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彤]使喚小老闆(富不過三代？之二)[全文完]

使喚小老闆【富不過三代？之二】 作者：忻彤

在別人眼中，他秦司王皇是個只愛流連花叢的浪蕩子，
跟女星鬧緋聞他最行，叫他開會，他只會打瞌睡，
每天晚晚上班，進公司就上網玩遊戲、打電話聊天，
總之，「扶不起的阿斗」正是他極力想達到的境界，
以他的聰明才智要扮得如此昏庸、無能實在很無奈，
誰叫他是台灣通路業一哥「秦世集團」的小老闆，
身為獨生子的他，被父親逮回國，逼著接手家業，
偏偏他一心想當服裝設計師，看到數字公文就頭暈，
為了不放棄最愛的設計，只得逼父親放棄接班念頭，
怎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父親竟找個女特助治他！
說起這女特助，能力實在沒話說，她辦事，他放心，
但，她的穿著打扮也古板、糟糕得讓他說不出話來！
他幾番勸她改頭換面都不成，還被她冷噱回來，
她不僅敢跟他大小聲，還敢喚他做事，簡直造反啦！

楔子

　　通路業的龍頭「秦世集團」應徵總經理特助一職，消息一出，立即吸引全台數千名應徵者前來，在經過三輪的比試之後，只剩二十名倖存者有幸獲得總裁面試的機會。

　　「如果你的頂頭上司打混摸魚，你會怎麼做？」

　　就在位於信義計劃區的總部大樓，通路業大老秦東和不怒而威地看著前來應試的應徵者，他不看履歷，也不管學經歷，就只問這麼一個問題。

　　「呃……」第一個應徵者愣住。老闆想摸魚，他還能怎麼辦？

　　「蛤？!」

　　第二個到第五個也沒好到哪裡去。

　　「……好言規勸。」第六個總算擠出一個中規中矩的答案。

　　「督促他……做事。」第九個勉強有些膽量。

　　只見應徵者坐沒三分鐘，就一個個被揮手「請」出門，秦東和的臉色越來越沉重，就像吃了十公斤的黃連般。

　　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嗎？

　　竟然沒有一個人能說出讓他滿意的回答，虧他們還是從數千人當中遴選出來的精英分子咧！

　　「如果妳的頂頭上司打混摸魚，妳會怎麼做？」同樣的問題已經問了十九次，大老不抱任何希望，表情陰鬱地瞪著最後一名應徵者，準備隨時開口趕人。

　　「逼他做。」應試者毫不猶豫地回答。

　　欸欸欸……總算有個像樣的人出現了！

　　秦東和的眼睛閃出興味的光芒，問了今天的第二道問題——

　　「妳敢逼老闆做事？」不是他瞧不起她，只是她看起來頗年輕，個頭又嬌小，實在不太有說服力。「他可是妳的頂頭上司喔！」

　　「為什麼不敢？」應試者一臉認真地反問。「老闆就是要以身作則，做好員工的榜樣，不是嗎？」

　　「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秦東和滿意地猛點頭，首次感興趣地動手拿起桌上應試者的履歷細讀，但讀著讀著，眉頭不禁微皺。「妳今年剛從Ｔ大商研所畢業，只有打工經驗啊……」

　　學歷是不錯，但實務經驗就差了點，只做過餐館小妹、家教，還有辦公室助理，都是些搬不上檯面的工作。

　　「那些工作雖然都是打工性質，但我認真做好每一份工作，而且從中鍛煉出無比的耐性和決心。」她不卑不亢地迎視他打量的眼光。「我相信自己經得起任何磨難和考驗。」

　　「嗯……很好很好很好！」大老滿意地猛點頭。

　　說的也是，餐館的奧客不少，在不能得罪客人的前提之下，就算客人再無理取鬧，也要耐著性子，迅速解決麻煩。

　　家教也不是一份簡單的工作，通常會請家教的學生，除了課業問題外，有些學生甚至還有嚴重的個性問題。

　　如果她能做好餐館的小妹工作，也能當一名稱職的好家教，那麼，要她來馴服那個孽子，絕對是最好人選！

　　「哈哈哈……好，就是妳了，就是妳了！」

　　只要她有她所說的一半魄力，「秦世集團」的將來就有救啦！

第一章

　　「秦世基金會」一年一度的慈善義賣晚會，是北台灣上流社會的重頭戲，縱然一張入場券要價十萬元，但每個受邀人士的臉上卻全都掛著得意洋洋的笑容。

　　畢竟，能接到邀請函就表示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同一般，是非常值得驕傲跟炫耀的大事呢！

　　「秦董，您好啊，好久不見。」

　　「你好，歡迎歡迎！」身為今晚的主人，「秦世基金會」的會長秦東和四處招呼賓客的同時，眼睛也不時地看向入口，在分針繞過一圈之後，總算讓他等到一抹早該出現的修長身影。

　　匆匆跟賓客欠身，他快步走向還悠哉悠哉地慢慢晃的兔崽子。

　　「我不是要你早點到嗎？為什麼現在才來？」等了整整一個小時，秦東和的臉像是被坦克車輾過般，非常難看。

　　秦東和雖已年過五十，但保養得宜，除了鬢角有幾根銀色髮絲外，外表看起來不過四十歲上下，非常具有成熟男性的魅力，擁有不少熟女粉絲。

　　「老爸，這位是最近很火紅的名模，江璐娜。」秦司王皇手攬著一名穿著紅色緊身禮服，身材妖嬈的美女，一派輕鬆的模樣，沒將父親的怒氣放在眼裡。「璐娜，眼前這位就是妳曾說過的，只要跺一腳，股市就會翻盤的『大老』。」

　　秦司王皇相貌白皙俊秀，有著有型的濃眉、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樑和漂亮的唇形，猛一看，長相有幾分像大陸當紅小生黃曉明，尤其是那雙漂亮有神的眼睛，眸光流轉之間頗為勾魂，甚至比女人還會放電。

　　他的身高約一八○，身材修長瘦削，穿著米白色線衫，搭配青草綠的合身皮衣，看起來年輕又具有時尚感，很適合他二十六歲的年紀，並在全場清一色的深色正式晚禮服中成功脫穎而出，立刻成為會場上最受人注目的焦點。

　　「秦董，你好，我好高興能見到你喔！」親眼見到足以在台灣商業界呼風喚雨的大老，江璐娜高傲的表情瞬間換上諂媚的笑靨，身高也自動矮了一截。

　　「秦世集團」旗下擁有數千家連鎖超商、幾十家超市、大賣場和八家北中南都有分店的大型百貨公司，絕對是台灣通路業的龍頭。只要他下令封鎖某樣東西，絕對沒有一個店家敢讓那樣物品上架販售。

　　江璐娜入行八年，最近總算開始嘗到走紅的滋味，但跟養尊處優的貴夫人相比，她當然要當個不需要跟別的女人鬥得妳死我活、搶工作、爭排名的貴夫人嘍！

　　只要她能成功擄獲秦司王皇的心，進階當貴夫人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妳好，我還得再去招呼其它人，失陪了。」明知他不會在外人面前多說什麼，這個兔崽子才會故意拉著一個外人在身邊。瞪了精得跟賊一樣的兒子一眼，秦東和很清楚現在不是詳談的時候，只能無奈地轉身離開。

　　如願擺脫父親後，秦司王皇眼角露出狡黠的笑意，開始興味十足地打量著與會的女客，仔細研究她們身上的穿著打扮——這才是吸引他今晚現身的主要原因。

　　「我身上這件是上個星期去巴黎買的，要不是還要趕其它秀展，我就可以多買幾件了！」穿著Chanel最新印花春裝的富家女，一臉惋惜地嘟著嘴抱怨。

　　「沒工作的人就是這麼好命，哪像我，被工作綁得死死的，動彈不得，根本忙得沒時間出國，只好每一季都請造型師出國替我選購了。」另一名穿著LV普普風新裝的嬌嬌女，一臉不屑地反諷。

　　「欸？妳不是只掛名董事嗎？又不用每天去上班，只要開會時去亮個相就好，怎麼會很忙？」另一名穿著浪凡桃紅色小禮服的富家千金納悶地反問。

　　「董事也是很忙的好不好！」穿著LV的女子惱羞成怒地低嚷，隨即氣急敗壞地轉身離開。

　　其它幾名千金互看一眼後，繼續閒聊。

　　「呵呵……」秦司王皇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場內幾名打扮出色的富家女身上，自然而然有聽到她們之間的對話，忍不住被逗笑了。

　　不知道在外人眼中，他是不是也跟這幾個不事生產、只會比行頭的富家女並列為同一等級？

　　「你在笑什麼？」注意力一直緊盯著展場上珠寶不放的江璐娜，這才回過神，警戒地看著秦司王皇。

　　「我發現女人很喜歡比來比去。」不管是哪個層級的女人都一樣愛比較和炫耀，尤其是自詡為上流社會的人士。

　　「司？……」江璐娜踩著紅色高跟鞋的右腳輕輕跺了一下，不滿地嬌嗔。「有我在你身旁，你還在看其它女人，太過分了啦！」

　　秦司王皇是塊上等肥肉，姑且不論他高人一等的家世，光是他俊俏的外貌和優雅的舉止，就足以讓大部分男模相形見絀。

　　為了引起他的興趣，她足足製造超過十次的「偶遇」，好不容易才從上一個偶像明星手中搶走他，她絕不容許交往不到一個星期就被別的女人取代！

　　「對不起，我該怎麼補償妳受傷的自尊呢？」他似笑非笑地道歉。

　　「人家剛剛看到一副紅寶石耳環……」她媚眼一轉，雙手緊挽秦司王皇的手臂，神情愛嬌地討起禮物。「我覺得跟我身上的衣服很搭耶！」

　　當她走進這個名聞遐邇的義賣會後，眼睛就努力在幾十件拍賣品中找尋「獵物」，一眼就相中一條鑲了滿滿鑽石的項鏈，但她不敢獅子大開口，以免嚇跑金主，只好退而求其次地說出次要選擇。

　　「耳環？」

　　「就是這一對耳環，很好看吧？」她帶他去看那副鑲有一克拉紅寶的耳環，希冀地仰頭望著他。

　　「我覺得這一條項鏈更能增添禮服的貴氣。」他認真地來回看著首飾和她身上的穿著，然後指著旁邊那條光彩奪目的燦爛項鏈，也是江璐娜最想要的珠寶。

　　紅色禮服再加上紅寶耳環，搭配起來太過俗麗，遠不如鑽石項鏈來得亮眼。

　　「你……你願意買給我嗎？」她驚喜到差點昏厥，這一條項鏈起碼要價兩百萬耶！

　　「只要妳喜歡，那有什麼問題？」秦司王皇慵懶一笑。

　　他會這麼努力敗家，為的就是要逼老爸放棄立他為接班人。

　　七年前，他順著老爸的安排，高中畢業就到美國柏克萊大學唸書，畢業後申請到哈佛研究所就讀企業管理，讀不到一年，他就決定不要繼續浪費時間在沒興趣的課業上，於是在沒有告知父母的情況下，偷偷辦理休學，轉赴紐約跟隨一位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學習。

　　雖然一開始是跟在設計師身旁當打雜助理，但他不在意，睜大眼睛拚命學習所有的技巧，那一年多，是他第一次嘗到學習的快樂。

　　但好景不常，幾個月前他好巧不巧竟被老媽的朋友撞個正著，這下可好，立即出動老爸到紐約逮人，結果他連行李都還來不及打包，就被火大的老爸逮回台灣，因而開始他現今這般浪蕩的生活。

　　他並不是愛流連花叢，而是未忘情服裝設計，只好在時尚圈和娛樂圈打轉，除了觀摩學習女星和名模的穿著打扮，最主要的目的是跟服裝造型師套交情，學習實務經驗。

　　拜那些愛亂嚼舌根的媒體之賜，他成了不事生產的「浪蕩敗家子」，他看了只覺得好笑，但老爸卻氣得蹦蹦跳。

　　原以為可以藉此讓老爸「廢」了他，只可惜，老爸的耐性出乎意料的好，他只好加倍努力地繼續「敗」下去嘍！

　　「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最愛你了！」汪璐娜欣喜若狂，興奮地摟著他，當場獻上熱吻。

　　秦司王皇旁若無人，自在地享受美人的投懷送抱，尤其當眼角餘光看到老爸不贊同的無聲斥責時，更加賣力演出。

　　既然被稱為浪蕩敗家子，他當然要好好表演，以饗觀眾嘍！

　　老爸，這就是我無言的抗議啦！

　　＊＊＊

　　「你為什麼現在才進公司？」秦東和怒目瞪著正慢慢晃進他辦公室的兒子，看到桌上的電子鐘顯示兩點四十八分，更是氣到差點口吐白沫。

　　自從三個月前，硬將兒子從法國揪回來後，他除了跟明星、名模鬧緋聞，花大錢買禮物取悅那些女人外，什麼正事也不做，他差點被這個兔崽子氣到沒命。

　　「昨晚睡得不夠嘛……呼啊～～」秦司王皇懶懶地找了張椅子坐下，一臉沒睡飽的表情，猛打哈欠，沒刮乾淨的鬍渣和鬆鬆垂掛的領帶讓他看起來帶點頹廢，性感又迷人。他今天穿著銀灰色的絲質襯衫，搭配灰藍相間的領帶，非常有型，難怪會被媒體封為社交圈第一型男。

　　「你你你……」秦東和怒指著他，氣到差點說不出話來，用膝蓋想也知道他為什麼「睡」得不夠。「你昨天竟然花了兩百八十萬買一條項鏈送給那個模特兒！」

　　為什麼二十幾年來品學兼優，從來不需要他擔憂，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突然變成這副德行？

　　為什麼？

　　「她戴了很好看，我就買來送她嘍！」秦司王皇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絲毫沒將錢的數目放在眼裡。

　　「你你你……真是氣死我了！」只要碰上兒子，外人眼中的優雅紳士就會變身成為火爆中年人。「像你這樣花錢，就算我有金山銀礦，也會被你給敗光光！」

　　他上輩子一定是做了很多壞事，這輩子才會生出一個專門氣死他的孽子！

　　「是你逼我回來的欸。」秦司王皇故意擺出老爸最討厭的懶人模樣，要死不活地癱坐在沙發上。

　　老爸，趕快投降吧！

　　「你是我秦東和唯一的兒子，我不准你去做打雜的工作。」想到自己親手栽培的接班人去做打雜的助理，秦東和不但覺得難堪，更是心疼不已。

　　明明是個人才，偏偏自甘墮落，唉……

　　「老爸，我跟你說過很多次，我對管理公司沒興趣。」秦司王皇無奈地再次強調自己的志願。「我只想設計衣服。」

　　他想當服裝設計師，就算必須看人臉色，當個跑腿的打雜小弟，他也甘之如飴。

　　「我不可能讓你去搞服裝設計！」對於這一點，秦東和毫不妥協。「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你不接手公司，我要交給誰？」

　　「專業經理人嘍！」秦司王皇坐直身子，認真地看著老爸，第無數次說出自己的想法。「老爸，經營理念要改啦，不能老是抱著子承父業的觀念，否則公司無法長久經營的。」

　　「你若是個蠢蛋，我就認了，但你不是啊！」秦東和無奈地瞪著讓他又氣又惱的兒子。「你頭腦聰明，反應靈活，曾經是我引以為傲的兒子，為什麼……」

　　「老爸，難道只有乖乖唸書，走你要我走的路，才是你引以為傲的兒子嗎？」秦司王皇的表情很受傷。「我就不能走自己想走的路嗎？」

　　唸書考高分，對他來說都不是難事，問題是……那不是他的興趣啊！

　　「做打雜的助理工作，就是你想走的路？」秦東和發出不滿的冷嗤。

　　「如果能讓我學到更多技巧，就算當打雜助理，我也心甘情願。」秦司王皇毫不猶豫地回道。

　　為了他自己的夢想，再多的苦，他都願意承受。

　　他一直很喜歡替自己搭配衣服，將不同品牌的服飾穿上身，而不是照本宣科地穿著同一名牌的服裝，跟別人撞衫。

　　在美國唸書時，他認識了一個學服裝設計的朋友，每次看到朋友在紙上畫設計稿，熬夜打樣板、車衣服，都會讓他全身血液竄流，腦裡浮現無數件創作，手指發癢，恨不得替朋友上陣。

　　直到那時候，他才找到自己想走的路——他想當服裝設計師，想看別人穿著他設計的衣服！

　　為了自己的夢想，就算要他從打雜助理做起，他也絕不退縮。

　　只可惜，才學了一年多，就被逮回台灣了。

　　「你……」看到兒子義無反顧的神情，秦東和受到不小震撼，但他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我已經為你找了一個助理，她是個很好的學習對象，對你絕對有好影響，你要好好跟她配合。」

　　「爸——」秦司王皇還想爭辯，卻被秦東和的聲音蓋過。

　　「我絕不會放棄你的！」

　　看到老爸堅定的眼神，秦司王皇知道這條抗爭的路還長得很，但是，他不會輕易放棄、妥協。

　　既然明的不成，他就化明為暗。下班後的時間全是他私人的，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老爸總不會連睡覺時間都不放過他吧？

　　＊＊＊

　　「妳、妳……」怎麼現在還會有人做出這麼「恐怖」的裝扮哪？「妳是在拍八○年代的戲嗎？」

　　向來注重打扮的秦司王皇一看到未來助理的裝扮，差點嚇得靈魂出竅。

　　扎得牢牢的髮髻，黑色塑料框眼鏡，白色硬領襯衫，膝下五公分、黑色布袋似的呆板裙裝，再搭配上黑色圓頭皮鞋，這分明就是以往老處女的標準裝扮嘛！

　　要他每天對上這種打扮，絕對是最大的酷刑。

　　「司？，她就是你的助理岳矜。」秦東和滿意地介紹新上任的助理，工作態度非常認真的模範員工。「她今年二十五歲，剛從Ｔ大商學研究所畢業，你別看她年紀輕輕，她可是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工作能力非常強。」

　　這個星期，秦東和將她帶在身邊實習，她一絲不苟的個性和優異的工作表現，讓他滿意到了極點。

　　他相信，她一定有辦法將兒子盯得死死的！

　　「月經？!噗哧……」秦司王皇忍不住掩嘴失笑。

　　拜託！怎麼有人叫這個名字啊？

　　「岳飛的岳，矜持的矜。」瞪著那個笑到岔氣的未來老闆，岳矜冷冷地介紹自己的名字。

　　不需要動腦也猜得出那個男人在笑什麼。她的名字有這麼可笑嗎？只有心術不正的人才會想歪。

　　他自己的名字也沒好到哪兒去，秦司王皇，猛一聽跟「秦始皇」沒兩樣，還敢笑別人哩，哼！

　　還沒見到新任老闆之前，她已看過不少關於他的報導，尤其是他在昨天又做出一擲千金的荒唐事，對於這個新老闆，她實在很難尊敬。

　　「對不起，我只是……呵呵……」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太失禮，但看到她一板一眼的裝扮，卻取了一個音似「月經」的怪名字，還是忍不住破功，笑聲不斷從手指縫流洩出來。

　　「總經理，『請問』您現在可以開始辦正事了嗎？還是要繼續取笑我的名字？」她的態度恭敬有禮，但聲音卻冷得像冰，現場氣氛立即冷凝下來。

　　「呃……對不起。」秦司王皇的笑聲戛然而止，尷尬地摸摸鼻子道歉，看向老爸，希望老爸能幫忙解圍。

　　「岳矜，做得好、做得好！哈哈哈……」看到兒子吃癟的模樣，秦東和滿意地大笑。「從現在起，我這個兒子就交給妳好好管教嘍！」

　　朝著岳矜滿意地點點頭，秦東和不理會兒子求救的眼光，負著手走回自己的辦公室，放心地將秦司王皇留給新上任的「女教頭」。

　　呵呵，總算找到一個能成功壓制兒子的人了，真是……爽啊！

　　老爸前腳一走，秦司王皇後腳也想跟著走人，正想著要找什麼理由開溜時，眼前突然多出一大迭文件。

　　「這是……」他趕緊接過手，納悶地看著矮他超過一個頭的助理，擔心三十公分高的文件會壓垮嬌小的她。

　　「請於下班前簽核完畢。」酷酷的小助理開口交代功課。

　　「蛤？!這起碼有一百份耶！」等他簽完，都半夜了！

　　「正確份數是一百三十四份，其中有二十八份合約。」岳矜的語氣還是一貫的冷淡，但注意聽可以發現夾雜在其中的一絲惡意。

　　「不行，我等一下有約會——」

　　「那就只好請您取消約會了。要不然，就延後約會時間，等您完成這些工作後，再去赴約。」這會兒不管是字眼間或是語氣中，全都充滿著幸災樂禍的成分，完全不想掩飾心中的快感。

　　能夠好好教訓這個紈？子弟，真真是一大享受啊！

　　「我明天再做——」話還沒說完，他轉身想開溜。

　　「不行。」岳矜快一步展開雙手擋住他的出路。「簽完才能離開。」

　　決定接手這份新工作後，她就從報章雜誌和網絡上查到不少關於這位新老闆的數據，除了花大把銀子追求女明星和名模外，沒做過一件正經事，是個標準的敗家子。

　　雖然大老闆——也就是秦東和，他堅持兒子是可造之材，只是一時被妖魔附身，才會有些許的行為偏差，但她卻認為那只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過度期望罷了。

　　事實上，秦司王皇根本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從他剛才想要落跑的舉動，更加證實了自己的推論無誤。

　　父親在她國小時就病逝了，學歷不高的母親只能打零工扶養她和弟弟，他們家境很差，別說學費了，有時連下一餐都沒著落。但，困窘的經濟卻激起她向上的企圖心，她知道只有唸書才能出頭天，所以她認真於學業上，年年都是第一名，一路考上台大，申請助學貸款，半工半讀完成了學業。

　　原本大學畢業後，她想跟隨大四開始交往的學長楊世誠，一同到美國繼續深造，大她兩歲的學長那時研究所剛畢業，因為近視度數太深，不需服兵役，申請到美國念博士學位，但她因為經濟因素無法成行，只好在台灣念研究所兼打工，拿到碩士之後就出社會工作賺錢。她的薪水除了清還助學貸款的債務、匯錢回家給寡母當家用、資助在大學就讀的弟弟外，還要省下一些錢資助正在美國唸書的楊世誠生活費，所以手頭非常緊，正因為如此，她非常厭惡這些不懂得惜福的富家子弟，更別說他還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敗家子。

