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 -【怨夫之五】染指惡魔老公 (全文完)

lavenderchi

第九章

　　聿妲嫣拿著炎熠煖特意留下的錄音機發呆，她猶豫了良久不敢按下播放鍵，她能猜到炎熠煖受誰之託，卻不敢猜想那個人還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她早就辭去工作，除夕夜之後他們沒有再見過面，但這兩個多月以來，炎熠熙幾乎每天都會傳簡訊給她，有時是簡單的問候，大部份還是不厭其煩的重複叮嚀她要照顧好自己。
　　
　　她熟悉他意氣風發爽朗的聲音，也對他溫柔寵溺的口吻不陌生，他暴跳如雷的語氣她都還記憶猶新，她懷疑她是不是有被虐狂，她連炎熠熙的憤怒生氣都想念，而這段日子她像患了強迫症一樣，幾乎每天都不自覺回想除夕那天炎熠熙落寞的嗓音。
　　
　　若問從小到大炎熠熙做過什麼最教她感動的事，她雙手雙腳的指頭都不夠細數，倘若要她舉例炎熠熙惹她心痛難過的事，包含最近這一次，她一隻手就可以數完還有剩。
　　
　　她的記憶力很強，最討厭花力氣記仇，她不會忘記人家對她好的時候，也忘不了別人對她的不好，所以她的原則並不是對方給她十顆糖吃，賞她一刀的時候就能被寬恕，重點是對方值不值得被原諒。
　　
　　把炎熠熙平時待她的好，以及這次對她嚴重的傷害放上翹翹板或許難分軒輊，甚至負面情緒會略勝一籌，但是細想炎熠熙從過去到現在對她的用心，包括這次事件的真正原因，她堅持不肯原諒他的症緒可能只剩她對她肚子裡無辜小生命的虧欠，若是對炎熠熙心軟，好像就很對不起她可憐的寶寶，可是她真的有權利替她肚子裡的孩子決定要不要炎熠熙這個父親嗎？
　　
　　內心的掙扎煎熬得聿妲嫣淚流滿面，她渴望像之前每次難過的時候，身旁總有炎熠熙的陪伴，可是為什麼這次傷透她的偏偏是炎熠熙？
　　
　　聿妲嫣的手指像有自己意識般按下錄音機的播放鍵，在她回過種來想後悔時，她熟悉且想念的嗓音已透過錄音機傳進她耳朵裡。
　　
　　「記得你問過我，為什麼我們之間每次都是你在說話？是呀！我喜歡聽你說話，卻忘了顧慮你的感受，忽略了我的告白。」
　　
　　「你知道嗎？我本來安排要在歲末酒會當天給你誠摯的告白，宣告我對你的感情，一場該死的誤會卻打亂全部的計畫……是我不對，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判你死刑，但我更不該的是，自以為是想的太多，拖了這麼多年還沒清楚說出我的心意，讓你懸著一顆心等待，更辜負你始終如一等待的心情。」
　　
　　「你現在知道心目中聰明完美的熠熙哥哥原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蠢蛋，你用生命愛的男人是個在愛情裡看不清真相的大白痴，你會不會後悔愛上我？會不會後悔花了這麼多時間守著我？在那件事之後，我想答案是肯定的吧！我不奢望你會原諒我……」
　　
　　再聽到這充滿磁性溫柔的聲音，聿妲嫣才發現她對炎熠熙的想念出乎她所預料，她不僅是習慣性的替他的行為合理化，她是發自內心的理解他的殘忍情有可原。
　　
　　聿妲嫣顫抖著雙唇泣不成聲，不明白炎熠熙為什麼總是一個彈指就能消彌她所有負面的壞心情，她總愛戲謔他是愛掌控她，替她安排一切的控制狂，不過她心裡很清楚，她是習慣被他掌控，享受他一切安排的被控制狂，說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應該一點兒也不為過吧！
　　
　　精巧的錄音機播放到一半忽然沒有聲音，聿妲嫣慌亂緊張的拍打機器，情急之下正要重新開啟電源，炎熠熙獨特好聽的嗓音又再次傳來。
　　
　　「對不起，我不習慣對機器說話，全擠在腦袋裡想告訴你的千言萬語忽然一片空白，你一定覺得我很笨吧？」
　　
　　「遲遲說出我的心意開始我們的愛情，是我想把周遭的一切安排完美，再正式迎接你來我生命中名為愛情的區塊，大聲向全世界宣告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的男人……我從來沒有想要把你塑造一定完美的形象，卻希望能把我認為完美的事物呈現給你，聽到這裡你也應該發現我的盲點了吧……我憑什麼要你接受我認知的完美？」
