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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風箏]大野狼的陷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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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18:59 |倒序瀏覽 | x 1
大野狼的陷阱 作者:綠風箏

提到他宋東峻,可是幸樂村的頭號大帥哥,
但凡是女的,從三歲到九十九歲,看到他無一不是臉紅又心跳的,
就這個城市來的小妞當他是害蟲,老用帶著防備的眼神看他,
怕什麽?他是會把她給吃了嗎?
事實證明,她果然有先見之明,
因為看她明明是來悼念為理想拋妻棄女的亡父,卻嘴硬的不肯承認,
他突然覺得她可愛又令人心疼,
於是情難自禁的──
給她一個熊抱,馬上再來一記狼吻,
然後就是被痛揍成豬頭的下場,
不過,是男人,鎖定目標就不會輕言放棄,
所以為了把她留在山上,
他甚至偷走她車子的輪胎、水箱和電瓶……
說他卑鄙,哎哎哎,他只是成大事不拘小節而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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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19:33
楔子


  因為常年埋怨一個人所衍生的自我掙扎,和失去怨恨對象而不知所措—

  到底哪一個比較痛苦?

  簇新的銀灰色奧迪A41。8T,以著箭矢般的速度,一路從機場離開,往國道南下方向駛去。

  擋風玻璃後的凈秀絕色,在墨鏡的遮掩下,原該深沈得叫人瞧不出任何心思,卻在幾次無意識、反復噬啃飽滿唇瓣的自虐性動作裏,洩漏了擱藏在心裏的緊張、掙紮。

  她渾身緊繃,就像是一根被拉至極限的琴弦,只要稍加施力就會斷裂成兩半。然而盡管如此,驅使她往前的力量,依然強烈得叫她不由自主。

  沈靜尹心裏再清楚不過,打從她將座車駛向南下國道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背叛了自己、背叛了母親。

  但是,她就是無法說服自己不去。

  竟然死了……那總是把病人擺在第一位,不斷的在她生命裏每個重要階段,上演惡性循環缺席的父親,竟然死了!

  面對長期怨懟對象的忽然消失,沈靜尹孤冷的心沒有因此獲得解放,反倒被隨之而來的空前迷惘與痛苦,深深的糾纏。

  她不只一次的在心裏發出質問——

  怎麽可以就這樣一死了之?

  她還沒有當面質問他,為什麽要犧牲她無辜的童年,為什麽要犧牲她所剩無幾的家庭生活,身為始作俑者的父親,居然就這樣不負責任的死去。

  獨獨留下這無解的失落,像刺似的占領她的心。

  濕潤,惹紅墨鏡下的眼,沈靜尹得頑強的抵抗,才能不讓其泛濫成災。

  駛下國道,衛星導航系統接手她的何去何從。短暫的繁華後,車子徹底的遠離市區,直往偏僻的山區奔馳而去。

  途中,行動電話幾次霸道的響起,沈靜尹充耳不聞,近乎麻痺的放任尖銳鈴聲肆虐,而她就像是一具無感知的軀殼,機械性的朝唯一的目標前進。

  遠山層巒叠嶂,起伏綿延,路徑一度凹凸不平,崎嶇難行,征服的信念砥礪著她的前進,直到山坳村落裏,零星錯落的建築,從遙遠來到眼前,沈靜尹的目光落向前方不遠處的路旁小診所,苦澀也隨之揪占她的胸口。

  車子就停靠在略顯寒傖的小診所前的空地。拉起手煞車,她顫抖的打開車門,摘下鼻梁上的墨鏡。

  就是這裏—幸樂村。斑駁低矮的房舍、搖搖欲墜的診所看板、嘎吱作響的門扇……沈靜尹夢裏不知來過幾百回,每一次都是委屈不平的淚眼指控,渴望的回應卻始終不曾給予。

  她,從小就渴望父愛,卻一直是被父親遺棄的孩子,為了博取父親一丁點的關註,她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名傑出的醫生,就是要向父親證明,他的理想,她也可以做到。

  可就在她茁壯到足以獨當一面,信心滿滿的等著父親投以贊許目光的時候,他卻死了,這叫她情何以堪?

  她想要額手稱慶這殘忍的結果,但這一路上,心卻空洞得摸不著邊際,找不到棲息。雙眼木然的望著身前的小診所,心緒翻飛之余,愕然發現,那名為父親的形象,竟陷於撲朔迷離、無法具體的泥沼中。

  無形的力量驅使她上前推開那扇單薄的門—

  映入眼簾的是老舊的洗石地板、斑白的慘灰墻壁,她按下墻面上的開關,一盞搖搖垂吊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發出微弱的光線,就連四周用來遮掩墻面的衛教海報,都泛黃得厲害。

  不同於印象中的強烈刺鼻,彌漫在這裏的藥水味,是淡淡的,帶點寂寥的。

  拉開看診室的紗門,吱啞的聲響成了唯一的回應。

  局促的空間裏,看診的桌椅就這麽克難的擺放在裏頭,唯獨角落的簇新鐵櫃,是那麽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其中的藥品。

  眼前一度飛快的浮掠幾幕身影忙碌的畫面,是殘缺記憶中的爸爸,沈靜尹十分肯定。只是她不明白,難道就是為了維持這樣窘迫的醫療環境,所以她才被父親給遺棄了?

  隨著手指的逐一碰觸,蒼白的臉龐露出哀傷,她緊緊的閉上眼睛,試圖緩解雙眸傳來的灼熱。

  灰色的寂靜中,耳邊傳來清晰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當看診室的紗門再度發出吱啞聲響,她難忍激動情緒的回過身去。爸爸—

  熱情霎時灰飛煙滅。不是她渴望的臉孔,而是全然陌生的男人,糾皺眉宇的同時,也以著同樣意外的神情,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我看見診所裏有燈光,所以進來查看。」宋東峻用他低沈厚潤的嗓音解釋著自己的出現。

  強烈的失望,重重的打擊了沈靜尹,逼得原本就淚眼婆娑的她更是要喘不過氣來,郁悶的痛楚掐住她脆弱的呼吸,讓她的世界天旋地轉起來……

  還來不及發出求救,眼前驟然一黑。

  眸光一黯,「小心,撐著點!」箭步上前,宋東峻充滿力道的臂膀及時環抱住下墜的輕盈身軀。

  像是溺水的人,在黑暗中攀住唯一的浮木,他的衣服被她緊緊揪住。

  爸爸死了,她最愛的爸爸,同時也是她最不諒解的爸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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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0:07
第一章


  寬仁綜合醫院

  結束跨越長夜的值班工作,沈靜尹離開急診室後,並沒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而是搭上電梯,來到院長室。

  「早安,梅秘書,我母親上班了嗎?」

  沈靜尹有一頭微卷的波浪中長發,一雙得天獨厚、充滿靈氣的大眼睛,小巧的菱角嘴透著飽滿瑰麗的水澤,即便身上只是套著急診室醫生的制服,那不施脂粉、渾然天成的美麗,依然是如此的動人心魄。

  別說是男人,就連同樣身為女性的梅秘書,有時都不免因為貪看這張絕色麗容而恍惚。

  回過神,她趕緊起身,「早安,沈醫生,院長還沒有進辦公室。」斂去目光,藉以掩飾自己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恍惚。

  「我方便進去裏面等她嗎?」

  「當然。院長預計在十分鐘內會抵達。您先請進。」梅秘書領著她走入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要不要喝杯咖啡?」

  搖搖頭。「你忙吧,不用管我。」一夜沒睡,沈靜尹現在只想休息,並不期望精神被再次振興。

  「好的,如果有什麽需要,請隨時喊我一聲。」

  「嗯,謝謝你。」沈靜尹終於扯動嘴角,露出今天的第一抹淡笑。

  「寬仁」是爺爺一手創立的醫院,用的是曾祖父的名字,以茲紀念。

  獨生子的父親為了自己行醫天下的浪漫理想,從繼承醫院的責任裏逃開,可憐身為媳婦的母親,只得不負公公的期望,咬牙挺身接下院長的職務。

  將來這個棒子,勢必也會理所當然的交接到她手中。

  前提是,如果,她沒能替大家找一個,足以擔任起院長職務的夫婿的話。

  嘖,多令人窒息的如果!沈靜尹打從心裏的蔑斥。

  梅秘書離開後,她拉開辦公桌前那張氣派又昂貴的人體工學訂制皮椅,揀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將需要休息的腦袋枕上椅背,雙腳不甚莊重的蹺上前方的辦公桌,放肆的想要尋覓一段眠憩……幾分鐘也好,在母親來到,她面向她道聲再見之前。

  幾個小時後,她得代表母親出發到葡萄牙,參加即將在裏斯本召開的國際醫學會議,想要在飛機上好好休息這件事,對一向淺眠的她來說,一直都是天方夜譚。

  她知道,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就應該要把握現在,然而,不管她怎麽努力,一雙圓大的眼睛依然苦無睡意。

  「Damn!到底什麽時候我才能練就隨睡隨醒的好睡功?」沈靜尹對著空氣懊惱的嘀咕。

  突然,桌面下一截意外露出抽屜的紙張,攔截了她的註意,她縮回雙腿正坐起身,拉開抽屜。

  那是一封信,上頭的字跡厚實而潦草。

  彩映吾妻,靜尹吾女:

  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已不在人世……

  短短的幾句話,仿佛一株名為痛苦的藤蔓,惡劣的纏上沈靜尹,縛得她措手不及。

  雙手顫抖的緊抓住信紙,倉卒又狼狽的目光飛快的掃過所有內容,因為高度懷疑,她甚至反復再三確認,直到腦中所留下的訊息清晰得不容錯辨……

  死了!怎麽會?

  痛楚來得劇烈又狂猛,叫人喊不出一聲疼,偌大的眼睛充滿血絲,沈靜尹整個人足足僵硬了好幾分鐘,直到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你不是該準備出發到機場去了?」

  走進辦公室的蘇彩映,見到女兒的第一句話,沒有噓寒問暖或驚喜,而是一如往常般屏除所有情緒的冷淡口吻。

  望著母親高貴孤傲的身影,沈靜尹頓時被激怒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她揚起手中的信件,聲調微微顫抖。

  眉心皺擰,蘇彩映麗容瞬黯。

  靜定的凝視女兒臉上的憤怒,一會,抹去自己心裏的灰愁,筆直的走上前去,取過她手中的信,「那不重要。」

  三兩下就撕碎紙張,隨手往字紙簍扔去,冷漠而無情。

  「為什麽沒有告訴我?」沈靜尹的詢問裏,有著一時無法消化的情緒哽咽。

  「我並不認為需要告訴你。」

  「難道我不是你的女兒?」

  看了她一眼,「我以為這是再肯定不過的事實。」

  須臾,蘇彩映伸手將女兒摟進懷裏,低聲哄撫,「只是個不相幹的人的來信,我早該扔了的,那一點都不重要。乖,聽媽的話,忘了這些,回去整理整理,你該出發到機場去了。」

  母親的擁抱,讓心思紛亂無措的沈靜尹暫時被安撫了。

  然而下一秒,她還來不及沈溺於這份溫柔,母親已經用不容小覷的力道狠狠推開她,態度堅定的鞭策著她走回自己的方向,面對她一如既往的人生。

  連訴苦的機會都沒有,踉蹌後退三兩步後,沈靜尹忍不住回頭,「爸爸他……要怎麽辦?」

  面無表情。「不怎麽辦,我們還是會繼續這樣生活著,完全不會受他生或死的影響。乖,去把衣服換下,然後出發,希望葡萄牙的天氣會不錯。」

  話落,門毫不留情的掩上,斷絕了沈靜尹希冀的援助。

  總是這樣,冷漠,幾乎可以說是她感受最深的一種情緒了。

  拖著蹣跚的步伐,她的心情還陷在那封捎來死訊的信件裏。

  沈靜尹被迫假裝沒有這件事情—脫下醫生袍服,著手穿回黑白橫條紋的海軍風針織線衫,白色窄版短外套、長褲,以及黑白經典仕女鞋,恢復她無懈可擊的時尚裝扮,孤單的拎起行囊,驅車前往機場。

  她也想要和母親一樣的若無其事,可就在登機的前一秒鐘,幾乎輾平她胸口的激烈躁動,讓她再也無法平心靜氣的假裝沒有這回事。

  先是停止前進,下一秒,她無視那些催促,叛逆的選擇轉身離開。

  拋下遠在葡萄牙的醫學會議,沈靜尹心裏唯一所想的,就是要用她所能付諸行動的速度,直奔那個叫做幸樂村的窮鄉僻壤。

  沈靜尹緩緩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硬邦邦的病床上,滿室的黑暗僅靠著一盞微弱的老燈,在力圖抗爭。

  是一間勉強稱之為病房的獨立房間,老舊得過份,本該是雪白無瑕的墻面,斑駁脫落的油漆,顯得好不淒涼。

  支抵著沈重的自己,沈靜尹正坐起身,一件蓋在胸前的陌生男用風衣外套,順勢滑落。

  誰的?打哪來的?她沒有一點頭緒。

  只能用依然渾沌的腦袋,努力回想著昏迷前的一切……

  對!有個男人。

  因為她開啟的燈光,引來一個陌生男人的突然出現,身陷痛苦思緒的她,竟然將對方誤以為是爸爸!

  天啊,多荒謬的奢望,爸爸怎麽可能會出現?

  身為女兒的她,都已經被忽略這麽多年,況且,他都死了,而她腦袋裏居然還會存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真是傻氣得可憐。

  搖頭,沈靜尹嘲弄異想天開的自己,同時也對依然渴望父愛的自己感到無限的悲憐。

  她扯開身上的外套,慌張的下床想要馬上離開這裏。

  才踉蹌的套上鞋子,原以為已經消失的男人,竟然出現了……

  微亂的短發下,有兩道濃黑的眉,炯炯有神的眸子則顯得侵略性十足,英挺的鼻、充滿戲謔意味的唇,輔以稜角分明的下顎線條,拼湊出眼前充滿陽剛氣味的臉孔。

  他堵住病房的唯一出入口,姿態慵懶、饒富興味的瞅著神情慌張的沈靜尹,渾身散發的迫人氣勢,隨著他的步伐,無聲無息的朝她席卷而來。

  「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宋東峻扯動嘴角,勾勒出一抹惑人的弧度。

  他很高大,膚色黝亮的健碩身子,幾乎要撐破他身上的棉T,休閑短褲下的雙腳,大剌剌的站在這空間有限的簡陋病房,讓原本就窄小的空間更顯局促壓迫。

  微弱的燈光在他身上形成龐大的陰影,隨著他的走動,像一只巨大的野獸,不斷的朝她逼近。

  不發一語,沈靜尹帶著防備的看著他朝自己走來,緊繃的身體不自覺的往後退去,直到跌坐回病床上。

  他想做什麽?為什麽還不停下?

  蒼白的恐懼布滿她細致的瓜子臉,她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倘若這個男人有任何不禮貌的舉動,她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會讓他好過的!

  別以為她是嬌弱的女子,而忽略了她骨子裏的堅強靈魂。

  宋東峻的目光,瞬也不瞬的鎖定她。

  眸光靈透、鼻梁秀挺、唇若玫瑰、膚色潔皙,帶有卷度的中長發恣意的披散在肩膀上,柔軟而亮麗。

  不是沒有看見她眼裏的敵意,但他不以為忤,反而是贊許的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

  不錯,這漂亮的女人不是空有外貌,還知道什麽叫做危機意識!

  「你睡了好久。餓了吧?我帶了晚餐給你,來吃點東西。」說話的同時,他不忘高舉手中的餐盒,藉以增加可信度。

  單腳帥氣的勾來一張老舊的桌子,宋東峻徑自打開手中的保鮮盒,食物的香氣充斥整個空間。

  他看了始終處於高度防備的她一眼,沈靜尹果然馬上像刺猬似的,冷傲的別開臉。

  她的激烈反應,看在宋東峻眼裏,別有一番樂趣,讓他興起許久不曾有過的渴望親近。

  低頭一哂,「過來。」隨意的口吻,就像是在喚一頭豢養的動物那樣。

  沈靜尹遲遲沒有行動。

  她怎麽可能接受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給的東西?而且還是個居心叵測的男人。

  這不是順理成章的讓對方有機會對她下藥嗎?

  她只是暈眩昏厥,還不至於變成笨蛋,社會新聞上一樁樁血淋淋的教訓,她可不是一無所知。

  「不用了,謝謝。」她斷然拒絕對方的好意。

  她的拒絕,還真是一點都不婉轉。這個女人很冷淡,也很傲氣,明明氣質脫俗得像朵空谷幽蘭,卻又渾身長滿刺,十分矛盾。

  不過,這更引發他的興趣。

  偏僻的山野間,來了個這麽奇妙的美女,宋東峻感覺自己沈寂已久的玩興,正被她凜然的拘謹,強烈的挑起。

  「不用怕,東茜做的晚餐,雖然稱不上百分之百的美味,但還不至於拉肚子。還是說,你怕我下毒?」閑涼揶揄的口吻,透露出他骨子裏的天生不羈。

  只是,他的幽默與調侃,顯然不受青睞,惹惱了沈靜尹。當下,她更是打定主意,誓死不接受他施舍的善意。

  「知道全球糧荒吧?不用急著體驗饑餓,等以後沒東西吃的時候,你不想饑餓都不行,所以,趁著現在還可以選擇,乖乖吃點東西吧!雖然你很輕盈,但是,我可不想扛著昏厥的女人在山上奔跑。」

  「我不餓。」這個拒絕的理由夠充足了吧?

  沈靜尹還沒來得及洋洋得意,不爭氣的肚子,偏偏在這種時候發出叫人尷尬的咕嚕聲響。

  這種自打嘴巴的反應,害她當場窘得滿臉通紅,簡直無地自容。

  笑吧!笑吧!笑死他算了。沈靜尹自暴自棄的想。

  原以為他會借機放肆的嘲笑,孰料,他只是專心著把食物從提袋裏拿出,對於她肚子發出的饑餓聲響是置若罔聞。

  ……她不懂他。

  前一秒還放肆得叫人吹胡子瞪眼,可下一秒,卻又寬容體貼起來。沈靜尹目光瞬也不瞬的予以鎖定,戒備,而且帶著審視的意味。

  「你是誰?」她單刀直入的問。

  「名字嗎?宋東峻。」他側過頭來,回答的同時不忘給她一抹意味深遠的笑,接著又回過頭去。

  將他的名字念誦一回,目光像是受到召喚,又再度落向他。

  沈靜尹心想,如果矍鑠的眸不那麽侵略,如果薄稜的唇少一點戲謔,如果可以用點什麽,來軟化他臉部線條所架構出的陽剛氣息,眼前這穿著棉、休閑短褲的男人,想必會更加迷人。

  毫無疑問,他是狂狷、年輕的,然而在荒野奔馬的狂傲本質中,沈靜尹仿佛又在凝視的瞳孔裏,找尋到一種超乎年齡的沈穩、渾圓與篤實。

  她看著他澈亮的黑色瞳孔,破天荒的感到情緒緊張得翻湧不歇……

  天啊!她該不會是對這個陌生男人產生異樣的感覺吧?

  「你的習慣是在第一次見面,就非要把人看透為止嗎?怎麽我渾身燥熱,覺得自己好像快被某人的眼神扒個精光。」

  他輕佻的揶揄笑語,果然惹惱了她,沈靜尹殺氣騰騰的目光,怒不可遏的瞪了他一眼。

  「下流!」

  然而在發現自己的怒火根本對他一點效用也沒有之後,她不得不悲壯的敗下陣來。赧怒的她連忙別開視線,並打從心裏的否認,自己的目光曾經如他所說的那樣逾矩。

  當然,她更不會蠢得不打自招,幾秒鐘前的思緒,隨著他輕佻的言語,一度跳出限制級的裸男畫面。畢竟像這種足以叫一個淑女顏面掃地的事情,她是抵死都不會認帳的。

  宋東峻感受到她並不是那麽友善,然而她不經意流露出的倔強卻很率直,就像個孩子似的,因為想要保護自己,所以刻意虛張聲勢。

  他不在意的撇起嘴角,「放心,我不是什麽通緝要犯,就算我是,真遇到了,你也只能認命。」

  他的論調讓沈靜尹又沒好氣的斜瞪他一眼。

  哎呀,美女的燃點似乎是特別的低,明明不過是一丁點的不起眼星火,都可以引發她心裏的燎原大火。

  好吧,為了不讓自己變成一具焦屍,宋東峻決定見好就收,暫時不挑戰極限。聽清楚,只有暫時喔!