　　如今有機會能好好磨練這個大「阿斗」，她當然會好好給他「照顧」的。

　　姑且不說這份工作提供了比其它公司高出一半的優渥薪水，光是能親自「折磨」她最厭惡的敗家子，就非常吸引人了。

　　「妳……」他詫異地瞪著突然蹦到眼前的岳矜。「妳練過輕功嗎？」穿著一身盔甲般的套裝，動作竟然挺靈活的，身手矯捷利落，像是有練過。

　　「我沒練過輕功，但我練過跆拳道。」她帶著淡淡的得意表情宣佈。

　　「妳……」秦司王皇只能傻愣愣地瞪著「武功」高強的助理。「所以說，妳會押著我把所有文件簽完，才會放我走？」

　　「我不會『押』著你，只會『盯』著你。」岳矜的大眼隔著鏡片，冷冷地看著他。「請開始工作吧。」

　　秦司王皇苦著臉，捧著手上的一大迭文件放在桌上，一個頭兩個大。「妳是故意整我的嗎？」

　　「我幹麼整你？」岳矜一臉的不以為然。「這是你累積了幾個月的工作，是你在整你自己，不是我。」

　　「我……唉……」他沒力地隨手翻看文件，發現每份文件上頭都有一張便利貼，標注出重點，他詫異地一份份翻閱。「這些文件妳都看過了？」

　　「當然，所以我在上面都做了重點提示。」岳矜滿是驕傲地說。

　　她自詡為最佳助理，協助老闆順利完成工作就是她的職責，就算她的輔佐對象是個「阿斗」，她也會盡自己的本分。

　　「既然如此，以後我就授權妳替我簽名好了。」一連看過幾份文件和一份合約後，他賊兮兮地作出決定。

　　她的重點提示條理分明，而且字字珠璣，沒有多餘的廢話，表示她是一個頭腦清楚、做事很有效率，而且負責任的人。

　　將公事交給她，他完全可以放心。

　　「哪怎麼行？」岳矜不以為然地瞪大眼。「這是你的工作欸！」

　　「我授權給妳做，以後就變成妳的工作啦！」既然有助理，當然要給他充分利用嘍！

　　「我拒絕。」完全沒在怕地答話。

　　「妳……」完全傻眼。「我是妳的老闆，我指派給妳的工作，妳敢不接？」他不是要耍老闆派頭，而是無法相信一個小小的助理竟然敢違抗老闆的指令。

　　他是老闆欸！她不怕丟工作嗎？

　　「應徵我的是總裁，只有他有權指派工作給我，而他派給我的工作就是——」岳矜毫不畏懼地跟他對看，手指著文件。「『監視』你做好該做的事。所以，總經理，請您『自己』簽核吧。」

　　碰到一個強勢的囂張助理，秦司王皇這個可憐老闆只好使出無往不利的絕招——裝可憐。

　　「矜矜，拜託啦……」通常只要他使出這個絕招，絕對所向無敵，男女老少通吃！

　　矜矜？岳矜渾身一顫，不悅地賞他一個白眼。

　　「請不要給我亂取小名。」他們又不熟，叫這麼親熱，害她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跟這個痞子老闆的個性天差地別，她有預感將來不是她抓狂，就是他發瘋。

　　「別這麼生疏嘛，我們以後要朝夕相處耶！」他皮皮地笑著。「妳也可以叫我司司啊！」

　　司司？我還斯斯有兩種咧！

　　「沒簽完這些文件，不准下班，這是總裁的命令。」她不想浪費時間跟他鬼扯，拿出雞毛當令箭。

　　對付這種公子哥兒絕不能手軟，更不能心軟。

　　玉不琢，不成器啊！

第二章

　　「矜矜……」秦司王皇一手支著頭，聲音有氣無力。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四十八分，而他們還沒吃晚餐，他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沒看過比他更命苦、更沒威望的老闆。

　　「別再叫我矜矜，你可以喊我岳矜，或是岳小姐。」冷面牢頭開口說話了。

　　「岳矜？岳小姐？拜託……又不是學校點名，太生疏了吧？我不喜歡。」他滿臉不以為然。

　　「我也不喜歡『矜矜』這個稱呼。」

　　「沒關係，我天天喊，聽久你就會喜歡了。」他外表溫和沒脾氣，其實個性非常頑固，否則也不會跟他老爸槓上。

　　「……」懶得理他，當作沒聽到。

　　「矜矜……還有多少要簽哪？」

　　「現在才簽完一半。」

　　「蛤～～」趴在桌面，裝死。「我餓死了，手腳無力，連筆都拿不動……」

　　一直找不到機會落跑，還因為工作沒做完，必須留在公司加班，秦司王皇苦到說不出話來。

　　來公司三個多月，就數今天最苦命，因為有她。

　　慘的是，今天才共事第一天，想到以後都得這麼命苦，他就好想哭。

　　他是小老闆欸，不是應該作威作福嗎？怎麼在做牛做馬啊？

　　若是讓媒體知道，應該會改封他為「苦命小老闆」吧！

　　「我去買晚餐，你想吃什麼？」公司沒有給加班費，但只要加班超過八點，就可以申請誤餐費一百元。

　　「我要吃鰻魚！」一講到吃的，他立即精神百倍。

　　「鰻魚便當一個要一百六十元？！」她咋舌，一個便當比她一天的伙食費還貴呢！

　　她住的地方無法開伙，只好外食，精打細算省下每一塊錢的她，熟知所有便當的價格。

　　「這麼便宜喔！」他沒吃過便當，不知道行情，不過他以往上餐館，一餐下來都是好幾千元，只吃一百六的便當，算便宜的啦！

　　「便宜？！」她一臉看到外星人的表情。「我一天的伙食費還花不到一百五？！」

　　「一天花不到一百五？！」他像是聽到天方夜譚。「怎麼可能？」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含著金湯匙出生嗎？」話一說完，她立即轉身出去買便當，不想再跟這個不知民間疾苦的敗家子多說話。

　　「唉……」他在她心目中的評價，應該比馬裡亞納海溝還低吧？

　　她的無聲斥責，他全都看在眼裡，竟覺得比他老爸的嚴厲痛罵還令他難受。

　　從抽屜翻出老爸交給他的一份檔案夾，裡頭是岳矜的詳細個人資料，是老爸委託徵信社的調查報告，因為特助這個職位太重要，不可能不做徵信動作。

　　這份資料有她的家庭背景、就學資料，甚至連成績單影本都有附上，還有她的打工經歷。

　　稍早老爸曾跟他提過她的背景，強調她以就學貸款唸書，到現在每個月都有三分之一的薪水要還貸款，意思就是要他見賢思齊，但他注意到的卻是她拮據的經濟狀況。

　　她的衣服一看就是便宜貨，完全沒有設計可言，布料和車工也很差，連路邊攤的水準都沒有，搞不好是她家人做的，難怪她會認為他不知民間疾苦。

　　出生在有錢人家，是他的錯嗎？唉……

　　但，從來不在乎別人看法的他，偏偏就是不想被她討厭。

　　人家說一物克一物，也許，岳矜就是他的剋星吧！

　　不想再惹惱她，他苦著臉拿起文件繼續工作。

　　世上可能找不到像他這麼可憐的小老闆了，他的命好苦喔……

　　不知道埋頭苦幹了多久時間，聽到走路聲時，他抬起頭，一看到她的身影，立即堆滿笑臉迎上。

　　「矜矜，辛苦你了！」

　　「這是你的。」將他的便當放在他桌上，轉身要走時，卻被他攔住。

　　「你的呢？」他發現她手上空空的。

　　「我剛剛在路上買麵包吃了。」她剛才在路上買了一個二十塊錢的麵包，省下八十元，明天的餐費就省了。

　　「光吃一個麵包怎麼會飽？」看完她的個人資料後，他敢確定她只吃麵包是為了省錢。

　　「我的食量不大。」其實她現在肚子還有點餓，但忍忍就過去了，大不了多喝點水充飢。

　　她希望多省一點錢，可以寄回去給母親當家用，也可以多補助楊世誠的生活費，因為國外窮留學生的日子不好過。

　　他不動聲色地打開便當，還沒開動就故意大聲地自言自語。「哇……這個便當的份量這麼多，我根本吃不完，看來吃不完只好倒掉了……」

　　「倒掉？！」她一聽，氣紅了雙頰。「怎麼這麼浪費？你知道世上有多少人餓死嗎？」

　　「沒辦法呀，我為了保持身材，頂多只能吃一半，剩下的只有倒掉嘍！」他滿是無辜地睜眼說瞎話。

　　他是吃不多，但不至於吃不下一個便當。

　　「你不吃，給我。」鰻魚飯欸，竟然要倒掉，浪費！

　　真該讓他嘗嘗貧苦生活，他就會知道他命太好。

　　果然上鉤了！秦司王皇忍住心裡的得意，繼續以退為進。

　　「不好吧？你不是吃飽了嗎？既然吃不下，就不要勉強。」目的順利達成，他不敢露出滿意的笑，仍然裝出不是很願意的表情。

　　「我只說吃了，又沒說飽了。我還吃得下。」他越不想分給她，她就偏要。

　　「這樣喔……」他露出遲疑的表情。「那你去拿盤子來裝吧。」

　　她立即快步走到小廚房，拿來一個盤子。

　　他分了一大半便當的飯菜到盤子裡，交給她。「哪，要吃完喔。」

　　「我又不是你！」她有些惱地接過盤子，接著滿是懷疑地看著他剩下不到一半的便當。「你剩這麼少，吃得飽嗎？」

　　他驕傲地站起來，擺出模特兒的pose，跩跩地說：「要不然你以為我的好身材是怎麼保持的？」

　　「以後你要是吃不完，就分一些給我，不要浪費。」她下達指令。

　　「好啊。」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雖然轉了一個彎，但目的總算順利達成了。

　　若不是要設計她分食自己的便當，他又何必「出賣色相」？

　　唉，老闆難為呀！

　　＊＊＊

　　晚餐過後，在岳矜的「鐵腕」和「厲眼」緊盯之下，秦司王皇終於清光桌上所有的文件。

　　「呼……啊……累死我了……唔嗯……」他站起來，疲累地伸伸懶腰，扭動肩膀，伸展筋骨。「寫論文都沒這麼拚呢！」

　　「總經理，工作做完了，您現在可以去約會了。」岳矜強忍打哈欠的衝動，快速收拾桌上簽核好的文件。

　　「現在都快十二點了，還約什麼會？」他看了一眼手錶，苦著臉說：「我現在只想回家睡大頭覺。」

　　他們倆從下午工作到現在，除了休息不到半小時吃便當外，幾乎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簡直要累翻了。

　　「那就祝你有個好夢。」她捧著一大疊文件回到門外自己的辦公桌坐下，將文件依部門別分類，以便明天可以發放到各部門去。

　　秦司王皇關上辦公室的燈，正要關上門的同時，一個轉頭看到她竟然還在座位上忙著，不禁詫異地走到她桌邊。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下班？」

　　「我正在歸類文件，有些等了很久的急件，要盡快發放。」暗指他的怠惰造成了工作的延誤。

　　「時間很晚了，剩下的明天再做。」他當作沒聽懂她的批判。

　　「我習慣今日事、今日畢。」她不理他，繼續埋頭苦幹。

　　「我們倆今天才第一天合作，我可不想被說成是虐待員工的壞老闆。」他乾脆撈起她桌上的所有文件，走回辦公室放在他的桌上，然後滿意地走出來，鎖上自己的門，迎向她不悅的臉。「走吧，我送你回家。」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提議要送女同事回家，而且是兩人獨處的情況。

　　進公司的這幾個月，他雖然跟員工笑笑鬧鬧，但始終跟女性員工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從不跟任何一個女同事單獨相處，以免惹來不必要的桃色糾紛，嚴重影響上班氣氛。

　　為此，他替自己設了一個規定——不跟公司女員工交往。他不僅嚴格奉行，也經常跟其他員工宣傳他的規矩。

　　此舉可以避免女員工為了博取他的注意力，搞得公司裡面劍拔弩張，直接斷了她們的粉色想望。

　　他們兩人今天一整個下午幾乎是綁在一起的，可她非但沒有拋媚眼，更沒有假裝跌倒，整個人直挺挺地「定」在一旁，專心監視他做事，半句閒話都不說，完全沒將他的魅力放在眼裡。

　　從她今天的表現可以看出，她對他這個人非常感冒，所以呢，他完全不必擔心她會糾纏不清。

　　以往在學校唸書時，經常有女同學藉著課業問題來找他，但她們醉翁之意不在酒，總是草草問了一個問題後，就轉到她們真正感興趣的話題——他的興趣是什麼、他喜歡什麼樣的女生、他什麼時候有空約會等等。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她，就只是單單純純地工作，正眼都沒瞧過他。

　　這種經驗對他來說，挺新鮮的。

　　「不用了，謝謝，我搭捷運。」既然不能繼續完成工作，她只好站起身，背上包包，準備回家。

　　她租的地方在淡水，要先搭板南線到台北車站，再搭淡水線，每次的交通時間差不多要花上一個小時。

　　「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沒有捷運了吧？」他表情無辜地提醒。

　　沒想到他必須找理由來「招攬」乘客，碰上她，他所向披靡的男性魅力完全失靈。

　　雖然不喜歡被人糾纏，但是碰到一個完全無動於衷的人，同樣讓人不舒服啊！

　　她越不想跟他有牽扯，他就越是想招惹她，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人性本賤」吧！

　　「那我搭公車……」說完她才想到這裡沒有公車到她住的地方，若是搭計程車，起碼要三百元，那可是超過她兩天的伙食費呢！

　　「有我這個免費司機不是更好嗎？」他腦筋一轉，找到最能打動她的好理由。「不但省下等車時間，還可以省下一筆車資呢！」

　　從稍早和她的「便當」談話可以確定，她是個相當節儉的人，這個理由應該可以打動她。

　　「……那就麻煩你了。」說的也對，若不是他，她不需要這麼晚才下班，他自願當免費司機，她沒道理拒絕。

　　「走吧。」他三兩下就準備走人。

　　「你先下去停車場，我收拾好東西就下去找你。」她找了一個借口，不願跟他一起走，不想被他發現自己的「秘密」。

　　「我等你。」這層樓的人應該都走光了，留她一個女孩子在這兒，他不放心。

　　「不需要，我自己一個人沒問題。」他若不走，發現她秘密的機會就越大。

　　「不行。」他站定不走。

　　「你……」這個男人真固執耶！

　　既然趕不走他，她只好加快手腳，將所有東西歸位，拿起自己的塑膠提包。

　　「我要走樓梯。」她直接往樓梯方向走。

　　她小時候曾被關在電梯好幾個小時，造成她有電梯恐懼症，寧可爬樓梯，也絕不搭電梯。

　　這是她的弱點，除了家人以外，好強的她沒讓其他人知道，就連男友楊世誠都不知道。

　　「走樓梯？」秦司王皇不解地擋住她的去路。「我們在十八樓耶！」

　　「我喜歡走樓梯運動。」越過他，繼續往前走。

　　「運動？應該是爬樓梯上樓，不是下樓梯吧？下樓梯很傷膝蓋欸！」他雖然納悶，還是跟著她走樓梯。

　　「你可以去搭電梯，我自己走樓梯。」她個頭嬌小，脾氣卻一點兒也不小。

　　「……我陪你走樓梯。」就算覺得莫名其妙，他還是跟在她後面，像個保鑣般地守著她。

　　兩人很快來到地下停車場，坐上他的賓士車，問明她家的方向後，他平順地開車上路。她刻意看著窗外不說話，他也專心開車沒開口，任由尷尬的寂靜在車內蔓延。

　　過了半夜，路上的車流量不多，因此不到半小時就到了她的住處，一棟位於偏僻巷弄的老舊公寓。

　　「時間太晚了，我陪你上去。」這裡的路燈昏暗，若是有人躲著，完全看不出來，非常危險。

　　「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她沒那麼嬌弱。

　　「既然都送到這裡了，一定要親眼看到你進家門，我才放心。」

　　「你忘了我會跆拳道嗎？」

　　「是沒錯。」他聳聳肩，還是堅持。「但你是一個女生，就算你刀槍不入，我還是要陪你上去，這是基本的禮貌。」

　　「你……算了。」與其跟他在這裡辯論耗時間，不如趕緊上樓好讓他走人。

　　她走在前頭，腳步輕鬆地爬上昏暗的樓梯間，來到位於頂樓的加蓋鐵皮屋後，立即轉過身送客。

　　「我住的地方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這裡的房租便宜，從學生時代她就住在這兒。

　　「這就是鐵皮屋嗎？我能進去看看裡面嗎？」沒來過這麼簡陋的地方，他好奇地提出請求。

　　生來富貴，他沒什麼機會體會一般人的生活方式，就算之前在紐約學設計，靠著帳戶的存款，他還是過得很不錯。

　　但他知道，一旦老爸以斷絕財源作威脅，逼他放棄設計，也許，他以後就必須窩在類似的地方了，所以現在先觀摩一下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她不耐又莫可奈何，掏出鑰匙打開鐵門後，率先進屋開燈，屋裡頭的簡陋陳設一覽無遺。

　　八坪不到的小套房，比他的更衣室還小，沒有隔間，一眼望盡，放了床、衣櫥和小桌子後，剩下的空間只夠走路。

　　「看夠的話，就請你離開，我想休息了。」她並不以自己的處境為恥，畢竟是靠自己的能力過生活，沒什麼好羞愧的。

　　「這裡挺不錯的欸。」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雖然傢俱簡陋，但該有的設備都有，比他想像中的好。「我以後若是被趕出家門，就來跟你當鄰居。」

　　「你只要不再繼續鬼混，總裁才不會趕你出門呢！」

　　「人各有志。」他苦笑，沒多加說明自己跟父親間的「愛恨情仇」。「既然你平安到家，我就可以安心離開了，晚安。」

　　看著他有些落寞的背影，她的心情突然有點複雜，不禁反省起自己是否對他太過不假辭色？

　　他這個人的名聲是糟了一點，但今天跟他相處大約十個小時，她發現他明明不願意，還是乖乖簽核完所有的文件，沒有擺出老闆的臭架子，這點十分難得。

　　剛剛他提出要看她房間的要求時，她還以為他是要乘機羞辱她，沒想到他臉上竟然只有驚奇，沒有絲毫不屑。

　　也許，她對他的評價錯誤，他還不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吧！

　　＊＊＊

　　她錯了，大錯特錯，秦司王皇根本是無藥可救！

　　「總經理，晚安。」中午十一點三十六分，秦司王皇姍姍來遲，岳矜的表情冷得像冰塊。

　　每天快到中午才進公司，他以為這裡的上班時間跟夜店一樣嗎？

　　「矜矜，晚安哪！」秦司王皇神色自若地接招。

　　記得幾天前第一次聽到她道「晚安」時，他還以為她口誤，後來才知道，她是在嘲諷他的晚到，他的臉當下黑了一半。

　　還好，他這個人什麼長處沒有，就是適應能力特別強，很快就找出應對之道。

　　「總經理，如果你的鬧鐘品質不良，我願意每天早上給你Morningcall。」她語氣森冷地提議。

　　原本讓她聽了頭皮直發麻的「矜矜」，經過幾次制止無效後，她已懶得跟他浪費口舌，隨他去喊了。

　　共事才短短一個星期，她發覺在他溫和的表面下，有著固執的堅持，不像她初以為的好掌控。

　　他晚到公司晚下班，連帶拖累她的作息時間，每天都搞到快半夜才下班，趕不上末班捷運，只好搭他的車回家。

　　雖然省了一趟車資，但她的時間損失更大。

　　每天下班回到住處後，她已心力交瘁，只想上床睡覺，連上網跟男友楊世誠對話都省了，再這樣繼續下去，她乾脆睡公司算了。

　　「不用麻煩，我喜歡睡到自然醒。」他趕緊回絕。

　　如果每天早上接到她的奪命連環叩，他絕對會腦神經衰弱。

　　「這是今天要批閱的公文。下午兩點要開每半年一次的業務會議，由你主持。」交給他一疊待批公文後，沒理會他的哀嚎聲，她快步趕著回座位準備下午開會的相關資料，總不能讓那個大少爺腦袋空空地坐在下面，鴨子聽雷吧？

　　沒多久就到了中午吃飯時間，拿來他訂的牛肉炒飯，外加一份炸排骨和鹵雞腿，逕自分了一半才拿進去給他。

　　明明吃不完，他偏偏又愛加點一大堆菜，正因如此，她的午餐和晚餐費用全省下來，荷包小有進帳。

　　「總經理，你的午餐……」走近辦公桌，竟然看到他在上網打電動，一把火立即直往上冒。「總經理，你文件都簽完了嗎？」

　　「呃……」原本就是想讓她看到自己的不濟，好跟老爸報告，沒想到被當場抓到後，他竟感到尷尬和羞愧。

　　「總經理，我不想跟你說什麼大道理，只想問你，你這樣的工作態度，對得起我們這些為公司努力工作的人嗎？」丟下一句「好自為之」後，岳矜離開辦公室，留下神情複雜的秦司王皇獨自深思。

　　共處這幾天，她的認真和純真無偽讓他留下很好的印象，實在不想讓她看輕自己，可是跟老爸的這場拉鋸戰又不能不打，讓他左右為難。

　　他是否該放棄自己的夢想和興趣，乖乖接手公司？

　　若問十個人，幾乎十個人都會回答：是。

　　放著未來的集團老大不做，當什麼服裝設計師？頭殼壞去！

　　這是一般人的標準答案，他不能說這是錯的，問題是……這不是他想走的路啊！

　　如果可以，他想要憑自己的才能和雙手，闖出自己的一片天，而不是承繼家業，做個二世祖。

　　他跟父母都溝通過，但他們都聽不進去，更別說那些打小一起長大的世家子弟，他們也認為他莫名其妙。

　　每個人都認為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有誰知道他有志難伸的痛苦？

　　難道，這世上真的找不到一個懂他的人嗎？

　　想到他那個個子嬌小，但脾氣卻一點兒也不小的助理，他再度露出苦笑。

　　這幾天下來，他還是無法適應她的穿著打扮，這不能怪她的品味，只能說她寧可省錢也不會浪費錢在外表的打扮。

　　對於她這麼一個忠於自己，不懼世俗眼光的人，他深感敬佩。

　　如果……如果她知道他的苦衷，是否會跟他站在同一陣線，對抗世俗？

　　還是，她也會跟其他人一起撻伐他？

　　不知道為什麼，他非常在乎她對自己的看法……

第三章

　　岳矜心思不定地在總經理辦公室整理文件，不時焦急地跑出來探著電梯門，希望那個沒責任感的上司能夠趕快出現。

　　昨天還千叮嚀、萬囑咐，要他今天務必在九點前進公司，因為十點半有個難應付的大股東會議要開，他需要好好惡補一番。

　　結果咧，現在都十點多了，還不見人影！

　　這個人，真的是沒藥救了！

　　叮！電梯門一開，秦司王皇手裡拎著一袋早餐走出來，晃呀晃地，還露出親切的笑容，沿路跟同仁打招呼。「早～～」

　　不管外界對他的看法如何，每天下班後，他還是會關在房間畫設計圖稿，上網跟同好討論最近的流行，經常搞到半夜兩、三點才上床睡覺，所以早上根本爬不起來。

　　「總經理，早。」

　　「……愛咪？！你是愛咪嗎？」他驚艷又詫異地看著一名年約四十歲，身材瘦小的女同事。「你果然適合短髮造型，看起來很有精神，而且換上亮色系的衣服後，氣色好很多，起碼年輕十歲喔！」

　　愛咪是個過了四十歲的單身女郎，原本的裝扮跟他的小助理很類似，一身黑沉沉的布袋套裝，再加上老氣的鬈發，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標準的歐巴桑。

　　昨天，他終於忍不住找機會跟她好好「懇談」一番，提出幾點建議，她聽進去了，今天果然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看到一個不懂得打扮的人肯聽從自己的建議，從頭到腳煥然一新，幾乎像是變了個人般，真是非常有成就感。

