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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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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07:07 |只看該作者
第189章 暗戰

“沙華師傅!”慶忌急忙棄劍,蹲下去把他攬在懷中。四下里士兵們舉著火把慢慢圍攏過來,把他們擋在中央,火把在風中呼呼直響,遠近仍是一片喊殺之聲。

    “王子……”沙華想笑笑,但是他被一劍自額頭劈至頜下,雙唇都裂了開來,這一笑模樣十分猙獰,襯著那一臉鮮血,如同陰間厲鬼。

    “王子小時候,沙華總要想盡辦法才能輸給王子。待到王子成人,沙華便是想不輸都不成了。王子自小到大,沙華假輸真輸,前後總有幾千次了,這一次……這一次確是最後一次了。”

    “師傅!”慶忌禁不住淚水潸潸而下,夜色中兩人動手,沙華不知道自己率著一支小隊在此伏擊的人就是慶忌,慶忌也不知道自己反擊的人就是授業恩師,沙華的藝業如今已不如他,但是也沒有一招落敗那麼不堪,若非慶忌的劍太過鋒利,沙華本不會如此輕易喪命。

    慶忌自幼,便由父親吳王僚給他挑選了四名武藝精湛的師傅傳授各種技藝,沙華在四人中負責傳授劍術,他的性情最是溫和,同時因為慶忌是吳王愛子,沙華對他不免有些寵溺。慶忌或者貪玩,或者偷懶時,沙華都會有意幫他遮掩。他不是嚴師,但是在年幼的慶忌心中,卻覺得他是一個最好的師傅。如今他竟喪命自己劍下,慶忌不禁大慟。

    沙華喘息連連,說道︰“王子,請恕……請恕沙華抵抗襲擊之罪,沙華……沙華也是身不由己……”

    “我不怪你,不怪你,師傅,你不要說了,我馬上找醫士……”

    沙華的雙眼蒙上了一層血液,觸目所及都是一片火紅。已經看不見慶忌的模樣。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覺得越來越冷。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便一把攥住慶忌的臂甲,吃力地道︰“王子,沙華……已經不行了。請不要怨恨沙華,也不要……怨恨這些士卒……”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低低地道︰“大王……大王聽說王子來了楚國,已向……全軍頒下將令︰凡我吳軍。但遇慶忌,不戰而退者……死!棄兵而降者,殺……殺其全家。沙華……沙華身不由己……”

    慶忌要微微側耳,才能聽清他的喃喃低語。沙華說至此處戛然而止,慶忌慢慢抬起頭來,只見他頭顱垂在臂彎里,那只手仍緊緊抓著自己的臂甲,抓得臂甲微微內凹。

    慶忌在地上蹲坐了許久,直到他的身體已經僵硬,才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慢慢把他平放在地上。他地身上已染滿了沙華的鮮血,被風一吹。肌膚泛起一陣寒意。

    四下里地喊殺聲已經停止,一隊隊士卒舉著火把滿城奔走,有人看到慶忌在這里,梁虎子獨臂提著一口血淋淋的長劍快步向他趕來。

    “收斂他的屍體,讓他入土為安吧。”慶忌輕聲吩咐身邊的士卒。

    “公子!”梁虎子趕到近前,抱拳說道︰“那處城已完全在我們掌握之中,很奇怪啊,這次吳師的抵抗異常強烈,明知不敵卻少有人逃走。折損了咱們不少兄弟。不知城中是不是有什麼重要人物,抓到一些俘虜。阿仇和再仇正在審問。”

    “沒有什麼重要人物。”慶忌的唇角抽動了一下︰“吩咐下去,打掃戰場,接收城池,迎接大隊人馬入城。使兩千人負責今夜城防,探馬擴至二十里外。傷亡士兵要安頓好,其他人擇地休息,明日一早擴修城池,依托兩邊山峰險要,把它打造成封鎖郢都的一座軍事要塞。”

    “諾!”梁虎子見慶忌一臉悲戚,不禁看了眼地上那具死屍,這才抱拳離去。

    “姬光……,真是好手段啊!你小心……玩火自焚!”慶忌目中閃過一絲厲色,沾血地雙拳狠狠一攥,骨節發出一陣 吧的響聲。

    天亮了,那處城一片忙碌,毀壞的城牆、城門被修補起來,加固加厚。城上多備滾木擂石,兩隊人馬由阿仇、再仇率領,分駐左右山峰,仿佛探出的兩只巨鉗,與中間地那處城遙相呼應。

    掩余和荊林分兵一半,趕往西北百津湖駐扎,同時搜羅船只,並利用湖邊自上古蠻荒年間直至今日形成的原始森林自行建造各式戰艦。

    梁虎子則隨慶忌駐扎在那處城,督修城池,加固城防。慶忌一面派出探馬探聽郢都消息,一面使人與楚王那邊的費無極聯絡,以制訂聯動計劃,同時等候著魯國方面的消息。依據路程和時間推算,他的信使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魯國飛狐谷,燭庸和孫武馬上就該有所行動了。

    同時,他還派出幾隊人馬,在那處城和四周鄉野間到處宣揚如今“那處城”是在吳國慶忌的手中,而慶忌已與楚人締結聯盟,要楚人安守家園,不要四處逃難,並勸那些避到山野森林間的那處城居民返回城池。

    各地接到楚王詔書的勤王之師正陸續趕往隨國與楚王匯合,而郢都那邊對慶忌佔領“那處城”卻一直沒有做出反應,令人無從琢磨姬光和伍子胥地打算。探馬送回的消息,只知道吳師加快了運送楚人財富地速度,值得關注的是,姬光手下第二號大將伯這段時間消聲匿跡,在郢都一直未見他出來活動,慶忌對他的行蹤十分關注,只可惜想盡了辦法,也無法打聽到他的下落。大戰醞釀,那處城暫時卻恢復了平靜。許多那處城的楚人返回了家園,其中有些商人,還受了慶忌的訂金,代他就近購買米糧。很容易滿足的平民只要知道有人在保護他們,就象有了主心骨似的,一年前曾經被他們畏懼的吳國慶忌,現在成了他們心中地保護神。

    經過血與火洗滌地那處街頭重新煥發了活力,人們行走的腳步不再匆匆忙忙,婦女和孩子也重新出現在街頭,漫步街頭,時而能聽到一陣陣談笑聲。

    漫步那處城地街頭。慶忌心中有種很古怪的感覺。苦難因殺伐而起,幸福同樣因殺伐而來。他地長矛和利劍殺了許多人,令許多家庭在戰爭中破碎,婦人變成寡婦,孩子失去父親,原本幸福的家庭悲聲一片。然而同樣是他地長矛和利劍,卻令另一些人丈夫得以保全,家庭得以圓滿。 原本的哭聲換成了笑顏。

    是與非,對與錯,原本就沒有明確的界限,更不可能面向所有人。

    慶忌的目光投向冬天。雖是江南,田間也沒有什麼勞作,少女們坐在屋檐下編織藤簍,紡織布匹。身後是剛剛重新搭建起來的泥坯房屋,茅草的屋檐還帶著些綠意。她們說笑著,泰然承受著持戈經過的男人們地目光,若是看到年輕英俊的士兵,還會大膽地抬起頭瞟他一眼。然後與伙伴們品頭論足一番。

    看著這些大膽可愛的姑娘,慶忌的唇角不禁露出一絲微微地笑意。

    “那幾個楚女除了腰比較細。還有什麼好看的?”

    季孫小蠻站在不遠處憤憤不平地說,她叉了叉自己的小蠻腰,恢復了幾分信心︰“要不是穿著這身皮甲顯不出來,我的腰也不比她們粗。”

    旁邊同樣一身甲冑的叔孫搖光白了她一眼,哼道︰“看看怎麼啦?我還沒吃醋呢,你酸溜溜的做什麼?等他真成了吳王,滿宮都是女人,還不酸死了你。”

    “喂,你不吃醋。眉毛干嘛都擰了起來。莫非是開心的不得了?”