  「快吃,我可不想又看到你昏倒。」他拿出筷子,以著不容拒絕的方式塞進她手中。

  一股毫無預警的電流螫痛了沈靜尹,她想忽視,可是刺麻麻的感覺卻遲遲甩不掉。

  危險,是他給她的感覺,很強烈。

  她遲遲沒有動筷子,無言的面容發愁的陷入沈思。

  「我去泡壺茶,這裏應該還有些茶葉才對。」宋東峻從容退開,慷慨的給了她一點隱私。

  果然,他的腳步聲一遠,糾緊的眉頭霍然松開,好像這短暫的共處一室,已經耗盡她所剩無幾的能量,她,岌岌可危。

  饑餓又再一次的提醒她。這一次,是透過疼痛。

  沈靜尹壓著痛點,目光瞪著眼前的食物,吃食的欲望在拉扯著她脆弱的神經。

  她吞咽了口中分泌異常的唾沫,不得不承認,雖然只是幾樣家常菜,卻在這種時候,推她陷入天人交戰的掙紮。

  「就一口,就嘗一口。」她壓抑的對自己這樣說。

  伸出筷子,夾取牛蒡絲,小心翼翼的送進嘴巴。

  幾秒鐘後,超乎她所可以抵擋的食欲,鋪天蓋地的朝她席卷而來。

  就算下一秒就得死,她沈靜尹也絕對不要選擇當一個餓死鬼!

  棄守了理智的城池,端起白飯,她決定坦然面對饑腸轆轆的自己,不再誓死作對。

  躲在門後的宋東峻看透她的掙紮,要不是拚了命的忍住,只怕他會被這個女人的倔強給逼出一場毀及個人形象的滾地大笑。

  餓了就吃,這不是身為一個人類所擁有的本能嗎?真不懂她在抗拒什麽。

  等等,他做什麽要這樣在意她?就只因為她美?

  不,他記憶中見過的美女如雲,她絕對還不是最美的那一個,可是,她卻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完完全全的挑起他身為一個男人的狩獵本能,誘使他想要更近一步的親近她—

  激怒也行,逗弄也好,就算惹惱了她,仍舊是大大的滿足了他。

  天啊,他宋東峻什麽時候變得如此病態?難道是太久沒有一段穩定的感情,是以出現一個目標,他就陷入瘋狂?

  宋東峻搖搖頭,轉身乖乖的找尋茶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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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0:35
第二章

  沈靜尹真的餓了。

  一整大,她滴水末沾、粒米未進,前一晚又是急診室的值班待命,能磺被耗費的程度,可想而知,也難怪她現在意誌力薄弱得可憐,情緒敏感得過份。

  歸咎原岡,都是低血糖惹的禍。

  得出這樣篤定的結論後,心裏有著更堂而皇之的理由,她安慰自己乃是出於劇服現實的無奈,才接受了這份陌生人的晚餐。

  熱炒的蔬菜,別有一番豪邁的山野滋昧,燉煮的南瓜,熟爛中散發著濃郁的果香鮮甜。

  盡管饑餓,但她仍維持著優雅的用餐,張啟玫瑰色澤的唇瓣,細膩的品嘗每一道菜。

  說也奇怪,明明不是什麽頂級的食材,卻讓她欲罷不能,就連一向不愛吃的茄子,也都帶來前所未有的意外美味,改寫了沈靜尹的用餐習慣。

  饑餓被趕得消失無蹤,冰冷的身子,頓時暖了起來。

  才擱下碗筷,消失多時的宋東峻,稍嫌滑稽的拎著一只小茶壺走來,左手上握著兩枚小杯。

  「你是被幸運之神眷顧的。」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在櫃子裏找到去年的冠軍茶,完全沒有受潮。雖然我泡茶技術不好,但味道應該不會差太多。」

  清澈的茶水徐徐註人杯中,他將其中一只擱到她面前。「喝看看。」態度熟絡自然。

  沈靜尹自認不是個擅長察眼意、觀眉語的通靈魂竅,再者,習慣了這些年來的生活經驗所積攢的冷漠與防備,她不能明白眼前這叫宋東峻的男人,那種面對陌生人理所當然的熟絎,究竟是打哪來的?

  她又因為防備而陷入遲疑。

  「不差這杯茶。如果我真是壞人,你橫豎都是死,幹麽還跟自己過意不去?」他忍小住淵侃她的過份小心翼翼,繼而又說:「哎呀,你竟然沒有把菜吃完,要是被東茜知道,她會抓狂的。」

  無視於她的震懾,他拿她用過的筷子,一派理所當然的把餐盒裏剩下的殘羹榮肴,一掃而空。

  「你……」

  不是沒注意到她寫滿驚訝的眼光,若無其事的抿了抿唇上的湯汁,他不忘十分惡劣的故意問道:「咦,你說,我們這樣共享一雙筷子,算不算是種間接接吻?」

  頑皮的小男生,面塒喜歡的小女生,總是用欺負跟逗弄,來換取對方的註意,卻每每喬巧成拙的惹哭對方。

  宋東峻忙著擊潰她嚴肅的面具,卻忽略——此刻的他,就像是頑皮的小男生。

  聽聞他的大膽言論,轟地一陣熱氣來襲,為他挑釁所惱的沈靜尹,白皙的臉龐頓時被紅潮喬噬,「無聊!」霍然起身就要離開。

  咱!宋東峻的手掌毫無預警的扣住她手腕,攔阻了她的離開。

  「放開我。」強硬的力道讓沈靜尹感到空前的不安,表情僵硬。

  「坐下。別浪費了茶,雖然是不起眼的幾片葉子,也是經過繁雜的手續,才鎖住這樣的絕頂滋味。人要惜福,才不會遭天打雷劈。當然,你想感恩我的好,我也絕對會大方接受。」

  沈靜尹掙扎著想要從他的箝制脫身,但是這個張狂放肆的男人太過強勢,真要蠻闖離開,她的勝算少得可憐。

  忍著不悅,她賭氣的端起杯子,仰頭一飲。

  宋東峻睨著她瀕臨爆發的怒火,徑自的拍起手來,拍得一屋子掌聲。

  斜瞪。真是個瘋瘋癲癲的男人!

  「飯我吃了,茶我喝了,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不過,不是現在。」

  因為太過緊張,她絆到了腳,明明狼狽的踉蹌了下,卻還要佯裝鎮定,「你想怎樣?」

  「我能怎樣?」宋東峻好笑的反問。

  雖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以發生很多的「怎樣」,但是,他宋東峻也不是不懂分寸。

  「……」她別開臉,憤怒,所以胸口不住的起伏僨叠。

  這個天殺的男人,就算是將他幹刀萬剮,都不足以消弭她現所在的怒火。

  看她一雙粉拳捏得青筋暴露,宋東峻知道不能再玩下去了。要不,真把人逼急了,倒黴的是自己。

  再者,他不想她走,這是第一次他這麽想要挽留一個人,一個女人。

  「時間很晚了,這種時候下山,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太危險。」

  「不勞你費心。我有車,怎麽來的自然就該怎麽走。」她企圖拿出壓倒性的氣勢,好當場否決他的挽留。

  「我知道。不過這坐的山路,比你想象的還要崎嶇復雜,現在天色又暗,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在這種時候逞強下山,會迷路的。」

  「迷路總比困在這裏好。」擰眉。

  「未必。」。宋東峻沒有繼續停留在去留的話題上,而是用諱莫如深的眼神望住她,「你不是遊客。」

  她的衣著光鮮亮麗,不管是百大企業辦公室裏的精英,還是身家豐厚的名嬡千金,穿這樣來山上度假,怎麽都說不過去,是以宋東峻第一時間排除了這可能。

  「那又怎樣?」誰會到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窮鄉僻壤來玩?至少,她沈靜尹就不是懷抱這種閑情逸致的人。

  「為什麽來幸樂村?」

  「犯不著告訴你。」

  「來找人?」看似平靜的面容,有著不容忽視的咄咄逼人。「誰?告訴我,幸樂村裏沒有我不認識的人。」

  「不關你的事。」悍然拒絕他的探詢。

  宋東峻陷人一陣沈默。

  偌大的幸樂村,她沒有留連山色美景,沒有走向熱鬧的景點。卻獨獨跑進寒倫的小診所。為什麽?難道她是……

  一抹異色飛快的掠過宋東峻眸底。

  就在沈靜尹以為自己的齜牙咧嘴,成功嚇阻了這個難纏的家夥,而暗自松口氣的同時,他投下一枚震撼彈,炸毀她的所有理智。

  「看來就是你了,沈醫生的女兒——沈靜尹。」矍鑠的目光分毫不移的註視著她。語氣,百分之百的肯定。

  「你……」啞然。脆弱的靈魂表情愕然.箝在腕上的熾烈溫度叫她無法掙脫。

  「訝異我怎麽知道?」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沈靜尹沒有搭腔,然而那雙滿布復雜心思的眼神,已經默認了一切。

  「你終於來了。盡管這結果是令人高興卻又叫人遺憾。」

  「……什麽意思?」她吶吶的問。

  「很簡單,遺憾你來晚了,但是很高興你來了。」一抹淡笑後,他雙手環胸,「喪禮已經在三天前圓滿落幕。沈醫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盡管走得倉卒,卻周全得連一點小事都沒讓我們幫上忙。儀式簡單莊嚴,幸樂村的每個人,不論老少,都很虔誠的送他最後一程。而你,來晚了。」

  結束了,原來一切早就結束了……

  那雙空靈的雙瞳閃過一抹哀愁,沈靜尹沒有躲開宋東峻質疑的眼光。

  「那很好,不是嗎?」她刻意仰高下顎,用佯裝自若的冷淡口吻,忽視心裏湧起的遺憾。

  她刻意的冷漠,刺眼得讓宋東峻直皺眉。

  爛演技!低劣的偽裝堅強!真那麽無所謂,剛剛閃過她眼裏的哀愁,是幹什麽來著的?

  「一點也不好,因為,讓沈醫生到死前都掛念的你,竟然來遲了。」

  宋東峻的話像一道電流刺痛沈靜尹的敏感神經。

  「你在責怪我?」拔尖嗓音。

  相較於她的尖銳,他顯得從容,「你該早點來的。」

  「夠了,我為什麽要早點來?就因為他的掛念?哼,誰希罕。」嗤之以鼻。沈靜尹強悍的背過身去。

  「你是他的女兒。」他指出無法改變的事實。

  「那不是我能選擇的,如果可以,我寧願我不是。所以,大可收起你的自以為是,因為我不是來關心他身後事的,我來,純粹是因為不甘心,僅此而已。」面色蒼白的沈靜尹口吻尖銳的強調。

  繞至她面前,宋東峻輕扯了嘴角,手指勾過她避開的臉龐,讓兩人不得不正視彼此的存在,而她就像是落入陷阱的小動物,無處可逃。

  「不甘心,你還是來了,不關心,你卻跑進屬於沈醫生的小診所,你還要繼續逞強下去嗎?省省吧,畢竟,你終究是來了,不是嗎?」

  啞口無言的瞠瞪著雙眸,沈靜尹點視著面前的男人。

  就這麽簡單的一段話,戳破了她的完美偽裝,害她擱藏在心裏的思父之情,竟然無預警的、赤裸裸的暴露出來。

  該死!她明明討厭他,可狹知他的死訊,她還是沒用的來了。

  惱怒的瞪了宋東峻一眼,她狠狠的推開他,腦中想的全是離開。

  奔出診所,單薄的門被甩得發出痛鳴,沈靜尹坐上駕駛座,啟動引擎,雙手操控著方向盤離去。

  「等等,沈靜尹!」宋東峻追了出來,他大膽的沖向車子前方,用身體攔住她的座車,阻止她的盛怒離去。

  「讓開——」她狠狠的按下喇叭,尖銳的威嚇車身前方的他。

  他們之間橫亙著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去他的掛念!如果父親當真掛念她,為什麽要讓她嘗盡被忽視的絕望?

  「宋東峻,你再不讓開,我就輾斃你。」她出育恐嚇。

  「那你就踩下油門。」宋東峻也是絲毫不退讓的說。

  雙方足足對峙有十來分鐘之久,沈靜尹感覺自己的耐心一點一滴的流失,不禁崩潰的怒捶面前的方向盤。

  夠了,真是夠了,她為什麽忍受這一些?!

  忍無可忍,她甩門下車,「你到底要怎樣?」質問著這個野蠻的男人。

  他並不是想要將她逼人絕境,絕對不是。

  宋東峻望進她受傷的靈魂,調整自己的口吻,「別走,拜托你,別走。」

  他拿出誠意,繼而對她如是勸說:「聽著,我無意激怒你,但是,可不可以聽我的勸告,別在這種時間下山。」

  山區的路況真的太婉蜒崎嶇,加上因為建設經費嚴重缺乏,應該指引方向的路燈在這窮鄉僻壤根本是不存在的東西,她此刻若是貿然下山那就意味著她將在黑暗中摸索歸途,為自己引來不可預測的危機。

  而他,說什麽都無法坐視不管,不管是為已故的沈醫生,還是之他自己。

  「沈……我可以喊你靜尹嗎?聽我說,靜尹,我們都冷靜下來,好不好?」

  「是你在逼我——」她噙著眼淚,控訴他可惡的行徑。

  「我道歉。」朱東峻誠懇的說。

  她捂住自己的嘴,脆弱的蹲下身去。

  宋東峻飛快的走向她的座車,熄火,拔走她的車鑰匙,然後回來拉起情緒不穩的她,護進自己的懷裏。

  她想哭,真的想,可是,自尊心不允許。

  「到我家去,你需要好好休息,平靜的睡上一覺,等我明天確認過你的狀況,我會把車鑰匙交還給你,屆時你不想走,我都會趕你。」

  啥?去他家……荒山野嶺、孤男寡女的。

  「我不要——」

  他一眼看穿她的顧忌,「我在這附近經營民宿,就算你想爬上我的床,我妹妹東茜也會攔住你的。」

  不是他宋東峻臭屁,放眼全臺灣乃至五大洲,多得是女人想要爬上他的床,這個沈靜尹實在沒必要防賊似的防範著他。

  真要說起來,該怕的人是他,她湊什熱鬧?

  「誰要爬上你的床,無聊!」沈靜尹真是受不了他的自大。

  他抹開笑容,「那就好,走。」

  「走?我的車子……」

  「放在這裏不會掉的。難得來到山上,別太依賴這些交通工具,大不了走不動了,我背你。」

  「誰希罕。」

  「不希罕就走,還楞著做什麽?」

  敵不過他的挑釁,她踩著高跟鞋,懷著媲美壯士斷腕的心情跟上他的步伐。

  原來,她是沈醫生那個繼承他農缽的獨生女!那個早在幾百年前,他就耳聞的女孩。

  就跟沈醫生所說的一樣,她長得脫俗動人,是男人都會傾心的絕色,而她的執拗,甚至讓他依稀可以從中看到沈醫生對事情堅持的影子。

  只不過沈醫生沒說過,他的女兒像朵嬌悍的玫瑰,一個不小心,可是會被她刺得滿身傷啊!

  遇見她,讓術東峻的心情一片太好,他想,倘若天上的沈醫生知道她來了,定可以了無遺憾了吧!

  宋東峻回頭一笑,贊許的拉過她的手。

  「給你一點獎賞,喏,手牽手。」

  麗容一僵。牽手?她早在八百年前就不跟任何人有肢體上的親近。末料,她還沒來得及拒絕,宋東峻已經徑自握住她。

  「快放開!」甩不開。

  無視於她的抗議,他拉住她,杜絕她再一次離開的可能。

  唷,不錯,這手又軟又嫩,要是主人的脾氣好一點,一切就更完美了。

  相較於他的好心情,沈靜尹見鬼似的瞪著兩人交握的雙手。

  明明半個月前,她才做過年度健康檢查,為什麽只是牽個手,就能讓她覺得胸悶:心律不整?

  是太久沒有跟人接近嗎?為什麽他的手暖得叫人舍不得甩開?不可能,她不可能對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產生這種依賴的心情……

  「對幸樂村的人來說,他簡直是個大聖人吧?」她突然問。

  停下步伐,「你是說,沈醫生?」

  「可不就是他。放棄應該是他責任的大醫院,拋下妻女,像個苦行僧似的跑到這荒山野嶺,用他的醫術征服這裏的人心。我真納悶,你們怎麽沒想過替他建廟祭祀,好對他那媲美現代史懷哲的高尚情操歌功頌德一番?」她口吻不無嘲諷的說。

  「你恨他?」沒有責怪,而是單純的詢問。

  「我當然恨他,因為他的自私,犧牲了我的童年。奪取了我該有的快樂時光,即便窮盡畢生,我也會不遺余力的記著這一切。」

  無法諒解的情緒,一針一線的織進她的哀傷。沈靜尹深受愛與恨的極端情感煎熬,苦苦無法自拔。

  宋東峻凝視著她,感到心疼,皺眉。「沈靜尹,告訴我,怎麽樣做才能抹去你心裏對沈醫生的不諒解?」

  「抹去?」先是詫異的揚高聲調,下一秒,她冷漠的說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孤傲的別開臉。

  「那太好了。因為,我也沒有同情心泛濫的毛病。」

  他扯過一抹淡笑,繼而苦口婆心的表示,「沈靜尹,無法原諒別人,也就是不放過自己,那種負面情緒的殺傷力太強,實在不適合被你這樣年輕的女孩所擁有。在你的心被占領之前,告訴我,怎麽樣做,才能讓你不再繼續怨懟你的父親?」誠懇的問。

  等等,他現在到底想怎麽樣?扮演完一個可惡至極的輕佻份子後,又妄想要扮演渡化人心的佛陀信徒了嗎?

  她痛恨這個男人,痛恨他身上所散發的光明!

  站在米東峻面前,沈靜尹感覺自己好像成了個要不到糖吃的可笑之人,這讓她打從心裏覺得不舒服。

  憑什麽用那種救世主的口吻來對她說話?他又不是她,怎麽能夠理解她心裏的傷?

  他又是憑什麽如此自信,竟然妄想摘除長年寄生在她心裏的負面情緒?他何德何能!

  「虛偽份子!」低咒之後,她毫不猶豫且極其蠻橫捶打起身旁的男人。

  沈靜尹知道這樣的自己很幼稚、很不理智,可是,沸騰的怒氣叫她無法控制自己。

  明明揮出的每一拳,都是使盡力氣的全力攻擊,偏偏宋東峻喊都小喊一聲疼。

  甚至在她恣意的攻擊許久後,不惱不怒的他竟然還張開手臂,毫無預警的一把抱住她。

  「聽著,打人是不理智的,但卻是可以促進身心健康的運動。不過,偶爾為之可以,萬一太頻繁,別說挨打的受不了,打人的也會內傷,知道嗎?」

  「放屁!」對他的從容感到氣結。

  她惱怒的模樣叫他忍不住發出輕笑,「欸,淑女不應該說粗話的。沈醫生沒有說過你的脾氣是這麽壞。不過,我喜歡你可愛的粗魯。」

  他喜歡她。當這個想法再清皙小過的出現在心裏後,宋東峻選擇不否認它,而是欣然的接受事實。

  他喜歡這個脾氣像刺婿,渴望被愛卻又不肯說出口的小女人,在碰面不到二十四小時之內。

  話落,他低頭在她銜著怒火的唇上,啄了一口。

  被熊抱又被竊香的沈靜尹,瞠目結舌,宛若遭到雷殛。

  下一秒,怒火燎原,全力反擊!

  ***

  「哥?」

  LAVIE民宿的櫃臺前,正在確認訂房數據的宋東茜,難掩吃驚的看著從屋外走來的大哥,眼中寫滿不可置信的震驚。

  怎麽會這樣?出門前還帥得掉渣的大哥,才兒個幾個小時過去,回來竟然成了這等狼狽樣。

  瞧,落在俊帥臉頰上的金龍五爪,火辣辣的嚇人,就連那不知迷惑多少女孩的性感饜角,都微微的腫起……大事件,這絕對是幸樂村世的大事件。

  顧不得許多,宋東茜急忙撇下手邊的工作,快步的迎上前去。

  「發生什麽事情了?」

  「別緊張,沒什麽事。」第一時間避開妹妹的碰觸,盡管宋東峻努力露出無害的笑容,但發麻的臉頰還是讓他瀟灑度大減。

  嘖,黑心的女人,竟然攻擊他的臉!難道她不知道,他宋東峻行走江湖不靠別的,就是靠這張帥氣無敵的臉?這下沒臉出去見人了。

  踢到鐵板的宋東峻,簡直悶到要窒息。

  好,他承認,他太得意忘形了,不該才剛認識人家,就做出偷香的下流舉動,難怪會挨揍,可是,當時他真的是情不自禁啊!

  瞅著大哥的狼狽,米東茜瞇起眼睛,探目測粗估。掌印修長,掌幅偏小,一看就是女生的手。

  「被誰打了?幸樂村什麽時候有女人舍得打你了?」

  不是她自誇,她這個老哥絕塒是幸樂村的頭號女性殺手。

  不論老少,從沒有不沈淪在他褲管底下的,通常只有女人為他爭風吃醋的份,絕對不會有誰舍得打他。

  難得大帥哥今天吃鱉,宋東茜超想知道動手的是何方神聖。

  不是沒看見妹妹的幸災樂禍,宋東峻悻悻然一嘆,才正要開口解釋原委,始終站在門外不肯踏進民宿的沈靜尹,神惰冷傲的走進門內,搶先發言。

  「是我打的。」

  「啥?」驚嘆之余,循聲看去,宋東茜這才註意到,大哥並不是一個人,尾隨他回來的,還有一名端麗秀致的年輕女子。

  飛快的看了對方幾眼,她快速的歸納一個大概。

  外地人,素白著一張瓜子臉,卻美得叫人屏息,氣質不染俗塵,好得不像是人類,倒像是跑錯地方的精靈。

  但,就算是仙女下凡,也不能仗著自己美麗,就隨手打人吧?而且打的還是全幸樂村女人心目中,無敵帥氣的朱東峻。

  忍不住又多看幾眼,宋東茜馬上推翻前論。

  不對,這女孩個頭嬌小,人又秀氣得緊,怎麽看都看不出她有這等驚人身手。再者,別說是男人,對方恐怕連她宋東茜都打不過,是要怎麽單槍匹馬的打上她大哥的臉?