　　「嘿嘿……謝謝總經理，我昨天聽完你的建議後，下班立刻跑去剪頭髮，順便買了幾套顏色明亮的衣服，換上後照鏡子時，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愛咪一臉笑咪咪的表情，滿意得不得了。

　　「總經理，你幫我看看，我適合什麼裝扮？」

　　「我也要……」

　　看到愛咪的大變身後，女同事紛紛擠上前，希望自己也能好好改造一番，尤其是能得到總經理的親手改造，對她們而言更是一大榮幸啊！

　　「好好好……一個一個慢慢來。」身為萬紅叢中的一點綠，秦司王皇笑開懷，很高興有人肯定自己在造型方面的才華。

　　「總經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讓他頓時覺得背脊發涼。

　　「矜矜～～你不要一大早就嚇人嘛！」他無奈地轉身面對「牢頭」。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還是一身黑色套裝、小老太婆打扮的岳矜，臉色冷凝，聲音更是冰冷。

　　她原本在總經理室，聽見吵鬧聲後循聲走出來，果然看到讓她等了一個多鐘頭的浪蕩子，正一臉快意地享受群芳包圍，當下看得她火冒三丈，聲音更冷。

　　「我看看……」他舉起右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數字，討好地說：「現在是十點十八分，我的手錶很準喔！」

　　「我昨天應該有特別提醒您，今天十點半有個重要會議要開，請您早點進公司吧？」聲音冷到一個不行。

　　「所以我這不是趕來了嗎？早餐都來不及吃呢！」他一臉無奈地跟粉絲告別，苦著臉慢慢走回辦公室。

　　他平常不到十一點是不可能現身，今天算早的呢！

　　「等一下的會議是年度的大股東會議，面對的全都是大股東，你以為可以隨便應付嗎？」跟著他的長腿走進辦公室，透過厚厚的鏡片，大眼狠狠地瞪著坐在皮椅上啃三明治的頂頭上司。

　　第一天上班時，原以為他還有一點點可取之處，但在共事半個月後，她已經充分見識到他的無能。

　　每天不到十一點見不到他的人影，一進來就四處把妹，要不就是上網玩遊戲，否則就是打電話聊天，要他開會就猛打瞌睡，害她每天總要陪這位大少爺班聲生室嚇人嘛的地步搞到十一點多才能下班。

　　實在是……沒見過比他更昏庸的老闆！

　　他，絕對是傳說中的阿斗，而且是個超級大阿斗！

　　若是讓他接手「秦世集團」，不出兩年，這家公司就會宣佈倒閉。

　　她最瞧不起這種遊戲人間的紈褲子弟了。

　　出自單親家庭的她，必須拚命打工賺錢，還得維持好成績以申請獎學金，才能勉強繼續升學；而這些有錢人家的孩子，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最好的栽培，偏偏卻辜負家裡的期望，因此讓她氣憤難平。

　　「怕什麼？反正我老爸也會參加，就讓他去應付那些人吧。」他有恃無恐地繼續啃早餐。

　　那些「德高望重」的大股東們，一個比一個囂張難搞，只有老爸那個佔了百分之四十的超級大股東，才能壓得住那些臭老頭，他才不要自找麻煩呢！

　　「總裁今天早上已經出發到香港出差了。」看著他悠悠哉哉的態度，岳矜沒好氣地說出最新消息。

　　「嗄？！咳咳咳……」他詫異地大吼，忘了嘴裡還有沒吞下的三明治，差點被噎死，趕緊快手接過岳矜送來的茶杯，灌了一大口才把食物衝下喉嚨。顧不得餵飽肚子，他急急追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今天早上臨時決定的。」語氣有些幸災樂禍。

　　「臨時決定？！他絕對是故意把那些臭老頭留給我，自己跑去香港逍遙！」秦司王皇恨恨地罵道：「吼～～可惡的臭老爸！」

　　「你不也打著同樣的心眼？總裁只是先下手為強。」岳矜冷冷地刮他一頓。「你們兩個，果然是父子哪！」

　　「嘿嘿……」秦司王皇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繼續啃著還沒吃完的三明治，還有閒情逸致關心起她的穿著打扮。「對了，你有看到愛咪的轉變吧？只要你聽我的意見改變穿著和打扮，保證也可以讓你煥然一新。」

　　每天看到她都要提上一回，他不煩，她都聽膩了。

　　她的衣櫃裡只有四套上班穿的衣服，清一色的黑，兩套夏天穿，兩套冬季服，是她媽媽親手替她做的，雖然過時也不怎麼好看，但有滿滿的母愛，是其他漂亮時髦的衣物所欠缺的。

　　「總經理，您不會忘了等會兒要親自上場主持會議吧？」岳矜忍不住又刺了他一下。「還有，請你不要又在開會時打瞌睡。」想起他上次在業務會議上睡到打呼的情景，她的嘴角不禁微微抽動。

　　記得那天的業務會議，在場有十幾位高級業務主管，裡頭就他的職位最高，結果他老兄咧，居然趴在桌上睡大頭覺！

　　真是沒救了。

　　「不是我想睡，而是他們的簡報太沉悶，比催眠曲還好用，我才會忍不住睡意嘛！」無恥地將自己的打瞌睡行為全推到無聊的會議上。

　　「我可以跟你保證，今天的會議絕對不沉悶。」火爆還比較有可能，不知道這個大少爺會不會被燒得屍骨無存？

　　「嗯……我可以想像。」那幾個大股東，一個比一個貪婪、一個比一個難搞，頭痛啊！

　　「我昨天交給你的這些資料，你都看了嗎？」看他一臉無所謂，她忍不住指著桌上好幾本厚厚的卷宗。

　　「當然……」秦司王皇瀟灑地笑了笑，一臉事不關己的輕鬆表情。「沒有。」他怎麼可能去看那些無聊的資料。

　　「沒有？！那你還笑得出來？」他的神經未免太粗了吧？「那幾個大股東都不好應付耶！」

　　「說得也是，那些老頭只有我老爸制得住。」他滿臉既委屈又無奈的表情。「誰知道我老爸卻沒義氣地落跑，我這個做人家兒子的，只好咬牙忍受嘍！」

　　跟這個趾高氣昂的小助理共事的這幾天，他充分體驗到「鞭策」的滋味，從小到大，他頭一次感覺像是被人拿著籐條逼著做功課似的。

　　她根本就是一個嚴肅的牢頭嘛！

　　不只外表一板一眼，就連行事作風都一絲不苟，光是她鄙夷的眼神，就能讓軟弱的人羞愧到跪在神明桌前懺悔，還好他的臉皮向來很厚。

　　只不過，每天都被釘，釘久了還是會難受。

　　縱使如此，他還是得繼續「使壞」，這種兩面人的生活，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你是總經理耶，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事！」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碰到這種老闆，岳矜真想高唱三聲無奈。

　　「我從來不想當總經理。」他的聲音帶著沉重的指控。

　　要不是老爸太固執，他何必扮演無能的紈褲子弟？

　　老爸，你快點投降吧！要不然他真擔心自己會精神分裂。

　　「不管你想不想當，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你就該做好分內工作。」她滿是不以為然地回答。「這是你應盡的責任和義務。」

　　若不是環境使然，她何必為了學費跑去洗盤子，當個被人使來喚去的辦公室小妹？

　　就算再不願意，她還是會盡全力做好分內的工作，這就是責任感。

　　「你說得對，那我們下去吧。」他不發一語，靜靜地吃完手中的三明治後，率先走出辦公室。

　　見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將一大疊卷宗放在桌上，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玻璃藥瓶，倒出兩顆藥丸和水吞下，他關心地問：「你吃什麼藥？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回家休息？」

　　「不用，我沒事。」將藥瓶放回抽屜，直起身，快步越過他往前走。

　　學生時代沒日沒夜的唸書、打工賺取生活費，長期飲食不正常，使得她的身體健康大受影響，尤其是她的胃，只要一緊張就會隱隱作痛，但她生性好強，絕不容許自己在外人面前示弱，更別說是這個她瞧不起的「阿斗」了。

　　「沒事幹麼吃藥？」當他是笨蛋嗎？

　　「那是維他命，不是藥。」不想讓他再繼續追問下去，她隨便編了一個謊言搪塞，說完就越過他，走往樓梯方向。

　　她手上的卷宗不但沉重，且幾乎擋住她的視線，讓她只能步步為營，側著臉小心地看著腳下，就怕一個不小心踏空腳步，摔下樓梯。

　　「我來拿吧。」秦司王皇接過她手上的卷宗，輕鬆走下階梯。

　　「你是老闆，怎麼能讓你拿東西。」她快步追上前。

　　「不管你對我的評價有多低，我都不可能讓女士在我面前拿重物。」他不以為意，淡淡地說。「更何況，我並不是一個愛耍老闆派頭的人。」

　　岳矜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他高挺的背影，胸口閃過一絲悸動，但很快就被她刻意壓下，恢復冷漠的神情，跟上他的腳步。

　　他可是她最瞧不起的敗家子，她才不會被一個小小的恩惠收買呢！

　　＊＊＊

　　「今年的分紅比去年少了百分之二，這表示你們沒有認真經營，棄股東權益於不顧！」會議一開始，佔了股份約百分之二十的第二大股東陳開遠立即開罵。

　　好不容易逮到秦東和缺席的機會，陳開遠說話大聲得很。

　　「沒錯。」其他四個股份加起來差不多百分之十五的股東也紛紛附和。

　　沒有人會抱怨錢分太多，只會嫌錢少。

　　「跟全球的經濟衰退情況比起來，我們公司的表現已經算是非常優秀。」負責會議記錄的岳矜，忍不住開口辯駁。

　　這波金融海嘯，全球各行業都大受影響，數兆美金一夕之間在人間蒸發，大多數人的財產都大為縮水，尤其是有錢人，更是損失慘重，哀鴻遍野。

　　相形之下，「秦世集團」的優異表現，只能用「神」來形容。

　　就她的調查顯示，剛開始幾個星期，「秦世集團」同樣受到衝擊，但總裁秦東和下了幾個明快又有魄力的決策，比如說調整產品線、擴大內地市場、開發其他國家等等，迅速穩住公司，並且在短短一年內，成為中國最大的通路商。

　　她也是因為欣賞秦東和的能力，才會決定到「秦世集團」上班，輔佐身旁的這個阿斗先生。

　　「你是誰？」陳開遠不屑地瞪著她。「這裡有你說話的分嗎？」秦東和不在，這裡就他的持股最多了，講話當然可以囂張。

　　「她是我老爸指定的特別助理，岳矜小姐。」秦司王皇吊兒郎當地癱坐在主席位上，但眼神異常犀利。「她完全有權力代表我發言。」

　　「哼！」陳開遠不屑地轉開頭，紆尊降貴地看著秦司王皇。「不進則退，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吧？」

　　「雖然我大學是在美國念的，也沒有完成研究所的學業，不過好歹在台灣念到高中，『不進則退』這句成語，我還聽得懂。」秦司王皇嘴角微揚，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完全沒有被激怒的跡象。

　　「公司今年的分紅沒有去年多，這就表示公司的營運正在走下坡！」陳開遠說出似是而非的結論。

　　「哇～～」秦司王皇一臉佩服地發出讚歎，甚至用力鼓掌喝采。「你的見解真是一針見血到讓人歎為觀止，真是厲害？！」

　　岳矜氣急敗壞地轉頭瞪著他，殺人的視線穿透厚厚的鏡片狠狠地直射而來！

　　怎麼會有這種大白癡？

　　連敵人的惡意誣蔑都聽不懂，竟然還大聲喝采！

　　就算是阿斗再世，也不會這麼笨吧？她不禁懷疑他當初是怎麼申請到哈佛的入學資格？

　　「哼！」陳開遠跩跩地冷哼一聲。「知道就好。」

　　「那麼，請問各位叔叔，你們有什麼建議？」語氣相當謙卑有禮。

　　「我要求更換經營團隊。」陳開遠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要求。

　　「更換經營團隊？」岳矜瞪大眼。什麼跟什麼啊？「太離譜了！」

　　「離譜什麼？」陳開遠嗤之以鼻。「沒辦法讓股東滿意的經營團隊，就該換掉！」

　　「可是——」岳矜還想再抗辯，卻被秦司王皇伸手制止。

　　「陳叔叔說得對。」秦司王皇用力點頭附和。「無法讓股東滿意的經營團隊，當然應該換掉。」

　　「你——」岳矜被他氣到說不出話來，很想用手上厚厚的檔案夾將這個只會扯後腿的主子敲昏，讓他別再發表高論。

　　一點功能都沒有，只會幫倒忙，真是氣死人！

　　「陳叔叔，你指的經營團隊，是我這個總經理的位置吧？」他的笑容非常無害。

　　「嗯。」陳開遠應聲承認。

　　「那……你建議由誰接手經營呢？」

　　「當然是我兒子。」陳開遠脫口而出，看到其他人驚愕的表情才發覺自己答得太快，有些尷尬地頓了一秒，隨即強勢地說：「呃……你連碩士學位都沒拿到，我兒子去年從美國拿了MBA回來，能力絕對比你強！」

　　「你說阿忠去美國念了MBA回來呀？！」秦司王皇一臉驚訝，隨即故作不解地追問：「可是……我記得他以前連英文的二十六個字母都背不起來，現在竟然能拿到MBA學位……他念的是哪一所大學啊？」

　　「呃……這個不重要……」陳開遠撇開頭，不想回答這個會讓自己丟臉的尷尬問題。

　　他的寶貝兒子完全不是讀書的料，就連人人可以上大學的現在，他都考不上，逼不得已只好將他送到美國，找間給錢就能拿文憑的學校。

　　唉，他這麼精明，怎麼會生出一個笨蛋兒子呢！

　　「怎麼會不重要呢？你剛剛不是說經營團隊的能力很重要嗎？」秦司王皇一臉納悶地反問。「我雖然沒拿到哈佛的碩士學位回來，好歹也拿到了柏克萊的大學文憑，再怎麼樣，應該都比野雞大學的碩士強吧？」

　　「這——」

　　沒讓陳開遠有說話的機會，秦司王皇緊接著又說：「還有，我記得你剛剛還說了，經營團隊就是要讓股東滿意，對吧？」

　　「對，沒錯！」陳開遠立即抬頭挺胸地回答，完全沒發覺自己被拉著走。

　　秦司王皇又是一臉納悶地反問：「那你認為我老爸——也就是本公司最大的股東，他會滿意阿忠嗎？」

　　「我……我相信阿忠的能力……咳、咳咳……」陳開遠突然覺得口很渴，趕緊拿起水杯喝一口，卻被嗆到。

　　「是喔……」秦司王皇轉頭看向其他被牽著鼻子走的股東。「那其他叔叔們，你們相信阿忠有能力可以撐起公司的營運嗎？」

　　「我……呃……」其他幾個股東互相看來看去，就是不敢味著良心點頭，也不敢看陳開遠。

　　陳達忠是個什麼貨色，他們比誰都清楚，不就是一個道道地地的敗家子嘛！

　　秦司王皇雖然也是個敗家子，但起碼他不會惹是生非。

　　陳達忠呢，吸毒、打架、鬧事樣樣來，若是讓他接下總經理的位置，這家公司乾脆直接宣佈倒閉較快。

　　「你們！」陳開遠氣急敗壞。

　　「陳叔叔，股東都是很現實的，大家都很清楚誰可以替你們賺更多錢，不是嗎？」秦司王皇的嘴角明顯地揚起。

　　「但是今年的分紅變少了，我們很不滿意啊！」陳開遠趕緊抓著話柄不放。

　　「今年的紅利是比去年少，但今年的股價卻比去年漲了整整百分之五十三，這難道還無法彌補少掉的百分之二紅利嗎？」一道凌厲的光芒從秦司王皇向來慵懶的眼中射出，一一掃視各個股東，成功壓制眾大老們的氣焰。

　　岳矜驚訝地看著還是一副懶洋洋的秦司王皇，不敢相信他能有這麼「出色」的表現，不但沒用到她特別帶來的檔案資料，還能對答如流，字句鏗鏘有力，一點都不像平日的「阿斗」。

　　這是怎麼回事？

　　「呃……」除了還不放棄抗爭的陳開遠外，其他股東都心虛地垂下頭。

　　今年的股價創下歷史新高，一旦獲利了結，絕對可以舒舒服服地過完下半輩子。

　　「股價會翻高又不是你的功勞！」陳開遠還有話要說。

　　「當然不是我的功勞。」看到陳開遠滿意的笑容後，秦司王皇才又認真地繼續往下說：「這是整個經營團隊的功勞。如果沒有他們的努力，公司絕對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擺脫這波金融風暴，並且在大陸站穩腳步，不但沒讓你們像大多數人一樣虧錢，還讓你們有紅利可拿。」

　　「呃……不管你怎麼說，我身為大股東，就是不滿意！」陳開遠無話可說，只好仗著自己的股東身份硬拗。

　　「不滿意？沒關係，你可以退出。」秦司王皇毫不在意地輕鬆笑著。「我相信就算我老爸不接收你的股份，其他人也會搶著要的。你們說是不是啊？各位叔叔。」

　　秦司王皇一說完，其中一個股東立即接口。「嘿嘿……陳兄，你手上的股份若想脫手，別忘了告訴我一聲。」「秦世集團」是只金雞母，未來的發展更是不可限量，股票搶手得很。

　　「我也要……」其他人也跟著搶進，沒有人想放棄這個賺錢的機會。

　　原本的股東批鬥大會，頓時演變成股權搶購，這個意外的發展，令從頭看到尾的岳矜完全傻眼，只能傻愣愣地看著身旁還是坐沒坐相的小老闆。

　　她沒想到他竟然會記得相關數據，而且針針見血，駁得精明又嗜血的陳開遠啞口無言。

　　阿斗突然搖身一變，成為諸葛亮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突然想起大老闆一再提起過關於秦司王皇的事跡，比如說他是以第三名的成績畢業於柏克萊大學加州分校，並且是以極高的成績進入哈佛就讀等等。

　　先前她一直懷疑這個說法的真實性，但在見識過他今天的表現之後，對他有了不同的看法。

　　難道……他之前都在裝傻？

　　但，為什麼？

　　「陳叔叔，你有意願出脫股權嗎？如果你對我老爸和我的經營方式不滿意，我們絕對不敢勉強你繼續投資。至於買家和價格你都不需要操心，這點小事，我絕對會替你辦妥的。」

　　秦司王皇還是一臉無害的笑臉，就算是剛才親眼看到他展現犀利口才，還是會納悶剛才那些話是他說的嗎？

　　「你……哼，是你爸教你怎麼應付我們的嗎？」陳開遠雖然滿是不甘，卻不會笨到出脫讓他可以吃香喝辣的股權，只是覺得氣不過啊！

　　好不容易得知秦東和那隻老狐狸不在，以為可以生吞秦司王皇這個愣小子，迫使他答應退出經營團隊，最好是讓自己的兒子接棒，誰知……還是功虧一簣。

　　他絕不相信是這個愣小子自己想出剛才那些話來堵得他無話可說，這小子有幾斤幾兩重，他還不知道嗎？

　　一個只會流連花叢的敗家子！哼！

　　「當然是我老爸教的，否則我怎麼可能知道該怎麼應對呢？」秦司王皇還是帶著一臉無害的傻笑，將所有的功勞歸於父親，連帶降低所有人對他的防心和期待。

　　看到大股東們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秦司王皇臉上的表情很快地閃過幾許嘲弄，隨即恢復標準的傻笑。

　　人家都說他老爸像只精明的老狐狸，狐狸生的兒子，總不可能是只小笨狗吧？

　　小看他，是要吃苦頭的。

　　＊＊＊

　　「你明明可以做好這份工作，為什麼要偽裝成扶不起的阿斗？」會議結束，等所有股東一出去，趁著收拾文件的空檔，岳矜立即問出心中的疑惑。

　　光看他稍早應付那些難纏大股東的表現，就知道他平常的無能都是偽裝的。

　　她只看過想要假裝自己很有能力的蠢蛋，但是偽裝成無能敗家子的人，她倒是第一次看到。

　　他為什麼要刻意醜化自己的形象？

　　「因為……」秦司王皇歎口長氣，露出無奈的苦笑。「這不是我想做的工作。」

　　「當然。」廢話，想也知道他除了醉生夢死外，根本不想認真工作。

　　她的表情帶著明顯的輕蔑，從他這幾天的表現，還有她先前從報導上看到的緋聞，她完全不相信他能有什麼想法和作為。

　　「我想當服裝設計師。」

　　他臉上的表情有著前所未見的沉穩和認真，岳矜幾乎看傻眼。

　　「服裝設計師？」她詫異地瞪著他。沒想到他會有這麼認真的神情，更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難怪他一直留意女同事的穿著打扮，她還以為這是他把妹的手段咧，原來是興趣所在，他才會特別留心。

　　但是，服裝設計師這一行，若不成為頂尖的佼佼者，就只能一輩子領著微薄的薪水，淪為代刀的幕後助理，無法出頭天。

　　「是啊，那是我最想做的事。」

　　「這一條路不好走。」很多人都想當服裝設計師，但是只有少之又少的人能出人頭地。

　　比起他父親替他安排的康莊大道，服裝設計師這條路可以說是充滿石礫，崎嶇難行。

　　「我知道，我也願意吃苦，但是……唉……」表情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總裁不願意？」不需要用腦袋瓜想，也知道會是這個答案。

　　有哪個企業大老闆會容許自己的接班人不務正業，跑去當服裝設計師呢？

　　「嗯。」秦司王皇無奈地說。「我偷偷休學跑去紐約當一個知名設計師的助理，結果被抓到，被我老爸硬是逮回台灣來。」

　　「原來……」原來他是為了這個原因休學，她還以為他是承受不了課業的壓力，所以才辦理休學的紈褲子弟呢！

　　「原來什麼？」

　　「難怪你一直跟娛樂圈的人『打交道』，原來是因為想當服裝設計師。」她話中有話地瞅著他，挖苦道：「這算是就近觀摩嗎？」

　　「沒錯。」他喜孜孜地笑著。「我不但可以近距離接觸這行的佼佼者，還可以跟明星、模特兒討論最新流行，刺激我的創作靈感，而且還可以順便氣氣我老爸，一舉數得。」

　　「我想總裁併不喜歡你的特殊『嗜好』。」這不是問句，而是結論。

　　沒有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會願意讓自己的子女「不務正業」，尤其是獨生子。

　　「是啊……」他一臉無奈。「所以呢，我只好拚命敗壞我的名聲，直到我老爸放棄為止。」

　　「你一點都不懂得惜福。有一個能替你排除障礙、安排康莊大道的父親，你應該要偷笑，起碼你不愁吃穿，不用擔心學費和生活費沒著落。」想到自己只能半工半讀才能完成學業，而他卻無病呻吟，人在福中不知福，強烈的反差就讓她忍不住想開口指責。「不是每個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為了五斗米折腰的人比比皆是。只有像你這種不愁吃穿、不知民間疾苦的人，才會不知惜福，只知道高談理想，一點都不實際。」