    “你……”叔孫搖光一拍腰間寶劍︰“季孫小蠻,你可不要忘了咱們之間的約定!跟我說話可不要陰陽怪氣地。”

    “哼!是你跟我拿架子的好不好?”季孫小蠻冷笑︰“他還沒當上吳國大王呢。你就跟我擺起王後地架子了。”

    叔孫搖光把柳眉一挑,故意氣她道︰“你還別眼饞,我呀,注定了要做吳國王後,你要是識趣的話,現在就少惹我生氣,要不然將來有你好受的。”

    一旁梁虎子滿頭大汗,陪笑勸道︰“兩位姑娘,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季孫小蠻冷哼一聲,一拍腰間寶劍︰“不要威脅我,本姑娘可是吃軟不吃硬,你要不服氣,咱們劍下見真章,找個機會好好比劃比劃,啊……對了,好叫你知道,這把含光寶劍,可是他送給我的呢。”

    季孫小蠻故意含羞一笑,轉身便走,故意像男人似的邁著步伐,挺胸腆肚象只驕傲的公雞。

    “你回來!”季孫小蠻充耳不聞,叔孫搖光快氣瘋了,身子一陣發抖,梁虎子大汗勸道︰“搖光姑娘不要生氣,公子大業要緊,此刻不可讓他分心,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啊……姑娘若是喜歡,末將去跟公子說一聲,把承影劍贈與姑娘……”

    “算了!”叔孫搖光恨恨地一跺腳︰“他現在征戰沙場,正需利器防身……”

    “是啊是啊,搖光姑娘說的是,大局為重,大局為重。”

    “嗯……”叔孫搖光從小瑤鼻兒里哼了一聲,拖著長音兒道︰“是啊,大局為重。等大局結束了,我再跟他算賬!”

    叔孫搖光說罷,一甩袖子,把下巴一翹,像只驕傲的孔雀般朝著與季孫小蠻相反的方向走去……

    晉國翼城,國君姬棄疾看著面前地六名吳越美女,眉開眼笑地對吳國使節郁平然郁大夫贊道︰“吳娃越艷,清水芙蓉,果然別有一番韻味,哈哈,好,好好。”

    郁平然微微一笑,躬身道︰“這是敝國國君對寡君地一番心意,只要寡君喜歡就好。”

    說到這兒,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晉國乃天下霸主,我吳國年年為使,歲歲進貢,敬畏晉國,如同父兄。然,楚人欲謀我吳國,聯合我吳國反逆掩余、燭庸等人蓄機伐吳,我家君上無奈。只得出兵追索掩余、燭庸一干叛逆,可是如今楚人求了秦人出兵相助。我吳國亡國在即,唉……,這次怕是最後一次朝貢寡君,明年今日……我吳國君臣已不知身在何處了。”

    晉侯姬棄疾聽了哈哈笑道︰“郁大夫不必如此擔憂。我晉國乃天下諸侯伯長,理應主持諸侯不平之事。嗯……你且去館驛中住下,待寡人……寡人召集群臣,商議出兵攘助貴國之事。”

    郁平然一聽。滿臉喜色,連忙畢恭畢敬地跪了下去,以額觸地,大禮參拜道︰“外臣郁平然。謝過寡君。”

    晉國在天下諸侯之中最是強大,但是這個天下第一強國的國君只是名義上地元首,和魯國國君一樣,卿士分權,國君毫無作為。姬棄疾原來倒也想要有番作為,前兩年楚國太子建逃奔鄭國與伍子胥聯合鄭國權臣謀反前,曾來晉國拜訪,試探鄰國國君晉侯的意思。那時他便暗示會對太子建的行動予以支持,希望鄭國大亂。趁機出兵,藉由軍功加強自己的軍權。孰料,鄭國賢相子產實在是太厲害了,伍子胥、太子建伙同一些人還沒制定出個完整的造反計劃,就被得到些風聲的子產搶先下手,把禍患消彌于與形,陰謀破產的速度之快,把晉國國君姬棄疾郁悶得不行。

    如今六卿已經坐大,今年。趙簡子聯合知氏、韓氏、魏氏、範氏、中行氏消滅了老公族祁氏和羊舌氏。六卿的勢力進一步壯大,趙簡子更是氣焰燻天。姬棄疾自知事不可為,少年時地雄心壯志盡皆化為烏有,已徹底沉溺于酒色,吳人投其所好,送來妖嬈吳娃,白越女,晉侯一見不禁心中大悅。

    晉人生活在後來所稱的山西這一帶,與戎狄近在咫尺,戎狄民族出產美女,天下美人若論性感妖嬈,戎狄美人可稱第一。史上有名地禍水,如妲己、褒姒、驪姬這群狐媚子,都是夷狄血統。

    晉侯貴為晉國之主,宮中絕對不乏絕色,更有許多戎狄美人,但這人心總是不知足的,吳越美人自有一股水鄉女子的柔媚,那風情與戎狄女子更有不同,如今吳人投其所好,姬棄疾心中歡喜,已決意召集六卿,靠著自己一國之君的面子,要他們派兵攘助吳人了。

    夜晚,晉國六卿之首,無冕之王趙簡子的府中。

    燈下,趙簡子正仔細端詳著手中的那口寶劍。

    這柄劍通體黑色,渾然無跡,讓人不會感受到它的鋒利,然而,這柄劍在手,威嚴自生,它不以威武霸道入人之眼,卻象一位慈祥卻不失威嚴地長者,讓人不敢小覷。趙簡子的手指輕輕撫過劍刃,一股寒意自指尖自滲入心頭,那劍上隱隱的神韻,就象一只目光深邃、明察秋毫的眼楮,在注視著萬物蒼生。

    “神物自誨呀……”

    趙簡子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這柄寶劍,喃喃道︰“以五金之英,太陽之精,鑄成此劍。出之有神,服之有威,無堅不摧,神韻內斂,是為湛瀘……仁道之劍,仁者無敵……”

    他微微閉起眼楮,手指搭在劍上,想起了郁平然來見他時地一番對話。

    “大夫既已使節身份來我晉國,理應先拜見我家國君,為何卻來見我?”

    “只因能救我吳國者,不是晉侯,普天之下,唯有大夫。”

    “喔?聽說,你帶來吳越美女六人,欲送與我國國君,為何卻送我一口寶劍呢?”

    “寶劍贈英雄!”

    趙簡子低低地笑起來,他雙眼一睜,“嚓”地一聲還劍入鞘,自語道︰“秦楚結盟,則秦人沒了後顧之憂,來日兵出函谷關,東進而爭天下,我晉國則首當其沖。幫助吳國便是幫助自己啊。明日,我便向國君請旨,再邀曹、苔、邾、滕、薛、杞、勛、鄭等國,一同發兵,助吳國、伐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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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天下亂

掩餘和荊林駐紮百津度,伐巨木,徵工匠,開始秘密趕製各種船隻。那處城中則秣馬厲兵,一邊積蓄錢糧,一邊加固城池,以防吳師反撲,同時派出探馬,不斷與楚王、費無極聯繫,打聽吳師消息,傳達各國動態,探馬如流星,表面上那處城雖是一片平靜,但是整日奔馳往來的戰馬,就連平民都能感覺得到那種暗暗醞釀的緊張氣氛。

    這一日,幾位行商打扮的人風塵僕僕地趕到了那處城,經過守軍盤問,然後被急急帶入城中慶忌借住的府邸。

    慶忌聽說來人是文種,連忙降階相迎,把他接進廳去,歡歡喜喜吩咐人立即備筵。彼時尊卑有序,慶忌如此禮遇,令得文種十分感慨,只是他本心思深沉的人,目下楚國與慶忌雖親如一家,來日是友是仇尚難預料,做為楚國大夫,他可不敢過於推心置腹。

    到得廳中落坐,慶忌問道:“子禽兄,此來是剛從宋國歸來嗎?”

