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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鴉片的蝴蝶(大四喜+1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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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0 00:57:04
第八章   

  三年後--

  車身貼滿圖樣的甲蟲車停在白金銀行前面的停車格裡,車門打開,鑽出個潔白如玉的少女。

  說是少女,年紀快要邁向二十五的梁菱光肯定不反對,這是讚美,八十歲的阿婆也會欣然接受。

  回台灣,沒有適應上的問題,剛回來時的她抓到台灣圖文書起步的熱潮,也慶幸遊學的那幾年在畫廊及美術館鍛煉不少基礎,消化吸收後成為別人模仿不來的風格。

  這本領也使她在新人輩出中脫穎而出。

  她沒有再堅持對油畫的熱愛。

  台灣沒有油畫市場,她毫不猶豫的轉向商業設計。

  現在的她是標準的蘇活族。

  為了省錢,她住家裡,有老媽管吃管住,何樂而不為。

  這些年,她幫雜誌社做的插畫稿件,被讀者賞識後,以她作品設計出的磁鐵、杯盤,及化妝品公司作為贈品的可愛娃娃圖樣慢慢在市面上出現,甚至蔚為收購的風潮。

  第二年,她被唱片界製作人看上,完成了跟歌手「迷宮海域」的CD合作。

  鴉片蝴蝶與迷宮海域的相遇讓偶像歌手爆紅,也讓甫出道的鴉片蝴蝶領到七個數字的版稅。

  最近,一家玩具公司找她合作設計公仔,也準備明年在玩具展推出。

  為了這些工作,她U字型的工作台上是兩台Apple  G5電腦在跑,每天幾乎畫得眼冒金星才被勒令休息。

  她家兩個姊姊把老宅子擴展成庭院咖啡,除了賣媽媽拿手的野菜料理,山光水色,當然主打的還是梁園海芋田里的海芒。

  梁白光說海芋季節短,營收少,多了餐飲供應,一整年都可以做生意,貪心的還準備把屋子改建成民宿,胃口真是不小。

  人手極度不足,她這個號稱在家裡吃白食的米蟲,也就變成誰都可以差遣她跑腿的邊緣人了。

  要是等民宿蓋好,她肯定是家裡最早過勞死的那個。

  剛剛,她就是把這個月的營收放到郵局去,老媽不相信銀行,她說最簡單的地方最安全,好,這她沒意見,反正擺在哪可以生利息就好。

  辦好阿母交代的大事,她也順便下山辦一下她無關緊要的芝麻綠豆小事。

  這Case是出版社幫她接的。

  一家老店新翻的金融銀行想推出系列的智慧信用卡,於是叫她來比稿。

  據說,被這家敦煌集團接手後的金融機構都有不錯的表現,不管是資產管理、私人股本還是電子金融業方面,市場評價都高。

  據說,這家集團的總裁曾誇口預計在十年內要讓投顧、投信、證券,海外資產管理業務在金融界佔有一席之地。

  好大的口氣!但是梁菱光欣賞這樣的男人。

  為了今天,她特地換上印花的高腰洋裝,波希米亞風的繫帶便鞋,這樣,夠正式了吧。

  拿著裝進光碟片的牛皮紙袋,她輕輕鬆鬆的進了白金銀行的大門。

  說明來意,她被引進一間獨立的辦公室裡面。

  秘書很親切,請坐奉茶,一氣呵成。

  畢業後沒有進過任何一家公司上班的她,對這類很具威嚴感的辦公室莫名的都有種敬畏。

  看得出是精英份子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面,面對電腦,忙碌得沒空抬頭多看她一眼。

  直到秘書上前對他報告了什麼,他才停下動作。

  臉從大螢幕前面移開,流暢的動作中有那麼一絲遲疑,然後翩然走出一個霸氣天然的男人。

  那種強勢的步伐,她在很多有身價的男人身上看過,可是……隨著他的靠近,梁菱光毛骨悚然的覺得他好像一個她認識的人。他走動的時候,腳跟是往外壓的,鞋跟磨損得有點厲害,特點是他的臀部,在她記憶中沒有哪個男人的臀部那麼性感又有彈性,這個面目陌生的男人在某些部份跟東方狂也重迭得厲害。

  象牙白手工襯衫、亮皮鞋,連品味都一致。

  她怎麼可以有錯覺,過去像一場永遠都醒不過來的惡夢嗎?

  「你站住不要動!」她知道自己的突兀可能會毀了今天的工作,但是蟄伏在內心深處的情緒卻真實的抵擋不住。

  看下出情緒起伏的他維持著淡漠秀逸的臉孔。

  「你走一遍,像剛剛那樣繞著桌子轉一圈,呃……就可以了。」

  她竟然指揮人家堂堂總裁走秀?

  他連睫毛也沒動一下。

  「快點,你就轉一圈給我看看嘛!」她著急的擺動著手,示意他照著她的意思做。

  「理由呢?」

  「嗄,理由?」她有點醒過來了,咬咬唇,她……居然在大老闆面前失態,她本來因為經常熬夜顯得略微沒精神的臉色居然爆紅成韓國泡菜了。

  丟、丟臉死了!

  「鴉片蝴蝶小姐?久仰妳的大名了。」

  他不知道今天要約談的人竟然是……她。

  梁菱光依舊有些眩惑。

  就知道應該先吃完早餐再下山的,血糖正常的話,她的表現起碼不會這麼脫序。

  鴉片蝴蝶是她的筆名,恰好用了三年。

  「對不起,我們認識嗎?我覺得你好眼熟。」

  「這好像是老套的搭訕。」他很快收起眼底的神采,她那把又輕又軟的聲音仍舊那麼悅耳。

  梁菱光有些不自在,「對不起,我以為……不是,是我認錯人了。」

  陌生的嗓子,陌生的五官,上帝造人的時候也會錯手把相同的模子用上好幾次吧。

  「不要緊,能讓漂亮的小姐對我另眼相看是我的榮幸。」

  她抿唇一笑,經過這幾年的社會大學訓練,知道別將客套話當真的必要性。

  「你是蔣經理?」她記得要跟她面洽的人姓蔣。

  「我複姓東方。」

  像石頭丟進湖面,漣漪乍生,梁菱光如他所想的變臉了。「咳,東方先生,你是銀行的……」

  她想抓狂,這世界是怎麼了,癲了、反了,還是亂了?到處都是姓東方的便宜貨……

  慢著,她告訴自己不能老是聽到這兩個字就敏感,而且,這次比稿攸關未來長期的合作關係,很重要的。

  「我是銀行的新負責人,本來呢,這次比稿是由銀行的公關負責,剛好他吃壞肚子,才由我出面,沒能事先通知鴉片蝴蝶小姐真抱歉!」

  她趕緊站起來行禮。「我有眼不識泰山,東方總裁您好。」

  「不必用敬語,感覺我好像七老八十了。」他的心有道暖流過去,是很多年都忘記的那種感覺。

  好幾年,她一點也沒變,那個是她用慣的流蘇包包吧,還在用呢,蓬蓬的鬈發還是那麼卷,真不知道她晚上從來不上卷子睡覺的人是怎麼保持不變卷度的?

