?”
“我們的确有這樣的怀疑,所以這次的光明之箭就不能再用追光者的老設計,必須完全辟一條新路。說實話,追光試驗站里的每一個人恐怕都再受不住這种重蹈覆轍的打擊。盡管异次元超想結构不一定是最理想的設計,但現在看來,它無疑是除夸克增益結构以外最可行的了。我們只好試一試。”
“你覺得這能行?”葉紅楓不無擔心地問了一句。
成或者敗,也許就快知道了。葉紅楓愈來愈發現自己對光明之箭有一种特別的挂念。
海風,再吹來。
撩動了衣襟,撩動了發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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