　　
　　「其實我不是很浪漫的人，一直以來我很喜歡對你用心，與其說是我守護你，應該說從你懂得認知開始，就一直守候在我的身邊，我習慣你的笑容、你的陪伴和你時不時大膽說愛……現在才向你說心事，可能已經太遲，或許你根本沒有興趣聽我說這些廢話，請你相信我，我沒有什麼目的，只想和你說說話，就當彌補過去我以為不用說你就會懂的愚昧。」
　　
　　「本來我打算默默關心你，不打擾你，可是又想提醒你別只顧著恨我，而忘了照顧自己的身體，希望你別覺得我多事……」
　　
　　「我沒有把握你有沒有耐心聽我長篇大論的錄音，也不確定你到底有沒有看見我傳給你的簡訊，如果對你造成困擾，你也可以全數刪掉……我承認這幾天像發瘋一樣的想念你的聲音、想和你說話，才會有這些突兀的舉動。」
　　
　　「說不害怕惹你反感是騙人的，想把你緊緊抓在手心裡，又想小心翼翼的呵護你，是我很難改掉的壞習慣，這或許就是我衝動失去理智，導致你對我心灰意冷的最大原因……」
　　
　　「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因為太愛你，讓我變得患得患失，明明情不自禁又想兼顧理智是我人生最大的敗筆。」
　　
　　「你要我認真回答我生日隔天是從哪個房間走出來，我說我的確是從我房間走出來的，應該讓你認定我是不想負責任的大混蛋吧！事實的原因我想我姊應該有跟你說過……」
　　
　　「我想這是老天開的一個大玩笑，我不要求你因此原諒我，相反的，我還想要你記得不要原諒我，畢竟我把你架進手術房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是不能被原諒的錯誤，連我都無法原諒我自己，就算你恨我一輩子也是理所當然，別忘了用氣我、恨我的力量好好生活，我不會逃跑、不會離開，會心甘情願的住在這裡承受你的恨意……」
　　
　　聿妲嫣淚流不止痛哭失聲，顫抖的指尖關掉錄音機，炎熠熙說愛她，卻提醒她記得恨他的要求教她痛徹心扉，他是存心折磨她的嗎？
　　
　　他是吃定了她愛他愛得快失去自己，明知她從來學不會不去在意他，所以故意說這麼多話影響她想放棄的決心嗎？
　　
　　她從來不曾聽炎熠熙一口氣表達這麼多情緒，如果他可以早點說這些該有多好？嗚嗚……如果他可以早點讓她多點安全感，她怎麼會讓一個愚蠢的試探毀了彼此的信任？
　　
　　※　※　※

　　聿妲嫣有一大堆理由討厭炎熱的夏天和酷寒的冬天，相較起氣溫剛好的春天和秋天，她最偏愛的還是和她個性相像，象徵生氣繁榮的春天，不過，今年春天，她的心情很冬天，絲毫感受不到春神活潑的召喚。
　　
　　她無精打采坐在陽台旁胡思亂想，心情一陣鬱悶、感情的奧秘和前世今生的真實性，她一直有自知之明，曉得她是一朵望著炎熠熙打轉的向日葵，是崇拜、是依戀，她是依賴陽光滋養、是依附炎熠熙存在而存在的生命。
　　
　　她不停思索著，要是炎熠熙從來不曾對她好，視她為甩不掉惹人厭的橡皮糖，她也許就不會無法諒解他的粗心大意，或許今時今日她可以發自內心的去怨他、恨他。
　　
　　她盡力了，盡力忘記炎熠熙帶給她的點滴甜蜜感動，盡力去回想他加諸在她身上的自私殘酷，可是她從來學不會真的討厭一個人，也沒有想過要恨任何一個人，盡力去恨一個人真的好累，逼自己盡力去恨一個她深愛的人更累。
　　
　　如果可以，她好希望回到從前那樣無憂無慮，她的世界裡只有盡力去愛炎熠熙，和盡力期待炎熠熙愛她，沒有猜忌、沒有疑慮、沒有不安全感、沒有時間流逝的急迫。
　　
　　可以重來嗎？她不是沒有想過，但她不確定她能不能這樣做，沒把握能否忘掉心中那份疙瘩，不讓那份芥蒂影響從新開始的感情。
　　
　　規律單一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聿妲嫣花了幾秒鐘才想起這是她新的手機鈴聲，只有簡單的音節，無法輕易猜出手機主人的心情和個性。
　　
　　上官翩翩細柔的嗓音從手機傳出明顯焦急緊張，聿妲嫣還來不及安撫她，上官翩翩難得連珠炮似的，連個大氣也不喘。
　　
