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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孟華]探索(四季心情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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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5 00:26:14 |倒序瀏覽
探索【四季心情之四】 作者:孟華

紀嵐春知道,在別人的想法裡,她是冷漠孤僻、難以相處的。但那又怎樣?  她不在乎,外面的世界對她而言是難以理解的,她寧可待在屋裡,透過窗戶觀察人群……  然而自從目擊到一樁兇案發生之後,她竟因此成了兇手欲除去的目標!?  習慣的生活方式被迫改變,她不得不棄家出走,接受熱心律師王羲雅的保護。  不過她實在不想和律師打交道,尤其是他勇敢積極的個性與她正好相反!  然而隨著他一次次出手相救,她高築在心中的牆竟漸漸塌落,透進了陽光……  就在他因救她而受傷時,她徹底生氣了!在領悟心中情感的同時,她也決定勇敢迎戰不法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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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5 00:26:50
楔子

  她剛剛才和別的男人歡愛過!

  室內過濃的香水味欲蓋彌彰的充斥整個鼻息。

  他瞇了瞇眼,看著女人穿著性感睡衣,姿態妖嬈地朝他走過來,兩條手臂如水蛇般纏上了他的頸,以膩得化不開的嗲聲說道:「人家好想你呀!」

  聞著她身上誘人的體香,貼觸著她溫滑柔膩的軀體,但他的下半身卻不似往日般地被喚起。

  想到這副軀體才與他以外的男人苟合性交,他就噁心想吐。

  他冷冷一笑,將她推開。「少來這套!」

  女人沒被他的冷淡給嚇到,早習慣他那喜怒不定的情緒,轉身走向酒櫃,拿出早準備好的酒,放好杯子,打開冰桶。「這次工作順利嗎?」

  過了一會兒,男人才開口。「怎麼會不順利?你以為膽敢背叛我的人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框當!冰塊落入杯中發出清脆的聲響。女人得克制猛地竄起的驚慌,不讓手顫抖,瓶口盡可能對準杯口,不讓酒溢出。

  驀地,從她身後伸出了一隻手阻止她倒酒,男人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今天——我不想喝這個酒,我從澳門帶回一瓶上等的紅酒。」

  說這話的同時,另一隻手將那瓶酒放在她面前,這時男人雙手環抱著她,牢牢地將她困在懷中。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你過得快樂嗎?」男人輕輕地在她耳邊說道。

  她的耳垂是敏感處,被他噴出的氣息逗得全身微微發顫。

  「我怎麼快樂得起來?你都不在人家身邊陪我……」她軟言說道。

  「是嗎……」他為她斟了一杯酒,當酒杯拿起時,漾起一抹刺眼的紅光,女人不覺目眩了一下。

  男人將酒杯遞至女人唇邊。「那——為我回來好好地乾上一杯。」低啞的聲音在女人耳邊誘哄地說道。

  男人難得的溫柔,令女人帶著一絲莫名興奮,亦帶著恐懼,她吞了吞口水,然後啟唇——

  ☆        ☆        ☆

  刺耳的電話鈴聲不斷地響起,劉菲芸從睡夢中呻吟醒過來,而鑽進腦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把電話給砸了!

  她朝床頭櫃摸索拿起話筒,聲音沙啞地開口。「喂!」

  「是我!」

  一聽到那冰冷中夾帶威嚴的熟悉聲音時,如冰水澆頭,所有的睡蟲立刻跑光,整個人清醒過來。

  「達令!是你!」她拂開落在臉頰的髮絲。

  「幹麼那麼驚訝?除了我還會有哪個男人打電話給你?」

  她心跳陡然加速,握著話筒的手開始發抖,她拉起被單欲遮住裸露的身軀,可是被單被壓住了,她無法拉動,扭頭一看,另一具白皙的肉體正牢牢壓著。

  而令她呼吸一窒的,是那具軀體被她的扯動喚醒了。

  「唔……」低沉的男聲吟起。

  她倒抽口冷氣。

  「那是什麼聲音?」話筒另一端立刻傳來尖銳的質疑。

  「什麼?你聽到什麼?」她用力打了個呵欠,顧不得裸露,立刻跳起身,拉扯著電話衝到客廳去。

  「我聽到了男人的聲音!」口氣立刻變得暴烈起來。

  她掩住通話口,連連深呼吸好幾口,確定自己可以應對了才說話。

  「男人?哪來的男人?除了現在跟我講電話的那個!」她強自鎮定的開口。

  另一頭沉默著,焦慮和怒氣幾乎透過電話線燒灼了她。

  「你是怎麼回事呀?好幾天都找不到你的人,大哥大也打不通,我想死你了。」她膩聲說道,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沉默許久,他才開口,也令她鬆了口氣,真怕他把電話給砸了。

  「我剛下飛機,待會兒就過去你那!」他冷冷地說道。

  頓時,她再度失去了呼吸能力。不……不會吧!

  「你已經回國了嗎?」她用力抓著沙發椅背,指節都發白了。

  「廢話!」

  天呀!慘了!腦中飛快思索。「你——吃過了沒?要不要我為你準備什麼?」

  「不必!你只要在家乖乖等我就可以!」冷冷說完後便將電話掛上。

  她呆立在客廳半晌,看向時鐘,從機場到這邊只需要不到一個小時,她立刻衝回臥室,匆匆拿起晨縷披上,然後爬到床上搖推那個已霸佔了大半床位的軀體。

  「不好了!趕快起來!」

  年輕男子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完全沒聽進她的嘶吼。

  「趕快起來!我的男……不!我的丈夫快回來了,你趕快離開這裡!」

  男子眨了眨眼,突然一把拉下她,狠狠地吻住那紅艷的雙唇,一手探進晨縷,攫住她的豐盈,用力搓揉。「我不走!他回來的正好!我們正好跟他攤牌。」一邊說一邊用力啃她的紅唇,存心在她身上留下印記。

  「不行!」她用力地推開他。「你不瞭解他!他不是那種可以坐下來說話的人……」

  「管他的!」他拉開她的晨縷。

  「不行!」她扯住男子的頭髮,眸中盈滿哀求。「你答應過我的!絕對不會為難我的。」

  男子動作靜止,一會兒「他×的!」鬆開她坐直起來。「怎麼回事?他不是一個禮拜後才回來?」

  「誰知道?他一向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她煩躁地說道,一邊拾起散落在床下的衣服塞進他懷中。「快點!我們時間不多了,只剩……天!只有四十分鐘!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整理。」

  男子從T恤領口探出頭,嘲諷地看著她。「整理?想把我跟你在一起的證據銷毀掩藏?」

  她沒理他,只是把床單、枕頭套抽起,捲成一團丟在床下。

  男子將衣物穿戴完畢,定定地望著她。「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再碰面?」

  她從櫃子中拖出吸塵器,隨口敷衍地說道:「我會跟你聯絡的。」

  男子靜了一下。「呃……我手頭最近……不太方便。」

  「皮包在客廳,你要多少自己拿!」打開吸塵器,隆隆的聲音頓時佔據了整個室內,男子安靜轉過身子離開房間,她專注的看著地板,尋找任何可啟人疑竇的蛛絲馬跡,連男子何時離開屋子都沒有察覺。

  當她將屋子裡外收拾乾淨,看到時間還剩二十分鐘,她暗暗地鬆口氣,這才飛快地拿起垃圾出門。

  正當她要把垃圾丟進綠色垃圾子母車時,身後傳來了聲音。

  「咦?你那些床單也要丟嗎?」

  她轉過頭,與她講話的是個戴著眼鏡、身材嬌小、皮膚白皙的女子,她認得,雖不常見到,但同是飛騰大廈的住戶。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她冷淡地說道。

  女子看著那些床單一會兒。「那床單可以給我嗎?」

  給她?她之所以要丟掉,就是因為上面有她與男人的歡愛證據,而時間來不及清洗才不得不丟掉的。「不行!這很髒,一定要丟的!」她不悅地說道。

  那女子皺皺眉,隨即聳聳肩。「隨便你,那是可燃物以及可回收物,你不要弄錯分類了。」說完後把手中垃圾放進車子裡,轉身離開。

  可燃物?分類?她瞪著那女子背影,冷哼一聲。「要你管!」她火大的將床單丟進垃圾車中。開什麼玩笑?現在哪來的美國時間做垃圾分類?

  匆匆跑回去,她看看手上的表,還來得及洗個澡,把身上屬於另一個男人的氣味給洗掉。到中庭時,瞥見方才跟她說話的女子身影,她正走進另一棟大樓——原來她住在對面A棟樓。

  回到自己的屋子,一打開門,或許是她多心,總覺得另一個男人的氣味仍殘留在屋內,忙將屋內所有的窗戶全打開,讓外面的涼風帶著新鮮空氣吹進來。

  嗯!這樣就可以了——

  她走進浴室,準備進行最後一項清潔工作——除去另一個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氣味和體液。

  至於那紅紅點點的印記……

  思索片刻,她伸手打開嵌在牆上鏡台後方的櫥櫃,拿出一瓶藥來,嘴角微揚,她會在他有機會發現時先將他擺平……

  ☆        ☆        ☆

  紀嵐春把門鎖上第三道鎖後,轉過身正好看到方才在樓下丟垃圾時遇到的美艷女人拉開窗簾,打開所有的落地窗,屋內情況一目瞭然。

  對那個住在對面D棟十七樓的女人倒不陌生,因為她住十八樓,從上往下看,可以清楚看到對方的情形。

  會對那個女人印象深刻不是沒有原因的,第一、那女人很美,身材凹凸惹火,肌膚細滑白嫩,「艷麗尤物」是形容她的最佳名詞;第二、那女人同她一樣,待在屋子裡的時間很長;第三、不定時總會有男人來訪。

  儘管從未與對方交談過,但腦海中已經為那個女人編出一段故事了。

  嗯——

  那個美一麗女人名字中應該會有個美或娜的(偏見),三十歲出頭,曾在特種營業待過(還是偏見),如今已洗手不幹了,成了人家的情婦……(不知怎地,她就是無法將已婚婦女這個名詞套在對方身上!)而那個不定時會來訪的男人,理所當然有個名詞——就是情夫(超偏見),可能是某個企業的老闆或什麼的,還滿有錢的(超無敵大偏見),瞧那屋子裝潢,大概花了幾百萬;一個禮拜會出現他的身影兩、三次,但——近來出現的次數較少,有時候兩、三個禮拜才會見著一次。

  嗯!雖然人家可能是「有事」不能來,不過嵐春習慣把事情想到最糟的地步,面對這樣的轉變,她已經自行下了註解,那就是那個男人快不要那個女人了,否則——那個女人也不會再去找另外一個男人,偷偷開戶……

  嵐春收回視線,為充斥腦袋的八卦思維而自責,但也只有一下而已,她承認自己的想像力是豐富了些,可依據過往的經驗,她的推論總有七、八成被蒙對了。

  人,不就是如此,反反覆覆地活在某種人際互動的模式中,也沒什麼好稀奇的。

  她走進屋內,把玻璃門關上,這門是特製的,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卻不容易看進裡面,而在夜晚時,她便將門簾拉上,不讓燈光洩漏她家的風景。

  她喜歡保有自己的隱私權,雖說有滿多時候她會窺探、猜測住在她四周的鄰居狀況,但——卻不樂於讓人窺見到她的。

  走進浴室,脫下身上的衣物,開始沖洗,滌去方才在外奔波依附在身體、髮梢上的塵土,盡可能將不受這個房子內歡迎的塵埃處理掉。

  拜現今科技之賜,如今透過網路,在家當老闆並不是夢想,不用與過多的人來往,也無須在外面奔波工作,應付外面職場、人際的爾虞我詐。這正是患有輕微「社會恐懼症」的她,最理想的生活模式。

  她的屋子就是她的王國,除了每兩個禮拜定時到喜好的商店採買生活用品,以及每半年偶爾出去拜訪她幾個手帕至交外,幾乎是足不出戶。

  金錢來源不虞匱乏,除了父母留給她的錢外,她在網路上開了一家拼被商店,每個月大概都可以接到三至四件拼被訂單,收入與支出平衡外尚有餘錢可存。

  從父母意外去世後,沒有兄弟姊妹的她就開始過起一個人的生活,初時,她還是學生,所以只能選擇學校住宿生活,直到大學畢業。

  成為社會新鮮人的第一個禮拜,她拿父母留給她的錢,買了父親好友建造的社區大廈其中一間房子。

  這裡——是她精心挑出來的,位置在市區邊緣,購物和交通都很方便,卻不用忍受市區繁雜的交通和混亂的治安,當然——最重要的是,這邊視野極佳,遠方可以看到青山。同時也因為父親好友的同意,位在最高層的她有權使用頂樓的空間,在加蓋後,她擁有一座小溫室花園,這是同一社區大樓住戶所沒有的特權。

  在學校住宿時,為了符合住宿規定以及考量同寢室友的權利,所以會主動打掃、整理居住環境。

  可當離開學校,開始一個人的生活後——沒有父母管,有一陣子,她日子過得很頹廢。

  進入社會的第一步,她走得不是很順利,很快便發現自己染上了嚴重的社會不適應症;如果單純專注在工作上那倒無所謂,可是在職場上,不是認真埋頭苦幹就可以了,還必須面對上司、同事等等所有人際關係……

  好死不死,她一進公司沒多久,湊巧遇到了公司內部各派鬥爭最激烈的時候,她從無知到莫名其妙被人歸類到某一派中(只因為負責帶她熟悉工作的人是那一派的),工作施展不順,流言、黑函滿天飛,而一向不會看臉色、不諳人情交際的她,工作受到阻撓、妨礙、刁難,直到心力匱乏……

  回到家後,動也不想動,眼睛死盯著電視不放,新搬進的房子,也因她疏於打掃整理,傢俱蒙上了一層灰,可即使明知這樣是不行的,但仍舊使不出勁清掃,只要床上還有空間讓她睡覺休息就好……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她厭惡所有的人,尤其是跟她一起工作的同事,在一次部門內部衝突事件檯面化後,她再也忍不住了,久積在心中的壓力和憤怒全都在那一刻爆發。

  她衝進會議室裡,對著那些臉上帶著笑,卻私下搞派系鬥爭的上司一一點名破口大罵,把她所聽到的流言、黑函,全都砸回去給他們,尤其是那些使小動作、愛造謠的主謀者,當場洩了他們的底和齷齪的心思……

  她擅於拼圖,這樣的本能也在不自覺中運用至工作上,耳中聽到了許多流言輩語,雖不是針對她而是對其他人,可她總是能夠輕易抓出造謠、帶頭說是非的人是誰。

  把心中對他們的憤懣和不齒,僻哩啪啦又叫又罵毫無保留的吐給他們後,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公司。

  沒有遞辭呈,也沒辦理什麼離職書,反正  不管了!不在乎會有什麼污點留在她的工作記錄上,總之,她不想再到外面工作了!反正她也不需要太多的錢,只要夠養活自己就可以了。

  離職後,待在自己的屋子中,什麼都不想,餓了就隨便吃,也不管吃什麼,只要能飽就好。漸漸地,她覺得坐在電視機前動也不動的自己,好像也慢慢地被灰塵給蓋住,只要稍一抖動,塵灰就會從她身上落下……

  好一陣子,她極度的沮喪和灰暗,若非大學時的好友夏妍羽、秦冬蓉、童秋雅適時拉她一把,她大概會就此沉淪……

  振作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房子打掃乾淨,重新佈置頂樓上的溫室。當她翻攪著泥土,栽種那些綠色植物並為它們灑水的同時,她得到了某種領悟和力量,原本一直混雜的思緒也變得清明了起來。

  她要蓋一個窩,一個擁有一切的王國,除非補充必要的糧食或其他買賣行為,要不——她絕對不會離開這個安全的堡壘。

  不怕自己會成為化外人士,網路提供了她安全交友的管道——安全、沒負擔的交際,不用在意外貌和外在條件的往來;電視多樣化的頻道提供最新的資訊,使她不會和流行脫軌。

  當她需要真實、貼心的溫暖和友誼時,還有三個摯友願意伴著她,只要她開口要求……

  所以她安於待在這個窩,因為很心安、很舒服。

  關掉水龍頭,將身體擦乾,只穿內褲,胸罩則省了,直接套上寬鬆的麻紗連身裙,一身舒爽、輕便地走出浴室。

  她一邊擦乾頭髮,一邊打開電視機觀看新聞。即使明知目前黃色、八卦新聞當道,看了只會覺得這個社會真病態,暴力橫生,嚇得讓人不敢出門。

  新聞正做現場連線,螢幕上出現一個哭得梨花帶淚,戴著鴨舌帽,一頭長髮半掩著面的女人,而身旁某民意代表則不時拍她的肩膀給她鼓勵。

  嵐春看著新聞下的標題——某知名律師涉嫌性騷擾?!

  律師?!她最厭惡的職業,凡擔任此職者,她都唾棄。

  電視中的女人抽噎了幾秒後,再度開口說話:「……我因為官司打輸,所以去事務所找他商量,可沒想到他把其他人支開,把我帶進會議室,看我哭得傷心,就假意安慰我,結果就……」再度泣不成聲。

  毛手毛腳?上下其手?大行性騷擾?雖然這些話沒有說出來,可她已經可以想見得到。律師!哼!果然是世界最下流、卑鄙、無恥、齷齪的生物之一。

  懶得再看下去,嵐春把電視關了,拿起吹風機將頭髮吹乾。

  今天是星期一,也是做麵包的日子,可最近比較想吃香甜口味的,乾脆做蛋糕好了。

  走到音響前,拿出小提琴曲的CD,放進音盤中開始播放,克萊斯勒的「愛之喜」輕洩而出,她隨著輕快曲調哼唱著走到廚房。

  圍上乾淨的圍裙,打開櫥櫃,將整套洗乾淨的蛋糕用具全擺出來,拉出秤重器,熟練地準備材料。

  五顆雞蛋、一百二十公克的低筋麵粉、八十公克的沙拉油、奶水三大匙……

  今天來做個什麼好呢?唔!薄荷蛋糕吧!甘甜卻清爽的口味正適宜。一邊攪拌蛋黃糊,一邊走至後陽台,那邊有個小木梯,可以直接通往頂樓的溫室,而無需經過外面的安全樓梯。

  打開扣鎖,推開鐵製的門,綠色植物芬芳的氣息立刻迎面撲來,溫室左邊她種了很多香草,主要有迷迭香、薄荷草、百裡香、薰衣草以及蔥、九層塔等等,右邊則種植番茄、青江菜、小白菜、小胡蘿蔔、小辣椒……全都是可食用的植物。

  就某方面而言,她算是滿現實的人,一樣要花時間照料這些植物,她希望能有較高的回收價值及報償,像這些香草類的植物隨時都可加入她的日常料理中;看到番茄、小辣椒結實纍纍,則會帶給她莫大的滿足感,而已成熟的青菜、蘿蔔,不怕有農藥,只要冰涼清水洗滌一下,就可以大口咬著,那冰涼、鮮脆、甜美的口感更是妙不可言。

  雖然她也挺喜歡觀賞類的植物和花,但能吃的仍是她的最愛。

  摘了三片新鮮薄荷葉丟進蛋黃糊後,轉身欲離開時,卻被對面頂樓的動靜給吸引住。

  他們社區因為呈回字型,所以頂樓是互通的,嵐春所住的這棟與對面那棟之間一邊有社區會議室,另一邊有水塔擋住,從水塔爬繞到這邊挺麻煩的,所以大多數人會利用會議室做為穿越的通道,只是對面的人沒事不會跑過來這邊,因此她的溫室一向就只有A棟和B棟的住戶可以看得真切,隱密性算是挺夠的。

  這頂樓一向很少人上來,尤其是日頭正熾的午後,大部分居家的人都在午睡,除了像她這種喜歡在午後做事的人之外……

  來人有兩個,是一男一女,而且很明顯的是男的拉著女的走上來的,因為那女人似乎喪失了行動能力,有如喝醉酒一般,完全倚在男人身上,任由其拖拉著。

  嵐春皺眉瞇眼看著那一男一女,怪異感頓生,她很快就認出那女的是一個小時前在樓下垃圾車前碰到的對面芳鄰,而那個男子她也不陌生,也就是被她定義為「包養那女人」的有錢禿頭男。

  只是——他們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頂樓?

  這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那男子以最快的速度將那女人扶到齊胸的護牆邊,接著將她抱坐到護牆上,下一秒,那女人便往後跌了下去。

  那是什麼?嵐春震驚得完全無法動彈。

  頂樓就只剩那個男人了,而他也沒探身往下看,快速轉身走開,可就在距離門口一步之遙,卻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向她這邊望了過來。

  她早已呆若木雞,完全無法躲避,視線和那男子交鎖,儘管有段距離,儘管她人在溫室,但——她可以感到一股惡寒從她腳底竄上,令她全身血液結冰。

  原本面無表情的男子臉上出現了驚惶的神色,立刻扭頭轉身衝進室內。

  嵐春腦筋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身體開始顫抖,連手中的攪拌盆都快抓不住,可她沒放手,反而更用力地緊緊抱住,踉踉蹌蹌地奔向鐵門。她不敢打開溫室的門跑出去看,因為怕那個男人又會出現在頂樓,甚至跑到她這邊來將她給丟下樓去!

  一回到自己的屋子,立刻將鐵門鎖緊,把盆子往流理台一丟,就朝前面陽台奔過去,才一拉開玻璃門,就聽到中庭已有吵鬧聲。

  她緊緊抓住陽台的圍欄,小小翼翼地探頭向外看。已經有人圍上去了,而順著那些人的目光,很清楚地可以看到有人躺在那,那眼熟的穿著……

  老天!

  她立刻縮回來,不敢再細看,整個人無力地軟坐下來。

  現在,她終於比較明白方才看到了什麼事。

  無庸置疑,她親眼目睹了一件殺人案,而且更悲慘的是,兇手也看到她了。

  怎麼辦?現在要做什麼?她腦筋飛快地轉著。啊!對了!她得趕快找管理員!

  她拿起牆上的緊急電話,這是可以和管理室直接通訊的電話,但電話鈴聲響了好久好久,卻沒有人理會……對!當然不會有人理她,管理員一定已跑到中庭處理了。

  顧不得其他,將電話掛掉,再度衝到陽台,想對下面大吼,但——

  她的聲音突然發不出來,喉嚨像是梗了個大石頭,怎麼用力都沒用……

  全身的力氣像是突然洩光了一般,整個人不支坐倒在地。

  嗚……現在該怎麼辦?誰趕快去把那個兇手抓起來?!

  ☆        ☆        ☆

  男人把帶來的紅酒全都倒進水槽,洗淨瓶子及杯子後,將它們收進酒櫃中。

  拿了一條乾手帕,將屋內他所觸碰過的地方全都擦拭一遍,確定沒留下任何痕跡。

  他轉身走向在他做事這段期間已癱軟在沙發上,看到他就露出傻笑的女人。

  「你幹麼啦?我不想動!」

  他靠近女人耳邊輕聲說道:「你現在想不想飛呀?」

  女人格格嬌笑。「想!我想飛——」

  「那我帶你去飛,好不好?」

  「好呀!」

  帶著她來到頂樓,讓她坐在頂樓邊緣。

  「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得死的原因?」他在虛軟、已神智不清的女人耳邊輕輕說道。

  「背叛我的人——我不可能放過的!」

  下一秒,她已經從他的手中消逝。

  他冷笑地轉過身子,打算盡速離開此處,因為很快就會有人發現了,但某種異樣感使他停下腳步,轉過頭,瞇眼凝望對面頂樓的溫室,不過回敬他的只有刺目的反射亮光,可他突然覺得,那光亮中似乎有人站在那,他一時驚惶了起來,急忙匆匆離開。

  男人直直地瞪視著電梯中鏡子裡的自己,他幹麼慌呀?那說不定只是眼花而已,這時候怎麼可能會有人在頂樓溫室中……

  他手指伸向按鍵,想再回去看看,但——他似乎已經聽到騷動聲了,現在再回去已來不及。

  算了!說不定只是他多心而已。

  他抬起頭,看著電梯上方的電眼,在電梯抵達地下停車場時,他走出去,一手拿出大哥大,邊走邊說道:「喂!東西到手沒?……好!立刻出去跟你會合。」

  坐進已停在電梯門口等著他的汽車中,對司機說道:「我們走!」

  「是!」

  將手機擺回胸前口袋,往後靠向真皮椅背,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可即使如此,心中那股窩囊氣還是沒辦法完全消除。

  賤女人,居然膽敢讓他戴綠帽!死有餘辜!

  他揚起嘴角。

  不過  懲罰果然還是自己親自動手執行才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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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5 00:27:21
第一章

  飛騰大廈中庭聚滿了人,有住戶、有外面聞風跑進來看的、以及剛到不久的警察和幾家傳播媒體。

  沒有大聲喧嘩或高談闊論,有的只是像蟲鳴般的嗡嗡聲,不斷地竊竊私語和交頭接耳。

  女子墜樓,當場斃命!

  救護車在外面候著,等檢察官到來,而警察在拍完照片後,已將屍體覆上白布,並在陳屍處的四周圍起黃帶。

  嵐春倚在一樓出口的地方,注視這一切,直到此刻,她全身還在發抖,根本無力走出去。

  「夭壽喔,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這麼年輕漂亮,幹麼這樣想不開呀!」

  「就是說啊……」

  站著她前面不遠處的兩個A棟的太太,低語聲傳到她耳中。  

  「嘰——」刺耳的煞車聲,引起地方法院的守衛和往來的行人注目,一輛變速腳踏車以帥氣的姿態停在法院前面,戴著大口罩的騎士摘下深綠色似忍者龜的安全帽。

  騎士將臉上的口罩拉下,露出一張俊朗帥氣的臉龐,只是這張臉龐卻不像往日那樣自信飛揚。

  一若往常地和守衛點頭打招呼。「早安!」

  守衛卻以異常興奮的態度迎向他。「王律師,早!真好,今天見到你了,本以為昨天可以見到你說。」

  「昨天我不用上法庭。」他淡淡地說道。

  「原來如此,不過我還是要說,你真棒耶!把那個胡說八道的女人狠狠教訓了一頓!」

  棒?!他可沒有這種自得感,低頭不語,彎身將腳踏車上鎖。「我先進法庭了。」

  「喔,好!你忙!總之恭喜你沒事。」

  他點了點頭便快步走進去,可一路上,同樣的情況反覆發生。

  盡可能快速間進律師公會休息簽到後,他躲進廁所中。

  舀了水潑了臉,然後瞪著鏡中的自己。

  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他究竟是招誰惹誰了?

  他的臉目前已經成為全國家喻戶曉的頭條。可惡!他小時候是有想過要成為舉世知名人物,可從沒想過是這一款的。

  前天,因為媒體的推波助瀾,他成為全國頭號涉嫌性騷擾的「知名無恥律師」,雖然不到一個小時,他就趕到了記者會現場,拿出「有力的證據」澄清自己的行為,當場令那名哭訴他惡行的林姓女子啞口無言,說了聲「對不起」後便掩面逃脫,丟下傻掉的民意代表及一室記者。瞬間,他又成了全國頭號最倒楣、被誣陷的「知名無辜律師」……

  深吸口氣,再度告訴自己,新聞熱潮很快就會過,日子得要盡快恢復常態才行。

  將白色的風衣脫下,露出一套筆挺的西裝,從公事包裡拿出領帶,迅速地打出個漂亮的領結,再掏出髮梳,將被忍者龜帽壓壞的頭髮重新梳理好,看到鏡中反射出自信、俊朗的容顏時,確定已戴上專業律師的面具,這才露出滿意的神情。

  打開洗手間,和另一名律師打了個照面。

  「呃,早安!陳律師。」

  「王律師,早!恭喜你,前天那一仗打得真漂亮。」

  平靜心情立刻消失,他勉強咧了咧嘴。「哪裡。」天呀!可不可以放過他?別再提這檔事了。

  「尤其當你請那個X小姐確切指出性騷擾發生的時間和地點,等她說出後,再拿出一卷你們事務所的監視錄影帶,問她要不要現場放出,好證明她所指控的是否正確時,看到那女人張大嘴巴心虛的模樣,實在是好笑。」

  好笑?這招是重擊,以後她又該如何做人?想到此他仍舊懊惱。雖然她不該誣陷他,但當著全國觀眾面前讓她顏面盡失、尊嚴掃地,成了「知名頭號騙子」,也非他所願。

  「你打算告那個女人誣告、誹謗嗎?」

  「事務所跟我都還在考慮,如果她願意出面跟我道歉、解釋,我就願意和解,畢竟她是我的當事人,而我沒讓她的官司打贏使她因為受到打擊而遷怒於我,這點我是可以理解。」他盡量維持平靜的聲調說道。

  與其說是遷怒,倒不如說是因為她已經習慣依賴他,把他當做浮板,想要緊緊抓住,但被他拒絕,因而惱羞成怒……

  「可這樣放過她,不是太便宜她了?」

  「所以要再看看。」律師守則第Y條——絕對不輕易把話說死。「你今天第一班的嗎?」迅速轉移話題。

  「是呀!你呢?」

  「我也是,原告還是被告?」這是問他擔任哪一方的律師。

  「被告!犯了強盜罪的,法官是老崔。」陳律師扮個鬼臉。

  王羲雅露出瞭解的神情,拍拍對方肩膀。「那你今天就小心老崔施展他的『摧花辣手』功。」所謂的「摧花辣手」是指這位法官一旦審理案件起來,除了快、狠、準以外,還會將犯罪的那方狠批痛罵一番,順道連律師也一併修理,好像律師不該接這人的案子似的……律師有這個責任在同樣是人的法官面前,為同樣是人的罪犯保障最基本的權益,不是嗎?