  看起來,她是個念舊的人。

  只是,還記得他這舊人嗎?

  「這是應該的。」

  「妳在插畫這行做了多久?」他把十指堆成尖塔,把眸子藏在尖塔的後面,不讓人看見。

  「三年。」

  「出版社的人大力向我推薦妳,說妳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沒想到她會從一直堅持的油畫退下來。

  她離開,留下她心愛的林布蘭特,而她練習用的圖稿全部委託垃圾車收走了。

  「那是老大姊照顧我,我把圖稿帶來了,您要看嗎?」客套話她還是不熟練,只希望趕快把事情談完,離開這個也姓東方的男人。

  他讓她全身不自在。

  「我凡事要求盡善盡美。」

  「我盡力,至於能不能人您的眼,我就沒把握了。」每個人對美的感覺要求都不同,她沒辦法口沫橫飛的自吹自擂說自己的作品有多紅火,多受青少年歡迎。

  「那好,妳把底稿留下,有任何消息我再跟妳聯繫。」

  「嗄?」

  也知道自己失言。「我是說,我會請蔣先生跟妳聯絡的。」

  「好,那請多指教了!」

  「不客氣。」

  一切完美無破綻,她馬上站起來告退。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心裡毛毛的。

  「我聽說以前妳在紐約學畫?」他還不想放她走。

  「是的。」她的背影很僵,雖然背對著人很不禮貌,但是,可以放她走了吧?

  這裡,空調OK、造景OK,就是人不對……

  「為什麼沒有繼續畫圖?」

  「沒有為什麼,誤打誤撞就進了這行。」她看花瓶,花瓶裡的花伏迭生姿,美不勝收。

  已經改變面貌的東方狂也站起來,拿起煙匣裡的古巴哈瓦納雪茄在指縫中轉。

  「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三年,有誰改變誰沒變,滄海桑田,人間好幾轉了。

  他想確定什麼呢?

  白綠交錯的海芋田到處是遊客。

  這幾年,開放採花的海芋園有十來家,各個使出渾身解數,賣茶、賣咖啡,生意競爭得非常白熱化。

  梁白光輸人不輸陣,說服保守的爸媽,把房屋前面一大片的稻埕變成舒適的露天咖啡座,還鋪展出櫻花道、杜鵑花道、茶花道等小步道,處處可見小橋流水、鞦韆躺椅,每天,都能看見蓬頭垢面的她到處鑽營。

  被叫回娘家幫忙,其實是抱著回家吃飯不用錢,還能打包給老公的梁綠光本來以為有好康可以撈,但是碰到鐵面無私的老二,只有踢到鐵板的感覺。老公,好想回家給你養喔。

  起灶的梁媽媽也沒得閒。

  外面忙得如火如茶,梁菱光充耳不聞。

  她可是凌晨三點才上的床,誰敢不識相來吵她--殺無赦!

  「梁菱光、梁菱光、梁菱光……砰砰砰,出來啦,妳給我快點出來別裝死啦!」

  她拉過枕頭,摀住耳朵,想隔絕所有不受歡迎的噪音。

  「我很累,別吵啦!」

  因為工作她很自然的跟夜貓族稱兄道弟,天亮才睡覺也變成了習慣,也因為睡得少,人比讀書的時候還瘦。

  「梁--菱--光!」

  警察伯伯怎麼不來取締噪音?這已經超出人類可以承受的分貝了耶。

  梁白光等不到小妹來開門,自己取了鑰匙破門而入,無影腳就往床上那坨物體踹過去,還不忘雞貓子的喊叫。

  「梁米蟲,妳最好給我起來,出大事了妳還睡得著,我真是有夠佩服妳的!」

  啥啦?

  「妳在外面捅紕漏啦!」

  什麼啦!

  「給姑奶奶我起來收拾,別禍及祖宗八代。」

  披頭散髮的女鬼……呃,不,黑髮自動往兩旁披瀉而開的女鬼掀開棉被,嘴兒翹,眼兒惺忪,紅唇微微的噘著,手腳還捲著被子,臉上的表情叫無辜。

  這麼艷麗的女鬼多多益善,多出現幾個都沒關係的!