　　「小嫣，熙他出了車禍，車子撞上安全島，我和我哥等澤下課要去家裡看他，聽我哥說他人好像沒什麼大礙，可是……喂！小嫣，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聿妲嫣沒有耐心聽完上官翩翩的話，隨手拿了一件外套，抓了車鑰匙就往外頭衝。
　　
　　她的心臟急切的跳動卻沒有規律，失去節奏的呼吸連帶影響她的腦袋無法思考，一心只想趕快確定炎熠熙平安無事……
　　
　　聿妲嫣氣喘吁吁的趕到炎家，看見炎熠熙好端端的半躺在沙發上休憩，這樣的畫面好熟悉……
　　
　　她的雙腳彷彿已經棄守她沒用的腦袋，不聽使喚的緩緩向炎熠熙靠近，好一陣子不見，他看來憔悴好多也消瘦不少，他手邊有封寫到一半的信，她直覺猜想那是寫給她的信，這些日子以來，除了簡訊和錄音，他偶爾也會寫信給她，有些是紀錄他心情的日記、有些是分享他生活中的每分感觸。
　　
　　聿妲嫣輕輕的半跪在桌前，拿起那張淡粉色的信紙，才看到前面兩句，她已忍不住潸然淚下，這是他剛逃過鬼門關的感想，對生命無常的感嘆，遺憾他若有天忽然撒手人寰，最遺憾的是還沒有愛夠她，對她的疼愛也嫌不足。
　　
　　他是何時變得這麼悲觀，是因為這段日子以來他也不比她好受？他因為一個該死的誤會成了殺害親生骨肉的元凶，那份深深的自責、遺憾和懊悔是讓他鬱鬱寡歡的原因？
　　
　　她忍不住啜泣，驚動了沙發上的炎熠熙，乍看見他朝思暮想的小麻雀，他一時間驚喜的以為他是在作夢。
　　
　　「小嫣？真的是你嗎？」
　　
　　聿妲嫣一看見他醒來，下意識的想逃開，炎熠熙趕忙一把拉住她，「拜託，別走。」他真的好想她，尤其是剛剛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回，他最想見到的人就是她。
　　
　　炎熠熙略帶沙啞的嗓音聽起來好脆弱，讓習慣崇拜他每個安排指令的聿妲嫣好不習慣，心頭被揪得一陣酸澀，雙腳像生了根似的動彈不得。
　　
　　「聽說你出車禍了。」她不想讓他發現她的關心，卻又想知道他此刻的狀況。
　　
　　「你在擔心我？」炎熠熙好不驚喜，他終於聽見他每分每秒想念的聲音，聿妲嫣語氣裡明顯流露的關心更令他雀躍。
　　
　　聿妲嫣不知該如何回應炎熠熙的期待，心虛的無法反駁他是自作多情，當炎熠熙情不自禁衝動的將她緊擁在懷裡時，她腦中更是一片空白，熟悉的溫暖懷抱使她瞬間紅了雙眼。
　　
　　「你知道嗎？我從來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我本來是真心想還你平靜的生活，可是我發現我高估了自己，我根本做不到和你變成兩條平行線。」炎熠熙像是害怕懷裡的人兒會忽然消失，緊緊的擁抱彷彿是想把聿妲嫣攬進他的身體裡，「剛才要開車去公司的路上，我又想起你的一顰一笑，我不是失去才懂後悔的男人，在我恍神撞上安全島的那一秒，我忽然驚覺到我若這樣放開你的手，我一定會抱憾終身後悔一輩子,就算當下斷氣了我也死不瞑目。」
　　
　　像是習慣了聽炎熠熙這樣的傾訴，聿妲嫣靜靜地沒有打斷他說話，乖乖的在他懷抱中聆聽他節奏有力的心跳和呢喃似的溫柔。
　　
　　「我發誓在今天之前，我不敢想要你的原諒，可是我現在不想放開你了，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我保證我會改掉我想太多的壞習慣，也會尊重你的每個想法，一有任何心情想法，我一定第一個和你分享，不會再有無謂的擔心，而且……」
　　
　　「夠了！」聿妲嫣含著一淚輕聲說道：「別再說了！」她不該自投羅網跑進他的地盤，她若是再不喊停，也許下一秒她就會棄械投降，但是她還沒有心理準備要原諒他，她沒有自信她原諒他的決定一定沒有錯。
　　
　　「不，我還要繼續說，過去我就是什麼都沒說，才讓你的心擺動不安，我不會再讓自己犯下同樣的錯誤，無論你接不接受，我都要清楚說出我內心的想法。」炎熠熙輕輕捧起聿妲嫣的小臉，其實剛才到現在她沒有轉身就走，也沒有用力把他推開，是他敢大膽留住她的原因，他能感覺到聿妲嫣還放不下他，既然彼此都還愛著對方，這段感情就不該輕易的被放棄。
　　