    文種拱手道:“是,得殿下提醒,文種星夜趕往宋國,面見衛國君夫人南子,有殿下書信,南子夫人接見了在下,聽在下分析了楚國一亡,晉國勢力必然南擴,則衛、宋首當其衝的道理,南子夫人立即帶在下去見了宋公。”

    宋國雖小,卻是周天子誥封的一等公爵,是以宋國國君稱公。文種喝了口水。笑著說:“其實這些年來。晉國一直試圖南侵,吞併衛宋,宋國國君也是心知肚明地。是以在下痛陳厲害,宋公便同意相助楚國了。宋衛唇齒相依,向來同進同退。衛國受晉國欺壓更甚,既然宋國站在我楚國一邊,衛國自不待言。我回來時,宋公已修書一封,著人快馬加鞭送往衛國去了。”

    文種說到這兒,有些自矜地一笑道:“既得衛宋兩國相助。夾在衛、宋、晉、楚四國之間地鄭國勢必不能置身事外,因此文種返回時順道又拜訪了鄭國國君和宰相子產大人。前兩年公子建、伍子胥在鄭國試圖殺害鄭君和子產,雙方本有不可彌合的仇恨,如今伍子胥被拜為吳國相國,再加上晉國狼子野心所圖非小,鄭君和子產大人審時度勢,也已同意與楚結盟,北抗強晉,南伐吳軍。這幾日,三國的使臣應該就會趕到了。”

    慶忌聽了不由大為驚訝。他原來授意文種去訪宋國,是因為他與南子有過一番密談。曾答應過如果有機會,在雙方互利的情況下,會幫助南子夫人鞏固她的地位,擴揚她地勢力,讓她親手處死公子朝以消心頭之恨。

    在那封密信中,他已詳細闡述了利用這場大亂,利用南子自身聯繫衛宋兩國聯盟的紐帶身份挾危以自重的好處,料想南子見了必然竭盡所能幫助文種,以她的聰慧和在衛宋兩國的特殊身份和影響。當能促成此事。只是沒想到文種一個小小的楚國下將軍。居然還有膽魄徑自趕去鄭國面見鄭君和賢相子產,求得鄭國出兵。

    慶忌聽了這樣地好消息不由大喜。讚道:“子禽兄今番觀天下大勢,指點風雲,求來三國救兵,立下不世之功,楚王面前必受重用,拜上卿、封世侯,必唾手可得了,恭喜,恭喜。”

    文種心中歡喜,卻自謙拱手道:“文種能有此功,皆係殿下所賜,文種該謝過殿下才是。”

    兩人說罷,相視哈哈大笑。

    衛國帝丘,衛侯姬元持著他岳父宋國國君的來信與蘧伯玉、公叔拔、公孟、公子荊、公叔發等一眾親信臣子正在秘密商議。北宮喜也在坐,自他被衛侯扶上高位,奪了齊豹的大權之後,齊豹與他漸生嫌隙,北宮喜獨木難支,只得漸漸向衛侯靠攏。

    雖說他現在還不能完全信任姬元,姬元也不會像信任蘧伯玉、公叔拔、公孟等人一般的信任他,但是彼此的關係還是緩和了許多,今日他能在座參與密談,足見衛侯姬元已將他看成自己人。當然,其中不乏示信與他的用意,畢竟他現在掌握著衛國最主要的軍事力量,只是這個目的卻不足為外人道了。

     “眾愛卿,宋公的信你們已經看過了,諸位覺得如何啊?”

    蘧伯玉肅然道:“國君,我衛國與晉國毗鄰,這個強大的鄰居一直試圖吞併咱們衛國,如今吳楚爭雄,秦人參戰,晉國舉兵南下攘助吳國,且不說他會不會半途引師反攻,趁機滅我衛國,就算目前他地確意在楚國,待楚國一亡,秦人失去奧援,必撤返關中,則我衛國再難阻擋晉人的入侵了。所以,臣以為,當與宋聯手,與楚結盟,阻止晉人南下,只要楚國一穩,晉楚互相制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們衛國就安全多了。

    公子荊蹙眉道:“話是這樣講,可是……我衛國與晉國毗鄰,宋國卻在我們身後,真要與晉宣戰,我衛國首當其衝。唇亡齒寒地道理固然人人都懂,但是一旦與晉交戰,宋人肯出多少兵、肯支援多少錢糧卻不好說,萬一吳楚戰局發生變化,宋國如何打算,更加難以預料。諸國之前,利益才是合作的唯一條件,一紙盟約,說立就立了,說毀也就毀了,我們如何保障宋國能與我衛國同心同德,進退如

    公孫拔沉吟片刻道:“君上,臣以為,為我衛國計,抗晉之舉勢在必行。至於衛宋之盟,數百年來我兩國一向交好,守望相助,值此危難時刻,宋人未必會只存自保之心。當然。把江山社稷、萬千黎民。寄望於一個君子信諾,確實太過凶險。臣想,君上何不促請君夫人回國呢?君夫人是宋公愛女,如今又是我衛國夫人,身份不同一般。如果君夫人歸來。有她在,便能加強衛宋兩國地密切聯繫。再者,君上也可秘密修書與君夫人,請夫人歸來時,先請宋公派一支大軍與她同歸,相信有君夫人地牽絆。宋公也不會輕易放棄衛國。”

    公孟讚道:“公孫大夫說的是,君夫人是我衛國夫人,衛國榮辱得失,與君夫人至關重要,衛宋聯手卻敵,若有君夫人居中策應,調度配合,則無後顧之憂了。”

    晉侯沉吟半晌,微微點了點頭。

    待得眾人散去,公孫拔之子衛宮左兵衛公孫戊護送衛侯返回內宮。行至青水湖畔,衛侯站住。望向湖面。湖面結冰,上面皚皚一層白雪,在陽光下耀人二目。湖邊假山上的藤蔓已經乾枯,在風中微微地發抖,四望一片蕭殺氣氛。

    衛侯喟然一嘆,慢慢闔上雙眼,暗忖道:“莫非寡人真要向那賤人低頭麼?”

    他思索良久,低低說道:“方才廷議之事,你都聽到了。你有什麼看法?”

    公孫戊眉鋒微微一挑。說道:“君上,君視臣為心腹。臣便向君一吐心腹之言。若有失禮之處,還請恕臣冒犯之罪。臣以為,家父所言是有道理的。君夫人與君上雖然不合,但這畢竟是家事,君夫人留在宋國,便不會太過關切衛國之事。她年輕貌美、身份高貴,對君上又沒有什麼情意,若衛國大敗甚至亡國,對宋國來說,隨時可以抱起齊國或楚國、秦國的大腿。對南子夫人來說,則隨時可以改嫁他國國君,照樣尊崇高貴,若嫁個年輕地君侯,說不定還更合她地心意。”

    衛侯姬元心中冷哼一聲,但他知道公孫戊連這樣難聽地話都說出來,的確是對他推心置腹了。而且,那小賤人對她地確毫無感情,真要她改嫁,說不定她還求之不得。

    公孫戊見衛侯沒有出言呵斥,繼續道:“然而,君夫人若在我衛國,則她個人的榮辱得失便與君上、與衛國合為一體。宋公有愛女在此,也決不會輕易撕毀同盟。君上為江山社稷、為我衛國萬千黎民,便是將君夫人恭請回來,那又如何呢?何況其中內情,又有幾人知曉?”

    衛侯輕輕一嘆,說道:“好吧,寡人這便修書一封,你著親信可靠地人做信使,速去宋國,交與夫人。宋國都城商丘,南子站在一樹梅花下,身穿貂裘,百般嫵媚,人比花嬌。

    那信使本是公孫拔府上家將,公孫拔率人入帝丘後,被選拔入宮成為侍衛,乃是公孫拔之子公孫戊的親信,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君夫人南子,雖早知她美貌,如今甫見,仍是不禁目眩神馳,大暈其浪。

    他唯恐失禮,不敢多看,急忙低下頭去,雙手高舉將衛侯書信奉上,雙眼只盯著地面,卻見南子一雙鹿皮靴子,也覺美麗異常,透著一股特別的女人味道,不知其中那雙秀氣的腳兒又是怎樣味道,不覺喉頭髮幹,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南子雖到宋國這段時間,在自己父母身邊,沒有衛侯姬元和公子朝一干面目可憎,令她厭煩的人,生活的十分愉快。原本有些憔悴的容顏,也恢復了當初的艷光四射。

    她接過書信,就在梅花樹下展開看了,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

    笑聲驚起梅樹上一隻喜鵲,喜鵲展翅飛去,撲落一些雪沫,雪沫隨風飄揚,陽光下,輕輕拂向她吹彈得破的嬌容,那聞聲抬頭的信使見了不禁又是一呆,貪婪地多看了一眼,他才垂下頭去。

    南子笑罷,把俏臉一沉,說道:“我父欲與衛結盟,這是國家大事,豈是兒戲可言,堂堂宋公,說要出兵,那就一定會出兵地,國君言何不信,還要私下派你來見我?若讓我父知道,必然忿怒。”

    那信使惶然拱手道:“君夫人。事關重大。是以國君不得不小心從事。還請君夫人體諒。”

    南子哼了一聲,潔白地雪沫拂在臉上,此時已化成了幾粒細細地水珠,她自袖中摸出一方絲帕,輕輕拭著臉上水珠。慢條斯理地道:“要出兵,就要先調兵。調了兵,還要遣將,諸多準備事宜,總要一些時間的,衛人難道一定要宋國的兵馬到了。才有膽子去阻擋晉軍?要我回國嘛,倒也不難。只是,卻不是這個時候,你回去吧,告訴國君,就說南子在衛國宮城,盡見些面目可憎的人,心情實在不好。再說,我難得回國一趟,現在又是寒風凜冽、大雪漫天。怎麼回去呀?我要在宋國再多住些日子,待到明年三月。春暖花開,冰雪融化的時候我再回去好了。”

    那信使恭恭敬敬地道:“君夫人,小人奉命來時,國君曾有番話讓小人禀與夫人。”

     “喔?”南子一雙妙目溜溜兒地一轉,紅唇中露出一線細白地牙齒:“你說。”

     “國君說,大敵當前,人心惶惶,夫人歸國,方能穩定人心。還望夫人不辭辛苦。早日歸國。至於夫人所說的……國君說:夫人若肯回來,寡人一定應其所求。讓她滿意而歸。”

     “滿意而歸?”