  「你說,是你打我大哥的?」狐疑。

  「對。」坦言不諱。

  「為什麽?」

  還能是為什麽,當然他活該。

  膽敢偷襲她,要不是車鑰匙被他扣住,只怕她早駕著車,當場輾斃這個可惡的男人,哪還容得了他在眼前出現。

  「問他自己幹了什麽好事。」余怒未消的沈靜尹掃去一抹冷睨。

  唔唔,美女火氣很大。「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面對自己的傷,宋東峻不想多有著墨。他總不能對妹妹供出,是他偷吻了人家吧?一切只能怪他一時忘情兼低估了沈靜尹的脾氣。

  「沒事沒事,誤會一場。小茜,你先帶靜尹上樓,她累了,讓她好好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靜尹?」宋東茜敏感的挑起眉。

  不是個初來乍到的外來客嗎?大哥就這麽直呼人家的名字?其心可議。

  「可不可以說清楚一點,她是誰?」宋東茜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氣勢。

  「沈靜尹。」輕描淡寫。

  「我、不、認、識、她。」好奇心得不到滿足的她,每個字都說得擲地有聲。

  「靜尹今天才剛到山上來。」

  「那你為什麽靜尹、靜尹的喊個沒完?她不是客人嗎?哥,你這樣直呼人家名字,太不禮貌了。」

  夠了,他還不夠糗是不是?

  多事的東茜就像個管家婆似的問個沒完沒了,生平第一次挨了女人打,也不給他一點時間療傷止痛。再不拿出大哥的威嚴,制止她一發不可收拾的好奇心,她真不當他是一回事了。

  臉一沈,用充滿警告的嗓音道:「東茜,時間很晚了,她需要休息,明天一早還要趕著下山去,不要妨礙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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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1:01
第三章

  唷,大哥竟然兇她,難不成是惱羞成怒?

  好、好、好,三更半夜的還是別捋虎須了,免得招來橫禍。為了性命,宋東茜只好暫且踩死自己的好奇心。

  偷偷覷了眼前的冰山美人一眼,她低頭竊笑。「這邊請。」

  不看宋東峻,沈靜尹凝著一臉刻意忽視,漠然的尾隨著宋東茜上樓。

  赤腳踩過檜木地板,溫潤的感覺從腳底板傳來,一點都沒有踩在家中進口磁磚時的冰冷感。

  當然,如果能把稍早發生在她和宋東峻之間的一切抹去,那就更完美了。沈靜尹稍感遺憾的想著。

  來到長廊的盡頭,宋東茜推開房門,「你今晚就睡這問。雖然坪數不大,不過卻是我們民宿夜景最好的一間房間,不急著休息的話。倒是可以在窗臺上欣賞一下遠離汙染的星空。」

  「謝謝。」

  「不客氣。如果,你真的想要好好感激我的話,我不介意聽聽你跟我大哥之間發生的意外。」狡黠的表示。

  面對宋東茜的揶揄,沈靜尹驀然一怔,一張臉毫無預警的染了羞紅。

  「騙人,如果她真的是沈醫生的女兒,為什麽沒有來參加他的喪禮?竟然讓沈伯伯走得這麽孤單,我不相信做人兒女的可以這麽無情。」

  「東茜,我們都不是當事人,很多事情不是一句有情、無情就可以解釋的,也許他們之間有什麽解不開的心結,又……」

  宋東峻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杵在廚房門口,咬著下唇,猶豫著自己該出現,還是該消失的沈靜尹。

  大哥突然的沈默,讓宋東茜敏銳的回過頭,看見滿臉尷尬的沈靜尹,她主動的漾起笑容,迎上前去。

  「有什麽事嗎?是不是還缺了什麽?」

  深吸一口氣,她佯裝鎮定,「請問,有礦泉水嗎?」

  「對小起,我竟然忘了替你準備茶水。對了,沈小姐,要不要嘗嘗看我們民宿獨家的青車茶?」

  站在妹妹身後的宋東峻,向她投來的目光太熱烈,沈靜尹得花上大半的精神去忽視,才能夠鎮定的站在這裏。

  「不用麻煩,請給我水就好。」要不是真的太渴,她一點都不想冒著可能撞見宋東峻的風險,下樓來。

  宋東茜不是笨蛋,對於彌漫在兩人間的暗潮洶湧,她可小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哎呀呀,神秘的劇情,真是叫人振奮。

  「請稍等一下。」

  才轉身,宋東茜還來不及碰觸冰箱上的門把,只見大哥已經搶先拿出一罐礦泉水,無視於她詢問的眼光,筆直的朝沈靜尹走去。

  沈靜尹在他接近的前一秒,機警的退開。

  「上樓。」高大的宋東峻,氣勢迫人。

  沒等她邁開步伐,他已經拉住她的手,將她往樓梯上帶去。

  「宋東峻,放開我!」不想惹來註意,她刻意壓低嗓音。

  無視於她的抗議,緊緊的握住她柔軟的手,直到抵達她房門外,他才將手中的水交給她。

  「好好休息。」然後親自向她叮嚀一句。

  「嗯。」手中的礦泉水是冰涼的,可她的胸口,卻梗著火苗。

  「別想跟我要道歉,我一點都不後悔吻你。」勾著嘴角,他稍嫌狂妄的聲明立場。

  「你……」她又被他的話惹惱心。

  目光來回的瀏覽過她的屑瓣,懷念著招來橫禍的短暫啄吻,那鮮艷欲滴的瑰麗色澤,惹得宋東峻體內氣血躁動。

  呵,臉紅了!看來,那過程鐵定非常精采。

  沈靜尹窘迫的避開宋東茜的打采,匆匆的越過她,躲進房間。

  這廂遠離女人的廚房裏,未東峻正打開冷凍庫的儲冰槽,忙著將碎冰塊打撈到掌上的毛巾上,好用它來冰敷臉頰的紅腫。

  「那位害羞的冰美人是哪裏來的?別說是你從南極探險擄來的。」賊不溜丟的宋東茜,不知何時的站在他身後,突然問。

  一時不察的宋東峻被狠狠的嚇了一跳,掌心一晃,好不容易撈聚的冰塊馬上散了滿地。他不豫的回頭瞪了妹妹一眼。

  「宋、東、茜!」咬牙切齒。

  「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她的衣著打扮活像是時尚雜誌裏走出來的模特兒,我想,應該沒有遊客會穿這樣上山度假吧?」

  「你的好奇心可不可以不要這麽蓬勃?吃了亢奮藥丸啦?」他受不了的薄斥。

  「要我別好奇,可以啊,告訴我她是誰?」

  「沈靜尹。」

  「然後呢?」好整以暇的問,氣她太美,也太拘謹,不像是遊客,倒像是誤闖森林的小白兔。」

  「小白兔不會有這種身手的。」宋東峻沒好氣的指著自己臉上的巴掌。

  「一定是你不對,不然人家不會打你。她看起來氣質高貴,像家教嚴謹的名嬡千金,你註意到她的鞋子了沒?那可是經典仕女鞋款款,沒有一點新臺幣是穿不起的。相較於她的完美,我說大哥你啊,素行不良,前科太多。」

  「宋東茜——」

  反了、反了。真是窩裏反了,他挨打,妹妹卻幫著外人來奚落他,真是家教失敗喔!

  「她到底是誰?」

  「沈醫生的女兒。」

  震驚,「啥,真的還是假的?」

  「貨真價實,我在診所遇到她的。」確定冰塊的數量後,宋東峻束起毛巾,然後湊上他紅腫的臉頰。

  嘶,真痛!要不是親身經歷,他怎麽也不敢相信那看起來明明需要被保護的小女人,有這樣可怕的攻擊力。

  看來,越是漂亮的女孩子,越是不好惹的狠角色。引以為監!

  真是要命的美麗!該死,想要吻她的念頭,超乎想象的強烈……

  兩人無言的交換了記暗潮洶湧的目光,各自領受了一番情緒後,沈靜尹落荒而逃。

  砰!當著他的面,她把門關上了。

  真可惜,沒有晚安吻。盯著眼前的門許久,宋東峻攬著滿腔的不滿足,悻悻然的下樓去。

  一門之隔的房間裏,直到聽見他遠去的腳步聲:心中懸著忐忑的沈靜尹這才終於松了口氣。

  太可怕了,宋東峻身上的危險氣息,太濃烈了。她甚至還可以感受到,他落在她唇上的熾烈溫度。

  ***

  公園的秋千上,有個紮著兩條辮子的五歲小女孩正坐在上頭。

  「準備好了嗎?」站在身後的男人輕輕的問。

  「好了。」她小手緊緊抓著兩邊的鋼鏈,粲然揚笑。

  「預備,開始——」男人輕輕的推著秋千。

  一股力量,推動秋千,帶動空氣的流動。小女孩的純真臉龐,被迎面而來的微風輕輕拂上。

  「還要再高一點嗎?」極有耐心的男人問。

  「要,要再高一點!」語氣裏充滿雀躍。

  男人眼中流露出寵溺,稍稍加強他手下的力道,秋千搖擺的幅度不斷的加大,風,變得強勁,吹散了小女孩略咯不停的笑聲。

  她不斷的喊,「爸比,快點,尹尹還要更高,尹尹想要飛上天空去!」

  「好,尹尹要抓緊嘍!」他慷慨的應允了女兒的要求。

  多甜蜜的畫面,多溫馨的父女親情!

  小女孩轉過頭來,帶著一張燦爛的笑容,就像是一張相片,瞬間定格在美麗的當下。

  以為會是永恆,卻意外的開始出現龜裂。

  裂縫撕毀了小女孩的笑容,也模糊了男人的身影,小女孩的笑聲,飛散在空氣裏,直到沈寂。

  「爸,別走——」

  一聲驚呼,讓原本躺在床上的沈靜尹觸電似的彈坐起來。她驚慌的喘息,瞪大的瞳孔透露出極度的恐懼。

  雙手壓在胸口,她緊緊的閉上眼睛,須臾,又重新張開。

  夢望的一切已然不復見,只剩下微弱的燈光,還有眼前陌生的環境。

  不見了,全都灰飛煙滅了,只剩下她一個人。

  五歲那年的公園與秋千,隨著父親的消失,終止她的歡笑,埋下負面的種子。

  她已經很久不曾回想起,卻在這樣的夜晚,再度夢見。

  呆坐在床上,糾皺雙眉,她曲起身子擁抱自己,怔然回想夢境裏的畫面,不完整的心再次碎裂一地。

  「爸爸……」壓抑不住情緒,她掩面低泣。

  不行,她還是沒辦法從容的假裝沒有這一回事。

  爸爸的死訊,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她消化不了這麽強大的愛與恨。

  無助的她,當場崩潰的痛哭一場,仿佛要透過這樣哭泣的儀式,才能化解她胸中沈重的痛。

  重新躺回床上,疲累已經到達肉體可以負荷的臨界點,精神卻不肯睡去。

  她睡不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翻來覆去,宋東茜對她喪禮缺席的指控,不只一次的刺進她心窩,讓她從心裏不斷流出因為無法諒解而積攢的惡臭膿血。

  這些年來,她連承認思念父親的勇氣都沒有。像她這樣如此一個臭皮囊,她不懂宋東峻,為什麽會對她說出可愛的形容字眼?

  紊亂紛至沓來,是這樣被拉扯到疲乏,直到意識漸漸昏沈……

  然而就在睡去的前一秒,民宿裏的電話聲跟腳步聲,幾乎同一時間開始作怪,幾乎要逼瘋輾轉難眠的她。

  她皺眉起身,豎起的耳朵卻只能隱隱約約的聽到像蜜蜂似的嗡嗡作響。

  她還來不及厘清究竟發生什麽事情,門外已經傳來宋東峻的聲音。

  「沈靜尹、沈靜尹,開一下門,我是宋東峻,有很緊急的事情想要請你幫忙。沈靜尹……」像一串綿叠的鼓聲,問不容發的密集落在門上。

  才大哭一場的沈靜尹,疲累得想要無視這一切,然而,急切的節奏卻無端敲得她心亂如麻。

  就在宋東峻不知道是第幾次呼喊她的名字時,沈靜尹不得不屈服的打開緊閉的門,露出蒼白的倦容、紅腫的雙瞳。

  見到她,宋東峻一把握住她的手,「跟我走,李爺爺的孫子小健發高燒,現在已經呈現半昏迷狀態,你快跟我到診所去。」就將她帶出房間。

  「我?為什麽?幸樂村難道沒有自己的醫生嗎?」

  他看著她,「曾經有,在你父親過世後,唯一的醫生也跟著消失。」

  他的話沒有激勵了她的前進,反倒驚醒沈靜尹,誘發了她心裏的痛。

  她在第一時間,掙開他的手,然後宛若驚弓之鳥,毫不遲疑的往反方向的房間疾步而去。

  「我不去,我不去。」她堅決的喃喃表態。

  「你不能不去。」宋東峻攔住她的退路。

  「為什麽?」她像被激怒的刺猬,質問著原因。

  從來沒有一天遺忘是幸樂村奪取了父親,霸占他所有的專註力,才害她成為一個被父親遺棄的孩子。

  若說,她有多怨爸爸,那麽她對幸樂村的排斥程度。絕對是加乘的,甚至更多。

  沈靜尹自認不是聖人,在她的人生字典裏,沒有以德報怨這種事情,她只知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所以對於幸樂村,她根本不想伸出援手。

  要她救人,而且還是救幸樂村的人,很抱歉,她辦不到。

  「沈靜尹,你是醫生,當你面前有個生命垂危的孩子,你怎麽能視而不見?」

  「我是醫生,但我並不是幸樂村的醫生,這不是我的職責所在。」

  「救人不正是醫生的天職嗎?」

  就是該死的天職,奪走她的父親,就是該死的天職,讓她一路走來嘗盡孤單,她對所謂的天職,嗤之以鼻。

  「原諒我缺乏天職的認知。」

  「沈靜尹,小健還那麽小,你怎麽忍心眼睜睜的看著他承受痛苦?」

  打斷他的說話,「那就送醫院。今天只是我湊巧在這裏,萬一沒有我,你們還是得想其它辦法,不是嗎?」沈靜尹理智卻也無情的指出現實。

  「但你明明人就在這裏啊!」

  他不想發火,但她裝了漿糊的腦袋,還真叫人很抓狂。

  「我不是那種會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的聖人醫生,別把我跟幸樂村的沈醫生混為一談。」轉身就要關上房門。

  宋東峻沖上前去,用身體擋住門,雙手緊緊拙住她的纖瘦肩膀,「現在不是鬧情緒的時候。聽著,沒有誰把你跟你父親混為一談,純粹是你具備了醫生的專業素養,而小健需要你。」

  「我說了,那不關我的事,我也愛莫能助,請放開我。」她怒瞪著他。

  她的執拗,幾乎要逼瘋朱東峻,「到底要我怎麽做,你才肯去救他?難道,要我跪下來求你嗎?」

  苦等不到大哥的朱東茜,聽見爭執聲,焦急的奔上樓來,她一把拉住瀕臨失控的大哥,「夠了,現在不是爭執的時候,李爺爺還在等著你幫忙將小健送下山。」

  「送下…最快也得要兩個小時,這裏明明就有醫生的!沈靜尹,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慈悲?你的醫者父母心是被狗啃了嗎?」朱東峻怒聲詰問。

  呵,什麽醫者父母心?他可知道,父親的高貴情操對她來說,根本是胸口上的一把利刃!

  看著他的憤怒,沈靜尹美麗的唇瓣殘忍的掠過一抹冷笑,「很遺憾,我天生缺乏慈悲,你說的醫者父母心,我也沒有。」

  「沈靜尹,不要逼我揍你!」

  他不揍女人,但如果這樣做可以讓她清醒一點,他非常樂意效勞。

  「哥,你冷靜一點。」宋東茜阻擋在憤怒的大哥面前。

  「就算你揍我,我的回答還是一樣。」

  該死的女人,她的心是腐敗了嗎?居然可以枉顧一條小生命的安危,而他竟然還喜歡上這樣的一個蛇蠍女人。

  他們雙雙瞪視彼此,空氣裏彌漫著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沈靜尹心裏明白,宋東峻是認真的,除非她同意救人,否則他會執著的緊咬著她不放,而時間拉得越長她就越可能因內心的動搖而棄械投降。

  為了擺脫他,她不得不思考出一個卑鄙的法子,好叫他知難而退。

  「好,宋東峻,要我救人可以,只要你向我跪下磕頭,我就替那孩子看診。」眼神充滿挑釁。

  「沈小姐……」宋東茜難以置信的看向她。

  千萬不要,如果她夠聰明,就不應該跟大哥談這種交易,大哥雖然心地良善,卻不是個沒脾氣的好好先生,激怒他可是會很可怕的。

  「你不願意嗎?既然如此,你就快點消失。」

  宋東茜不安的看了沈默的大哥一眼,原本還失控撂話要揍人的他,這一刻竟然出奇的沈著,張揚的憤怒,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宋東峻瞪著沈靜尹。

  很好,要他下跪磕求她的援助,這真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提議了!

  這個沈靜尹,超乎他想象的難纏,不過,她顯然也低估他的能耐。

  「哥,不要!」宋東茜試圖阻止。

  然而宋東峻已經下定決心。

  他徑自隔開阻止的妹妹,矍鑠的眸靜定的看向沈靜尹,沒有任何的討價還價,他二話不說就在她面前屈膝跪下。

  勾起陰惻的笑,他紮紮實實的對她磕了三記響頭。

  他的笑容叫沈靜尹不寒而栗。本能的退了幾步……

  他真的跪了?要他知難而退的威脅,竟然沒有奏效,這無疑打亂了她的盤算。

  震驚的沈靜尹還沒回過神,宋東峻已經站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走了,快點!」不忘俸送給她一抹的冷笑。

  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身上的熾熱溫度,那麽強烈的傳遞到她的心裏,幾乎要燒傷了她。

  他催促她上車,試圖用速度拉近與診所的距離。

  深夜的山徑上,車子發出呼嘯而過的聲響,然而沈靜尹卻只聽到自己不安的心跳聲。「我……」

  「別想反悔,我跪了,你就乖乖救人。」宋東峻看似輕愜,卻目光強勢的阻止她再多說一句話。

  他們之間陷入無言。

  到了診所,宋東峻拉著她;快速的往門口前進,「讓開,快讓開。」

  端賴他在前方替她殺出一條血路,沈靜尹才能順利踏進看診室。

  窄小的空間,被幾個大人擠得水洩不通,別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要昏迷,就連沈靜尹都幾乎要缺氧窒息。

  「啊峻,救救小健,他還這麽小……」李爺爺滿是自責。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他一改狂狷。捺住性子安撫。

  「啊峻,是不是要趕緊把小健送下山去?」理著平頭的男人問。

  「車子準備好了嗎?」擔任村長的燦榮伯迎上前問。

  「我帶了醫生過來,先讓醫生看看情況再決定。」

  「醫生?幸樂村哪裏還有醫生?」眾人皆露出不解的表情。

  「有,就是她,沈醫生的女兒。」他把沈靜尹推到小健的病床前。

  「啥?沈醫生的女兒?你確定嗎?尤其她看起來這麽年輕,行不行啊……」現場有人質疑起她的醫術。

  奇怪了,是誰規定醫生就不能年輕?沈靜尹被這樣的質疑激怒了,「出去,把這些廢話連篇又一點用處也沒有的人通通給我趕出動!」

  絕色的蛋流露出不容質疑的自信,只不過不遜的口氣難免引發不滿。

  「你這個丫頭憑什麽趕我們出去?」

  「就憑我是醫生,在這裏,你們只能聽我的。」她看向宋東峻,尋求他的認同道:「你不是希望我救他?既然如此,那就順從我。」

  挑眉,不無對她的欣賞。他默許了她的要求。

  「留下家屬,我有話要問他。」

  除了李爺爺,宋東峻把其它人都趕了出去,讓看診室保持安靜。

  口頭問診跟初步的診斷同時進行,測量過的溫度汁上,與水銀不行的數字高得有點不尋常。

  太詭異了,患者竟然這麽快就呈現昏迷,完全不像是一般感冒所引起的發燒癥狀……沈靜尹不由得回想起擔任急診室醫生時曾經遇上過的特殊情況,連忙翻動小健的身體,企圖在不被註意的地方找到關鍵病征,「你在做什麽?」李爺爺心疼的問。

  終於在小健的腳指頭上,她發現了發炎腫大的傷口,紅腫已

  經蔓延。她一臉嚴肅,「這個傷口怎麽來的?」

  傷口的位置不起眼。要不是特別尋找,根本就不會被註意到,只見李爺爺搖頭,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怎麽了,傷口有問題?」接收到她的嚴肅訊息,宋東峻問。

  「是蜂窩性組織炎,傷口已經有膿瘍。」

  「現在那要怎麽辦?」

  「不知道,最壞的狀況得截肢。」轉身推開藥櫃,她飛快的找尋需要的藥口。

  「什麽,你要把小健的腳砍掉?不行,我絕對不允許你這樣做——」李爺爺激動的大叫起來。

  沈靜尹皺眉,「請他出去。」

  既然選擇把小健交給她,宋東峻就不再質疑。他將激動的李爺爺請出看診室,替她捍衛一個寧靜的醫療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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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局部麻醉後,沈靜尹拿出消毒後的刀片,精準的切開傷口讓膿血流出,並著手施予清創處理。

  山上的醫療器材有限,她無法像在設備周全的寬仁綜合醫院那樣的放手處置,只能利用有限的資源,把危險的情況降到最低。

  當然,幾次找不到需要的藥品、器具,沈靜尹還是忍不住憤怒的在心裏咒罵了許多難聽的字眼。

  她甚至在心裏責怪起父親——

  「可惡,如果在你謀奪我該得的父愛後,就只能維持這樣的醫療環境,爸,你真是個可惡的大混帳!」

  她盡可能的將壞死的組織清理得幹幹凈凈,看似簡單的工作,卻花了她不少精神,直到她放下手中最後一樣醫療器具,窗外的天光亮了。

  「宋東峻。」她喚。

  他在第一時間出現,「都結束了嗎?小健還好吧?」

  她難掩疲態,「準備車子,雖然我已經緊急的將傷口引流清創,但病患年紀太小,我擔心他免疫系統不足以對抗這樣的感染,慎重起見,我建議還是送他到山下的大醫院住院觀察。」

  「我馬上把車子開來。」

  宋東峻將車子停在診所門口,在她全程嚴謹的寄護下,大夥兒心翼翼的將小健送上車,車子迎著乍亮的天色,直奔市區的大醫院。

  這一路上,沈靜尹專註的觀察著病患的反應,適時的調整點滴的速度,並輕聲哄著因為病痛而不適的小健,素凈的臉龐看不到她用來偽裝的冷傲,只有一抹暖暖的光芒籠罩著她。

  沈靜尹並不若她表現出來的那麽無情,鋒利的育語不過是她的保護色。溫柔,才是她的本質。

  好幾次,宋東峻透過後照鏡捕捉到她的靜定神態,就像是菩薩般的慈愛。

  他知道神聖的神只是不該被褻瀆的,可,在這當下,他卻滿腦子充斥著想要親吻她的沖動。欲望,折騰著他的身體。

  不過,這並不能免除沈靜尹的罪罰。

  可惡,他宋東峻一輩子沒跪過女人,這個沈靜尹給他走著瞧,他一定會好好跟她清算的!