　　「你可以懲罰我，就算你要拿刀砍我才能消氣，我也絕無怨言，你以前常開玩笑說我們濃到化不開的緣份一定是從幾輩子前就開始累積，那我們可以做個試驗，你覺得我欠你多少公道，你就盡量討回去吧！假如真要我的命才能彌補我犯的錯誤，那我會把希望寄託在來生，今生欠你的還清以後。下輩子我還要認識你，要把今生來不及付出的感情全數留待來生。」
　　
　　炎熠熙一番贖罪的宣誓出自肺腑，拉著聿妲嫣的手走向掛鐘旁的酒櫃，打開其中一個暗格，拿出一把改良精密的短槍，不由分說的塞進聿妲嫣的手裡，在這間大宅子裡，多的是用來防身已備不時之需的武器，若是她想要，他還可以提供她美式短刀、獵刀、步槍類的狙擊武器。
　　
　　「想替你自己報仇，還是替我們無辜的孩子報仇都可以，不要留情儘管下手，只要你答應我，出了這口氣，以後你會善待自己的心不再有煎熬。」語畢，炎熠熙放開緊抓著聿妲嫣的手，往後退了一步，視死如歸的閉上雙眼。
　　
　　聿妲嫣的眼淚不停滑落，沒想到炎熠熙會要她親手殺了他出氣，難道他早就生不如死，這段日子如同她一樣，拼命想打起精神，卻失魂落魄像行屍走肉活著比死還難過。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她哭啞著嗓子，射擊技術一流的她對槍枝並不陌生，絕對有能力一槍致命，可是她又不禁自問，她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否真的該死？
　　
　　「相信我，我真心相信你絕對敢，我對你有信心。」熠熙轉向她，胸膛緊貼在她的槍口，替她省去瞄準的手續。
　　
　　聿妲嫣不敢相信他的猖狂，她握槍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她越想讓自己冷靜回想他的傷害，就越無法狠心扣下扳機。
　　
　　他要她想想他欠她多少公道，她自找的愛戀心酸她沒資格怨天尤人，而她肚子裡那個還不懂得說原諒的孩子是她唯一無法跨越的傷痛，不知道她親愛的小寶寶願不願意原諒這個糊塗的壞爸爸？不知道她用盡力氣捍衛保全的小生命是否願意承認這個父親？
　　
　　聿妲嫣望著那張她一輩子深深愛戀的臉龐，還在猶豫的時候，炎熠熙反抓住她的手，替她將子彈上膛。
　　
　　「還在猶豫什麼，讓我得到我應得的懲罰，不要放過我才能放過你自己，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愛情，就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讓我替我們的來生作準備，不要讓這份仇恨延續到下輩子。」
　　
　　他催促著聿妲嫣開槍的指令像魔咒一般，在聿妲嫣耳邊縈繞，她滿臉淚痕幾乎想開口要求炎熠熙放過她，掙扎間不小心扣下扳機，子彈穿過炎熠熙左肩，鮮血立刻染紅他的上衣。
　　
　　聿妲嫣嚇傻了眼，她第一次開槍打人，而且對象還是炎熠熙，她腦袋一頓混亂，才想開口要炎熠熙快去醫院，炎熠熙強忍疼痛握著她的手再次瞄準他自己。
　　
　　「原來你想慢慢折磨我到死，很好，凌遲處死是很好的報仇手段，記得在我倒下之後快點離開，槍枝方面……」
　　
　　炎熠熙認真的為她想不在場證明，以免她會負上殺人刑責，但是聿妲嫣一個字都聽不進去，腦袋像按下了倒帶按鈕，過去和炎熠熙的甜蜜回憶點點滴滴倒流進她的腦海。
　　
　　她的眼淚掉得更凶，完全失了方寸，想丟掉手上的槍，拉扯時炎熠熙又替她扣下扳機，子彈毫不留情的掃過他左邊大腿，再扣下一發，他右邊胸膛把上被血浸得濕透。
　　
　　「拜託，不要了……」聿妲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極力掙扎想甩掉手上的槍，「夠了，停止……我拜託你停止！」
　　
　　身上幾處傷口血流不止，灼熱的據痛使得炎熠熙無力再幫助聿妲嫣的復仇行動，他倒在沙發上，額頭上點點細汗是極力忍耐疼痛的證據。
　　
　　「乖！再一發，對準心臟的一槍，你就可以替我們無辜的孩子報仇……」到了這一刻，他不忘挑釁她最深層的痛點，一心尋死不是想逃避一切一了百了，是想還她和他未出生的孩子一個公道。
　　