  「什麼啦,白光光,妳很吵耶。」

  哈欠連天,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外面來了兩個中西合璧的,說要來梁園打工。」

  「這種小事妳處理就好,幹麼來問我啦!」碎碎、碎碎念,眼看著人又要躺回去。

  「妳敢在妳祖媽面前睡著看我怎麼整治妳,我話還沒說完耶。」一腳又踹去,這就是她飽滿的姊妹……愛。

  梁菱光支著額頭,一副煩不勝煩的樣子。「白光光……」

  「叫二姊!」她簡直是上癮了,沾滿泥巴的腳印子把梁菱光白拋拋的床單通通變成馬諦斯野獸派畫作。

  梁菱光看著那些腳印,終於醒過來。

  「親愛的二姊。」

  呃,雞皮疙瘩瞬間從梁白光的胳臂以光年的速度增加,還以無性生殖的方式擴散。

  「妳要不要把妳的尊腳挪一下?」

  「挪,我挪。」她承認自己是沒膽的惡勢力,偶爾張狂作亂一下,只能用來嚇唬人,紙老虎一隻。

  「我們家有要請人嗎?」她把亂糟糟的頭髮扶到腦後。

  「就是沒有咩。」

  「那趕他們走,有問題嗎?」

  「就是有問題才來找妳。唉呀,我不會說,反正人家指名要找妳就是了。」

  「帥哥嗎?」

  「兩個比阿爸、阿母還要老的。」不過那氣勢可嚇得人皮皮挫了。

  「我想不出來。」她真的沒頭緒。

  「所以才要妳出來解決咩。」笨小妹。還好不是拖著兩管鼻涕來認親的小鬼,要不然事情就大條了。

  「好啦,妳也讓我換件褲子吧。」

  「那我先出去。」梁白光要開溜了。

  「慢著!記得把我的被單洗乾淨,換上妳前天才買的那套蕾絲床罩。」一條被單刷地貼上梁白光的臉。

  梁白光心忖,她這小妹,有時候也不太能得罪的,到後來自討苦吃的好像都是她這當人家二姊的欸。

  被驚嚇到的部份也就不用多贅語了。

  梁菱光揉揉眼,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了。

  對於好幾年不見,也以為今生再見機會不大的小鬍子管家還有史密斯太太,這樣的出現太出人意料。

  「依親?」用英文翻譯是這意思沒錯,雖然英文丟掉好幾年,還好也沒有忘的太丟臉。

  「是的,我跟史密斯太太被前任僱主解雇,我們兩個無兒無女的,也沒有親戚可以投靠,只好買了機票來這裡依親。」小鬍子管家說得感人肺腑,表情一點破綻也沒有,眼睛卻瞪著梁菱光端上的百香果汁不動。

  本來應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苦肉計怎麼都搾不出來,史密斯太太用力在他黑西裝褲下捏了一把,這才進出可疑的淚光來。

  「太過份了!」

  「少……過氣主人嫌我們太老,手腳不伶俐,連退休金也沒收了。」既然謊都撒了就再煽情一點吧。

  能爭取住下來才是重點。

  嗚,少主撂下話了,不成功就成仁,叫他們不用回去了。

  「我是很想讓你們留下來,不過……」梁菱光本來就心軟,要是她有能力肯定二話不說,讓兩個其實並不是很大年紀的「老人家」住下來,反正她家房問還滿多的。

  不過她也寄人籬下耶。

  這要跟她阿爸、阿母商量才能決定的啦。

  聽到她語氣中的遲疑,向來沉默的史密斯太太突然拭了拭乾淨的眼角。「小鬍子,我們還是不要為難太太吧,我去住療養院,你去當遊民,這都是我們的命啊……」

  梁菱光兩手亂揮,頭痛啊,難怪白光不是他們的對手,非要挖她出來不可。不過是她多心嗎?怎麼老覺得像是仙人跳咧?

  「我不是這意思啦,我是說,我收入不多,請不起兩位啦,但是,讓你們暫時在這裡住一陣子是絕對沒問題的,我爸媽都很好客。」

  史密斯太太用手絹摀住臉,嗚哇嗚哇的乾嚎,「太太,妳真是好人吶!」桌下長裙下的黑鞋又踹了小鬍子一下。

  「是是是,我們會把看家本領使出來,我看這裡很缺人,我絕對可以幫忙的。」說到自己的專業領域,他又是酷Man。

  不過,蛛絲馬跡的可疑還是要問一下,免得內傷,害了自己不好。

  「你們的國語什麼時候變這麼流利順暢了?」

  「太太,我們在台灣住了三年,台語麥也通喔。」放下心中大石頭的史密斯太太居然學電視廣告上的菲傭比了個Ya的手勢。

  這兩個人……中毒太深了。

  「咻!小菱……啊咧,妳過來一下,阿爸有話問妳。」對說英文向來抱著你不惹我我不鳥你,天下就無事的梁爸躲在柱子暗影下對女兒招手。

  「阿爸,你在做什麼,出來啦!」她這天才老爹。

  「叫妳來妳就來!」

  「他們是我朋友,我給你介紹一下啦。」很知道梁爸心結的女兒也對他招招手。吼,這可是他自己的家,這麼必速,有沒有搞錯啊!

  這時候小鬍子說了一串日語。

  咦,本來打算要死守四行倉庫的梁爸居然一改悶悶不樂的神情走出來,也回了小鬍子一串日語。

  梁菱光的阿公既不會說國語也不諳閩南語,被日本統治過的年代只會一口流利的山地話和為了要應付巡佐的日語,而從小被阿公養大的阿爸耳濡目染,也自然的把日本話當作日常用語。

  阿爸常埋怨她們三個小孩不受教,沒有半個得到他的真傳,三不五時想找人尬個從前都沒辦法。

  兩個相見恨晚的男人嘰哩呱啦,哇啦哇啦,開講起來果然炮聲隆隆,很有迫擊炮的威力。

  「對了,小菱。」英明神武的阿爸可沒忘記剛剛叫住女兒的目的。

  「啥咪代志?」她正在想要把人安置到哪個房間比較妥當,還有,要怎麼跟家裡一口灶的人說明她跟兩個年紀差她好幾輪的人是怎麼結成孽緣的。

  梁爸如炬的目光像蛇那樣盯住自己的女兒。「剛剛,為什麼他們都喊妳太太?」

  阿咧,「阿爸,你耳背啦,他們哪有這麼喊。」打死都不能承認。

  但是,說謊的小孩向來沒有好下場,她馬上就破功了。

  「太太……」小鬍子大喊。

  梁菱光發誓,她覺得那個陰險的小鬍子肯定是故意的。

  然後……

  「太太,我想去參見一下太太的媽媽。」這個是怕她還不夠手腳冰冷的史密斯太太。

  梁菱光瞬間覺得自己好像請鬼進門,還順便拿藥單呢!

  「小菱!」

  「阿爸,這裡給你頂著,我愛睏了。」此時不逃,要等著炮彈落到頭頂嗎?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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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0 00:57:30
第九章   

  沒有梁菱光想像的天下大亂,天也沒塌下來。

  開口說要來依親的人沒來煩她,倒是跟她阿爸、阿母處得很是「水深火熱」。

  學西點的史密斯太太對台灣那些油膩膩的湯湯水水本來就很有意見,偏偏梁媽以前是外燴高手,隨便五、六十桌的筵席難不倒她。

  當西方遇上東方,一山難容二虎,為了梁白光推出的餐點,兩個年紀加起來快要一百歲的人小至油的品種,大至食材都能有意見。

  意見相左,正常嘛,可是有必要動不動就把鍋鏟跟湯杓當砍來砍去的寶劍嗎?