  ***

  沈靜尹亙細靡遺的向急診室的接手醫生轉述了她的第一時間醫療,並在確認一切都獲得妥善處置後,才和宋東峻返回幸樂村。

  路上,車廂裏就只剩他們兩人。

  她很累,很想睡,但是,某人目光所帶來的熱度,快要燒焦她的肌膚。

  「你開車都不看路的嗎?」她被宋東峻熾烈的眼神惹得焦躁不安。

  他聳聳肩,嘴角又得意的勾開魅惑的弧度,「你不知道嗎?回幸樂村的路,就算是閉著眼睛我都能開車。」

  心裏低斥,卻也叫他的自大惹得忍俊不禁。

  怕會笑出來,她只好板起臉孔,「但是我不想冒險。」

  「很遺憾,你已經在車上了,要不,你打電話求救。」

  最好她還能打電話求救,昨天上山的路程,她的手機早因為鍥而不舍的連環叩,而耗盡最後一絲電源了。

  「別鬧了。」她累了,沒有跟他擡槓的力氣,只能沈默的別開臉,叫自己忽視他那令人窒息的熾烈目光。

  「我替小健向你謝謝。」

  突如其來的感激,讓她想起自己的可惡。「為什麽?」心虛。

  「因為你救了他。」

  她救了那個孩子,但是,她也徹底羞辱了一個男人的自尊,冷靜過後的現在,她只感到抱歉與自責,可在這一時半刻間,她真的想不出補償的辦法,只有繼續歉疚。

  佯裝冷漠,「我只是遵守了和你的承諾。」

  「好、好、好,你是君子重然諾,這樣可以吧?」對她的逞強完全無力,宋東峻只得沒好氣的投降,然後他看見她眼下的淡淡暗影。

  美女臉上黯淡得沒有光澤,再這樣下去,都快變成一顆幹扁的蘋果了,在還沒想出要用什麽方法回報她之前,他決定把恩怨擱在一旁,讓她恢復燦爛光彩的美女形象先。

  「你睡,我不吵你了。」放緩口吻,他將外套遞給她。

  他突如其來的體貼讓沈靜尹二陣錯愕。

  為什麽要對她這麽溫柔?明明她是那麽可惡。

  這一瞬間沈靜尹益發覺得自己好小人。

  「怎麽,看我幹麽?怕我趁你不備偷襲你?沈靜尹,我可是有選擇的,熊貓不是我的菜。」他話鋒一轉,競開始揶揄她缺乏睡眠的黑眼圈。

  果然,沈靜尹覺得剛剛的感動是浪費,她決定資源回收。

  該死的男人,誰叫他要來招惹她,她又沒有要他非得要對她好不可。

  閉上眼睛,她氣呼呼的雙手環胸。

  興許是太累了,沈靜尹進人睡眠的速度,出奇的快。

  這一次,她不再深陷於父愛的缺憾深淵裏無法自拔,而是進入一個全然平靜的國度。

  她熟睡的呼吸,有一種信任的甜味,軟化了宋東峻的心,他將車子的速度放慢了,小心翼翼的在崎嶇中力求平緩,就是希望身旁的她能有個好眠。

  宋東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打從見到沈靜尹出現在看診室裏,並在千鈞一發之際擁抱住脆弱的她後,目光就再也無法從她身上離開。

  活了三十多個年頭,他第一次這麽的反常。

  她的氣憤,讓他不舍;她的眼淚,讓他心疼。如果可以,他真想摘除她心裏的惡瘤;如果可以,他更想替她承擔起一切,抹去那盤據在她心裏揮之不去的陰霾。

  然而,究竟是為什麽?難道,只是喜歡,就可以衍生這麽多不曾有過的復雜情緒?

  別過眼看她,卻叫她雙手環胸所制造出來的美麗溝壑給迷惑了。

  神哪,禰怎麽在我思考著「嚴肅課題」時,給我這樣的一道考驗?明知我天生缺乏對美麗事物的抵抗力嘛。

  再偷看了副駕駛座上的美麗風景一眼,他的意誌力徹底棄守,一古腦只想要臣服在那胸前的酥白之間。

  ***

  小健住院的消息、沈靜尹的行醫事跡,不到半天,就傳遍整個幸樂村,一整個早上,宋東峻不知道被問了多少回。

  擔心村民的過份關切會打擾了沈靜尹的休息,他只好親上火線,把這些熱情的村民通通擋在民宿外。

  「好了、好了,阿輝,今年的幸水梨不是打算今天要開始收成了嗎?快點回去工作。」

  「方大嬸,你的高麗菜種到哪裏去了?民宿下個禮拜的菜有沒有著落啊?」

  「阿定叔,腌桃子做好沒?周未要到了,遊客會買很多的咧。」

  一一點名大家手上刻不容緩的工作,宋東峻名正言順的把每一個人都趕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好不容易送走大家,宋東茜遞來一杯青草茶,他馬上牛飲殆盡。

  「哥,你不用休息嗎?」

  「我去阿輝的果園看看,搞不好這個周末就可以配合著人潮多賣幾盒水果,省點運費。」

  「那中午早點回來吃飯。」宋東茜叮嚀一聲。

  宋東峻揮揮手,頑長的身軀跨上摩托車,就往山上的果園疾驏而

  一整天,幸樂村都很平靜,太陽兩沈的傍晚,天氣正涼爽,宋東峻蹲在那花同裏,著手整理著花車造景。

  年過半百的村長燦榮伯,正騎著摩托車,以著低於時速二十公裏的龜速來到民宿前。

  「東峻,在忙喔!」

  停下手邊的工作,「燦榮伯,怎麽來了,有事嗎?」

  「我是村長啊,總要到處去巡視勘察。」

  「要不要喝杯青草茶?」

  「東茜自己煮的喔,那一定要喝的啦!」

  宋東峻在屋外的水籠頭下洗凈雙手,走進屋內。須臾,他拎著濃黑的玻璃瓶和杯子,重新回到屋外。

  「小健現在情況還好吧?」他隨口問起。

  「老李有打電話回來,說人已經醒了,他在臺北工作的兒子媳婦也趕到醫院,可能明後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

  「東峻,這次多虧了你。」

  撇了嘴角,發出大笑,「救小健的人不是我,是沈醫生。」

  「我知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村裏那麽多事情,沒有你熱心幫忙,我們這群沒用的老人,也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與其它偏遠地區一樣,幸樂村年輕人口外流的情況相當嚴重,要不是有熱心助人又具備生意頭腦的東峻,他們面對村裏的困境還真的是一籌莫展。

  宋東峻沒有說話,斟滿青草茶,送到燦榮伯面前,一切盡在不言中。

  「味道真贊,傳統的古早味,小茜真是厲害。」

  「待會回去,帶兩瓶回去喝。」

  「歹勢啦,你們這是要做生意用的耶。」

  「沒關系。」

  「謝謝啦!」燦榮伯低低的笑了。

  然後一陣沈默,不是話說完了」而是不知從何說起的欲言又止。

  「那個……東峻啊!」左右為難。

  「燦榮伯,有什麽話就直說,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去做。」

  「是這樣啦,自從沈醫生過世後,我們幸樂村別說是醫生,就連個小護士都沒有,看個病還得要忍痛下山到市區去,痛都痛死了,實在很糟糕。所以,我是在想……」老人家摸摸額頭,有些難以啟齒。

  宋東峻把老村長的為難看得通透,思緒轉呀轉的,轉回昨天夜裏沈靜尹跟他的交易,一抹算汁悄悄的從他心裏冒出邪惡的小芽,即將復仇的快感,透過血液的流動,振奮了他。

  天助我也,竟然就挑在這節骨眼上,給了他這麽漂亮的靈感,不好好把握,實在是說不過去。

  「要不,把沈醫生的女兒留下來,你覺得如何?」他明快的建議。

  只見燦榮伯眼睛一亮,「是喔、是喔,你也覺得這是個不錯的辦法吧!」像是找到知音似的。

  「當然,幸樂村需要醫生,不是嗎?而且,她又是沈醫生的女兒,怎麽想,都是最適合的人選了。」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報復的惡意。

  「問題是,人家願意嗎?要一個漂亮的年輕小姐留在這個偏僻的山上,光想都小好意思開口。不說別人,連我自己的兒子都不願意留下來了,我怎麽有那個立場去跟人家提?」

  「我來跟她說,請她考慮、考慮。」

  「真的嗎?東峻,我就知道你最熱心了。你們都是年輕人,書念得又多,比較有話聊,你來開這個口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說服她的。」

  「好,有你幫忙,我就放心多了,東峻,謝謝你啦。」達成此行的目的,燦榮伯開開心心的離開民宿。

  「我不認為她會答應。」米東茜突然出現在大哥身後。

  「我沒要她答應啊!」宋東峻如是回答。

  「那你想——」

  「傻妹妹,風水輪流轉,這一次的決定權,不在她身上。」

  沈靜尹,只有屈服的份!

  說完話,犒賞自己一杯透心涼的青草茶,他起身走回屋子,神清氣爽的背影,無一不在說明他的勝券在握。

  她就說嘛,大哥絕對沒那麽容易善罷罷休吧!看來,大哥的反擊蓄勢待發。至於沈靜尹,依她看,不被剝層皮也難。

  小消多時,只見宋東峻拎著工具箱,大搖大擺的走出來。

  「哥,快要吃晚餐了,你要去哪裏?」

  「晚餐不急,我先去幹件大事!」

  留下神秘的預告,跨上摩托車離開。

  口中哼著經典西洋老歌,歌聲響亮遍及山腰,如此足以證明——

  他,宋東峻,真的很爽!

  ***

  醒來的瞬間,看見窗外的天色,沈靜尹前一秒鐘的好心情全部灰飛煙滅。

  可惡!她怎麽會睡得這麽熟?連自己被抱下車都沒有察覺。更糟糕的是,她竟然睡掉一整天。

  這不好了,錯過大白天,宋東峻一定不會乖乖的把車鑰匙交出來,而她勢必又得留在這裏一晚。

  說不準夜半三更的,不知道又是誰家需要夜間急診,然後她這位整座山頭唯一領有合法醫生執照的醫生,又得墓名其妙的扮演起她最不欣賞的熱血醫生,在簡陋的環境下懸壺濟世。

  沙盤推演了所有的可能性後,是數不盡的懊惱、後悔。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貿然的跑上山,都怪她腦袋變秀逗,竟然把理智扔在家裏沒帶出來。

  簡單的梳洗過後,臉色陰沈的她才推開房門,宋東峻就正好上樓。

  很顯然才剛沐浴過,他的頭發微濕,身上有著爽冽的幹凈皂味,要命的是,他唇邊還帶有一抹神秘的笑容,叫人看了就渾身緊繃。

  隨著他的緩緩逼近,沈靜尹感覺到一股神秘的力撤在逼迫她,尤其在他的笑容下,似乎有什麽陰謀在蠢蠢欲動。

  又來了,又來了,她的胸悶現象又出現了,她懷疑自己該不會是心臟出了問題吧?要不然,為什麽會有這種異常?

  不過,這種異常,似乎只在宋東峻出現的時候發作?

  「嘿,你又用眼神在扒光我了。」宋東峻揶掄著她過於直接的目光。

  翻了記白眼,「宋東峻,我沒有。」兩頰飛快的染紅。

  真是美麗的紅潮,染得她白皙的瓜子臉更顯嬌羞,叫他都看癡了。

  「是不是美女都有起床氣?」

  不想落入他的圈套,沈靜尹選擇沈默,免得又跟他槓上。

  她學聰明了,可宋東峻覺得這樣不好,因為那將少了很多唇槍舌劍的樂趣,他會失望的。

  沈靜尹註意到,他手指中甩動的是她的車鑰匙,只是,是她太多疑嗎?要不,她怎麽有種那鑰匙是餌的錯覺?

  咱!他一把將鑰匙握在掌中,「肚子餓了吧?晚餐要幫你送到房裏,還是你要到樓下餐廳用餐?我也還沒吃晚餐,我們可以一起。」

  這……這是邀約?噢,不,千萬不要,她還是多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偷籲了口氣,伸出手,「我的車鑰匙——」

  當著她的面,他把鑰匙放進褲子口袋,「暫時是由我保管,這種時間,非常不適合一個人駕車在山路上奔馳。」

  她就知道,這個男人一定會用這種借口來打發她。

  杏眼圓瞪,刻意壓低的嗓音潛藏著她瀕臨發作的暴戾。「為什麽沒有叫醒我?你明知道我今天就要下山的。」

  「小健的事情,你幫了大忙,非常謝謂十你。不過,你實在太累了,連我抱你下車,你都沒有醒來,可見你有多需要休息。」

  「宋東峻,你不要自以為是的幫我決定。」

  相較於沈靜尹的浮躁,宋東峻就從容多了,不管她多憤怒的痛批事實,他就是有辦法笑容可掬的維持他一貫的輕松。

  「既來之,則安之。就當作是來度假,放輕松些。」他把手放到她緊繃的肩膀上,淘氣的捏了捏。

  因為他的手,讓沈靜尹得以測攝出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近。就連他身上的味道,都不斷的撲向她的呼吸,打亂她的冷靜自持。

  尤其是被他碰觸的肩膀,正泛起陣陣的顫栗,叫她幾乎腿軟。

  搶在理智崩潰之前,她隔開他的碰觸,「我不喜歡度假,與其困在這裏,我寧可回去上班。」

  想要躲開這個男人,她害怕他的危險氣息,也害怕肢體被碰觸後產生的電流,更害怕因為他的出現而出現的胸悶,那讓她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我明白,適度的工作確實有穩定人心的作用,什麽事情都不做的度假生活,並不適合每一個人。」

  「所以,可以勞煩你大發慈悲,把鑰匙還給我嗎?」沈靜尹盡可能心平氣和的說出請托。

  「這樣好了,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以解決你的困擾。」他將高大的身體倚在樓梯扶手上,好接以暇的看著她。

  「什麽辦法?」心中警鈴大作。

  「沈醫生過世後,幸樂村就一直沒有醫生,我實在很擔心昨天那種緊急情況會再度發生。」他上前一步,「如果可以的話,幸樂村的守護醫生,由你來擔任。如何?」眸裏閃爍著算計的光芒,他正等著她落人陷阱。

  「不——」

  她就知道,當他第一次靠近她時,她就該察覺他那躲藏在溫善性情下的不軌意圖。

  她不該招惹這個男人,在第一時間內,就該跟他劃清界線才對。

  這不好了,一步錯,步步錯,他該不會打著如意算盤,想要用他的男色來勾引她。然後將她長年監禁在這個鬼地方,替這裏的村民交心又賣力吧?

  可惡,門兒都沒有,她沈靜尹才不會幹這個蠢勾當!

  她天生缺乏父親那種高貴情操,也沒有犧牲俸獻的神聖精神,再者,對沈靜尹來說,擁有一流的醫療設備環境在醫患之間才能創造雙贏,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把一個醫生留在山上,頂多就是買個心安,遇到重要關頭,沒有高科技的醫療器材當幫手,是又能幹什麽?

  還不如多多燒香拜拜,祈求神明保佑還來得容易些。

  更甚著,她怕他。

  她不想成為獅子口中的獵物。

  「我不是我父親,沒有舍己為人的神聖情操。我之所以成為一名醫生,是為了留在一流的大醫院,揮發我的專業,而不是來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燃燒我的熱情。」

  「真的不考慮?」

  「我明天就離開,這個請求恕我無法答應。」

  沒讓他再度開口,她快步的下樓去,短短的距離,卻是她用盡所有勇氣在支撐著。

  「欸,等我一起吃晚餐。」不見絲毫慍色的他,依然笑著邀約。

  「不要——」她幾乎氣弱的拒絕。

  宋東峻撐倚在樓梯的桅欄上,把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盡收眼底。

  他竊竊的笑,整個胸腔因為忍耐而劇烈震動。

  怎麽辦?把她留下來的念頭,似乎是越來越吸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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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2:25
第五章

  離開的態度很堅決。

  第二天一早,沈靜尹沒讓自己又發生睡過頭的意外,精神抖擻的下樓。

  「早,沈小姐。」忙碌的宋東茜,不忘對她露出友善的笑容。

  「早安。」她回以淡雅的淺笑。

  「早餐準備好了,快下來吃。」

  「不用了,我準備馬上回臺北。」

  「別這麽急著離開,吃一頓早餐,花不了多少時間。」宋東茜勸說,「你一定還沒嘗過我自己親手做的桑椹果醬,那滋味超贊的,來到這裏不試看看,真的是太可惜了。相信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宋東茜的極力鼓吹慫恿了她的心,「……那,麻煩你了。」

  「太好了,稍坐一下,我馬上來。」宋東茜開心的走進廚房。

  宋東茜果然沒有讓沈靜尹失望,那親手做的桑椹果醬,甜中帶酸,沒有人工甘味劑的死甜,還嘗得到一顆顆的果粒,抹在同樣是她親手烘焙面包上,堪稱一絕。

  更別說那些燉蛋、烤薯、火腿……豐盛得叫人不敢相信。

  嘗著美味,沈靜尹一雙眼睛卻不住的在民宿裏外搜尋一抹高大的身影。

  奇怪,為什麽一大早就沒有看見宋東峻,他去哪裏了?疑問像泡泡在她心裏不斷地冒著。

  「怎麽了?」宋東茜察覺她的心不在焉。

  像是失風被逮的小偷,她羞愧的低下頭去,「沒事!」

  明眼人都知道,否認得太快、太直接,反倒給人欲蓋彌彰的感覺。要是以前,沈靜尹是絕對不會犯這種錯的,可是此刻心裏不斷冒出的失落,蓋過了她平日的機伶,致使她在宋東茜面前露出破綻。

  宋東茜非常體貼的不多話,只是噙著一抹笑,把無措的芳心看在眼裏。

  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沈靜尹低頭悶悶的吃著餐盤裏的食物,一開始是急著離開,然而隨著餐盤裏的食物逐漸減少,反而舍不得了。

  卻哪裏?那家夥到底跑去哪裏?難道,他連跟她說聲再見的時間都不願撥出來嗎?