    南子桃花般嫵媚的一雙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隱隱帶起一抹含威的殺氣:“很好,那你就先回去吧,告訴國君,南子這兩日就率兵啟程。國君讓我滿、意、而歸,我也會令國君滿、意、相迎!”

    衛國,帝丘,齊豹府邸。

    廳外雪花飄飄,廳中春意融融。

    齊豹、北宮喜、褚師圃、公子朝以及一些投靠了他們一黨地朝中大臣濟濟一堂。

    上首坐著他們四人,許多俏美地舞伎穿著華麗地彩衣,半袒著雪白誘人地胸脯,偎坐在他們懷裡,布菜斟酒,嬌笑連連。

    北宮喜雖與齊豹不合,但是畢竟是一同誅殺公孟縶的同犯,他們之間雖然爭權爭得厲害,可是北宮喜也擔心齊豹等人一旦倒了,衛侯早晚還是要拿他開刀,所以雖然衛侯不斷示好、安撫,但是這樣的大事,他仍然要與齊豹商議的。

    公子朝顧不上懷中美人的挑逗,向齊豹急急說道:“齊大夫,天賜良機啊。大夫應當抓住這個機會,向國君請命帶兵出征,把公孫拔、蘧伯玉等人的兵馬抓過來,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與楚結盟、與晉抗衡的結果如何,有大軍在手,咱們也就有了保障。”

    他又向北宮喜拱拱手,道:“北宮大夫,我等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啊。你在朝中掌兵,外軍再掌握在齊大夫手中,咱們就能穩坐如山了。齊大夫、北宮大夫世世代代都是我衛國的領兵大將,如今公孟縶已死,放眼衛國,除了您二位,還有誰有資格帶兵出征呢?這件事,北宮大夫也該在國君面前為之說項才是。至於本公子,也會在國君面前為齊大夫說項的。”

    懷中美人舉著杯酒,嬌憨地遞到他地唇邊,被公子朝不耐煩地撥開,他雖心身侍奉,但是許多大事衛侯姬元還是不讓他參與,對公孫戊的信任似乎遠勝於他。齊豹潛勢力巨大,北宮喜正掌握著大權,褚師圃雖比他們地力量單薄了些,但是褚師圃是衛國傳承了幾百年的公卿世家,與許多世族有盤根錯節的姻親關係,再加上這個胖子見人三分笑,不怎麼得罪人,人緣也是相當不錯。一路數下來,數他根基最弱,他如何不緊張萬分。

    齊豹對他的主張也頗為意動,他瞄了一眼公子朝。公子朝懷中的美人兒雖一再受他冷落,但是堂上這些大人不是大腹便便的肥豬,便是滿臉橘皮的蒼頭兒,要說年輕俊俏還只有公子朝一人,她們這些齊豹府上的家伎以色貽人,接待客人本不分老醜與否,不過見了美男子畢竟熱情一些,這時見公子朝不想飲酒,便攬住他脖子,在他頸上淺吻,連那袍襟都扯鬆了開來,齊豹一眼望去,恰瞧見他深衣內淺緋色一道衣領。竟似穿得是女子褻衣。想起風聞地他和衛侯姬元地關係,齊豹不禁心中一陣惡寒,趕緊轉過頭去又去瞧北宮喜。

    北宮喜握著酒杯,正在低頭沉吟。他也知道,自己如今雖掌握了最大地權利。可是空有太師和太傅虛銜的齊豹根基比他深厚,潛勢力非常龐大,真要鬥起來,還不一定誰勝誰敗呢,這就是齊豹敢與他爭權地原因。而且,縱然他的勢力大過齊豹。也不能誅殺齊豹,自斷一臂,予衛侯剪除他地機會。

    如果讓齊豹掌握了外邊,他的勢力固然更大,可是總好過掌握在公孫拔、蘧伯玉、公孟等人手中,就像一柄鋒利的劍整天懸在他頭頂似的叫人提心吊膽的好。再者,齊豹擁有了他自己的政治實權,兩人之間地矛盾也就不會這麼劇烈。

    想至此處,北宮喜微微點頭道:“子朝說的是,老夫掌內軍。齊大夫掌外軍,褚大夫掌財權。就無人再能與我等抗衡了。只是,這事還須好好計議,國君未必肯把大軍交予齊大夫呢,但是不管怎麼著,咱們總得幫齊大夫在其中爭一份權。對了,子朝有什麼打算?”

     “我?”公子朝這時才發現偎在懷中的美人兒扯鬆了他的袍子,他緊了緊衣襟,掩起自己內衣,順手在那美人臀上一拍。示意她走開一些。這才笑笑道:“我在宮中與公孫戊鬥法,須臾不能離開呀。再者。我還負責慶忌的軍需輜重的調配。如今咱們衛國自己也要打仗,這事兒可有點麻煩,我也得上心琢磨琢磨才成。”

    褚師圃不以為然地道:“如今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他慶忌作甚?”

    公子朝微笑道:“答應了人家的事,總要做到才好。再說,慶忌現在也算是我們的友軍了,他打敗了姬光,晉國才會打消南下的野心嘛。慶忌一旦復國,承了我們的情,不是也算我們地一股強大助力嗎?”

    褚師輔圓圓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譏諷地笑意,他正想說話,忽地發覺公子朝眼中一抹陰狠詭譎的神色一閃而沒,心中禁不住一凜:“這個子朝,一副包藏禍心的模樣,他在打甚麼主意?”

    褚師圃是個謹小慎微、一向不輕易得罪人的主兒,他無意見看到了公子朝的詭異神情,那譏笑的話便沒敢再出口,心中暗暗提起了幾分戒意。

    慶忌留文種休息了一日,文種急著把消息禀告楚王,次日便告辭上路,慶忌親自送他出城,直送到前往隨國的山間小徑間,這才駐馬回城。

    他剛剛回到府中,季孫小蠻便風風火火地跑出來,向他喜孜孜地道:“快來快來,魯國來信了。”

    慶忌大喜,連忙走上階去。季孫小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扯著便往廳中跑,慶忌苦笑道:“喂喂,沉住氣,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

    到了廳中,叔孫搖光瞧見季孫小蠻牽著慶忌地手,不由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若那眼睛是刀子,這一刀怕就要削斷了他們地手臂。慶忌一進廳門就只顧看向那魯國信使,並不曾注意她神色,倒是季孫小蠻,好像是她天生的冤家一般,那雙眸子偏看見了她表情。季孫小蠻嘻嘻一笑,向她扮個鬼臉,好像惹她生氣十分開心。

    那信使就是慶忌留守魯國費城飛狐谷地一個親兵,一見慶忌他立即搶步上前拜倒:“卑下拜見公子。”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魯國情形如何?”

     “回公子,公子走後,飛狐穀不再招收新軍,孫武將軍、英淘將軍日夜操練,共練精兵八千人。燭庸公子到時,又帶來一千人馬。前些天聽到公子發兵楚國的消息,孫將軍和英將軍立即籌備襲吳,卑下出發時,他們也正拔營起寨,化整為零分批趕往吳國邊境約定地點匯合,此時怕是已經到了。這是孫將軍的書信,請公子閱覽。”

    慶忌一把抓過信來,擺手道:“你坐。”

    說著急步走到主席上坐下展信觀看,廳中人都肅靜下來。定定地看著慶忌面部神情變化。季孫小蠻無所事事,又不是個安靜地主兒,便背起小手,搖呀晃地飄到了慶忌背後,探頭去看他手中的信。

     “嗯……咳!”叔孫搖光清咳一聲。狠狠瞪了季孫小蠻一眼。

    季孫小蠻翻了個俏皮的白眼,背著雙手訕訕地走開了,低聲嘟囔道:“我看看怎麼啦?又不是你寫給他的情書。真要你寫的那破玩意兒,求我我都不看呢。”

    慶忌匆匆閱罷帛書,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梁虎子、叔孫搖光眼瞪如銅鈴,齊聲問道:“怎麼樣。什麼消息?”