　　現實社會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貧窮的人想要出頭天，絕對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努力才有機會，而且還不保證一定會出人頭地；而有錢人的子弟卻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最完善的資源和教育，還可以憑祖蔭空降大位，他還在不滿什麼？

　　命太好！

　　「我知道你對我們這種不知民間疾苦的富家子弟沒有好印象，但我要澄清的是，我並不是不知惜福，只是我也有夢想。我想闖蕩的心情跟你當初不管多苦都想就學一樣，都是為了自己的將來。」他好脾氣地露出苦笑，語氣溫和但堅定。「但我不認為努力爭取自己想過的生活是一種錯，不管是有錢人還是窮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要走的路。」

　　「你當然有權選擇自己想走的路。」她不以為然地瞅著他，毫不畏懼地說。「但是請不要忘記，你的行為舉止都會影響公司形象，進而影響整個集團上萬名員工的生計。」

　　「若不是顧慮到公司，我早就逃之天天，今天也不會在這裡跟那些老頭子大眼瞪小眼。」他好脾氣地解釋。「我這人雖然不懂得惜福，但還知道一點分寸，不會拿公司前途開玩笑，否則我剛才就會答應陳開遠，將總經理的位置讓給他兒子陳達忠——他才是你口中所謂的『扶不起的阿斗』。」

　　「你不怕一旦惹惱總裁，被掃地出門，什麼都沒了？」她很懷疑他的決心能有多強，有到不顧一切的地步嗎？

　　「我早有心理準備，大不了跟你一樣住鐵皮屋，少吃一點，還是可以過活。」他的眼神堅定。「我相信以我的才能再加上努力，一定可以闖出名號。」

　　彷彿被他的堅毅神情震懾，她的語氣已經有些鬆軟。「對不起，我剛才說話逾矩了。」

　　沒想到他有破釜沉舟的信念，讓她詫異的同時，也有被感動到。

　　只可惜她受雇於總裁，必須盡力完成總裁交付的使命——協助秦司王皇接手公司。雖然這不是秦司王皇的興趣所在，但她也愛莫能助。

　　「你本來就有權說自己想說的話，沒什麼好道歉的。」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可是……」他越是寬厚不計較，她越覺得自己心胸狹窄，就好像鄉土劇裡頭那種壞心腸的惡毒女人。

　　她是怎麼啦？她向來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也很以自己的自制力為傲，就算是交往多年的男友，她也會有所保留，從不暢所欲言的。

　　是因為她不在乎秦司王皇這個人呢，還是因為知道他是一個有雅量的人？

　　「我這幾個月常被念，一天沒被念，還真有點不習慣。」他自我解嘲。

　　說完，他抱起大部分的卷宗，跟她並肩走出會議室，往電梯的方向走。

　　「我走樓梯。」她筆直走過電梯門，步往樓梯間。

　　「爬樓梯？！」他伸手擋住她的去路，誇張地瞪大眼。「你瘋了嗎？要爬整整十二層樓？！」

　　「我每天爬，已經習慣了。」她輕鬆閃過他的阻擋，繼續往前邁進。

　　「等等……」他若有所悟地看著她。「你該不會是不敢搭電梯吧？」

　　「我是不『喜歡』搭電梯，不行嗎？」她換了一個字眼，腳也不停地繼續走向樓梯間。

　　「你為什麼不敢搭電梯？」他跟上，堅持自己的說法。

　　「……我曾被關在電梯過。」她沉吟許久後，總算說出答案。

　　「什麼時候的事？」

　　「小學四年級，我第一次到百貨公司。」也是第一次搭電梯。

　　她還記得當她走進百貨公司時的震撼，彷彿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般，完全被華麗明亮的裝潢給震懾住，只能傻愣愣地張大嘴，緊抓著媽媽的手，生怕走丟。

　　但快樂又驚奇的旅程在她與媽媽、弟弟搭上電梯後便宣告終止，他們被困在黑暗無光的電梯裡頭，整整四個小時！

　　所有的乘客都又叫又吼，驚恐萬分地拍著電梯門，彷彿世界末日來臨般，嘶吼著喊救命。

　　從那一刻起，對她來說，電梯變成了黑暗怪獸的代名詞，也是她視為畏途的拒絕往來戶。

　　「你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會被記憶束縛的人。」雖然相處才沒幾天，她的冷靜和強勢作風已讓他印象深刻。

　　他懷疑就算有刀山擋住她的去路，她也一定眼睛眨都不眨地就踩過去。

　　「我沒有被束縛，只是避免再被困在電梯裡。」她死都不會承認自己確實害怕搭電梯，這是懦夫的想法，而她絕不是懦夫。

　　打從國中開始，她就為自己的將來努力、奮鬥，她絕不是懦夫。

　　「承認自己有弱點並不可恥。」他的語氣輕柔但堅定。

　　「我沒有——」若想要出人頭地，就不能被人抓住弱點，只可惜她的辯駁被打斷了。

　　「你沒必要刻意將自己裝扮成無敵女超人，因為，我們都不是聖人。」

　　說完後，他的長腿一次跨過三個階梯，輕鬆超越她，留下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在她心中的形象，經過剛才的股東會議之後，已有了一些些提升，雖然還不到英名的地步，起碼不再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了。

　　尤其是他剛才談到服裝設計時，眼睛散發的光彩，簡直讓她刮目相看。

　　雖然不認同他為了自己的理想而搞壞自己名聲的行為，但她卻不得不佩服他為了追求自己的夢想，不惜放棄現有一切的勇氣。

　　這需要多大的決心啊！他在她心中的評價，又增加了幾分……

第四章

　　「你這件洋裝好好看喔，在哪裡買的？我也想要！」早上的茶水間是同事們交流的場所，有如小型菜市場。

　　「這是總經理特地為我做的，全世界就這麼一件！」被讚美的女同事得意地轉圈圈，展示身上的粉色洋裝。

　　生過兩個小孩的淑華個頭不高，圓圓潤潤的很有肉，平時喜歡穿寬鬆的衣服，卻讓她遠遠的看起來很像一顆球。

　　這件洋裝合身卻不貼身，裙擺採用不規則剪裁，可以拉長她的身材線條，讓她看起來更加修長，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

　　「欸～～」幾個同事不信地驚呼，紛紛湊近研究。「真的假的？看起來像是專櫃的衣服耶！」

　　「為什麼我沒有？偏心！」年輕貌美的Teressa是秦司王皇的頭號崇拜者，經常主動示好，雖然都被婉拒，依然不減對他的欣賞。

　　「我也要請他幫我做一件！」

　　「我也要～～」

　　沒架子的秦司王皇廣受員工喜愛，尤其他長相俊俏又多金，個性幽默又親切有禮，是很多女同事心中的金龜婿人選，但他刻意跟單身女同事保持距離，婉拒所有示好，也不給她們機會獻慇勤。

　　他更明白地傳達了「不吃窩邊草」的訊息，斬斷女同事的所有粉色遐思，避免惹上桃色糾紛，同時也避免引起辦公區域的爭戰。

　　「欸，你們小聲一點啦！那是因為我娘家是賣布料的布商，我幫他找到幾款他要的布料，這是他的謝禮。」

　　「他幹麼要認識布商？我們公司有計劃要開服裝公司嗎？」

　　「我也不知道……啊，矜矜，你來得正好，我們公司有打算進軍服裝業嗎？」拉住正好走進來倒水的岳矜打聽。

　　岳矜雖然沉默寡言，但不道人是非，更不會仗著上頭信任就拿雞毛當令箭，很得同事尊敬。

　　「我沒聽說。」身處領導核心，接觸的都是公司最機密的資料，謹言慎行是岳矜的處世原則，絕不洩漏任何資訊。

　　「矜矜，你看這件衣服，很漂亮對不對？」

　　「你相信嗎？這是總經理親手做的？！」

　　「總經理有幫你做過衣服嗎？」

　　「沒有。」岳矜驚訝地打量同事身上的洋裝，沒想到秦司王皇的設計才能和手藝這麼好。

　　老實說，先前他提及自己的興趣在服裝設計時，她一直認為他應該只是徒有「興趣」，不一定具備才能。

　　直到看到這件洋裝，她才確定他是一個有才華的人。

　　「他也沒幫你做啊，這樣我怎麼好意思請總經理幫我做……」

　　「做什麼？」正好走進來倒咖啡的秦司王皇聽到自己被提起，好奇地問。

　　「做衣服啊！」大夥兒七嘴八舌地指著洋裝說。

　　「淑華，你穿起來很好看呢！」他滿臉欣喜地看著自己的作品，這是第一次有真人穿他的作品亮相，他非常有成就感。

　　「總經理，這件洋裝好漂亮，我也想要一件。」

　　「對呀，你不可以偏心喔！」

　　「見者有份。」

　　「我也要……」

　　由於秦司王皇的作風親民，所有員工跟他相處都很輕鬆，所以說起話來也有些沒大沒小，但這並不表示他們不尊重他，只不過大夥兒跟他的相處模式，就像是一般同事，完全沒有距離。

　　「你們真的喜歡我的設計？真的覺得好看？」自己的作品深受喜愛和肯定，他非常開心。

　　「對呀，真的很好看，我們都很喜歡！」幾乎所有在場的同事都用力點頭，除了岳矜。

　　「你覺得如何？好看嗎？」他期待又怕受傷害地看著岳矜，等著聽她的看法。

　　他一向很有自信，也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只要事關自己最在意的服裝設計，就會患得患失，非常在意別人的看法，尤其是岳矜的意見。

　　她不是一個會逢迎拍馬的人，只說實話。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全心信任她。

　　這一陣子的相處，他益發瞭解她的為人，她工作認真，處事公正，自我要求很高，非常有責任感，是個可以全心信賴的人。

　　「好看。」岳矜實話實說。「這件洋裝讓淑華看起來很修長，尤其是動起來的時候，顯得更加輕盈。」非常有技巧地掩飾了淑華身材上的缺點。

　　「說得好，這正是我設計這件洋裝的重點。」遇到知音，秦司王皇笑得很樂，再次提議道：「我也有替你設計幾件衣服，你穿起來一定會很好看。」

　　穿著V領銀紫色線衫的秦司王皇非常在意穿著，品味更是一等一，同樣的搭配不會在他身上看到第二次。

　　由於他每天都是不同的打扮，很多人都以為他一定是買了一大堆衣物，才能每天不一樣。

　　錯了！

　　他只是懂得將衣服發揮出最大的功效，搭配不同風格的外套或是領帶，就能創造出不一樣的效果，所以就算是同一件衣服，他都可以穿出截然不同的感覺。

　　興趣使然，他非常在意自己的穿著，也很留意別人的打扮，所以才會受不了她的「一成不變」。

　　每天看到她「沉重」的清一色黑色套裝，實在嚴重傷害他的眼，真的很痛苦。

　　「不用了，我穿這樣沒什麼不好。」再次拒絕他的雞婆。

　　「欸～～矜矜，你為什麼不要？這是總經理的好意耶！」

　　「你穿來穿去，就是這兩套黑色布袋裝，不好看啦！」

　　「就是說咩……」

　　「我是來上班，不是參加服裝展示的，沒必要為了好看花費心思。」話一說完，她立即轉身離開茶水間，留下一屋子尷尬的同事。

　　「她說話幹麼這麼衝啊！」Teressa首先開炮。竟然拒絕她頭號偶像的好意，簡直不可饒恕！

　　「矜矜說話就是這樣咩！」其他人紛紛替岳矜說話。

　　「對呀，她沒什麼惡意啦！」

　　「我覺得她越來越囂張了，自以為是總裁的人馬，居然連總經理都不放在眼裡。」Teressa氣憤難平，意有所指地批判，希望能激發秦司王皇的厭惡，一舉擠下岳矜，取代她的職位。

　　「別這麼說，矜矜不是這種人。」秦司王皇的語氣略沉，不怒而威，難得展現威嚴的一面。「她是一個認真工作的好員工，也是表裡如一的人，我不希望再聽到類似的不實話語亂傳，聽清楚了嗎？」

　　他平時很好相處，但當他板起臉時，便會有種無形的魄力，讓人心生畏懼。

　　「是。」第一次看到他厲言相向，Teressa完全被嚇到，唯唯諾諾地應答，不敢再多說廢話。

　　「好，上班時間到了，大家都回去工作吧，祝你們有美好的一天。」秦司王皇隨即換上平時親切溫和的笑臉，倒了一杯咖啡，離開現場。

　　「……」所有在場的人親眼見識到秦司王皇嚴肅的一面後，對他的態度自然而然多了幾分敬畏，不敢再繼續嚼舌鬼混，紛紛乖乖回座位上工。

　　就算秦司王皇再怎麼隨和親切，但他畢竟是小老闆，是未來的接班人哪！

　　所以，該有的分際還是得守，否則哪天沒工作，還不知道是怎麼丟的咧！

　　＊＊＊

　　「……這是跟KSH合作的合約，若是沒問題，就在這裡簽名蓋章。」岳矜手上拿著一疊文件，一份份放到秦司王皇面前。

　　「你的工作能力實在沒話說，但是服裝品味就……唉，一言難盡。」每天只要看到她的裝扮，他都會提上一提，實在是忍不住啊！「我真的有替你設計幾件衣服，不是隨便說說的。明天我拿設計稿給你看，你挑幾件喜歡的，只要你穿我做的衣服，保證讓你整個人煥然一新。」

　　她是他看過打扮最糟糕，同時也是最固執的女人，若能將她成功改造，絕對是最好的挑戰。

　　「如果沒有問題，請你簽名蓋章。」岳矜聽若未聞，不對他的言論作出任何評論，當作沒聽到他的批評。

　　她愛穿什麼是她的事，他管那麼多幹什麼？

　　自從他來了以後，越來越多同事——已經從這層樓，蔓延到整棟大樓——將他的建議奉為聖旨，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活像走伸展台的模特兒。

　　她必須承認，他們的外表起了大變化後，全都更有活力，人也變好看了。

　　尤其是今天早上，看到他成功改造淑華，她確實看出他的設計才華，但她是來這裡工作，不是學打扮的，所以沒必要多花時間在這上頭。

　　更何況，她也沒有閒錢置裝。

　　不過這幾年的省吃儉用，總算等回了楊世誠。

　　雖然好幾年沒見他了，但一個星期總會通上幾次MSN，看到他日益發福的圓臉，他在美國的日子應該過得很不錯才是。

　　昨晚跟他通MSN時，他說他的博士論文已完成交出，最快再半個月就可以回台，他還說有一件重要的事，等他回來後要告訴她。

　　應該是他們倆的婚事吧！

　　想到過不久就可以見到楊世誠，她的表情瞬間柔軟，嘴角微微上勾，臉上多了一層閃耀的光輝。

　　「你好……」秦司王皇看呆了，心跳漏了一拍，原本脫口而出要說「你好美」，幸好在最後一秒警覺地改口。「你在笑什麼？」

　　僅僅一個笑容，就徹底改變她的相貌，讓她臉上多了一層耀眼的光芒，看起來……好美，比任何他所接觸過的名模、紅星都還要動人。

　　活到這麼大的年紀，他的心第一次有被抓住的感覺，只可惜她是公司員工，不是他能「下手」的對象，他必須管好自己的心。

　　「……沒什麼。」她立即恢復原先的冷靜。「能不能麻煩你快點簽核？你還有很多工作等著做。」

　　「是……」他一手慵懶地支著下顎，一手接過透明文件夾，看都不看就在文件上簽名蓋章。

　　他覺得自己像是橡皮圖章，唯一的工作就是簽名蓋章。反正有她把關，他完全不需要費心思。

　　「你不看內容嗎？」對於他輕忽的態度，她不滿地拉下臉。

　　原以為經過「大戰股東」後，他會改變工作態度，只可惜……牛牽到北京，還是牛！

　　「只要是你看過的文件，我都放心畫押。」他的語氣雖輕，卻非常慎重。「我相信你。」

　　他為人海派又爽朗，人緣很好，交友滿天下，但能得到他全心信任的人卻不多，五根手指都算不完。

　　而她，正是其中一個。

　　共事的這一個多月，她認真謹慎的工作態度不僅老爸誇讚不已，就連他都豎起大拇指，只可惜他並沒有受到感化，還是一條大懶蟲。

　　「你不怕我出賣公司？」她深深看他一眼，好奇地問。

　　「你不是賣主求榮的人。」他毫不退縮地跟她對看，語氣認真地說：「我對你的為人深具信心。」

　　「……」一時之間，她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詫異地瞪著他看。

　　沒想到他對自己的評價這麼高。

　　共事的這一個月，她一直沒給他好臉色看過，他卻從沒惡言相向，展現高EQ，紳士風度十足。

　　相處的這段時間以來，她不可能沒看出他故意「裝笨」，極盡所能地展現「昏庸無能」的一面。

　　縱然如此，他並沒有拿公司的前途開玩笑，他嘲弄的對象向來只有他自己，比如說：故意在公開場合問一些白癡問題、四處跟女同事打屁聊天，平常生龍活虎，一開會就「閉目養神」……總之就是努力扮演「阿斗」的角色，氣得總裁哇哇大叫。

　　該怎麼形容他呢？

　　嗯……一個非常與眾不同的怪咖。

　　他沒有富家子的驕縱和趾高氣昂，相反地，他雖然玩世不恭，但對待員工卻親切有禮，沒有絲毫架子，很得員工的喜愛。

　　真要說起來，她的態度還比較惡劣呢！

　　不可否認，自己對他的觀感正在慢慢修正中，只是離「尊敬」還有一大段距離。

　　「你幹麼不說話？我說錯了嗎？」難得見她發呆，他不禁納悶。

　　「這份是各部門主管的年度評核。」她回過神，遞上另一份文件，不讓自己成為話題中心，但語氣已溫和幾分。

　　「矜矜，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一板一眼？生活已經很苦，輕鬆一下嘛！」嘴巴說著話，手也沒停下，在指定的地方簽名。

　　「我——」岳矜的話被外面吵雜的聲音打斷，她納悶地舉步往外走，想看外頭發生什麼事。

　　「喂，你不能進去！等等啦……」

　　伴隨著吵雜聲，「砰」的一聲，辦公室的門被大力推開，一股濃郁的香風隨之撲進，一個高挑性感的美女闖了進來，還差點撞倒岳矜。

　　「矜矜，我們攔不住她。」幾名攔人失敗的女同事，表情氣憤又無奈，將希望寄托在「鐵面無私」的岳矜身上。

　　「小姐，這裡是私人辦公室，你走錯地方了。」身高一百六十公分的岳矜，毫不畏懼地擋住高她十幾公分的擅闖者的去路，兩人的身材差異有如金龜車對上蒸汽火車頭。

　　「我才沒走錯呢！我要找你們總經理。」江璐娜冷哼一聲，低著頭不屑地睨了岳矜一眼，隨即轉開，完全沒將她放在眼底。「讓開！」

　　「現在是上班時間，非相關人員禁止進入辦公區。」岳矜挺起嬌小的個頭跟她對看，毫不畏縮。「警衛怎麼會放你進來？」

　　「因為他們都知道我跟你們總經理的關係不同啊，誰敢攔我？」江璐娜跩跩地看著矮她半個頭的老土女人。「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先前秦司王皇買項煉送她的事，上遍各大媒體，鬧得滿城風雨，大大提升了她的知名度不說，現在整個台灣有誰不知道她是他的新歡啊？

　　「請你出去，否則我就請警衛來趕人了。」管她跟秦司王皇是什麼關係，只要是干擾上班的人，全都禁止進入。

　　「你敢！你——」江璐娜氣急敗壞地大吼，當她正想開罵時，剛好看到秦司王皇走近的身影，於是立即放軟語調，大發嬌嗔。「瑝～～你看她啦，擋住人家的去路，不讓人家進去找你，還要趕我走……」

　　一個月前拿到他送的鑽石項煉時，她還以為自己已經穩穩抓住他了，還在想要如何以退為進地繼續釣著他，好嫁入豪門，誰知道他竟然沒再主動聯絡了！

　　這怎麼行？他可是她的金龜婿呀！

　　於是，她找上門來，非要緊緊抓住他不可！

　　「……娜娜？」秦司王皇驚訝地瞪著她。「你來這裡做什麼？」

　　就算他再怎麼想敗壞名聲，也不敢把女人帶來公司招搖，先別說岳矜小牢頭這一關不好過，老爸若是知道，不把他的頭拽下來當球踢才怪。

　　「人家想你呀……」江璐娜得意地擠開岳矜，踩著模特兒走台步的步伐，搖曳生姿地走向他，主動依偎在他懷裡，又濃又密的假睫毛眨呀眨的，豐潤的嘴唇微微嘟起，嬌嗲著聲道：「你這麼久沒來找人家，是不是忘了我？」

　　在模特兒界混了這麼多年，江璐娜最會掌握風光進場的時機，也很清楚該如何拉高自己的氣勢和身價，所以故意在眾人面前高調地投入秦司王皇的懷抱，明白彰顯自己跟他的關係匪淺。

　　「我這一個月每天被盯著做事，忙得暈頭轉向，早出晚歸，哪兒都去不了。」他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

　　他怎麼會看不出她在玩什麼把戲？但只要別鬧得太離譜，他都樂於配合，敗壞自己的形象。

　　「你是小老闆耶！誰敢盯著你做事？」江璐娜轉過頭，狠狠地瞪著岳矜，意有所指地說：「除非是不想要在這個公司工作吧？」

　　岳矜甩都不甩她，指著桌上成疊的紙堆，直接對著秦司王皇說道：「總經理，你今天還想要繼續加班嗎？」言下之意就是說：如果你想加班，就繼續浪費時間跟這個女人鬼混吧！

　　「我——」

　　秦司王皇才剛開口，江璐娜立即趾高氣昂地指責起岳矜。

　　「你以為你是誰呀？竟敢對老闆這麼無禮，這種員工，早該被fire掉！」

　　「我才想問，你以為自己是誰？不但亂闖辦公區域，還耀武揚威地大聲喧嘩，擾亂我們的上班秩序。」岳矜毫不畏懼，冷冷地跟她對嗆。「像你這種訪客，早該被警衛攆出去。」

　　這女人仗著跟秦司王皇的「交情匪淺」便仗勢欺人，就連她都看不過去，忍不住出聲教訓。

　　「你！瑝，你看她啦……」雖然氣急敗壞，但她很清楚自己沒有立場反駁，所以聰明地討救兵，唯恐天下不亂地亂扣帽子。「我是你的女朋友欸，她還對我這麼不禮貌，分明是沒把你這個老闆擺在眼裡嘛！」

　　岳矜外表冷靜地直視秦司王皇，心裡頭卻有些七上八下。她還無法抓住這位上司的習性，無法完全掌握他的心思，所以不知道他會有何反應。

　　他是會裝笨，也會故意做出惹惱總裁的蠢事，但為人處事算公正，只希望他不會讓自己失望。

　　「岳小姐，來者是客，再怎麼樣，我們都該以禮相待，不該失禮。」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將岳矜當成自己人了，正因當她是自己人，所以才會先說她，以免人家說他護短。

　　「……」秦司王皇略帶責備的語氣，聽得岳矜心情一沉，比想像中難受。

　　她一直認為他是故意裝笨，但起碼為人公正，更何況他剛才還說信任她，結果……結果他竟然在眾人面前指責她失禮，讓她難堪到有種遭背叛的感覺。

　　「就是說咩，連最基本的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這種員工不要也罷！」江璐娜心花怒放，氣焰更加囂張了。