  男人……就是可惡!

  掙扎半天,沈靜尹決定舍棄那種自虐性的迂回,鼓起勇氣技巧性的詢問,「東茜。」

  「嗯,什麽事?」穿著圍裙的宋東茜徐徐走來。

  「你大哥呢?我想要跟他拿我的車鑰匙。」故作鎮定的斟酌著用字遣辭。

  「喔,他出門了。不過你放心,車鑰匙他有留下來。」

  放心?她根本是悵然若失。

  「出門?」一大清早,出去哪裏?想到他們可能錯過說再見的機會,沈靜尹感到無窮的失落。

  「最近是水梨的采收期,大哥請了幾個外地產銷班的果農和農業改良場的農技人員來評比這一季的品質。」

  「山上有種水梨?」

  「是啊,沈小姐匆匆的來又急忙忙的走,要是能多待上一段時間,就可以去附近的果園瞧瞧。這裏不但種有茶葉、水果,還有高山蔬菜喔,幸樂村裏的人就是靠這些收成在生活。怎麽,大哥都沒有好好跟你介紹嗎?」

  臉一赧,「我們沒有那麽熟。」

  對、對、對,不熟、不熟,只是目光老是流露出想把對方吃下肚去的意圖。

  「好可惜,本來村長還希望能挽留你待在山上工作,這樣我們就可以多認識彼此一些了。不過,要你這樣都市來的小姐留在這裏,說真的也太強人所難。沈小姐,希望你以後有空再來這裏玩。」

  「謝謝,我會的。」她的口吻像是失了氣力似的委靡。

  「大哥把你的車鑰匙放在櫃臺抽屜,我這就去拿來給你。」

  宋東茜轉身一走,沈靜尹的心馬上沈了下來。

  離開的時間到了,明明來到幸樂村才不過幾十個小時,卻仿佛在這待上了一輩子似的,她竟產生了眷戀。

  喔,沈靜尹,你別瘋了,這裏是幸樂村,不是你該待的地方,你唯一該做的事情就是離開,離得越遠越好。

  「喏,你的車鑰匙。走,我送你到診所去取車。」

  「謝謝。」

  至於宋東峻,她想,離開後,她會容許自己偶爾想起這個男人的。

  離愁在她心裏積壓著滿滿的不舍,然而當她來到小診所前的空地,不由得被眼前的慘景嚇到了。

  「天啊,我的車!怎麽會變成這樣?輪胎呢……」

  瞪著她的銀灰色奧迪A41,8T,沈靜尹完全不敢相信四只原廠配備的進口輪胎,竟然在一夕之間消失,只省下車身還可笑的留在原地。

  她沖上前去,試圖打開車門,發現鑰匙圈上的遙控鎖,連個屁回應也沒有,插入鑰匙後,她飛快的坐進駕駛座,確認其它配備是否完好。

  接著,臉色蒼白的她來到車身前,打開引擎蓋,目光銳利的掃過——

  很好,電瓶沒電,油箱沒油,水箱缺水,就連輪胎都不翼而飛,照這樣情況,她要能順利下山,那真是見鬼了。

  「怎麽會這樣?」一旁的宋東茜實在太震撼了。

  沈靜尹握緊拳頭,梗在胸中的熊熊烈火幾乎要燒光她的理智。她想要咆哮、咒罵,更想林殺死那個該死的始作俑者。

  花了許久的時間,她用所剩無幾的理智試圖平復自己被激發的怒氣。

  「東茜,我想,我今天是走不了了。」

  「沈小姐,你還好吧?我看,我們還是先回民宿去,等大哥回來,我讓他來幫忙想辦法。」

  「謝謝。」她勉強從蒼白的臉龐上擠出一抹笑容,接著在宋東茜充滿同情的眼光下,一起走向摩托車。

  就在這個時候,剛從果園下來的宋東峻出襾,車子裏頭載著三、四個男人。

  「東茜,你們在做什麽?」

  「是大哥——」宋東茜飛快的奔向停靠在路旁的休旅車,「哥,沈小姐的車輪胎被偷了,車子好像也被動了手腳,她今天無法下山,我正要帶她回民宿去。」

  他挑眉一皺,「我這就下去看看。」

  宋東峻從駕駛座上下來。他今天穿著一件藍色的POLO衫,碩壯的身子將軟性的料子撐出極好看的形樣。深色牛仔褲裹著他修長筆直的雙腿,專業的登山鞋正受到他行動的驅使筆直的朝沈靜尹走來。

  他的視線範圍填滿氣憤又無助的臉龐,「瞧你擔心的,不過是一點小事罷了,怕什麽?我過去看看車子。」

  「嗯。」

  明明只是幾句簡單的話,可從他口中說出來,就是帶給她一種意外的療效。原本因為車子輪胎遭竊而深感憤怒、委屈的她,像是突然找到一個可以信賴的對象,懸宕的心頓時踏實起來。

  他彎身查看了圈,目光隨即落向沈靜尹,「嘖,專業級的手法,跟我比起來,簡直是不遑多讓,你該慶幸輪胎被撥下的同時,並沒有傷害到車子本身。」

  「是喔,謝謝你的安慰。」沒好氣的說。

  要不是聽多他慣於戲謔的說話口吻,沈靜尹難保不會被當場氣死。再者,她都快要抓狂了,哪管什麽專不專業!

  「這附近哪裏有修車廠?」

  「兩個半小時車程左右的山下。不過,原廠進口的輪胎在鄉下地方是沒有庫存的,要叫人當天帶著輪胎上山來換新,不大可能。」

  沈靜尹的心情壞到極點,一句放奢百余不出來。

  「欸,你該不會是氣傻了吧?」

  「沒有。」她努力保持最後的平靜,盡管體內的血管出現瀕臨暴沖的腫痛,「還是說,我把車子放在這裏,先搭你的車子下山,等回到臺北,我再請熟識的車廠來處理?」

  「你沒看見我車上滿滿的人嗎?我到哪挪個位子給你?」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忘了那一車子的男人。「不然我該怎麽辦?」她一臉沮喪。

  她不喜歡束手無策的感覺,那會讓她覺得自己很沒用。

  「先跟東茜回去,這事情沒那麽快解決,鄉下不比都市,你想當冤大頭的話,當然可以馬上打電話請專人處理。不過,如果你願意等待,我可以幫忙打個電話問問山下的修車廠,輪胎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幫你搞定它們。」

  「真的?」

  她最後一絲的不確定因為他眼裏的堅定神采消散無蹤了。

  他指了指車上等待的人,「我今天還有事,一切就等我回去再說。」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他用大掌包裹她的溫柔舉動,讓沈靜尹心裏瞬間浮現一種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是什麽,仿佛是突然體悟到,原來,女人天生就是需要被這麽保護著。

  「先回去吧!」

  「嗯。」他讓她暈眩,無法思考,因為他手掌的暖意。

  對,事情沒有那麽快解決,他宋東峻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不搞個雞飛狗跳,他是不會過癮的。

  ***

  宋東峻一整天都不在,馬不停蹄的跟著農業技術人員連續跑了幾個果園,忙到連午飯都沒有回來吃,偌大的民宿,就宋東茜一個人在張羅打點。

  沈靜嫟尹的心情有些浮躁,她不是沒想過自己打電話求援,可是,她已經選擇信任他了,不是嗎?

  只是,他到底還要多久才會回來?

  天啊,她這樣的殷切期盼,荒謬得像是個等門的妻子。不,她不能再這樣什麽都不做,要不然,她又會胡思亂想。

  看見宋東茜正在拖地,「東茜,我幫你。」

  「那怎麽好意思,沈小姐,你是客人欸,我自己來就好。」

  「拜托,給我一點事情做,要不然我會瘋掉的。」苦苦哀求。

  「那、那……麻煩你幫你更換這些枕頭套好了。」宋東茜眼睛瞄啊瞄的,總算想到可以請她幫忙做什麽。

  沈靜尹必須用勞動來安撫自己,然而在她勞動身體之余,高高豎起的耳朵,不斷的註意著外頭是否傳來宋東峻歸來的車聲,她那草木皆兵的狀態,連宋東茜都發現了。

  「耐心點,晚餐時間到了,大哥也應該快回來了。」

  「我沒事。」嘴巴是這樣宣示,可當宋東峻的車聲真的傳來,沈靜尹卻是一馬當先的奔出門外。

  鎖上車門,「唔,這是迎接嗎?」宋東峻莞爾的看著不安的她。

  他發誓,如果她接下來是要送他一個吻,他二話不說馬上把性命交給她。

  「我在等你,你聯絡過修車廠了嗎?」盡管接近他會讓她心律不整又胸悶,甚至有種想逃跑的沖動,她依然硬著頭皮趨近問道,畢竟是他親口承諾要幫忙的。

  哇,撲了個空,人家壓奶沒有想要獻吻,可憐一顆受傷的男人心。

  「可不可以讓我先吃點東西上,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我快要餓死了。」

  沈靜尹無法拒絕他的請求,她退開來,讓他走回屋去。因為他,她這才想起,自己也還沒吃飯。

  民宿的客人大都吃飯了,宋東茜張羅了兩份特制晚餐後就離開,留下兩人。

  宋東峻大口的吃飯,姿態十分的豪邁,所有食物瞬間被秒殺,他甚至還撥出大把的時間,將目光幾次的掃向沈靜尹,然後,在心裏萬分同情她碗裏的白飯。

  終於,他受不了了。「飯不是拿來玩的。」

  怔然,「我、我沒有。」語氣薄弱的解釋。

  宋東峻露出不以為然的蔑笑,顯然是拒絕接受這種解釋,沈靜尹只得噤住聲,硬著頭皮食不知味的把食物送進嘴裏去。

  她吃得秀氣,慢條斯理的讓人吐血,宋東峻看了都忍不住要懷疑,她是不是習慣一邊吃飯,一邊清點米粒的數量?

  捺著性子等了半天,沈靜尹餐盤裏的食物果然又剩下一堆,宋東峻重新抄起筷子,把她面前的剩菜一掃而空,接著順手一推,將餐盤往一旁的空位推去。

  「來吧,我們好好的來討論、討論。」

  在離開機場的那一刻,基於身為寬仁綜合醫院一份子的職責,她親自打電話通知了母親關於自己臨時缺席醫學會議的決定,然後不顧母親的反對,在她一聲聲的叫喚聲中掛上電話。

  接著又向醫院方面緊急告假。

  因為那時候的她迫切需要珍上躲起來悼念父親的地方。

  然而現在,她明明還在假期中,可無以名狀的隱憂卻占據了她的心頭,仿佛只要在幸樂村多待一秒鐘,遊移不定的心情就會多煎熬她一點。

  她選錯了地方。

  這樣的想法,在面對宋東峻的時候,尤其嚴重。該死,她又胸悶了。

  沈靜尹驚覺,才短短三天不到的時間,宋東峻出現在她腦海裏的次數,頻率高得嚇人,這樣的異常,顯然有違她的既定人生,間接觸動她心中的警鈴。

  他把她的手足無措納入眼裏。遊移不定的眼珠,像是失控的指針。

  他喜歡她,不單單是因為她的美麗,她磨人的頑固雖然幾次快要逼瘋他,可卻也帶給他無窮的樂趣。

  沈靜尹鼓起勇氣,「你說過要幫忙我的。」

  這是她目前最關心,也覺得最安全的話題。

  「當然,樂意之至,我沒有忘。」

  因為他的爽快,愁了一天的臉,終於撥開陰霾,露出淺淺的微笑。「那你聯絡修車廠了嗎?他們怎麽說?」

  「等等,在答復你關於修車廠的話題前,我也有件事情想要請你幫忙。」目光鎖定沈靜尹,高大的他用俯瞰的角度朝面前的她睞去目光。

  要命,微敞的領口,正對他指引一片美麗的凈土。

  隨著她無助雙手的擺動,柔軟的女性特征,正向中間推擠出叫人窒息的溝壑。宋東峻緊張的吞咽了口中的唾沫,試圖找回理智。

  現在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比如說——留下她。

  遲遲等不到他的下文,沈靜尹主動問:「到底有什麽事要我幫忙?」

  收斂眷戀的目光,「我希望你以醫生的身份留下來。」

  「什麽——」擡起震懾的目光,她瞪著他,柔順的眉因為他的提議而打結,「這件事情,我不是已經拒絕過了?」

  「對,你的確是拒絕過了。但是,不如這樣說好了,我們今天談的其實是一樁交易。」他的目光興奮的跳動著算計。

  「交易?」她不懂。

  「對,交易。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同樣我也有需要你的地方,既然契合點來得如此巧妙,我們不如互取所需,制造一個對彼此都好的雙贏結果。」

  他這是在威脅她?逼她留在幸樂村承繼爸爸的小診所?

  原來他的慨然允諾是建立在這樣的陰謀基礎上?!美麗的眸子這一瞬間迸射出對他的無法諒解。

  「如果我說不呢?」

  「那你的奧迪只好繼續維持那樣的殘廢狀態。」攤手。

  「宋東峻,你在威脅我?」她聲音微微顫抖。

  搖搖手指,一點都不認同她的話,他姿態傭懶的抵住自己的下顎,瞬也不瞬的凝望著發怒的她。

  「別用威脅的字眼。本來先求人的那一方就比較弱勢,這在現實的談判桌上,並不難理解。而且,真要說威脅,我可以算是第一個受害者。」

  聞言,她不由得想起她用小健的生命逼他下跪的那一晚。

  「所以,你這是在報復我?」

  她懂了,終於懂了,這個男人根本打從一開始,就在計劃著今天。是她笨,竟然忽略了這麽多要命的細節。虧她還一度那麽信任他。

  不行,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陷在這種泥沼裏,她必須打電話求救,解決她的受困問題。

  相較於她的愀然變色,宋東峻顯得遊刃有余。

  「相信我,這一次的決定權不在你手上,而是在我手上。」

  「不可能。」離開餐廳,她飛快的回到房間,從已經打包好的簡易行李翻找著手機,然而下一秒,她在心裏怒罵自己的精心千百次。

  手機早在第一天就沒電了,而幸運的是,她沒有預備電池、沒有充電器,這支電話對她來說,等同於廢物,她氣得渾身發抖的同時,門外響起敲門聲。「誰?」

  「是我,我們還沒達成協議,你不應該徑自離開談判桌的。」

  沈靜尹兇狠的打開房門,只見他瀟灑的倚在墻壁上,「如何?你的決定。」

  「借我電話。」

  「可以,不過,那是投幣式電話機。」

  「我有錢。」

  「太好了,我喜歡你的有錢。喏,這是你的住宿費,因為你沒有預約,現在又沒有明確的停留時間,造成我們一點困擾,以,小本經營的本民宿,必須要采用當天結算的方式來保障我們的權益。經過結算,三天下來總共是五千四百元整,至於一成的服務費,就當是愛心回饅,不跟你額外收取了。」他把手中的住宿發票遞給沈靜尹。

  她氣呼呼的在行李中抄出皮夾——該死,現金只有三千塊,「我刷卡。」

  「很抱歉,除非您是網絡預約客戶,我們才有提供在線刷卡服務。來到民宿現場,我們只能以現金交易。」宋東峻非常惡劣的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夠了,這是什麽情況?

  她也無法馬上提款。除了少許的現金跟信用卡,沈靜尹通常是不會把金融卡帶在身上的,當初是為了避免遺失的風險,結果卻在這種時候害得自己落入陷阱。

  「宋東峻,你分明是故意的!」她顫聲指控。

  「一切只能說巧合。」答應吧,快點答應吧!他在心裏呼喊著。

  「我不可能留在這裏,丟下我在寬仁綜合醫院的工作。」

  「我不苛刻,只要半個月就好,半個月一到,無論我們是否找到願意接替的醫生,我一定讓你離開。」

  「我如何能相信你?」

  兩害相權取其輕,現在的她只有把損失降到最低,沒有資格質疑信任問題。

  「你不得不。」

  對,她的確不得不如此,她目前的劣勢,是任誰看了都要痛哭的慘境。

  她有一堆年假,只要再向醫院方面告假,確實是可以爭取到半個月的自由,但是她一點也不想便宜了他。

  「我……考慮看看。」屁他的考慮,等他一定,她馬上到其它村民家裏去借電話求援,絕對不受制於這個可惡的男人。

  似是看穿她心裏醞釀的反制。「不,你必須馬上決定。」伸出手指,他挑起她小巧的下呂布,目光凜凜的看進她煩躁的靈魂。

  「你分明在逼我。」

  「這是必要的手段,可是花了我不少心思呢!」他的拇指不無眷戀的撫過她氣顫的紅唇。

  見她遲遲不肯松口,他只得使出最後絕招,「我知道,用四只破爛輪胎就想要說服你留下,這太不具有吸引力了,但是,接下來這個東西,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的。」

  「什麽東西?」

  「日記本。裏頭寫滿沈醫生過世前不為人知的心情,包括對你的思念。」

  淩厲的拍開他喻矩的手,「你怎麽會有爸爸的日記本?」

  「忘了跟你說,沈醫生一直都住在我們民宿,他過世之後,負責整理他私人遺物的是我,要想留下他的日記本並不難。」

  天啊,是爸爸的日記……裏頭有著過世前不為人知的心情,還有對她的思念。

  這對沈靜尹來說,是多麽誘人的餌。她想要得到,她當然想!

  「你看過爸爸的日記本了?爸爸都寫了些什麽?」

  「我只能說,那是一些情感私密的珍貴文字,你應該可以從中找到你渴望探知的一切。不急,等你考慮好了再告訴我吧!」作勢就要離開。

  她已經永遠的失去跟爸爸面對面的機會,但那日記本可以讓她找回爸爸的口吻……此刻拿回日記本遠比任何事還要重要,她說什麽都不願意讓自己再度錯失。

  「你現在是要我用半個月的醫學專業來交換我父親的日記本?」

  宋東峻頓住腳步,突然楞了下,接著他回過頭來想了想,眼裏盡是揶揄的猛搖頭,「喔,寶貝,你誤會了,只是半個月的醫學專業,並不能換得如此珍貴的日記本。

  「為什麽?」她臉色乍地刷白。

  這家夥到底是在搞什麽把戲?緊緊抓住宋東峻的衣服,沈靜尹恨不得把這個可惡的男人絞成碎片。

  他喜歡她抓著他不放的力道,這讓他們形成一個美麗又玩味的剪影。

  「除了你的專業,沈醫生的日記本,還要附帶一則關於你的交易。」

  「什麽交易是關於我的?」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他最好別想什麽下流的協議,要不然,她不保證不會失控,狠狠打擊他的男性雄風。

  他輕輕的揉開她郁結的眉心,半哄半誘的說,「給我追求你的機會,當我的情人,如果半個月還不能讓你家上我,我無條件放開你。」

  他突如其來的要求幾乎要瓦解沈靜尹的心防,前一秒還處於憤怒的靈魂,下一秒被他近乎蠱惑的低嗓撩撥得緊繃、屏息。

  她畏懼的看著身前的他。

  多可怕的男人,一步一步都計劃好了,就等著她一腳踩空落入他的陷阱。

  瞧,她那受到驚嚇後的恍惚表情,多可愛呀!

  壓抑不住渴望的靠近她,宋東峻伸手擁抱住渾身僵硬的沈靜尹,輕輕將她壓向自己。

  「我知道你非常想要那本日記,乖,只要答應了,你很快就可以得到,至於那四只輪胎,就算是給你的優惠大放送嘍。」

  她身上有著女性的馨香,淡淡的,卻很誘惑人。尤其是她胸前柔軟的腫起擠壓著他的胸膛,幾乎要叫他興奮的吶喊。

  「這一次,我還可以相信你嗎?」

  「你別無選擇,不是嗎?畢竟,沈醫生的日記只有那麽一本。」

  他把臉埋向她的頸窩,用呼吸捕捉她的氣息。

  閉上眼睛,她壓抑住所有的情緒。為了從宋東峻手中拿回爸爸的日記本,她告訴自己絕對要冷靜。

  「好,我答應你。」她下定決心。

  得意的扯開一抹笑容,「這樣才乖。靜尹,男人是記恨的,下次不要隨便叫一個男人跪在你的面前,除非,你有跟對方長期周旋的打算,知道嗎?」

  話落,他張開唇,輕輕的含住她的小巧的耳垂。

  一股酥骨的顫栗,從腳底竄起來,麻痺了沈靜尹,差一點,她就發出低吟。

  她抓住他身前的衣服,腿軟的靠著他。

  女人的第六感是神準的。

  打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該遠離宋東峻。偏偏事情的發展不由得她控制,加上他又很懂得掌握她的弱點。

  在他面前,她似乎註定敗下陣來。

  餐廳裏找不到兩個人,宋東茜擔心的上樓來查看。在虛掩的房門外,她看見了緊緊相擁的兩人。

  滿意的一笑,不想驚擾兩人的她躡手躡腳的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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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2:55
第六章


  身上穿著的T恤、短褲,就連腳下的勃肯鞋也是宋東茜借給她的,從沒穿得如此休閑的沈靜尹,不自在的拉拉外罩的白袍,想要遮掩自己暴露出來的一大截長腿。

  「聽說,她是沈醫生的女兒。」

  「那她怎麽沒來參加喪禮?」

  「她是要接替沈醫生的工作,留在這裏嗎?」

  「怎麽可能,嬌滴滴的年輕女孩誰會願意留在這裏?好像只有半個月。」

  「她的醫術好不好啊?聽說她差點把老李孫子的腳給砍了。」

  「人倒是長得很漂亮耶……」

  已故沈醫生之女——沈靜尹,要暫時留在幸樂村看診的消息傳出去後,原本寒傖冷清的小診所,突然人滿為患起來。

  幸樂村頭更是呈現萬人空巷的離奇景象,原因無他——大家都跑到診所去看沈醫生的女兒了。

  沈靜尹坐在看診室的椅子上,一雙眼睛前後左右的打量著。

  整個早上,沒有半個病人不打緊,反正沒有病人上門,就代表村民個個健康安泰。但是,她不懂,為什麽不該出現的觀眾,卻多得不象話?