    季孫小蠻方才被叔孫搖光咳了一下,這時卻翹首望天,彷彿不想與聞地模樣,可那耳朵也豎了起來,聽著慶忌聲音。

    慶忌一拍書案,大笑道:“好,好啊,哈哈哈……,齊國出兵啦,哈哈哈……”

     “真的?”裝著毫不在意的季孫小蠻第一個跳起來。一把搶到他身邊,抱住他手臂連連搖晃。興奮得小臉緋紅:“齊國出兵啦?太好啦,東方第一大國出兵相助,姬光首尾難顧,你復國有望啦。”

    慶忌笑道:“非也,非也,齊國出兵是出兵啦,不過不是幫我,而是應姬光之邀出兵,欲南下參戰啊。”

     “去!”季孫小蠻一推他肩膀。沒好氣地道:“你嚇傻啦?人家來打你。你還這麼開

    慶忌笑著說:“為什麼不開心啊,他想參戰。也要過得來才成啊。孫武與齊國那邊孫氏家族的人取得了聯繫,得到了一些重要情報。姬光欲出賣東夷各族給齊國,以換取齊國出兵。齊國朝堂兩派辯論激烈,田乞派主張出兵,晏嬰派反對出兵,雙方吵得不可開交,最終出兵派佔了上風,反戰派一氣之下,便有人把姬光與齊國結盟的內幕條件給張揚了出去。

    如今東夷附近的陳國、曹國、魯國擔心齊國勢力南侵,會對他們不利,已經結成同盟,共拒齊兵了。而且東夷人也參戰了,齊軍再強大,隔著他們一時也不足為懼,而以上諸國發兵,倒是對孫武等人地行動是個極好的掩護,吳師水軍即便交上了手,怕是一時也摸不清他們的來路和目的了,我如何不開心?哈哈哈……”

    齊吳之間,還有一片廣大的區域,沒有國家政權,卻聚居著許多部落,主由淮夷和夷虎兩大部分構成。東夷人原本才是現今齊國地方的主人,但是他們就像北美印第安人,這些當地土著被周氏封侯驅趕著離開故土,幾百年來已退出了整個山東地區,然後隨著齊國疆土的擴大,繼續向東南方向退,已經被壓縮到了淮河下游,成為齊魯吳三國之間的緩沖地帶。

    如果再被齊國繼續打壓吞併下去,東夷少昊的子孫就連最後一塊地盤都沒有了,他們只能順著淮河水,跑到黃海裡去,佔幾個小島討生活了。

    如今齊國南下的真正意圖暴露,周圍諸國大為不安,已締結同盟以抗齊國,同時,東夷地區贏、秦、徐、黃、江、李等各大部落也召開部落聯盟會議,歃血為盟,組成聯軍,為了他們最後一塊生存地,與齊軍決一死戰。齊國兵馬已經調動起來,本想打著扶吳伐楚這樣冠冕堂皇地理由南下,趁其不備將勢力擴張到長江流域,隨即才真正的助吳滅楚,那時與吳締結聯盟,沿海一帶連成一片,周圍諸國想再反抗就得冒南北夾擊之險,可如今消息提前洩露,諸國反應強烈,齊國又是羞刀難入鞘,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推進,走一步是一步了。

    聽慶忌解說了其中因果,季孫小蠻和叔孫搖光才明白過來,不由轉驚為喜。隨即慶忌撿孫武所提出兵襲吳地情報中能向大家透露的部分說了一些,大家正在高興,一個人“蹬蹬蹬”快步上殿,抱拳說道:“報!公子,收到楚人傳遞來的消息,楚王在九鳳谷遇刺。”

    慶忌一聽,臉色頓時一白,他想要站起,卻覺心促氣短,驚駭之下一時幾乎站不起來。楚國如今情形,若是楚王遇刺,立時便是一團散沙,諸王子爭王位,名份未定前誰還肯全心全意與吳國決戰,又有誰有能力號召楚國全軍?自己的一切苦心都要付諸流水了。

     “楚王如何了?你快講!”一見慶忌驚駭模樣,梁虎子急步上前向那探子問道。

     “楚王無礙,那刺客單身一人摸進山中,行刺時被楚國子期將軍撲到楚王身上替他擋了一劍,子期將軍當場身亡,那刺客自盡而死。”

    慶忌聽得呆住,他慢慢籲出一口氣,半抬起的身子又緩緩地坐了下去。此時的感覺……他很想一把掐死這個抖包袱的探子。

    梁虎子聽了也是氣不大一處來,他抬起腿來,一腳踢在那探子屁股上,喝道:“滾!下回通報消息,給我一氣說完,你***。”

    那探子莫名其妙,委委曲曲地退了下去。

    慶忌與梁虎子對望一眼,從對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抹狂喜:“姬光行刺,楚王遇難而不死,這下他們的仇可是越結越大了。”

    可惜,他們猜對了結果,卻沒有猜對過程。行刺楚王地,並不是姬光,而是一個已經被全天下遺忘了地人。只是,吳王闔閭好用刺客的毛病天下皆知,這黑鍋他不背,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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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08:24 |只看該作者
第191章楚都吳營

郢都楚王宮空蕩蕩的大殿上,傳出吳王姬光憤怒的咆哮聲:“伯無能!用刺客,時機、地點、機會,缺一不可。而他竟如此草率,寡人將如此重任託付於他,他竟只派一死士潛入山中貿然動手,真是愚蠢至極,楚王如今必起戒心,還能再得機會嗎?”

    殿下眾將臉色凝重,眾皆不語。相國伍子胥目光微微一掃群臣,出班奏道:“大王息怒,伯行事一向謹小慎微,非萬全把握,決不輕易動手。這種貿用奇兵的手法,不像是伯所為,還是待他信使返回再說吧。”

    姬光鐵青著臉色,狠狠一拂袍袖:“不是他又是哪個,如此迫不及待想殺楚王的,除了我們,唯有齊晉,而齊晉兩國未必反應如此迅速。再者,齊晉圖謀的霸權天下,若楚國戰事早早罷休,他們哪有藉口出兵?還不盼著這裡再亂上一陣才好。除了他們,天下還有何人想殺楚

    伍子胥微微搖頭,滿頭白髮蒼蒼:“臣也想不出來,只是覺得,以伯的性格,這不像是他的作為。”

    就在這時,有人進殿禀報:“啟禀大王,伯將軍信使到。”

    伍子胥喜道:“快快宣他進殿!”

    正在殿中憤怒遊走的姬光冷哼一聲,返回中間王座坐下。一個信使匆匆走入,施禮道:“小人奉伯將軍將令,見過大王。”

    姬光沉聲一哼,森然問道:“寡人將三千精銳交付於他,是要他帶去隨國遊賞風景的嗎?伯為何只派一名刺客入隨國九鳳谷行刺。他派你來,是向寡人請罪的嗎?”

    那信使慌忙跪倒,惶然道:“啟禀大王,那刺客並非伯將軍所遣。伯將軍派人潛進隨國打探動靜,才驚聞有人行刺楚

    姬光一愣,詫然道:“果然不是他動的手?”

    他情不自禁看向伍子胥,伍子胥搶前一步問道:“伯現在何處?”

    那信使道:“回相國,伯將軍得知楚王遇刺的消息,便知楚王已然警覺,原定計劃難心施行。而且各路趕往隨國勤王地楚人軍隊人數雖多多少少,卻是每日不絕於途。伯將軍恐;被楚人發現行蹤,已避開大路,率軍潛伏於隨國往郢都而來的要道旁密林之中。另遣士卒扮成樵夫隨時打探消息。”

    伍子胥聞言讚道:“伯做事果然謹慎,心細如發、隨機應變,尤其難得。他派你來面見大王。有什麼話說?”