  「你呢?」陳律師問道。

  「我今天開合議庭。」

  「噢……」

  距離開庭時間五分鐘,再度重整心情,把思緒放在眼前的案子,王羲雅穿上代表律師的鑲銀灰色領的法袍後才走出休息室,穿過迴廊,來到一排都是法庭的走廊前,他稍微瞄了一下每個法庭前貼的公告,約略瞭解今天有哪些庭要開。

  第三法庭是他今天第一個要出庭的地方,進去後先向庭務報到,然後走到左邊辯護人席坐下。

  因為是第一個開庭,整個法庭仍空空蕩蕩,只有法警、庭務、通譯人員及他在,原告及其律師都尚未到達,他打開資料,開始閱讀著。

  五分鐘後。「法官到!」庭務開口說道。

  他起立,法官與書記官一起從後面的門走出來,法官朝他點了個頭便坐下,看了看旁邊仍空著的自訴代理人的位置。「自訴人和律師還沒來嗎?」

  庭務回答:「是的!」

  「那我們等一下好了。」法官轉向王羲雅,看了看他旁邊的空位。「王律師,你當事人今天……」

  「報告法官,我的當事人楊先生因今天還在大陸洽公,無法及時趕回來,所以特向法官請假。」

  法官皺眉,低頭看了一下資料。「那他何時可以來呢?」

  「報告法官,他下個月就可以回台灣來了!而且他有極大的誠意解決和自訴人王先生之間的債務問題。」

  「這樣啊……」

  這時原告律師進來了。「抱歉!法官,我遲到了。」匆匆走到右邊自訴代理人律師席就位,人還沒坐下,法官便開口了。

  「你當事人……」

  「我當事人還在大陸,沒法趕過來。」

  「噢?這麼巧,兩個當事人現在都在大陸呀?要不要叫他們兩個先在那邊直接把問題解決就好?」法官難得幽默地說道。

  兩個律師微微一笑,但沒說什麼。

  「既然這樣的話,我們擇期再議,希望兩位當事人都可以到場把案情說清楚一點,被告律師也說他的當事人有誠意解決債務問題,我想這樣就好辦了。」

  「是!法官。」兩位律師說道。

  「可以。」羲雅說道。

  「呃,等我問過原告,確認後再向法官報告。」對方律師說道。

  「好!那就先這樣訂下,如果有什麼變動,再請原告律師知會一下。」

  「是。」

  「好,退庭。」

  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鐘就解決了,王羲雅欲走出法庭時,法官叫住他。

  「王律師,有打算告那個女的嗎?」

  他暗暗歎息。「多謝法官關心,目前我傾向和解。」

  法官點點頭。「唉!真不懂現在的人想什麼,動輒就召開記者會,而民意代表也自詡為執法者,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好像誰先在媒體說話,誰就贏了,代表了真理……看了真教人心寒。」

  「是呀……」一旦公諸於世,訴諸媒體,時間成了主觀印象強烈發酵的元素,即使最後牽連到的是無辜者,也難以補償傷害,他算是幸運的,及時反擊回去,利用媒體扭轉劣勢。

  走出法庭,再度回到律師休息室,將身上那件只亮相十五分鐘的法袍脫下,小心翼翼摺好後才收進公事包中。

  近來愈來愈困惑,目前這樣走到底對不對?尤其前日跟自己的當事人居然會發生這樣的牽扯和風波,饒是再怎麼堅定、自信的他,也無法不產生動搖和質疑。

  為了能穿上這袍子,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在學時,每天K書K到睡眠不足,連作夢都是夢到密密麻麻的法條文字,考律師執照時,更是在補習班窩了一整年,過著不見太陽,只見日光燈的日子。

  這樣咬牙努力撐著,不就是希望像影集「洛城法網」一樣,穿著帥氣的法袍,在法庭上滔滔不絕、雄才大辯的伸張正義、捍衛法律……

  可時至今日,只能說戲劇是戲劇,現實是現實,而且依台灣的法律制度,想要像美國律師一樣可以大作個人秀的機會實在不多。猶記早期時,他曾為一位被控詐欺的當事人辯護,當時他的當事人因為買賣房子過程處理不當,且將房子抵押給銀行貸款,最後房子落到銀行手上,買房子的人認為他隱瞞向銀行貸款的事實,而一狀告上法院。

  當時他準備了好幾項當事人為什麼不得不向銀行貸款的理由,正打算好好地為當事人辯護時,誰知法官打斷他,直接轉問當事人:「是不是你把房子賣了,把錢拿到手,銀行的問題解決就沒事了?」

  當事人答:「只要銀行願意接受就可以,而不要強制將屋子以低價法拍,能讓我用市價賣出就行了。」

  法官大人說道:「好!那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去跟銀行協商,讓你的房子能順利賣出,既可以把貸款還給銀行,而買你屋子的人也可以得到房子,這樣行嗎?」

  「可以的!法官大人。」

  「那律師,就請你協助當事人跟銀行協商調解,這樣一來,就可以撤銷刑事訴訟,在民事法庭就可以解決了。」

  啊咧?「呃!是……法官大人。」

  從那一刻起,他發現有些案件,與其花時間在法官面前陳述他的當事人有多少不得已的苦衷而犯了法,還不如定下心來和法官及當事者一起思考怎麼解決問題比較好。

  畢竟多數法律案件都是起於人與人之間的衝突,能用情理先解決就解決,如果不能,再祭出法律。

  而他與那女子,如果可以的話,希望用情理點化她這顆頑石,可他真的很懷疑,她有足夠的理智和EQ接受嗎?

  收拾好公事包,走出休息室,他今天上午的案子就只有這一件,所以不想再多待在這,以免面對過多的關注——不管是善意或惡意。

  才走出去,就遇到了他擔任檢察官的學長魏曉昭。

  魏曉昭一看到他。「學弟——」

  「學長,只要你再敢提『性騷擾』案一事,我就跟你翻臉。」沉下的表情威脅意味十足。

  曉昭愣了愣,隨即露出笑容。「那我跟你翻臉翻定了,我的確要問你相關的事。」拍拍他的肩膀。「等我一下。」

  羲雅真想掐死這個一向受他們愛戴、尊敬的學長。「學長,我沒時間。」

  「我建議你乖乖的等,別逼我發公文喔。」可親的學長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猙獰。

  這下無路可逃,羲雅重重地歎口氣。「……是。」

  這件性騷擾案因為濫用媒體成了公眾事件,檢察官本來就有權處置此事,如果讓檢察官提起公訴,那就更大條了。

  「總之得等我一下,我要值班,去每個法庭坐一下。」曉昭邊說邊扮個鬼臉。

  「是。」

  兩人一起走到法庭,魏曉昭理了理鑲粉紅色領的法袍,走進法庭,羲雅則站在門口觀看。

  這是個煙毒案件,法官已審理完畢,就等檢察官到場。

  魏檢察官走到右邊的席位,一開口便說道:「請庭長判決。」

  法官道:「既然雙方無異議,那在X月X日宣告判決。」語畢,便宣告退庭。

  魏曉昭走了出來,對羲雅露出抱歉的笑容。「還有兩個,再等我一下下!」

  「沒關係,學長,你忙!」他已認命低頭了。

  羲雅看著魏曉昭在幾個法庭穿梭,每次停留時間都不超過五分鐘。

  現在法律規定,當法官審理刑事案件時,檢察官都應在場,確定起訴事實,但因為檢察官人數嚴重不足,每天工作做不完,根本沒時間立庭,所以便採用輪值的方式,在法官請庭務通知下,檢察官到個場,哪怕只是待兩分鐘都可以……

  面對此一狀況,雖能理解,但也不能不慨歎台灣的司法體系和運作上有了問題,是極需要解決的。

  「終於趕完場了。」魏曉昭搖搖頭。「真希望下次司法考試時能多招一些檢察官進來,法官都已經快人滿為患了。」

  「別這麼說,他們法官每天也有審不完的案子。」

  「是呀!說來說去,如果世上犯罪的人能更少一點就好了。」曉昭輕歎道。

  「學長,你還在期待烏托邦的存在嗎?」

  「當然!人生因為夢想而美麗!」曉昭朗朗笑道。

  聽到此,羲雅就不得不佩服這位學長,即使每天所見的都是人性最晦暗的那一面,卻還可以保持如此樂觀的態度,實在是了不起。

  「學弟,你們事務所會議室真的有裝監視器嗎?」來到檢察官辦公大樓,曉昭單刀直入問道。

  羲雅靜了一下。「有裝,但——」他抬起頭。「沒有時時開啟。」這是為了保障基本的隱私權。

  「那你被指控性騷擾時,監視器有開啟嗎?」

  羲雅直視這貌似溫和,但骨子裡精得跟狐狸一樣的學長。「學長,監視器在該開時就會開了。」他保留地說道。

  曉昭揚起眉毛,然後輕笑出聲,表情有一絲欽佩。「學弟,你還真敢呀!這棋下的可真險,如果那女人當場要求你把帶子放出來,看你怎麼辦!」

  羲雅聳聳肩。「就賭上一把了。」當他出現在記者會上時,那女人已經變臉了,而當他拿出監視錄影帶詢問對方,需不需要當場播出當時情況時,她更二話不說立刻嚇得落荒而逃,根本不需要再播放帶子,即使當記者要求,他也沒播映,因為事實已不言而喻。

  「我能問一下如果那卷帶子真的有錄到當時的畫面,我們會看到什麼?」

  羲雅面無表情。「你會看到一個男人拚命的在喊:『林小姐,請你自重一點。』『林小姐,你別這樣!』」

  「噗!」顧不得檢察官的形象,魏曉昭仰頭哈哈大笑。

  也難怪現場的記者一看到王羲雅現身時,全都竊竊私語,這麼帥的人,女人應該都會自動貼上去,怎麼還會去騷擾女人?

  王羲雅雙手環胸,這件事早已被他事務所其他合夥人大大取笑過一番,算是先打了一劑免疫針,可以忍耐的等著這個笑聲結束。

  過了好一會兒,曉昭才收斂,正襟危坐,清清喉嚨。「你……不打算追究此事?」

  「得饒人處且饒人。」羲雅停了一下。「想想她也是可憐的,丈夫、孩子都不要她,身上又沒什麼錢,官司又打輸……」

  曉昭凝著他。「學弟呀!你要改改這種過於為人著想和溫柔的態度,也難怪女人不想放過你。」

  「我知道……」他很想改,但他一直覺得女性是世界上最弱勢、需要呵護的族群,想要他凶狠以對,實在很難呀!

  曉昭沉吟了一下。「……內部本來有意思要辦這個案子,也好藉此警告一些民意代表,不要隨便利用公眾媒體來誣告他人,但你放了個空包彈,所以也沒轍了。」

  「抱歉,學長。」

  「沒關係,本來是有私心想為你出口氣,不過……我會跟內部說明,叫他們不要再追究了。」

  「謝謝學長。」

  門口傳來輕敲聲。

  曉昭走過去和來人低聲說了幾句話,一會兒臉色便凝重起來,投給他一個抱歉的眼色後,便走了出去。

  羲雅往後靠向沙發椅背,輕輕吐口氣。

  好累呀!今天才剛開始而已,他卻已有疲乏之感。

  打發時間的打量整個辦公室,架上、桌上、椅子上都擺滿了層層疊疊的卷宗,看著上方各懸了一個牌子,分別寫著:尚未處理、處理中、難以處理、已處理,他不由得失笑,佩服學長的簡單分類法。

  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張照片,那是全家福照片,裡面的人物正是學長一家人,說到學長的家人,可是他們繫上的趣聞之一。

  原因無他,除了學長的父親魏忠一像是受人尊敬的法官,學長的五個弟弟妹妹也非常有意思,尤其是他們的名字,分別是依「昭明文選」及「論語」這兩本書取的,非常容易記。

  聽學長說過,他們家人的感情很好,實在很令人羨慕。

  說到家人他就苦笑,他爸媽老是跑去環遊世界,還能偶爾和他聚聚、說話談天,就已經算不錯了。

  想到此,疲憊感再度升起,他揉揉眉間,近來工作倦怠感有愈來愈嚴重的傾向,看來,他得盡快解決手中的案子,然後放自己一個大假,或者是——好好談一場戀愛。

  不是有人說過,戀愛可以使人產生特殊激素,會使人變得更年輕、更有活力!而活力正是他目前流失最嚴重的能量……

  說到戀愛!他指的是真正的戀愛,而不是和女人一般的打情罵俏,他也不懂,為什麼桃花不斷,可卻沒法定下來。

  不過他也不是不清楚問題在哪,他苦笑。

  如果能輕易忘卻前女友盧琪敏曾經帶給他的傷痛和背叛,或許他就可以再度認真經營一段感情。

  但這個想法還是先擱著,即使沒去算命,他也覺得自己目前有「女禍」,所以少惹女人為妙,雖然表面不說,但前天所發生的事,給他的打擊比預想中的還來得大,他已經宣告絕對不再接女性的案子了。

  站起身,走到可以看到外面辦公室的玻璃窗前,如果學長還在忙,他還是先離開為宜。

  只見幾個檢察官聚在一起,正面色凝重地在說話,而他們的目光也不時瞟向旁邊,令他不禁好奇地順著望過去。

  那邊坐了一個女子,只能看到她的側面,坐姿挺直,雙手交握放在大腿上,口口光直視前方的檢察官們。

  這女子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她的頸子修長細白,有一頭烏黑的秀髮,從側面可以看到挺直的鼻樑,及金邊的眼鏡……最重要的,她愈看愈面熟。

  突地,那女子像是意識到他的注視,朝他望了過來,一時躲避不及,視線便對個正著。

  是她!白雪小姐!

  如果先看到她的背影,他一定一眼就認出,她是他每個月第一和第三個星期的禮拜一固定會在大賣場碰到的女子,剛開始他沒有注意到,直到碰過好幾次,才開始對她有了印象。

  之所以戲稱她為「白雪小姐」,是因為她有著白皙勝雪的肌膚,且擁有一頭烏黑、全無人工色彩沾染的頭髮,但教人印象深刻的原因不是因為她的外貌,而是她購物的方式。和她在大賣場碰過了無數面,可從未與他的視線交會過,她總是專注在貨架上的物品,不像他還會去觀察週遭的人。

  她走路動作很快,經常看見她快速推著推車與他錯身而過,往往一陣風從他身邊掃過,他不用抬頭,也知道是這位姑娘越過他了。

  此外,她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和味道,但他也說不上是什麼?就像已養成的習慣,每回到了星期一去賣場購物時,他總會下意識的尋找她,看到她後,便在心中和她打招呼。

  現在——她終於正眼看他了,只是——不在大賣場中,而是在地檢署檢察官的辦公室,這情況有點出人意料。

  他挺了挺胸膛,看她會不會認出他來,不管是賣場會碰到的那個傢伙,或者是……目前當紅的「知名倒楣律師」……

  可她沒有,只是用陌生、淡然帶著探索的目光望著他,令他有種衝動,想對她比個V字手勢。

  他很快注意到,她不像其他的女人一樣,在看到他的容貌後,會兩眼睜大,面色泛紅,露出害羞侷促不安的神情。她就只是——只是探索,即使隔了一小段的距離,也能感覺到那份專注,而他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這時檢察官散了開來,討論完畢,她的視線及注意力亦立刻轉移,他頓有鬆口氣之感。

  好奇歸好奇,當魏曉昭走進來時,他沒有多加詢問。

  「學長,你忙的話……」

  「抱歉!本想跟你多聊一會兒,但臨時接到一個案子,就是在飛騰大廈發生的女人墜樓案,原先偵辦這件案子的檢察官,在今天早晨出門時突然出車禍,所以改由我接手。」

  羲雅知道這個案子,新聞有相關報導,而且這案子剛好發生在他家附近。

  原以為是件單純的跳樓自殺案,但在目擊證人指出親眼見到死者是被人帶到頂樓推下去時而引人注目,確認為謀殺案。

  目前只知道兇手是死者的男友,可死者生前交往複雜,想找出誰是兇手,可得費番功夫。

  他看向那女子。「那位可就是看到兇手把死者推下樓去的證人?」

  「是呀!就是她,今天請她來再敘述案情及指認嫌犯,因為案發當時,大樓的監視錄影帶全都遭竊,她的話是重要證詞。」

  羲雅一臉深思。「遭竊?!太巧了吧!」沒想到她真住在他家附近。

  「是呀!巧得過火了。」曉昭微笑附和道。

  雖然是笑著講,但目光卻是銳利的,羲雅知道,這案子已引起這位學長極大的興趣。

  「那學長你去忙吧!有空再來找你聊天、喝咖啡。」

  「就這麼說定了,改天我帶我老婆去你家玩。」

  「歡迎至極。」

  當他走出去時,經過「白雪小姐」的面前,但她並未抬頭看他,反維持固定的姿勢——低著頭看著地上某一點。

  他聳聳肩,不以為意,反正以後還有機會見面。今天視線能夠交會,他覺得挺有意思,不知道下回在賣場相遇時,她是否會抬頭看他呢?他不禁有些期待她的反應。

  灑脫一笑,他離開了檢察官辦公室,渾然不覺「白雪小姐」後來有抬頭目送他的身影離去處。

  嵐春面無表情的看著那人挺拔的身影及俐落自信的走姿。奇怪!有點眼熟,好像在哪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唔!沒想到這個地方好看的男人還不少,不是有人說檢察官、法官沒幾個是帥哥、美女的?

  雖不認識這男人,但猜得出他是個花花公子,因為他長得帥(偏見);對女人很有一套(還是偏見);不可一世、恃才效物(超偏見);經常讓女人傷心、苦苦哀求要他不要離開她……(超無敵大偏見)。

  會讓她迅速做出上述這些結論,全因為方纔的四目交接。

  除了上回因目睹殺人事件被驚嚇到,導致心跳不規律,過了好一段時間,才平復下來,哪知又因方纔的對看,心跳再一次不規律,令她不得不承認那男子有雙她見過最迷人的眼睛。

  唉,真是的!他們又不認識,他幹麼對她亂放電!真是太沒禮貌了,她搖搖頭。

  「紀小姐!」

  她立刻回神。「是?」是另一名帥哥檢察官,但他給人的感覺則溫和多了,令人感覺還挺舒服的。

  「請跟我到偵訊室一下,我們再做一次筆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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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5 00:27:49
第二章

  嵐春打起精神,隨那位檢察官及另一位小姐走進偵訊室。單調顏色的牆壁,掛著百葉窗的窗戶,室內的擺設簡單,就只有一張桌子及數把椅子,並沒有像警局有安裝雙面鏡。

  「請坐,麻煩你將身份證給我一下。」曉昭說道。

  她依言掏出遞過去。

  曉昭接過去後,看了一下。「請說出你的身份證字號。」

  咦?她眨了眨眼,然後很快地反應過來。「BZXXXXXXXX。」

  「生日和住址?」

  她如實答出後,檢察官才將身份證還給她。

  之前已經在警局做過一次筆錄了,可檢察官還會再做一次,兩者會交相比對做檢查。

  對她而言再回想事發當時的細節是一種折磨,可她不得不,深吸口氣,開始娓娓道來,而旁邊的小姐也邊聽邊用最快的打字速度記錄下來。

  說完後,魏檢察官沉思了一會兒。

  「紀小姐,請教你一件事情,你為何能夠那麼篤定兇手是死者的男朋友?你和死者認識多深?」

  「不算認識,打過幾次照面,只有交談過一次,知道她是住在對面的大樓住戶,除此之外一無所知,連名字都不清楚。」昨天從新聞得知她叫劉菲芸,可讓她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的名字跟原先所猜想的完全不一樣。

  「那你又怎麼知道兇手是死者的男朋友呢?」曉昭對於她在警局做筆錄時所提出的證詞感到好奇。

  「猜的!以前經常見到他來找她——」

  聽到這,一道銳光閃過魏曉昭的眸子。「來找她的不一定就是男朋友,有可能只是單純的親戚和朋友呀!你怎麼不那樣猜?」

  提到這,一朵紅雲飄上嵐春的臉頰,她深吸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因為,有次……他們做愛做的事被我看到了……」如果看到此景她還會猜錯,那……不曉得誰的問題較大?

  「嗄?你看到他們發生性關係?什麼時候?」曉昭被挑起了興趣,不過不是對死者性關係好奇,而是被這名女子的說法及態度給觸動了某絲警覺。

  真討厭,這種尷尬的話題,要她怎麼接呀?回想一下。「嗯!大約是她剛搬來的時候,有次大白天的,就看到他們在打開的窗戶旁邊做……做……」

  「發生性關係!」

  「嗯!就是這樣。」

  「那——他們這種『狀況』,有讓你常看到嗎?」

  她瞪著他。「我又不是變態,會常去注意這個!」只是——她得承認,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對劉菲芸特別注意。

  曉昭低頭看了資料一會兒。「紀小姐,你是在家裡工作的,平常有常跟鄰居往來嗎?」

  「沒有!」

  「你喜歡在家裡工作?做拼被?!」

  「是的!」

  「為什麼喜歡在家裡?」這一點跟時下年輕女性不同。

  她遲疑了一下,有些想法並不想跟人說,但這個魏檢察官有某種特質,讓她不會厭惡排斥,所以她坦承地說道:「因為覺得在家裡安全、舒服。」

  家是安全舒服的,曉昭對此是贊同的,但——「紀小姐,我們原本是想透過大樓的監視錄影帶,請你指認出嫌犯,但現在有個問題——」他定定看著她。「你們社區大樓的監視錄影帶被偷了,因此沒辦法請你指認犯人。」

  嵐春睜大眼睛。「被偷?」這事她直到現在才曉得,警方之前沒告訴她。

  曉昭定定望著她。「所以你們的社區大樓是否真的那麼『安全』,你得要再多衡量一下。」  

  「你的意思是?」嵐春開始有不好的預感。

  「台灣並沒有很好的證人保護制度,所以在我們還沒抓到嫌犯之前,請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

  「你是說我有危險嗎?」

  曉昭沉吟了一下。「監視錄影帶居然會被偷,顯然兇手是有預謀的,至少,我不認為他是個簡單的人物。」

  「老天……」嵐春不覺地緊緊環抱住自己。

  「抱歉,我不是故意嚇你,當然,這一切有可能只是我多心。」話雖這麼說,但他的「多心」往往是破案的關鍵,他可一點都不敢忽視自己的直覺判斷。

  「我們今天先進行到這。」曉昭請旁邊記錄的小姐印出他們對談的記錄交給她看,確定無誤後請她簽名。

  「對了!紀小姐,你有手機嗎?」

  嵐春搖搖頭。「不需要,打家裡的電話就可以找到我了。」

  曉昭暗暗歎息,真是碰上了一位「繭居族」。

  「雖然一這建議有點多餘,還是請紀小姐暫時申請一支放在身上。」

  嵐春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我知道了。」

  曉昭送她到門口,回到辦公室後,他立刻打電話給她住所附近的管區派出所,請他們多派些警員到嵐春居住的大樓社區巡邏一下。

  掛完電話,曉昭沉思著。

  昨日負責此案的檢察官王奇曾跟他討論案情,而今天早上他要出門上班前,突然又接到王奇的電話,說此案有關鍵性突破,王奇收到一通匿名電話,檢舉了殺害劉菲芸的兇手是誰,且手中握有關鍵證物。

  王奇猜那可能就是失蹤的監視錄影帶,他跟對方約好了,打算帶著警方去拿取,孰料沒多久就傳來他被車撞的消息,至今還在醫院尚未清醒過來。

  他揉揉眉間,他可不會蠢得把王奇出事視為意外。

  到底——殺害劉菲芸的兇手是誰?為什麼王奇不對他坦白說,反而更加慎重其事,神秘兮兮的?

  唉!王奇、王奇,你得趕怏給我醒過來說清楚、講明白呀!

  ☆        ☆        ☆

  「找出那個目擊者,然後……」男人伸出手,在脖子上做出割頸的手勢。

  「Yes,Sir!」

  嵐春別過臉,立刻推著推車走離那排電視牆。

  什麼嘛!那麼多的影片不放,幹麼要放這種連片名都很聳動的片子,叫什麼「XY追緝令」的,而且好死不死的讓她看到這一幕,原本已經夠差的心情,此時變得更加沉重了。

  走到食品區,她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已經兩個晚上沒好好睡著過,經常莫名驚醒過來,然後就瞪著對面頂樓的屋頂發呆,直到天明。

  兇手到現在還沒抓到,她好怕他會突然出現在頂樓,然後衝進溫室跑到她的屋子裡,將她除去……

  想到那男人冷酷、毫不心軟的把人「扔下去」,她便不寒而慄,在與他對視看到正面的剎那,她知道這樣的人根本不知道良心和道德為何物。

  檢察官的話讓她的心情更加沉重,有草木皆兵之感,就害怕戲劇中常上演的「殺人滅口」情節會發生在她身上。

  看來得多採購一些食品,暫時就別再出門了,反正——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開始將一些耐放的乾面、肉乾、罐頭放進去,當她推著車子欲到下一排架子時,卻和另一輛推車相撞。

  「對不起!」

  「不好意思!」

  兩人同時出聲道歉,嵐春抬起頭,愣了愣,是個戴墨鏡的男人,她頓時寒毛豎起,充滿匚

  可不一會兒,便覺得他很面善——啊!是早上在檢察官辦公室碰到的那個男人,對方也認出她來,俊帥的面容在短暫的錯愕後露出禮貌的微笑,原來她在非禮拜一的時候也會到此購物呀!

  「你好,沒想到會在一這再碰到。」他決定主動破冰。

  「……是呀!」本想當做不知情的繞過,誰知他竟會出聲打招呼,令她不得裝死,可惱的是,他的聲音比想像中好聽多了,讓她的心忍不住跳了一下。

  「以前,我經常在賣場這裡碰到你。」他進一步說道。

  原來如此,難怪她會覺得他背影眼熟。「我想起來了!」

  「很巧!」

  「嗯!很巧!」

  說完這兩句話,氣氛卻沉默了下來,兩人都推著推車杵在走道,這時有人要推車從他們中間穿越,兩人趕緊讓開。

  說點什麼吧!不然這樣僵下去,有點難退場。她想道。

  該說什麼吧!不然這樣冷下去,實在很尷尬。他想道。

  「你……」

  「你……」

  嗶——暫停!

  兩人尷尬地對看一眼。好!再來一次,但這回  嵐春舉手讓出發言權,示意他先說,她一向不擅社交,還是把發球權交給對方!

  羲雅坦然接下,男人本來就應該要主動一點。

  「我就住在江南天下,離這裡大約十五分鐘的車程。」

  江南天下?!她知道那裡,是剛建好不久的高級住宅區,每坪要二十萬以上。

  她點點頭。「我住在飛騰大廈,從我住的地方可以看到你們那裡,咖啡紅的建築物,外型很不錯。」啊咧!她在說什麼呀?怎麼會講出這堆廢話?可以感覺到一股冷氣襲來。

  為了補救,她勉力將鑽進腦袋的社交話題整理一下,然後盡快丟出。「你……現在不用上班嗎?檢察官不是都很忙嗎?」此時還不到中午,仍是上班時間。

  他愣了愣,沒想到她以為自己是檢察官,可見她真沒看到新聞、不認識他,他心情莫名輕鬆了起來。「檢察官是很忙,不過我不——」話還沒說完,又有人想推車越過他們,話題又暫時被打斷。

  這樣可以了吧?雖然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但應該可以就此打住,寒暄不用太多,兩、三句帶過即可,更何況她還不認識他,嵐春露出禮貌的笑容。「那——你忙吧!不打擾你了。」也不待他回應,點了個頭,便繼續推車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嗄?羲雅有點回不過神,很少有女人跟他哈啦這麼短的,她們總是不停地說,努力推銷自己……

  天生的好奇心與熱心發作,渾然忘了自己近來有女禍之虞,他刻意把推車朝與她相反的方向前進,不過在巧妙的東彎西拐後,還是在擺放衛生用品架子前再度碰著了。

  這回,他搶先一步微笑、開口。「你也來買衛生紙呀?」

  再一次碰面,她發現自己已沒有先前的慌亂了,她輕輕點頭。「衛生紙漲價漲得凶,難得今天是特賣品,便宜一點。」

  「你也喜歡買特賣品嗎?」

  「還好!」說完後,她開始拿起不同品牌的衛生紙,就它們的張數和價格以及質地做比較。

  他等了半天,發現她還真只有給這兩個字。

  嘩!好大的一塊冰牆呀!再撞下去,只怕他也會成個冰柱了,可如果他就這樣退卻,他王羲雅這三個字就倒過來念。

  「我非常喜歡特賣品,每次都會買一些回去,覺得物超所值。」律師最會唱獨腳戲的。

  奇異地,這話發生效用,她有反應了,眉頭皺起。「這樣做未免太浪費了,業者永遠都會推出低價商品來刺激消費者購買慾,但有些特賣品並不是特別需要的,買回家只是佔空間,我只有對食物或者衛生用品會比較注意,免得浪費過多資源。」

  唔!話總算多了點,而且條理分明,顯然不是自閉者,他微微一笑,只要她再多講一些話,或許可以比較清楚她的個性。

  至於知道她的個性為何對他突然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也不知所以然,可終於能夠跟白雪小姐講話了,讓他覺得很新奇,且活力十足。

  「我覺得還好啦!浪不浪費因人而異吧!」話一說出,就看到她臉上浮起「道不同不相為謀」的表情,然後聳聳肩,轉過身,不再開口說話,原本的進展倏地退回原點。

  他不死心,再接再厲。「你一向都買那麼多的東西嗎?」發現她推車裡的東西多得有些嚇人,以食物居多。「你家裡的人口很多嗎?」唔!那一車夠五個人吃上一個禮拜。

  這話觸到嵐春的痛處。家人?!忍不住轉過頭冷冷地看著他,禮貌客套不再。「東西多不多關你什麼事?你問的也太多了吧!」抬起下巴。「與其在此浪費時間問我問題,為什麼不花多點時間去偵查案件,追緝犯人呢?這不是你們檢察官的責任嗎?拿國民納稅的錢卻在上班時間跑到大賣場來買東西,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可恥嗎?」一想到那個兇手還逍遙法外,便不由自主把沮喪和怒氣全吐給他!