　　「喂！」幾名在場的員工氣呼呼地瞪著江璐娜，甚至有員工不滿地望著秦司王皇。「總經理……」

　　「娜娜，這裡是我上班的地方，我不喜歡見到『不請自來』的訪客，以後不要再犯。」秦司王皇推開江璐娜，走回座位，神色冷淡地說：「你回去吧，有空我會再跟你聯絡。」

　　努力敗壞形象是他致力達成的目標，若在其他場合，他絕對會完全配合她的演出，但江璐娜不該來公司鬧事，更不該對岳矜無禮，這已嚴重觸犯他的忌諱。

　　江璐娜只是助他敗壞名聲的棋子，他已經付過不少「酬勞」給她，並且沒給過她任何承諾，兩人只能算是「主雇」關係，他並不欠她什麼。

　　岳矜就不同了，共事這個月以來，她的工作態度認真，言詞犀利中肯，處事真誠無偽，不以自己的貧苦為恥，努力活出自己。

　　就算她對他的評價不高，但在工作上，她卻從來沒有馬虎過，明知他故意「裝笨」，仍盡全力輔佐他，不曾惡言相向，頂多只是賞他幾個白眼。

　　他一直很敬佩她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有著時下年輕人少見的堅持和認真，也許就是對她工作上的賞識，慢慢延伸到對她個人的欣賞。

　　他喜歡她不畏艱難、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好像沒有什麼事難得了她，什麼障礙都無法阻擋她前進。

　　她擁有他所需要的魄力和毅力。

　　他欣賞她，也敬佩她，從沒將她當一般員工看待，更將她列入保護名單，絕不容許任何人輕侮她。

　　而且……稍早看到她露出不經意的笑容時，彷彿有一道光芒瞬間照亮她樸實無華的裝扮，純粹的美感像是一張網，猛地攫住他的心，她美麗的倩影就這麼印在他心底了。

　　他的心，第一次留駐一個女人的身影。

　　若不是他一直秉持「不跟公司員工談戀愛」，強自壓抑自己悸動的心，可能追求的話就脫口而出了。

　　看來，他若想追求她，只有等被攆出家門後再說了。

　　「呃……」劇情的發展急轉直下，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連原本還氣焰囂張的江璐娜都愣在當場。

　　他竟然趕她走？有沒有搞錯！

　　他剛剛才指責她無禮，現在又念了江璐娜一頓，甚至還趕她離開，他到底是站在哪邊的，她都聽糊塗了。

　　「你聽到沒有？我們總經理『請』你離開。」幾名同事掩不住臉上的喜悅，眉開眼笑地指著門，做出送客的手勢。

　　「你們——」江璐娜忍住胸口的怒氣，強擠出笑臉，聰明地找了一個台階下。「欸，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一個約會，不耽誤你上班了，有空記得跟我聯絡喔，掰掰！」

　　說完後，一陣香風隨著優雅的台步刮出辦公室，看熱鬧的員工也隨即離開，短短不到三分鐘，辦公室又恢復原來的安靜。

　　岳矜帶著新奇又不解的納悶眼神來回探索他的臉，想要讀出隱藏其中的訊息，找出答案，但是……找不到。

　　她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完全不瞭解他。

　　原以為他是蠢材，沒想到他是裝笨。

　　原以為他空口說白話，沒想到他的確會做衣服。

　　原以為他被美色迷昏頭，沒想到他頭腦再清楚不過。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你在看什麼？」他停下簽名的筆，好奇地抬頭看她。

　　「我在看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她老實回答。

　　「喔？」他興味十足地問：「我是什麼樣的人呢？」

　　「我一直以為你是腦袋空空的花花公子。」

　　「我是啊！」他笑得好樂。這是他努力製造的形象。

　　「你不是。」她堅定地搖頭。「你是個千面人，無法定位。」

　　「我像千面人？哈哈……」他彷彿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般。「第一次有人說我像千面人，我還以為自己很單純呢！」

　　「你是總裁的兒子。」她突然迸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干的話。

　　「什麼意思？」他一臉茫然。

　　「狐狸的兒子，絕不可能是一條笨狗。」秦東和是商場有名的老狐狸，他兒子能差到哪兒去？

　　「哈哈哈……」他笑到無力地趴在桌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仍然忍不住笑。「我老爸如果聽到你這麼說，一定會氣得抓光引以為豪的頭髮，哈哈……」

　　「總裁其實很以你為榮。」

　　「你錯了。」他表情哀傷沉重，不復見平時的戲謔。

　　「是真的！」她急忙用力點頭。「他經常在我面前說你很聰明，也很有能力，他很以有你這個兒子為傲！」

　　「他以『過去的我』為傲，不是『現在的我』。」他幽幽地搖頭。「他根本無法接受我這個『誤入歧途』、不肯按他安排的路走的兒子。」

　　「他這也是為你好，希望你走的是最輕鬆好走的路。」天下的父母不都是一個樣？若有能力，一定安排最好的路給兒女，不希望子女跌得滿身傷。

　　「我知道，但我不是傀儡，我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會跌跌撞撞，他還是想要闖一闖。「我想靠自己的雙手，闖出屬於自己的成就。」

　　「我只希望在你得到總裁諒解之前，能夠做好該做的工作。」她其實還滿佩服他的決心，只可惜總裁那關不好過。

　　共事的這一個多月，她雖理解他「裝笨」的原因，卻無法諒解他三不五時的故意「凸槌」，所以對他的態度並不算友善，甚至可以用無禮來形容，但他對她一直都是和顏悅色，十足的紳士風度。

　　正因為他的以德報怨，更讓她羞愧得無言以對。

　　認真說起來，他的「凸槌」都選在無傷大雅的小事上，純粹只是想要惹惱他父親，絕不會影響公司運作和利益，是個知輕重、識大體的人。

　　因此她深深反省自己的不是，告誡自己必須公平對待他，這是他應得的。

　　「知道了。」他乖乖地繼續埋頭苦幹。

　　坐回他辦公桌邊她的專屬座位——擔心她累著，他特別搬來一張椅子——她的眼睛不自覺地打量著專注審核文件的他。

　　共事的這一個多月來，姑且不評論他在工作上頭的表現如何，單就個人來說，她必須承認他是一個好上司。

　　處事公正，不擺架子，個性幽默而且溫和有禮，很得人心。只可惜為了擺脫接班人的角色，喜歡故意耍笨，否則他絕對可以輕易做好這份工作。

　　現在，她不會再輕易批判他「消極反抗」的行為，雖然她並不認同，但這是他爭取「自由」的方式，他有權為自己的夢想奮戰。

　　她向來欣賞願為自己夢想奮戰的人，就像她的男友楊世誠，也是一個努力為自己過活的人，跟他很像……

　　欸？她沒事幹麼拿秦司王皇跟楊世誠相比？

　　他們兩個不像，一點都不像！

　　秦司王皇是個出身良好、有教養的富家公子，他不只相貌出眾、舉止優雅，而且更是一個標準紳士，從不口出惡言，為人體貼有禮。

　　楊世誠則是跟她一樣貧苦出身、長相普通、個頭矮胖、為人自我、不知體貼為何物的人，盡一切努力就是為了出人頭地，這點跟她相同。

　　等等……她突然回過神。她這是在幹麼？！

　　為什麼從她剛才的比較看來，秦司王皇在她心中的評價可以說是完全勝出？

　　楊世誠除了「努力」之外，好像一無是處？

　　這是怎麼回事？

　　應該是太久沒見到楊世誠，她對他的印象越來越平淡吧？而這一個月跟秦司王皇的朝夕相處，已經徹底改變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好感大增。

　　這麼說起來，其實她並不討厭秦司王皇，甚至有些喜歡他的為人耶！

　　天啊啊啊啊啊……

　　好驚人的發現！

　　她被自己的發現嚇傻，久久回不了神……

第五章

　　「你今天竟然沒穿布袋裝？！」秦司王皇驚奇地瞪著穿著白襯衫和淺藍窄裙的岳矜，接著連忙轉頭望了一眼窗外。「莫非今天下紅雨了……」

　　「天如果下紅雨，那是因為你最近不到九點半就進公司。」岳矜白皙的臉頰抹上一層淡淡的紅暈，更增添幾分嫵媚，有些窘地反駁。

　　今天她要跟楊世誠碰面，這是分隔三年多後的首次會面。這幾年雖然有透過視訊保持聯繫，但還是比不上面對面接觸，所以她穿上最好的衣服，期待下班的來臨。

　　距離上次通視訊已經過了半個多月，知道他忙著打包行李回國，所以她不想打擾他，至於他上次提到的「重要的事」，她也不急著問。

　　反正兩人心裡早有默契，結婚是早晚的事。

　　只不過，她最近的心情有些起伏，尤其在前幾天「突然」發現自己並不討厭秦司王皇，甚至有些喜歡他這個人時，受驚嚇的心到現在還不能回復。

　　現在只要他專注看她，她就會不自覺地臉紅，渾身不自在。

　　還好楊世誠回來了，看到他後，她應該會慢慢回復正常，不會再對秦司王皇胡思亂想了吧？

　　「你今天有約會？」雖然只有一點點不同，秦司王皇卻敏感地察覺她身上的變化，多了一絲嬌羞，非常迷人。

　　「你……」她詫異地瞪著他看。這個人會算命嗎？竟然連這都算得出來！

　　「我說對了？！」他看起來比她還驚訝，沒想到自己的胡亂猜，竟然蒙對了。

　　共事快兩個月，受他牽累的關係，她每天早出晚歸，有時甚至還得在週末假日來公司加班，沒見她趕著約會過，更沒聽她提起過，他一直以為她沒有男朋友呢，沒想到她已經有伴了。

　　不是她不好，相反地，她是個很特殊、很不一樣的女人，雖然外表樸實無華，但內在卻有種強韌的美麗，必須是很有眼光的人，才懂得欣賞她。

　　就連他自己也是在相處過後，才慢慢發現她的美好，本想等他自由後再來追求她，誰知……已經太遲了。

　　現在，所有的想望都是空談。

　　「我今天必須準時下班，麻煩總經理配合。」她等於間接承認他的猜測正確。

　　「……我盡量。」他的心情頓時有些悶，只得強打起精神。「既然要約會，需不需要我替你裝扮一下？保證讓你改頭換面。」

　　「我有這麼見不得人嗎？」還改頭換面咧！

　　「我的意思是說，經過我的改造後，絕對會讓你整個人煥然一新，你男朋友看了鐵定驚艷。」有男朋友的人，很少會像她這麼不重視穿著打扮，更少有男人選擇對像會不受外表蒙蔽。

　　他倒是很想見見那個男人。

　　「唔……」能讓多年不見的楊世誠驚艷，她對這個提議有些心動，但又擔心打扮後會太花枝招展，不像自己，因此一時無法作出決定。

　　「別猶豫了啦，放心交給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一直很想替她做造型，卻都被她拒絕，今天是一個絕佳機會，算是他對她這段時間的工作付出的一個小小回饋吧。

　　「需要換衣服嗎？」她沒有太多閒錢花在服裝上。

　　「我已經替你做好三套衣服了，一直放在我車上。」那可是他反覆修改後的佳作，已經做好一段時間，但苦無機會拿出來送她。「你放心，那些衣服一點都不花俏，很適合你穿。」

　　那些衣服是特別為她做的，就算她已有其他交往的對象，他還是會送她，就當是感謝她這些日子的盡心盡力。

　　她驚愕地看著他，過了幾秒才愣愣地道謝。「……謝謝。」

　　他不只一次提議要幫她做衣服，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絕，沒想到他竟然還是替她做好了衣服。

　　「應該是我謝謝你願意當我的白老鼠才對。」他強顏歡笑地擺擺手。「我現在就去拿衣服。」

　　看著他的背影，她除了驚喜之外，更發覺自己對他的好感急速上升，他在她心頭的比重竟明顯超過楊世誠……

　　不行不行不行！她猛搖頭。

　　秦司王皇跟她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是人中之龍，交往的女人都是明星和名嬡，才不會看上她這隻小老鼠呢！

　　醒醒吧！

　　她只適合楊世誠，因為他們是同一類型的人，他們才是天生一對。

　　不要再妄想遙不可及的對象了！

　　＊＊＊

　　「這……這真的是我嗎？」

　　岳矜傻傻地看著鏡中陌生又熟悉的自己，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明亮時髦，幾乎可以稱得上好看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立體合身的淺粉色上衣，搭配同色A字裙，簡單大方的剪裁完美地修飾她嬌小的身材，整個人拉長了好幾公分，顯得玲瓏有致。

　　原本牢牢綁在腦後的長髮在他的強烈建議下解開，直順黑亮的長髮披散在背後，別有一番風情。

　　沒想到單單只是換上一套衣服，解下髮髻，她就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就連她自己都看傻眼。

　　「當然是你啊，我是服裝設計師，不是魔術師。」雖然身為改造者，秦司王皇在看到改造結果後，自己也是屏住呼吸好幾秒才吐出一口氣，到現在心還不受控制地亂跳，無法回復正常。「這是特殊材質，不容易起縐，很適合上班穿。」

　　他將衣服拿上來後，就一直催她去換，但她公私分明，不想影響其他人上班，堅持等到下班、其他同事都離開後才換上。

　　原本只是想換掉她老氣的裝扮，讓她回歸該有的年輕打扮，誰知道她換上新裝、解下髮髻後，竟會如此亮眼，雖然她臉上堅持要戴著粗厚的鏡框，仍無法遮掩她亮麗的光芒。

　　她是一塊上好的美玉，稍加雕琢就會現出耀眼的光芒，比他接觸過的女明星和「麻豆」們都還要出色。

　　他羨慕又嫉妒那個即將和她約會的幸運傢伙，希望那個人會好好珍惜岳矜，因為她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女人。

　　「謝謝……」這是她第一次穿上這麼好的布料，她愛不釋手地摸著滑順的衣服。「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你可以下班了，趕快去約會吧。」忍下嫉妒的不舒服心情，他誠心祝福她。「祝你今晚的約會愉快。」

　　「我還不能走，工作還沒做完。」今天送簽的文件特別多，就算他今天完全沒偷懶，拚命審閱，連午餐都是草草解決，還是剩下了約四分之一的公文沒簽完。

　　「我會留下來全部做完才離開的，你放心去約會吧。」這是他首次主動對工作做出承諾，不像以往懶懶散散，能閃就閃。

　　「可是……」他的話能相信嗎？

　　「別可是了，趕快去赴約吧，要不然要遲到了。」他乾脆站起身，將她推出去，舉手發誓。「我保證一定會做完才回家。」

　　「好吧，那我先去買份晚餐給你……」

　　「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會找吃的。」順手將門關上，連帶關上自己胡思亂想的失落心思。

　　不管她再怎麼好，她都是公司的員工，他不能壞了自己「不跟員工交往」的原則，更何況……她已經有了交往的對象。

　　＊＊＊

　　岳矜離開公司，趕往跟楊世誠約會的地方，但心底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獨自挑燈夜戰的秦司王皇。

　　她不是不信任他的承諾，雖然他平時裝瘋賣傻，但一諾千金，只要答應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她擔心的是他空腹趕工。

　　等會兒先跟楊世誠說一聲，買個晚餐回去給秦司王皇吃好了，以免他將來跟她一樣得了胃病。

　　來到約會的地點，楊世誠還沒到，她找了一個桌位坐下，先點了一份番茄義大利面要外帶給秦司王皇，那是他百吃不厭的東西。

　　等到外帶的義大利面都打包好了，也早已過了兩人約會的時間，岳矜才開始擔憂起還沒現身的楊世誠。

　　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記憶中的楊世誠是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很少遲到，麻煩的是他才剛回國，應該還沒申辦手機號碼，所以無法跟他取得聯絡。

　　她焦急地起身，想要出去看看，卻差點迎面撞上走進來的人。

　　「對不起……」她不好意思地低頭道歉後，越過那人，想要往外走。

　　「你是……岳矜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飛快地抬起頭，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你來了，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

　　「我、我沒趕上車啦……」楊世誠不自然地乾笑，其實他差點忘了約會的時間，若不是必須跟她把話說清楚，他根本不想來赴約。「你變得好漂亮，我差點認不出來。」沒想到印象中土裡土氣的女孩，竟然完全變了個樣，讓人驚艷。

　　「謝謝……」她羞赧地紅了臉，拉著他回到先前的桌位坐下。「不要站著說話，趕快過來坐吧。」

　　「上個月跟你視訊時，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怎麼才短短半個月，你就有這麼大的差異？」楊世誠還是緊緊盯著讓人驚艷的岳矜。「啊～～我知道了，你是為了我才特別裝扮的，對不對？」

　　「嗯。」她不好意思地點頭承認。

　　「你這樣就對了！」楊世誠頻頻點頭。「我一直很想跟你說，你的裝扮老土又難看，跟不上流行，現在這樣好看多了。」

　　岳矜臉上的笑容僵住，彷彿第一次認識他一般地打量著他，這才發現他跟記憶中的「楊世誠」有一大段差距。

　　楊世誠跟她一樣出身清寒，也是拿助學貸款和獎學金就學的，穿著打扮更是跟她如出一轍，都是儉樸一族，沒有閒錢置裝的老土學生。

　　但眼前的楊世誠裝扮時髦，衣服看起來新穎高級，髮型也非常有型有款，應該是最近才修剪的，可是……他哪來的錢買衣服和做造型？

　　「去去去……趕快上菜，我肚子快餓死了！」逕自喊來服務生，點完自己要的餐點後，也沒問岳矜要不要，楊世誠就趕著要服務生離開。

　　岳矜蹙著眉頭，但沒開口說話。印象中的楊世誠從來就不是一個重視禮貌和體貼的人，他非常自我，向來只考慮自己的需求，不懂得照顧別人，跟百分百紳士風度的秦司王皇完全不同。

　　每次跟秦司王皇出去用餐，他一定事先問她的意見，等點好她要的餐點後，才點他自己的，絕對不會只顧自己的肚子。

　　以前她會將楊世誠的態度視為正常，但跟秦司王皇相處快兩個月後，她被寵壞了，開始難以忍受楊世誠的無禮。

　　他的學識是增加了，但禮貌卻絲毫沒有長進，她以前怎麼能忍受這種人呢？

　　「我這次的博士論文非常得到教授的讚賞，他說我是他教過最聰明的學生。本來他要我留在學校幫忙，但我才看不上那一點研究費呢！我要到大企業上班，那才有錢途，只可惜現在美國的工作不好找，我只好暫時先回台灣來。」他滿臉得意地述說自己的成就。「對了，我回來後才知道『秦世集團』是家很大的公司，你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嗯，我的老闆對我很好，我在那裡學到很多。」她淡淡地回應。

　　「你上次不是說過你的上司是個沒用的花花公子，完全不管事嗎？這樣最好，你只要好好控制他，這家公司幾乎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聽到他批判秦司王皇，雖然他說的有些是自己曾說過的話，但如今聽來，卻非常刺耳。

　　「我說，你只要繼續讓那個笨蛋不管事，公司的大小事不就在你的掌控之中，到時候，你想要什麼，還怕拿不到手嗎？」他沒看出她的不悅，還自以為是地繼續打著如意算盤。「我看這樣好了，你乾脆安排我進去這家公司，只要我們兩人合作，很快就可以讓這家公司易主了，哈哈……」

　　「……你變了。」不只是外表改變，他連內心都變得複雜齷齪，不再是她以前認識的那個認真向上的窮小孩。

　　那時候的他，雖然個性自我，只會自掃門前雪，但認真為自己的將來奮鬥，努力過日子。

　　那時候的他，絕對不會說出這麼無恥的話。

　　「你不也變了？」他一臉不以為然地反駁。

　　「三年過去，我的外表當然也變了，但我的思想行為還是跟以前一樣。」她難過地望著眼前有些陌生的楊世誠。「可是你不只外表改變，就連你的心思想法也都完全翻轉了，不再是以前的你。」

　　她直到今天才發現他的眼睛很小、眉毛短而且稀疏、嘴唇很薄，這些全都是薄情、狡獪、意志不堅的特徵。

　　他在美國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整個人起碼胖了一大圈，讓他不到一七０的個頭看起來更加矮短。

　　也許是被秦司王皇養刁了眼，她覺得分隔多年的楊世誠讓她看了很不舒服，不單單是外表，而是整個人的氣質，看起來粗鄙無文。

　　明明多讀了好幾年書，還拿到博士學位，結果他的氣質卻像在商場打滾多年的老油條似的，言談舉止令人反感。

　　「你沒出過國，根本不知道一個人在國外的辛苦！」楊世誠臉色猙獰，惱羞成怒地大吼。「你知道當其他同學出門玩樂時，我卻必須去端盤子賺取生活費，還要擔心無法拿到獎學金的壓力有多大嗎？」

　　「你出國後，我還不是要兼家教、端盤子、當助理小妹賺錢？除了自己的生活費，還要負擔你的部分開銷，我難道就有時間玩樂嗎？」岳矜搖搖頭，滿臉失望地反駁。「再說，出國唸書是你自己的選擇，既然選了，就要有心理準備承受一切後果。」

　　她曾從秦東和口中得知秦司王皇為了自己的夢想，休學跑去紐約當知名設計師的打雜小弟，從最基礎做起的事。就連被逮回台灣，他還是想盡辦法要逼父親放棄，讓他追求自己的夢想。

　　反觀楊世誠，出國拿博士學位一直是他早就規劃好的路，順利出國留學，還有她的經濟資助，也許無法像其他有錢人般輕鬆過日子，起碼也讓他如願拿到學位歸國了，他還在不滿什麼？

　　跟秦司王皇比起來，楊世誠太教人失望！

　　難怪她的心會越來越向著秦司王皇，不是她見異思遷，而是兩人的水準實在相差太多。

　　跟「石頭」交往過後，不能怪她被「美玉」吸引哪！

　　「我知道了，你今天會找我吵架，就是在跟我計較你寄給我的錢，對不對？」楊世誠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不屑地說：「你放心，你寄來的那一丁點錢，只要我一找到工作，馬上就可以還你！」

　　他現在是博士了，還怕找不到有錢又有前途的工作嗎？

　　「你以為我在乎的是錢？」她失望地注視著楊世誠，試圖想找出以前那個讓自己心動的認真眼神，遺憾的是，她只看到被功利薰染過度的粗鄙臉孔。

　　那一丁點錢？呵～～

　　他可知道「那一丁點錢」是她省下所有能省的開銷，是她僅有的積蓄？

　　他可知道「那一丁點錢」是她省下捨不得的裝扮，是她做老土的代價？

　　他可知道「那一丁點錢」是她省吃儉用，是她胃病的來源？

　　她這幾年的吃苦等待，換來的是什麼？

　　不是感恩，也不是報答，只有鄙視和不屑。

　　這就是她等待多年的結果？

　　好諷刺！

　　「你若是不在乎錢，幹麼一直碎碎念？」這時他的餐點剛好送來，他問都沒問她一聲，自顧自地拿起筷子開動。

　　她輕輕歎出一口氣才開口。「你在美國的日子如果像你說的這麼苦，你怎麼有閒錢買新衣？你這身衣服不便宜吧？」

　　她再怎麼眼拙，也認得出來他衣服上的品牌標籤——一條鱷魚，連她都知道那是很貴的品牌，不是他以往穿的「佐丹奴」或是「HANGTEN」那種平價品牌。

　　「呃……」他愣了一下，眼神閃爍。「這是我去折扣店買的。」

　　其實他身上的衣服和在美國的花費，都是由另一個在美國認識的富家女提供的，他幫她寫作業和論文，她則付他一大筆酬勞，供他吃好住好。岳矜每個月寄來的那一丁點錢，只夠當他平常花用的零頭，根本不夠看。