    姬光聽伍子胥這樣說,想想如果那刺客果然不是伯派的,他如此處理倒是應當誇淨獎一番,那氣憤便消了些,揚聲問道:“講。伯派你回來,有何話說。那信使道:“大王。伯將軍言道,各路楚人勤王之師不斷趕往隨國,不日之內楚人必然出隨國而伐郢都。他本奉命待楚王東來,襲其中軍,斬其首領,然而如今楚王遇刺,打草驚蛇之下,惶惶不可終日,身邊護衛力量必然大大增加。若依原計。恐難奏效。是以命小人趕回,聽候大王進一步吩咐。 ”

    伍子胥又問了問伯那邊如今的情形。拱手奏道:“大王,既然大王不欲馬上歸國,那麼依臣之見,伯這支孤軍便不必急著調回來,刺殺楚王之計雖功敗垂成,但我們悄然遣出一支伏兵,或可會有大用。依臣之計,大王不必急著召他回來,可令他就近隱藏,關鍵時刻,說不定能起奇兵之效。”

    姬光對伍子胥倒是言聽計從,聞言頷首道:“相國所言有理。你速速回去,令伯就地隱藏,隨時與寡人保持聯絡,以候命令。”

    那信使慌忙答應退下,姬光蹙額道:“奇怪,是誰要殺楚王,莫非……楚人中哪位王孫見楚王落難,有機可趁,想趁火打劫不成?真是可惱,壞了寡人的大事。”

    伍子胥道:“大王,這幕後兇手,怕是一時難以現出原形。楚人近日必會出兵討伐,而……慶忌,更是早早佔據了那處城,堵住我大軍一條退路,其用心不言自明,咱們現在拖延時日,一時為了盡量起運楚國財富為我所用,二來,也是為給齊晉發兵創造機會,但我吳師孤軍深入,困守郢都,終是危機重重,咱們還是應該好好計議一下,與其困守,不如主動進攻,給楚人製造些麻煩,拖延他們合圍的速度,同時,郢都的防務也要加強。”

    姬光傲然一笑:“慶忌那裡,多派探馬,只要他有意圖拋下我軍偷襲國中的意圖,我們便立刻沿預定線路回國阻之。若是他只在楚國與我糾纏……,嘿!待諸國大亂時,我們返回吳國去,讓他這無根之軍留在這兒收拾殘局吧。

    至於楚人軍隊,縱然百萬綿羊,是我吳國虎狼之師的對手嗎?何況楚人能調集來的軍隊不會超過十萬人,再多地話,不用咱們打,內有附庸造反,外有諸侯入侵,楚國馬上就垮了。十萬人,再加上慶忌兩萬多人馬,勉強有十三萬。而我們本部兵馬四萬,再加上釋放的楚囚、招募的奴隸組成的附庸軍,差不多也有兩萬人。六萬對十三萬,若正面對敵,他們還有些優勢,若我以守待攻或者他們想圍困住我,這麼點兵力就辦不到了,怕他何來? ”

    伍子胥皺一皺眉,正色道:“大王,驕兵必敗!楚人雖被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楚軍絕非一無是處,死戰竭誠地楚人將士更不缺乏,何況那慶忌此番捲土重來,更加不容小覷,這裡畢竟是楚國,是楚人的天下,大王怎麼如此大意。”

    伍子胥直言厲色,姬光反而笑了,群臣之中也只有伍子胥敢犯顏直諫,而姬光卻恰恰欣賞他這一點。姬光頷首笑道:“相國提醒的是,寡人知錯了。如今眾將都在,相國便將咱們議定地對策說與眾將聽聽,如有不妥,正好大家計議一番。”

     “是,遵大王旨意。”伍子胥拱手一揖,從容站定,向殿旁招了招手,立時有兩名武士走了上來,其中一人捧著一圈巨大的畫軸。到了殿上站定,兩人持著畫軸兩端,將畫緩緩展開,姬光凝神一看。卻是一副巨大地地圖。

    伍子胥道:“這副地圖,是從楚宮中搜出的,臣依據近來雙方兵馬調動的情形予以註釋。遂成如今這副模樣。這圖上畫地紅點與紅線,是我軍勢力分佈,而藍色的點與線,則是楚人兵馬。至於這個綠色地三角星,就是慶忌那一路人馬。”

    那圖甚大。山川地理看著很是清晰,只有上邊的三種顏色的點與線叫人看著有些莫名其妙。這時伍子胥一加解說,眾人再與自己印像中的雙方兵分分佈情形對比,果然一目了然。

    從地圖上看,圍繞郢都,形成了兩道最為密集的紅藍色線條區域,藍色線條地中心點在隨國九鳳谷,楚國各條線路上的藍線都向那集中,然後匯合成一道粗的藍線,遙遙指向郢都。在郢都東南方的“那處城”。則是一個綠色三角。那是慶忌地所在,慶忌駐紮地地點非常微妙。這個地方是南下吳國的一個水陸要衝,慶忌據兵於此,擺出地架勢既像是要與楚軍合圍,進攻楚都的模樣,要脫身退出戰團,擇路東行進攻吳國也十分便利。

    至於紅色的線點圖示,一個大大的紅點定在郢都位置,周圍幾處要隘和楚都的衛城也是一些紅點,猶如眾星拱月般把郢都捧在中間。在場地人都是吳王姬光的親信將領,他們一看自郢都出來地那條粗大紅線,就知是吳王已經敲定的返吳路線了。

    伍子胥道:“眾將請看,楚人勤王之師一旦匯合,必從隨國擇路東向,其主帥十有八九當是費無極無疑。他的打法不外乎攻城與合圍兩條路。目前情形,楚人能調集的軍隊有限,而且楚軍新敗,士氣低迷,費無極未必敢冒險分兵包圍,以免被我們各個擊破,所以萬一事有不濟,我們要突圍離去,還是易如反掌的。這就是大王要冒險留在郢都,伍員卻沒有勸阻的原因。

    唯一可慮者,是慶忌的心思,他是要配合楚王滅我吳師於此地呢,還要是趁楚人與我糾纏時揮軍吳國直取姑蘇?所以,對慶忌的動向必要格外小心,不過……他數萬兵馬,想要調動並非易事,即便真要揮軍東向,陸路來路,河流縱橫,泥澤山川不斷,他們只能憑兩條路走路,逢河架橋乘舟,逢山翻山越嶺,速度不會太快。若是乘船沿大江東向,雖是順水,但大江曲折,以船速來論,同樣不會比我們更快趕到吳國,何況吳國那邊還有夫概與夫差兩位公子阻敵,只要我們小心一些,當無大礙。

    郢都之中,有我吳師主力一萬五千人,其中配備了楚人勁弩的三千人,釋放地囚徒、奴隸軍約八千人,他們主要負責加固城池、挖掘工防、修造城防器械。分兵駐守幾處山水要隘地約兩萬人,郢都附近衛城駐軍一萬四千人,伯帶走三千人,人數雖少,卻全都是經徵慣戰的精銳之師,武器精良、甲胄齊全,人人都配發了楚人地勁弩,這支奇兵非同小可,待楚師東來,他就是插進楚人心臟的一把尖刀。 ”

    有此佈置,當保我軍身處楚國,非逢十分意外,不致有什麼大的錯失。不過,大王身份貴重,一身係以吳國安危,如今大王身在楚國,雖有數萬將師扈從,也得以妨萬一。如果萬一,慶忌或楚人有何難以預料的奇妙好計,打破我們這種嚴密的防禦,就像我們趁楚人不備,直接殺入郢都一樣殺進郢都來,那我們就得當機立斷,馬上撤離了……”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姬光接口笑道:“未慮勝,先慮敗,這就是相國的謹慎之處了。眾將不要看楚人和慶忌來勢洶洶,一倍之敵是圍不住寡人的。若是萬一他們能突出奇謀,突襲入城,而我軍還未及離開,則依相國之計。集合精銳出東城,城中處處燃起火來以阻追軍。出城後,以戰車開路,後為步兵,中間裹挾現被寡人遷居東城的十萬百姓,那樣一來,無論是慶忌還是楚人,勢必不敢視如此眾多的平民如無物而妄然向我們發動攻擊,前途當無阻礙……”

    眾將身在楚國,孤懸異地。確實有些擔心退路問題,一聽如此毒辣而有效地好計,不禁喜上眉梢,心中大定。伍子胥的手指在地圖上劃動。在雲夢澤南方向重重一頓,肅然說道:“當然,這……只是萬不得已時的辦法。楚人與慶忌,未必能迫得我們如此狼狽。”

    他擺手令人收起地圖,轉身又道:“現在再說說如果我們打敗楚人與慶忌聯軍的情況下,下一步應該如何動作。如今,齊國和晉國已分別出兵了。並號令附庸屬國參戰。我們一方現有齊、晉、蔡、唐、苔、邾、滕、薛、杞、勳十國相助。楚人一方有秦、曹、魯、陳、衛、宋、鄭,頓、胡。沈、陳、許、慶忌十三路人馬相助,此外如莒、劉、費、甘、單、邵、、楊、越等國態度不明,仍在觀望之中。