  可恥?!三道黑線立刻滑下,當下他便想開口回嘴,哪知——她一撂完話後,便轉身推著車子快速離去,一點辯解的機會都不給。

  正想抬腳追上,可除非他是死人,如果會再繼續碰釘子讓自已傷得滿頭包,那——還是讓自己名字倒過來念好了,反正雅羲王也不會太難聽。

  只是——沒想到白雪小姐不僅冷漠,且渾身都是刺,靠近她周圍一點五公尺處就可以感受到那刺和冰冷。

  他突然有些後悔,或許不該出聲攀談,反弄得以後在賣場碰面時會尷尬。

  唉!距離果然是美的……

  不過  她的指責也不完全錯,他的確是蹺班出來買東西,可他並不是公務員,沒有拿著人民的公帑卻不做事呀!他只是暫時脫身喘口氣一下,待會兒他還是會乖乖回到事務所去,面對那如山高般的案子。

  轉過身,看著琳琅滿目的貨品,突然失去探索購買的慾望,決定將推車裡的東西,歸位,其實這些東西家裡都還有,帶回去之後也只是擱著。

  正如白雪小姐所說的——買了只是多佔家裡的空間罷了,她說的有理,而他一向從善如流,奉理為上的。

  在拿著可當今天中午飯菜的涼面和便當結帳時,他下意識在賣場中尋找她的蹤影,不過——找不到了,人多貨架多,難以覓到。

  聳聳肩,罷了!下一次碰到的機會還是有的。

  屆時,他應該已經做好面對她冷漠刺人的準備,且清楚地對她宣告——他,王羲雅不是個會浪費人民公帑的檢察官。

  ☆        ☆        ☆

  再次碰面機會很快就來到了。

  羲雅走出賣場,來到自己的腳踏車停靠處,將口罩、忍者龜帽一一戴上,正要離去時,卻看到了白雪小姐,一見到她的處境,不覺咧了咧嘴,好笑地看著她使力將她的腳踏車牽拉出來!

  同是腳踏車一族,備感親切。

  但在看到她把剛剛在賣場中採購的大量物品擺進腳踏車車籃中時,笑容立刻消失,不會吧!她該不會是想用腳踏車將那堆東西載回去吧?前面的車籃那麼小,根本無法塞進那麼多,而且也會造成前面車頭不穩,這樣很危險的。

  他把腳踏車重新停好,打算過去勸阻她時,卻看到她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個大紙箱,擺在後座上,然後把物品擺在箱中,他停下腳步,好奇的看著她的後續動作。

  東西全放進紙箱後,她拿出黑色的伸縮橡膠繩綁好,層層疊疊固定住,確定牢考了,才把空的推車推回,騎上腳踏車離去。

  看來——她是個挺謹慎的人,懂得讓前後平衡,他這才放心的轉身。

  兩人住在同一區,免不了會有一段同路。

  刻意放慢速度,不讓自己越過她,琢磨著該如何解釋釐清她對他的誤解……

  突地,他察覺到——同樣與她保持「適度距離」且跟在後面的人不是只有他而已,還有一輛咖啡紅色的廂型車也在尾隨著。

  羲雅瞇了瞇眼,觀察一陣之後,確定那輛廂型車的確在跟蹤她,而且注意到,前面的路漸寬,且車子較少,考慮了三秒後,他將腳踏車的變速器調到高速,然後飛快地向前騎過去,越過那廂型車時,刻意地朝車內看了一眼,但因為車窗貼上反光紙,所以看不清楚車內的情況。

  很快地,他就騎到嵐春身旁,嵐春幾乎在他考近時便立刻轉過頭看向他,因為她的手把上裝有後照鏡,可以看到身後的動向。

  羲雅把口罩拉下,見她因認出他而張大了眼。「別慢下來!也別回頭!趕快往旁邊的小巷子騎!」

  「你……?!」

  「快點照做!有人在跟蹤你!」說完,他伸手從她車後的紙箱中隨意拿出一包物品,放到自己的車。

  「快!!假裝你要追我!」他把口罩又拉好,快速地往旁邊騎去。

  嵐春愣了一下,這人……在搞什麼呀?但當她從腳踏車上的後照鏡看到那輛顏色令人生厭且行進慢得離譜的廂型車,警覺亦起,再也不遲疑地跟在他的後面,同樣將變速器調到快速檔。

  果然,隨著她的路徑轉換,那車子也跟著變換,並且加快速度,她開始緊張起來,更加用力踩。

  見到旁邊有條小巷子,是單線道,大車不容易進來,羲雅立刻騎進去,回過頭,看嵐春有跟上來,便又繼續往前騎去,然後又彎進另一條巷子……

  連續轉了幾個彎之後,直到沒再見到廂型車的蹤影,且剛好有一家派出所,這才停下來。

  嵐春看到他停下,而且是停在派出所前,才跟著停下來,否則她原本計劃搶過被他拿去的東西後,就揚長而去。

  把車子牽到他的旁邊。

  羲雅解開帽子和口罩,看看四周。「你沒事吧?」

  「沒事!」嵐春凝視著他。「你怎麼知道有人跟蹤我?」眼神充滿了懷疑。

  一天之內連碰兩次面可以算巧合,第三次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可不會浪漫到認為這是「緣分」所致。

  「找出那個目擊者,然後……」男人伸出手,在脖子上做出割頸的手勢。

  「Yes!Sir!」

  她不覺握緊把手,全身充滿警戒,想起影片中有些殺手故意藉著英雄救美來討主角的信任,最後目的達到,就要下手殺主角……

  現在應該是解釋她誤解的大好時機,儘管是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

  「碰巧看到!我從魏檢察官口中得知你剛好是某案的關鍵目擊證人之一,所以多留了一下神。」

  她瞇了瞇眼。「你真的是檢查官嗎?」

  「不是!我是魏檢察官的學弟,我叫王羲雅。」本想掏名片給她,可想到自己目前出名的狀況,還是省了吧!兩手一攤。「我不是公務員,所以絕對沒有浪費人民辛苦的納稅。」

  嵐春看了他一會兒,從腰包中拿出剛剛辦好的手機,撥了地檢署的電話,而在聽到她的話時,羲雅不覺瞪大眼睛。

  「喂!魏檢察官嗎?我是早上跟你碰面的紀嵐春……對!我聽你的話,去辦了手機……我想請教你一件事,你有個學弟叫王羲雅的嗎?因為他現在在我身邊。」她抬頭定定看著他。「……他真的是你學弟?!……嗯!我知道了。」

  羲雅對天翻個白眼,手伸向她。「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跟我『學長』講一下話嗎?」他現在真的已經後悔管這檔閒事了,近來真走霉運,先是被指控成了性騷擾變態,現又被視為可疑歹徒。

  他真的該好好檢討了,為什麼他對女人不再是無往不利呢?

  但——她的警覺心的確夠強,沒輕易被「美男計」所惑,他不情願地想道。

  接過電話後,羲雅把才纔所見之事與魏曉昭說了一下。「……有!車牌我有記下,是RUSXXX,你查一下車主是誰……我現在跟她在派出所前面……會!我會請警察護送她回去,好!」他把電話遞給她。「我『學長』還有話要跟你說。」

  嵐春接過。「喂!」

  「紀小姐,沒想到會那麼巧,讓我學弟碰上你!」

  「巧得有些嚇人。」她冷漠地說道,並不否認自己是個疑心很重的人。

  「啊!你們兩人住挺近的,在同一區呢!我學弟是個很不錯的傢伙,你可以信任他,待會兒他會安排警察護送你回去。」

  嵐春皺眉。「為什麼現在變成這個樣子?那些人是誰?為什麼要跟蹤我?」她停了一下。「是那個兇手搞的鬼嗎?」

  「呃……現在說這些都還太早,總之,紀小姐,在抓到嫌犯前務必要小心!」

  「……我知道了!」嵐春收起電話,閉上眼,有種想哭的感覺。

  在她與曉昭講話當頭,羲雅已經進去和派出所的警察溝通,一會兒,他和一位警察先生走出來。

  「呃……紀小姐嗎?」從方纔的對話中,知道她的芳名,紀嵐春……跟「白雪小姐」有點差距,聽到時,他有個衝動想叫她「阿春」,不過若這樣喊她,必會招來白眼。

  這位小姐對他的臉色已經不是很好看,他可不敢造次。

  「……是!」

  「這位警察先生會護送你回去,所以你可以放心。而且警方這些天會加強飛騰社區巡邏。」好啦!把她交給警方,就沒他的事,算是有幫到學長了。

  說完後,走回自己的腳踏車,再度戴上口罩和忍者龜帽後,打算要盡快回事務所。

  「王羲雅先生!」

  他轉過頭。「是!紀嵐春小姐,還有事嗎?」抱著一絲期待,或許她終於想起要跟他道謝了。

  孰料,對方只是清清喉嚨。「如你不介意的話,請把你拿走的衛生棉還給我。」

  唳?他頓時呆若木雞,然後視線移向他的車籃,確定了那粉紅色的包裝的涵義,閉上眼,該死!他幹麼好心的要幫她拿這個東西減輕她的車重?!

  ☆        ☆        ☆

  曉昭沉著臉掛上電話。

  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那棵大榕樹。

  門板傳來幾聲輕敲,他回頭,是年輕女法官傅黎卉,但脫下藍領法袍的她,另一個身份便是他的老婆,原本面無表情的臉龐露出溫柔的微笑。

  黎卉拎著兩個便當走進來。「去洗個手吧!該吃飯了。」

  「是!老婆大人。」

  回到位置後,雖是很開心吃著老婆的愛心便當,但眉宇間仍有掩不去的愁容。

  黎卉發現老公實在是沉默的反常,以前他可是聒噪得會要人忍不住叫他閉嘴,別再碎碎念了。

  「怎麼了?在為什麼煩心?」

  曉昭放下筷子,現在的確是食不知味,有點糟蹋老婆的心血。

  輕輕歎息,把所有煩惱之事一吐為空。

  黎卉聽完之後,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那位紀小姐,如果從地檢署出去之後就一直被人跟蹤,這意味著——」

  曉昭苦笑。「內部真的有人在洩底,否則早上王奇也不會挨上那麼一記,都住院了。」

  「這事非同小可!」黎卉握緊拳頭,即使是身為執法者,亦明白在這個圈子中所存在的黑暗面,知法者更懂得如何利用法律來為自己的不法做掩飾。

  「現在必須要等王奇醒過來,唯有他清醒,才能知道另一個關鍵目擊證人是誰?打算提供什麼樣的消息。」

  黎卉沉思一下。「有派人在王奇身邊守護著。」

  「有!我請老王底下的警察負責,另外,可能得請你老弟幫忙。」

  「黎揚?你要他去做誰的保鑣?」

  「這算是非正式的請托,請他幫忙看護著紀小姐一下。」曉昭輕敲桌面,一向溫和的眼眸露出精光。「我有預感把劉菲芸推下樓的絕非是一般人物。」

  黎卉點點頭。「我會跟他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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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5 00:28:40
第三章

  「嘩!好安靜喔!」冬蓉在陽台上探頭看了看,原本晚上還會有各式人聲、電視聲的社區,突然靜了下來,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現在是夏天,但冬蓉卻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忙縮回屋內。

  「別說了!事發當天更恐怖,我怕得都不敢閉眼睡覺。」整個社區的住戶大概都有同樣的感受,至今尚未恢復常態,嵐春拉著電線,妍羽則幫她定位,因為嵐春決定在頂樓的溫室裝上監視器和警報器,以策安全。

  「這也是沒辦法,週遭發生這種事情,總是叫人不好受。」妍羽輕歎道。一聽到嵐春發生這樣的事,除了仍待在山上的童秋雅尚未得到訊息,其他兩名好友夏妍羽跟秦冬蓉全都趕過來陪她。

  冬蓉打開電視,轉到特殊頻道,在這個頻道可以看到社區管理室及會客廳的狀況。

  「我看你們這邊的房子價格大概會跌下來。」人們對於發生過兇案或命案的地方總是會心生畏懼,認為不祥而不願靠近。

  「這已經不是重點了!」嵐春停下來瞪著電視畫面,此時有警察進來,管理員正迎上去說話。

  「那重點是什麼?」妍羽問道。

  還來不及回答,安置在牆壁上的通話器突然響了,嵐春過去接起。

  「紀小姐,警察來巡邏了,他們問你說有沒有問題?」

  「沒有!替我向他們說謝謝關心。」

  「好!」

  從電視畫面上可以看到警察後來沒有待很久,在巡邏表上簽了名後便離去。

  冬蓉再度搖頭。「我看你現在變成重要人物了,連警察都動員到了。」

  嵐春沒好氣地翻個白眼。「這種『重要性』不要也罷,也不過是上去拔個薄荷葉,就成了目擊證人,怎麼想都覺得莫名其妙。」原以為家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以不用看到外面的醜陋、骯髒之事,誰知——事情就是活生生地在眼前發生了。

  妍羽輕輕拍拍她。「至少你還滿鎮定的,即使碰到中午那樁事,還可以順利躲過。」

  「鎮定?」嵐春搖搖頭。「你們知道我跑去收驚了嗎?」

  「嗄?」

  是真的被嚇到了,從不會發抖、打冷顫的她,那一夜可以說是縮在被窩中抖個不停,她相信她的魂魄大概已被嚇跑好幾個,所以得靠民俗療法幫忙一下,說來也是不可思議,當然有可能是心理作用,但她覺得有效,至少現在可以比較冷靜面對現狀,即使在發現自己被一個莫名其妙跑出來「救」她的王姓男子及詭異的廂型車跟蹤時,都還能冷靜以對,不致被嚇得六神無主。

  妍羽和冬蓉互看一眼,嵐春可以說是她們四人當中最聰明的,總是可以輕易地掌握住大局,然後找出對自己最有利的狀況和應對之道,不動如山,這也是最讓她們欽佩、信任的地方。

  雖然嵐春總認為自己不適合待在人群中,不善與人交際,所以選擇繭居生活,如果她能突破這層心防,是可以成為冷靜、智謀型的領導者。

  可她完全把這項專長用在建築這個「家」的堡壘,因此待在嵐春家是件很舒服的事,要什麼有什麼,所以她們四季美女只要一有聚會,便往這邊鑽了。

  瞧!她現在已經開始進行更多的防禦工事。

  冬蓉打開嵐春今天下午的採購,有電擊器、繩子、噴淚瓦斯、瑞士刀,不禁搖頭咋舌,她這個樣子真的很像要上戰場一般。

  「那個兇手真的會來找你麻煩嗎?」覺得嵐春是不是反應過度了?

  「誰知道?但是他知道我看到他了!」想起四目交接的剎那,仍會讓她不寒而慄。「而且現在沒有監視錄影帶,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能指證他犯罪?」

  「大樓管理員應該會對他有印象吧!」冬蓉說道。

  「他有地下停車場大門遙控器,根本不需要經過管理室。」

  「哇!愈想愈可怕!而且他又有辦法偷到監視錄影帶。」冬蓉也覺得恐怖起來,為了保護自己,什麼事都做得出,已經殺掉一個人,又哪會在乎殺掉第二個人。

  「那個兇手為什麼要殺那個女人?」妍羽問道。

  「我猜——」嵐春歎了一口氣。「應該跟那女人和很多男人都有往來吧……」

  「你怎麼知道?」冬蓉問道。

  「不小心看到了……」

  妍羽和冬蓉聞言忍不住呻吟。「厚!小姐!拜託你別再亂看啦!」

  老祖宗說「非禮勿視」,不是沒道理的,瞧!這一看不就惹禍上身了?!

  「我又不是故意……」她也很無辜呀!不過是做拼布累了,會起身四處走動,到陽台探望天空,哪知對方老敞開窗戶上演一段活色生香的A片,讓她不小心瞄到了兩、三回,增加了長針眼的風險。

  此時,妍羽的丈夫風昱翔從頂樓爬下來,在後面喊道:「線接上了嗎?」

  此話提醒了一票娘子軍,憶起手中正進行的工程。「等一下……」嵐春忙將線的接頭插進電視的接孔中。「好了!」

  昱翔立刻朝上面喊道:「楚麒可以了!」

  電視畫面問了幾下,便出現影像,頂樓的溫室花園外面一目瞭然,而在監視電眼前有一個俊朗的男人正扮鬼臉、揮揮手,並用嘴型說:「你們看得到我嗎?」教人看了忍俊不禁。

  「可以嗎?」風昱翔問道。

  「OK!」

  妍羽搖頭笑道:「冬蓉你老公真是有夠會耍寶的。」

  冬蓉聳聳肩。「習慣就好啦!」

  嵐春慨歎道:「還好你們兩個都嫁給了懂電腦、電機的,要不今天我可就一個頭兩個大了。」為了她的「防禦工事」,還動員了兩個好友的老公,實在是不好意思。

  冬蓉搭上她的肩。「結婚還不錯喔!你要不要也趕快找一個?」

  嵐春忙拎起她的手丟下。「不要!不要!我一個人生活多自在……」話還沒說完,便戛然止口……

  是的!一個人生活很自在,無須為另一人牽掛,可像現在,一旦突然碰到事情時,六神無主,喪失安全感及孤寂的恐懼便立刻襲來,叫人幾乎難以招架。

  家人呀……想到此她心如刀割。

  「哎唷!有就有,沒有就算,這種事又不是強求得了。」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麼對「談戀愛」這檔事興趣缺缺,她對人際關係就已經相當不拿手,更何況是親密的戀愛關係,她光想頭就大了,先自動退避三捨再說。

  妍羽揚揚眉。「依你這理論,一輩子都可以『強求』不了。」

  嵐春微微一笑,祭出她最佳的藉口。「我只等待我的楊過出現。」楊過可是她唯一崇拜的雄性偶像呀!

  此言一出,立刻招來兩道衛生眼。「你等到白頭吧!當這裡是古墓嗎?若真有楊過,光是想要穿過管理員,然後直接搭電梯到十八樓來這裡,我看他就懶了,還不如找比較方便一點的。」妍羽忍不住要潑她冷水,免得這女人真打算在這裡一直等待下去,人家是等待果陀,她是等待楊過。

  冬蓉對天翻個白眼。「別說不可能,現在要有楊過這等人就好了,帥、有個性、深情又豪氣萬千,現在想找到這樣類型的男人是不可能的!」

  嵐春正想回個鬼臉,不知怎地,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名叫王羲雅的男子面容,一意識到自己腦中的畫面,嚇得她瞪圓了眼,啊咧?怎麼會想到他?還有——幹麼提到楊過就想到他?

  刷掉!刷掉!

  她甩甩頭,清清喉嚨。「好了啦!現在不是操心這個的時候,我們先搞定目前情況……啊!警報器、警報器、該裝警報器了,警報器在哪呢?……」一邊碎碎念,一邊快速閃離她這兩位好友……

  唉!她什麼都好說,唯獨碰到婚姻大事之類的話題,總是能避就避,避不了再裝死就對了。

  妍羽和冬蓉再度互相注視,然後不約而同搖頭歎息,對嵐春這一點——就是沒轍。

  ☆        ☆        ☆

  「抓到那個姓張的臭小子了沒?」立在辦公桌後面的男人冷冷地說道。

  「還沒,被他逃掉了!」

  「混蛋!一群飯桶!」咆吼幾乎震動了整個屋子。

  「放心!我們已經和X幫打過招呼,他們願意盡全力幫我們逮到那小子,只要他人還在台灣,就休想逃過我們的手掌心,生會見人,死會見屍。」

  「這不是重點!我要他沒有任何機會可以露面,和檢警雙方碰面。」就差那麼一點,偏偏沒弄死那個臭小子,倒把一個檢察官弄進醫院去了。

  事態已超過他預期的嚴重了。

  「這兩邊我們都已經請人監控了,一有風吹草動,我們會立刻處理。」

  「今天早上的狀況不可以再發生了!」

  「是……對了!老闆,另一個有看見你做的事的大樓住戶……你打算怎麼處置?」

  靜默了片刻。

  「……看她願不願意當做忘記這件事,要錢不是問題,如果她不願意的話——那她就是自找了,知道該怎麼做吧?」算她倒楣,竟然在那個時候看到他做的事。

  「知道!」

  所有人退下後,吳偉夫往後靠向真皮做的椅背,一會兒他從抽屜拿出一疊照片,這照片是他進出劉菲芸住所被人拍下的,可恨的是照片上的日期就是案發當天。

  該死的賤女人,居然膽敢和她養的小白臉玩這個把戲?!

  幹麼?以為拍下他跟她往來的照片,會帶給她什麼利益嗎?

  他憤怒地開始撕扯照片。

  媽的!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劉菲芸新收的入幕之賓,居然會在那一天躲在一旁偷偷拍下他跟劉菲芸的照片,當他拿到一張——上面他拖著已快昏迷的劉菲芸進去電梯的照片,而這正是劉菲芸死前最後拍的一張照片。

  他憤怒的哼了一聲,便將這照片撕成千百片,然後放一把火燒掉,省得愈看愈心驚、害怕。

  但這只是加洗的,真正的底片還在其人手上。

  張繼邦!你居然敢佔了我的女人,並且暗中跟拍我,想打我的主意,乘機威脅我?!該死的傢伙,要你死個十次都不夠。他瞪著那青藍之火,忿恨難消。

  現在情勢對他不利,台灣已非可久留之地,不過也無妨,反正他在世界各地都有置產,也可以透過電話和網路監控整個事業。

  他拿起電話。「王秘書,立刻幫我訂明天去澳門的機票。」

  ☆        ☆        ☆

  「這裡就是你看到兇嫌將劉菲芸推下去的地方?」魏曉昭站在頂樓的溫室問道,一邊拿著數位相機拍攝。

  「是的!當時他們就在對面的那個頂樓,我看見他把她從那門拖出來……」說到這,嵐春止口不再說下去,多拜這一看所賜,讓她現在待在溫室,再也找不到昔日那份自得與愉悅,甚至會感到恐懼。

  曉昭點點頭,推開溫室門走了出去。「我去對面看看。」

  她猶疑著要不要跟過去,到目前為止,她還不敢踏出那道門。

  「這些都是香草植物嗎?」身後傳來清亮的女聲,聽到這聲音,她頓時記起此時身後還有兩位客人需要她招呼,尤其其中一位,令她完全輕忽不得。

  今天是星期天,難得的好天氣,遠方的青山清晰可見,難得有喝下午茶的心情,當從電視監視會客廳頻道上看到突然來訪的客人時,差點沒將口中的紅茶噴出來。

  因為來人竟是魏曉昭檢察官及他當法官的妻子博黎卉(後來介紹才知道的),還有……他學弟王羲雅。

  魏曉昭朗朗笑道:「不好意思,星期天還來打擾,因為我跟我內人到我學弟家玩,突然想到你家就在附近,便散步過來……希望你不介意。」  
  「你們這邊的頂樓安全出口是打開、沒有上鎖的嗎?」

  「規定是要關好的,但因為頂樓是公共活動區域之一,所以每個人都可以上來做運動、玩耍,尤其發生上次的事後,小朋友比較喜歡跑到上面來玩了,離開時會忘了關,所以有時管理員會上來巡一下。」因為樓下中庭是陳屍處,大人比較多忌諱,不太讓孩子到那一區玩,而她絕對會主動將他們這一棟的關好、上鎖。

  曉昭點點頭。「還是要注意點,否則每個人都可以透過頂樓的出口,任意穿梭在每一棟大樓。」

  「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啊!你們先坐一下,我去泡一壺紅茶過來。」語畢,嵐春走到廚房忙和著。

  其他人則利用女主人忙碌之餘,各自打量這屋子,曉昭因職責所在,便走到前面的陽台,發現不用走出去,在客廳就可以清楚看到對棟下面樓層的屋內動向,如果對面打開窗戶,更能一覽無遺,想到嵐春所說的私密景象,不覺莞爾。

  黎卉則被掛在牆上的拼布圖吸引住,好奇地看由不同的幾何花樣組成的拼布,驚歎其間的奇妙組合,能夠那麼協調又美麗,有若藝術品般精緻。

  羲雅則對屋中的擺設頗感驚喜,這裡跟他所住的地方有很大的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有許多的書。

  他好奇地在書架前瀏覽,想知道她的閱讀品味。

  他排書習慣是依類別的,如法律就歸法律,歷史就歸歷史,政治歸政治……而這位小姐排書卻是依照ㄅㄆㄇ來排的,讓他有點看不慣,手癢地想要動手幫她分類,可他很快發現,自己那一招是不適用在此,因為一這位小姐看的書類頗多,政治、法律、歷史、社會、藝術、詩詞、小說、園藝、拼布、編織……等等,雖然真要細分不難,可……工程會不小,且挺累人的,也許——依她這樣的家庭式的規模,或許用書名來分,比較容易管理吧!

  只是——看了依舊不順眼。

  再看看其他部分,他得承認,他非常喜歡這屋子的氣氛,空氣清新中帶著淡雅的芬芳,乾淨清爽一塵不染,東西井然有序的放好,佈置溫馨典雅,處處可見主人的慧心,這裡——簡直是他夢中理想屋,有家的感覺。

  當然——他更注意到,這屋子除了女主人外,似乎沒有其他家人活動的痕跡,這房子是二廳三房的格局,房門並未掩住,可清楚窺見其景,一間明顯是主臥室,一間還是書房,另一間則擺滿了布料以及兩台縫紉機,令他不禁好奇……

  走到廚房,看見她正用熱水燙熱茶壺和杯子,這是對紅茶有研究者的基本功。

  「嗨!」他先輕聲打招呼,免得她像剛才一般嚇了一跳,或許是他過敏,可總覺得他的出現,令她感到很不自在,一副很為難的模樣。

  她轉過頭,一接觸到她的眼神,他還是微微一震,不禁納悶,為什麼她的注視總是能影響到他?!

  「你在泡什麼樣的紅茶?」廚房頗大,有許多瓶瓶罐罐的,但擺的很整齊,也沒有一絲
  油煙異味。

  「錫蘭紅茶,你有比較偏好什麼嗎?」怪了!他只不過是站在門口,為什麼她會覺得廚房變小了?!

  「檸檬紅茶。」

  「好!」她打開冰箱,從下面抽屜中拿出一顆鮮綠色的檸檬。

  他揚揚眉。「那如果我改變主意想喝雪莉瑪茶?」

  她面不改色,打開冰箱拿出一顆鮮橘色的柳橙。

  他忍不住低笑出聲。

  「有什麼好笑的?」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這邊好像百寶盒,要什麼有什麼。」

  她聳聳肩,不置可否。「因為你要的我剛好有。」

  這話令他一動,有如一顆石頭丟入心湖,泛起一波波的漣漪。

  他不再說話了,默默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此時烤箱發出「叮」一聲,她戴上隔熱手套,打開烤箱將一盤蘋果派端出,頓時芳香四溢,逗的人味覺、嗅覺全開,食指大動,連在客廳的那兩人都被引了過來。

  「好香呀!」

  在聽到刀子切開蘋果派發出的清脆響聲。「哇!」他們不約而同發出讚歎。

  已經可以想見那派可口的程度,當嵐春將派端出去時,有兩個人已經很沒有檢察官及法官形象地跟了過去,乖乖地在餐桌前坐好。

  此時爐上的水亦滾了,羲雅本能地欲幫忙關火,卻見她搶先迅速回到廚房,並對他踏進廚房的腳瞪了一眼,令他不得不乖乖縮回。再怎麼不濟,也清楚女主人將廚房視為禁區,不容他人任意闖入。

  看到她把水壺蓋掀開,讓水沸騰一陣,將旁邊也被熱水溫燙著的壺與杯拿起,輕輕將水滴甩去,從櫃子上拿下一隻鍍錫鐵皮罐,打開後舀了約莫五匙的茶葉放進壺裡,這才將爐上沸騰的水壺提起注入熱水,之後再覆上茶壺蓋及保溫棉罩,放進精緻茶盤中。

  而在等茶泡開之餘,她將檸檬、柳橙切片置在小盤子上,糖罐、裝鮮奶的小瓶子一一置好,她便托著那大茶盤走出來,像算準時間般,將泡製到最完美的紅茶倒入杯中。

  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得有若在進行一場舞蹈。

  主人是如此慎重其事招待,客人焉能不正襟危坐,態度小心的捧起面前的瓷杯,以虔敬的心情啜飲,一口滑潤的香茶,一口甜派,幾令他們忘了來此的最初動機。

  嵐春並不是刻意要端出這套行頭來嚇人,但從每個人飲茶的方式和態度去猜測對方是什麼樣性子的人,是很有趣的,例如魏檢察官在飲茶前會好好打量、觀察杯子的形狀,並且會詢問她茶的來源。

  魏夫人則比較關注如何泡出一壺好茶,茶葉該如何篩選,這點與她頗契合,她也不吝於傳授。

  至於那位王羲雅先生……他並不多話,她注意到他將檸檬片放進杯中攪拌了兩、三次便取出,並沒有一直浸泡下去,讓茶因檸檬油釋出而失去原味,這說明了他是個懂得喝茶的人,可這也沒什麼好奇怪,只是她感覺悶悶的,覺得他深沉不可測到令她……更不自在。

  簡單閒聊過後。

  「你一個人住嗎?」冷不防,羲雅開口問道。

  「對!我一個人。」有什麼意見嗎?她望著他。

  「家人呢?」

  她端起茶杯啜飲了一口。「我是獨生女,父母在我高中時就去世了,直系親屬都不存在了。」

  「所以你都是一個人生活?」

  「對!」她再為每個人杯中添上新茶。

  黎卉倒了一些牛奶至茶中,輕輕攪拌一下,欣賞著這兩種不同顏色的液體混合時的花樣,直到變成另一種顏色。「紀小姐,我看你做的拼被和拼布手提包都好漂亮,這些你都怎麼賣出去?」

  「我有報一家銷路商店,接訂單再做。」

  「有打算要開班授課嗎?」黎卉露出期待的眼神。「如果有的話,我一定會報名。」

  嵐春微微一笑。「目前沒這個打算,但是我在網路上有將一些書面上的知識放上去,也有花樣圖示範,你可以列印下來參考一下。」

  「真的嗎?那給我網址。」

  「好!」她從口袋中拿出一張便條紙,低頭寫了起來。

  「你是如何把貨送到客戶手上?」曉昭問道。

  「東西做好時,我會先拍照用郵件傳給對方,確定他們滿意並且錢已匯進我的帳戶後,就將東西托運出去。」

  「那挺有意思的,不過……如果顧客不滿意的話,那貨要怎麼處理?」曉昭繼續問道。

  「就留下來嘍!反正每一件作品我自己都很滿意,如果別人不要,我要呀!」

  「你平均做一件都要花多少時間?」

  「不一定,看樣式大小和繁複度,平常有空就把各式不同花樣的拼布做起來,等要組合時就可以省下不少事,像一般的手提包,快的話一天就可以做出來了。」

  「好棒喔!」黎卉忍不住拍手叫好。

  「老婆呀!你什麼時候也能做個拼被給我蓋蓋呢?讓我也可以對你鼓鼓掌?」曉昭笑道。

  黎卉偏頭睨了他一眼。「當然是等我拜師學成後。」

  「要多久?」

  「一年嘍!」

  「算了!我直接向紀小姐訂一件還比較快。」

  「你——瞧不起我是嗎?」

  「嘿!嘿!嘿!法律部分我不敢,但法律以外的嘛……」曉昭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對老婆提出挑戰。

  見兩夫妻旁若無人的拌起嘴來,嵐舂看著看著,心情從好笑變得莫名沉重,移開眼不想再看,卻和坐在右側的王羲雅的目光對個正著。

  她愣了愣,這人……幹麼又盯著她?!忙伸手拿起茶壺。「還要嗎?」她勉強鎮定心神問道。

  羲雅搖搖頭。「謝謝,夠了!……他們才剛結婚兩個月,所以——」他為這兩個突然變得很孩子氣的學長、學嫂舉止解釋一下。

  唔!原來如此……不過跟她不熟,就能在她面前這樣毫不避諱,莫非……新婚蜜月的人都這樣嗎?能大方地將他們的甜蜜愛戀放送出來?!