  廚房裡龍虎鬥,涼亭裡,小鬍子跟梁爸一個講的是不知幾年代前的陳年往事,一個談的是管家學校的嚴格訓練。

  雞同鴨講居然也很契合。

  但是,也有一塊地雷區,那就是只要哪個人不小心提到中日戰爭,好啦!鳥語花香就會瞬間變成潑猴罵街,沒完沒了。

  文爭武鬥,他們家……還真熱鬧。

  不過,不用煩惱得太早,一轉頭,三個大女生還在為兩對老人家煩惱,他們又笑嘻嘻上街買菜去了。

  教訓告訴我們,老人囝仔性。

  不管了!

  「我要出去,晚上不回來吃飯嘍。」

  工作進度告一段落,趁白金銀行通知還沒來之前,約個小會。

  史密斯太太嗅到不同以往的味道,馬上追了出來。

  她略施脂粉的臉蛋,光潔的額頭煥發著聰慧沉著的氣質,黑底碎花小可愛,腰繫緞帶長裙,風姿綽約,分明是要約會的裝扮。

  「太太……」

  梁菱光雙掌合十,求饒著,「拜託啦,別再喊我太太了,我對我爸很難交代耶。」好不容易才把迷糊仗打完,這史密斯都不知道人家的艱難在哪,要是讓疑心病已經夠重的爸媽拷問起來,會出人命的耶。

  她是鴕鳥,在國外的事情並不想讓父母知道,那秘密,她想自己守著。

  「太太要去哪?」史密斯太太堅持不為所動,憋著的臉像極了白雪公主家的後母。

  梁菱光對天長歎。「我男朋友要來接我,我們要出去。」

  「妳有男朋友?」她尖叫,整個被地心引力直往下拉的臉,簡直可比沙皮狗了。

  這也難怪,她住進來那麼多天梁菱光幾乎是整天窩在房間裡,就算吃飯時間也只出來個半小時,吞飯順便瞄電視,再多一點,滿天星斗的晚上,被梁老爹抓出來陪他喝茶乘涼。

  生活規律得跟他們這些歐巴桑一樣。

  約會,聞所末聞。

  「我走了,回來再聊。」她看見從坡道而來的大房車,朝著史密斯太太搖搖手。

  一眼看見裡面開車的人,史密靳太太以老年人不可能有的速度遁回大門裡面。

  她的動作快得面對男朋友到來的梁菱光都沒發覺。

  兩人快樂的親親臉頰,這是梁菱光最大的讓步,關上車門的她不忘要跟史密斯太太揮別……

  「史……」咦,狼咧?

  「妳叫誰?」

  「沒事。」動作好快啊。「我們走吧!」

  「妳想去哪?」東方學宇沒有起疑。

  「除了這片海芋田哪裡都可以,我想看閃爍的霓虹,嘗嘗人氣。」山上什麼都好,就是缺乏現代化能滿足感官的刺激品。

  「慾求不滿嗎?去開房間,我保證可以滿足妳空虛的所有需求!」跟一個對他男性氣概全無興趣的女生交往要不是別有目的,他真忍耐不下去。

  但是,耗了三年,什麼動靜都沒有,該不該跟司譽報告斷了這條線?

  「少來!」包包用力的朝他的肩膀打下去,很哥兒們的笑鬧。「我要去吃好料的。」

  「妳真敢說,我要去向梁媽媽告狀,說妳嫌棄她做的飯,居然想串通我背叛她的料理。」說也奇怪,他承認的確受她吸引,一步一步的陷下去,陷在愛情跟權力的泥沼裡,取捨困難。

  「你很狗腿喔,我請客,你去不去?」

  「哦,什麼好康的?」錯綜複雜的看著梁菱光一無所覺的姣好臉蛋,他咬咬牙把浮動的情緒壓制下去。

  想不到他東方學宇也有過一天算一天的想法,大哥安排他來接近她,看中的就是他的花心吧。

  以前,他身邊圍繞的女人只想從他身上撈好處,抄捷徑,要她們去工作,下輩子投胎再說吧,可是她很不同,從來不佔他便宜,偶爾他真想大喊:盡量佔我便宜吧!

  偏偏,她分得很清楚,這次他請客的話,下次絕對換她。

  「預先慶祝我拿到敦煌集團的Case,我請你吃日本料理。」

  「為什麼是日本料理?」他只是隨便問。

  「安慰你想家的思鄉情懷啊。」

  就是這樣,這樣的女人,怎能不愛,怎能叫人不動情?

  「敦煌?沒聽過。」他可是自視甚高,不在世界排名上的企業他不屑一顧。

  「我也沒聽過,聽說在上海起家,做事低調,也不知道什麼來路,背後有很多高知名度的集團挹注資金,靠山很硬。」這幾天聽出版社大姊電話,像撿到金鴨蛋似的,也不知道她從哪裡搜集來的資料,簡直可以當情報販子去了。

  「你知道我們家只跟郵局往來,銀行根本是拒絕往來戶。」她那兩個寶貝爹娘啊。

  「妳不會看上人家的高階主管了吧?」

  「胡說!懸疑的是他們的總裁也跟你同樣複姓東方呢。」

  亞洲人不時興複姓,倒是陳林李蔡滿街都是。

  偏偏她跟這兩個字牽扯不清,不管在國外、在台灣都脫離不了關係,原因在哪裡呢?

  「這麼巧合?」他不動聲色。

  「是啊,人生無處不巧合。」她還不曉得身邊的東方學宇已經把念頭動到別處去了,至於是哪,那是她怎麼都想不到的地方。

  沒有錯,東方學宇,東方狂也的二哥。

  被梁菱光的單車輾過腳,那是他接近梁菱光的手段之一。

  其間他也製造過好幾次邂逅機會,不管是幫她撿手帕,幫她修理那個叫瑪格的千金女,可是,她總是禮貌的道謝,或者擦身過去,把他當作不認識的路人甲。

  刻意的心機從開始到轉折,從被動到自動,獵人反而自投羅網。

  那是後來了。

  他追她,追到飛機上。

  梁菱光束裝返台,他把位置劃在她身邊,這樣的近水樓台總算得到她的注意。

  這才打開話匣。

  半年前他乾脆搬來台灣,在農學社後面租了飯店。

  他刻意展現自己的優點。

  大哥叫他監視、盯著她,而他到後來卻想用心的當她專職的男友。

  這算什麼?