　　「我這幾年，別說是名牌折扣店，就連平價服飾店都沒進去過。」他有閒錢可以去買名牌服飾，竟然還敢在她面前說在美國的日子難過？

　　到底是誰難過啊！

　　「騙誰啊？」他不以為然地發出冷哼。「你身上這套衣服哪來的？」那套衣服看起來就是價格不菲的好貨？！

　　「這是一個學服裝設計的……朋友，特別為我做的，完全免費。」她不想洩漏衣服是秦司王皇做的，擔心被楊世誠拿來作文章。「我連買折扣店服飾的閒錢都捨不得花，為的就是省下來匯給你當生活費，結果——」

　　「反正你說來說去就是捨不得你給我的錢啦！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只要我找到工作，一拿到薪水就會還你！以我現在的學歷，還怕找不到好工作嗎？」他惱羞成怒地打斷她的話。「你就是太愛計較，真是搬不上檯面！」

　　「我愛計較？」她完全傻眼！

　　她匯錢給他的時候，他怎麼不說她計較呢？

　　真是夠了！再跟他繼續扯下去，她絕對會失控。

　　「我還要回公司加班，先走了。」話不投機三句多，這次的會面，讓她失望透頂，還不如不相見。

　　不過，早知道他的為人也好。

　　看來，跟楊世誠分手是避免不了的結局了。

　　她拿起打包給秦司王皇的餐點，才要起身，就被楊世誠喊住。

　　「你會幫我付今天的晚餐吧？我剛回來，還沒換台幣……」

　　「今天這頓飯我請，算是替你接風。」不想讓場面太難看，岳矜忍住反駁的話，只想趕緊離開，免得吵開，兩人都很難看。

　　她一直知道他對錢很計較，也曾想過如果今天是她出國唸書，他是否會每個月寄錢給她當生活費？

　　答案應該很傷人，還是不要想太多，免得自己難受。

　　「呃……」他跟著站起來，吞吞吐吐地說：「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如果不是很重要，下次見面再說吧。」她猜想他要提婚事，但在經過剛才的談話之後，她不認為自己能接受他的求婚，她甚至還想要分手呢！

　　她根本無法忍受跟現在的他一起生活。

　　尤其在發現自己其實喜歡秦司王皇多一些後，她更無法忍受自私自利又無恥的楊世誠。

　　現在就連看到他，她都覺得他面目可憎。

　　若不是他才剛回國，不想給他太大的刺激，她真想現在就跟他提分手。

　　「這很重要，我不希望你繼續誤會下去。」分別多年後首次看到她，他幾乎認不出眼前時髦亮眼的美女就是那個土裡土氣的岳矜，原本想跟她繼續交往，但她的斤斤計較讓他受不了，決定還是一刀兩斷，免得她以後糾纏不清。

　　他可是前途看好的財經博士，未來等著他挑的女生多得是，他絕不能被一個沒有家世背景的窮女人綁住！

　　「誤會？誤會什麼？」

　　「誤會我們兩人在交往。」他急忙撇清兩人的關係。「我必須澄清的是，我們只是互相扶持鼓勵的朋友，你不要自作多情。」

　　「我自作多情？」她錯愕地重複他的話，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

　　「沒錯，雖然我們以前唸書的時候走得比較近，但我對你只有學長跟學妹的情誼，不是男女之情，你不要想歪了。」他進一步解釋，彷彿擔心岳矜會緊黏著他不放。

　　「如果我們只是學長跟學妹的情誼，我為什麼要匯錢供你留學的生活費？」他到底在說什麼啊？她整個傻眼。「如果我們只是單純的學長和學妹，我們會牽手、接吻嗎？」

　　他們如果只是單純的學長和學妹，她幹麼匯錢給他花用啊？嫌錢太多嗎？

　　他可以乾脆地提分手，沒有必要完全抹滅過去的感情吧？

　　他這種做法真教人噁心！

　　「呃……」他被堵得無話可說，但仍嘴硬。「反正……我言盡於此，你不要再來騷擾我了！」話一說完，他快步離開，彷彿怕被追討飯錢。

　　看著楊世誠逃命似的背影，岳矜沒有任何受傷的情緒，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一場期待了三年的會面，竟然變成一個笑話。

　　雖然他們在三年前曾經密切來往一年的時間，但她發覺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人的本質！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她三年前認識、或是她自以為認識的他，根本不是真實的他。

　　直到今天，她才見識到真正的他——

　　一一個忘恩負義的渾蛋！

　　說實話，今天被他甩了，她不但不難受，反而如釋重負，甚至有「賺到」的感覺，因為她原本也想跟他分手。

　　幸好她在今天認清他的為人，否則她可能會繼續浪費錢在一個不懂得回報的渾蛋身上，還會呆呆地耗費青春等他。

　　錯把狗屎當黃金，她的眼光真是有夠爛！

　　只是可惜了她省吃儉用寄給他的那些錢，她前前後後給了將近二十萬，對別人來說也許是小錢，卻是她省下所有開支的僅有財產呢！

　　既然他無情，就別怪她無義，她絕對要把所有的錢討回來！

　　她決定將追討回來的錢捐給慈善團體，也不要便宜了那個大渾蛋！

第六章

　　「欸？你真的還在呀！」當岳矜提著早已冷掉的餐盒回到辦公室時，竟然發現秦司王皇還在埋頭苦幹。

　　「今天待批的公文真多哪！呼哈……」他伸了一下懶腰，捶捶酸痛的肩。「倒是你怎麼回來了？你的約會呢？太早結束了吧？」

　　「我被甩了。」她冷靜又平淡地說，彷彿在談論天氣，臉上沒有絲毫哀傷。

　　「你被甩了？！」他愣住，隨即一陣狂喜湧上心頭，暗地大聲叫好，這表示他又有機會……狂熱的心在看到她平靜無波的表情後，倏地冷下，露出苦笑。「你是開玩笑的，對吧？難得你會說笑話，這表示你今晚的約會不錯喔。」

　　她的神情正常，跟平常一樣，完全沒有被甩的跡象，分明是在開玩笑騙他，害他空歡喜一場。

　　「我從不開玩笑。」她的表情還是酷酷的。

　　「可是……」他滿臉疑惑，心情卻不相稱地又再一次高揚，納悶地追問：「你的表情和反應都很正常，一點都不像是剛剛被甩的人啊！」

　　「被甩的人應該有什麼表情和反應？」她好奇地反問。

　　「哀傷、難過、沮喪，甚至痛哭失聲。」這才是失戀該有的正常反應吧？

　　「是嗎？」她認真反思自己的心情，除了錯愕、氣惱和難堪之外，完全沒有絲毫悲傷或是難過的情緒。「跟他分手後，我反而覺得如釋重負。」

　　「如釋重負？」他訝異地瞪著她。「你確定你有喜歡過那個人嗎？」

　　「喜歡？」她再度陷入思索。「……也許沒有吧。」

　　對楊世誠，朋友之間的喜歡和欣賞，應該有；男女之間的喜歡，好像沒有欸。

　　他甚至勾不起她的熱情和愛戀呢！

　　也許，她跟楊世誠之間的交往，根本稱不上戀愛吧。

　　「沒有？！」他眼睛瞪得好大，滿是不解地反問：「你既然不喜歡那個人，幹麼跟他交往？」

　　「因為……寂寞吧。」這也許不是正確的交往理由，卻是最貼切的答案。

　　回想密切交往的那一年，他忙著留學的相關事宜，她則是忙著準備研究所考試，兩人之所以會在一起，除了個性和出身背景相似外，同病相憐的因素更是佔了絕大部分。

　　他們兩個都是靠獎學金生活的人，當其他同學正悠哉享受大學生活時，他們卻必須埋頭苦讀，還要打工賺錢、互相鼓舞、彼此打氣，物以類聚，兩人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了。

　　除了革命情感外，她感覺不出兩人之間有任何熱情，她甚至不喜歡他的吻呢！

　　「如果只是因為寂寞才在一起，我必須說，你們兩人分手是對的。」因為寂寞才在一起，若是不能相知相惜，不但不能排解寂寞，反而會讓兩人加倍痛苦。

　　「沒錯。」她不想再浪費時間談論楊世誠那個爛人了，因此立刻改變話題。「你吃飯了嗎？」

　　「還沒。」打從她下班離開去赴約後，他就埋頭拚命工作，藉以忽略心頭的遺憾和失落，別說吃飯了，他忙到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

　　現在，他的心情大大好轉，這才覺得餓了。

　　「我不是提醒你一定要吃東西嗎？如果得胃病怎麼辦？我有替你帶吃的回來，我先去幫你加熱。」她不悅地叨念著，快手快腳到茶水間用微波爐加熱食物。

　　明明被罵，秦司王皇臉上卻帶著傻笑。

　　她去約會，竟然還記得替他帶吃的，這表示——

　　她有將他放在心上！

　　嘻嘻……

　　她跟男友分手了，卻一點也不難過，這表示——

　　她根本不喜歡那個男的！

　　呵呵……

　　她現在已經恢復單身了，這表示——

　　他可以追她了！

　　嘿嘿……

　　「你在笑什麼？」端著熱好的晚餐走進辦公室，就看見他一直傻笑，岳矜不禁納悶地問。

　　「沒、沒什麼……嗯，好香，哇～～是番茄義大義面耶！」看到自己最喜歡的食物，他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趕緊接過，拿起叉子叉起一大坨，塞進口中，一臉滿足。「嗯～～好好吃喔……謝謝……」

　　咕嚕、咕嚕……

　　聞到香味又看到他滿足的吃相，她的肚子不受控制地亂叫。

　　「咦？你沒吃嗎？」他停下叉子，詫異地看著滿臉尷尬的她。

　　「……沒。」接連發生一連串的事情，她都忘了自己也還沒吃晚餐，到現在才覺得餓。

　　「你呀，真是不會照顧自己，還罵我呢！」他邊說邊起身，拿來另一個盤子和叉子，分裝一大半麵條。「來，這一半給你。」

　　「你會吃不飽……」

　　「我頭好壯壯，就算少吃一餐也不會怎樣。」他堅持將盤子遞給她。「你呀，不要老是替別人想，要自私一點，先把自己顧好才是最重要的。」

　　接過盤子，坐在他搬來的椅子上，看著盤子裡頭的麵條，有個想法突然鑽進她腦裡——

　　「你根本不是吃不下，而是為了要分我一半，才故意買那麼多菜的，對不對？」

　　這兩個月來，他每天還是加點一大堆菜色，然後固定分一半給她，而她竟然呆呆地相信他的話，以為他是吃不下，其實根本不是！

　　他一定是看出她想省錢，才會變相地免費請她吃東西，幫她一把。

　　天啊～～她竟然現在才發現！

　　「我本來就吃不多……」他俊臉微紅。

　　「你別騙我了，你忘了我們部門前幾天聚餐去吃buffet時，你吃了好幾盤，食量比我還大。」她那時只覺得哪裡怪怪的，卻一直沒有聯想在一起，直到現在才領悟過來。

　　此刻，她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楊世誠是她曾經認真來往一年，並且「供養」三年多的前男友，卻從來沒有對她噓寒問暖過，把她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

　　而這個讓她嫌棄到不行的小老闆，卻是對她禮遇有加，百般容忍她的直言直語，甚至主動關心她的福祉，還分食給她。

　　看著秦司王皇，她不由得再度拿他跟楊世誠相比——

　　一個是面目俊朗，氣質雍容貴氣；一個是獐頭鼠目，渾身市儈。

　　一個願意做低賤的工作，只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一個是如願出國唸書，卻還在抱怨路難走。

　　這兩個人不管是外貌氣質，還是內在品行，都是天差地別。

　　一個只想出人頭地但忘恩負義的自私小人，跟一個願意為自己的夢想去當打雜小弟的人，哪一個更值得尊重？

　　答案，想都不用想。

　　難怪她的心幾乎都放在秦司王皇身上了，要不被他吸引，太難了。

　　她自認不是重外表的人，但美麗之物人人愛之，連她都無法否認秦司王皇是一個大帥哥，難怪公司裡的女同事都哈他哈得要死。

　　跟他相處快兩個月才被他電到，她算是後知後覺。

　　「你還在發什麼呆？趕快吃啊！」飛快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看到她還沒開動，他忍不住催促。

　　她深深地看著他，突然爆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我決定支持你的夢想。」

　　看來，她自己也中了世俗的毒太深，只會以發展成就來評斷一個人的價值，而忽略了人的本質。

　　不是只有賺大錢、做大官或是當老闆，才是有出息的人。

　　看看楊世誠，拿了博士學位又如何？心性醜惡得讓人想吐。

　　反而是秦司王皇，願意犧牲一切去追求自己的夢想，這不是更加值得鼓勵和讚揚嗎？

　　所以，她願意支持他去追求夢想，去做他喜歡做的事。

　　「嗄？」一臉笨笨的表情，沒聽懂她的意思。

　　「以後你要裝傻氣總經理，我不會再吭一聲。」

　　「欸？」嘴巴微張，不知道她說這話的用意。

　　「你以後就算在開會時裝睡，我也不會叫醒你。」

　　「咦？」他的嘴巴越開越大，神情看起來又呆又驚。

　　「我還會幫你一起說服總裁，讓你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哇！」現在到底在上演哪出戲？他怎麼完全摸不著頭緒？難道是她情變，受創太嚴重，腦子變得怪怪的？「你還好吧？大腦一切運作正常？」

　　「我好得很。」她送他一個白眼。「我的頭腦從來沒有這麼清明過。」這全該感謝楊世誠的「開導」。

　　「你怎麼會突然轉性？」話才說完，馬上又接到另一記白眼，他趕緊陪笑，豎起大拇指。「呃……我的意思是說，你轉得好，轉得好啊！」

　　「噗哧……」岳矜被他的耍寶逗笑，嬌嗔他一眼。「難怪總裁老是被你氣得蹦蹦跳。」

　　「誰叫我是孝子呢！」他居然還一臉委屈。「為了讓老爸永保年輕，只好出賣自己的形象嘍！」

　　「別跟我耍嘴皮子。」她滿臉認真地說：「我今天才領悟到，世俗眼中的成功人士，不一定是值得尊重的人，反倒是願意為自己的夢想放棄一切享受，更讓人敬佩。」

　　「是你的『前』男友給你的啟發？」他是聰明人，稍微動一動腦就想通了。

　　「不，是一個大渾蛋給我的領悟。」楊世誠自己親口說他們從來沒有交往過，況且，她也不想承認自己的眼光差！

　　「願意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嗎？」他不是想探人隱私，而是關心她，擔心她太ㄍㄧㄥ，強忍失戀的悲傷，會悶出病來。

　　「他是大我兩屆的學長，跟我一樣都是貧窮子弟，我們交往一年後，他就出國念博士，但是他的錢不夠，所以我每個月要省下一筆錢匯給他當生活費。」她的語氣清清冷冷，沒有絲毫情緒。「我寄錢給他並不是要他回報，而是希望他能順利拿到學位，有一個前途光明的未來。」

　　「就這樣過了三年多，他終於拿到博士學位回來，但分隔多年的第一次見面，卻是為了跟我分手，還說我們從來沒有交往過，要我不要自作多情。」輕描淡寫說完事情的始末後，她突然覺得很可笑，笑自己竟然過了四年才認清楊世誠的真面目。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已經拿到學位，前途似錦，再也不需要一顆大石頭擋住他的光明前程。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他真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他氣急敗壞，一大堆想罵的難聽字眼幾乎要脫口而出，最後只化為三個字。「大、渾、蛋！」

　　「是啊，所以我剛剛不是說過他是一個大渾蛋嗎？」她臉上居然掛著開心的笑，而且是真心的笑容。「跟一個大渾蛋分手，是件值得慶賀的好事，有什麼好氣的？」

　　「你……」他愣了一下，隨即也開心地大笑。「沒錯，你說得對、說得好，是該好好慶賀，哈哈……」

　　「只可惜沒酒……」

　　「誰說的？」他神秘兮兮地打開後面的保險櫃，拿出一瓶紅酒。「哪，你看，這不是有酒了嗎？」

　　「你竟然將酒藏在保險櫃裡！」這種荒唐事，只有他才做得出來！

　　「要不然會被我老爸偷喝掉啊！」他理直氣壯地說。

　　「總裁才不會在公司喝酒呢！」在她心目中，秦東和有如天神，不可能做出這種上班喝酒的事。

　　「哈哈……那你就錯了，不然你以為這瓶酒哪來的？」他一臉好笑地解答。「就是我老爸偷渡進來的。」

　　「不可能！」她滿臉不信。「總裁才不會做這種事呢！」

　　「好啦，我也不要破壞我老爸在你心中的形象，就當作這瓶酒是我帶來的好了。」他拿出兩個水晶酒杯，各倒了半杯酒，給她一杯。「我們喝酒吧，cheers！」

　　「干！」她豪邁地一口喝乾。

　　「欸～～酒不是這樣喝的，而且你空腹喝，容易醉。」

　　「這是我第一次喝酒，一點也不好喝嘛！」她吐著舌頭，露出難得的嬌憨神情。

　　「你這樣牛飲，當然品不出它的好滋味。」他拿起自己的酒杯，淺酌一小口，品味酒在口中的芬芳。「好酒要慢慢品嚐，才能嘗出它的本質，就跟人一樣，總要慢慢相處，才知道好壞。」

　　「說得好，我要再來一杯！」遞上自己的空杯。

　　「你先吃點義大利面再喝，空腹喝酒不但容易醉，也很傷胃。」

　　「你很囉唆耶，倒酒！」從沒喝過酒的她，再加上空腹，才喝一杯就已微醺，有些醉了。

　　「你醉了……」

　　「我沒醉！拿來，我自己倒。」她搶過酒瓶，給自己倒了一大杯。「乾杯！」又是一口喝完。

　　「喂，你別這樣喝，會醉。」

　　「我沒醉過，倒想試試看，醉是什麼滋味……」連喝了兩杯，她頭也開始暈了。「再來一杯……」

　　「不行，你醉了。」他先一步抓住酒瓶。

　　「我已經過了二十幾年循規蹈矩的生活，今天我要嘗嘗放縱的滋味，應該很有趣……」她想要搶酒瓶，但腳步一個踉蹌，人整個往前趴，還好秦司王皇反應很快，放下酒瓶，一個大跨步撈住她的腰。

　　「喂，你還好吧？」

　　「我頭好暈……」她痛苦地抱著頭，在他懷裡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你不要亂動啦……」

　　「走吧，我送你回家。」碰到有理說不清的醉鬼，他只能苦笑，半摟半抱著她往外走。

　　至於還沒做完的「作業」，只好明天一早再來簽嘍！

　　「走慢一點……」她整個人可以說是完全貼在他身上，頤指氣使地下達指令，跟她酒醒時一個樣。

　　「是……」他好笑地應著，將她往下滑的身子扶好，穩穩地摟住她。

　　「嗯～～總經理！要下班……啦……」一名定時到各樓層巡邏的警衛，看到秦司王皇摟抱著一名長髮女子迎面而來，登時傻在當場。

　　總經理竟然帶女人來公司！

　　岳特助呢？向來形影不離的岳矜，怎麼沒在旁邊盯著？

　　岳矜是總經理的特助兼牢頭，這是全公司上下都知道的公開秘密。

　　只要有她把關，什麼妖魔鬼怪都近不了總經理的身！

　　她人呢？怎麼不見啦？

　　「晚安。」秦司王皇安然自若地摟著岳矜走向電梯，趁著她頭腦不清楚之際搭上電梯，揚長而去。

　　「這個女人的背影好像岳特助欸……可是她不可能做這麼時髦的打扮啊！奇怪，特助人呢？」被留下的警衛對著關上的電梯門，喃喃自語著。

　　＊＊＊

　　「喂，你家到了，醒醒。」車子停在一棟老舊的公寓前面，秦司王皇輕輕搖著一上車就呼呼大睡的岳矜，試圖喚醒她。

　　「別吵……」她轉過頭去，繼續睡。

　　「真想把你這模樣拍下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對我大呼小叫？」他將車停妥，臉上有藏不住的憐惜，輕柔地抱起她，慢慢爬上她位於頂樓加蓋的鐵皮屋。

　　看到這間簡陋的鐵皮屋，一把火不禁在他胸口狂燒。

　　她捨不得住好一點的地方，省吃儉用就為了資助男友唸書，結果卻被那個大渾蛋給甩了！怎麼會有男人捨得拋棄這麼好的女人？分明是瞎了狗眼！

　　幸好，如今那個沒有眼光的大渾蛋已經成為過去式，她更表示願意跟他站在同一陣線，助他追求夢想。

　　對於這麼一個擄獲他心思的知心人，他若是不努力將她追到手，就真的是「阿斗」轉世了。

　　「矜矜，你家到了，你的鑰匙呢？」慢慢將她放下來，扶著她站好，輕輕拍著她的臉。

　　「嗯……鑰匙……什麼鑰匙……」她的大眼迷濛地張著，表情嬌憨可人。

　　「你家的大門鑰匙。」貪看她難得嬌憨的神態，他的表情溫柔多情。

　　「我家的大門鑰匙……」她呆呆地重複他的話，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喔，你要我家的大門鑰匙啊……哪，在這裡……給你……」她從包包翻找出一串鑰匙交給他。

　　「欸……站好，不要亂動……不是這把，到底是哪一把呢……」又要顧她，又要找出正確的鑰匙，費了他不少功夫才手忙腳亂地打開門，也花了不少時間找電燈開關。

　　「惡……我好想吐……」她突然難受地捂著嘴。

　　「等等！」一把抱起她，往唯一的木門衝去，還好門後果然是簡陋的浴室。

　　等她吐完後，他幫她清理好嘔吐物，讓她漱漱口，再將她抱出浴室，安頓在床上，然後又折返浴室擰了條濕毛巾，替她拿下眼鏡，輕柔地擦拭她的臉。

　　「好涼喔～～」她逸出舒服的歎息聲，又繼續沉睡。

　　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長相，沒有眼鏡遮掩的她長得非常清秀，皮膚細緻如上好瓷器，完全不需要上粉，唯一的瑕疵只有鼻樑上的幾顆雀斑，卻讓她看起來更可愛。