    齊、晉皆為大國,軍力強大,若兩國能順利南下,則天下望風景從,形勢為之一變,我們一方諸盟國則必主中原,那時我們身在吳國。搶了先機。吳國疆域當擴大數倍而不止。如果形勢果真向著這個方向發展,我們的佈署就要及時調整……”

    伍子胥侃侃而談。姬光和眾將不時就各自的問題發問,眾人議了近乎一個上午,眾臣才下殿離開,伍子胥隨姬光進了后宮,對今日所議細節又談了許久,共用了午膳,這才告辭離開。

    那在吳王身邊侍候的老太監隨在他身邊,不時拿眼睃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伍子胥雖是滿頭白髮,光看頭髮比那寺人還老,但是實際年齡才三十出頭,耳聰目明,老態龍鍾的寺人表現盡皆看在他的眼中,伍子胥不動聲色,直至到了前殿,再往前已是吳師侍衛把守,宮中寺人、婢女一概不得踏前一步地地方,這才停住身子,轉身看著那滿臉皺紋的寺人,問道:“雁,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原來,這老寺人與伍子胥本是相識的,當初伍子胥仍是楚人時,伍家乃楚國重臣,其父常常出入宮廷,連帶著伍子胥與這原本侍奉楚王的寺人也是相熟地。

     “相國大人……”,寺人雁佝僂著脊梁,仍沿用當初哆嗦著說道:“雁有些話想問問大人。”

     “什麼話?”

     “大人本是楚人,大人的父祖幾代人均為楚國效力,郢都城中與伍家友好的楚人不知有多少戶人家。大人……大人何以竟出此毒計,欲以楚國無辜平民地身體,做為戰場上的盾牌?”

    伍子胥雙眼一瞪,逼近一步,怒道:“大膽,爾竟敢偷聽某與大王的計議?”

    寺人雁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微微哈腰道:“雁……不敢,雁在宮中,不過是個侍候人的玩意兒,誰把雁當過人來多看一眼?大人與吳王飲酒談笑,聲震屋瓦,雁就在堂下侍候,並不曾被吳王或大人喝退啊。大人若擔心雁如洩露風聲,現在便殺了雁就是了。”

    伍子胥一彈劍柄,冷笑道:“殺你何益?你出得了宮嗎?若是真有用到這一計地那一天,伍子胥又何懼天下人知道計出我手?”

    雁顫巍巍地搖了搖頭:“大人為報毀門滅家之仇,領兵殺回楚國,驅楚王,淫楚女,掠楚國財富,殺楚國將士,鞭先王遺骸,如此種種,縱有天大仇恨也該消了呀……。焚郢都,裹挾楚國十萬平民為兵盾,你可知……那都是老弱婦孺?何以如此心腸,你也狠得下心麼? ”

    伍子胥沉默片刻,仰天大笑三聲,雙目微微泛紅,冷冷一瞪寺人雁:“伍員做楚人時,做到家破人亡,楚人於我何恩?如今伍員孤家寡人,皆拜楚國之賜!如今既為吳王效力,殺伐決斷,豈容私情?倒行而逆施,心安理得!”

     “你……”,寺人雁憤怒的臉皮都漲成了深紅色,伍子胥把袖一拂,揚長而去。

    寺人雁追上兩步,瞇起老花眼看著他消失地地方,頓了頓足,喃喃說道:“我早該知道……說也白說。如今的伍相國,再也不是伍奢府上那個面冷心熱、心地坦誠的二公子了。你若還有人心,怎會先後殺了載你過江的漁夫、濟你飯食的浣紗女子滅口,還昧起良心說什麼皆是自盡而死.你瞞得過天下,瞞不過楚人,瞞不過我這一雙老眼,當初的你,不過是伍家一個小兒,一個高高在上的貴介公子,有什麼恩惠名望能施及僻遠,讓這漁父村姑為你以死明志……”

    他轉過身,顫巍巍地往回走,喃喃道:“倒行逆施,說的不錯。真是倒行逆施,伍員啊伍員,人在做,天在看,你必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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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09:30 |只看該作者
第192章交鋒

   殘陽如血,照在蒼茫大地上,一片黯淡的紅光。

    一位少年人,身著白裘,立在古老的宮牆上,眼望南方,彷彿一具雕像,久久不語。

    高高的階梯,從宮牆上直延伸到地面,地面上一層踩實了的冰雪,並不曾清掃過,兩個穿著厚厚冬衣的官員領著幾個宮僕站在那兒。

    其中一個穿著式樣古老、厚重禮服的白髮官員跺了跺腳,一面往手上呵著氣,一面對旁邊一個年歲更老的官員低聲說道:“小尹大人,太陽落山了,越來越冷了,還是……勸天子回宮吧,若凍壞了身子,那可怎麼得了?”

    旁邊那位老者輕輕嘆了口氣,他實在是太老了,旁邊得由一個宮僕扶著才能站得穩,當他嘆氣時,臉上堆積的皺紋甚至石刻的一般,一動不動。

     “百司大人,讓天子再靜一會兒吧。今天這個消息,讓天子大失所望,他心裡難受啊。唉,這些天,天子一直盼著楚國那邊傳來好消息,想不到卻等到這麼一個結果,天子尚年幼,怎麼禁得起這麼大的打擊呀。”

    兩個老人齊齊地嘆了口氣,緩緩抬頭,望向高高站在宮牆上的周天子姬。在他們的身後,是古老的王宮,王宮年老失修,已經黯淡無光。偶爾有些宮女或寺人,在荒涼的王宮道路上慢慢行走,就像站在宮牆下的兩個老人,整座周王宮,都是一片老氣橫秋、暮色沉沉。

    週天子姬站在洛邑宮牆城頭,望著毫無生氣的整座洛邑,然後目光漸漸向南,窮盡目力。望向天盡頭。暗暗地嘆了口氣。這些天,他在宮裡一直等著好消息,等著刺殺楚王的好消息傳來。結果,卻是楚國將軍子期替死,姬不禁大失所望。

    楚王蔑視天子權威,自立王號,給吳越起了個不好的開頭,同時連絡長江流域諸國,勢力不斷北進,楚國的魔爪如今已延伸到離洛邑不足兩百里的地方。心腹大患啊。吳國攻入郢都,把南方這個龐然大物、這個心腹大患打得落花流水,此時如果楚王一死,楚國群龍無首,南方諸國爭食楚國江山,彼此征戰削弱。勢必不能北侵。而北方親周室地諸侯國便可趁勢南擴,徹底除此大患,如今卻是功敗垂成了。

    他悠悠地嘆了口氣,目光又轉向西北方。慢慢搓著凍僵地雙手。西北方,是晉國的疆土。如今只有寄希望於晉國了,但願晉國趁楚國內亂。發兵征討,能平定南方這些對王室不恭的異姓諸侯。

    此時,晉國大軍已經開拔南下,但是剛剛走出一天路程,便被趙簡子派信使追上,改變了命令,由南下改成了東征。因為宋衛兩國的大軍已經趕到了衛晉邊境,來勢洶洶,決無善意。同時晉鄭邊境。鄭軍頻繁調動。不斷增兵,似乎也要有所作為。當此時刻。趙簡子不敢冒險派兵南下,以防為宋衛所趁,只得派人追回這支南下大軍,決定先打敗衛宋聯軍,震懾住蠢蠢欲動的鄭國再說。

    孟門,宋衛聯軍正在修築戰壕,安紮營寨。衛宋兩國大軍成犄角之勢分別駐紮,彼此相隔只有數里之遙。宋衛兩國的大旗在寒風中獵獵發抖,士兵們在旗幟下匆匆來去,一派緊張氣氛。

    隔著小渾河,晉國前鋒部隊與衛宋兩國軍隊看得清清楚楚,晉國大營也在匆匆忙碌著,做著戰前的準備。宋國大軍,由齊豹任主帥,公孫拔任副帥,公子朝為先鋒。三人匆匆巡罷軍營,站在高處望著晉國軍營。

    這支晉國的先鋒軍中營盤累累,一眼望去不著邊際,目測下來應有至少一萬五千人。三人指點著晉國軍營,討論著攻守的策略,拿出了一個辦法,然後齊豹便帶二人趕往宋國軍營,與宋國統軍大帥軒轅衡共商大計。