  剃了半個頭的任務,他能抽腿嗎?

  根本是不能的!

  眷戀的嗅著她的髮香,他溫柔的聲音叫她有著片刻的恍惚。

  怎麼,她又作夢了嗎?

  魂歸來兮,他可能來入她的夢嗎?

  沒有,從來不曾,就如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對她,他始終冷酷。

  捨不得她的軟玉溫香,執起她的小手到嘴邊輕吻,只有一盞小燈的房間裡藏著一道黑影。

  東方狂也全身黑色系無聲的坐在床沿上,炯炯的眼神凝視睡得像天使一樣的梁菱光。

  他放縱的咬舔她軟膩的耳垂,撫摸她馨香溫暖的身子,他的慾望一發不可收拾。

  但是,他很快的抑住自己的慾望,扯過旁邊的毯子將她密密包了個紮實。

  那溫馨被守護的感覺是錯覺嗎?

  梁菱光從迷濛模糊的意識裡翻醒了過來。

  她被不知名的人箍著。

  「你--」

  天吶,她被綁架了!

  「救命!殺人……失火啦!」

  根據她向來運氣不大好的經驗談,遇到突發狀況喊救命、殺人肯定讓附近聽到的人躲得更遠,要是喊失火了可不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就會趕快撥電話叫消防隊或警察局,最後還會來發聲地點探頭看看,獲救率大得多。

  「噓,是我。」女人的尖叫聲就跟突然掉進養蜂場一樣的可怕。

  「救--」她還叫。

  「安靜,看看我是誰。」

  「我管你是誰!」三更半夜摸進閨女房間,恁祖媽就是要叫得大家都知道。

  唉,這女人!

  想說不動聲色把她帶走,看起來困難度增加太多了。

  在她光亮的額頭彈了響指,趁她發呆的那半秒鐘,將紅唇封緘。

  梁菱光不叫了……暫時也叫不出來,因為東方狂也猛然加深的糾纏讓她心有所感,她慢慢闔上眼,眼淚竟然掉了下來。

  愛,是一種直覺。

  當妳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專屬於對方的習慣、小動作妳都會銘記在心,時時溫習、刻刻回憶。

  梁菱光記得東方狂也的吻,記得他吻她的方式,記得他的好,也記得他的壞……更永遠記得他是怎麼離開的。

  她用力的推開他,然後拚命的抹嘴唇,好像這樣就能把印在櫻唇上還有口齒裡的感覺抹掉!

  「你這個混蛋加三級的……你不是……你是白金銀行的那個總裁?」面對面,被輕薄後才看清對方的臉是不是虧大了。

  「都是我。」他淡淡的說,眼睛卻扣住這張久違的臉蛋。

  「什麼意思?」她鎖眉。

  「我以後會跟妳解釋的,現在,跟我走。」

  「不要!」她隱約知道了什麼,抹掉喜極而泣的眼淚後,女生彆扭的心態卻不肯這麼輕易的饒過他。

  「妳乖,現在不走,不只妳會被我連累,妳的家人也都要遭殃。」要不是臨時接到史密斯太太的急電他還不想這麼早曝光。

  他知道東方司譽和東方學宇的為人,對他們來說斬草除根,絕對是黑社會的生存守則。

  他們在梁菱光身邊布線這麼多年,為的就是懷疑他沒有那麼容易死掉。

  可見,他們對他的執著。

  那天的偶遇,是意外,一場叫他回味、美麗的意外。

  知道她常常為了工作三餐不定時,他衝動的打了電話給這些年來沒辦法跟在他身邊的小鬍子。

  接到他的電話的忠僕馬上遞出辭單給現在的老闆,二話不說叫史密斯太太也辭了頭路,要照顧他們的菱光太太去。

  意外的相遇,意外的舉動,竟然也牽扯出他以為可以息事寧人的過去。

  他錯得離譜,以為整了型、改了聲音,低調生活,不出來見她,就可以保障她的安全。

  息事寧人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他的家人始終對她虎視眈眈,誰也沒放過。

  「你要我去哪?」

  「安全的地方。」他打開梁菱光的衣櫃,從裡面拉出外出服和舒服的休閒褲,

  要她換上。

  「我在家裡很安全,我不會跟你去哪裡的!」

  「妳非要跟我去不可,他們……我大哥知道我沒死,派來的殺手已經在路上了。」本來絕口不提的,卻有人逼得他非解釋不可。

  他知道自己要是還惜字如金,事情會很難善了的。

  「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別忘記我們很早就離婚了!」他身上那麼巨大的變化,她卻絲毫不知道,他以為什麼都不讓她明白是為她好嗎?屁!

  她發誓要恨他的!

  「是。」東方狂也不否認,他在詐死之前就把寫好的離婚協議書寄給她,她也蓋章簽字,離婚生效。

  「但我大哥們不會這麼想,他們知道妳愛我,盯著妳就能引我這條蛇出洞。」

  「你說什麼……」她已經被東方狂也的出現還有說法弄得七葷八素。這男人有夠厚臉皮的,誰……愛他啊!

  「妳沒有聯想起來嗎?東方學宇是我二哥。」

  梁菱光咬著唇,眼底漂浮過許多錯綜複雜的情緒,然後,融會貫通,穿絲貫縷,她明白了所有的細節。

  「把頭轉過去。」她輕聲。

  雖然不是很願意,東方狂也還是依照她的要求背對著她,聽著她窸窣換衣服的聲響。

  她就著身上穿著睡的小可愛,再把他剛剛拉下來的無袖衫搭上去,穿長褲,「要帶錢嗎?」

  「不用。」

  「我們走吧!」

  東方狂也回過頭正好看見她把長髮綁成一條堅固的辮子。

  「我來。」他想到什麼,動手接過緞帶。

  他從來沒有為她做過任何體貼的瑣事。

  他終於知道自己是個多麼糟糕的男人了!

  「好了。」

  梁菱光看著那丑不拉嘰的蝴蝶,沒吭聲,把辮子往後甩,臨走之前她最後問了東方狂也一件事。

  「你剛剛說東方學宇是你的誰?」

  「二哥。」

  也難怪了,她跟東方那交易婚禮裡並沒有看見他上面的兩個哥哥,粗心的她也打定主意不過問他們家所有的一切,這才造成別人的有機可趁,她真是大豬頭啊!