　　拉起薄被，替她蓋好，輕輕在她唇畔印上一個吻後，他堅定地許下承諾——

　　「矜矜，這輩子，你別想甩掉我了。」

　　她的反應則是嘴角滿足地往上勾起，像是作了一個甜甜的美夢……

　　＊＊＊

　　強而猛烈的陽光射進頂樓的鐵皮屋，屋內的溫度急速上升，喚醒床上沉睡的人兒。

　　「唔……頭好痛……」岳矜畏光地伸手遮住眼睛，隨即捧住頭翻身，將頭埋在枕頭裡呻吟。「怎麼回事……」

　　腦部神經開始運轉，昨晚的記憶陸續傳送上來。

　　大口喝酒、坐車、掏鑰匙、狂吐……

　　……等等，是誰送她回來的？

　　她猛地坐起，接著再度痛苦地捧頭呻吟。「喔～～我的頭……好暈……」酒醉的滋味真不好受，一次就夠了！

　　等頭部的暈眩減輕後，她才有餘力觀察週遭。先找到眼鏡戴上，一看到鬧鐘的時間指向八點三十七分，她差點又跳起來，幸好有了剛才的經驗，她不敢再妄動，慢慢下床後，這才發現縮躺在地板上的大塊頭。

　　「是誰？」她第一個反應是拿起床邊防身的球棒，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後才發現這個陌生男子的背影有些熟悉，好像是……「秦司王皇！」

　　「嗯～～天亮啦……唔啊……」聽見聲音，秦司王皇揉揉雙眼，懶懶地坐起來，伸展手臂，活動筋骨。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就要問你啦！」他故意丟出一個曖昧不明的答案。

　　「我？」她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嗎？

　　「是啊！」他一臉委屈地指控。「你強拉我回家，差點吐了我一身，還不讓我睡床，害得我只好縮在地板上，睡得我全身酸痛呢！」他還裝腔作勢地捶捶肩、打打背，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她半夜起來吐了幾回，他忙到清晨快三點才入睡，現在頭還昏昏沉沉的。

　　「你可以回家睡，沒人要你在這裡受苦。」她故意板著臉，免得笑場。

　　這個人，真的很愛耍寶欸！

　　「喝醉酒的人最需要人照料，放你一個人，我不放心。」他一反常態的神情，臉上不見平時的嬉笑戲謔。

　　「你……」他的眼神晶亮認真，她只對望幾秒就趕緊轉移視線，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猛跳。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有，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似地緊盯著人不放，到底想怎樣啊？

　　她現在心很空虛，很容易被人乘虛而入，千萬不要誤導她，拜託……

　　「你還記得你昨晚說了什麼嗎？」他的視線仍然緊盯著她不放。

　　她搖搖頭，低頭看地上，就是不敢跟他對望，擔心心臟會跳出來。

　　被他這麼一直盯著看，她現在頭腦一片空白，心跳越來越快，什麼都想不起來，什麼都不知道，整個人好害羞，一點都不像平常的她。

　　完了完了完了……

　　所有跟楊世誠交往時沒出現過的戀愛症候群，現在全部一次到位，她真的喜歡上他了！

　　「你說你會支持我的夢想，還說會幫我一起說服我那個頑固的老爸，記得嗎？」他心情忐忑地提醒，擔心她全忘了。

　　「記得啊！」原來他指的是這個，她當然記得嘍！

　　「呼～～那就好。我還真擔心你酒一醒，說過的話都忘了呢！」他大大鬆了一口氣。「所以，你現在還是會支持我嘍？」

　　「嗯，我支持你去追求夢想，也會努力替你說服總裁，但我沒把握能說服成功，最主要還是要靠你自己的堅持。」

　　「我一定會讓我老爸看到我的決心。」雖然老爸的腦袋有如花崗岩，但他會想辦法打破的。

　　「就算會因此被掃出家門，你還是不會放棄，繼續走下去嗎？」她懷疑他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嗎？

　　「嗯，我有自信可以憑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片天。」他不只是有興趣而已，他更相信自己具有才能，就算被掃地出門，還是有辦法養活自己。

　　看到他臉上自信的光采，比任何時候都更具有吸引力，再度讓她的心跳又不規律地亂跳，澎湃洶湧。

　　完了完了完了……她真的中了他的毒！

　　「你幹麼一臉看到鬼的表情？」她突然露出驚愕的表情，讓他很好奇她又想到什麼稀奇古怪的事。

　　自從她昨晚被甩後，他發覺她的表情更加豐富、更有人味，也更吸引人了。

　　他很喜歡這樣的她。

　　我是看到鬼啊！岳矜在心裡大喊。

　　總不能告訴他，自己確定喜歡上他了吧？那他可能不只會拿她當花癡看，她還可能會丟了工作。

　　因為，他有個不成文規定——不跟公司員工交往，以免製造紛爭，影響上班情緒。正因如此，女同事們才沒有自相殘殺。

　　沒想到，她竟然也成了他粉絲俱樂部的會員！天啊～～

　　「喂，你到底是怎麼啦？」他伸手在她面前揮呀揮的。一下子受驚，一下子又發傻，不會是……「不會是中邪了吧？」

　　「你才中邪了咧！」不爽自己竟然不受控制地喜歡上他，她氣沖沖地賞他一個大白眼。「不跟你鬼扯，我要去上……」她這才想到該上班，一看時間，整個人跳起來，就連頭痛都忘了。「哇～～快九點了，遲到了、遲到了！」

　　「等等！」他拉住急著衝進浴室的她。

　　「幹麼啦？別拉著我，我要趕著去上班。」

　　「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我不要聽。」她幼稚地捂著耳朵，當鴕鳥。

　　昨晚楊世誠也是用這種類似的話當開頭，結果她就被甩了。今天他又這麼說，她不會被「火」了吧？

　　「你以為我要說什麼？」他好氣又好笑地拉下她的手。

　　「我被fire了。」

　　「哈哈哈～～我現在才發現，你很幽默嘛！哈哈～～」他笑到上氣不接下氣。

　　咦？看樣子不是。「那你要跟我說什麼？」只要不是fire她，什麼事都好談。

　　「我要跟你交往。」他正色地提出交往的要求，神情認真。

　　「……嗄？！」她的嘴巴張開開，幾乎可以塞進一顆雞蛋，久久合不起來。

　　他也醉了嗎？

　　要不然，就是她還沒酒醒，否則怎麼會聽錯話？

第七章

　　他一定是在耍她！

　　岳矜跟公司請了半天假，中午才進公司，現在都快三點了，秦司王皇還不見人影。

　　想起秦司王皇，那個造成她今天辦公效率嚴重低落的罪魁禍首，她的心又亂了。

　　向來平靜無波的心，被他的認真神情和交往要求給攪亂了。

　　他一定是在耍她！

　　想起秦司王皇，她臉頰發熱，雙眼迷濛，不自覺地又撫上唇瓣。

　　臨走前，他趁著她神智不清時，偷走她一個吻，他還大言不慚地稱那是「定情之吻」。

　　她曾跟楊世誠接吻過幾次，只覺得口水相濡，不是很喜歡，甚至覺得有些噁心，不像秦司王皇的吻，雖然輕如羽毛般的碰觸，卻深深震盪她的心湖，讓她到現在還在暈呢！

　　他一定是在耍她！

　　但，他才不可能是真心跟她交往，一定是故意耍著她玩，存心看她笑話的！

　　他條件好，見過的市面和女人也不少，怎麼可能會看上她這個不會打扮的老土？

　　他一定是想要惡整她，看她為他亂了心思，他卻在一旁偷笑……沒錯，他一定是想要惡整她吧？

　　可惡！

　　「你幹麼咬牙切齒？不想工作就先放著，反正工作又不會長腳跑了。」回家梳洗又稍做休息的秦司王皇，穿著天藍色針織衫和白色牛仔褲，一身清爽地出現。「嘖，你為什麼不穿我送你的衣服，又穿成這樣？難道你只願意打扮給那個男人看？」

　　看到她又做回原來的老土打扮，他醋桶打翻，醋味橫生。

　　「你亂講！」她有些惱地瞪著他。「穿這樣才有辦法正常上班，如果穿上你做的衣服，一定有很多人會圍著我問東問西，那我就不用做事了。」

　　她就是考慮到這個後果，才不敢穿上新衣服。更何況，她擔心有心人士會在背後亂嚼舌根，散播謠言，引發不必要的紛紛擾擾。

　　「你總要改變。」他中肯地說著。「不能因為害怕改變所帶來的後遺症，就一成不變。」

　　「原來你跟其他男人一樣，只想跟漂亮的女人在一起！」悶了幾個小時的委屈和混亂，在此時全部爆發。「我如果一直是這樣的打扮，你是不是就不會注意到我，更不會想跟我交往？所以你只是在耍我，根本不是真心想跟我交往！」

　　乍聽到他提出交往要求時，她除了震驚之外，還有無法抑止的狂喜在她胸口迸發。

　　可是，當一切的情緒沉澱下來，頭腦也恢復清明和冷靜後，她只得到一個結論——

　　他一定是在耍她！

　　以他的條件和品味，根本不可能看上她的！

　　「你在說什麼？」他滿頭霧水。「我耍你什麼？」他只問了她關於衣服的事，為什麼可以延伸成他在耍她？

　　「你莫名其妙說要跟我交往，不就是想尋我開心嗎？」除了尋她開心這個答案，她想不出其他合理的解釋。「看我被你一句玩笑話耍得暈頭轉向，你很樂吧？」

　　「你以為我說要跟你交往是在耍你？」他神情受傷地看著她，彷彿一片熱騰騰的真心被澆了冰水。

　　「難道不是嗎？」看到他一臉被打敗的難過表情，她的態度有些軟化，但語氣還是咄咄逼人。

　　「當然不是！」

　　他惱火地否認，聲音大到外面的員工都探頭探腦，好奇是什麼事讓公認的好好先生發火？可惜門很快就被滿臉鐵青的秦司王皇關上，再也聽不到裡頭的聲音，無法一探究竟。

　　「你跟我共事幾個月了，我是那種拿人家情感開玩笑的小人嗎？」竟然把他的人格看得這麼低下！關上辦公室的門後，他才又繼續說，音量已經稍有控制。

　　「……不是。」她認真回想他的為人，然後肯定地搖頭。

　　他會故意裝笨，說話氣死人不償命，但從不會玩弄別人的感情，否則就不會明白傳達不跟內部員工交往的訊息，隔絕所有的艷福。

　　「既然知道我不是會玩弄感情的人，為什麼還說這些話來氣我？」

　　「因為我不相信你是真的要跟我交往啊！」

　　「為什麼不相信？」他的聲音又不自覺地放大了。「我說要跟你交往，就是要跟你交往，不是耍你，也不是尋你開心！我喜歡你，真心想要跟你交往！」

　　「可是……沒道理呀！」她再度被炸得滿腦子漿糊。

　　他說喜歡她，真心要跟她交往……怎麼可能呢？

　　「哪裡沒道理？」他盤起雙手，穩穩地站在她面前，不但氣勢驚人，更以身高造成她強大的壓力，非要降服這個小頑固不可。

　　「我不漂亮，也不溫柔，更不會打扮，你沒道理喜歡我啊！」她想到他剛才提出的裝扮問題。

　　「情人眼裡出西施。」他的表情超認真。「你是唯一讓我動心的女人，而且，你有一顆溫柔善良的心。」

　　從她不間斷資助前男友唸書，就可得知她是個願意犧牲奉獻的善良女人，這是現今女子很難得的特質。

　　「就算我一直做這樣的打扮，你還是喜歡我？」她不信。

　　女為悅己者容，她也想在他面前呈現最美的一面，可是又擔心他只喜歡裝扮過後，有著亮麗包裝的外表，那根本不是最真實的她。

　　「一開始吸引我的，是你的個人特質，認真、無偽和堅毅的態度，跟你的外表裝扮沒有絕對關係。不可否認，當我看到你換下這身布袋裝時的確很驚艷，但是不管你做出任何打扮，你還是你啊！」

　　「……」第一次聽人親耳對自己說情話，當面讚美自己，她滿臉通紅，好害羞，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但俊帥多金，又會甜言蜜語，她還以為自己八風吹不動哩，沒想到他一個眼神再加上幾句情話，就讓她暈頭轉向，唉，他果然有當情聖的特質啊！

　　「你願意跟我交往嗎？」非要問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不可。

　　「我……」她很心動，卻不敢答應，她怕啊！

　　她可以順利從楊世誠那個爛咖的背叛中恢復，那是因為她發覺自己並不愛他，他們之間只是同病相憐、互相扶持，無關男女情愛。

　　可是，秦司王皇不同，她發覺到自己已經對他動了心，偏偏她又是一個死心眼的人，一但動了情，就難以回頭了。

　　況且，她沒有把握秦司王皇會喜歡自己多久，他現在也許只是一時貪鮮，一但新鮮感過了，又會去找其他更香、更美的花朵。

　　為了保護自己易碎的心，她必須拒絕誘惑才行！

　　「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感覺。」否則她剛才就不會大動肝火。

　　「你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對你動心是正常的。」她老實承認。

　　「所以呢？你願意跟我交往？」

　　「不。」她搖搖頭。「動心不代表就必須交往。」

　　「為什麼？」

　　「你忘了自己曾說過，不跟公司裡的員工交往，以免破壞上班秩序。」她拿他說過的話來堵他。

　　「我是說過。」他輕鬆接招。「但是我就快要被『掃地出門』，很快就不是這個公司的員工了。」

　　「那就等你離開公司後再說吧。」她也不是省油的燈，見招拆招。

　　這段時間正好讓他們兩人都沉澱一下心情，也許過一陣子，他就會轉移目標，眼裡不再有她了。

　　「你……」

　　「總經理，你已經積了一大堆工作，快點簽吧。」她可以分攤其他的工作，但簽名還是得由他自己來，旁人無法代勞。

　　「是的，我親愛的牢頭。」他沒好氣地拿起筆「上工」，手動嘴也沒閒著，繼續心理喊話。「你不要以為時間久了，我就會改變追你的心意，那是不可能的。告訴你，我這個人的心意最堅定了，而且不怕艱難，我會讓你看到我的決心。」

　　她那點心思，他還看不出來嗎？

　　既然她沒有安全感，他就以事實證明給她看。

　　反正，他要定她了。

　　「……」她表面裝出無動於衷的樣子，內心卻是動盪起伏，難以平靜。

　　她心裡明白，秦司王皇布下的這個情關，她恐怕很難全身而退了……

　　＊＊＊

　　「矜矜，剛剛總經理在氣什麼啊？」岳矜找到一個空檔出來替秦司王皇泡咖啡，不料立刻被茶水間裡頭的幾個女同事團團圍住。

　　「對呀，這是我第一次看他發脾氣欸！」

　　「哼，一定是岳矜恃寵而驕，惹惱了總經理。」反正Teressa就是看岳矜不對眼，所以故意抹黑她。

　　恃寵而驕？岳矜忍不住好笑。也許她真的是恃寵而驕吧，要不然怎麼敢拒絕秦司王皇的追求？

　　「Teressa，你不要亂說啦！」其他人聽不下去，群起圍攻。

　　「對呀，你不要每次都找矜矜麻煩，別忘了她替你cover過不少疏失。」先前Teressa在工作上犯過幾次錯，都是岳矜替她解決的，但她從不感激，還老是找岳矜麻煩，這會兒才會讓人看不下去。

　　「哼，反正你們都是牆頭草啦，見風轉舵！」Teressa惱羞成怒地大聲嚷嚷。

　　她就是不爽岳矜老是一副「無所不能」的樣子，相形之下，自己就變得很無能。

　　「喂喂喂，Teressa，你不要無理取鬧！」

　　「哼！」Teressa不爽地甩頭走人。

　　「欸，她這是什麼態度啊！」

　　「別理她啦，年輕人不懂事。」

　　「欸，對了，矜矜，你知道嗎？昨晚總經理帶了一個女人來公司耶！」八卦永遠是人們最愛談論的話題，尤其是老闆的八卦。

　　「女人？」鮮少加入聊天陣容的岳矜，注意力也被挑起了。

　　原來昨晚她去赴楊世誠的約時，他也不寂寞嘛！

　　哼，還敢說他只對她動心呢，騙子！

　　「對呀，你昨天很早下班，所以沒看到，是一個警衛看到的。」

　　「聽說那個女的個頭不高。」

　　「她還喝得醉醺醺的，整個人都趴在總經理身上呢！」

　　「沒錯沒錯……」

　　「總經理幾乎是抱著她搭電梯離開的呢！」

　　岳矜越聽越不對勁，她們所講的那個人……好像就是她嘛！

　　看來，她又誤會他了。

　　為什麼她老是把他想壞呢？

　　是她習慣有負面想法嗎？還是只要事關他，她就無法給予公平的評價？

　　「矜矜，你知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呀？」

　　眾人的聲音，喚醒她的沉思。

　　「我也不知道。」不想成為事件的主角和八卦話題，她趕緊倒了一杯咖啡，逃離八卦園地。

　　＊＊＊

　　「你幹麼跑這麼快？逃難嗎？」秦司王皇差點被直衝進來的岳矜撞到，還好他閃得快，否則就被倒了一身咖啡。

　　「昨晚你帶我離開公司時被警衛撞見了。」她滿臉惱意地將咖啡放在他桌上。

　　「是啊，他還跟我打招呼呢！」他一臉輕鬆地拿起杯子品嚐，享受咖啡的芬芳氣味。

　　「現在整個公司都在傳你昨晚帶女人來公司喝酒，我想等會兒總裁又要『召見』你了。」

　　「哈哈～～」他聽了以後哈哈大笑。「我老爸如果知道那個女人就是你，表情一定很好笑。」

　　「你還笑得出來！」她現在心情忐忑難安，一旦被總裁知道她「行為不檢」，不但英名毀於一旦，還不知道會衍生什麼後果呢！

　　「為什麼笑不出來？」他反應很快，立刻猜到她在擔心什麼。「喔，你擔心被我老爸知道？那我不說那個人是你不就好了？」

　　「可是——」她還沒說完，秦東和就已經怒氣沖沖地飆進來，辦公室的門也被大力轟上。

　　「你這個兔崽子！竟然把女人帶到公司來，還喝到醉醺醺的！」秦東和氣急敗壞地罵著。「你存心氣死我啊！」

　　「矜矜有事先走，我一個人加班無聊嘛！」他一肩扛起所有責任，並以眼神制止想要開口的岳矜，不讓她趟渾水。

　　「你、你……我還以為你最近轉性了，沒想到……」秦東和氣到不行。「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總裁，那是——」就算不想破壞自己的名聲，她也不能讓他背黑鍋。

　　「不關你的事，你先出去。」秦司王皇打斷她的話，甚至乾脆地將岳矜推出辦公室，免得被老爸的暴風圈掃到。

　　「可是……」從小到大，沒有人替她扛過任何責任和過錯，她必須一個人獨力解決，久而久之，她已習慣一切靠自己。

　　「我正好藉這個機會跟我老爸攤牌，你不要牽扯進來。」小聲說完後，門當著她的面再度關上。

　　「……」瞪著緊閉的門，岳矜的心頭盈塞著滿滿的暖意。

　　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有人替她扛下所有責難。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有人依靠的感覺好好。

　　之前跟楊世誠交往時，她也是凡事只能靠自己，因為他是個比較自我的人，就算是舉手之勞，他也面有難色，還好她向來知趣，不喜歡勉強人。

　　其實她早該知道，楊世誠不是一個好對象，不是因為他小器或是愛計較，而是他自私自利又沒有擔當，一旦發生事情，他絕對逃第一。

　　秦司王皇跟楊世誠比起來，好上太多、太多了，說她對他不心動是假的，但她對自己沒信心，不敢高攀，免得落得心碎的下場。

　　雖然外表堅強，但她的心脆弱易感，一捏就碎啊……

　　＊＊＊

　　「你以前再怎麼胡搞，都還懂得分寸，不至於把女人帶到公司。」門一關上，秦東和的怒氣全部爆發。「你是存心想要氣死我嗎？」

　　「爸，求求你讓我出去闖闖吧。」他決定再度好好跟老爸談，不想再乾耗下去了。

　　「你這個不孝子，每次都跟我提這個，你是存心想要氣死我嗎？」秦東和氣急敗壞地大聲吼道：

　　「我再跟你說一次——不可能！我要你接替我的位置，這件事沒得商量！」

　　「爸，我若是真的不孝，當初就不會跟著你回來，現在也不會站在這裡跟你苦苦哀求了。」

　　他都超過二十歲了，若他真的不回國，老爸能怎樣？打昏他再托運嗎？

　　「……」知道他說得沒錯，秦東和悶不吭聲。

　　「爸，你知道嗎？我這幾個月過得好累，再繼續下去，我擔心自己的精神狀況會受不住。」每天耍白癡，還是得不到想要的目的，現在只好下重藥了。

　　「你……」秦東和緊張了。「走，我帶你去看心理醫師！」司瑝是他的命根子，他可不想逼瘋兒子啊！

　　「老爸，沒用的，只要我被綁在這裡，就不可能痊癒。」他的神情痛苦，繼續下猛藥。「我的心根本不在這裡，你強留我，只會讓我的精神越來越委靡，最後整個人報廢。」

　　「可是我不要你去當什麼服裝設計師啊！」秦東和的神情同樣凝重。「想在那個行業出人頭地，簡直是難如登天，我不要你去受苦啊！」

　　「爸，我知道你心疼我，想要保護我，但是我的年紀已經大到可以為自己負責了。」秦司王皇誠懇地請求。「我求你讓我出去闖一闖，我們可以訂一個時間，三年或五年，如果我闖不出成績，我就回來接手公司，絕無怨言。」

　　只要給他機會出去闖一闖，他不怕自己闖不出成績。

　　「你……唉……」看到兒子認真的神情，秦東和的語氣有些軟化了。「替你安排一條平順好走的路，你偏不走，為什麼非要挑條難走的路呢？」

　　司瑝若是願意接手家業，只要用對人，他蹺著二郎腿，公司就能繼續營運下去，他完全不需要傷腦筋就可以輕輕鬆鬆地當個大老闆了。

　　偏偏，他硬要跑去當服裝設計師！

　　問題是，目前公司版圖沒有涉及那一塊，就算他想出手協助，也無從下手啊！

　　司瑝是個優秀的人才，他比誰都清楚司瑝的能力和決心，倘若司瑝有意願接手公司，絕對有能力拓展事業版圖的，唉……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服裝設計產生興趣，搞不好是從你或是老媽那裡得到的遺傳吧？」感覺到父親的態度有些軟化，秦司王皇也開始說笑。

　　「你少扯到我跟你媽身上，是你自己基因突變！」秦東和立即否認，他才沒有這種叛逆基因呢！

　　「老爸，給我三年時間出去闖闖。」在服裝業，想要在短短三年內獲得成功，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那公司怎麼辦？」秦東和擔心的是接班人選。「我是還可以撐個幾年，但總要交棒啊！要交給誰？」

　　「老爸，你還年輕，怕什麼？」秦司王皇都已經想好了，意有所指地說：「況且，有矜矜幫著你，你更不用擔心。矜矜是個好人才，你可以好好重用她，搞不好以後公司就交給她了。」