　　「炎熠熙……我說已經夠了，你聽不懂嗎？」聿妲嫣丟掉手上的槍，手忙腳亂的想趕快帶他去醫院，又手足無措的不敢隨便碰到他，怕會害得他的傷口更加疼痛。「我不准你閉上眼睛，真要彌補的話，你就給我好好活著，和我們的孩子一樣好好的活著……」
　　
　　聿妲嫣眼睜睜看炎熠熙昏死過去，她想打電話求救，發抖無力的手指怎樣都無法正確按下她要的號碼。
　　
　　上官拓揚和上官翩翩一進門，看見這樣一幅畫面，嚇得目瞪口呆，剛停好車隨後走進門的伊漠澤也驚愕不已。
　　
　　聿妲嫣一看見他們，無助又心急的哭喊著要他們救命，「快點……求求你們快點救他！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死……」
　　
　　率先回過種來的上官拓揚和伊漠澤不約而同的上前，當機立斷扛起炎熠熙就往門外衝，上官翩翩拉著亂了思緒的聿妲嫣跟著一起上了車。
　　
　　一路上，聿妲嫣哭個不停，沒有人忍心在此刻詢問她發生什麼事，因為讓炎熠熙好好活著才是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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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經過漫長的手術，炎熠熙總算脫離險境，聿妲嫣守在病床旁默默無語，一刻沒有看見炎熠熙張開眼睛，她糾結的眉心就無法獲得舒展。
　　
　　「小嫣，我很不想在這個時候說你什麼，可是你愛不到熙，就要毀掉他的行徑，我實在很難苟同，熙受傷的事，應該很快會傳到他爸媽耳裡，到時你要怎麼向他們交代？」平時習慣嘻皮笑臉的上官拓揚臉上難得出現嚴肅表情。
　　
　　「你不知道就不要亂說好不好？」上官翩翩知道哥哥的話沒有惡意，若不是她知道內情，她或許也會和哥哥有同樣的臆測。
　　
　　「那你又知道什麼？我們是兄妹耶！怎麼你知道內幕都不跟我說？」上官拓揚雙手環胸斜睨著她。
　　
　　「就因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我才什麼都沒說呀！」她也是前不久才知道聿妲嫣差點被迫拿掉小孩的事，不過為了尊重好友，她絕對矢口否認到底。
　　
　　「小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對熙開槍？」當他們趕到醫院時，炎熠熙已經失血過多，伊漠澤不敢想像要是他們再晚一步把人送到來，後果會有多嚴重。
　　
　　「是那傢伙自己活該。」炎熠煖像旋風一股走進病房，手上還拿著醫生給她的醫療報告，她一身帥氣皮衣打扮，加上一雙高跟長靴，魄力十足又不失嫵媚成熟。
　　
　　「活該？這話什麼意思？」不只上官拓揚好奇，伊漠澤雖然沒有開口，他一雙劍眉緊蹙，看得出他也滿心疑惑。
　　
　　炎熠煖明眸落向全心牽掛炎熠熙傷勢的聿妲嫣，她其實不想雞婆多話，但發生這種事，原因早晚都要曝光。
　　
　　「熙逼小嫣拿掉他們的孩子，小嫣會恨他也無可厚非。」
　　
　　伊漠澤聞言眸子裡閃過一絲驚駭，上官拓揚則倒抽了一口冷氣，只有上官翩翩臉上盡是滿滿同情心疼。
　　
　　「我很不想在這時候說熙的壞話，但這是禽獸不如的行為，這件事如果讓小嫣的爸媽知道了，熙怎樣都很難交代，他應該會死得很難看吧！」不是上官拓揚自願見風轉舵當牆頭草，實在是這件事非同小可，原來躺在病床上的可憐人才是最可恨的。「小嫣，難怪你這陣子對熙的態度這麼反常，我還以為是你變心的緣故，原來是我誤會你了。」
　　
　　「他不是故意的。」聿妲嫣下意識的替心上人解釋，這也的確是事實並非狡辯，「他那時不知道孩子是他的，他是為我好才會這麼做的，況且我肚子裡的孩子平安無事，一切其實沒這麼嚴重。」她不認為她是被連日來的錄音和信件洗腦，才會願意相信炎熠熙情有可原，她是真的想通他沒有十惡不赦，絕對罪不致死。
　　
　　既然當事人都跳出來說話了，局外人自然也沒資格發表意見，聽見聿妲嫣替炎熠熙辯駁，炎熠煖眼裡有淡淡的欣慰笑意。
　　
　　「反正這小子死不了也沒大礙，留一個人照顧他就好，不用全部擠在這兒。」
　　