  「紀小姐,你有比較親密的男友嗎?」

  咚!

  被這冷不防的問話給嚇了一跳,手微微抖了一下,茶湯溢了幾滴出來,她瞪著那迅速在桌巾泛開的紅褐色水滴——她心慌的證據。

  被窺視感及侵犯感同時湧上。他憑什麼問她?她跟他的交情還不足以到談這種話題!

  「沒有。」嵐春抬起頭。「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不想談私人感情的話題。」

  羲雅朝天花板丟了一眼,刺又冒出來了。

  「或許你不想談,可像你現在遇到這種狀況,如果有男友在你身邊,就可以依賴和保護了。」理智突然管不住嘴巴,話就這麼說出來了。

  砰!茶壺不輕不重的放在桌上,但仍發出問聲,而另外一對愛情鳥則戛然止口,眼珠子烏溜溜的在散發出僵硬氛圍的兩人之間瞟著。

  啊咧,出了什麼事?

  「我為什麼要依賴男人的保護呢?」她冷冷地問道。

  賓果!女權主義者!

  他對「女男平等」這點無意見,也非常尊重女性在這個社會享有和男人一樣的權利與平等,可他無法忍受,那種站在高處,以輕視眼光看著男人的「女權強者」,有著完全蔑視、不尊重人的自大,是超乎性別的認知。

  她——是嗎?

  「至少男人可以有較多的能力,可以保護他的女人。」他雙手環抱胸前,決意挑釁。

  「哦?男人是哪裡有比較多的能力?是上面還下面?」她亦學他將手臂置在胸前。

  曉昭夫婦倆發出像是被嗆到的聲音,不約而同地咳起嗽來,但另外兩人恍若未聞,依舊像一對公牛般互相瞪視著。

  羲雅微微一笑。「男人——從頭到腳、從內而外,都有這個能力保護他的『女人』。」有點幻滅的感覺,白雪小姐說話可不是細聲細氣,反而直接得令人難以招架——這點至此已可確認無誤。

  「是嗎?」嵐春揚起嘴角,亦回他一記冷笑。「可根據研究報告指出,碰到危難時,女人比男人更機警,更擁有智慧面對、解決問題,而男人比女人更容易退縮,至於——男人有力氣可以對付敵人……哼!在面對槍械彈炮時,空有一身蠻力也發揮不了作用,除非施暴者是個gay,否則施展男色也沒用!」

  羲雅倏地瞇緊眼,無法抑制怒氣地說道:「你瞧不起男人!」

  「你瞧不起我!」

  啊咧?現在到底是誰犯的罪較重?是侮辱全體男人還是侮辱她個人呢?

  勝負立分,羲雅氣勢立刻減弱,曉昭搖搖頭,活該!誰叫他沒事挑起這種話題,自己招惹的!

  嵐春站起身,僵硬的說道:「我再去泡一壺新茶。」不行!再下去,她會忍不住將壺跟杯往這人砸過去,那就可惜了她好不容易搜集到的寶貝茶具。

  「呃!別忙了!」在接到老婆使來的眼色,曉昭忙開口說道。「我們已經叨擾你夠久,也該回去了!」

  再這樣待下去,這兩個可能會把彼此給撕了……火藥味之濃的,教人坐立難安。

  嵐春深吸口氣,讓情緒冷靜下來。「……希望對這次的案子有幫助。」

  「希望如此!」

  送他們到門口,在離去前,原本繃緊著臉的羲雅突地轉過身說道:「你確定這個『家』安全嗎?」

  她眨了眨眼。「什麼?」本來看也不看他的,但他的話——

  「這個社區大廈的安全根本就有問題!不然怎麼會讓人輕易盜去監視錄影帶,而且管理員還沒看到犯人進出,所以如果有人再用同樣方式潛進這個社區找你的麻煩,你覺得……這個家可以給你足夠的庇護嗎?」

  這正是她的隱憂,她死命瞪著他。「那你有什麼建議?」

  「你跟對面的鄰居熟嗎?」

  「還好!但他們夫婦人現在都不在,全都到加拿大坐移民監了。」

  還說女人比較聰明?「狡免有三窟,幹麼讓自已停在原處成為個明顯的箭靶?」羲雅深深地看著她。

  這是個忠告嗎?她嚴正的回視他。「我選擇以不變應萬變。」

  他氣結,真是頑固!有理說不通,他從口袋中抽出一張紙,飛快地寫下了幾個字,然後拿給她,見她不拿,便硬塞進她手裡。「這是我的住址和家裡電話,我跟你住的地方近,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聯絡。」說完後,電梯剛好也到了,他轉身走進去,曉昭夫妻倆對她笑了笑,說聲再見後也閃進去。

  瞪著已關上的電梯門一會兒,再瞪著自己手中的紙片,這人真的是……難不成他想當那個讓她依賴的男人?

  一股火熱爬上她的臉頰,趕緊甩開這個念頭。這怎麼可能?何況依方才劍拔弩張的情勢,他不可能還認為她是個需要呵護的女人。

  只是——當他把紙片塞給她時,臉上嚴肅的表情以及聲音中的真誠卻莫名打動了她,不像是應酬的客套話,讓她像被催眠似的忘了將紙片丟回給他……

  驀地,她伸手撫住臉龐,要命!她的臉頰為什麼會愈來愈燙?!

  哎呀!她轉過身奔進屋中,將門重重關上。

  ☆        ☆        ☆

  「學弟,我以為你對女人一向都是溫柔體貼的……」

  「最近這兩點已經自動放假去了。」

  性騷擾案的後遺症,但——

  「學弟,你今天跟我們到這邊來,到底是為了什麼?」曉昭忍不住繼續問道。

  「怕你們不知道地方,走錯路。」羲雅大步走在前頭,頭也不回地說道,儼然是個「帶路者」。

  夫妻倆互望」眼,這理由也未免太牽拖了,想要在這個地區迷路可不是容易的事,何況從他家出來還看得到這棟社區大廈……

  「學弟,你好像很關心這位紀小姐?」曉昭試探地問道。

  「不是關心,只是湊巧我熱心病發作了,需要吃藥控制一下。」

  喔?有這種藥嗎?

  「羲雅,你對剛認識的女子都這麼熱心嗎?」黎卉促狹地問道。

  「不是!」

  「不是?」真坦率呀!

  羲雅停下腳步,轉過身瞪著笑得像偷吃貓一樣的夫妻倆。「你們想到哪去了?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剛認識她。」

  「咦?」

  「我已經認識她好幾年,直到現在才跟她說話……」正確地說,應該是她終於認識他了……

  羲雅此刻真是厭惡自己極了,明明告誡自己最近少管閒事,可總會不由自主……

  都怪這個阿春小姐,看到她,總會牽動他某種情緒,擔任律師那麼久,閱人無數,可她卻讓他有種新奇感,引發他想探索的慾望,尤其今天進了她家,覺得她更有意思,但他不懂,她幹麼老豎起帶刺的冰牆,讓他失去一向最自豪的自制,想要攀牆一試……

  但——經過今天這一陣仗,算了,除非她打電話給他,否則他可不會再讓自己被凍傷、刺傷。

  唉!距離果然是美的。

  他再一次在心中暗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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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5 00:29:23
第四章

  台北火車站,男廁內,一個男人坐在蓋緊的馬桶上啃咬著御飯團,吃完後,他用舌頭將塑膠袋上舔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飯粒和餡留在上面,這才丟進旁邊的垃圾桶。

  張繼邦用手抹去嘴角的食物碎屑,臉上好幾天未刮除的鬍子刺痛了他的手掌。

  該死!他真希望現在能有刮鬍刀可以讓他乾乾淨淨,不!不只是臉,他抓起身上的衣服,低頭嗅聞,汗酸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

  身上的衣服也穿了好幾天,卻無法替換。

  如果現在有個地方可以讓他梳洗乾淨、好好吃一頓,然後狠狠睡上個幾天幾夜就好了。

  但——不能。

  他的家以及所有認識的朋友,全都被監視了,如果他一出現,必死無疑。

  而他身上的錢只剩兩千塊,得省著用這些錢來填飽肚皮,否則他很快就會餓死街頭!

  現在好像無論怎麼走,都是死路一條。

  他把臉埋進掌中,該死!他是被鬼迷了心竅嗎?誰不好惹,敢去惹那男人?!

  他掀起衣服,腰間綁了一個黑色腰包,打開那包包,拿出一疊照片和底片,現在——這些照片,是他目前所有厄運的來源。

  如果那天,他沒有因為不甘和嫉妒心留下來守著拍照,那麼今天就不一樣,頂多他只是會到劉菲芸的墓前去祭拜默禱一番,畢竟——她是個對他很好的女人,總不吝嗇花錢買禮物和衣服送他,雖然那錢不是她的,可她對他真的有用心……

  而且她很美、很媚,經驗豐富,跟她在床上所體驗到的性歡愉,是他最刺激的經驗。

  但……她就這樣死了,就這樣死在他的鏡頭前……

  如果他在那傢伙把她拖出屋子前就跳出來阻擋,或許她就不會死了,但他卻像看好戲般的不停拍照,一心只想把那傢伙跟女人鬼混的醜陋德行拍下來,好賣給八卦雜誌,好歹那傢伙也是在政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

  本以為那人只是把她拖到頂樓去教訓一番,孰料他居然喪心病狂地把人直接丟下樓去!

  天!

  他當時就應該明白,那男人是個冷血動物,可以毫不留情的把人給殺了!

  偏偏,他沒有馬上報警,反而躲了起來,把他拍到的照片洗出來後寄給那男人,看那男人願不願意花錢把他的罪證買回去。

  因為從報上得知,有人看到了兇手,卻還不知道兇手的身份。

  當然!他也沒打算就這樣放過那個傢伙,原本想說,那人願意給錢,那他就賺了一筆,可他還是會把照片交給警方,因為他要為劉菲芸討回公道!

  可他作夢也沒想到,那男人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竟然在黑道下達追殺令,說什麼要見他的屍體……而白道的部分,他原本要和偵辦此案的檢察官碰面,並將照片交給他,哪知才剛見到面,檢察官就被突然衝出來的車子撞成重傷,至今生死未卜,而他及時逃脫,差一點就被抓到。

  這一點使他明白,那男人也擁有掌控白道的能力,和檢警掛勾,只怕他還沒走進警察局,就已經先被通風報信抓到私下了結……證據也會被毀掉。

  現在該怎麼才好?他揉著充滿血絲的眼睛,下一步該怎麼走才好?

  突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靠近這間偏角落的男廁。

  他立刻抬起頭豎耳傾聽。

  「給我好好搜!有人看到那混球在這個車站中!」

  「是!」

  他全身血液倏地結成冰,天!他的行蹤因為方才去車站7-11買吃的時候曝光了嗎?現在是來抓他的嗎?

  他恐懼的聽著那愈來愈接近的腳步聲……

  ☆        ☆        ☆

  嵐春突地驚醒過來。

  狡兔有三窟!

  不知怎地,方才居然夢見王羲雅站在她面前對她說一這句話,她嚇了一跳,然後就清醒了過來。

  瞪著一室昏暗,好一會兒才回神。

  現在幾點?看了牆上的時鐘,時針指到二……她只睡了四個多鐘頭。

  狡兔有三窟!

  嵐春從床上爬起來,真夠了!為什麼這五個字像是在她腦中發酵,不斷地膨脹,把所有的睡意都給阻隔了。

  走到浴室洗把臉,再到廚房泡一杯熱牛奶,看能不能將睡意喚回。

  端著熱牛奶走到客廳,拉開門簾,可她並沒有立刻往對面看過去,低頭靜默了半晌,告訴自己沒關係,一定可以應付得來……

  深吸口氣後——才慢慢抬起頭,看向對面——劉菲芸的住家,接著再抬眼看向對面頂樓。

  並沒有任何人或是任何曾在夢魘中出現的景象——

  只是夢中——被推下樓的人不是劉菲芸,而是她……不過夢中的她,則拚命將那想推她下樓的人推開、踢踹,就是不讓對方有機會靠近她……

  注視那黑幢幢的樓影,她只希望那個兇手可以趕快被抓到,唯有他被抓了,她才能夠不再作噩夢,老是被嚇醒。

  突地,某種奇怪聲響驚擾了她,聽那聲音似乎是從中庭傳來的,在這樣靜的深夜中,一點小聲音都會被放大數倍,微蹙著眉頭,推開紗門走到陽台往底下看,只見到好幾個人穿越中庭走向她所居住的大樓,動作快得令人起疑——發生什麼事了?

  強烈不安頓時襲過來,她立刻轉身走回屋中,一邊打開電視轉到監視頻道,一邊用緊急電話聯絡管理員,可是管理員沒有回應,而螢光幕……白花花一片,什麼都沒有!

  監視器壞了?!

  她立刻掛掉電話,心跳如擂鼓,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直覺知道有事要發生了,而且是跟她有關的!

  冷靜!冷靜!

  天!不行!此刻她腦中完全空白,一時不知該怎麼處理。

  對!報警!

  但又有一個聲音阻止了她,如果只是她多心,那些人是這裡的住戶,剛好在凌晨兩點回家來而已……

  對!說不定是這樣!

  但電梯上升後停在她這一層打碎了她僥倖的妄想。

  儘管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在顫抖,可她還是鼓起勇氣貼上窺視孔,見到一群人從電梯走出來時,她的心臟簡直要躍出胸腔。

  那兇惡的長相……是她在路上碰到都不會再多看」眼的人物。

  「是這間?!」

  聲音雖低,但足以讓她聽得一清二楚,全身血液結冰。

  屏住氣息,她慢慢地往後退,小心退開。

  目前她與這些人只隔著這兩道門,雖然全都是鐵門,可天知道——他們會用什麼方式破門而入?!

  啾————

  門鈴陡地響起,令她嚇得差點跳起來,驚呼出聲,她緊緊地掩住嘴巴。

  她的門鈴聲被設定在最小——只能讓屋內人聽得到,雖然此刻對她而言如雷聲般的響亮,但——絕對吵不到左鄰右捨,即使聽到了,此刻眾人都在睡夢中,又有誰會發現呢?

  啾————

  很快地,第二聲再度響起,如催魂聲般……

  這個家可以給你足夠的庇護嗎?

  王羲雅的話驀地竄入她腦子裡,該死!他早看出問題所在。

  沒錯!她是裝了監視器和警報器,可——她終究是處在一座樓的頂端,如在城堡深處中的房間。

  一旦城堡被攻進、包圍,她根本無路可逃,且當敵人距離不到兩公尺處,打電話叫警察來都太遲了。

  遠水救不了近火!

  狡兔有三窟,而現在——她也只有三條出路。

  大門——打開直接和那群不明意圖之人硬碰硬,但怎麼死都完全無法預知……

  陽台——直接跳下去,和劉菲芸一起做跳樓鬼,死法和後果雖已預知,但——這是下下之策,還不如直接開大門算了,賭那未知性的百分之一。

  而最後一條就是——她抬起頭,頂樓的溫室。

  啾————

  第三聲門鈴響起,這回不客氣的加上了重重的敲門聲。

  她不再遲疑了,奔進室內,將電視轉到可以看到頂樓監視畫面的頻道——太好了!沒人,沒看見任何人!他們還沒到頂樓去。

  把握時間!她給自己一分鐘的時間離開這屋子。

  衝回房間,顧不得換下身上被充當睡衣的休閒體育服套裝,抓了件長外套,以及一隻早整理好的背包便往後頭沖,這是緊急救難背包,九二一地震發生後,她便整理出來的,裡面有一套換洗和保暖衣物、水、手電筒及幾包乾糧,這幾天她更是將所有的防身器具都丟進去,就是為了不時之需,只是——真的沒想到會派上用場了。

  跑沒幾步,又旋身奔回,抓起放在電話機旁已充好電的手機及壓著的一張紙片,將它們全塞進外套的口袋裡,然後拿起電話,按下一一九,一確定有人接聽,就壓低聲音說道:「有壞人闖進我屋子,快來!」

  她沒有掛斷電話,要讓警方可以查出電話來源,知道她的地址。

  穿上放在後陽台備用的布鞋,輕輕打開通往溫室的鐵門,這時敲門聲更大,感覺好像是被人直接用腳踹,但也幸虧這個聲音掩蓋住鐵門開啟的異響。

  她趕緊爬上溫室,將鐵門關好上鎖,然後低下身子爬到溫室門邊,透過透明的外牆,確定頂樓無人,這才輕輕打開門,感覺到夜的涼風撲面而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然後深吸口氣,衝!奔進黑夜中。

  而在她門外的那群人。

  「阿狗,停住!你想把整棟樓的人給吵醒呀!」帶頭的人忍不住低聲喝道。

  「啊——這個女人睡死啦!怎麼都不會出來應門?!」阿狗貼近鐵門,想透過裡面那一道門上的小孔看有沒有動靜?

  「閉嘴!」帶頭的對另一個人說道:「阿威,她到底在不在家?」

  「一定在!我們沒有看到她出去!」阿威說道。「……她可能被嚇到了,不敢開門。一

  帶頭的沉思了一下。「你到對面頂樓去,看能不能看到屋內的動靜?」

  「好!」

  「阿西,用工具把門直接打開了,被阿狗剛剛這樣一鬧!可能有人會上來看,動作快點!」

  「是……」

  十分鐘後,他們闖進屋子中,但人——不在?!

  但桌上一杯仍溫熱的牛奶,及開著的電視,顯示這個屋子的主人剛剛還在的。

  去哪了?人可以從十八樓消失到哪?所有人開始翻遍屋子的每一處,但——沒有,像是蒸發了一般,連個影子也沒有。

  幾個人聚集在後陽台的梯子瞪著那個關著的鐵門。

  帶頭的那個人轉向電視,這才注意到那不是一般節目,而是監視畫面,原來人家早注意到他們,不禁大聲咒罵出來,他憤怒地將那些電線扯斷、將電視機推倒。

  「快!到頂樓去找人!」

  通往溫室的鐵門已被鎖上,所以他們只能走出屋子,從外面的安全梯走上去,可還沒走出屋子,遠方便傳來了警車嗚嗚聲,而且有愈來愈靠近的情況。

  帶頭的迅速環顧室內,看見拿起的電話,他衝過去,看到上面的撥話顯示——119,天殺的女人,她報警了?!

  ☆        ☆        ☆

  嵐春一離開溫室後,並沒有立刻逃離,鼓足勇氣,鑽過水塔的空隙,來到了對面的頂樓,她嘗試推了幾樓的安全門,可全文風不動。

  為什麼大家今天就這麼乖,都有把頂樓的門關上呢?她欲哭無淚的想道。

  這樣她就不能從其他樓層下去,可以向其他人求助,現在——她完全被困在頂樓了。

  就在那時,她聽到異響,有人推開門上來頂樓!

  她知道是那幫人上來了!立刻矮下身子,沒膽子也沒時間探頭查看,沿著矮牆,盡可能拉開彼此的距離,可當她經過劉菲芸被推下樓的地方時,她仍舊忍不住發抖。

  老天!沒弄好!可能下一個下去的就是她!

  阿彌陀佛、耶穌基督,請諸神保佑我,我知生死有命!亦讀過西藏生死書,所以不會太害怕死亡,但是要我這樣不清不楚的死在那些壞人手中,說什麼也不甘心!

  一邊在心中不停的默念,也不停的祈禱,希望夜色夠黑,那些人不會發現到她!

  鏘!

  有人撞到水塔了。

  干!

  一聲國罵傳了過來,在靜寂的黑夜中更顯得刺耳。

  這時她人已經退到不能再退的地方了。

  現在——她也只能躲進會議室了,拜託!門千萬不要鎖著。

  那人很快就會爬過水塔,只要他已經研究出穿越的方法……可隨著傳來好幾聲鏘和干的混聲,便知道對方還沒抓到要領。

  而謝天謝地,會議室並沒有鎖死,她很快閃進去並將門鎖住,同時確定所有的窗戶及另外一頭的門都鎖上了,這才躲進會議室前面的講桌底下,將原先預藏在袋中的電擊棒、防身瓦斯都握在手上,口中含著哨子,屏息以待。

  有如過了一世紀。

  靜——

  並沒有任何人考近會議室。

  過了十幾分鐘,依舊無動靜,直到聽見警笛聲鳴起,她閉上眼睛,謝天謝地!

  ☆        ☆        ☆

  鈴——鈴——

  電話鈴聲響了幾聲就掛斷,雖然如此,床上的人已被驚醒過來,羲雅坐起身子,被單滑落,露出精削的身子。

  瞇著猶睜不太開的睡眼,瞪著放在矮衣櫃上的電話,是他在作夢嗎?為什麼他好像聽見電話在響?

  他躺下,不一會兒又坐起,歎息的下床走到電話旁邊,當看到來電顯示及時間,他立刻清醒過來,剛剛真的有電話,而且從刖面幾碼看得出似乎住在同一區……

  不知為何,他直覺認為是那位紀姓小姐打來……當然有可能只是他胡亂猜測,可他仍拿起電話回撥。

  電話響了兩聲便立刻被接起。

  「喂!」一聽到那熟悉的聲音,羲雅輕輕吐出一口氣,嘴角忍不住掛上微笑,真的是她!

  「紀小姐,你找我?」

  「王、王羲雅嗎?」

  「對!這麼晚你還沒睡?!」瞄一眼鬧鐘,快三點了。

  「抱歉吵醒你,可是能不能請你給我魏檢察官的私人電話,我只有地檢署的電話。」

  「這麼晚了,你找他做什麼?」聽她的語氣很急,他臉上的微笑立刻消失。「出了什麼事?」

  電話另一頭靜了片刻,長長的吸氣聲,令他的心同時吊高,可他保持鎮靜,等待她調好情緒。

  「……一群人闖入我家!」

  「什麼?」他不敢置信的拉高聲音。「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

  「那你有沒有怎樣?」

  「我從溫室逃開了,他們沒有抓到我……可是我的屋子——」說到這,她又停了下來,一聲掩不住的啜泣傳入他耳內,但很快就聽不到聲音,他猜她把話筒給掩住。

  「報警了嗎?你們大廈管理員呢?」他夾著話筒,打開衣櫃,飛快地換裝。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回答。「管理員……被打昏,現在已經被送到醫院去急救,大樓的監視器全被砸了,警察已經到場處理了。」

  「那現在有沒有人在你身邊陪著你?」他走出臥室,來到玄關,彎身將鞋子拿出。

  「沒有……不過沒關係,現在警察在這裡,他們應該不敢再來,我只是想告訴魏檢察官發生這件事。」

  「我知道了,我會立刻通知他,待會兒見。」

  「咦?等等——」不等她說完,他就將電話切掉,直接撥電話給曉昭,將事情說完後,他穿上鞋子,拿起鑰匙拉開門便跑了出去。

  ☆        ☆        ☆

  待會兒見?!

  嵐春愣愣的看了話筒,他要來?!他來幹麼?她只是向他要魏檢察官的電話,然後打電話告訴魏檢察官發生的事……

  一想到他這麼晚還會趕來,莫名的,她臉又燙熱了起來。

  在決定打電話給他之前,她曾猶豫了一下,一方面顧及到時間已那麼晚,一方面想到又要再跟他有所互動,令她有些不自在。

  但——她打了,衡量現況,有必要立刻和魏曉昭取得聯絡,讓他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此刻她的處境變得相當危險,如果今夜她未及時醒來,就在睡夢中讓這些人闖入她家中,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只是撥了電話後,又有些後悔,告訴自己響五聲,如果沒人接就把電話掛斷……

  誰知到了第四聲,她就掛斷了……可沒料他竟會回撥,一聽到他低沉穩重的聲音,她竟有想嚎啕大哭的衝動了——有若聽到最親的人的聲音。

  好吧!這證明了她真的只是普通女人,在面對帥哥時,即使他有點大男人般的討人厭,但還是本能的會被吸引、會有點怦然心動。

  啊呀!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拍拍臉頰,讓自己恢復清醒。

  她並無意要任何人趕來,何況來也沒用,最危險的部分已經過去了,現在——

  她轉頭看著屋內,想哭的情緒再度湧上,屋子一團亂,電視被推倒在地,電線被扯開丟在地上,潔白的地板上有著骯髒的鞋印,原本擺放在房間中的布疋全被推倒,她房間裡的床被推倒,衣櫥也被打開了……

  見到此景,她全身便忍不住發抖,有種被強姦的感覺……

  這些人、這些人……竟然蠻橫的闖入她的私密天地中,大肆破壞——

  她的心很痛,因為這裡可以說是她的一切呀!如今居然……

  更教人沮喪的是,她現在不能整理這一屋子的散亂,得等辨識人員過來採集指紋和證據。

  淚水無法控制地落下,方纔的恐懼和現在的心痛,全都在此時襲了上來,再也無法克制,她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緊緊抓住抱枕,用力地發洩自己心中的委屈。

  王羲雅以最快速度趕到飛騰大廈,一走進大門便立刻被還留在那邊的警察叫住,他表明自己是紀嵐春的朋友,並留下證件登記後才被放行,一名警察陪著他上去。

  羲雅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警察,對方繃緊著一張臉,表情嚴肅,看來發生這事他們也不好受。

  管區的警察都曾被知會過要多加注意飛騰社區的安全,尤其是紀小姐的,沒想到還是發生這樣的事,被上面狠狠訓刮一頓已是免不了的事,所以臉色好看不到哪裡去。

  走出電梯,見嵐春家門戶大開,吃了一驚,在看到那被破壤撬開的門鎖,羲雅立刻沉下臉,這些人也太過分了,居然三更半夜闖入人家的家裡,而且毫不避人耳目?

  一進客廳,便看到嵐春低垂著頭,抓著抱枕縮在沙發中。

  「紀小姐!這位先生說他是你的朋友,你認識他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來的警察先說了。

  嵐春抬起頭,頰上淚痕猶在,和他相視片刻,才點點頭。「我認識。」

  「那他可以留下來嗎?」

  「可以。」

  羲雅一等那警察離開,便來到她的身前。「你有受傷嗎?」她哭過了,他的心微微一抽。

  她搖搖頭,從旁邊的茶幾上抽取一張面紙,將臉上的淚水擦去。「……我沒讓他們找到我……魏檢察官怎麼說?」

  「他馬上趕過來——」他看了看手錶。「再過三十分鐘應該就可以到了。」看到屋內凌亂的景況,眉頭皺緊。「這些是他們做的?」

  「嗯!」

  「可惡的傢伙,真的是無法無天!」他忍不住憤憤地咒罵道,隨即轉過頭看著她。「你不要再待在這裡了,學長要我跟你說,叫你把行李收拾一下,準備離開這裡。」他嚴肅地說道。

  要她離開這裡?她臉唰地一白,離開她的家?

  「檢察官要我去哪裡?」她輕輕地問道。

  「你有比較可以信任的朋友能夠投靠嗎?」

  「……有!但是我不想去找她們!」

  「為什麼?」

  「這些人都可以輕易地登堂入室來找我,我的朋友如果收留我,她們也可能有危險的,我不要連累她們。」她已經想過了,她看到的那個兇手不知是何來頭,有這麼大的力量囂張至此,現在她一人成箭靶也就算了,畢竟人是她看到的,但她絕不會將妍羽、冬蓉和秋雅等好友拖下水的。

  可除了她們之外,她又還能依靠誰呢?看看這屋子,如果這屋子沒了,被破壞了,她還有容身之地嗎?她還有什麼可依附的?