　　「你在胡說什麼啊？公司怎麼可能交給外人！」秦東和並不知道兒子的心意，有些不悅地駁斥。

　　「老爸，你覺得矜矜這個女孩如何？」秦司王皇決定乘機讓老爸知道她對岳矜的心意，也好在他去外面打拚時，替他守著她。

　　「有能力，工作認真而且忠心，不會仗勢欺人。」說到岳矜，秦東和也只能豎起大拇指。「可是，不管她能力有多強，終究都是一個外人，我不可能把公司交給她的。」

　　「老爸，『外人』難道不能變成『內人』嗎？」秦司王皇直接點白。

　　「你……你是說……你對她……怎麼可能？！」秦東和嚇得不輕。

　　他一直知道兒子的眼光很高，雖然前一陣子經常傳出司瑝跟某某女星或名模交往的消息，但他知道司瑝並不是認真的，只是想氣他。

　　可是，剛剛司瑝卻說……

　　「為什麼不可能？」秦司王皇大方承認。「矜矜也許沒有明星般亮眼的外貌，但她長相清麗，非常耐看，況且她的心更美，要喜歡上她很容易。」

　　「你……哈哈哈……」秦東和滿意地拍拍兒子的肩。「不錯不錯，我還擔心你是一個注重外表的人呢！你能懂得欣賞岳矜，表示你很有眼光，很好很好！」

　　「既然公司的接班人不再是問題了，我是不是可以出去闖一闖？」

　　「好吧。」秦東和終於鬆口，但給了一個更難達成的任務。「如果你能奪下美國最新一季『決戰時裝伸展台』的冠軍，那就證明你的確有才華，我就答應放你自由。」

　　他雖然不贊成兒子出去闖，但仍會不時注意服裝界的消息，當他看到「決戰時裝伸展台」這個節目時，就更加確定不讓兒子走那條路是對的，因為僧多粥少，想要熬出頭，難啊！

　　既然司瑝心意已決，再拒絕只會破壞父子感情，不如就讓他出去闖闖，當他踢到鐵板後，就知道路難行，該回頭了。

　　「好。」秦司王皇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只要是對服裝設計有興趣的人都知道那個節目，節目裡頭的評審都是毒舌派，說起話來雖然毫不留情，但都能切中要點。

　　之前他自己也曾想過去參加那個節目來磨練並考驗自己的才能，但總覺得壓力太大，怕自己承受不住。

　　如今既然老爸拿這個當條件，他就只能勇往直前，拚了。

　　「如果你成功了……」秦東和一頓，不知該如何結尾。

　　該替他高興呢，還是為自己少了接班人而難過？

　　「老爸，如果我成功了，你該替我高興才對。」秦司王皇自信十足。「這表示虎父無犬子啊！」

　　「你呀，既然你想出去闖，我就讓你去試一試，也好讓你死心。」碰上這個跟他一樣固執的兒子，秦東和也只能服輸了。

　　「老爸，我會讓你看到我的成功！」他會全力以赴的，因為，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第八章

　　「恭喜你了，總裁終於願意讓步。」當岳矜聽到最新發展時，真心替秦司王皇感到高興。「只不過，他提出的任務並不好達成。」

　　他終於能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夢想，當然值得開心，但……一旦他得到自由，四處翱翔，就會離她越來越遠，再也不像現在這般觸手可及了。

　　屆時，他們兩人的緣分也將……終止。

　　「是啊！」沉壓在心中的石頭終於移開，他臉上的笑容比平時更加燦爛。「我也沒有想到可以成功說服我老爸。」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相信總裁早已看出你的決心。」

　　「好不容易今天的工作提早完成，我們出去吃飯，慶祝慶祝吧！」從現在開始，他不需要再裝笨，很有效率地完成手上的工作。

　　「好啊。」她要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鐘。「我先去收拾一下。」

　　將桌面收一收，該鎖的文件鎖上，拿出包包後，跟著等在一旁的秦司王皇往電梯方向走。

　　「你搭電梯吧，我還是要走樓梯。」對於電梯，她仍然懷有莫名的恐懼。

　　「你昨天喝醉酒時，我就是帶你坐電梯的，沒事的。」他穩穩地拉著她的手，不讓她脫逃。

　　「那是因為我醉了。」她根本沒意識，當然不覺得害怕。

　　「這樣好了，我再把你灌醉。」

　　賞他一個大白眼。「謝了，我不想再鬧頭疼。」

　　「你放心，如果真有事發生，我會牢牢將你護在懷中，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我……」雖然他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證，她還是覺得害怕。

　　「相信我。」

　　他的眼神堅定，釋放出強而穩的電流，溫厚的手緊緊握住她的，給她最需要的安全感，慢慢安撫她不安的心情。

　　「……好吧。」她緩緩地點頭。

　　如果真的發生事故，有他陪著，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你等一下想吃什麼？我現在餓到可以吃下一整頭牛呢！」他面露安撫的微笑，穩穩地牽著她微微顫抖的手走進電梯，藉著說話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不是老說你的食量很少嗎？」她果然被轉移注意力，似笑非笑地瞅著他。

　　「呃……你不是早就知道我騙了你……」為了分食給她，他頗費心思。「你會生氣嗎？」

　　「不，我很感動。」藉由這件事可以知道秦司王皇的為人善良又體貼，他不張揚自己的施恩，還會仁慈地顧及受惠者的顏面，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人。

　　「呼～～還好。」他露出如釋重負的笑臉，這時電梯也到達地下室停車場。「哪，安全抵達！」

　　「我幾乎沒感覺……」剛才她的注意力被他帶開，完全忘了自己正在搭乘最害怕的電梯，其實根本沒有記憶中的可怕嘛！

　　原來，她這幾年都是在自己嚇自己。

　　「你那時候還小，又是第一次搭乘就出事，會造成心理障礙是很正常的。」他順勢介紹電梯的安全功能。「我們公司的電梯都有定期維修，再加上現在電機技術大大改進，多了很多防護措施，就算真的發生問題，電梯也已經設定會在最近的樓層停下，保護乘客安全。」

　　這些資訊都是他特地請教電梯公司的維修人員，為的就是希望能藉著瞭解，一舉卸下她的心防。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啊，我知道了，你是為我查的。」她恍然大悟，心頭更加感動。

　　這麼一個好男人，教她如何不心動？

　　可是，她要不起他啊！

　　不管是家世或外表，他都遙遙領先她，讓她望塵莫及。

　　他就像是頂級牛排，而她只是路邊攤。

　　路邊攤美食再怎麼好吃，終究還是搬不上檯面啊……

　　＊＊＊

　　秦司王皇帶岳矜來到一家頂級牛排館，價格是讓她咋舌的高。

　　「好貴喔！」幾乎是她一個月的伙食費呢！

　　她以前頂多吃一客一百元的牛排，就已經心疼得要命，這裡一客都是兩千元起跳的！

　　「這裡的牛排肉質鮮美，你等一下吃了就知道。」明白她天性節儉，他不跟她談價格，只談品質。

　　一分錢，一分貨，這是買賣之間不變的道理。

　　「我覺得你就像頂級牛排，永遠不會是我的菜。」她不自覺地脫口說出纏繞心中的想法。

　　「什麼意思？」濃眉蹙起。

　　「我只吃得起路邊攤。」她幽幽地說。

　　「以前的你，可能只吃得起路邊攤，但是以後的你呢？」他不以為然地反駁。「你不要一直替自己設限，別忘了你現在不再是個窮學生了，你有能力，工作又認真，誰知道你將來會坐到什麼位置？你不會永遠只吃得起路邊攤。」

　　他說得有道理，可是……

　　「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都追不上你。」先天的條件不足，無論後天再怎麼努力都無法補強。

　　「沒想到你是一個想法這麼消極、負面的人。」他搖頭苦笑。

　　「你生來就是個強者，是個人上人，無法體會我們這些普通人的心情。」他與生具備所有令人稱羨的強項：家世、長相、聰明才智，無須努力，成功就唾手可得。

　　一個睥睨群眾的強者，當然擁有無比的自信心，不會知道「不如人」為何物，如何能體會一般人擔心受怕的心理？

　　「你又來了。」他的表情很無奈，不禁剖析起自己目前的心情。「誰說我不會擔心害怕？別忘了，我接下來要承受的是以前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挑戰。我雖然對自己的才能有信心，但是別人也不差，更何況我的起步比別人晚。但我若不接受挑戰，就全然沒機會。你說，我會沒壓力嗎？」

　　「可是……」她震驚地看著他。「你看起來好冷靜，好有自信。」一點都不像他說的。

　　「我若是對自己沒自信，一切就免談了。」自信是成功的源頭。

　　他不是空有自信，他的自信來自於對自己能力的信任，否則就會流於自大。

　　「……」岳矜慢慢思考他的話，認真反省自己。

　　她對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從不認為自己不如人，就算面對總統，她都敢侃侃而談，毫不畏怯。

　　那麼，為什麼對上他，她就覺得自己矮了一截呢？

　　以前沒看清楚他的本質時，對他非常鄙夷，不屑一顧，但在陸續發現他的好之後，她才發覺自己完全比不上他。

　　她會唸書，有能力，那又如何？他絕對不比她差。

　　她恃才傲物，看不起不如自己的人；他卻是謙虛有禮，有風度地忍受所有無禮的對待。

　　他們兩人差的不只是外表和家世，他的胸襟和氣度才是她望塵莫及的領域。

　　「牛排來了，趁熱吃吧。」秦司王皇的聲音拉回她的思緒。「試試看，是不是跟你以前吃的不一樣？

　　她切下一小塊放入口中，鮮嫩的美味瞬間盈滿口齒，讚美之詞脫口而出。「好好吃喔……」

　　「頂級牛排跟路邊攤美食各有擅場，各有各的美味，不能以價格來評斷誰高誰低，那是很可笑的評比方式。」等到上到甜點這一道，他才回應她剛才的話題。「別忘了，它們用的食材不同，成本更是天差地別，但路邊攤每年創造的營業額比頂級美食高太多了。如果你以為路邊攤賺的錢比這家店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那些人有錢得很哪！」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我就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總覺得你只是一時貪鮮，等你遇到其他更好的女人，就會棄我而去。」她承認她對自己沒自信，她就是跨不過這道關卡，才會不敢接受他的情感，擔心兩人最後的結局是心碎。

　　「你就對我這麼沒信心嗎？」他無奈地苦笑。

　　「我是對自己沒信心。」連楊世誠那個爛咖都要甩了她，他怎麼會看上她？

　　「你呦～～」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導她，如果她一直將自己困在死胡同裡，怎麼說都沒用，總不能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她看吧？……啊，有了！「我就像是你一直害怕搭的電梯。」

　　「嗄？」她一臉霧煞煞的表情。

　　「你一直怕搭電梯，雖然那是每個人最喜歡的搭乘工具，但你因為幼時的經驗，一直心懷畏懼，寧可爬樓梯也不搭。可是你今天搭了後，感覺沒那麼可怕吧？」他進一步說明心中的想法。

　　「同樣地，我就跟你心中的電梯一樣。你一直擔心東、擔心西，怕我會拋棄你，怕你會如何如何，無論我怎麼說，你都無法消除心中的恐憂，所以只有當你接受我後，才能確認我是否值得信賴。」

　　「……」聽懂他的話後，她的眼睛頓時一亮。

　　他說得對！

　　今天如果不是被他逼著搭乘電梯，她永遠不敢跨出那一步，也許老了走不動了，她還是會堅持爬樓梯。

　　但搭了以後，其實根本沒有想像中的可怕。

　　對於他的情感也是一樣。她一直戒慎恐懼，因為害怕被拋棄，怕自己會受傷心碎，所以遲遲不敢接受。

　　倘若她一直被動地將自己縮在殼裡，拒絕他的感情，一但他放棄她，另尋他人，她難道不會心碎？

　　如果他對她是真心的，她卻一再迴避，難不成真要等到年老後再來後悔不該錯過他？

　　再說，如果她自認為配不上他，那就加強自己的實力，直到她配得上任何人為止，不就得了？

　　現在路邊攤美食都可以端上國宴了，她還怕什麼？

　　「我——」就在她要開口回應他的話時，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很沒水準地大聲吆喝，深怕別人聽不見。

　　「我的博士論文深獲教授的讚賞，他一直要我留在學校幫忙，但那個工作賺不了幾個錢，所以我就回來啦，否則你們還沒機會請我到你們公司上班呢！」楊世誠得意洋洋地宣揚自己的成就。

　　岳矜詫異地瞪著坐在斜對面、穿著新西裝的楊世誠，她跟他還真是有「緣」哪！

　　「有很多公司都想聘請我去當顧問，我是看你們的誠意比較夠，才會選擇你們公司。」楊世誠意猶未盡，也不管對面的人聽不聽，繼續大聲替自己歌功頌德，惹來其他客人的白眼。

　　「天啊……」她當初怎麼會看上他啊？岳矜再度唾棄起自己的眼光！

　　「這種自吹自擂的人很多。」順著她的眼光轉過頭，秦司王皇看到一個正在高談闊論的圓臉男子。

　　「他就是那個甩了我的大渾蛋。」她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單純地陳述。

　　聽到她的話，他整個人轉過身，上下打量起對方，然後回過頭，滿臉不可思議地問：「你願意跟他交往，卻拒絕我？難道在你心中，我比他還差？」說到最後，他滿臉受創的表情，幾乎想跳樓。

　　不是他心胸狹窄，或是見不得人好，而是除了博士學位外，他真的看不出那個男人有哪點比他強？

　　「你比他強太多了！」她趕緊安撫他受創的心。「正因為你比他強，所以我才會覺得高攀不上啊！」

　　「你寧可選『配得上』的爛咖，也不要『配不上』的我嗎？」他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思考邏輯。「難道你認為『配得上』的人，就會忠貞不貳？」

　　「再度見到那個大渾蛋後，就算我對你還有任何遲疑，也都煙消雲散了。」她露出豁然開朗的燦爛笑顏。「我願意跟你交往。」

　　他說的沒錯，「配得上」或「配不上」有這麼重要嗎？

　　她曾跟一個「配得上」的爛咖交往，還不是被甩了？

　　既然如此，她幹麼不找一個「配不上」的優質男人？就算被甩也甘願啊！

　　被好咖甩總比被爛咖甩強吧？

　　「哇啊！哈哈哈～～」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笑得好開心，有如中了威力彩的頭獎般。「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還沒自誇過癮的楊世誠，滔滔不絕的讚歎詞突然被一個笑聲打斷，不禁惱怒地轉過頭，結果正好看到岳矜，他立即跩跩地衝到她這一桌。

　　「岳矜，我都已經跟你說過不要來糾纏我了，你竟然還追我追到這裡來，你這樣我很困擾耶！」自信心過剩的楊世誠，一心認為岳矜是尾隨他而來的，正好乘機證實自己所言不虛地說：「我知道我拿到博士學位回來後，你更不想放掉我這個金龜婿，但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是不可能看上你的，我也沒有跟你交往過，你不要再來糾纏我了！」

　　「哇～～這是哪裡來的跑龍套，在這裡唱大戲啊？」秦司王皇站起身，高楊世誠一個頭的頎長身軀，氣勢壓人地睥睨著他。「請問你的哪只眼睛看到我女朋友去糾纏你了？她有了我這個『男朋友』，還有可能看上你嗎？回去照照鏡子吧！」

　　「你……我是博士欸！」身高不如人，長相不如人，氣勢也不如人，楊世誠只好拿出唯一自豪的學歷出來嚇人。

　　「博士又怎樣？」秦司王皇端出高高在上的架式，不屑地斜眼睨著他。「真才實料比較重要，不要光出一張嘴。」

　　「欸～～總經理，您好！」陪著楊世誠吃飯的中年男子眼見情況不對，連忙過來勸阻，不料竟發現對方是秦司王皇，趕緊打招呼。

　　楊世誠是公司上頭特別禮聘的「高級人才」，今天只是報到，還沒開始正式上班呢，就大敲竹槓地要求來這裡吃大餐慶祝，由於他是公司上層點名聘用的，他也只好認了。誰知道，席間楊世誠不斷自吹自擂，令人倒盡胃口，真不知道上頭究竟是看上他哪一點！

　　「林經理，你確定要錄用這個虛榮浮誇的人嗎？」秦司王皇對他點了點頭，毫不掩飾自己對楊世誠的厭惡之意。「學歷好又如何？重要的是人品，否則小心得不償失啊！」

　　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岳矜的前男友，衝著剛才對她的不敬，他就會想盡辦法整死這個大渾蛋。

　　他不愛記恨，但千萬別惹到他，否則他絕對會讓對方很難看！

　　「呃……是上頭……」林經理有苦難言。

　　「你是誰？敢這樣對我說話！」自從拿到博士學位後，楊世誠自覺彷彿鍍了一層金，走路有風，對人說話都跩得很，今天是他第一次被嗆聲，整個人氣惱到不行。

　　「我是秦司王皇，『秦世集團』的小老闆。」他鮮少拿身份壓人，但今天情況不同，非壓死這個見利忘義的小人不可！

　　「喔～～原來你就是那個扶不起的『阿斗』啊！」原本還有些畏懼他的聲勢，但一得知他是岳矜口中的「阿斗」後，優越感便油然而生。他挺起肥厚的胸，跩跩地說：「我是博士，你呢？連碩士都沒拿到手呢！」

　　「你不要亂說，他才不是阿斗呢！」眼見自己以前對秦司王皇的批判，從楊世誠嘴裡說出來，岳矜又愧又惱又氣。

　　她真氣自己！氣自己識人不明，竟然讓楊世誠得到一個傷害秦司王皇的利器。

　　「這些話都是你告訴我的，你忘了嗎？」口頭佔了上風，楊世誠的語氣又開始囂張了起來，無視於身旁男子的阻止，繼續大放厥詞。「博士是不怎麼樣，但至少比一個拿不到碩士的人好太多了！」

　　「你是博士，但我是小老闆，就算我國小沒畢業，也還是未來的老闆。」秦司王皇一臉不在意地聳聳肩。「而貴為博士的你卻可能因為我的一句話，不僅這份新工作不保，甚至往後也很難找到工作，你相不相信？」

　　「哈哈哈～～能聘用到我是他們的福氣，他們才不會笨到不用我咧！」楊世誠自視甚高，硬是不信邪。

　　「喔，是嗎？」秦司王皇對著那名中年男子說道：「林經理，這個人的人品太過低劣，我們公司的相關企業全都禁止錄用他，聽到了嗎？」

　　「是的，總經理！」林經理得到指示後，立即如釋重負地轉向楊世誠。「楊先生，對不起，我們公司無法錄用你了。」

　　沒想到這個白目的傢伙竟然得罪集團未來的老闆，這下子終於可以擺脫這個自褒自揚又愛貪便宜的「博士」了，真爽！

　　「欸？」楊世誠傻眼。「你們不是說錄用我了，還請我來這裡吃飯，怎麼……」

　　「這位『博士』，你可能沒搞清楚，你去應徵的那家公司，剛好是『秦世集團』的關係企業，而你很不巧地又惹惱未來的老闆，也就是我，所以呢，只好請你走人啦！」秦司王皇好心地解釋。

　　「嗄？！」楊世誠整個人軟下來，什麼氣都沒了。

　　那A安捏！

　　「對不起，楊先生，既然你不是我們聘用的人，我就不能替你買單了。」林經理說完話後，跟秦司王皇告辭，快步離開。

　　「欸，回來呀～～」楊世誠急得滿身大汗，因為他身上沒帶錢包啊！

　　「這件事剛好可以教你一件事。」秦司王皇又涼涼地補上一句。「老闆的學歷就算比你低，他還是個老闆，有權fire你！」

　　秦司王皇說完後，拉著岳矜也想走人，不料岳矜卻拉住他，往回走到楊世誠面前。

　　「楊世誠，我們把話說清楚。」岳矜有如復仇女神，氣勢逼人地瞪著他。「第一，我從來沒有糾纏過你，但我要跟你討回你欠我的二十萬塊；第二，秦司王皇念的是哈佛研究所，也就是你想念卻申請不到的那所學校；第三，他沒有拿到碩士學位是因為他找到了更想做的事，不想浪費時間拿文憑，而不是拿不到。既然你是一個前途無量的博士，那麼我要求你立刻把錢還我，你不會連二十萬都拿不出來吧？」

　　「我……我當然會還你，只是、只是……我還沒找到工作……」楊世誠像是戰敗的公雞，又氣又窘，滿臉通紅。

　　「很好，那祝你早日找到工作。」岳矜冷冷地點了一個頭。「別忘了，一拿到薪水就立刻還錢！」

　　話一說完，她拉著秦司王皇到櫃檯結帳，留下那個沒錢結帳的楊世誠，癡呆地瞪著桌上的昂貴牛排。

　　＊＊＊

　　「對不起，我跟楊世誠說起你時，是在我剛跟你配合的時候。我只跟他提過一次，沒想到他卻記得牢牢的。」兩人一走出餐廳，岳矜立即道歉認錯。

　　她那時對他非常不滿，在跟楊世誠通話時就順口提了，誰知……

　　唉，話真的不能亂說！

　　「你現在對我的評語還是『扶不起的阿斗』嗎？」秦司王皇打開車門讓她入座，臉上的表情不明，看不出他的情緒。

　　「不是。」她肯定地搖頭。「你是一個大智若愚的人。」他只是故意裝笨，一切都是為了實踐他的夢想。

　　「你以為現在跟我說好聽話，我就會消氣嗎？」他板著臉，開車上路，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硬。

　　「我……對不起。」她愣住，惶恐地解釋。「我知道我不應該在背後說你的不是，但我那時候對你很生氣，跟楊世誠又還在交往，所以就跟他抱怨了……」

　　完了，他絕對不會原諒她的！她就要失去他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若沒跟他交往，應該就比較不會難過，但她錯了。

　　她的胸口好難受，心臟好像被人緊緊掐住，幾乎喘不過氣來了。

　　她終於知道，就算沒跟他交往，她的心也已經屬於他了，她早已愛上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只可惜，她領悟得太晚，太晚了……

　　「記住，你跟那個大渾蛋從來不算交往過。」他正色地糾正她。「聽清楚了嗎？」

　　「嗯。」她無精打采地點頭。他現在還跟她說這些做什麼？她根本不在乎楊世誠那個大渾蛋，她只在乎他啊！

　　「我是你唯一正式交往過的男人，記住！」他霸道地宣示。

　　「嗯……咦咦咦？」她傻愣愣地瞪著他，急得話都說不清了。「你……你的意思是說……」他並沒有要放棄她嗎？

　　「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你，怎麼可能放你走？」

　　「那你剛才幹麼嚇我？」她驚魂未定，又驚又喜地輕捶他的肩。

　　害她心跳差點停了，該打。

　　「你讓我吃了那麼多苦頭，又在背後譭謗我，不給你一點小小的教訓，我內心難以平衡啊！」他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心口，振振有詞地回道。

　　「哼，我們才剛交往，你就欺負我，我後悔了！」

　　「抱歉，貨物售出，概不退回，我纏定你了！」他趁著停車等紅綠燈的時間攬過她的頭，深深地吻住她的唇，直到後頭的喇叭聲響才放開她，踏下油門再度上路，兩人急促的呼吸聲在車廂內清晰可聞。

　　「今生今世，我不會放你走的。」他的誓言彷彿咒語，在車內流竄，震得岳矜頭昏腦脹。

　　他的話就像顆定心丸，穩住她不安的心，同時增添了自己的信心。

　　「我也不會放你走的。」她也堅定地回答他。

　　他敢許下承諾，她為什麼不敢回應？

　　愛是雙面的，不能老是要一方單方面的付出，否則久了就會彈性疲乏。

　　從現在起，她也要學習回應他的愛，甚至傳達她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