　　「煖姊，讓我陪他好不好？」論關係，聿妲嫣知道她沒有人家做姊姊的來得親；論資格，她是害炎熠熙奄奄一息躺在這裡的罪魁禍首，她實在很擔心炎熠煖不肯讓她留下來。
　　
　　炎熠煖不置可否的聳聳肩一臉無所謂，她轉頭示意其他人跟她一起離開，平時最不解風情的上官拓揚也立刻意會過來，識相的拉著上官翩翩率先離開。
　　
　　才剛走到門口，上官翩翩忽然停下了腳步一臉狐疑，「奇怪……」
　　
　　「怎麼了？」上官拓揚不明究裡的問。
　　
　　「我剛剛好像看到小嫣她爸從門口走過去。」
　　
　　「怎麼可能？小嫣的爸媽和你爸媽前天就去日本的新建的藥廠和醫院巡視，這會兒他們可能正在北海道啃大閘蟹！」
　　
　　「那也許是我看錯了，不過你講那什麼無聊的冷笑話，我爸媽不是你爸媽喔！」上官翩翩送給哥哥一記衛生眼，沒好氣的反拉著他往外走，「我也要吃大閘蟹，現在就帶我去吃！」
　　
　　偌大的病房裡終於只剩聿妲嫣和炎熠熙了，看著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炎熠熙，一顆顆晶瑩淚珠又滾滾往下滑落。她記憶中的炎熠熙從來和理智沉著畫上等號，她第一次見他失控是因為她的試探成功，也證明她在他心中的份量，他這次激烈的反應是來自多大的壓抑？
　　
　　她不被信任的怨懟和面臨差點失去孩子的恐懼打擊，都可以用恨他來宣洩她的情緒，那他呢？他以為自己真的失去了親生骨肉，而且是在不知情的誤會下成為劊子手，他又何嘗不痛、不難過，況且是她先愚蠢的試探他，才會讓彼此的信任出現裂痕，她卻把全部的責任歸咎於他，他原本就是好友眼中的悶葫蘆，幾乎從來不會有情緒化的表現，如今他承擔她和他自己巨大的傷痛心情，她完全能夠想像找不到出口宣洩情緒的痛苦。
　　
　　他總是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從來輪不到她替他操心，他永遠把她當成稀世珍寶呵護珍惜，含在口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小心翼翼的對待，又不忘記拿捏好分寸以免把她給寵壞，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他這樣的男人全心全意的對待？她還有什麼好不知足、還有什麼好沒安全感的？她為什麼到這時候才明白這一切？縱使炎熠熙是個控制欲強烈的惡魔，也是史上最溫柔深情的惡魔，是專屬於她的白翼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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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濛中，炎熠熙感覺自己好像作了一個好長的夢，奇怪的是這場夢似乎是過往回應的片段組曲，他有點像是靈魂出竅，以他此時的年齡姿態看當年他和聿妲嫣的點點滴滴。
　　
　　他小學四年級那年，有學校同學說他的安靜是驕傲不可一世，他本人並不在意別人對他的評價，才二年級的聿妲嫣個子比人家小，火氣卻直衝上天，偏要去找對方理論，而且邊吵邊哭，他笑她既然害怕幹嘛還要逞英維，後來才知道她不是害怕所以哭泣，是心疼他被誤解，氣得掉眼淚……
　　
　　他國二那年，看見聿妲嫣在她家巷口遭到流浪狗圍剿，起因是她要保護被欺負的小流浪狗，後來他拉著她沒命的狂奔才逃出去，沒有成為流浪狗的盤中飧，但為了保護她，他身上有好幾道狗啃的撕裂傷，雖然沒有太嚴重，也讓他足足一個月無法到學校上課，他在養傷期間，她每天到他學校報到，拜託他同學借她筆記抄寫，然後很努力的先做了一番理解後，再跑到他家替他復習功課。
　　
　　不過就算沒有她的熱心，他課業依然會跟上其他同學的腳步，當時的他早就自己進修完大學的課程，他是為了當她的榜樣，才堅持念完小學、國中的課程，只是她似乎儼然忘了這回事兒，但是無所謂，她的筆記是他見過最好的的教材，他研讀的內容是她的用心，因此即使他每次都是全學年第一名，那年期末他認真的把榜首的殊榮歸功於她，樂得她誇下海口要他以後儘管生病、儘管受傷都不用擔心，無論如何都有她在……