  離開……這個念頭幾乎嚇壞了她,九二一地震發生時,她不得不暫時離開,因為過度劇烈的搖晃,使她的家變成戰場,可那是因為天災,而現在卻是人禍!

  但人禍比天災還恐怖。

  深吸口氣。「先找一間飯店或旅館——」她不確定的開口說道,可看到他不贊同的表情,靜默下來。

  羲雅看著她。「如果你不介意,今夜可以先到我那邊住一下,我那邊的警衛有兩班,不只是大門,電梯以及通往我住的樓層進出也都需要ID卡,外人不是那麼容易進來,如果硬板,和警局連線的警報器會立刻響起。」

  沉默半晌。

  「這樣不方便吧……」

  「哪裡不方便?二我們兩個住的地方近,今夜先在我那邊休息,等天亮、休息夠了,我再陪你回來整理屋子。」

  這個提議打動了她,後面這個理由對她很重要!現在恨不得能立刻大掃除一番,將所有外來侵入的痕跡清掃得一乾二淨。

  只是——有一點她無法不開口問清楚。

  嵐春抬起頭看著他。「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收容我?我們才剛認識而已。」

  羲雅微微一笑。「很簡單,因為你有這個需要,而我正好可以提供。」

  「典型大男人想保護女人的那一套?」

  「不!純粹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互助與合作。」

  她愣了愣,張了張口,卻又沒說什麼的合上,她現在還在堅持什麼?

  「你很不相信人,是嗎?」他終於可以清楚的捕捉到她那份疏離感是從何而來。

  她沒費事否認。「我只相信少數人。」

  「這個少數……不會超過十根手指頭吧!」

  「……沒錯!」唔!五根指頭之內。

  「為什麼呢?」

  她聳聳肩。「因為這世上值得信任的人太少了!」

  「真的是這樣嗎?究竟是因為能信任的人少?還是你的心不願意開放呢?」

  她和他對視片刻。「……都有。」

  話出口後,她就有些後悔,幹麼這樣老實的跟他招認?

  但她的坦承卻令他驚喜,感覺到他們之間那道牆低了一點。

  「能讓我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不願敞開心胸信任人嗎?」他小心地探索,想知道她的底限究竟在哪?

  他很快就知道答案,因為她很直接的就拒絕。「不能!」

  好吧!他暫且就此打住,不過——

  「你今夜願意先到我那邊休息一下嗎?……如果你是擔心我會對你亂來的話,你可以向我學長告狀,讓他起訴我。」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她咬著下唇沉思了一下,最後點點頭。「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在她進臥室前,她停下腳步,遲疑了一下才開口。「今天……其實是你叫醒我……」

  「叫醒?!」

  回頭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便又轉回來,臉頰已多了兩朵紅雲。「……因為你突然跑到我夢中大喊『狡免有三窟』,然後我就被嚇醒……」

  他愣了愣。「你……夢到我?」

  這有什麼好得意的?!回頭再瞪了他一眼。「沒事跑到別人的夢中做什麼?」發覺到自己的語氣竟有撒嬌的意味,臉上的紅暈漾得更深,忙住口不語,快速地走進臥室中。

  羲雅則好一會兒才意會她話中的意思。也就是因為夢到他,所以她才會突然驚醒過來,然後躲過這一劫?!

  掩不住的得意從他的嘴角綻開,愈想笑容愈深,最後忍不住笑出聲,此時此刻他竟有種像在法庭勝訴般的快感。

  唉!不容易呀!

  他帶著笑往後靠向椅背,現在就等學長到來了。

  「該死!我們快點離開這!」他立刻下達命令咆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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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5 00:29:47
第五章

  禮拜日  AM  8:00  

  梅華琳彎身,輕輕地將墊在女兒背後的小毛巾抽出,經過幾個小時翻睡,毛巾早已濕透,怕孩子著涼,所以趕緊抽出換上另一條乾淨的,孩子在扭動了幾下後,再度沉入夢鄉中。

  凝望孩子甜美無邪的睡臉,華琳內心充滿了無限滿足,原來生命會因為自己有了分身延續而感到更加圓滿,現在光是想到女兒長大後就要嫁給別人,就已經無法忍受,所以她終於理解當年婆婆害怕兒子會棄她不理的感受了。

  人道是「養兒方知父母恩」,這話一點也沒錯。

  忍不住低頭偷吻女兒憨甜的睡臉一口,把小被被蓋好,方直起身子走出房間,而任仲凱已講完電話,正坐在沙發上發愣。

  「老公,是誰這麼早打電話來?」星期天早上八點不到就有人打電話過來,身為一家旅館的老闆,六點就該起來了,但她這個做律師的老公則不用那麼苦命,難得星期假日,該好好休息的,待會兒才有精神應付他倆的小寶貝。

  「是羲雅。」

  仲凱臉上的表情令華琳略微皺眉,她走到丈夫身後,用手環住他的肩。「羲雅那小子又闖了什麼禍?性騷擾事件不是才剛過沒多久?」

  「闖禍?」仲凱執起妻子的手輕吻一下。「老婆,你對羲雅很沒信心。」

  華琳揚揚眉。「誰叫他老栽在女人身上,也不知道跟他說過幾遍了,別老是對每個女人都那麼體貼、紳士,引來一堆桃花,像這次的『性騷擾』就是最好的證明!」她從未見過這種雙面人,對男人、同性的生物,羲雅會有多樣性不同面貌,可對女性——幾乎是單一的,親切、溫柔、善解人意……集所有女子心目中白馬王子應具備的條件於一身。

  說白一點,他對男性很直接,對女性則是間接三次方。

  「你也別怪他,他是有家訓在身的。」

  「家訓?」

  「對呀!王爸爸可是自小教他一定要尊重女性、保護女性,一切以女性為主。」

  華琳失笑道:「為什麼?」

  「因為王媽媽馭夫有方呀!王媽媽更是自小就告訴他,女人就像寶物一般,要好好對待,所以他對女性的態度絕對是異常尊重。」仲凱反身將華琳抱進懷中吻了她一下,輕撫她的肚子。「可惜咱們兒子還沒生出來,不然我也會這樣教導他的。」

  華琳笑著與丈夫嬉鬧一會兒後,才正色道:「你要兒子尊重女性是好事,但他的態度還是要有所拿捏,可別讓女性對他有過多的期待。」

  想想看,一個外表俊帥、不驕矜自滿,對女性紳士守禮、又不是同性戀的男人,豈不是女人爭相追求的瑰寶?!

  仲凱執起妻子的手輕輕啃著手指。「其實他已經盡量避免了,從我認識他以來,他很少與女性有公事以外的互動。」

  「那這次性騷擾事件又是怎麼發生的?」

  「這是……女方因為求愛被拒,自尊大受打擊所做出的無理智、激烈性報復行動。」說到這,仲凱就不得不為羲雅辯白,那種女人是典型的得不到、寧為玉碎也不為瓦全,只是她沒料到羲雅手中握有反制她的證據,才搞得自己的下場難堪。

  華琳靜默了一下。「我記得你跟我說過,羲雅談過一次很真的戀愛……」

  「嗯!」

  「為什麼會分手?」

  仲凱思索了一會兒。「那是羲雅在大學時談的戀愛,其實羲雅一頭栽進愛情時是很驚人的。」

  「怎麼個驚人法?」

  「絕對的專一跟深情,而且寵女友寵得不得了。」

  華琳愈聽愈覺得有意思。「哦!怎麼個寵法?」

  「每天接女友上下學,風雨無阻,女朋友一通電話打來,不管他手上有多忙的事也都會立刻放下飛奔過去,女友跟他念的是不同系,期中考到了,他還會幫女友收集考古題、做複習……」

  華琳皺眉。「他這樣還可以念完法律系呀?」

  「可以呀!他有辦法讓自己全低空飛過,只是他也沒白念那些商學系的科目,我們事務所中就屬他對商事法和企業會計財務問題最熟悉。」

  「可是……那個女生會不會太依賴他了?」接送她可以理解,但連功課……?

  「是呀!那女生的名字我記不得了,羲雅都叫她小琪,我們就跟著他叫,她是個很嬌小、美麗的女子,」看就會讓人心生猶憐,忍不住想要照顧、呵護的那一型。」

  「心生猶憐……好難得聽到你用這種名詞形容女生。」明知吃這種醋很無理,可就是忍不住。

  仲凱輕笑,低頭親了老婆一記。「很不幸這一款女性是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偏偏——羲雅一遇到她,就百分百地發揮他對女性所有的騎士精神。」

  緣分不就是這麼一回事?「那——後來為什麼會分手?」

  「羲雅大學畢業後便去服兵役,感情也就在一這兩年中起了變化,因為小琪是那種很需要男友整天陪在身邊……講好聽點是陪伴,講難聽點就是要有人能供她使喚,畢竟這四年下來早已被羲雅寵壞了,所以一旦羲雅不在身邊,其他大獻慇勤、可撫慰其寂寞芳心的男人就有機可乘了。」

  「等等,小琪不愛羲雅嗎?難道連這兩年都不肯等?!」

  仲凱輕輕歎息。「應該是愛吧!但她終究還是耐不住寂寞,接受了其他男人的『好意陪伴』,可她並不認為自己有變心,當羲雅回來時,她還是很開心的迎接他,並未露出任何異樣。後來,因為羲雅決定要考律師,便進入補習班準備考試,小琪是很體貼地不再像大學時要求羲雅時時陪著她,羲雅以為她出社會工作後變懂事了,但——哪知這是因為有其他男人可以在羲雅不在時伴著她……」

  「天呀!」華琳搖搖頭。「羲雅知道的話怎麼受得了?」

  「嗯!當羲雅考完律師考試,有較多的時間跟小琪在一起時,這才發現小琪腳踏兩條船,而且已長達兩年了。」

  「那——羲雅有沒有抓狂?」

  仲凱搖搖頭。「他沒抓狂,也沒殺了情敵,相反地他出人意料的平靜,不僅好言好語的跟小琪提分手,還祝她幸福快樂!」

  靜——

  一分鐘後。「他也未免太有紳士風度了吧?」華琳難以置信地說道。

  仲凱將臉貼在華琳的臉龐。「其實這也不是紳士風度,後來我才明白他的心思,所以能理解他為何會那樣做。」

  「怎麼說?」

  「還記得以前你向我提出離婚時,我沒有多說什麼就讓你離去的事情嗎?」一思及那記憶,依舊令他揪心。

  華琳也沉靜下來,那是好不容易才癒合的傷口呀!「……我記得。」

  「當時我認為,如果你離去比待在我身邊幸福的話,那我選擇放你走。我想羲雅也是這樣的心情,他尊重小琪的想法,如果有另外一個男人可以給予小琪真正想要的,他又有何理由不退讓呢?」

  這道理她能懂,但——「那是多少年的感情呀?可以這樣說一讓就讓嗎?」華琳依舊難以相信。

  「羲雅就做到了。可他從此也不再輕易跟女人談戀愛了,幾乎不讓自己跟女人再有機會進展到那樣的關係去。」

  「是被傷害太深,所以畏懼愛情?」羲雅這樣的轉變倒好,比起受到刺激,開始變相玩弄女人的男人好多了。

  「不知道,我們沒討論過這些,他現在雖然維持單身的狀態,但我有想過他是怕重蹈覆轍,現在的他很忙,只怕也沒什麼心思好好追求女人,與其如此,他還不如先專心拚事業再說,更何況,他也需要時間好好再重新認識女人一番,從中尋找能成為他理想伴侶的對象。」

  「他有那麼務實嗎?」

  「有!」

  「唔……」聽完後,華琳對羲雅的「事業桃花」問題可以稍加釋懷,不過,她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發現老公的手正不安分的吃她豆腐時,她終於想起來,忙不迭壓住老公的毛手。

  「對了!你還沒說羲雅為什麼會這麼早打電話來?他出了什麼事?」

  仲凱認命地停下。「他要請假。」

  「請假?」

  「今天他沒辦法過來當你的活動工作人員,而且從明天起他要休假,至於何時銷假,他會再通知我。」

  嗄?華琳皺眉。「你們合夥人之間的福利有這一條嗎?」

  「沒有!但這是我和他合開律師事務所以來,他頭一次做出這樣的要求,而且還很不客氣的討了點人情。」

  「什麼樣的人情?」

  「就是我曾經跟你到這間愛情賓館探視情況,卻因莫名的風暴而被迫留在這裡三天的事情嘛!那段時間都是他代理我的工作。」  

  怎能忘得了?就是因為那關鍵的三天,使他們夫妻倆重燃熱情,破鏡重圓,對此,仲凱是非常感謝羲雅的。

  「那,你非得答應不可了。」華琳笑歎道。

  「不答應也不行,而且他還說  他可能會帶一個女孩子到『伊甸園之館』來。」

  「咦?」華琳睜大眼睛,無法抑制驚喜。「這可是我開店以來,他頭一次要帶女孩子來。」

  「沒錯!」

  「哇噢!」好片刻華琳只能擠出這兩個字,她正努力消化這項訊息。

  仲凱微微一笑。「對呀!哇  噢!很期待吧?」

  ☆        ☆        ☆

  禮拜日  PM  1:30  

  做家事對某些人而言,是件極枯燥乏味的事,可對嵐春而言,透過這樣機械化的動作,反而可以讓她去思考一些事。

  就像現在,她就可以利用機會好好思索關於王羲雅這個人的事。

  她一邊整理被推倒的布疋,一邊注視正在客廳低頭修理監視器電線和機器的男子。

  她從未遇過像他這樣的男人,他有種真誠、坦率的特質,常令她不自覺卸下防備,但是他偶爾流露出的自負和強勢,卻又會令她皺眉。

  而他對她的關懷和照顧,同樣也是令她感到陌生和失措的,她想推拒卻又不由自主想依賴。

  想到今天在他客房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居然可以在一個還算陌生人的屋簷下睡足快五個小時,連自己都很難置信。當她打開房門,看到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的他從報紙上方抬起頭,對她露出燦爛的微笑說「早安」時——

  她整個人一室,心臟劇烈跳動到以為自己會這樣昏過去,當然——她沒有,只是,得趕快移開視線,不敢再正眼看著他。

  「不介意我做了一些涼面當早午餐吧?」

  隨著他來到餐桌,看到他從冰箱端出兩盤裝飾精緻的中式涼面,她睜大眼睛。「這是你做的?」哇!這簡直是食譜上最標準的樣版。

  「是的!」他很得意的笑道。

  吃了一口,味道正如它外觀看來般美味,令她對他刮目相看。「你,很會做菜?」

  「做菜是很好的減壓方法,所以我很喜歡做菜。」他笑道,接著便開始跟她講述學廚藝的過程,講他如何從十幾次不斷地失敗嘗試中,終於「領悟」到料理的精髓,教她聽了直翻白眼,但也笑個不停。

  這一頓她吃得很盡興也很開心,而這也是她第一次單獨跟男子共進餐點,她必須承認,撇開先前兩次小有衝突的場面,他是一個令人感到愉悅的同伴。

  電話鈴聲響起,他去客廳接電話,當餐桌旁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她竟有種孤單感,希望他趕快講完電話回來,她想繼續聽他說話——

  只是電話講完,才掛上去沒幾秒,另一通電話便立刻響起。

  當他回來時,氣氛已不復方纔的輕鬆,而她的注意力亦被他的對話給引去。

  「你要請假?」

  「是呀!好久都沒休假了,剛好趁一這段時間休息一下。」

  是這樣嗎?不好意思問他是不是為了她……

  吃完飯後,兩人便決定先回到她的屋子收拾善後,而那神奇、輕鬆的一刻已經過去,她不禁有股悵然若失之感。

  唉!她怎麼會變得這麼脆弱?抬頭看向窗外的天空。是因為她所熟悉的世界已起了變動嗎?

  「要去逛街嗎?」羲雅站在房門口凝著她說道。

  她轉過頭,有些發愣,好像他說的是外星話。「……逛街?」

  「嗯!房子都清理乾淨了,今天天氣那麼好,不出去走走多可惜。」

  她皺眉頭。「在這個時候、這種狀況出去?」

  「當然!就是要在此時此景出門。」他蹲下來平視著她,免得她仰著頭脖子酸。「你怕出去之後變得更顯眼、更好攻擊?」

  「電視、電影都這麼演的。」走在外面,也不曉得壞人會不會躲在層層高樓大廈中的某一扇窗戶後面,拿著專門暗殺人用的長距離槍校如影隨形的瞄準她……

  羲雅搖搖頭。「如果一輩子都沒抓到那名兇手,你打算永遠不出門?!」

  她皺緊眉頭,不置可否。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難不成少了鋼筋水泥的庇護,你就走不出去?」發現她居然認真的考慮那份可能性,他有種想撞牆的衝動。

  明知他使的是激將法,卻還是接了下來,她不想讓他看輕她,可同樣有件事在她心中琢磨著。

  抬頭直視他。「如果我們出去,那些壞人會不會跟在我們後面?」從他家回到這裡時,她一直覺得有人跟在他們後面,或許這只是多心,但現在她必須依賴直覺作判斷。

  「有可能……」她發現了什麼?

  沉吟了一會兒。「那可不可以乘機將他們抓住?」她嚴肅地說道。

  看到她那麼認真的表情,羲雅反而無法再逗她。她總是能讓他驚奇,本以為她會消極逃避,可下一秒卻又變得積極,只是他不由得困惑。「你是說讓自己當誘餌嗎?」

  「是的!能嗎?可以跟魏檢察官說一下。」她真呆,為什麼現在才想到這一點?

  他有點難以置信,很少有女生會這麼大膽。「你不怕自己陷入危險?」

  「如果這樣可以抓到那個兇手,我寧願冒這個險。」說到這,她眸中凝了兩簇怒火,如果再讓那個無法無天的惡徒搞得她心神不寧,有家歸不得,成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她寧願選擇速戰速決。

  思及此,她對自己突然變得這麼有勇氣也感到驚異,她抬起眼,看到他正以讚賞的目光看著她時,雙頰不禁熱了起來。

  忙垂下頭,嘴角多了一抹笑意,她有種想大笑的衝動,可是為什麼想笑,卻不明所以。

  「走吧?」

  「嗯!」

  ☆        ☆        ☆

  禮拜日  PM  2:00  台X醫院

  「內科吳偉傑醫師請到315號病房,內科吳偉傑醫師請到——」

  躺在病床上的人原本是動也不動的,突地睜開眼睛來,瞪著白色的天花板。

  原本在病床邊躺椅打盹的病人妻子尚未發現異樣,依舊睡著。

  直到聽見——

  「吳……吳……」

  病人的妻子慢慢睜開眼睛,循向聲音來源處,赫然發現是已昏迷三天的丈夫發出的聲音,她站起身來,不敢置信地掩嘴瞠大眼睛。

  「老公你……」

  「吳、吳……」病人開口困難地說道。

  「哇!老公,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謝佛祖保佑!」妻子忙亂地按著急救鈴通知護士站。

  不一會兒,一群醫護人員便衝了進來,而守在病房外面的一名男子也拿起手機,報告病人已甦醒之事……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往後看?」

  「不能!」

  「可你這動作豈不是宣告『此地無銀三百兩』?」

  「但是我想看是誰在跟蹤我們?他們長什麼模樣?」

  「那你看到了嗎?」

  「之前有看到幾個猥瑣可疑的傢伙,沒一會兒他們就不見了!」

  對天空丟個白眼。「真正的壞人不會讓你看出他是壞人的!」和她逛這一趟街下來,已經充分領教到她的偏見與頑固,並深刻體會到自己對女性的認知仍是有限的,對她絕對不能用常理待之。

  路旁的店對她而言有如是佈置華美的櫥窗空屋,她一點想進去逛的念頭都沒有,就這樣快速走過。

  羲雅忍不住拉住她。「你難道不想進去看看裡面有什麼有趣的商品嗎?我們是在『逛街』!」他刻意強調後面兩個字。

  「沒什麼特別吸引我。」

  「衣服?」

  「我的衣服夠多了,而且專櫃的衣服又貴,還不如我自己手工做的衣服,適合我的style。」

  他打量她一會兒。「你的style該不會是穿著九十元一件的棉制T恤搭配三九九一件的牛仔褲吧?」

  要命!他怎麼知道她身上行頭的價值?看了看他身上跟自己差不多的裝扮,這才想起,兩人都是在同一個一買場購物。

  不過被他這樣」說,穿這身衣服所帶來的自在感突地消失了……有點火大。「這也是一種,不行嗎?」

  「沒說不行,只是這種style應該是適合任何人的吧!」

  敢吐她槽?!對他的好感頓時被踢到台灣海峽,有點發窘,不服地仰起下巴。「我就是喜歡這種跟一般人不會有太大不一樣的style,怎樣?」

  固執的女人!「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八歲。」

  「嗄?你有這麼大嘍?!」他抑不住吃驚地說道。

  再也不客氣了,抬起腳就給他踩下去。「是!不行嗎?」

  「天!我還以為你小我五、六歲,沒想到才小一歲……」果然不能從外表來衡量女人的年紀。

  嵐春翻個白眼,假裝沒聽到他一邊跳腳、一邊嘟囔。

  「既然你都快三十了,這樣就更不應該了!」

  再一次重重彩下他的腳。「我、是、二、十、八、歲!二」她瞇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接到她投來的警告目光,真小器,四捨五入抓個大概數這樣也不行?

  算了!別小覦女人對她們的年紀在意度。清清喉嚨。「那個——你知道女人到了三十歲應該已具備什麼條件?」

  「什麼樣的條件?」她反問道。

  「三十歲的女人有自己的服裝品味,知道怎麼打扮可以讓自己更出色,展現自己的形象,知道該給人什麼樣的感覺。」

  她環抱著胸,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

  「這跟我有什麼不同?」

  嗄?一向在法庭上辯才無礙的王羲雅,頓時啞口無言。

  「我還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嗎?現在是什麼狀況?我能穿著套裝,腳蹬著高跟鞋,來做誘餌逮壞人嗎?」

  「現在當然不行,但是——」

  「但是什麼?」

  羲雅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閉上。「沒事……」她根本就是一年到頭都是穿著T恤加牛仔褲,他印象中從沒看過她穿其他的衣物來購物,當然——或許她認定購物時就是要穿這樣也說不定……

  只是——她能不能不要再做這種生人勿近、閒人莫理、男人別追的中性打扮呢?

  「王羲雅先生。」

  「是?」一聽到她連名帶姓加尊稱,他不由得提高警覺。

  「你認為三十歲的男人應該具備了什麼樣的條件?」

  輪到她反問了,他好整以暇地回答道:「嗯!除了清楚自己人生的規劃,亦懂得自己要什麼,而且最基本的『五子』條件中,銀子、房子和車子這三個基本配備應該是已具備了。」這點他倒是很有自信的,而且全都在三十歲之前達成了,現在就只差孩子和妻子而已。

  「錯!」

  他臉上得意之情立刻消失。「哪裡錯了?」

  她定定地看著他。「三十歲的男人要心智成熟、處事穩健——」

  嗯!這些點他都具備了,還缺什麼?他也想反問她了。

  「最重要的——」她偏頭凝著他。「他要懂得別隨便給女人忠告。」說完後,她便轉身往前走去。

  他很快就追上去問道:「為什麼不能呢?」

  「套句你的話,因為三十歲的男人知道自己要什麼,所以他只會告訴女人他要的,而不是真正看到女人自己要的,所以——請別隨便提供『忠告』。」  

  羲雅立在原地,默默咀嚼這些話,等意會後抬起頭,嵐春已走到十步外,多熟悉的背影呀,他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微笑,忙快步趕到她身後。「那——紀嵐春小姐……」

  「是?」

  「那我可不可以給目前對我們兩個人都需要的忠告?」

  她止步。「請說。」回看著他,想知道他又要丟出什麼議題?

  「不介意我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吧?」他微笑道。

  她看著他,他的表情不僅沒有因為她方纔的奚落而惱怒,反而有一種……自得和愉悅?!

  多奇怪的男人,摸不懂他真正的想法,可經過方纔這一鬧,倒也讓她忘記當前的處境,不太在意身後有哪些妖魔鬼怪跟著了。

  而心情一放鬆,便很好說話,毫無異議。「好呀!」

  一見她的同意,他的表情立刻像得到糖的小男孩一樣亮了起來,朝後面瞥了一眼,然後不由分說牽起了她的手就往前跑去。

  「你幹麼?」她忍不住驚呼,可她沒法掙開他的手,光是注意自己不要碰撞到其他人就已經讓她很頭大。

  「你不是說想知道誰在跟蹤我們?現在就是一個很好的測試機會。」他邊跑邊笑道。

  嗄?她忍不住回頭求證,只是在飛快視覺流轉下,人群也變得朦朧模糊,看不真切,但或許真有人在追吧……

  她轉回頭望向前方正拉著她奔跑的男人,莫名的興奮感湧上,好像回到孩提時代,跟著鄰居大哥哥們做壞事,然後被追趕的情境——雖然很害怕被抓到,卻又覺得好玩。

  她望著前方,感覺風在面頰拂過。

  也許該再加一項——三十歲的男人應該有本事別讓女人覺得自己跟他們一樣變成小孩子。

  禮拜日  PM  3:00  

  門打開,醫生走出來,魏曉昭立刻站起身迎上去。

  「醫生,現在病人的狀況如何?」

  醫生表情頗為凝重。「人又昏了過去,一時半刻應是不會醒過來,但至少有清醒總是好的,我們還要再密切觀察。」

  曉昭歎息。「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哪裡。」

  曉昭走入病房,看了看仍緊閉著眼的王奇,輕輕吐出一口氣。

  真的!能醒過來就好了!原先還擔心會因腦傷過重而致死。

  他望著一直在旁邊照顧王奇的王太太。「大嫂,王大哥醒來時有沒有說什麼?」

  原本疲憊沉重的表情,因丈夫的清醒,整個人顯得輕鬆、樂觀多了。

  王太太想了一下。「他還沒辦法講出完整的話,嘴巴只是一直嘟念著無、無、無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無……

  是個無意義的發音?或是有意義的名詞呢?曉昭沉默地看著病床上再度呈無聲狀態的同僚。

  王奇兄,快點醒來吧!告訴我你到底掌握了什麼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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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5 00:30:10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1-5 00:30 編輯

第六章

  禮拜日  PM  4:00

  「哇!好舒服!」羲雅把安全帽摘下說道,他滿意地環視週遭,尤其最高興的是在他們後頭沒有發現跟蹤的人。

  嵐春勉強的從機車後座翻下來,她的屁股坐得好疼,兩隻腳還有些發麻,天!這人竟然就用摩托車載她到九份?!

  但是看到蔚藍的大海及雄偉壯闊的海景,所有難受的心情都已轉換成驚喜。

  「走吧!」羲雅把摩托車停好後朝她招手笑道。

  她收回望海的視線,有些舉步維艱地走向他。

  「還好嗎?」

  「不好!」頓了一下。「你今天怎麼會帶我來這?」

  「因為有好玩的事,來過九份嗎?」開始爬上有名的九份山梯——豎崎路。

  「多年前曾和好友一起來這玩過。」嵐春看了看階梯,深吸口氣,才勇敢地邁開步伐。幸好血路只是暫時不通,活動一下便恢復正常了。

  九份的下午很熱鬧,遊客如織,尤其是茶藝館,無不坐滿了人。

  「真的呀?我還以為你都足不出戶的,我猜——只要遠離住的地方超過半個小時,你就不會去。」

  她揚揚眉。「你還真瞭解我呀!」語氣有掩不住的諷刺,雖不甘願,亦氣惱被他說中了。

  他只是回頭給她一記媲美陽光的微笑,令她心頭暖烘烘的,漾出一抹笑意。

  當他們走到九份的土地廟時,便聽到有人喊道:「王叔叔!」

  嵐春朝發聲處看過去,就看到一個年約十一、二歲,長得像瓷娃娃一般的少女朝王羲雅奔了過來,那熱情歡迎的燦爛笑顏,好似看到好久不見的情人,眼看就要撲進王羲雅的懷中,哪知  王羲雅竟快速地閃到她身後,硬是讓那小女孩緊急煞車,止住了衝勢。

  「王叔叔?」漂亮的小女生偏著頭,表情困惑地打量他。

  「我說芋丫頭,才多久不見,你就忘了應該要叫我王『哥哥』,而不是王叔叔啦?」王羲雅從嵐春的肩後探出來問道。

  他輕柔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著,嵐春不由自主輕顫了一下,他靠她靠得很近,雖沒碰觸到,卻感受得到從他身上傳出的熱度,太近了……竟令她不自在地想逃開,卻又想立在原處繼續感受……

  小女孩露齒一笑。「叫王『哥哥』的時效已過,想要我再這樣稱呼,得續約嘍。」

  羲雅對天翻個白眼。「請問『續約』代價是多少?」

  「一個月一百五十元嘍!」

  嵐春微皺眉,看著那個小女孩。她是不是聽錯了?換個稱呼也要錢?