  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有的擠在看診室東張西望,有的則躲在窗戶外探頭探腦,搞得原本就不善與人交際的沈靜尹,頭痛欲裂。

  忍無可忍,她抓起診所唯一的老舊電話,打電話回民宿求救。

  「現在是怎樣?他們到底是來看病,還是來看戲的?一個個對我指指點點的,我都快要變成動物園裏的猴子了。」壓低嗓音,她情緒激動的向宋東峻發出抗議。

  偏偏這個始作俑者一點也不同情她,竟然對著話筒哈哈大笑起來。

  「宋、東、峻!」

  「沒辦法,大家都對你太好奇了,我看,你就再忍耐幾天吧!」驚愜的表示。

  什麽,還要再忍耐幾天?問題是,她現在連一天都受不了。

  深深的呼吸,她用所剩無幾的理智警告,「我不管,你快來幫我,要不然,我罷工。」

  就算沒有輪胎,只剩兩條腿,她死也要走下山去,總好過在這裏當猴子。

  「好啊,你罷工,然後我們的交易期限就繼續無限期的延長,你等著跟日記本說再見嘍。哈哈……」宋東峻渾然不受威脅。

  「宋東峻,我要殺了你——」怒急攻心,沈靜尹竟然當著所有村民的面撂下狠話,旋即掛上電話。

  然而下一秒,她後悔死了。

  一句我要殺了你,她再度成為大家註目的焦點。

  她霍然起身,正當大家以為她要發出河東獅吼之際,她軟聲囁嚅道:「我、我去上廁所。」一整個沒了氣勢。

  可惡的男人,若不是為了想要拿到父親的日記本,她才不會讓自己這麽卑微的忍受他的揶揄戲弄。

  他最好乖乖的等著,等她熬過這半月,拿到日記本,看他怎麽囂張。

  民宿這廂,宋東峻望著被憤怒掛上的電話,整個人抖笑個沒完。

  「哥,你還好吧?」

  「我很好,好得不得了,倒是靜尹快要抓狂了,她說她要殺了我。」

  「你有病啊,要被殺了還這麽高興!」宋東茜沒好氣的推了大哥的肩膀一把。

  「東茜,這你就不懂了,如果說打是情、罵是愛,那殺人的字眼無疑就是說,靜尹已經愛我愛到入骨。唉,我這是感動啊!」

  「你——真變態!」她樂見大哥跟靜尹的感情跨出第一步,可大哥的邪惡思想有時候還真叫人無法茍同。

  「沒禮貌,有人這樣說自己哥哥的嗎?」發表完抗議,宋東峻起身走出民宿。

  「你要去哪裏?」

  「還能去哪裏,當然是去被殺啊!」

  「等一下。」宋東茜跑回廚房,拎了袋餐盒出來,「喏,這是午餐,要是診所暫時沒有什麽事,不如帶她出去附近走走吧!」

  「唔,好主意,謝啦!」

  接過餐盒,跨上摩托車,宋東峻像個騎士似的準備去解救他的公主,嘴巴瑯瑯哼唱的兒歌傳遍整座山頭。

  「公雞啼,小鳥叫,太陽出來了,太陽當空照,對我微微笑……」

  嘿嘿:心情真是快樂得不得了呀!

  到了小診所,宋東峻才知道,沈靜尹真是所言不假,放眼原本空曠的土地,現在竟然連要停一輛小摩托車都成問題。

  勉強挪了個位置停好車,他快步走向診所。

  「喂!宋東峻!餵……」

  一記急促的氣音不斷傳入他耳裏。

  「誰?」他張望著四周,卻始終找不到聲音的主人。

  「喂,你這個笨蛋,我在這裏啦!」沈靜尹從診所後方探出頭來,撅著嘴。

  宋東峻的眼珠差點滾出來,「你躲在那做什麽?那裏不是廁所嗎?」

  她能不躲在這裏嗎?除了廁所,方圓一百尺內,全都是幸樂村的熱情村民,她已經不想再繼續扮演猴子了。

  她從來就不習慣跟陌生人寒暄談笑,但診所裏的人擺明就是來找她哈拉的,她是醫生,可不是聊天喝咖啡啊!

  「快點想辦法救我離開。」

  「這個……」

  「快點,要不然我馬上判你出局。」使出威脅。

  眼睜睜看著她身處痛苦,卻還不施援,要是倒楣愛上這種男人,她不如干脆去跳海算了,連半個月的時間都省下了。

  「你玩真的?」

  「當然。」

  當然個鬼,如果直接被判出局,他遲來的春天不就馬上變寒冬了?

  「先說,事成之後,你欠我一個吻。」

  沒等她抗議,他馬上騎上摩托車,著手去處理棘手的圍觀問題。

  不到半個小時,他向村長商借來了一只大聲公,只見他單槍匹馬的走到診所門口。

  「TEST!TEST!」

  接著,他一鼓作氣的扯開嗓門,「各位鄉親,村長燦榮伯廣播通知,從今天中午十二點開始,舉凡無故群聚在診所,造成其它村民看診不便者,一律重罰新臺幣五千元,以增進地方建設經費。屢勸不聽者,加倍懲罰。」

  「另外,為了慶祝端午佳節,村長正在家門口發送神秘的精美經念品,歡迎有興趣的村民排隊領取,數量有限,發完為止。」

  話才剛說完,但見村民們個個是扶老攜幼,阿爸約阿母、樓上約樓下,像是探索頻道的草原動物大遷徙似的,紛紛往村長家匯聚,就怕晚了,領不到數量有限的精美紀念品。

  躲在廁所的沈靜尹幾次偷偷探頭出來,看著一批批離去的村民,差點沒有感動的泣拜天地。

  沒多久,小診所恢復了寧靜,宋東峻懶懶的對躲躲藏藏的沈靜尹喊道:「還不出來,人都走光了。」

  狼狽的沈靜尹這才躡手躡腳的自廁所低調的重出江湖。

  「謝謝。」

  「不客氣,那個吻先給我記著,我想到隨時會來領。」

  沈靜尹裝作沒聽到,打算就這麽唬弄過去。「欸,到底是什麽精美贈品,竟然這麽吸引人?」

  斜睇一眼,宋東峻發現自己實在無法忽視她臉上那太過張揚的好奇,「你不會也想領吧?」他瞇起眼睛問。

  「當然不是,人家只是好奇。」好不容易擺脫大家的指指點點,她又不是瘋了,幹麽還自投羅網。

  「香皂一塊。」

  「啥,香皂?」很是不能茍同,那玩意兒竟然可以稱作神秘的精美紀念品。

  「要不,你以為是金條啊!小山小村的,經費有限啊,我的大小姐。」

  想到真相大白後,村民臉上大失所望的表情,沈靜尹忍不住噗哧的笑出來。

  「去把診所的門窗鎖一鎖,走人了。」

  「怎麽可以這樣?萬一下午有人要來看診怎麽辦?」

  「找不到醫生看診,燦榮伯會想辦法撂人來找的,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他們也不會惜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把你找到為止。」

  倒抽一口氣,「這、這太恐怖了吧!」

  揪過她散落在胸前的柔順頭發,「因為你是幸樂村的鎮村之寶啊!」眨動戲謔的眼神,「快點,現在不走,當心待會憤怒的村民包圍診所,你等著被香皂K,到時候別怪我沒先提醒你。」

  宋東峻的恫嚇成功的點燃沈靜尹的危機意識,二話不說,她奔進診所裏,把藥櫃、窗戶通通上鎖,因為太過緊張,她的手肘碰撞到一旁的矮櫃,導致裏頭的數據散落一地。

  低咒著自己的魯莽,她連忙蹲下身來收拾,忽而,在一本封面泛黃的手冊裏,她發現了一張相片。

  小小翼翼的拾起來,被定格在相片裏的笑容觸動了脆弱的心,惹來她雙眼的灼熱。

  是曾經出現在夢裏的小公園。十二月天的臺北,連日大雨後的初晴,爸爸帶著她和母親到公園散步。

  她歡天喜地的和爸爸玩著秋千,母親的笑容溫柔淺淺,拿著相機捕捉父女倆的歡樂。

  而這張彌足珍貴的全家福,是離去前,一對年輕情侶幫忙拍攝的。

  回憶讓她熱淚盈眶,她得緊緊的捂住嘴,才能阻止哽咽崩潰。可是:心實在太痛了,沈靜尹將相片緊緊的壓在胸口上,任淚水飛快的占據她的臉龐。

  「爸爸……」

  她想念他,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想念著他,可她始終無法理解,為什麽爸爸要拋下一切,來到偏遠的幸樂村守護這些沒有親情血緣的村民?

  難道在爸爸心裏,她比不上這些村民嗎?

  正因為想不透,所以她無法諒解。她用怨懟砥礪著自己必須勇敢,可真在這獨處的時刻,濃烈的思念是壓抑不住的。

  「沈靜尹,你是在摸什麽魚?香皂都要打到你頭上了!」

  宋東峻嚷嚷著走來,還沒完全推開看診室的紗門,同一時間回眸的沈靜尹,那被哀傷占領的臉龐與淚水,像一把刀似的刺進他的心。

  「為什麽哭了?」飛快的來到她身旁,他心疼的捧起她哭泣的臉龐,眉心糾結得厲害。

  「我真的無法理解,為什麽他會離開我跟媽媽,難道說,我的存在對他沒有意義嗎?」痛苦的閉上眼睛,她不敢多看那溫馨的相片一眼。

  「不是這樣的。」宋東峻緊緊的抱住她,恨不能她心裏的痛楚都交由他一個人來承擔,「相信我,你的父親,絕對是愛你的。」

  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她,放聲大哭。

  ***

  「走,跟我去一個地方。」

  「哪裏?」她紅腫的眼睛怔怔的望向提議的宋東峻。

  「噓,去了就知道。」他露出神秘的笑容。

  朝她伸出手,那不容反悔的力道直直的將她帶離小診所。

  摩托車在山徑上馳騁,是未知的興奮,沈靜尹把臉貼靠在他剛硬的背脊上,讓心在他身邊找到踏實。

  往上攀升幾個彎道後,摩托車岔入一條產業道路,人煙稀少,接著是一大段的持續向下。

  陽光不那麽熾烈了,道路越來越原始了,在高聳入天的林木虛實遮掩下,隱藏在山坳的桃源秘境,是大自然最巧奪天工的傑作,帶給沈靜尹莫大的驚喜。

  因為崎嶇,她緊緊的抱住身前的男人,可卻是全然的無畏無懼。

  蟲鳴鳥叫,少了人聲的幹擾,清皙可辨,隨著摩托車更往裏頭探險而去,淙淙的水流,夾帶著爽冽的氣息,撲向暫時遠離文明的兩人。

  下了摩托車,宋東峻握住她的手,帶好走下一段根本不能稱之為階梯的階梯。

  「小心,會很滑!」階上滿布青苔,要不是有宋東峻的保護,只怕沈靜尹隨時就要摔個四腳朝天。

  跟隨著他的腳步,她踩過自然落腐的樹葉,流水聲越來越清晳卻仍不見其影,就在她納悶的時候,穿越巨石的掩蔽,一泓媲美白絹的水流,從山頂態意宣洩,匯聚著眼前的潭水,形成渾然天成的美景。

  「天啊……」她贊嘆著眼前的原始美麗。

  溪流潺潺,宋東峻引領她加快速度的踩過清澈見底的河道,完全不在乎兩人腳下的鞋子早已被浸濕。

  「爬上去。」他催促著她行動,從身後推她一把,將她順利送上這塊大巖石,四周美景更是一覽無遺。

  脫下鞋子,他們將雙足泡在溪流中,沁涼可想而知。

  「這裏好美……」喟嘆。

  「當然,不美的話,我帶你來幹麽?」他拽拽的說。

  她淺淺的笑,眼睛還因為哭泣而浮腫。

  擰眉。「有沒有手帕?」

  沒有多想,沈靜尹將隨身攜帶的方帕遞給他。

  伸手一揮,他彎身將布料完全的浸濕,收攏手掌擰幹。「閉上眼睛,躺下。」折成長條狀,覆蓋在她微腫的雙眸。

  他的細心讓沈靜尹心對乍暖。

  跟著,他也仰躺在巖石上,身旁就伴著她。

  「第一次跟沈醫生碰面,就是在這裏。」

  他的話讓她身子一顫,撐起身子,急著就要摘下眼前的方帕。

  「急什麽?乖乖躺著,聽我說話就好。」他阻止了她,拉著她重新躺下,探長手臂將她護在懷裏。

  「我躺好了。」她像個小孩子,迫切的期待著順從後的禮物。

  他淡笑一抹,「已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剛來到幸樂村,面臨著人生前所未有的低潮。」

  回憶讓宋東峻的口吻沒了平日的狂肆不羈,沈靜尹從那低啞的嗓音裏隱約嗅出他心裏的低悵。

  「你不是從小生活在這裏?」她問。

  「不是。我是個都市小孩,從來沒有在這種荒山野嶺生活過,若不是那場地震,我不會來到這裏。」

  「你是說921?」

  「嗯。」他仰看林葉中篩落的天空,「發生的時候,我人在美國。剛取得MBA的學位,以著傑出的成績進入人人羨慕的百大企業工作,華爾街的生活充滿緊張與刺激,盡管每天被數字追著跑,可我一點也不覺得苦。年輕的意氣風發,還有事業的順利,讓我欣然愛上這種肯定。」

  她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幸樂村民,沒想到他還曾經留美攻讀MBA,是個精英分子。

  「地震發生的時候,我和東茜都不在父母身邊,而熱中事業的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替我的老板創造出最大的利益,若不是合作對象一個不經意的探問,我還不知道災情的嚴重性。一開始,我以為只是小事,可當家裏的電話無法接通,所有的聯系管道都被阻斷後,我不禁慌了。」

  沈靜尹仿佛感受到他當時的心慌,因為,總是戲謔的他,此刻聲音竟透著前所未有的沙啞哽咽。

  「我拋下手邊的工作火速趕了回來,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家園已經不在,爸媽都沒能逃過死神的魔爪,唯一的妹妹東茜,對我竟然醉心於自己的成就,而沒有在第一時間趕回來,始終無法諒解。」

  「東峻……」她意外他曾經遭受這樣的人生意外,她以為,能夠活得如此戲謔頑皮的人,人生定是順遂幸福的。

  「我很後悔。東茜是我僅剩的家人,如果連她都失去,我真不知道我留在這世界上要做什麽?」

  宋東峻娓娓的敘述著那段過程。

  帶著人人羨慕的財富,帶著一顆悔恨的心,為了一圓爸媽生前回歸山野的美夢,他來到了貧困偏遠的幸樂村。

  就在他孤身躺在這塊巖石上,覺得人生至此不能更慘時,一個如父兄般的登山男人汲著溪水走來。

  「唷,打擾了。」男人是如此輕松的打了招呼,即便面對宋東峻的不發一語,他也無所謂。

  聽到這裏,沈靜尹不由得問道:「那時候的爸爸看起來怎麽樣?」

  「豁達。」

  對,就是豁達。

  他不急著跟宋東峻攀談什麽,各自享受著眼前的山林美景,來的時候一聲招呼,走的時候一句再見。幾次碰面後,他們的對話才開始。

  「我急著奮發,急著要東茜重新接受我這個哥哥,但結果卻讓我很受傷,我的痛苦無處宣洩,整個人暴躁得像是一頭失控的野獸。」回想自己那時的脫序,他抿唇一笑,「是他的話點醒了我。」

  「爸爸他……說了什麽?」

  「你只是在爭取原諒,好讓自己好過,想要借由妹妹的原諒抹去你對家人的虧欠。年輕人,那是不對的,是本末倒置的,也是不誠實的。」

  沒有深奧的大道理,沒有難懂的文句辭令,淺顯的言談卻像是一記當頭棒喝,狠狠的打醒宋東峻,他這才真正意識到——

  他並不是誠心誠意的來到幸樂村,他只是想要用金錢買一個國度,順便買回妹妹的原諒。他只是自私的為了自己。

  「所以,我不再去找東茜,我決定把時間跟精力花在這裏,重新打造一個可以長居久留的家園,我用自己的力量努力讓這裏的生活都步上軌道,才去聯絡東茜。」

  「我不奢求她的原諒,而是誠心誠意的告訴她,我重新打造了個真正屬於我們的家園,雖然沒了爸媽,但這將會是我們兄妹倆永遠的家,我衷心期盼她的到來。」

  「最後,東茜來了。」

  「嗯,她來了。這代表她重新接受了我這個大哥。」

  「我很感謝沈醫生當時的點撥,沒有他,我不會這麽快想透。那時他並不在幸樂村行醫,而是偶爾才來山上義診,我很敬重他的大愛,所以當他決定留下的時候,我比誰都開心。也正是因為他的留下,我們的談話漸漸深入彼此的家人,我才從他口中得知了你。」

  「我……」

  「對,就是你。不看診時,我們恣意的談天說地,平時像個睿智長者的他,只要喝了點東茜釀的小酒,豁達的沈醫生就會變成一個思念女兒的爸爸。他總是滔滔不絕的說你可愛伶俐,小小年紀就做出讓他都贊嘆的事情,說你勇敢正直,但也頑固執拗,說你體貼上進,也心疼的說你背負著太多不該背負的情感責任。」

  她從來不知道爸爸也曾這樣掛念著她,她以為,只要撇下她和媽媽,爸爸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是以,他恨不得如此。

  「他把幸樂村裏的每個人都看作是自己的家人,無私的奉獻他的醫術,然而他沒告訴我們任何人關於他的病痛,一個人默默的把身後事都打點好了,我想,那是因為他對生命的終點,看得比誰都通透。」

  沈靜尹的嘴裏泛著苦澀。因為通透的結果,卻是那麽的孤單。

  「你仔細想想,倘若對外人都能設想得如此周到,對於自己的女兒,他怎麽可能不愛?」

  「既然愛我,為什麽他從不回來看我?」她哽咽的問。

  她一直深受思念所苦,一直渴望著父親的歸來,可是,她人生每一次的重要場合,他總是缺席,如果有愛,為什麽她從來沒有感受到?

  「你怎麽知道他沒有去看你?」宋東峻反問。

  「我——」啞然。

  「傻瓜!他當然去了,站在安全的距離外,小心翼翼的守護你的成長。你的每一次畢業典禮、你的每一個重要場合,他都去了,因為對你愧疚,只能站得遠遠的看你,每次喝醉了,他總是自責自己的選擇為你的人生帶來太多缺憾,他怕你怨,不敢出現你面前,只好這樣偷偷摸摸的關切著你。」

  淚水撲簌簌的落下,沈靜尹從來沒有料想到,竟然會有一天,從他人口中,聽到睽違多年的父愛。

  她知道爸媽的行醫理念,是南轅北轍的不同,這也是造成他們分離的最主要原因,只是她埋怨爸爸的同進,更是心疼他,竟然連最後一點時間,都不願意對她這唯一的女兒要求。

  「靜尹,不要埋怨他,他是真的愛你,盡管他的做法曾經傷了你,但是不要懷疑他的心。他是愛你的。」

  她怎麽還能夠怨?知道他沒有忘記她,她已經滿足了。

  摘下眼睛上的方帕,她埋進宋東峻溫暖的身側,錯失的遺憾,她終於嘗到了。

  「宋東峻,你這可惡的男人,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現在,她真的好後悔,因為她錯過爸爸人生的最後一場儀式。

  宋東峻沒有再說話,寧靜的將她低落的情緒全盤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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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3:32
第七章

  沈靜尹竟然睡著了,就在光天化日的山野間,而且還睡得那麽沒有防備。

  T恤、短褲,還有赤裸的雙足,這讓她青春得仿佛是一個小女孩。

  聆聽著水流,她仿佛感覺到父親的氣息就在身邊,默默的守護著她,縫補了她成長的缺憾。

  哭泣的臉龐不再哀傷,而是在夢裏流露出淡淡的欣慰笑容。

  宋東峻撐起身子,看著一旁熟睡的女人,他收握起手指,用手背輕輕的碰觸她無瑕的臉蛋,感受她獨有的細致軟嫩。

  多美麗的睡顏,那麽全然的信任著他。

  淺淺的呼吸透著蠱惑,頓時,宋東峻深情的目光轉而熱切,欲念來得兇猛又直接,讓他身體處於一觸即發的緊繃狀態。

  該死!他根本是一只野獸,要不然,怎麽會對如此信任他的她,產生褻瀆的欲望?