　　
　　夢裡面的聿妲嫣笑得好甜、好甜，銀鈴般的笑聲教炎熠熙懷念眷戀，可是耳邊依稀傳來低低的啜泣聲令他分神，縱使在夢中，他也直覺知道那也是他最放不下的。
　　
　　炎熠熙吃力的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聿妲嫣哭腫的雙眼，「你……是因為我死了而掉眼淚？還是……因為我沒死？」
　　
　　正在懊惱當時沒有立刻把手槍丟掉的聿妲嫣，一聽到炎熠熙的聲音，她雙眼隨之一亮，「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聿妲嫣驚喜的又叫又跳，正要衝出去通知醫生，炎熠熙又慌亂的抓住她，「別走好不好？」他還沒完全清醒，還以為眼前會擔心他的聿妲嫣是他夢裡的人兒。
　　
　　聿妲嫣猶豫了一會兒，想起醫生說過他已經沒有大礙，卻又不忍心甩開他的手，她拿他沒轍，只好乖乖的坐回床邊。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好幾天？你是故意不醒來想嚇我的嗎？」

　　「我昏迷了好幾天？」
　　
　　炎熠熙愣愣的重複她的話，那所以他現在是確定清醒的？「你原諒我了嗎？可是我……我沒死！」
　　
　　「你這個笨蛋！我哪有這麼冷血？你死了我不會比較高興！」她想起那天他中槍的畫面還心有餘悸，這幾天她沒有看見他醒來，她每天都提心吊膽，深怕從此看不到他張開眼睛，「你欠我的要用你剩餘的生命好好補償，你別以為這些日子的錄音和信件足夠抵銷你以前什麼都不說的罪孽！」
　　
　　炎熠熙輕輕揚起的嘴角透著虛弱卻有最深切的感動，他不確定聿妲嫣為了什麼決定原諒他，他不想在此時追問，免得破壞目前的氣氛。
　　
　　「對了！這些藥是翩翩拿來的，說是我爸知道你受傷開的藥方，請她爸特別研磨的粉劑，恢復元氣的效果迅速有效，交代你醒來一定要立刻讓你服用。」炎熠熙的微笑像隻偷了腥的貓兒，聿妲嫣感覺渾身不自在，為了轉移她的難為情，她將藥粉塞給他，拿著水壺匆匆跑出病房。
　　
　　這次炎熠熙沒有阻止她跑開，他嘴角上揚的幅度更完美，他慶幸他和他親愛的小麻雀，相親相愛的關係始終沒有改變，不過他心底好像又有個聲音悄悄告訴他，他們相親相愛的關係從現在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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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家客廳的桌上，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的藥，沒有寫上藥名，更沒有特別註明成分。
　　
　　「你……今天想吃哪一種？」聿妲嫣一臉尷尬，她夾在她最親愛的兩個男人中間她也很為難。
　　
　　「你閉著眼隨便抽一包好了。」炎熠熙相當認命，眉也不皺的答。自從他在醫院吃下第一包所謂恢復元氣的藥粉，結果卻面紅耳漲腫成豬頭，他已經有了覺悟，猜得到這是某位父親替女兒出氣的手段，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出院之後，在家裡等他的是更多種類的藥，他未來的岳父還特地準備筆記要他記下服用後的成效，儼然把他當成試新藥的白老鼠。
　　
　　他有資格抱怨嗎？他有權利拒絕嗎？想當然，答案當然是肯定……沒有，聽說這招還是他親愛的母親替兒子想出來贖罪的好方法，既然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他又何苦作困獸之鬥？況且這確實也是他自作自受。
　　
　　「喔！」聿妲嫣手指遲疑了許久，終於選中一顆紅白色膠囊，「這是看來最普通的一顆，應該不至於會有太可怕的效果吧！」這麼多藥她光用看的就飽了，她還真不得不佩服她爸整人的創意，前天要炎熠熙吃可能會胸悶心悸的減肥藥、大前天是要他吃有噁心想吐的消炎止痛藥、再大前天是要他把被蚊蟲咬傷的藥膏擦在眼皮，試試藥膏的刺激性。