  歎息聲很快就從她身後傳出,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吐出的熱氣,令她覺得好癢。「丫頭,為什麼又漲價了?」

  「因為尚勤哥哥、孟軒哥哥和於伊哥哥都願意用這個價錢咩!」

  羲雅睜大眼睛。「可惡!你不是答應我不告訴他們嗎?」原先芋芋只肯叫他哥哥,這點令其他都被叫叔叔、伯伯的三位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心裡相當不平衡。

  「他們願意以一年一千八百元的代價跟我訂下『叫哥哥』的約,我當然會告訴他們呀!誰叫你一個月只給我一百元。」芋芋說完後,突然拔腿衝了過來。「來嘛!王叔叔,好久不見,抱一下嘛!」

  王羲雅見狀立刻把手搭在嵐春的肩上,讓她做母雞,他則當小雞躲在她身後,左閃右躲的,就是不讓芋芋碰觸到他的衣角,嵐春被轉得頭昏眼花,最後決定開口脫離這詭異的局面時,小女生停下了攻勢。

  美麗的小臉寫滿了委屈。「這麼久不見,你居然不抱我一下?」控訴的語氣活像是個獨守空閨的棄婦。

  「少來,芋丫頭,你這一  個『好久不見』的抱抱值多少錢?」羲雅毫不同情地說道。

  「便宜呀!就是因為『好久不見』所以有打一折,算你一百元嘍!如果其他人想要抱我這宇宙超級無敵第一美少女,可是要一千元以上,我才會很勉強同意耶。」

  羲雅搖搖頭。「芋丫頭,你可不可以改改這種死要錢的個性,小小年紀就為了追求金錢,不停地從認識的人身上搾錢,這是很要不得的。」當他說這話時,感到指掌下的肩膀突然繃緊,他立刻看向嵐春,只是她背對著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正當芋芋還打算使出死纏爛打的功夫時,有人出來解圍了。

  「嗨!羲雅。」

  嵐春看到一群人走向他們,嚇了一跳,用「一群」並不誇張,算算——有十個人迎面而來,其中幾位穿著打扮極為怪異,教人瞠目。

  其中有穿中國式長袍馬褂、旗袍的老先生、老太太,還有個像極了古董影集「天龍特攻隊」中的怪頭,甚至還有一頭金髮打扮像瑪麗蓮夢露的中年女人,至於另外五個打扮雖正常,但個個都容貌不俗,散發著出眾氣質的男人,而領著這票人的是一個抱著小娃娃的清秀少婦。

  從羲雅快樂地和他們打招呼,看得出他們應該都是羲雅很親密也很好的朋友,見到他們親如一家人般,不自在之餘卻又有一股羨慕。

  羲雅很快地就為他們做介紹,聽到那一大串名字時,差點頭昏,不知羲雅是不是故意的,介紹的速度很快,然後也不讓人有機會寒暄發問就急急把她帶開,丟下一句「我跟她要參加比賽!」再將她身上的包包交給……瑪麗蓮——就是裝扮像瑪麗蓮夢露的女士,因為名字和裝扮相近,所以還能兜得起來。

  「比賽?什麼比賽?」她的視線還是無法離開那群人,他們並沒有因為羲雅的失禮而不悅,每個人臉上表情雖不一,可全都帶著笑——用一種令她頭皮發麻、雞皮疙瘩會起來的目光注視著她。

  她有什麼不對嗎?現在只知道那五個男人中,有四個是他的同事,其他的都是他事務所老闆的妻子開的一家名叫「伊甸園之館」旅館的員工,在那段很長的介紹詞中,她好像接收到某種訊息,可她還沒分出來是哪一件讓她神經抽緊,相當的介意……

  「『伊甸園之館』的慢跑活動。」

  啥米?倏地將一切拋在腦後,轉過頭瞪王羲雅。「你再說一次!」

  「慢跑,」他看她還是滿頭霧水的模樣,便再進一步解釋。「就是跑步的一種,速度放慢一點……」

  「我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可我不明白的是我們為、什、麼、會、參、加、這、種、活、動?」她很克制、很冷靜地把話說完。

  飆了一個多小時的機車從市區到九份參加慢跑比賽,這真是……太詭異了。

  「運動呀!活動筋骨對你的身體好。」他靠向她,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想想看,雖然我們車飆得快,沒看到有人跟上我們,但誰知道呢?如果對方真的那麼高竿,還是有跟我們到這邊,那麼讓他們跟在我們後面東奔西跑的,不是挺有意思?」

  咦?敢情他是要整人呀?!不過她很懷疑,這到底整到了誰?

  「而且這邊的慢跑路線是特別規劃過,可以讓人認識九份,很好玩的。」他露出像小男孩般躍躍欲試的表情。

  是這樣嗎?看他已經做起暖身運動,無奈的歎口氣,人都已經被他帶到這來了,還能說什麼?勉為其難跟他一起動了起來,也注意到方才認識的那一群人也加入這活動。

  槍聲響起,眾人開始起跑,但她很快就發現慢跑路徑並不是一直線,更不是如她所想的會繞著九份的山城走一圈,相反地,大家要「找」路跑。

  「啊!那邊有做麵粉記號,先到九份國小唷!」有人喊道,瞬時所有人便往上衝。

  「麵粉?」她轉頭詢問跑在她旁邊的羲雅。

  「喔!因為這裡的每一條路和巷弄都有可能是慢跑路線,所以得靠麵粉記號做指示,所以待會兒如果被指引到跑進某人的家裡,也不用太驚訝。」

  嗄?這是什麼慢跑路線?

  「放輕鬆!就當作是尋寶之旅。」羲雅皮皮地笑道。

  「……」她應該堅持待在家裡的,但——在她心底的騷動以及面對未知事物的好奇與渴求使得她的腳步不由自主跟著他的。

  九份國小在豎崎路最頂端,所以衝到上面時,已經有些發喘,但他們還是得繞著國小跑一圈,也在這個地方清楚地看到遠方美麗風景,山光水色說不出的迷人。

  跑著跑著,興味亦跑出來,陽光不大,海風徐徐吹來,在這時跑步比想像中宜人多了。

  離開九份國小,隨著麵粉的指引來到了基山街,街上人頗多,就聽到前面的跑者如開山先鋒般地一邊跑一邊向人道歉,請求借過,而她與羲雅則順路跟著跑,從原先的尷尬,到後來只覺得好氣又好笑。

  「為什麼要設計這樣的路線?」嵐春已經不管別人投來異樣的目光,倒是對現況開始好奇。

  「以前基山街是九份最熱鬧的地方,兩邊都是紅綠戶、酒家、茶室,是礦工們出礦坑後最愛來的地方。來!想像一下,挖到金礦的礦工開開心心到這邊作樂,結果不小心把錢花光了,因此被茶室老闆轟出門,偏偏不小心和沒挖到金礦的礦工撞在一塊,結果兩方就起了衝突,打了一架之後,輸的人就被追著跑……」

  嵐春聽了差點沒摔倒,這、這是什麼想像?還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地?!

  可他的話卻縈耳不去,像在她前方開了一道門,奔進去時,有如進入時光隧道中,屬於這山城百年來人文薈萃的氣息,自然地隨著風慢慢滲進她的肌膚中,此時此刻與她錯身而過的人、在兩旁商店吆喝的店家,就跟百年來在此地往來的人或淘金客是一樣的,或許服裝不同,但容顏和表情是一致。

  從街底順著記號再度轉上,看到了仍保有古早風貌的傳統九份建築——全黑房捨,跑過小隧道再右轉下階梯直到七番坑……

  跑、跑、跑,跑過了八番坑、跑過了十番坑……

  他們已經沒人開口說話,只是用眼睛不停地捕捉沿途的風景,在平地奔跑時,額外感受到短暫脫離地心引力的怏感,人似乎要飛起來……

  跑累了,就用快走的方式,不想停,就是不想停下來

  循山徑到達基隆山登山口,直下水湳洞方停下,這時他們已經跑了一個多小時。

  伊甸園之館的人開始為跑到此處的人發送飲料,羲雅的老闆任仲凱親自將飲料及濕巾送到他們的手中。

  「跑得還好吧?」仲凱不由得多看了紀嵐春幾眼,方才羲雅太快將她帶開,根本沒仔細看。

  雖然跑得滿頭大汗,原本白皙的臉龐也被暈染成淡紅色,稱不上美人,倒也是個清秀佳人,個頭嬌小,乍看很容易讓人想呵護照顧,但再仔細一瞧,眉宇顧盼間自有一番沉穩和清冷。

  看來羲雅找了一個和小琪完全不同典型的女子。

  「老大,你怎麼沒跟著一起跑?」羲雅接過礦泉水,打開之後才遞給嵐春,嵐春看了他一眼,才說聲謝謝接下。

  「我要當奶爸,照顧我們家小公主,所以不能隨便亂跑,何況我剛剛背著她走下來,運動量夠了。」仲凱轉向嵐春。「紀小姐,有累壞嗎?」

  「沒有想像中的累……」這個男人有著讓人不可忽視的領袖氣質,所以是老闆級的,並不讓人驚訝。「可能是因為沿途都有美麗的風景之故,會這樣設計慢跑路道,實在是特別。」她笑道。

  「伊甸園之館每個月都會辦這樣的活動,一方面是可以讓住宿的客人有機會以另一種方式賞玩九份,也順便運動強健身體。」

  「你們旅館在哪?」

  「就在九份附近,待會兒帶你們過去參加旅館辦的餐會。」

  「可以嗎?」

  「當然可以!」仲凱沒有明說羲雅已經先為兩人預訂了,注意到又有新的跑者到達目的地。「好好休息一下,我再去發水。」

  注視仲凱的身影。「你老闆感覺挺不錯的。」嵐春說道。

  羲雅皺眉。「你才剛認識他而已,為什麼會立刻覺得他不錯?」

  「憑直覺。」

  他聽了更不是滋味。「那你第一次見到我時,也有覺得我是個不錯的人嗎?」

  「沒有!」

  毫不遲疑的回答重重打擊了他的自尊。「為什麼沒有?」

  「憑直覺。」說完後,她喝了一口礦泉水,想假裝沒看到他變得很難看的臉色很難,忍住笑。「直覺當然有時會錯。」

  他臉色稍霽,只是心中很不平,但又無可奈何。

  「歎!你到底為什麼要帶我來參加這個活動?」她注視遠方的景色,現在太陽已漸偏西,整個海面呈金黃色,遠方的雲彩映著霞光,形成一幅壯麗至極的圖畫。這樣的自然景致,在她生命中出現的機會是愈來愈少了,所以分外覺得珍貴。

  「我注意到你不太喜歡追求流行的事物,所以我想——或許來這邊,你會喜歡。」

  她吃驚地看向他。「你是為了我才——」胸口開始怦怦、怦怦騷動不已。

  也不知是夕陽的光輝所致,或是……他看起來好像臉紅了。「這邊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每次來這裡,我都會覺得很開心,今天難得我們有機會碰在一起,我想可以跟你一起分享。」

  「謝謝,謝謝你願意跟我分享,真的……很棒!」她低語道。

  兩人視線交會、相鎖,過了好一會兒才移開,這時遠方天空已隱隱看得見月亮,但仍有幾縷浮雲掩住,讓人難窺全貌,有些事是明白了,但有些事還是不明白,而且速度太快了,他們還無法適應也還在摸索……

  沒人再開口了,一邊聆聽海濤拍岸聲,一邊享受夕陽留給這塊土地的餘暉。

 ☆        ☆        ☆

  伊甸園之館是個超乎她想像的旅館,尤其知道它竟是一間「愛情賓館」時,更是令她震驚得無以復加。

  但她注意到,來此的客人並不僅是情侶或夫妻,甚至闔家大小都一起來,而整個旅館的氣氛充滿溫馨,一點都沒有淫穢下流之感。

  在旅館前的花園餐廳用餐的客人並不全是來住宿的客人,想要住在這裡,還得提前三個月預約。

  在走進去之前,羲雅拉住她。

  「這個餐會有個小小的規矩,得遵守才會樂在其中。」

  「什麼樣的規矩?」

  「進去之後,不管是對侍者或是用餐的客人,你都要面帶微笑說『你好』,最好再加上一些簡單的寒暄或是讚美對方幾句,然後保持心情愉快地入座點菜,而且要帶著微笑直到用餐結束。」

  她縮了一下,這她最不擅長。「寒暄?讚美?可是又不認識對方,怎能輕易說出一這些話?」

  「就是因為這樣才有意思。」看到她臉上明顯的排拒,他放柔聲音說道:「剛開始的確不容易,但凡事總有個開頭。」

  嵐春輕輕歎息,為什麼吃個飯要搞得那麼複雜呢?

  不過在歷經下午那場與眾不同的慢跑活動之後,她已經發現跟伊甸園之館有關的事絕不能用常理來看。

  「嗯!我入境隨俗就是。」何況她看到好多個熟面孔,多是下午有一起慢跑的人。

  「好!那走吧!」

  一走進由花架搭起的拱門,幾聲熱力十足的「歡迎光臨」將她引進一個充滿食物香味和笑聲的空間中。

  從外面看還不覺有什麼,雖是在戶外,但踏進去後,立刻就被一種很溫馨、舒服的氣氛包圍,裡面是座無虛席。

  侍者笑容可掬的接待他們,而他們臉上的笑像是有傳染性,根本不需勉強,便自然湧上回應。

  「你好。」在她意識到之前,這兩個字就這樣脫口而出,感覺到羲雅投來的讚賞目光,她臉紅了起來。

  侍者臉上笑容咧得更大。「小姐你好,請你們跟我來。」口齒有些不清,但無減任何誠意。

  在走向裡面的空位時,她注意到幾乎所有客人臉上都帶著微笑,甚至會抬頭與他們打招呼說話。

  「你們今晚來得好,今天的牛排很好吃唷!」甲桌的客人如是說道。

  「鮮魚湯也棒極了!」丙桌的客人很自然地接下去說。

  「再搭個沙拉也開胃,今天的蔬果新鮮極了。」丁桌的客人也熱心提供。

  等走到位置坐下,她幾乎已經知道今晚這邊有提供哪些美味的餐點,而如果全都吃的話,大概可以辦桌了,這裡的人和善、不怕生得緊。

  「你想吃什麼?」羲雅問道,拿起桌上小籃子中的紙片和筆。

  「沒有menu嗎?」她看了看空著手立在一旁的服務生。

  「沒有,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主廚都會為你做出來。」

  「可這樣價錢怎麼算呢?」

  「隨你的心意而付嘍!如果你覺得不好吃,不付錢都沒關係!」

  咦?「為什麼?」

  羲雅微微一笑。「因為只要你是帶著笑容進來,笑著對待這裡的每一個人,一直保持好心情,然後再帶著笑容出去就夠了!」

  她聞言喉頭不禁一緊。這……目光迎向他的,潛藏他眼底的笑意中尚有一抹她抓不住的深意,心念一動,她抬頭看向侍者,侍者依舊用著最燦爛的笑容對著她,一點都沒有因為等待而感到不耐甚至催促。

  雖是大人的模樣,可那眼神卻如孩童般的純真、信任,再看其他的侍者,這才注意到他們上菜的動作並不像一般餐廳的侍者那樣快速、靈活,而是謹慎、緩慢的,可客人們也不催促,只是用微笑和鼓勵的眼神看著他們,當他們成功地將菜送上來,每個客人都會道謝,甚至還會拍手鼓勵稱讚。

  她輕吸一口氣,轉向羲雅。「他們……是『喜憨兒』嗎?」她輕聲問道。

  他點點頭。「對!但是你不需同情他們,只要用微笑和尊重回報他們就夠了。」

  看到他們努力做好工作的模樣,嵐春感覺到胸口有一股暖流在竄動著,她說不出話來,只能輕輕點頭。

  羲雅代兩個人點了餐,出人意料,這食物美味極了,一入口,幸福的滋味便在味蕾中甦醒了。

  她終於明白那些客人為什麼可以一直保持笑容和好心情,因為食物實在太可口了。

  「這些都是他們自己做的嗎?」嵐春忍不住好奇問道。

  「主廚就是你今天有見過的比利。」

  啊!是那位怪頭先生,無法抑住驚訝,她還以為他是旅館保鏢呢!沒想到竟是個廚師,而且燒得出這麼美味的佳餚。

  「不過這些大孩子都有參與基本料理,他們還沒辦法處理太過複雜的事物,可是只要按部就班,每天重複做!他們自然會慢慢學起來。也許要他們獨當一面還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可至少有個地方能夠讓他們展開心胸去和人接觸,並習得最基本的一技之長……」

  「這麼做真的很不容易……」嵐春輕歎道。

  「的確,對他們而言,即使有心想去接觸外面世界,但這個世界卻不見得接納他們,甚至會惡意的排擠,可他們從沒有放棄過任何探索這個世界的機會。」

  這話令嵐春神色黯淡了下來,這話刺耳呀!

  她擁有健康的身心,卻因為猜忌人、害怕人,而寧願將自己「關」起來,可這世上有多少人是想出來、自由的去接觸這個世界卻不可得呢?

  她有慚愧,卻也有不解。

  「我肯定這樣的做法和用意,但他們在這個刻意蓋起的帳篷中,在眾人有心的呵護下,是否只讓他們看到了這世界上美好的人與互動,而無法見到醜陋的那一面呢?失去了防衛心,是否會更容易受傷害?」

  羲雅沉默了一會兒。「或許吧!但是刻意的讓這裡擁有快樂、美食、真心、歡笑,並不是為了創造一個假象世界讓他們活在虛假、安全中,會進來這並遵守規則的人,又何嘗不是為了給自己留下一個『伊甸園』——一個不需要偽裝、能保有赤子之心的樂園,將人與人之間那道界限縮短?所以都是各取所需。」

  是這樣嗎?所以飯菜錢可以任意給,但自己要帶著笑和不設防的進來……

  「而且你知道嗎?創立伊甸園之館的人以及在這邊工作的人,都有一段故事。」

  「是嗎?」

  「就拿大廚比利和他的妻子瑪麗蓮為什麼有這樣的構思,願意協助喜憨兒習得一技之長說起……」

  她專心傾聽著,眸中不時有淚光閃爍。

  這回,她在食物上嘗到了美味之外,還多了一份感恩的心情,而對眼前的男人,更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在心底流動,在每句笑語輕談、眼波相凝流轉中,又有一番新的滋味產生,而她似乎戀上了這個味道……

  PM  8:30

  用完餐後,羲雅帶著嵐春到伊甸園之館四周走走,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伊甸園之館的人包括於伊等幾位事務所合夥人,好像都刻意避開他們,讓他們有獨處的空間。

  羲雅對此倒無意見,走出花園餐廳後,嵐春臉上的那朵笑花依舊綻放鮮艷,令羲雅無法不去偷覷她。

  她應該多笑的,笑容使她整個人發光,冰牆也都消融了。

  用餐時他一直觀察她,看到她安然自得的模樣,知道她已完全融入其中,再看到她將食物吃得乾乾淨淨,沒留下殘餚,心中有點感動,知道這是她對比利表示的敬意。

  「你還會再來伊甸園之館嗎?」他開口問道。

  「當然會!而且我還要拉著我的好朋友一起來。」她已經迫不及待想告訴妍羽她們了,相信她們一定也會喜歡這裡的氣氛以及欣賞在這邊工作的人。

  「如果我再約你來這裡玩,你願意嗎?」

  他用像談天氣一般的口吻說道,令她好一會兒才明白他問了什麼,心跳倏地加快,不敢看他,免得讓他發現她臉紅了。

  「可以呀……你的女朋友不介意嗎?」她只希望這話聽起來夠輕快,夠讓人不介意。

  「我目前沒有女朋友。」

  她沒有吭聲,強烈的釋然感讓她一時無法說出話來,扭緊了交握的手。「為什麼沒有?你看起來不像是會沒有女朋友的人。」

  「哦?為什麼你會這樣看我呢?我為什麼會給你這種感覺?」他把皮球踢回去。

  她轉過身,一邊倒退著走路,一邊偏頭看著他。「……因為你的外表條件好,正是女性夢中白馬王子的形象,應該有很多女生會仰慕你、親近你……」突地她住口,眉頭也皺起,不一會兒,她再度正視他,眼神則多了分凝重和擔憂,咬著下唇。「……還是我該問你——你有沒有男朋友?」

  他聽了差點沒摔倒,死命瞪著她。「我是哪裡看起來像gay?,」

  她聳聳肩。「gay和正常人沒什麼不同,所以從外觀上辨別不出來,只是現在好像都得這樣問……」為了追求愛情,早已打破性別的規範了。「你是嗎?」

  他得吸口氣,讓自己能說得出話。「不是!我只鍾情於女人,現在之所以沒有女朋友,是因為還沒遇到讓我想深交的女性。」

  「噢……」她像瞭解似地點點頭,便又轉過身,恢復正常的姿態走路。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或許正猶疑著要不要跨過某條界限……

  看著她的背影,他突然發現,截至目前,他看她的背影比看她正面次數還多很多。因為她總是比他快一步的向前走……

  看著她時,總會忍不住猜測,她是在為誰而忙?為誰添購這麼多東西?

  曉昭說她是繭居一族。

  在拜訪她家之後,才知道原先對她許多的臆測都是錯的,她不為誰忙——只為自己。

  繭居一族固然是目前世界上先進文明國家中產生的生活型態,算是現代隱士,只是他無法不為她惋惜,這麼年輕就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不知錯過了多少事。

  在知道她更多的事後,他就一直有種強烈的渴望想將她拉出那個佈置舒服的巢中,帶她去見識他曾見過的許多有趣的人、事、物,讓她明白這個世界有多麼的好玩。

  所以忍不住帶她來伊甸園之館。

  而目前困擾他的也是此事。為什麼是她呢?為什麼獨獨對她有這樣強烈的意念和在意呢?

  她並不是他見過最美麗、聰明的女性,個性甚至是有點討人厭的……偏見與固執,但今晚,她眸中綻放出光芒,令他移不開目光。

  難道——是因為他早就被那走得飛快的背影和姿態給吸引住了嗎?

  或者是見識到她面對謀殺案時,並沒有縮著躲起來,反而勇於出來指證,甚至在她發現面臨危機時,尚能冷靜的安裝自保工具,並機警的避開危險,而對她的勇氣與機靈感到驚奇?

  或許……有很多的或許……

  所以他得要更積極、努力地找出答案!

  她和他前女友盧琪敏是截然不同類型的女子,她更獨立、有勇氣,或許就是因為這份不同,更能吸引他。

  因為在盧琪敏之後,他已經怕極了再碰到太依賴、黏人的女子,當然,他和盧琪敏會演變成那種狀況,他也得負很大的責任。

  他從沒告訴過人這一點,固然琪敏的背叛令他難受,但難堪與自責更勝於一切,或許,他並沒有想像中那樣懂得和女人相處,所以往後用基本禮貌加三級的態度對待女人,在眾人的眼中就是溫柔體貼了。

  其實這只是一種掩飾而已——掩飾自己的笨拙罷了。

  這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從未用「常態」的態度對待紀嵐春,而幾乎是出於直接——

  這時,嵐春突然轉過頭來,神色有些惱怒、也有些嬌羞。「喂!別一直走在我後面,錯亂我的警覺性,現在可是『非常時期』!還有,時間不早了,得快點趕回去。」雖然想住在伊甸園之館,但他們已沒客房了。

  他愣了一下後忍不住笑出來,或許是她的直接,也令他不由自主坦率起來。

  想到此,他整個人輕鬆許多,朗聲應道:「是!」

  她的背影不難看,但此刻能跟她並肩一起走也不錯,他笑著快步跟上去。

  ☆        ☆        ☆

  PM  9:30

  有人在飛騰大廈門口放了一箱東西後,便快速地騎著摩托車離開,無人看清楚那人的模樣。

  PM  10:30

  羲雅和嵐春一回到飛騰大廈,便發現會客室擠滿了人,連警察都在,住戶管理委員全聚在一起,個個神情凝重,主委一看到他們便立刻迎上來。

  「紀小姐,你回來的正好!」

  嵐春撫住胸口。「又出了什麼事?」

  主委將她帶到一旁,指著地上的一份包裹。「你看!」

  「這是?」嵐春皺著眉頭,終於看清那是什麼,長形骯髒的紙箱上寫著「十八E  紀嵐春  收」。

  「一個小時前我們發現門口有個包裹,上面只註明要給你,你不在所以管理員就把我找來,然後看到這包裡流出了一些奇怪的液體,所以就決定先報警處理。」主委頓了一下。「紀小姐,你有朋友或親人要送包裹給你嗎?」

  「沒有!」包裡上沒有任何寄件人的資料,而寫著她名字的紅色筆跡,令人怵目驚心。

  警察走過來。「紀小姐,我們可以打開嗎?之前有害怕是炸彈之類的,所以有做過金屬探測,確定裡面不是金屬物品。」

  是這樣嗎?這時感覺到羲雅更加靠近她的身邊,他的貼近,令她有些安心。「可以。」

  警察小心翼翼揭開包裡,其間的內容令在場的人倒抽一口氣,驚呼出聲。

  「哎呀!怎麼可以這樣?」

  「好噁心喔!」

  「做這種事有夠缺德的……」

  嵐春則臉色發白,盒子裡躺了一隻被折斷脖子的公雞,血水沾滿了包裡的塑膠袋,看起來說有多嚇人就多嚇人!她別過臉用力的吸氣,免得吐出來。

  羲雅冷凝著臉蹲下來看著那雞屍,注意到雞喙上被膠帶捆了好幾圈。

  這是個警告「信」——要紀嵐春閉嘴。

  嵐春低下頭,此刻她腦筋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反應?可以感覺到住戶們圍著她,一邊看著雞,一邊看著她竊竊私語說著話,他們在討論她嗎?

  「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其他住戶的安全怎麼辦?一天不到就發生那麼多事……」

  「唉!到底惹到誰了嘛!」

  大家在怪她嗎?怪她為什麼要多事說看到兇手將那個女人推下樓?從她出面後,社區的監視器被毀壞,管理員被揍成腦震盪住院治療,警察三不五時就來這報到,所有住戶的安全與寧靜也都同樣受到威脅了……

  都是她、害的!

  她幾乎可以聽見這些人心裡如此說著。

  「要想辦法解決啦!」出聲的是住在C棟的人。

  「就是呀!主委,我們家還有老人和小孩,如果他們受到傷害,那怎麼辦?」

  她會危害到大家的!

  主委面露難色。「要怎麼解決……」他看了看嵐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而其他人也自然把目光焦點落在她身上。

  怎麼?大家都認為解決的鑰匙在她身上嗎?嵐春很想忽略這些視線壓迫,但她不能,其實也沒錯,只要一天沒抓到兇手,她的存在對大家就是個威脅。

  可是她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才能盡快抓到那個兇手呀?!

  其他人推了推主委,示意他代表大家說話,顯然他們先前已經先討論過了.

  「呃!咳!那個紀小姐……」

  她面無表情回視他們,她的不語反令他們感到壓迫。

  「呃!紀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是不是可以……可以——」主委吞了口口水。「能不能……請你先到一個更、更安全的地方,不然這邊實在……實在沒辦法……」

  很婉轉的說法,但直譯過來就是「請你離開我們」!

  她垂下眼。「我知道了。」轉過頭對警察說道.「這裡就麻煩你們處理,魏檢察官也請你們通知他一下,看鑒識人員可不可以從這只死雞身上找到什麼線索。」說完後就挺直胸膛,大步走進中庭,朝她居住的A棟走去。

  羲雅不敢置信地瞪著那些飛騰的住戶們。「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她?她是犯了什麼錯?」他忍不住提高分貝說道。

  主委面有愧色,但還是得代表其他多數住戶說出他們的心聲。「我們沒說紀小姐犯錯,但我說的也是事實,以我們社區現在的狀況,的確保護不了紀小姐的安全,甚至有可能因為她而危害到其他住戶的安全……」

  這些人真是夠了!羲雅搖搖頭。「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發生這些事情證明了你們社區安全出了大問題,隨便一個人就可以跑進來把人給殺了,然後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接著又有人如入無人之地闖進來打傷保全、威脅目擊證人,都發生這些事了,你們還打算旁觀不理?」他愈說愈氣,狠狠地瞪著主委。「如果那個證人是你怎麼辦?」說完再轉向其他人。「如果看到那個兇手的是你們的孩子或妻子,怎麼辦?把他們趕離家裡嗎?免得因為他們引來危險嗎?」

  他那咄咄逼人的問話令一干住戶個個面帶菜色,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你們就這樣屈服於暴力和恐懼嗎?情願選擇把一個無辜的女子趕出去,也不思考該如何保護她、甚至是保護這整個社區的人嗎?我真不敢相信你們居然做得出這樣的事!你們這種做法跟那些以暴力傷害人的惡徒又有什麼不同?唯一的差別是你們用團體的力量!」即使在法庭上,他都從未如此聲色俱厲,更未當眾發過那麼大的脾氣,這回他竟無法控制。

  但他不會為自己的言行道歉,扭過頭,他大步走向A棟。他們要她走!好!他就帶她走,立刻離開這沒人性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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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5 00:31:39
第七章

  羲雅心急的衝向A棟,進去後卻見到電梯門不僅開著,嵐春還站在裡面的控制盤前,低頭沉思著。

  她在等他?

  A棟距離會客室就只有一間屋子之隔,如果有人在會客室「咆哮」,是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他看著她。「……你聽到了。」

  「嗯……進來吧!」她低聲說道。

  他默默走到她身邊站著,電梯門也在她鬆開按鈕之下慢慢闔起來。

  電梯在他們的無聲中慢慢升上去。

  2、3、4、5——

  「謝謝你為我說話。」她開口打破沉默。

  他定定看著她。「你該不會真要準備離開這裡吧?」

  她看著前方的某一點。「本來不就是說要暫時離開這裡嗎?只是那時是不得已的臨時決定,可現在——卻成了必然的『正確』且『唯一』的決定。」她苦笑道。

  現在能這樣自嘲,也是始料未及,方纔她的心和人都如被冰凍住一般,可就是因為他的話,瞬間被融解。

  原來——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願意支持你,就會覺得擁有力量!

  18!