  隨著東方狂也矯若游龍的步伐,梁菱光在月光相陪的暗夜走出自家大門。

  她相信小鬍子跟史密斯都是他派來的,她的出走,這兩個間諜會給她阿爸跟阿母很好的理由的。

  不用她費心。

  看著東方狂也步履安穩,握住她的手溫暖有力,梁菱光茫茫的看著被掌握住的手,確定了一件很悲哀的事實,即便東方狂也不愛她,可是只要這樣握著她的手,天涯海角她都願意跟隨。

  他們在空屋待不到一天。

  石斛也在。

  以前,她總是光明正大的跟著東方狂也,他詐死後,她也跟著沉到暗處。

  鳶的死改變了很多人。

  房子在市區,隔壁是刑事局。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素來,很多人崇信這條鐵則。

  房子裡的存糧多得夠一整個城市的人逃難用,顯然,東方狂也早就做好迎戰的準備。

  沒有太多敘別的時間,聞風而來的殺手膽大包天,半夜時分,從高樓吊著繩索弄破窗戶闖進屋內,幢幢黑影,來了不少人。

  投鼠忌器,不管東方學宇傳回來的消息正不正確,東方司譽顯然還是很當自己的小弟是眼中那根刺的。

  石斛俐落的身手打發了幾個人,剩下的讓東方狂也打包。

  「他們都死了嗎?」被吩咐不要出來礙事的梁菱光看到起碼有五、六個人橫躺在地板上,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她幾乎要軟腳。

  「妳放心,他們只是中了麻醉槍,幾個鐘頭就會醒,至於石斛……就讓她發洩吧,她忍了很久。」

  以暴制暴或許不是好方法,但是,事到臨頭,以暴制暴也是能讓事情盡快落幕的最好方法。

  「這裡被發現了,不安全,換地方吧!」一直站在窗口俯瞰的石斛開口,她冷酷的換彈匣,上膛。

  「一起走!」東方狂也知道。

  「不,我留守,你們爭取時間。」煙幕彈,讓對方分不清楚屋子裡頭到底還有沒有人。

  「妳自己要小心!」

  「知道!」

  這時,梁菱光穿過東方狂也身邊趨前握住石斛的手,果然,不愛被人碰觸的她手一僵、臉一臊,只瞠大眼睛瞪著她看。

  「如果壞人很多,千萬要逃好不好?」

  石斛撇開臉,硬著心情粗聲說:「快走,我可不是為了妳!」

  「嗯,要小心唷。」

  呿,又不是她的誰,囉囉唆唆!

  東方狂也把所有的槍彈都留下,只帶一把沙漠之鷹七型手槍。

  他們走後,石斛凝視窗外動靜的眼光溜回了始終按著槍桿的地方:那地方還殘留著一印子的暖意……

  月色溶溶。

  「我們不如躲到刑事局去吧,那裡都是警察可以保護我們。」不明白一出門就拉著她往前飛奔的東方狂也心裡打什麼算盤。

  「相信我,去那種地方不能解決問題的。」何況他還要把大蟲引出來。

  抓不到大蟲,這場辛苦就白費了。

  雖然不明白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梁菱光還是選擇相信。

  兩人離開人多車多的商業區,來到一座佔地寬闊的公園,在穿越的當中,白天提供遮蔭的綠樹一叢叢都變成了杯弓蛇影。

  他們還未能停下來喘口氣,發現公園附設的籃球場中,已經有一群看似凶神惡煞的混混在等著他們了。

  東方狂也抓著她的手轉頭就走。

  沒多久,第二批人也出現。

  總共有三批人,從四面八方吊兒郎當的踱過來,每個人的手上都帶凶器,球棒、武士刀、西瓜刀,鋸子,更少不了槍。

  梁菱光長這麼大沒見過這麼多的武器,親眼所見才曉得槍械泛襤不是報紙或電視上的名詞。

  「不要怕!」東方狂也護住她,兩人靠著樹幹尋求庇護。

  「我不怕!」不怕……才有鬼咧。

  東方狂也趁機在她額頭親了下,當然,他也很榮幸的得到梁菱光的白眼。

  「我很早就想這麼做了。」

  小姐不領情,先看看這是什麼時候好不好?她把他的臉擺正,對準那些來勢洶洶,沒安好心眼的煞星們。

  「你先擔心前面的吧!」他到底有沒有把這些人放在眼底啊?非常威赫的局勢,平常人大概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了。

  答案是沒有。

  東方狂也可是個扛霸子,他見過的流血場面會少嗎?硬底子的他當年誰敢來摸?要不是他自動退出江湖,絕對輪不到東方司譽坐上神龍座位。

  終於,往他們靠攏的圈子收攏到一定程度,停了。

  從許多人中間,緩慢的走出來一個全身上下雪白的男人。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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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0 00:57:54
第十章   

  一管煙蒂從半空掉落,掉進草坪裡,小小的微光隨之熄滅。

  「好久不見,我親愛的小弟。」大哥出面,陣仗非同凡響。

  「怎麼會好久不見,NHK裡都是你的新聞,鋒頭健得很。」

  大張旗鼓的攻城掠地,不知道日本警察廳怎麼想的,但是,他們絕對不可能不當回事,很久以來黑道與白道維持的平衡,這次大概會因為東方司譽的不知輕重需要重新洗牌了。

  「想不到你這麼注意我。」東方司譽有著東方家族特有的偉岸身材,只是那張白臉也像日本能劇的白面書生一樣,小鼻小眼睛,配上闊嘴,又偏執的偏好白慘慘的顏色,怎麼看都覺得詭異。

  「我在看你什麼時候進去吃牢飯。」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是啊,鳶也是你的兄弟,看你是怎麼對待他的。」

  「無毒不丈夫,他活該要死我也保不住他。」他言語冷酷。

  「現在,輪到我了?」

  「你在三年前就是死人了,我現在只是讓事實成真。」

  兄弟鬩牆。

  「廢話少說,你們全部給我上,我今天非把他剁成肉醬餵狗不可!」害他提心吊膽了好幾年,多年恩仇,這次要總結清。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話,不適用在他們身上。