　　
　　她今天忍不住打電話替炎熠熙求情，她爸卻說他的目的是要以牙還牙，讓炎熠熙體驗心裡鬱悶和懷孕害喜的滋味，順便把她前陣子流的眼淚討回來，而且實驗並非短期見效，要炎熠熙有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
　　
　　她親愛的爸爸丟給她的回答教她無言以對哭笑不得，她一方面感動爸爸替她出氣又顧忌她感情依歸的貼心，沒有親自找炎熠熙算帳，一方面又很同情炎熠熙的處境。
　　
　　看炎熠熙很乾脆的和著水吞下膠囊，然後靜靜的坐著等待藥效發作，聿妲嫣心疼之餘，其實也有些一吐怨氣的快意，「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欺負我！。」
　　
　　「我絕對不可能再有欺負你的念頭了！不是因為你爸給的教訓太慘痛，是一次的椎心刺骨就永遠難忘，我怎麼可能捨得再讓你傷心？」炎熠熙一副天地明鑒的態度教聿妲嫣很錯愕，好半晌她忍無可忍噗哧一笑。
　　
　　「請問你是炎熠熙嗎？這麼甜死人不償命的話你怎麼說的出口？」
　　
　　「你別嘲笑我，我是真的嚇到了，深深體會到很多話如果不及時說出口，可能會造成一輩子的遺憾。」他輕輕的將聿妲嫣擁進懷抱裡，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輕撫著懷中人兒微微隆起的小腹，炎熠熙的胸口不禁灼熱，他猜想他上輩子肯定燒了不少好香，積了不少功德，這輩子才幸運的有機會彌補他所犯的大錯，重獲他失去的珍寶。
　　
　　「你有得到教訓就好，不枉費我為你流這麼多眼淚。」她窩在他懷抱裡，像隻饜足的小貓咪般撒嬌，「這樣好了，為了趕上這麼多年以來我對你多次的告白，以後我每個星期有一天都是我的安靜日，那天我都不說話，讓你對我說一整天的話，體驗一下自說自話的心情，不過平常你也不能忘記甜言蜜語的功課喔！那可是你欠我的。」
　　
　　「拜託你饒了我吧！」炎熠熙垮下了俊臉認真的求饒。
　　
　　「沒得商量！」聿妲嫣玩上了癮，擺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好吧！反正只要我們一輩子在一起不分開，你要我怎樣都行。」他這會兒終於體會剄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心情了，不過誰叫他以前人在福中不知福，一天到晚想太多，只懂享受聿妲嫣的愛意告白，這的確是他欠她的。
　　
　　「咦？我有說要和你在一起嗎？」聿妲嫣故作一臉狐疑，「經過這麼多事，我發覺我以前想的太少，我實在有必要再花點時間想想我們的未來。」
　　
　　「你這話什麼意思？」他忽然頭皮發麻，有很不好的預感。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這是她從她爸那裡得到的啟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這個對太為她小心翼翼著想，結果適得其反的男人一點顏色瞧瞧，讓他嘗嘗等待答案的個中滋味，「我看這樣吧！明年歲末酒會的時候，我會給你一個正式的答案。」
　　
　　炎熠熙當然知道她是故意的，他苦著臉拿她莫可奈何，「倘若我每天都能哄得你心花怒放，那可不可以看我的表現從輕量刑減少刑期？」
　　
　　「那怎麼可以？你不是說過沒有說出口的愛，不代表不夠愛，時時掛在嘴上的愛，也不見的就是真愛，如果你的甜言蜜語不是肺腑之言，說多了又有何用？」她刻意拿他過去說過的話堵他，而且一字不差，順便提醒他，她過人的記憶力是不接受虛假的賄賂。
　　
　　炎熠熙被她頂得啞口無言，又很高興能再看見他的小麻雀恢復牙尖嘴利活力十足的模樣，他唇邊泛著一抹獨寵她的溫柔，情不自禁朝她粉嫩柔軟的嘴唇靠近……
　　
　　他已有自知之明，日後可能要常常背誦愛她的規章，也要不時表達愛她的心意，但是現在一切的甜蜜盡在不言中，至於他剛剛吞下的膠囊，藥效還沒發作之前，誰有空管它……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