  他想要抗拒,可行動卻和想法背道而馳。

  他呼吸濃重,隨著兩人之間距離的拉近,她那如花般的馨香氣息宛若千軍萬馬疾掃而來,幾乎要踏爛宋東峻引以為豪的自制力。

  不行,他怎麽可以背叛她對他的信任?

  在崩潰的前一秒,他像是遭到雷擊似的,整個人從她充滿誘惑的身邊彈開來。

  霍然起身,他動作迅速的脫下身上的衣褲,幾步的躍跑後一踏潛入匯聚的潭水中,激起浪花。

  冷靜,他需要透身沁骨的冷靜……

  燥熱的身子浸入溪水中,澆熄勃發的欲望。

  對於他的痛苦煎熬,沈靜尹一無所知。

  直到巖石上的麻雀發出啾啾的吶喊,不斷催促著她悠然轉醒。

  蹙眉後,她本能的伸手擋住篩落的陽光,阻止刺眼。直到適應一切,她愕然發現,睡前還陪伴在她身邊的男人,不見了!

  獨獨在她睡下的巖塊旁,幾件散亂的衣褲證明他曾經存在。

  「東峻,你在哪裏?宋東峻——」她心急的呼喚著。

  突然,一記破水聲響,那位她揪心找尋的男人以著極為令她意外的方式從潭水中竄出。

  「你……」她楞地瞠目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宋東峻瀟灑的抹去臉上的水漬,瞇起眼睛看向她。

  他赤裸的上身,一如她揣想的那樣健碩,糾結債起的肌肉結實而厚篤,山上的日陽灑落在他身上,發出閃耀的光彩,徹底迷惑了沈靜尹的雙眸。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麽赤裸裸的對著他瞧,可是,目光就是貪婪的不願從他身上挪開,像是被上鎖似的,動彈不得。

  盡管被她錯愕驚羞的表情惹笑,但是,一抹得意卻也隨之在他心底萌芽。

  「醒了?要不要下來?」他邀請著她的加入。

  山澗水涼,最是消暑,他認為她應該會很喜歡。而且,她顯然也需要冷靜。

  「我?」

  「對啊,把上衣和短褲脫了就可以啦!」

  咦,有沒有搞錯,她是個淑女欵,脫了上衣和短褲,她頂多只剩內在美,就算這裏是個人煙稀少的山野,也不行。

  「不要——」斷然拒絕。

  「那好吧,是你自己棄權的,到時候不要怪我沒有邀請你。」

  話落,他重回水中,揮動結實的手臂自在的縱情優遊,就像是天生活在水中的魚兒那樣的恰然自得,看得巖塊上的沈靜尹:心癢難耐。

  可惡的男人,竟然撇下她,自己徜徉在這樣的水世界裏,過分!

  被冷落的沈靜尹,怒得眼睛幾乎要噴火。

  她不是沒想到叛逆一回,可是那畢竟太顛覆她原本的人生了。

  為了不跟自己的原則過不去,她索性賭氣的別開臉,不再貪看那個臭男人一眼。盡管他很帥氣、很瀟灑,狂傲得叫人怦然心動。

  喔喔,美女生氣了。

  遠遠的,宋東峻就看見沈靜尹臉上的憚惱,原本的瓜子臉鼓得像河豚,滑稽得緊,尤其是他蓄意挑釁的做出幾個沈潛自若的泳技後,她竟然把臉別開了!

  哇咧,沒有觀眾,那他還表演個屁!

  孔雀開屏,是因為旁觀者的鼓噪,沒有關愛的目光,誰還想如此自High?

  他飛快的向她接近,破水走出,極其利落的跳上她待處的巖塊。

  剛剛隱藏在水中的下半身,如今隨著他的離水,不可避免的裸露。

  腰下那有限的深色布料緊緊的包裹著他結實翹挺的臀,腿上糾結的肌肉線條,隨著他的走動,充滿力與美。

  她的臉又因為眼前的男色火辣辣的燒燙起來。

  又再用眼神扒光他了!捕捉到她的欲蓋彌彰的惡行後,宋東峻眸底跳動著得意揚揚的戲謔神色,飛快的走向她。

  接收到他眼底的戲嘻,沈靜尹掩飾赧然,「走開,你渾身都是水。」故作漠然的拉開距離。

  他毫不在乎的露出一抹笑容,「真的不想下去玩?」

  雖然心裏想下水的欲望不斷叫囂著,但她仍舊用理智戰勝一切。

  「不用了,我習慣在遊泳池裏遊泳。」

  下一秒,宋東峻俊臉猙獰,痛苦的捶上胸口,「你竟然拿眼前的天然美景,跟水泥建築堆砌出來的爛遊泳池比?信不信,老天聽了都要不容你。」

  這個宋東峻總是這樣放肆、瘋癲,說他曾經在華爾街叱咤風雲,有幾人會信?

  沈靜尹才不用他的誇張言論,微仰下顎,挑釁的睨他。

  他不是沒想要忽視,但撅翹的粉唇漾著飽滿誘人的水澤,正要命的勾引著他一親芳澤的念頭,叫他目光根本無法挪開須臾。

  原諒他宋東峻雖然不是禽獸,但也絕對不是聖人。他是個男人,正常的男人,面對渴望的女人,他也是會有沖動的……

  突然,他挨近了她,近得幾乎要搶光沈靜尹的氧氣。

  「宋東峻,不要靠近我,我不想把自己弄濕。你要下去玩水就下去,不用在乎會冷落我,因為我正好可以圖個清靜。」她將掌心撐抵在他胸膛前,態度堅決的隔開彼此。

  「如果說,我就是不想冷落你呢?」

  「啥?」她不解。

  挑起她的一撮髮絲,他大膽的嗅著發香,「小姐,沒人跟你說,出來行走江湖,債總是要還的。」

  「債?我又不欠你什麽。」她從他手中搶回自己的頭發。

  「沒關系,我就是喜歡提醒人。剛剛在診所,你求我救你脫困,我們說好,事成之後你欠我一個吻的,而我隨時都可以領取。」

  「胡說,我根本沒答應你!」她先是緊張的滿臉蒼白,接著又染紅。

  「沈靜尹,這樣是不對的,現在才翻臉不認帳,一點都不是君子的行為。」

  「我就不是君子怎樣?別說你沒聽過,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句話。」

  「那太好了,我宋東峻也不喜歡跟君子打交道,倒是小人和女子……」

  話未竟,他已經抱住她,斷絕她的退路。

  「宋東峻,你快放開我。」她又窘又惱。

  「一個吻而已,怕什麽?這不像是我認識的沈靜尹。」

  「誰說我怕了?」她逞強。

  賊笑一抹,「我當然知道你不怕——」

  話落,他霸道的唇壓上她欲起的口,堵住她的抗議。

  「不……」沈靜尹震驚的掙紮。

  然而她的掙紮並未讓他們的距離拉開,反而提醒宋東峻適時的收攏手臂,將兩人圈得更近、更緊……

  她怕,她怎麽會不怕?這個男人身上有著致命的危險氣息,她就是怕自己會沈淪啊!

  他的氣息強烈的闖進她的呼吸,入侵她的口鼻,灼熱的舌可惡的攪逗無措的她,幾乎要逼得她窒息。

  「你再不閉上眼睛,這個吻就沒完沒了。」他突然鬆開鉗制,恐嚇她。

  聽他這麽一說,沈靜尹馬上傻氣的閉起眼睛,只見,宋東峻得意的勾起一抹笑,隨之補上未竟的吻。

  該死的宋東峻,他騙她,閉上眼睛的吻,讓她仿佛墜入一處無底的漩渦,更加熱切的感受到他的侵襲。

  他挑撥著她的舌,勾惹出一陣又一陣的迷醉,他的氣息淩駕一切,入侵她的所有思緒,讓她呈現半癱軟的失神狀態。

  接著,他放倒她,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脫困之際,他發燙的身子跟著覆上,完全的壓制了她。

  他身體散發的熾烈溫度,紛至沓來的吻,不斷的摧毀著她原本就薄弱的意志。

  摟在她腰側的手不知不覺的來到她胸口,若有似無的碰觸她。

  就在她深陷在他熱吻中而暈眩之際,他的手已經義無反顧的竄入她的T恤,推高遮掩的衣物——

  「東峻,不……」她握住他的手,不安的雙眸透出求饒。

  這太瘋狂了!她怎麽可以在這種地方做出這樣的大膽行徑?

  他凝視她須臾,眸色滾動著深沈的渴望,他選擇封吻住她的抗議,以為一切還在可控制的範圍。

  然而他錯了,他高估了自己,當引燃邐想的酥白在他面前跳動著誘人的軟嫩,逼得他喉嚨發緊,口乾舌燥,理智也在這一刻離他遠去,等他意識過來,雙手已經自有意識的覆上夢想中的美胸,迫不及待的去感受其觸覺。

  「宋東峻!」她被他占有的手嚇到,抽提氣息的睡意,反而帶給他另類的鼓舞。

  他近乎癡迷的凝望她雪白的肌膚,欲望來得毫不保留。

  「一如我想象中的美麗……」

  他沙啞的聲音引來她一陣顫栗,沈靜尹緊張的蜷握住雙手,想要壓抑那股無端蔓延至掌心的電流,視線卻迷離的凝望身前的男人。

  突然,他撥開蕾絲胸衣的阻隔,低頭吮吻。

  來勢洶洶,幾乎擊潰他們彼此,她咬著唇,努力想要忍耐幾乎脫口的呻吟,然而始作俑者卻不斷的想要挑戰她的極限。

  仰天的絕色,眉心揪鎖,雪白的肌膚浮泛著薄汗,淡淡的粉紅染遍了每一寸。女香氤氳。

  宋東峻綿密的撒下他的吻,輕一點的溫潤,重一點的噬啃,她閉上眼睛,不敢多看他熱烈的舉措。

  不她感覺到耳鬢廝磨的戰況正試圖轉移陣地,原本貼住大腿的手掌,竟已搶先一步,從短褲下緣竄入,大膽的托住她的臀——

  鈴!鈴!

  單音節的和弦鈴聲從他堆聚的衣物裏不斷傳出,被打擾的怒火發生核爆,宋東峻懊惱的咒罵了句無敵大臟話。

  不得不鬆開懷裏的美好,他在衣物裏翻找著罪魁禍首。

  飛快的調整呼吸,「喂。」憤怒暫時獲得控制。

  宋東茜在電話那端劈哩啪啦的說了一長串,他悶悶的只回了句,「我知道了,馬上就回去。」悻悻然掛上電話。

  趁著他接聽電話的短暫時間裏,沈靜尹窘著通紅的臉,拉整上衣,及時擋住意亂情迷而外洩的春光。

  宋東峻失望的捶胸頓足。

  「是不是民宿裏發生什麽事了?」她不敢多看他一眼,嬌啞的嗓音透露出她曾經深受影響。

  「沒什麽,是我忘了幾個老同學今天要來,東茜打來問我人在哪裏。」

  「還楞著做什麽?得快點回去。」她心虛的催促。

  希望東茜不會猜到他們兩個正賴在一塊,要不然,她還真沒臉見人。

  深深的嘆了口氣,不無懊惱。早知道,他就關機。

  意興闌珊的套上衣褲,突然,肚皮下專屬饑餓的咕嚕聲響,不約而同的從兩人身上傳來。靜默一秒鐘。

  「是你——」

  「是你!」異口同聲的把丟臉的事跡賴給對方。

  下一秒,兩人笑扭在一起。

  「完了!」宋東峻突然低嚷。

  「怎麽了?」

  「我把東茜準備的午餐餐盒遺落在診所那裏,要是被她知道,鐵定吃不完兜著走。」

  宋東茜對食物的尊重,沈靜尹早從宋東峻身上聽聞不少。

  「那是你的錯。」

  「你別想賴,東茜也準備了你的份。」迅速的套上衣物,他們拎著各自的鞋子,「這下動作得快點了,回家之前,一定要先到診所把餐盒裏的食物掃光。」

  沒了方才的情欲奔騰,兩人慌慌張張的趕著腳步,就怕晚了,以為天衣無縫的情事就要曝光。

  坐上摩托車的同時,宋東峻突然撂下一句叫人腿軟的話。

  「今天先讓你欠著,剛剛沒有完成的事情,我會找時間向你討回來的。」

  不顧她的滿臉通紅,他豪邁的發動摩托車,銜著意猶未盡的得意笑容,神采飛揚的離開山野桃源,回到文明。

  深受彼此吸引所表現出來的熱情是騙不了人的,偷偷摸摸在診所裏及時掃光差點被錯過的午餐,他們融洽得就像天生一對。

  要愛上彼此,難道需要半個月的時間嗎?

  或許,在第一眼的瞬間,就註定了彼此。

  ***

  摩托車才剛在民宿外停妥,宋東茜的身影已推開大門,翩然而來。

  「怎麽這麽慢?你的老同學就快要把地板踩坍了。」

  「送午餐到診所給靜尹時,她忙著清點藥品的存貨量,我留在那幫她,所以耽擱了一點時間。」宋東峻面不改色的撒謊。

  撒謊原因無他——當事人之一的沈大小姐面子薄,抵死不願洩漏她被一個居心叵測的男人拐出去兜風,硬是要在別要面前塑出堅守崗位的正面形象。

  好,沒問題,一點都不難,他宋東峻向來是個從善如流的好男人,美女怎麽交代,他就乖乖照辦,絕無二話。

  但精得跟什麽似的宋東茜,可沒這麽好唬弄。

  「你們在診所裏?那奇怪了,我剛剛打電話到診所去,電話響了老半天,都沒有人接啊!難不成……我打錯了?」煞有其事的嘀咕著。

  才撒了謊就被掌了嘴,沈靜尹薄如蟬翼的臉皮當場一僵,兩只耳朵心虛的發紅,看得一旁狼狽為奸的宋東峻,是連連搖頭嘆息。

  不會當賊,卻搶著當賊,這下好了,成了個不打自招的大笨賊。

  不想看著他的共犯敗陣自裁,宋東峻只好跳出來,朝自家妹妹瞪去一眼警告,飛快的將手中的餐盒提袋往她面前塞去,然後搶在沈靜尹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之前,帶走她。

  如此直截了當的保護行為,當場惹得宋東茜大笑不休。

  很好,看來兩人的關系有個完美的大躍進呢!哎呀,都怪大哥的老美同學沒事挑這節骨眼來湊熱鬧,平白破壞人家小兩口甜蜜蜜的機會。穢氣。

  被宋東峻及時帶走的沈靜尹偷偷在心裏吁了口氣。幸好他拉走她,要不然,她鐵定想不出另一個完美說詞來圓第一個謊。

  「謝謝。」她小聲的對他說。

  「不客氣,我很好被報答的,你可以多多利用時間,發揮你聰明的小腦袋,想想看要如何報答我。」

  他調侃的話惹來她一陣嬌嗔。

  眉來眼去的私情還沒偷渡完畢,一道身影飛快的朝宋東峻撲來,不由分說把沈靜尹撞得彈開。

  「峻,我好想你喔!」

  說話的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美女。鶴立雞群的身高,凹凸有致的體態,熱情如火的主動,當場把宋東峻密密實實的摟在懷裏,手勁之大,從後者猛咳不斷的反應,就可以瞧出端倪。

  「艾琳,我要內傷了。」宋東峻用英文討饒。

  只見美女得意揚揚,雙手緊巴著他不放,「人家真的是太想念你了啦!」

  宋東峻第一時間連忙看向被災情無辜波及的沈靜尹,她避著他的眼光,「我先回房去了。」旋即匆匆離開。

  是艾琳猛烈的搖晃才將他的註意力從樓梯上那抹背影拉回。

  「峻,好久不見。」

  來訪的美國老同學,不單只有艾琳,還有吉米和馬克,宋東峻松開艾琳,分別和久違的同學近身擁抱。「真的是好久不見。」

  「哎呀,你們男人說話真的很死板欸,你一句好久不見,他一句好久不見,好無趣喔!」艾琳大大的抗議。

  只見三個男人互看一眼,同時很有默契的搖搖頭,手掌不約而同蓋上她的腦袋,睽違多年的同學情誼,在這一瞬間被重新找回。

  「喔,又來了,你們三個真是討厭欸!」艾琳不從的直抗議。

  四個人頓時陷入大笑。

  房裏的沈靜尹聽著樓下傳來的轟然笑聲,想到宋東峻開心的模樣,她不自覺的露出一抹淺笑。

  愛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怎麽會來得如此洶湧?

  她知道這樣的自己有點傻氣,可是,想到喜歡的人正感到歡欣,她的心就不自覺的跟著雀躍。

  她希望他快樂而順遂,這或許就是每個陷入愛戀的女人,簡單而真摯的期盼吧!

  聽著宋東峻和國外友人的對方隱隱約約的傳來,沈靜尹的腦海中,也不由得不斷湧現出他們獨處時的一切,酸甜的滋味還有滿滿的幸福感,都讓她感動得想哭。

  這是繼爸爸離開,家庭關系陷入疏離以來,她第一次這麽強烈的感受到被愛。

  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被愛了,是宋東峻彌補了她的缺撼,填補了她情感的缺口。

  熱戀……多美好的感覺!

  只是,剛剛被突然撞開的那一瞬間,生性細膩、敏感的她驚覺自己被排斥,這讓她很不舒服。

  「別在意,別在意,那個叫艾琳的女人,也許只是太興奮了,畢竟是大老遠的從美國來到臺灣,情緒總是比較激昂。」反復的說服自己後,她又重新恢復了笑容。

  打開皮夾,她拿出今天偶然得到的全家福相片,神聖的擱放床頭的桌櫃上,再虔誠的跪在地板上,雙手合十。

  「爸爸,對不起,原諒我沒有及時趕來,讓你孤單的離開人世。真的對不起!還有,謝謝你,謝謝你沒有忘記我……」

  盈滿淚水的雙眸,不再哀傷、有恨,而是全心全意的感恩。

  ***

  第二天早上,沈靜尹才踏進餐廳,宋東茜馬上註意到她刻意化妝隱藏的倦容。

  「靜尹,早。」

  「早安。」她揉揉微微發疼的兩鬢。

  「是不是昨晚太吵,害你沒睡好?」

  「不是,是我本來就淺眠,睡眠品質一直以來都不好。」她回以笑容。

  「哥也真是的,竟然由著他朋友這樣胡鬧,幸好這兩天沒啥客人,要不然,活該他有聽不完的客訴抱怨。」宋東茜張羅著早餐,一邊抱怨。

  「難得到臺灣來,老朋友了,難免會瘋狂。」

  「瘋狂也要有節制。」宋東茜的睡眠顯然也被打擾了,眼下同樣有著淡淡的黑眼圈。

  她們看了彼此一眼,露出苦笑。

  「住在這裏還習慣吧?」

  「嗯,很舒適也很愜意,每天有好吃的料理,就連晚上睡覺蓋的被子,都有幹爽的太陽味道,我想,應該沒有什麽比這更叫人感到幸福了吧!」沈靜尹誠摯的回答宋東茜的關心詢問,圓而大的眼睛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這是她第一次在宋東茜面前,展現出如此活潑與自在的模樣,跟她初來時充滿敵意的拘謹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看來,愛情的滋潤,對一個女人來說,真的很重要。這讓宋東茜忍不住想要揶揄她。

  「當然有。」她故作神秘的一句。

  「什麽?」不疑有他的掉入問題的陷阱。

  「戀愛啊!」宋東茜理所當然的回答,「戀愛的感覺才是最幸福的,它會讓原本淡而無味的白開水變甜,還會讓黑白的人生變彩色,簡直比電視上廣告的某知名廠牌保肝丸還要有效。」

  她的意有所指,沈靜尹豈會不懂?轟的一聲,紅潮來得銳不可當,把白皙的臉蛋徹底染紅,無一幸免。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她急忙端起面前的果汁,想要蒙混過去,卻因為極度的緊張,反倒害自己嗆到了。

  「咳、咳……」她咳得眼淚都要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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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2-27 00:24:02
第八章

  「是誰一大早就傷風感冒啊?不知道需不需要去看醫生。阿,原來是沈醫生,失敬、失敬。」

  話音才從沈靜尹身後響起,出言調侃的男人就徑自坐在她對面的位子上,偷捏了她餐盤裏的早餐往嘴裏送。親昵,自然不在話下。

  礙於宋東茜在場,沈靜尹不好發作,只好窘著臉,用眼神狙殺這可惡的男人,警告他適可而止。

  偏偏,愛情讓殺氣銳減,她的眼神沒達到效果,看在宋東峻眼裏,倒像是在勾人。真是一種甜蜜的負荷……

  「我還以為你會睡得忘記起床,昨天鬧得那麽晚,真是吵死人了。」宋東茜忍不住向大哥抱怨。

  「抱歉、抱歉,艾琳天生就是人來瘋,以前在美國,搞通宵的事三天兩頭就來一回,我沒英年早逝,真是多虧祖上積德。」

  「要吃早餐嗎?」宋東茜問。

  「不用了,給我一杯果汁就好,太久沒這樣喝酒,有點宿醉。」

  趁著宋東茜準備果汁的同時,沈靜尹趕緊把握時間,「很不舒服嗎?」刻意壓低嗓音。

  只見宋東峻瀟灑不減的笑了笑,「如果你吻我,應該可以不藥而愈。」

  「你——」她的咒罵在看見宋東茜的身影後,硬是如數吞下。

  看見她吃癟的模樣,宋東峻非但露出宛若截了老鼠的臭貓表情,還笑得差點腸胃打結。

  「對了,他們會待多久?」宋東茜問。

  「三天吧,接著會往花蓮太魯閣的方向去轉轉。」

  「你會陪著一起去?」

  「我還不想讓咱們家的民宿提早關門大吉。」

  「這是在怪我效率不彰嗎?」宋東茜莞爾一笑,「不過,三個人能同時敲到假期來臺灣找你,還真是不容易。」

  「嗯,因為他們正在計劃著要自己創業,繞過來臺灣想用群眾力量遊說我去湊一腳。」

  「你會答應嗎?」

  「不在人生規劃裏。」

  「大好機會款,不後悔嗎?你不是一向自認為未來的經營管理之神?」宋東茜打趣的問。

  「在華爾街的金融戰場短暫廝殺過就夠了,我非好戰之徒,不用賴著不走。」他說得直截了當。

  對話一直處於宋東茜負責發間,宋東峻負責回答的循環狀態,沈靜尹吃著早餐,靜靜的聆聽兄妹倆一來一往的對話。

  沈靜尹打從心裏的感謝宋東茜,感謝她幫忙問出她心裏想要知道的問題。

  宋東峻也感謝妹妹的貼心,讓他得以說出想對沈靜尹說的話。好啦,為了體恤手足,加薪!加薪!