  電梯門開啟,她拿出鑰匙欲打開門,可淚水突然佔據了眼睛,讓她看不見鎖孔,怎麼對都對不准。

  羲雅穩穩地握住她的手,讓鑰匙順利插進孔中、打開。

  進去之後,嵐春沒有馬上走進屋子,反走到陽台邊俯看整個社區,然後她定定看著那幾乎改變了她所有人生的對面十七樓。

  風慢慢將她頰上的淚水吹乾。

  「不要難過了!不要被這件事給打倒,這世上自私的人固然多,但也有一些好人……」羲雅輕聲說道。

  她搖搖頭。「我不是因為他們這樣對我而哭的,因為我也是自私的人,所以可以理解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做……我私心也希望過,如果劉菲芸沒有搬來這邊,我也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所以……我無權怪他們——」

  「那你……」

  「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仰著頭,看著灰濛濛的夜空。「長期以來,我認為自己捨棄人群,孤芳自賞的活著,無需跟帶著市儈、現實、自私面具的人打交道,不因為眾人庸俗的觀點而人雲亦雲,依自己的心意行事,我活得逍遙又自在,可直到今天才瞭解,我根本就沒有捨棄,相反地,當人群決定捨棄我時,我居然是如此的害怕、恐懼……不安……」

  怎會盲目至斯?

  看著眼前每家燈火,往常她都從高處修看、窺探他們,認為自己擁有優勢,懂得保護自己,並因此沾沾自喜,但現在——才發覺自己的愚蠢與傲慢……

  被人這樣對待,她是活該!

  不忍見她自責,羲雅開口慢慢說道:「你的話讓我想起尼采說的:『一切的不幸與恐懼均與孤獨有關』。」

  她看向他。「這話可是指被捨棄的孤獨會引發不幸與恐懼?」

  羲雅搖搖頭。「尼采先生不是這個意思,他認為,人因害怕孤獨和寂寞而走入群體,當在順著眾人的意志與潮流時,反而會失去了自己的意念,迷失方向,此時——真正的恐懼也才會真正的到來。」

  他忍不住抬起手,將她被吹至嘴角的髮絲輕柔地撥到耳後。「這我可不敢回答。」他指指屋子。「看得出來你自己一人生活得很自在滿足,只是你也清楚,當你選擇了這種方式過活時,也喪失了另一種生活方式會帶來的樂趣。

  她愣愣看著他,一方面因為他的親密動作,一方面是他的話語。「那你的生活方式……」

  「我的生活方式跟你完全相反,我無法離群索居,因為關於人的事物一向吸引我,這些年看了很多,發現可愛之人必有可惡之處,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而可恨之人亦有可愛之處呀,人——並沒有那麼的絕對。但是我也承認,這此一年一直在這中間轉著,有時也會麻痺、厭煩、沮喪,甚至——」他望進她的眼。「也會感到孤獨……」

  「是那種處在人群中,即使面對的是同類,但仍感覺自己是孤單一人,怕找不到立身之處而恐懼嗎?」他輕聲說道。

  她的話直中他的心坎,瞬間豁然開朗,他突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她吸引,或許他們的生活方式是不同,可靈魂本質追求和面對的卻是相當一致。

  一股強烈的衝動和情感同時湧上,令他全身一震,他俯身看向她,以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說道:「我可以吻你嗎?」

  啊!怎麼那樣突然?這是什麼問題?嵐春不自覺輕顫了起來,但他那飽含情感的凝視令她腦筋一片空白,她無法開口說yes或no。

  像慢動作般,他的頭朝她俯下,他的唇輕輕覆上,頓時她感到頭暈眼花,整個世界旋轉了起來,她得攀住他的肩膀才不致讓自己搖晃癱倒。

  唇與唇之間的觸感,比想像中還要刺激,每一次輕觸,麻癢就從嘴唇直達心窩,然後再氾濫至全身,讓腳趾頭都蜷縮了起來。

  他輕輕啜吻她的唇瓣,細細品味著她的柔軟,用舌尖輕繪著她的唇形,她的滋味是這樣的好,可他仍不願唐突,光是唇上的接觸,便已經令他目眩神迷,他不敢奢想,手更謹守分際的只柔柔地捧住她的臉,今晚能夠如此,來自一整天醞釀,兩人關係極速進化,已超過原先所預期的,只是他無法自拔,一遍又一遍的吻著、品嚐著。

  她從未和任何男人有機會進展到此,她以為自己對愛情是冷感的,心可以做到不動如山,但一碰到他,被挑起的情感和慾望,卻如土石流一般嘩啦啦地奔流而下,完全無法控制。

  朦朧中,有個聲音告訴她——女人,還是矜持點比較好,而且太快了。但是他的吻……老天!接吻的滋味對她而言太新鮮、太有意思了,使她一點都不想收斂,只想嘗得更多……

  他終於抬起頭,讓彼此都有換氣的機會,看著她,然後將她臉上的眼鏡除去,一接觸到她那半瞇朦朧的眼神,克制不住再低下頭。

  當他的舌頭在她唇間輕撫她的牙關及嘴唇內側的柔嫩肌膚,她呻吟了一聲,可在感覺到她的小舌也在試探般的回觸碰他的時,他如遭電擊,整個人忙不迭退開,將她推到一臂之外,胸口則不停地喘息起伏。

  老天!理智呢?理智快點歸位!緊抓著她的雙肩,有著想將她擁進懷中的衝動,但是,看著她,此刻她人幾乎有一半是靠著陽台壁支撐著,他吞了口口水,勉強擠出聲音說話。「我們……得踩一下煞車……」

  「……為什麼?」

  「不為什麼……」喔!天殺的!她幹麼用這樣酥軟的聲音說話、還用那種迷醉的表情望著他?難道她不明白男人的自製是有限的?!「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今天他已帶領她見到人之善的那一面,如果他要帶領她領略人之愛情的那一面,她……並不排拒。

  在她輕聲低喃之下,他突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麼,再一次的靠向她,頭不自禁地低下。

  啾~~

  陡然響起的電鈴聲,打破所有的魔咒。

  兩人眸中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才變得清明,嵐春重新打理儀容,而羲雅則閃進屋子中,避免讓人發現到他的尷尬。

  從窺視洞中看到是同棟住五樓的李太太,嵐春額頭抵靠著門板。天呀!他們就一定要這樣緊迫盯人,想要她快點離開嗎?

  深吸口氣,她將門拉開,表情木然。「什麼事?」

  「那個……」李太太欲言又止。

  嵐春垂下眼。「再給我一點時間收拾一下,我待會兒就會離開。」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來趕你走的。」李太太連忙說道。「是這樣的……我是覺得說你可以不必走啦!如果那些人來找你麻煩的話,你可以到我家避難啦!」

  啊?嵐春呆住了。

  「我跟我們這一棟的幾戶像三樓的王家、七樓黃家、十二樓陳家、十四樓楊家都說好了,我們都很歡迎你到我們家坐坐,白天時雖然只有女人在,但有這麼多戶可以躲,那些壞人總不可能挨家挨戶的找呀!晚上男人回來了,他們也可以幫忙出力,只要你嗆個聲,大家就衝上來了。」

  突然喉嚨像是被東西梗住,眼眶也發熱了,嵐春用手掩住嘴巴,免得忍不住哭出來,好半晌才開口道:「……謝謝你們。」

  「哎!謝什麼?大家都是鄰居嘛!對了!看你今晚要不要先到我那邊?別客氣呀!」

  嵐春搖搖頭。「真的謝謝你們……但……我決定先到外面住幾天。」當別人願意釋放善意,她也想回報,她不願意他們因她而受到威脅,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放心!我會保護她!」羲雅走出來說道。

  李太太立刻露出瞭然的神情。「啊!原來有男朋友在,那就好!多一個人在旁邊就可以放心。」

  被那一句「男朋友」弄紅了臉,但她可沒忘了一件事。「嗯,李太太,可不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她從口袋中掏出一把鑰匙。「這是我頂樓溫室的鑰匙,我不在期間,能不能麻煩你幫忙照顧,早上幫我澆一下水,上面的植物大多是可食性,如果你們做菜時有需要的話,可以採用。」

  「真的嗎?你的溫室願意開放嗎?我們可都是很欣賞你的溫室呢!」李太太驚喜地說道。

  啊?欣賞?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願意呀。」

  「太好了!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記得澆水。」

  「那謝謝你了。」

  送走李太太後,嵐春低頭靜思良久。

  「今晚還是住在我那邊嗎?」羲雅柔聲說道。

  她抬起頭。「我可以任性一下嗎?」

  「可以!」

  「今夜我想再去一次海邊……」

  羲雅微微一笑。「好呀!」

  ☆        ☆        ☆

  PM  11:30

  王奇終於再度清醒過來。

  曉昭進房跟他談了半小時後便走出病房,飛車趕回地檢署,隨即下達拘提令給所有警察局。

  ——立刻拘捕偉夫集團負責人吳偉夫到案!

  ☆        ☆        ☆

  禮拜一  AM  08:30

  嵐春睡得很沉、很熟,醒來時,幾乎是立刻睜開眼睛,頭腦清晰。

  慢慢坐起身,拉開窗簾,綿延的金瓜山盡入眼簾,胸懷為之一舒。

  昨夜再度驅車回到伊甸園之館,這次羲雅改用汽車代步,而不是用機車,走高速公路,行程便縮短了許多。

  她一直坐在海邊聽浪濤聲,而羲雅則在旁邊默默陪伴她,直到疲了、累了,在羲雅的安排下,住進伊甸園之館的員工宿捨,幾乎一沾枕便沉沉睡去。

  一夜無夢,無好夢無妨,最重要的是糾纏她這幾日的噩夢沒再來,不用擔心有人會從頂樓爬過來傷害她。

  有點諷刺,以為「家」是最安全的,偏偏離開了家才能不再作噩夢。

  打開窗戶讓早晨的清風吹進來,她閉著眼睛,深深吸一口氣,頓覺活力滿溢,勇氣加倍,有種新生之感。

  快速梳洗過後,一身清爽地走出房門,伊甸園之館的員工宿捨是後來搭建在原先的建築之後的三樓建築,仿照原有的設計,盡量保有原館的風格,而不致突兀破壞。

  途中碰到幾個昨晚在餐廳碰到的侍者,他們見到她都露出害羞的神情,但臉上都會自然掛上微笑,令她也忍不住綻開微笑。

  「早安!」

  「你好,早安!」他們的禮貌和單純讓人心頭為之一暖,也自然敞開了心胸。

  走出宿捨,經過熱鬧的廚房,還沒走到員工休息室,就聽到芋芋的聲音。「王叔叔你看!X週刊有刊載你的事情耶!」

  她不覺停下腳步,眉頭微微蹙起。

  「什麼?」王羲雅放下報紙,欲拿過週刊來看,偏偏小丫頭靈精,閃個身沒讓他拿到。

  「不要!我來念給大家聽!」此刻做群律師事務所五個律師合夥人全聚在一起吃早餐,華琳則餵著女兒吃鹹米粥。

  芋芋清清喉嚨。「知名王姓律師被控性騷擾疑案內幕大追蹤,根據本報記者鍥而不捨的追蹤,終於與原告林小姐取得聯絡,得到獨家報導。

  「據林小姐所稱,王律師擔任她的委任律師時,對她噓寒問暖,溫柔體貼,照顧有加,使她以為王律師對她有意,也因此對王律師動情,誰知官司結束後,因官司敗訴,她心灰意冷,但在王律師鼓勵之下,願意重新振作,並且鼓足勇氣向王律師告白,誰知打官司前對她很好的王律師在打完官司後竟變了嘴臉,毫不留情的拒絕她,這無疑是給傷痕滿身的她致命一擊,她因氣不過,才會誣告他性騷擾。

  「而根據本報記者私下調查,王姓律師長得英俊瀟灑,年輕有為,更是該律師事務所紅牌律師,年收入極為可觀,堪稱得上是黃金單身漢,也是眾多淑女名媛欲追求之對象,只是至今尚未聽聞其與哪名女子有深入交往……」

  「夠了!別再念了!」羲雅一把搶過,當他看到上面居然刊登了不知從哪拍到他的照片,險險昏了過去。

  「可惡的傢伙!我一定要控告他們!」他怒沖沖地說道。

  其他人走到他身邊看著。「你要怎麼控告他們?上面並沒有任何誹謗你的話。」仲凱冷靜地說道。

  「他們訪問林女我沒意見,可是他們應該也要問問我,事實是不是正如上面所寫的?什麼噓寒問暖、溫柔體貼、照顧有加?才跟她見過幾次面呀?十根手指頭都算得出來。」

  「那你在那屈指可數的見面次數有對她噓寒問暖過嗎?」於伊問道。

  羲雅翻個白眼。「這是基本禮貌好不好?第一次她在我們會客室跟我討論案情時,突然打了噴嚏,我當然會問她是不是覺得冷?如果是的話,我就把空調開小一點。」

  「噢!」眾人同時發聲道。

  「那照顧有加呢?」尚勤問道。「你對照顧有加的定義是什麼?」

  羲雅想了一下。「我印象中就只有一次,她來事務所把資料拿給我時說她錢包丟了,基於她的委任律師,我當然協助她打電話給銀行、警局做掛失,然後還給她錢能坐車回去……這應該都很基本吧?」

  眾人面面相覷。嗯!這的確很基本,只是有些人做了之後,就是能讓人強烈感覺到他是「溫柔體貼」,對人有情意……

  真不知該同情羲雅?還是該覺得他活該,容易引人誤會?

  羲雅將那本週刊捲起,如困獸般地來回走著,眾人眼珠子跟著他轉。「我真不該心軟,應該讓曉昭學長起訴她的!」他憤憤地說道,其實那錄影帶是存在的。

  利用媒體害他一次不夠,還要第二次嗎?最可恨的是媒體,明知她是誣告,自我幻想成分居多,居然還能刊出她的想法?這難道不會造成社會誣告有理的現象嗎?做錯事都有理可說。

  「你可以打電話給林小姐。」仲凱在還沒眼花之前出聲說道。

  羲雅望向他,兩個男人交換彼此才懂的視線。「我知道怎麼做了!如果她再利用公眾媒體發話,檢察官將會追究她之前所犯的刑責。」

  「沒錯!」

  孟軒開口說道:「你需要我聯絡媒體幫你澄清嗎?或是譴責X週刊?」

  「算了!不想再有話題讓他們作文章,反正總會有新的八卦出來。」

  「羲雅說得是,大家很快就會淡忘這件事,你們還是趕快吃早餐,待會兒你們還要趕回事務所呢!對了,羲雅,你是不是還要帶紀小姐出去玩?」華琳開口說道。

  「嗯,等她醒來吃過早餐後,我們就出發。」

  「好,那你記得把那週刊收好,既然你打算認真追求她,還是別讓她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華琳倏地止口,倒抽口冷氣瞪著站在門口的人。

  眾人順著望過去,也都暫時停止呼吸,其中以羲雅為最,連心臟都幾乎停止跳動了。

  天!她聽到了多少?她該不會相信他對那個女人有胡亂來吧?

  從那難看至極的表情,一半?或是比一半多一點?

  嵐春慢慢走到羲雅的面前,目光冰冷的注視他。

  「你是一個……律師?」

  「是、是呀!你不知道嗎?」該死!他沮喪的發現她的牆又豎起了。

  她目光更加冰冷刺人。「我一直以為你是地檢署的人。」直到此刻,她終於明白昨天聽到他有老闆和合夥人時,為何會感到怪異和不對勁,沒想到她看錯他了!

  「我從沒說過我是!」

  「可你也沒說你不是。」

  「我有——」

  「你只說你不是檢察官而已,但你跟魏檢察官一起到我家來查案子不是嗎?你讓人誤以為你是他的助理。」

  天呀!他沒想到她竟是這樣想的,好吧!就算是她誤解了,那又如何?「我當時只是帶曉昭學長去你家而已,然後雞婆的多做了一些事——」包括在她半夜受襲時趕過去探望,並提供住處。「除此之外,我並沒有做錯什麼,也沒佔你便宜,你為什麼要生氣?」

  「你沒說你是律師!」她依舊很堅持這一點。

  早領教過她的固執,羲雅深吸口氣。「OK!我們倒回去一點,如果我事先就對你表明了我的職業是律師,那會發生什麼事?二」

  「我會叫你離我遠一點,永遠不要靠近我!」她兩拳握緊,尖銳地說道,太近了!他已近到超出她所能控制的範圍。

  此話一出讓所有人都呆了,有那麼嚴重嗎?

  羲雅瞪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張牙舞爪,他得盡快讓自己冷靜,以使頭腦恢復正常邏輯運作。「你討厭律師?」

  「對!」

  用力被刺了一下。「為什麼?」他依舊維持原來的聲調問道。

  「因為律師是這個腐化、毫無節操可言社會下的不良產物!」

  在場的五大律師頓時僵若石柱。

  「抗議!」於伊率先發難。

  「Objection!」尚勤跟進。

  孟軒點頭附議,仲凱沉默,羲雅則死命瞪著這個已經快讓他抓狂的小女人。

  「『律師』究竟礙著你什麼了?」他很輕、很輕地問道。

  嵐春冷笑。「律師自以為比一般人懂得法律,就可以任意利用巧舌在法庭上擾人耳目,將有罪的變無罪,無罪的變有罪,輕易地就將一個人、不!不只一個人,還有一個家庭給毀了。但之後,律師卻可以當作沒事般地回到自己事務所數錢,再去接下一件案子,你說你們律師是什麼樣的生物呢?」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嘶吼的,嵐春頭一扭,轉身便衝了出去,留下一室靜然。

  呆了數秒後,華琳首先恢復過來。「羲雅,你還不趕快追上去問個明白?」

  羲雅仍站在原處動也不動。

  仲凱向前推了他一把。「喂!她可是你想要追求的伴侶,還不趕緊追上去?」

  「可是……」羲雅仍反應不過來。「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視律師如此不堪?」

  「想知道答案就去問個清楚,而且,你不是說她人仍陷在險境?你讓她一個人這樣跑出去,可以嗎?」

  羲雅頓時如夢初醒,立刻拔腿追了出去。

  眾人搖搖頭,一致難以置信那是他們事務所的天之驕子。

  「果然男人一碰到愛情,天才也會變白癡。」於伊若有所思地說道。

  「那個紀小姐是不是以前受過律師的傷害?像是被拋棄啦!或者在法庭上因為打輸官司,所以恨透了律師?」孟軒再度發揮他的想家力推理道。

  「或許吧!有果就有因,就看羲雅能不能化解她的心結了。」此時仲凱的手機響起。「喂?……學長!有!他跟紀小姐都有在這裡。……什麼?好!我知道了,我會立刻去找他們。」講完電話,仲凱抬頭對眾人說道:「各位!快去把羲雅和紀小姐找回來!學長遠到兇手了,他需要紀小姐回去指認。」

  「Yes  Sir!」

 ☆        ☆        ☆

  禮拜一  AM  08:45

  曉昭掛上電話。真是要命!急於聯絡嵐春,偏偏她人不在家,手機沒開,而說要負責「收容」的羲雅也不知跑到哪去,手機也打不通,這兩個實在是……

  昨晚從王奇口中知道劉菲芸命案最大的兇嫌就是偉夫集團的首腦吳偉夫時,差點跌下椅子。

  可這一切也說通了。

  偉夫集團以建築業起家,後來轉往百貨業,在台灣幾個大城市都設立了大型百貨公司,政商關係良好,現在頗出鋒頭的T黨立委就是由他支持當選的,黑白兩道都吃得極開,所以他有辦法找王奇和紀嵐春的麻煩。

  昨夜發佈拘提令後,警察趕到吳家時,吳偉夫早已不在了,無人知道他的去向,他急忙聯絡機場及各港口的出境局,調查他是不是出國了。

  赫然發現他就在小港機場,準備搭飛機前往澳門,因補不到機位與機場人員大吵,甚至動用到機場和航空公司的高階管理人員來協助處理,但因前兩天是星期假日,每個航班旅客都塞到爆,即使上面有心想幫他安排,卻又因他不肯委屈待在商務艙或經濟艙而不了了之。

  也幸虧如此,才得以在他離開台灣之前逮住他!

  從現在開始的二十四小時是關鍵時期,主要是找到了兩名關鍵證人。其中一名張姓男子聲稱他手上握有吳偉夫行兇的直接證據,可王奇在和他碰頭之前便被車撞成重傷,之後他音訊全無,下落不明。在知道兇嫌是吳偉夫後,曉昭對那張姓男子的下場並無樂觀想法,所以現在只能倚賴嵐春了。

  他看看手錶,再過兩個小時,吳偉夫就會押送到這來,他已經下令押送員警嚴加戒備,他雙拳握緊,希望一切可以順利!

  ☆        ☆        ☆

  嵐春不明白淚水為何不停地落下,雖然眼前朦朧一片,可她仍快步走下伊甸園之館通往下方道路的階梯。

  「嵐春!」

  一聽到他的呼喊,她拔腿就跑。

  這個騙子!她不要再見到他了!他怎麼可以……可以是律師?他可以是任何職業——無分貴賤,但就是不該是律師!

  但眼淚讓她看不清路,一踏到平地,就往大海方向奔過去,她記得那邊有很多的礁巖,可以讓她躲起來!不讓他找到她。

  她跑得不算慢,但是羲雅更勝一籌,他大步的拉近距離,眼見她跑向海邊,不禁心急喊道:「注意看路!不要被礁巖絆倒了!」

  可她恍若未聞,依舊跑過去,他不敢太過逼近她,免得害她摔倒了,好不容易見到一塊較平坦之地,他一個箭步飛跳過去,恰好拉住了她的背包,她嚇得驚呼一聲,整個人的前衝力被他的拉力阻擋,力道往旁邊傾斜了過去,而旁邊正好有一塊大巖礁,眼看她就要跌撞下去,他趕緊側身擋在巖礁前,讓她倒在他的懷中,由他承受與巖礁的撞擊。

  火熱的痛感立刻從他赤裸的手臂傳過來,令他皺緊眉頭,可他無暇看自己的傷口,他立刻低頭檢視懷中的嵐春。

  「怎樣?有沒有撞到?」

  嵐春一會兒回過神,立刻奮力掙扎,掙扎間又令他的手肘傷處磨到巖礁,即使痛得齜牙咧嘴,他也不願意放開她。

  「你放不放?」方才跑步時已費了不少力,再加上剛才的驚嚇,她根本無力掙脫。

  「不放!」

  她氣得舉起手肘就想往後拐去,他忙張臂用力將她環在身前,讓她動彈不得。

  「你不要再管我的事!從今以後不准你再管我的事!」她用盡氣力尖吼道。

  「我偏要管,從昨天開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毫不讓步說道,非要搞清楚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可。

  他的話令她想起了昨天的一切一切,他們是那麼緊密的黏在一起,寸步不離,幾乎分享了彼此內心所有的想法和情感,甚至還動情親吻,默許彼此更進一步。

  可想到他居然忘了將最重要的事跟她說,她就火冒三丈。

  「錯!從現在開始,我走我的獨木橋,你過你的陽關道!」她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將他扳開,可當她低頭時,卻發現他的手臂傷痕纍纍,還流血了!那斑斑血跡印上她的手。

  她立刻停下掙扎。「你……受傷了!」他的血暫時將她的怒火凍住。

  他苦笑。「對!被那些巖礁給刮的。」

  她愣了愣,思及方纔的情景,傷……是他護住她時弄的。

  「我的要求真的不多,我們好好的、冷靜的談一下,好嗎?」他低下頭,臉頰貼著她的頭頂。「即使是被宣判死刑,也得要弄清究竟犯了何罪?如果真要我為『律師』這個工作承擔刑責……」

  她沉默了一會兒。「……先鬆開我。」

  他文風不動。

  她輕輕歎息。「我先幫你處理傷口。」

  「你要跟我談嗎?」

  「……嗯!」

  他鬆開了她,但保持最高警戒狀態,以預防她食言逃跑。

  嵐風春解下背包,蹲下打開後,拿出一個小塑膠盒,裡面放的是簡易醫療用具,打開小瓶食鹽水先為他清洗傷口,再拿出棉花棒,沾上碘酒為他消毒,有許多傷口都被磨破皮露出肉了,所以當碘酒沾上去時,也整個人差點跳起來。

  在她為他包上紗布時,他開口問了。「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厭惡『律師』?」

  她沒馬上回答,包紮完之後才開口。「你又為什麼一開始不跟我說你的工作是什麼?」

  他歎氣。「一開始我沒對你講我是個律師,是因為性騷擾案讓我上了新聞,這件事已經弄得我快煩死了,走在路上就怕有人指指點點,後來見你好像不知情,我還慶幸你大概沒春新聞,因為當你和我說話、看著我時是用正常、自然的態度,而不是用異樣的目光,所以我才沒那麼多嘴說自己是律師,免得讓你認出。」

  這個理由她勉強可以接受,她其實有瞄到那個新聞,但沒看完,想來如果當時不是聽到「律師」涉案感到敏感而立刻轉台的話,那她一開始就可以摸清他的底細了。「……那後來呢?你有很多的機會可以跟我說。」

  這次他的歎息更大聲了。「小姐,後來我滿腦子就只有你的事情,除了你以外還是你,壓根都忘了自己的事情,尤其是工作這種小事,早就被我拋到腦後了!」

  嗄?聽到他說滿腦子都只有她,令她原先只剩一半的怒氣又消了一半,而且還臉紅了。「誰相信你!」嘴巴雖這麼說,可仔細回想,這兩天的事緊湊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而且她不能自欺欺人,真的有感覺到他的注意力百分百都放在她身上,所以她才會……陷得那麼快。

  「你不信也得信,因為這是事實,而且……你也直到現在才說你討厭律師的嘛!」如果她事先就聲明了,他絕對不會自討沒趣,但肯定會想辦法解決她的偏見。

  她瞪了他一眼,然後將背包背上,站直身子。

  她沒有再跑開,只是動也不動地望向大海,過了許久才開口。「我曾經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爸爸是個敦厚純樸的老實人,我媽媽則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家庭主婦,那時家裡開了一間小商店,雖然不能跟7-11比,但是因為我爸媽人好,所以鄰居都喜歡到我們家購物,儘管沒賺很多錢,但日子過得小康、平和。

  「直到有一天,我爸的朋友向我爸借錢投資做生意,爸爸認為對方是認識多年的老同學,再加上我們家也沒有急需用錢,便慷慨答應,還免利息,連借據都沒有簽,甚至同意做對方銀行貸款的保人——」

  一聽到此,羲雅已經可以拼湊出個大概,可他仍沉默聽著。

  「沒過多久,那個朋友做生意失敗了,錢不僅拿不回來,連銀行都來向我爸要錢,但我爸錢都借出去,哪還有錢還?我爸趕緊找他朋友出面解決,可那朋友卻表示沒辦法,他也沒錢……我爸氣不過,終於上法庭告對方,而說沒錢的朋友,居然花錢請了一個大律師來幫忙辯護,對方律師說根本就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我爸有借錢給他朋友,甚至反說是我爸欠他朋友的錢,所以才幫他做銀行貸款的保人,幫他還錢……」

  嵐春握緊了雙拳。「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律師如何在法庭上大放厥詞,無中生有,顛倒事實,扭曲真相,我爸當場氣急攻心,在法庭上暈倒過去,我跟我媽是邊哭邊把我爸送到醫院去急救的……」回想起那一幕,她的心依舊發狠地刺痛著。

  「我……我坐在……救護車上,看到那個律師跟人有說有笑的走出法庭,對自己方才將一個人逼昏送醫急救的行為,毫無歉疚之心……」說到這,她已忍不住哽咽。

  羲雅閉上眼,那個律師是人渣!

  她深吸口氣。「後來法庭宣判,要我爸遵照銀行的規定,替他的朋友把錢還給銀行,在離開法庭前,那個律師走到我爸面前,臉上帶著微笑說:『記得下次不要隨便答應朋友做保人了,也要有識人之明呀!』我爸無話可說,只能把店和住的房子都賣了,為他朋友還債……錢給了銀行之後,我父親身上只有幾萬元……」說到這,她幾乎泣不成聲。

  對此事,她以為自己的眼淚流乾了,可一說到還是忍不住——

  羲雅一把將她擁進懷中,輕輕撫著她的背,同時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昨日她聽到他與芋芋的對話時會有所反應。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能再度開口。「後來我們勉強租了間小套房住下,沒了店,爸爸和媽媽改去建築工地做臨時工,那時我也想休學,可他們說再怎麼苦,也一定要讓我念完書。隔沒多久,我父母在騎機車去工地工作時,路上出了車禍,當我從學校趕到醫院時,只來得及見他們最後一面……我送他們進太平間後不久,撞死我父母的小客車司機帶著律師過來找我談判,他說出事的路段沒有紅綠燈只有閃黃燈,且路口有一大片竹林,司機看到我爸媽時有按喇叭,但是我爸媽卻沒停下來,因此才被撞到,所以責任不能全歸那個小客車司機……話都是他們說的,我根本無力反駁。」說到這,她不再哭泣。「他們願意賠償一百萬做喪葬、安家費用……但過沒幾天,那個律師又跑過來找我,就在我父母的靈堂前面,說什麼他查出我父親剛剛破產,認為我父母根本就是蓄意撞車自殺,他們不願意再賠一百萬,要就拿二十萬,不要就拉倒——我當時根本就無法說什麼,也無力說什麼,對我而言,多少錢都不重要了,我寧願我爸媽復活,也不要一毛錢……」

  聽到此他的心都碎了,為什麼她會遇到這樣的事?但這時他也終於明白她為什麼不容易信任人了,看她父親信任朋友的下場!

  「儘管後來法律還了我公道,判這是對方的錯,對方不僅要賠償我,保險公司也要償付保險金額,而我——就用那些錢買了房子,想要再建個家。只是……家裡再也沒有我爸媽了……」對她而言,一這等於是她父母用生命換來的金錢,以保障她日後的生活!