  同父異母的小孩生下來就因為地位的不同有了心結,雖然東方狂也的母親是三房,卻最得東方鐵男的寵愛,次之是東方學宇,反倒是正妻最不受正視,上一代累積下的怨延燒到下一代,變成今日局面。

  要不是這麼複雜多變的家庭,他們或許有機會當一輩子兄弟。

  「要殺我,先看看你有沒有那種能耐!」一觸即發的氣氛,東方狂也眼如刀,手已然握住事先放在腰後的槍。

  他有想要保護守候的人,不可能再讓步。

  這時候--

  「大哥,你答應我要放過小菱的!」東方學宇從人群裡鑽出來。

  沒帶種的他本來打算躲在人堆裡等事情過去,但是要開打了,他可沒大哥的好心情,由他站的角度可以看到梁菱光被東方狂也護在後面,刀槍無眼的,他不想她受傷。

  「不過就是個女人,想要哪裡沒有?」兩個弟弟都愛上同一個女人,丟臉!

  「你說話不算話!」

  「笨蛋,以大局為重。」

  「我對你的江山沒有興趣,只是要你兌現你說過的話,你說幹掉老三以後我就可以接收她的。」

  「你追了三年,人家鳥你嗎?蠢蛋!」

  「你罵我?!」

  「我就是要罵你這顆豬頭,你想怎樣?」東方司譽對誰都大小聲習慣,他可沒把東方學宇放在眼底。

  在眾小弟面前受挫,東方學宇一肚子窩囊,畢竟屈服淫威太久,就算咬牙切齒,還是只能恨恨的往後退。

  當然,他往前那麼一站的時候梁菱光也把他看清楚了。

  在東方司譽的吆喝下,大批趕死隊就要往前衝,不過,有些地方不對了……什麼時候他們的外圍多了重重迭迭的人馬,而且個個穿西裝、打領帶,有的怕弄髒很貴的西裝回家被老婆K,西裝還寶貝的繫在腰上。

  「你有你的人,我也有我的人。」東方狂也冷言。

  稍微在神龍座混過,有那麼點資歷的嘍囉們慢慢看清楚,那些穿著可笑西裝的上班族們竟是以前各香堂的堂王,每個都以耍狠出名。

  這批人都歸東方狂也領導,如今漂白了,金盆洗手後安份的跟著他們心目中的老大在公司上班。

  雖然有時候還是有點不習慣,喊殺喊打那麼多年,但是安定是每個人都渴求的,他們已經不想再回腥風血雨的江湖裡去了。

  「你以為這些人就能對付得了我?」東方司譽擰起了三角眉。

  「那不然再加一點……怎樣?」東方狂也老神在在。

  「什麼意思?」

  「你不會看喔。」

  東方司譽猛然醒過來,在那些「從良」的堂主身後,更厚的人牆早就組裝完畢待命,安靜無聲的把整個公園團團圍住。

  像包了三層餡料的飯團。

  「是警察!」不知道誰喊了出來。

  沒錯,全部都是重裝備的飛虎隊。

  「東方狂也你竟然勾結條子!」東方司譽雙目皆眥,掏出槍對著東方狂也瘋狂掃射。

  他這一亂了手腳,那些小弟們也轟地作鳥獸散。

  條子耶,他們每個身上可都綁了不少案子,抓進去,會坐牢坐到死的!

  這座名叫「安寧」的公園,今晚非常的不安寧,槍炮隆隆,替閒來無事的升斗小市民增添不少刺激。

  東方狂也的人馬很知情識趣,他們沒逃,人高馬大的漢草很不搭軋的排排坐,遠離槍彈口,看戲的味道很濃啦。

  「你們這些人通通跟我回警局去!」

  公共場所滋事要全部帶走。

  「大人,我們是善良小百姓咧,我們出來賞月、把馬子不可以嗎?」大家異口同聲,也不知道打哪拿來早就準備好的烤肉架、無煙碳,以及比山還要高的燒肉,還正瀰漫著香味。

  奈A安捏?

  「這裡沒你的事,你辛苦了!」看似長官的人踱呀踱的過來,明明是想看東方狂也灰頭土臉的樣子,偏生不能如願。

  當然他也知道,要是做得過火,他佈局搜證,要抓東方司譽的多年計劃會付諸水流。

  他追了東方狂也許多年,沒想到最後卻因為他而破案。

  人算下如天算吶!

  就算意外收穫好了!幹警察的也要知道什麼是見好就收。

  「Yes  Sir!」服從是天職,飛虎隊員敬禮走人。

  「哈囉,我是ICPO國際刑警組織的班。」轉過頭,他自動向梁菱光做自我介紹。

  「你好。」驚弓之鳥的她還沒從剛剛的夢幻場面裡回來。

  「小姐受驚了。」

  梁菱光垂頭不語。

  她無心去聽那個ICPO又說了什麼,也充耳不聞東方狂也回應了什麼,她只看到烤肉架的煙裊裊的升了起來。

  半夜在公園烤肉,這些人……真是絕透了。

  晨霧流遠過屋前屋後的奼紫嫣紅,雞犬貓鼠都還在睡夢中。

  東方狂也安穩的把梁菱光送到家門口,開門聲驚動了梁家爸媽。

  梁家爸媽看到東方狂也的出現,先是錯愕,「先生,你來早了,我們還沒開店耶。」

  梁媽若有所思的扯了下老伴的手,梁爸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哦了好長的一聲。

  梁菱光捂著臉發暈,最不想讓他們碰頭的人今天全碰上了。

  她很累,實在不想在這時候解釋她跟東方的關係啊。

  「小菱,啊咧妳不是說去墾丁找靈感,這麼快就肥來了喔。」梁爸的眼睛亮晶晶的盯著東方狂也,很品頭論足的那種。

  ……原來,她去了墾丁。

  「阿爸,墾丁太熱。」

  突然,不輕不重的巴掌呼到梁菱光頭頂。「妳這孩子,青菜騙騙嘛好,我怎麼會生妳這樣的女兒?」

  啊,被打了!