  沈靜尹的嘴邊噙著一抹媲美清新茉莉的笑容,胃口大開的她吃光了早餐。「我吃飽了,謝謝。」方起身……

  「我送你去診所。」宋東峻馬上開口。

  「……麻煩你了。」她得死命的咬住自己的唇,才能將笑容及時收斂。

  哎呀,多麽溫馨的接送情啊!看得一旁的宋東茜好生羨慕。

  偏偏在氣氛正好的當下,殺出一個礙事的程咬金,真是好事之多磨,氣煞人也。

  「峻,早。」艾琳強行闖進兩人之間,像只八爪章魚似的掛在宋東峻身上。

  缺乏體型優勢的沈靜尹跟膾的跌向一旁,多虧眼捷手快的宋東茜拉了她一把,這才沒跌個四腳朝天。

  目睹經過的宋東峻大鬆一口氣的同時,先是抱歉的看了沈靜尹一眼,繼而感激的看向妹妹。

  「這麽早起做什麽?」他努力的想要把艾琳那頑強的手從身上扒下。

  「因為想要把握跟你相處的時間啊!峻,我們昨晚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麽樣?我們是那麽要好的朋友,如果你能回到美國一起工作,那就真的太棒了。」

  「我的家在臺灣。」

  「你可以到美國重新開始啊!」

  「艾琳,我現在很好,不需要重新開始。」

  「峻,這不像以前的你,你變了。以前你充滿理想,野心比誰都大。」

  「那我真的是變了,現在的我小小的幸福就很滿足了。」毫不避諱,「艾琳。看來你嚷嚷的時差問題,並沒有造成太多不適,你先吃早餐,我送我女朋友到診所去,晚一點等吉米和馬克醒了,我再陪你們三個到果園去體驗農家生活。」

  啥,女朋友!乍聞——

  艾琳臉色大變,氣得差點吐血。

  宋東茜眼神盡是對大哥的贊許。

  沈靜尹香腮酡紅。

  至於宋東峻,就是一個字,爽!

  無視於他人的眼光,他扯著癡傻的沈靜尹來到民宿外。

  「我什麽時候變成你的女朋友了?」憋了一肚子話的沈靜尹詫異的問。

  「我們這樣難道不算在交往?嘿,別說我沒提醒你,你明明答應過我的。」他搬出半個月之約。

  「那、那……那頂多是開放追求。」心虛。

  「所以你這是在暗示我進度緩慢嗎?好,沒問題,我馬上改進。」

  他狀似傭懶給了一記惑人的眼神,挑釁的口吻可一點都不傭懶,反倒是氣勢十足。

  沈靜尹不遲鈍,她不是不懂宋東峻的挑釁,索性閉嘴。

  「舌頭被貓咬了?」

  「……」模糊咕噥。

  「什麽?沒聽到。」

  「我說,你不應該突然在東茜面前這樣說,我很不好意思。」

  「好,我不說。」以後,他會改用行動。

  坐上他的摩托車,沈靜尹澀赧別扭的小臉偷偷咧開了一抹笑容,雙手攬著他的腰,低頭默默品嘗甜滋滋的戀愛味道。

  ***

  看來,宋東峻假村長之名的罰款預告廣播,顯然是奏效了,小診所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清靜,至於病人,還是沒上門。

  總不能枯坐苦等,沈靜尹決定好好整理診所裏的病例數據,希望能夠將它盡快計算機化,並備份處理。

  厚厚的病例數據,因為時間與環境的共同作用而出現泛黃的印漬,然而上頭剛勁有力的筆跡,卻深深的鼓舞了沈靜尹。

  那是爸爸留下的字跡,一筆一畫都記載著他對這份工作的尊重與努力。

  怨懟找到出口,缺憾有了彌補,她敲打著自己帶來的筆記型計算機,將所有的診斷紀錄一筆筆的輸入,空氣裏彌漫著寧靜的氣息,心裏感受到神聖的澎湃使命。

  她很高興她來了,如果沒有親自來到幸樂村,她永遠不能碰觸到爸爸受到親情牽扯的心,也無法讓自己真正解脫,現在,坐在屬於爸爸的位子上,她終於可以感受到屬於他們父女間的一份精神傳承。

  也許停留的時間不會太長,但在這半個月裏,她希望自己能如同爸爸那樣,盡心盡力的守護幸樂村。

  寂靜中,兩道腳步聲同時間清皙的傳人耳朵,沈靜尹回過頭去,一老一少的身影,小心翼翼的站在看診室的紗門外。

  「李老先生?」沈靜尹第一時間認出來人,是小健和李爺爺。

  老人家憨厚的搔搔頭,「沈醫生,歹勢,來打擾你。」

  「別這麽說。怎麽了嗎?是誰身體不舒服嗎?」

  「還有誰,這個調皮鬼又受傷了。」李爺爺牽著孫子走進來,小健的眼睛裏還噙著眼淚。

  「怎麽了?」她溫柔的問。

  「你看啦,上次是腳,這次是手。騎腳踏車摔倒,把手上的皮都擦破了。」李爺爺搖頭嘆息,無奈又疼惜。

  「來,過來給阿姨看看。」她試著露出微笑,向孩子招手。小健緩緩上前,靦艦的亮出手臂,手部的肘關節上,皮膚被擦破一塊,正滲著血珠。

  「小健,這樣不行喔,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阿公會心疼欸。」她拉過椅子示意他坐下,轉身打開藥櫃,熟練的在傷口上消毒抹藥。

  為了慎重起見,她裁了一小塊紗布,小心的包裹住患部,避免小孩粗心又撞傷傷口。三兩下就將傷口處理妥當,小健露出淺淺的笑。

  「爺爺,提醒你幫忙註意一下,這幾天傷口盡量不要碰到水,如果有什麽異常的狀況,一定要馬上回來:千萬別又發生像上次的意外。」

  「謝謝,沈醫生,上一次多虧你幫忙,多謝。」

  「不客氣。」

  告別了沈靜尹,祖孫倆手牽手離開,她回過頭繼續手邊的資料整理。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記軟軟的呼喚讓她再次回頭。

  「阿姨……」小健去而復返。

  「小健,怎麽沒有跟阿公回去呢?」

  「我想要送阿姨禮物,謝謝阿姨救我。上次住院的時候,媽媽買給我的,送你一個。」小健的童言惹得沈靜尹心花怒放,欣然的接受了這個小帥哥的禮物——棒棒糖一支。

  「謝謝,走,我們一起到外面吃棒棒糖。」

  當宋東峻騎著摩托車,手中拎著午餐,打算把握時間跟沈靜尹來個午餐約會,車子才停妥,就看見兩個人蹲坐在診所門口,邊吃著棒棒糖,嘴裏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快樂的哈哈笑著。

  這個小家夥該不會是在覬覦他的女人吧?為什麽隨便的拉住她的手呢?

  哎呀,這個臭小子,才不過三四歲,竟然就光天化日的把起妹來了,而且還挑了這麽個大姊姊。

  「小健,你在這裏做什麽?」他瞇起眼睛看向小健,嘴裏有著酸味。

  「東峻叔叔,我們在吃棒棒糖!」小健開心的高舉手中的糖。

  「都中午了,不回家吃飯,吃啥棒棒糖?拿來,叔叔幫你吃。」

  「不要!這是媽媽買給我的。」小男生抗議的嘟起嘴巴。

  看著兩人煞有其事的搶奪,一旁的沈靜尹忍不住大笑,沒多久,小家夥明顯不敵大野狼,隨口搪塞著要回家吃午飯,旋即一溜煙的不見。

  「你怎麽來了?」她揩揩眼角被大笑逼出的淚。

  晃晃手中的餐盒,「怕你餓死掉啊!」

  她起身走回室內,「我自己回去吃就好,不需要這麽麻煩的。再說,你不用陪你的老同學嗎?人家可是大老遠的從美國跑來。」

  「吉米還在努力調整時差,下午我們要去爬山。」

  「真好,要去踏青爬山。」

  「要不要一起來?」他也想要帶她多看看幸樂村的美景。

  「不行,哪有診所三天兩頭就關門停診的?這樣根本是枉顧病患權利。雖然說目前小健是唯一上門求助的病患,但我還是不可以偷懶。」

  「那你一整個早上都在做什麽?」

  「整理病例啊!我想把爸爸留下的病例數據好好的整理,然後計算機歸檔處理,個能永遠只依賴書面文件,這樣看診紀錄會容易遺失。」

  「好孩子!」宋東峻捧住她的臉龐,飛快的吻上她。

  他突如其來的索吻,害她一時間說不出話,赧著臉,捶了他一記拳頭,撒嬌的戍份明顯大過於懲罰。

  「我稱贊你,你怎麽打我?」

  「誰叫你偷吻我,這樣我很吃虧欸。」

  「小姐,你沒聽說過嗎?吃虧就是占便宜。大不了,我也吃虧一下。」嘟嘴捧上。

  「不行……」她笑著別開臉。

  宋東峻深深的愛上逗她的感覺。怎麽辦啊怎麽辦,他想,這輩子他都不願意放開這個女人了。

  他陪著她吃飯,還幫她把沒吃完的食物掃光,明明沒有暴飲暴食,可卻被幸福的感覺塞得好撐、好撐。

  他又忍不住想要碰碰她的臉了。怎麽會有人的臉蛋細致得像煮熟的蛋白,叫人滿腦子都想要咬一口。

  這樣的念頭才掠過,宋東峻已經迫不及待的抱住她,熱切的印上自己的吻。

  他扶住她的頸子,拇指頂高她的下顎,讓她無可避免的迎上乏他給的吻,探進他渴望與之糾纏的舌。

  她沒有絲毫的抗拒,完全的響應,兩雙小手攀向他的肩膀,在他頸後自然交橫。

  溫度急遽升高,碰觸的力道,隨之深刻,他的手掌順著她身體的曲線,從腰際緩緩往上移動,所到之處,都帶給她深深的悸動。

  他收緊手掌,擰住她胸前的柔軟,惹來她急促的嬌喘。天啊……那種叫人顫栗的感覺,就像是一只專門破壞的野獸,正在撕碎他們兩人的理智。

  宋東峻突然鬆開她,胸口隨著呼吸劇烈的起伏著。

  「不行、不行,這裏不是完美的地方,時間也不對,我怎麽可以……」他失心的責怪起自己的舉動。「要是在這裏強要了你,今天晚上,你爸爸一定會來拉我腳,然後痛扁我一頓。」他起身,像只無頭的蒼蠅,在她面前胡亂打轉。「我得走了,為了不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我得走了。」徑自走了出去。

  過了幾秒,他又重回沈靜尹的面前,用他飽受煎熬的雙瞳無賢辜的望著她,「聽著,我們得找個好時間、好地點,然後完美的把該做的事情一次做完。要不然,我整個人總有一天會發生核爆的!」

  劈哩晌啦的說完話,他低頭啄了她一口,忍著身體上的痛苦,頭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他狼狽的模樣惹笑了沈靜尹。

  原來,號稱幸樂村瀟灑一哥的宋東峻,也有如此傻氣可愛的時候,她還以為,他是二十四小時,都維持著獨一無二的帥氣逼人呢!

  ***

  山上突然下了陣大雨,把連日的好天氣,都毀了。

  白天總是寧靜的LAVIE民宿,頓時湧人被雨打亂行程的客人,小小的餐廳裏人滿為患,飲料、茶水點個沒完,廚房變成戰場,雨很大,人更吵。

  櫃臺前,宋東茜正一臉為難的看著臨時想要投宿的夫妻。

  「非常抱歉,因為是周末的關系,房間早在三天前就被預訂一空了,我們無法臨時提供一間房間給您,真的很抱歉。」

  「小姐,真的不能想想辦法嗎?因為車子拋錨了,我兒子又突然生病發燒,今天根本沒辦法下山。」

  「這……」

  房間真的是沒了,就在宋東茜因為同情客人的遭遇而陷入左右為難之際,被雨淋得渾身濕透的沈靜尹狼狽的跑了回來。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不滴水。

  「靜尹,你怎麽淋雨回來了?診所裏不是有預備一把傘?」

  她傻笑,「剛剛有對夫妻帶著生病的小孩來求診,三個人擠在一把小雨傘下,偏偏雨下那麽大,所以我就把傘給他們了。」

  「沈醫生——」櫃臺前的夫妻看見她,驚呼。

  「咦,是你們,怎麽會在這裏?我以為你們已經下山離開。」

  「他們車子壞了,沒辦法下山,可是今天晚上,民宿的房間全都客滿了。」

  糟糕,沒有多余的房間留宿,那孩子又發著高燒,萬一沒有妥善照顧好,病情引發成為肺炎可是會很棘手的。

  就在大家都陷人為難之際——

  「東茜,將靜尹住的那個房間整理一下,今天晚上讓給他們一家子。」突然出現的宋東峻明快的做出決定。

  「啥?」沈靜尹撥開臉上的濕髮,一臉詫異的看著他。

  他該不會是要把她趕出去吧?沒了房間,她要住哪裏?

  宋東茜看了下哥,一抹會意的微笑掠過,「好,我知道了,馬上處理。」

  震驚的沈靜尹還沒來得及發間,宋東峻已經拉著她往樓上去,

  「你這個笨蛋,竟然淋雨回來,就不會打電話求救嗎?快點給我上去,把你自己弄幹。」

  「你為什麽把我的房間……」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被推進某個房間的浴室。

  唷,豪華的咧,不但有超大的淋浴間,還有泡澡用的檜木浴桶,比她原本住的小房間,寬敞不少。

  「不是說今天晚上客房都滿了嗎?怎麽還有這間……」

  「這是我房間,今天晚上,你住這裏。」

  「啥——」她差點尖叫。

  「我去幫你把私人物品收拾過來,你快點進去把自己弄乾,不要在我珍貴的檜木地板上,演你的笨雨人。」沒讓她有機會抗議,

  他一把將她推進了浴室,轉身走人。

  這是他、他、他的房間?他們今天晚上要一起睡在這裏?不好吧……

  沈靜尹頭皮發麻。

  正煩惱著,突然,「哈啾——」她揉了揉發冷的鼻子。「不行,得先把自己弄乾,要不然,下一個傷風感冒的人,就是我自己了。」

  她決定待會好好跟宋東峻鄭重的討論一下,關於今晚的睡覺問題。再怎麽樣,她也該是去跟東茜窩一晚,而不是直接住進他房間吧?

  這男人的意圖也太明目張膽了。

  不過,她的如意算盤,顯然打得不夠精準、漂亮,一整個晚上,她根本沒有機會好好的和宋東峻討論她的睡覺問題,因為爆滿的客人,幾乎忙翻了每個人,宋東茜甚至還差點錯過她的晚餐。

  再者,他還有三個美國來的同學要招待,別說是說話了,連看她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沈靜尹只好捺著性子,先上樓到他的房間去等。

  在樓梯間,她不幸的遇到艾琳。

  沈靜尹實在很難去喜歡這個美女,因為,對方實在對她太不友善了,尤其當知道她和宋東峻在交往之後,每次狹路相逢,艾琳對她的鄙夷總是毫不收斂的表現出來。

  她懶得跟艾琳計較,見她下樓,她刻意讓開。誰知,艾琳卻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

  「有事?」

  「我不知道峻到底喜歡你什麽,但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訴你,我不會這麽簡單就放手的!我喜歡峻,從以前就喜歡了,這次來臺灣,就是希望說服他跟我回美國,他很優秀,不應該被埋沒在這種地方,他應該要重回美國華爾街的。」

  吉米和馬克一早就依著計劃出發到花蓮去,只有艾琳,說什麽愛上這裏,想要在山上多待幾天,原來是因為這個。

  「喔,那祝福你,希望你的遊說能順利。」沈靜尹淡淡的說。

  「你——你最好不要小看我!你這個臭東方女人。」艾琳咬牙切齒道。

  小看?她怎麽可能會小看艾琳,她個頭那麽高,身材明顯比東方女孩大了一倍多,還有,她的力氣那麽驚人,已經連續幾次都撞得她差點內傷,她沈靜尹怎麽敢小看她呢?大不敬啊!越過艾琳,她徑自回房去。

  不過,等待真是一種煎熬。她把電視節目從首播看到回放。點晃不停的腦袋像在釣魚,就是等不到宋東峻。

  直到她都倒在地上睡了一輪,宋東峻才回房間來。

  「嘖,你就這麽鐘愛我的檜木地板?那麽大的一張床不睡,竟然寧可睡在地板上。」

  「唔,你忙完啦!」她揉揉眼睛,找回一點清醒。

  「你在等我?」

  「嗯,有話跟你說。」

  「什麽事?」他眼中跳躍著驚喜。

  「我應該跟東茜睡一間房的,而不是跟你。」

  「不行。」斷然拒絕。

  「為什麽?」

  「東茜房間的床是單人床,擠不下兩個人的,而且,她非常需要良好的睡眠品質,這樣第二天才會有精神工作,明天還有那麽多遊客要服務,東茜不能失眠。再說,她今天也累了,我不能苛刻我的妹妹,讓她連好好休息的權利也沒有。」他抱起沈靜尹,邁步往大床的方向走去。

  「跟我住不好嗎?這間可是全民宿最舒適的房間,當初原本是設計來要當作總統套房的,可是啊,這裏的夜景實在美得不象話,所以我這個民宿主人就理所當然的霸占了。」

  「夜景?可是東茜說我住的房間,夜景才是最美的。」

  「不,她錯了,這裏才是最高點,目光可以觸及的範圍最遼闊,而且,我在這房間加了點巧思,所以,論夜景,這裏絕對是第一,不然,你以為我窗口的那架星空望遠鏡,是裝飾用的嗎?

  經他這麽一說,沈靜尹這才註意到那價值不菲的望遠鏡,可惜,今天根本看不到繁星點點的夜空。

  「所以,星空望遠鏡就是你所謂的巧思?」她頗不以為然的撇撇嘴。

  「你以為我這麽蠢呆嗎?當然不是。」

  「那是什麽?」

  「想看?」

  「當然。」聽他說得煞有其事,自然勾引起她旺盛的好奇心。

  她被他放置在房裏的大床上,接著,他躺了上來,沈靜尹感覺身旁的床墊因為他的重攝而略沈。

  「欵,你想做什麽,你別想唬弄我喔!」她警告的推了推他的手臂。

  然而在看到他頗是玩味的戲謔表情後,她後悔了。

  天啊,她怎麽會笨到用這種口氣來質問一個男人?

  這分明是在提醒他,必須要做點什麽嘛!而且,整句話挑釁的意味太濃厚,這對男人的自尊心來說,很明顯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

  如果不想倒黴,她剛剛就該閉嘴。

  果然,宋東峻完全的接收到她不當言語的挑釁,單手撐起臉,姿態傭懶的側身鎖定她,「那你以為我想做什麽?你倒是說說看,你又希望我做什麽?」

  他低啞的嗓音潛藏著神秘的火藥味,惹得沈靜尹一陣不安。

  「我……當我沒說,我睏了,晚安。」避開他熱切的目光,她飛快的背過身去假裝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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