  她抬起頭看著他。「你可以告訴我律師有什麼值得稱許的嗎?你們要為僱用你們的人爭取權益,OK!那沒關係,只是對我而言,他們是毀了我父母還有我家庭的兇手,我沒辦法原諒!真的沒辦法!」

  「並不是每個律師都那麼的不顧公理正義……」他勉強開口說道。或許那些律師是被他的當事人所蒙蔽,只是……連他都不想為那兩個傢伙尋找脫罪的理由,他想為嵐春狠狠揍那兩個傢伙。

  只是——他怎麼辦?在她一竿子打翻全船的人時,他也是那艘船上的人!

  羲雅閉了閉眼。「但是……你要因為我沒做過的事,而遠離我、拒絕我?」他無法不自嘲。「我自認自己不是個太差的律師,雖然沒有每次官司都打得很漂亮,但我也從來不會為了追求勝訴而罔顧追求事實真相……就拿這次性騷動案件中控告我的林小姐來說,她因丈夫不肯給她贍養費,所以堅決要求保有監護權,她丈夫因而訴請法庭裁決,林小姐告訴我她有多可憐,丈夫、婆家對她怎樣不好,聽她的遭遇,會讓人忍不住心酸,覺得她真的太倒楣了,怎會嫁給那種人?可當我去收集證據時,從鄰居口中我又得知另一個不同的故事,林小姐並沒有像她口中說的那麼好,她會怒罵、毆打丈夫,頂撞公婆,對小孩子不聞不問,動輒又打又罵,鄰居都說她是個潑婦,這些證詞亦透過她的朋友、親人口中得到證實。就個人而言,我亦不贊同孩子的監護權由林女獲得,但身為她的委託律師,我必須盡可能保住她身為母親的基本權利,雖然我得承認,這場官司打輸了是很沒面子,但心情卻覺得很輕鬆。」

  他定定看著她。「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你家出事時,能夠擔任你的律師,這樣我就能盡最大力量保障你們家的基本權利。」

  她不發一語看著他,此時她已冷靜下來,但內心複雜矛盾不已,先前聽了他解釋的話語,對他的怒氣已消失,理智告訴她不該因此排拒他,可就像有些人看到蟑螂就厭惡,甚至害怕的失聲尖叫一樣,她對律師的厭惡亦成了本能的一種,要她一時片刻放下,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他……

  看著他專注望著她的面容和眸子,對他——她要怎麼討厭他?

  他比誰都還迅速攻進她的心中,讓她毫無招架之力,所以他的隱瞞更讓她無法忍受,對他……她現在是又愛又恨。

  她扭過頭,不再看他。「你給我一點時間吧!」她朝前走了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讓我可以慢慢接受你……以及你是個律師這件事。」

  聽到她這麼說,他頓時如釋重負,仰頭看著天,默默感謝上蒼,至少她沒固執的要他立刻遠離她的生命,只要她肯嘗試接受,就有扭轉劣勢的機會。

  「好!我會給你的,今天還有沒有想去哪裡?我帶你過去。」

  她思索了一下。「不用了,我今天還想在九份逛逛。」

  「那我陪你……」看到她的表情,他輕歎口氣,不願太性急。「就當我是保鏢,而不是個律師。」

  她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點點頭,兩人循著原路走上大馬路,打算步行去九份,就在此時,一輛廂型車突然停在他們旁邊,羲雅警覺地將嵐春拉到身後。

  車門一開,衝下來四名壯漢,羲雅立刻大喝:「嵐春!快跑!」

  他衝向前擋住他們,但他們人數眾多,兩個負責對付羲雅,另外兩個則繞過羲雅去追嵐春,羲雅有練過空手道,但對方亦不是一般的小混混,有一些武功底子,雖成功踢揍對方好幾下,但他們也沒讓他有機會去援救嵐春,不一會兒,他就聽到她的尖叫聲。

  他心神俱裂轉頭欲探視,頭上卻傳來一記重擊,令他眼前一黑,而肚子挨上的一腳更讓他不支跪倒在地,接下來只感到拳頭與腳不斷地踢落在他身上。

  在他完全失去意識前,他只聽到嵐春尖銳的哭叫聲:「你們不要傷害他!不要再打他了!我求你們!別再傷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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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1-5 00:32:08
第八章

  禮拜一  AM  09:30

  曉昭手機響起。「喂!仲凱……什麼?羲雅有怎樣嗎?……喔,老天!我知道了。」

  他關上手機,連連深呼吸好幾口氣,再拿起電話。「喂!我是魏檢察官,現在我要你們全力展開搜尋一個關鍵證人的工作,我一會兒就過去你們那邊做簡報,你們先待命!」

  掛上電話後,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現在距離吳偉夫到達這裡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他現在得分秒必爭!

  ☆        ☆        ☆

  「……血止住了嗎?」

  「還在流呢!裂了那麼大的口……」

  模模糊糊地聽到一些對話在他耳邊響著,羲雅試圖張開眼睛,想要起身驅走眼前的灰暗,可他才一動,頭上傳來的爆疼幾乎令他再度暈厥。

  「羲雅醒了!」於伊說道。

  「嘿!別亂動!」仲凱命令道。

  「我……我看不到你們……」他的眼皮像被壓了東西,沉甸甸的,無法睜開。

  「你頭上有個傷,我們現在正壓著止血,先別張開眼睛!」

  傷……瞬間所有的記憶回籠。「嵐春!」他掙扎地想坐起。

  「該死!你先別動!血又流出來了!」

  「嵐春她怎樣了?」他心急如狂的大吼道。

  仲凱按住他的肩膀,並示意其他人就定位,免得羲雅聽後反應激動,再度流血。

  「你先冷靜!我們趕到時,那輛車子就已經將嵐春載走,我們來不及追上去,所以現在先將你送到醫院去,尚勤和孟軒則試著開車去追蹤,但追到的希望不大,因為對方車速極快,很快就跑走了!我已經告知學長此事,現在學長正發動警網,緊急搜尋。」仲凱用平靜的語氣敘述,希望可以緩和羲雅的情緒。

  羲雅握緊拳頭。「我……昏過去多久了?」

  「大概有十五分鐘。」仲凱苦笑。

  十秒鐘就可以定生死了!羲雅不停地吸氣、吐氣,不讓過度的想像和驚惶控制住他,都是他的錯!他太大意了!

  那些人是怎麼跟蹤到他們的?一定是從他們昨晚離開飛騰時就跟上了,早知道就留在這裡不走了!

  老天!從小到大,他第一次有這種感受,覺得一顆心被人狠狠揪扯著,隨時都有可能爆裂。

  「學長已經抓到兇嫌吳偉夫,現正在押解的路上。」

  「吳偉夫?!」羲雅迅速地在他腦海中搜尋關於此人的資料,但所得有限。

  「仲凱!」

  「嗯?」

  「我一定要把嵐春救回來,如果她出了什麼事?我……」那已經不只是歉疚感而已,而是發現自己生命的另一半也隨之而去的孤寂、恐懼,只怕他已難以獨活。

  「我知道了!我們所有的人都會盡全力幫助你和紀小姐的!」

  「沒錯!」於伊慨然說道。

  「謝了!」好友的義氣令他感動,羲雅頭一次這麼虔誠的向上天祈求,務必讓嵐春活下來!

  而在求上天助陣之餘,他也不能放鬆,儘管頭上的傷令他動彈不得,且暈眩感不斷襲來,但憑多年臨場訓練,他迅速擬定計劃。

  「於伊,我需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得到吳偉夫的資料,包括跟他往來人士的所有名單。」

  「OK!」

  「仲凱,我需要鍾偉的協助,請他的父親出面探詢道上的內幕消息。」鍾偉是伊甸園之館的員工,在失憶來到伊甸園之館前,他是某黑道大哥之子,恢復記憶後,決心退出黑道世界,繼續留在伊甸園之館,但雖說是退出了,他對黑道還是有某些影響力。

  「放心!我已經請他幫忙了。」

  「那就好……」這時羲雅再也撐不住了,人又昏了過去。

  此時醫院已到,眾人立刻將他抬下車,迅速送進急診室去。

  「痛死人了!這個女人有夠恰的!」阿西低頭審視手臂上的傷,忍不住向坐在旁邊的老大阿虎抱怨。

  「少囉唆!專心開車!」阿虎不耐的喝道,只不過是被女生抓了幾下就哀哀叫,他可是被那個男子踢到肚子好幾下。

  他轉過頭,看著被他兩個手下夾在中間的女生,她的手臂分別被他的人揪住,整個人無法動彈,臉上的眼鏡已經被他們弄掉了,露出一張年輕、清秀的臉龐,動也不動的注視前方的某一點。

  早先抓她時,她掙扎得很厲害,可當她被架上車後,就沒再動了,所以他們也就沒有將她綁住。

  她可能是被嚇傻了——當她看到她的男伴被打得頭破血流倒地不起後。

  阿虎在心中歎口氣。她也真夠倒楣的,什麼人不惹,卻惹到一個大人物,結果惹了一身腥!至於她的下場,他轉回頭看著前方。不管了,先把她送到指定地點,讓她可以跟那個「大人物」當面對談之後再作定奪。
  ☆        ☆        ☆

  AM  10:40

  曉昭注視眼前緊繃著一張臉的男子半晌。「你認識劉菲芸嗎?」

  「……」吳偉夫緊閉著嘴,用冰冷凶狠的目光瞪著曉昭。

  曉昭不為所動,表情平靜地回視他。「飛騰大廈的守衛指認你經常出入劉菲芸的住處,而且當初是你陪著劉菲芸去簽租屋契約的。」

  吳偉夫依舊閉口不答。

  在旁記錄的書記忍不住開口說道:「檢察官在問你話,請回答。」

  吳偉夫只是瞇著眼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犀利,當場嚇得那位書記低下頭,不敢再迎視。

  曉昭把玩手中的原子筆,讓它在五指間流暢運轉著。「看來,你是打算等律師到才要開口,是嗎?」

  吳偉夫冷哼一聲。

  曉昭放下原子筆。「好呀!那我們就等你的律師到再開始偵訊。」他站起身微笑道:「在等的這段期間,要不要來點飲料,咖啡什麼的?」

  吳偉夫冷冷看著他,一會兒後終於開口了。「我還沒吃早餐。」

  「喔!餓了是嗎?你想吃什麼樣的早餐?」

  「我要吃由五星級餐廳廚師準備的火腿三明治、小魚乾、現擠鮮奶、現搾鮮果汁以及七分熟的蛋。」吳偉夫挑釁地說道。

  曉昭沒有被激怒,臉上依舊帶著微笑。「會幫你準備的,先等一下。」

  他走出偵訊室,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目光變得冰冷駭人,吩咐了一名員工去樓下員工福利社買包餅乾給吳偉夫當早餐吃後,便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開始打電話。

  「喂!我是曉昭,羲雅現在人怎麼樣,有生命危險嗎?」

  「沒有生命危險,不過他還沒清醒,醫生說他有腦震盪的現象,頭上已縫了十針,肋骨有骨折情況。」任仲凱說道。

  「沒生命危險就好,現在就擔心嵐春……」曉昭閉了閉眼,深吸口氣。「如果羲雅醒過來的話,立刻通知我。」

  「我知道,那學長,吳偉夫他……」

  「他已經被帶到我這了,可這傢伙精得很,非要等他的律師到場,才肯接受偵訊。」

  「他的律師是高天齊,是一個狠角色,如果沒有證據直接證明吳偉夫涉案,你就得放他出來。」

  「我知道。」曉昭抑鬱地說道。「如果我們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沒有辦法找到嵐春當面指認的話……就得讓他交保出去。」

  「學長,我們會盡全力幫你的。」敢傷羲雅,就是跟他們整個做群過不去!

  「嗯,謝了!現在北部警網已經出動了,一有消息我會通知你們。」

  掛上電話,曉昭用手撐住額頭,他不該那麼大意的,不應先調回黎揚幫他搜集吳偉夫的資料,應當讓他繼續守護著嵐春才是,結果就因他錯誤的決定,讓羲雅被打成重傷,嵐春不僅下落不明,甚至還生死末卜!

  如今失掉一個最強而有力的直接證據,現在又該如何是好呢?

  他目光落在全家福的照片,看了一會兒,對!他不會坐困愁城,魏家的人可不會乖乖站著挨打。

  他拿起電話。「……黎揚,我要你查的事怎樣了……嗯!麻煩你了,有消息立刻回報!」

  抬頭看向時鐘,從現在開始必須跟時間競賽,在剩不到二十個小時之內,一定要找到可以讓吳偉夫被關起來的證據。

  想吃五星級的早餐?

  他冷哼。去牢裡吃唄!還免費的咧!

  ☆        ☆        ☆

  他沒事吧?他還活著吧?嵐春現在只想放聲大哭、大叫!

  但此刻的身體好像不是她的,想怎麼動都不能隨心所欲,因為她的手臂被人抓住,她沒有辦法握住手向上天祈禱——為他還有自己祈求一切都沒事。

  她沒有辦法看清整個世界,因為她的眼鏡已被踩壞了。

  她沒辦法去她想去的地方,因為她沒有自由行走的權利……

  天!接下來,她是不是沒有活下來的機會了呢?

  不!不能活下來也就算了,如果可以拿她的命換羲雅的命,她願意!

  他一定要平安沒事!她不會再在意他是不是律師,她願意收回以前咒罵律師的所有話語,不再罵他們沒子沒孫、不得好死……

  憶及他欺身擋住其他人、要她先跑,然後被人打倒在地那一幕,她的心就好酸、好酸。

  可眼淚還來不及流出,她就被人用力拖拉下車,帶進一間屋子裡。

  「小姐,你在這邊等一下,我們有人要跟你談一下。」被稱為「老大」的男子對她說道。

  聽到他的聲音,她抬起頭,男子的面容很模糊,看不清五官。「你到過我家,對嗎?」

  阿虎沒想到她會突然開口問這種問題,他也乾脆。「對!我們前天有到你家去,想跟你談一談,結果你卻逃跑還報警,弄得我們很難跟上面交代。」

  這是什麼話?難不成她還要開大門迎接夜半闖來的不速之客?!

  想到他們對羲雅的傷害,想到他們不顧法理的綁架她,想到那肆無忌憚把人丟下樓的兇手,想到那只死雞,怒焰在她心中熊熊燃起,燃燒了她原先的麻木和癡愣。

  好極了!如果她難逃此劫,非死不可的話,她一定要讓他住的地方變鬼屋!

  她深吸口氣。「那個人什麼時候會到?」她冷冷的問道。

  她冷靜沉著的態度反令阿虎嚇了一跳。「我們已經通知他,他……應該一會兒就到了!」

  「我知道了!要談嗎?那就好好地談!有洗手問嗎?」

  阿虎手指著後面。「那間就是了!」

  她點個頭,便背著包包走進去。

  將馬桶蓋蓋上,她打開包包,從裡面拿出備用眼鏡戴上。

  再度看清整個世界,真好!心裡亦像吃了顆定心丸。

  她開始打量整間浴室,裡面是密閉的,沒有窗戶,擺設跟一般浴室沒什麼兩樣,但不知有沒有人在監看,她沒打算在陌生的地方寬衣解帶。

  她打開水龍頭掬水洗臉,想到羲雅,她眼淚再度流出,只好拚命潑水洗臉,直到外面有人敲門,問她在幹麼——這代表這浴室是有隱私的,她按下抽水馬桶當作回答。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一定要想辦法反擊!

  從包包中拿出乾毛巾出來擦拭,跟乾毛巾出來的尚有一把瑞士萬能小刀,一邊擦臉,一邊謹慎地將小刀塞入褲子口袋中。

  擦乾臉後,重新戴上眼鏡。

  她看向鏡中的自己。如果真只有死路,她也不會乖乖就死,活了二十幾年,幾乎有大半的時間都是在防著這些惡人,怕惹到他們,讓自已受傷,都躲在屋子裡了,結果還是躲不掉,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顧忌的?

  想跟她談?行!如果是那個兇手親自跟她談,那最好!

  也該跟他好好算這一筆帳了,她絕對要反擊!

  ☆         ☆        ☆

  AM  11:25

  「劉菲芸跟你究竟是什麼關係?」

  過了好一會兒,吳偉夫才開口。「她『曾』是我的女人!」

  「『曾』?」

  「對!我正打算跟她分手!」

  「分手?」

  「沒錯!」吳偉夫一派輕鬆自然的靠在椅背上坐著,面露滿不在乎的神情。

  自從他的律師高天齊到場後,一改方才不配合的囂張態度,對曉昭的詢問都會回答了。

  「為什麼要跟她分手?」

  「還不就是那回事?對她沒感覺,當然就要分了!不過我也不會虧待她,我打算給她一筆夠過好幾年好日子的錢,高律師,你說是不是?我有請你幫我準備。」

  高天齊只是微微一笑,但沒說話,在檢察官偵訊過程中,他不可以未經允許就發言。

  「哦?既然你有打算給她分手費,那她死的時候為什麼沒有出面處理她的後事呢?」

  「我也不是故意不馬上出面,她死的事情都上新聞了,好歹我在政商界還小有名氣,我可不想在這個時候因為她的事而上報。」

  「看樣子你的女人要靜靜的死,才能得到妥善的善後事宜,是嗎?」

  吳偉夫立刻拉下臉。「檢察官,你說話客氣一點!」

  「我有說錯嗎?請指正。」

  「……」

  「案發那天,你人在哪?」

  「那天我和廖立委……就是廖應昌委員,你們知道吧?!我跟他去大陸考察幾天,然後那天中午便一起搭機從澳門回高雄,這些資料都可以從立委及機場那邊獲得。」

  「有!我們已經拿到資料了,但案發時間是三點,你中午就到高雄了,接下來搭機返回台北,不是嗎?」

  「是的!」

  「當時三點你人在哪?」

  「就在路上呀!正搭著車準備回公司處理公事呢!」

  「你沒有到劉菲芸家嗎?」

  「沒有!我哪有空去?公司有一堆事要做耶!」

  「可是我們有證據證明你有到劉小姐的住處。」曉昭說道。

  吳偉夫兩手一攤,輕鬆笑道:「請拿出證據來呀!」和律師高天齊交換了視線,露出自信的微笑。

  狗娘養的!果然是他們把嵐春帶走的!否則不會笑得那麼囂張。曉昭強忍怒火。

  「我很歡迎你提出證據,但也可以讓我提出不在場證明吧?」吳偉夫自在的笑道。

  哼!是早就安排好了吧!

  「可以呀!不過……等我們釐清幾個疑點之後,我再看你提出的不在場『證據』吧!」曉昭翻了翻捲宗裡幾十張文件,露出燦爛的微笑。「這些疑點還不少唷!我們『慢慢』來吧!」

  現在能搶多少時間就是多少!希望黎揚、仲凱他們會有重大進展。

  「這些都是和吳偉夫有往來的名單……可惡!多得跟什麼似的,三教九流、黑白兩道都有,想要一一過濾清楚,得費上一個禮拜的時間。」於伊說道。

  「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羲雅坐在病床上努力研讀吳偉夫的所有資料,他抬頭看向剛講完電話的仲凱。「怎樣?鍾偉那邊有沒有消息?」

  「還沒……」仲凱看了看他,羲雅從一個小時前清醒過來後,便不停地做追查工作,想叫他休息一下亦是白費工夫,在嵐春沒有平安回來之前,他是不可能會休息的。

  和羲雅認識這麼久,還是頭一遭見到他如此拚命,看來——他這次是真的很認真。

  「鍾偉透過他父親調查有沒有殺手接到吳偉夫的案子,如果有的話,會立刻跟我們說,待會兒他會帶人趕過來,看能不能從吳偉夫認識的人中得到一些線索。」

  「嗯!」殺手這兩字牽動了他,思索了一下。「我們有沒有辦法拿到吳偉夫的資金調度狀況?如果他真的有請幫手幫忙的話,應該會有金錢上的往來。」

  「想要調到他銀行資金往來狀況,要請學長那邊發公文才可以。」

  「現在沒時間了!我們得另循管道取得。」

  「我知道了!我跟我金融界的朋友聯絡看看,看他們能不能幫我這個忙?」仲凱說道。

  「麻煩你了!」

  羲雅傷口上的麻藥已全退去,現在陣陣疼痛不停傳來,儘管醫生吩咐他要好好休息,可他沒辦法,現在任何一絲線索和可能性都不能輕易放過,他只求——哪怕只是一點點的蛛絲馬跡都好,也不要像現在音訊全無。

  嵐春,你一定要平安無事!羲雅在心中吶喊道。

  ☆        ☆        ☆

  AM  12:30

  他們把她關進一個小房間中,之後就留她一個人在那,沒收了她的手機,包包則在檢查過後還給她。房間裡有床、有電視、有廁所,是一個位在一樓的小套房,房間內每扇窗都有鐵條,而窗外的景色顯示這裡是荒野之地,方圓百公尺之內,見不到其他的房捨。

  方纔來的路上她沒有眼鏡,也搞不清他們到底把她帶到哪了,只覺得有繞山路。

  門打開。「小姐,便當來了!這個給你!」阿西將涼掉的便當放在她面前。

  她還可以吃飯?強忍下困惑。「那個要跟我談的人還沒到嗎?」

  「是呀!也不知道他在磨什麼?小姐,吃完就把便當空盒放在這邊,我待會兒來收。」

  「等等!」

  「什麼事?」

  「我可以看電視嗎?」

  「可以呀!遙控器你自己去找。」說完後,阿西便走了出去,把門鎖上。

  他一離開,嵐春立刻衝到門邊,耳朵貼靠著門板聽著。

  「那個小姐在問人怎麼還沒來?」

  「誰知道呀?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沒人接!現在先把人看好再說。」阿虎說道。「快來吃飯!」

  到底是誰要見她,要幹麼?

  嵐春走到梳妝抬,打開便當,裡面菜色還挺豐富的,躺在最上面的大塊排骨額外吸引人。

  這該不會是死前最後一餐吧?!

  早餐沒吃的她,到了中午早已飢腸轆轆,這排骨飯實在誘人,但她還是沒打算吃下任何他們送來的東西。

  打開包包,拿出很久以前就準備好的餅乾啃了起來,渴了就喝自己帶的礦泉水,一邊吃一邊思索著該怎麼離開這裡?

  吃完餅乾後,她將便當盒中的飯菜倒一些在餅乾的包裝袋中,然後束緊,希望他們認為她有吃……

  她在房間東找西找,最後在枕頭底下找到了遙控器,她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想知道有沒有播出羲雅的相關新聞,至少他已算是「名人」了,如果出了意外,應該會有人注意到。

  她很專注地看著新聞,外面看守的人曾進來看她一下,然後又走出去。

  今天天氣很熱,過了中午後氣溫升高,房間內有裝冷氣,機型頗舊,他們幫她開了冷氣後,說她可以睡個午覺休息一下後便離開了。

  門關上後,她繼續看著電視,過了一會兒,她慢慢把頭轉向那台冷氣機,注意到安裝冷氣機的那個窗戶外並沒有加裝鐵條,而如果她把冷氣機拔下來的話,就可以從那洞口爬出去!

  太好了!有逃出去的路了!她高興的跳起來。

  拆裝冷氣機對她而言從不是難事,她每年夏天來臨前,一定都會將家中所有冷氣機清理乾淨,換上新的濾網。

  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是擋住那門,不讓那些人闖進來,發現她正要做的事。

  她環視整個房間,尋找可用之材。

  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她或許沒有什麼高強武功,但她最會做的事就是如何讓她的窩成了防禦的最佳堡壘,足以拖延時間。

  她拿起遙控器將電視聲音開大——工程開始!

  ☆        ☆        ☆

  PM  01:30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然而他們的進度卻比蝸牛爬行還慢!

  一波抽動的疼痛來得猛然,羲雅得撫住頭閉上眼睛,咬牙忍住,才捱得過。

  「夠了!我看不下去!」於伊突地跳起衝到病床間,一把就將羲雅按倒在床。「你給我好好躺著休息,別再爬起來!」

  「你在幹麼呀?」羲雅立刻掙扎欲起,可他一動即頭痛欲裂,他不得不乖乖躺好,等疼痛過去。

  「你再起來我就叫醫生給你打鎮靜劑,讓你好好睡一覺!你知不知道腦震盪也是會死人的!」於伊氣呼呼地說道。

  「……」羲雅閉上眼睛,他不是不知道嚴重性,可想到嵐春,他就……

  「羲雅,我們能做的都在做了,你的部分我們都會分擔,絕對不會誤事的!」仲凱向他保證道。「你現在以養傷為重,不要讓我們擔心嵐春之外,還要分心在你身上。」

  「我知道,但我沒辦法什麼都不做,只要一靜下來,我就無法不去想她現在的情況,那會比殺了我還痛苦!我會瘋掉的!」羲雅用手蒙住眼睛,語氣充滿了痛苦。

  其他人聞言啞然,面面相覷,他們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羲雅。

  「羲雅,你對紀小姐已用情如此深了嗎?你們不是才認識沒多久?」於伊輕輕問道。

  「我在意她的時間遠比我想像中還要早,只是直到現在我才肯承認。我怎麼會那樣傻呢?為什麼不早一點鼓起勇氣去認識她呢?為什麼要白白錯失那麼多機會呢?」

  仲凱輕輕拍他的手。「別這麼說,只要走過這一段,能確定自己的心意就好了。」

  「就是呀!喂!各位!我們多加把勁,趕快把這位紀小姐找回來,讓我們的羲雅有一輩子的機會去彌補。」於伊樂觀的喝道,立刻贏得其他人附和,再度開工。

  羲雅睜開眼睛,看著這群同僚兼好友,心中有著濃濃感動,如果嵐春可以看到這一幕就好了,她就會知道律師中還是有很棒的傢伙!希望可以稍稍修正一下她的偏見……

  喔!不管了!即使她想要繼續堅持己見也無所謂了,只要她毫髮無傷、平安回來就好!

  病房門被敲了幾下,一個陌生男子走進來。

  尚勤和孟軒立刻起身。「有事嗎?」他們注意到他並不是醫生。

  「我是傅黎揚,是魏曉昭的小舅子,我姊夫叫我把這份資料拿給你們,請你們立刻分析,因為他現在分身乏術,而他又信不過其他檢察官處理此事。」

  仲凱上前代表接過。「裡面是?」

  「偉夫集團秘密帳戶和資金往來詳細資料。」

  「你怎麼會有?」羲雅不顧頭疼的坐起身,這正是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檯面上的帳戶只能勉強看出一二,秘密帳本才是他們要的。

  「有人提供給我的。」

  「是誰?」

  傅黎揚定定注視著羲雅。「是一個稱不上朋友的人,他提供協助,就一定會要求回報。」

  「好!這個人情我來還。」

  「你要還?」

  「對!他是誰?」

  傅黎揚想了一下,便走到羲雅身邊,附耳低聲說了起來。

  羲雅驚訝的瞠大眼睛。「是他?他為什麼要蹚這趟渾水。」

  黎揚聳聳肩。「誰知道,總之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看著辦吧!這是我的名片,有問題的話再跟我聯絡。」語畢,向其他人點個頭便大步走出去,如風一般。

  「是誰提供這些資料的?」孟軒問道。

  「一個我們意想不到的傢伙,算了!不提這些,我們快來看這些資料!」

  「好!」

  ☆        ☆        ☆

  PM  02:30

  「什麼?要我們先把她關起來?……那要關多久?……什麼?等你通知?!喂!大哥!沒有人把肉票留這麼久的!好啦!我知道了!不過大哥,請再匯一筆那小姐的生活費過來,之前匯給我的錢已經分給兄弟了!……好!過一會兒我會打電話給銀行。」阿虎放下電話,對阿西說道:「喂!你去跟那個小姐講,得請她多待在這邊幾天,那個人才會過來跟她談。」

  「還要這麼囉嗦喔?如果她那麼麻煩!還不如……」阿西比了個開槍的動作。「這樣不是比較輕鬆?」

  「少羅嗉,那個女人還有用處,上面交代要好好伺候,不准動她一根寒毛。」

  「喔!好啦~~」阿西拖著腳步,拿出鑰匙打開了鎖,但他怎樣推,門就是動不了。

  「可惡!門打不開!」阿西用力敲著門。「怎麼回事?喂!小姐!你拿什麼東西堵在門的後面?快點把門打開!」

  「怎麼回事?」其他人聞聲跑過來。

  「不知道!門打不開就是了!」阿西開始用力撞門,可門就是動也不動!

  阿虎靠上門板聽著,房間除了開得很大的電視聲音,並無其他聲響。

  「糟了!不曉得她做了什麼事?」上次看到她的時候是一個小時前的事了,而這一個小時因為他們吃午飯和睡午覺,所以就暫時沒理她,沒想到……

  留下兩個人處理門的事,其他人都跑出屋外,想從窗戶看到房間裡的狀況,偏偏裡面都拉起了窗簾,看不出任何端倪。

  阿虎搖動窗外的鐵條,鐵條也只被他搖得嘎嘎作響,並無異樣。

  他掏出工具,打算把鐵條拿掉好爬進房中看個究竟時,阿西拉了拉他。

  「幹麼啦?」

  阿西指指上面的窗戶,他抬起頭,倏地睜大眼,那個地方原本有台冷氣機的,可現在機器不見,只露了個口,因為有窗簾擋住,所以才沒有馬上發現!

  那個口連一個壯漢通過都綽綽有餘了,更何況是那麼嬌小的女生。

  「該死!她跑走了!」他們立刻往外面看,可這時四周都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快!我們快上車去找人!」阿虎立刻下令道。

  「老大!她不知跑走多久了?」阿西苦著臉,她至少跑了半個小時以上。

  「她一定是往山下跑去!這邊她路不熟,而且她用走的,絕對走不遠的!」他們往車庫衝過去,可當他們見到車子的輪胎全扁了時都傻眼了。

  她還有刀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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