  「阿爸!」

  「有話進來說。」

  她從小到大沒被打過。

  「你,也給我一起進來!」梁爸用手指勾著東方狂也,看起來他今天一個都不打算放過了。

  兩個老人家逕自進了房子。

  「我不會亂說話的,妳放心。」看她滿臉煩憂,愁眉不展,東方狂也心中不忍。

  「要是出了什麼事,都是你害的!」她捏緊粉拳,很想把他打到天邊去,再也不用說謊。

  知道她會反彈、會生氣,他都承受下來。

  「妳去睡,伯父跟伯母那邊交給我就可以了。」男子漢敢做敢當,而且經過整夜的奔波還有擔驚受怕,她是累壞了。

  「不必,爸媽是我的,我做的事,我自己會去說。」與其擔心事情不知道哪天會露出破綻,不如敞開來說吧。

  看起來也瞞不了了,只希望少挨些罵。

  梁菱光咬牙往前走,不再看他。

  東方狂也怎麼可能丟下她走開,跟著進了她的家門。

  接下來,東方狂也一口氣把他跟梁菱光認識的過去全都說了出來,攬了全部的責任。

  果然,他狠狠的挨了頓罵。

  他臉色始終鐵青,卻表現出勇於承擔的氣度。

  這點,很獲梁爸欣賞。

  「你這次來又是為了什麼?」單純的女兒遇上複雜的男人,當父親的人不能不問。

  「我要把她追回來!」

  她一覺睡醒,東方狂也竟然還在她家。

  看見他隨身攜帶的行李才發現,他是趁著她睡著的時間一口氣打包行李準備搬到她家來住。

  「我已經付了十年的房租。」被梁爸修理過的人不見退縮,也沒有變成落水狗,反而被接納的住進來,天理何在?

  小鬍子笑得闔不攏嘴,已經狗腿的把他的東西搬進去了。

  「我反對!」

  「反對無效。」梁白光涼涼搭了句。

  「什麼?!」梁菱光狂怒。

  「十年房租已經收了,恕不退費。」翻修老房子需要錢,蓋民宿要錢,好不容易財神爺上門,把錢往外推是不道德的。

  「梁白光,妳把錢吐出來!」

  「不好、不好,嘔吐傷腸胃。」她邊閃人,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梁菱光欲哭無淚。

  一雙臂膀扶住她。

  「都是你!」她咬著唇,很想狂咬他的模樣。

  「都是我。」他想被咬。

  「你混蛋!」

  「我混蛋。」

  「你去死!」

  「好,我去死。」

  這……簡直是對答如流。

  「你賴皮!」

  「我知道我錯了。」把她安置在椅子上,東方狂也半蹲,雙掌包裹著她的柔荑。

  她別過臉。

  「我請人畫了這個。」他仍舊看她。

  「什麼?」

  兩張嬰兒畫,一男一女。

  很眼熟。男的,是東方狂也,女的……是她。

  「你怎麼有我的照片?」還是滿週歲時光著半身的裸照,兩張巴掌大的油畫小像可愛極了。

  出國的時候她放在皮夾中當紀念。

  「我從妳的皮夾裡偷來的。」偷很久了。

  「我還以為被我弄丟了。」家賊難防。

  「我想把它們放在一起,妳跟我。」

  「不希罕!」她才不要,可是……他們真的好可愛。

  「我希罕。」他眼神真摯。

  「我恨你!」他到底在做什麼,以為這樣她就會原諒他在她心上製造的傷痕嗎?

  「我知道。」他點頭,脾氣好得不可思議,語氣堅定。

  那樣的溫柔比什麼都震撼人。

  冰山也會消融。

  何況她不是冰山,只是個被愛傷害的女人。

  三個月後東方司譽和東方學宇以相關條例法被引渡回日本,至於會接受怎樣的刑法,相信不會太輕的。

  報紙沸沸騰騰的又是一堆獨家。

  住在這裡的人對這類新聞沒有太大興趣。

  某天早晨。

  「小菱,我上班了,晚上我會回來吃飯。」每天開車上山、下山要花費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但有人樂此不疲,絲毫不覺得辛苦。

  經過三個月的努力,很遺憾,東方狂也始終沒搞定他曾經擁有的老婆。

  但是,他真的改變很多,只要出門,一定報備去哪,甚至什麼時間會回來,萬一公司有事也會打電話回來叫人轉告。

  他在修正他以前沒有做到的,而且打算持之以恆。

  「少主,請慢走!」小鬍子仍是忠心耿耿,將公事包遞給主子。

  他想要老婆出來送他上班的願望再度變成泡泡。

  至於他在意的那兩張嬰兒畫像,梁菱光收走後掛在她最重視的電腦桌前面,她雖然不說,東方狂也卻很滿意了。

  車子遠去,小鬍子轉身準備去做別的事……

  驚天巨響讓人全無心理準備的發生了,路的那端猛然冒出陣陣濃煙。

  小鬍子一顆心往外跳,那不是剛剛少主上班的方向嗎?

  「不好、不好了……太太,少主出事了!」

  其實就站在大廳的梁菱光也聽見那龐然聲響,不用小鬍子喊,她已經以驚人的速度往馬路上奔去。

  車子斜傾在路邊,車蓋冒著夾雜汽油的味道。

  「狂也,你在哪裡?」她心膽俱裂。

  「這裡。」有隻手從引擎蓋處伸出來。

  梁菱光連忙往車頭跑,瞧見了雙手油膩膩的東方狂也。

  「怎麼回事?你受傷了嗎?要不要緊?」她的擔心溢於言表,眼眶裡含著快要掉下來的眼淚,雙手往他身上直摸,生怕他有個萬一。

  「別緊張,我沒事,車子爆胎,引擎也點不順,就這樣而已。」大手撫上她冒汗的小臉。

  「你……嚇我。」她哽咽,語音發顫。

  她以為出事了。

  「放心,不會有事的,妳看,我這不是好好的。」知道她是在乎他的,雖然報銷一輛車子,但一點都不可惜。

  他感受到她的心意。

  她剛剛擔心得無法呼吸,只希望他能平安無事。

  她再也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了。

  「我愛妳!」

  咦,話不是從梁菱光嘴巴說出來的。

  東方狂也愛她。

  她眼淚掉得凶狠,流成蜿蜒小河。

  懸宕在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但是,是哪個王八蛋說這三個字會令女人開心的?

  看她的樣子又哭又笑,哪有半點美麗的笑容?他又說錯話了嗎?

  唉唉,東方大爺,這,叫喜極而泣啦!

  看起來不懂女人心的他還很有得吃苦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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