    軒轅衡也剛剛巡視軍營,安排駐軍事宜回來,尚未及解甲,便聞衛軍主將趕到,連忙親自迎出帳來,將三人接了進去。

    衛國以齊豹為主帥,公孫拔為副帥,公子朝為先鋒,內部也曾進行過激烈的較量。一開始雖有北宮喜等一群掌有實權地大夫為齊豹搖旗吶喊,但衛侯姬元始終不肯答應把兵權交給齊豹,為此朝臣們僵持不下,出兵之事幾成泡影。

    這時宋國大軍到了,衛夫人南子親率大軍赴帝丘,衛侯姬元聞聽,連忙率滿朝文武出迎夫人,將她和衛國大軍迎進帝丘。此番率軍回來,衛夫人南子功莫大蔫,由於她的特殊身份,以及在宋衛聯軍的特殊地位,得以重新掌握了話語權。

    衛侯姬元與南子密談一番,再度召開廷議時,便同意了以齊豹為衛軍統帥的建議,不過卻搭上了一個附帶條件:以公子朝為前軍先鋒,將公子朝所屬的宮城右衛軍全部調入先鋒營,調往晉衛邊境。

    齊豹竊喜於自己即將掌握軍權,而北宮喜自忖雖然這樣一來,他們就失去了直接困住衛侯姬元的宮衛力量,但是能把軍權全部掌握於手中,對他們來說安全性尤勝於僅掌握一半宮衛力量,是以便不顧公子朝地反對,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不料,衛侯又命公孫拔為副帥,而且這支大軍的中軍骨幹力量,就是公孫拔、蘧伯玉當初帶進帝丘的人馬,擺明了是要監視齊豹,怕他把這支軍隊據為己有。

    如今衛國主帥、副帥、先鋒官表面上一團和氣、精誠團結,私下里卻不免有些勾心鬥角。只是大敵當前,他們都是聰明人,還沒有蠢到自相殘殺的地步罷了。

    齊豹道:“軒轅元帥,我等觀晉營形勢,想出了一個與晉軍聯合作戰地法子,如今特來與軒轅元帥商議。”

     “呵呵,如此甚好。衡也正要邀請三位將軍前來共商大計。來來來,天氣寒冷,我等入帳坐下,再慢慢商議。”

    軒轅衡說罷,瞟了一眼公子朝。兩人在宋國時便是舊識,雖然彼此關係不怎麼融洽,卻也算不得對頭,可是公子朝此時陰沉著臉,眼神飄忽不定,也不知在想甚什麼。竟不曾和他打聲招呼。

    軒轅衡微微側目,耳畔不禁響起了他率軍西討時南子公主對他面授機宜的一番秘談:“

    此去衛晉邊境,衛國將帥不和,但是這是衛國內部兩大派系爭權妥協的結果,明知不利於戰事,卻是不得不如此安排。初戰或不利我軍,但內患之害甚於外敵,一旦兵敗,衛侯可藉機處置齊豹。除此心腹大患,這是藉外敵已除內患,那時衛侯自會下令由你統帥兩國聯軍與敵再戰。你自己務必小心,以策安全。保全力量,以備再戰。 ”

     “末將遵命。”

     “還有……”

     “公主請講。

     “軒轅將軍,子朝野心勃勃,在我宋國時便結納黨羽,試圖把握朝綱,逃至衛國後,又花言巧語向本公主乞憐,騙得我地信任。得以在衛國容身。卻與齊豹、北宮喜一眾奸佞聯手,試圖控制衛國政局。有此人在。衛宋兩國不得安寧,他以宋國公子身份,若做出對衛侯不利之事,不止對本公主不利,也對衛宋數百年來的聯盟不利。國君、衛侯和我,一致地意思是……,找個機會,你要把子朝除去。齊豹子朝一死,公孫拔才能去了掣肘之人,獨領衛國大軍,與將軍精誠合作,共禦晉國大敵。”

     “公主放心,末將記下了。”

    想至此處,軒轅衡微微一笑,又睨了公子朝一眼。

    公子朝心事重重,自他被調出帝丘,他便知道南子意欲對他下手了。當初得罪了南子,他不得不含羞忍垢,以身侍奉,取悅於衛侯,希望討得他地歡心,穩固自己的地位。不想衛侯姬元恨他手刃胞兄,兼且如今正要倚重南子,竟然把他做了犧牲。

    這一路上,公子朝提心吊膽,不知道南子托附的人是軒轅衡還是公孫拔,亦或只是軍中一名小卒充當刺客,更不知是否齊豹、北宮喜也參予了陰謀,犧牲他以求與衛侯和南子和,以致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弄得寢食難安,神思恍惚。

    他像行屍走肉似的,隨著大家進帳,就坐。獨自沉思良久,忽地被拍案聲驚醒,卻聽軒轅衡道:“好!如此我軍左右呼應,可趁晉人主力未曾趕到前,先敗其前鋒,挫其銳氣。子朝將軍,你以為如何?”

     “啊?好!甚好!子朝同意……諸位將軍的意見。”

    軒轅衡把虎鬚一拋,揚眉道:“好,既然大家意見一致,咱們就這麼辦。來人,展開地圖,咱們再好好議一議詳細的作戰計劃。”

    軒轅衡地中軍帥帳剛剛紮好,巨幅軍事地圖還未掛在壁上,由兩名士卒手持著展開,眾將都向地圖前靠去,公子朝也木然跟過去,站在後面看著地圖。忽然間,他地心神飛回了帝丘宮城……

    他穿一襲白袍,風度翩翩,手持竹笛,徘徊於宮苑之中。南子容光四射,巧笑倩兮,出現在他的面前,那眼中露出地,是驚喜和無盡地深情。那是他自宋國剛剛逃到衛國時的場面。耳鼓裡嗡嗡作響,那是雙方大帥和眾將領們七嘴八舌議論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群馬蜂,繞著他的身子不斷展翅飛翔,他們說些甚麼,卻一點也聽不清楚。

     “我到底……想得到些甚麼?”公子朝忽然悔意深深,憶起往昔他不曾珍惜過的一切,心中一片惘然……

     “嗵!嗵嗵!嗵嗵嗵嗵嗵……”戰鼓聲越來越密集,鉛云密布,越壓越低,風也越來越急。慶忌一方以五十輛戰車為前驅,一千弓弩手、兩千劍盾手、兩千長矛手依序列陣,依托兩峰和山谷,成鍥子形面對敵

    對方中軍一輛戰車。高高旗幟上一個斗大的雄字。戰車上拄戟按劍,端然站立著滿臉鬍鬚地王孫雄。

    慶忌眉鋒微微一擰,自語道:“奇怪,王孫雄率兵趕來,卻不攻打那處城,只在谷外列陣,意欲何為呢?”

    阿仇跪坐於車上,披半身甲,下身只著軟衣,肋下佩劍。手中沒有兵器,只拉著前邊四匹戰馬的韁繩,哈哈笑道:“公子,那還用問麼,姬光這條狗,畏懼了公子的聲威。豈敢到城下自討苦吃?”

    他是戰車的御者,莫看他只是一個御者,卻是這戰車上最重要地一個人,一旦大戰開始。他要控制好幾匹戰車,耳朵要聽著金鼓進退地命令,眼睛要隨時關注整個戰場地變化。防止戰車深陷敵陣有進無出,而且沒有長兵器護身,既累又危險。

    慶忌左右站著兩人,左邊一名神射手,全身披甲,右臂無甲,手中持弓,背上背弩。右邊站著再仇,披甲。背雙戟。戰車後廂並無金鼓,他這輛戰車是用來衝鋒陷陣地。可不是要指揮全軍的。

    慶忌微微搖頭道:“不要胡說,王孫雄對姬光忠心耿耿,而且驍勇善戰,若論個人武勇,他不是我的對手,兩軍作戰指揮調遣,他未必在我之下。王孫雄率兵前來,必有用意。”

    身旁再仇傲然道:“管他甚麼用意,他既不來攻,那咱們便打過去。打他個落花流水,甚麼用意都成了扯淡。”

    慶忌哈哈一笑,雙眉一挑道:“再仇啊再仇,你這渾人心思簡單,不過卻是個好主意。既猜不出他來意,咱們便不去猜,只管打敗了他再說。姬光已傳下令去,與我慶忌交戰,臨戰而逃者,斬!棄戈投降者,殺其全家。所以此番惡戰必然凶險,爾等小心了。”

    阿仇手中韁繩一緊,大聲道:“公子放心,下令進軍吧!”

    慶忌“嘩”地一甩肩後披風,大喝道:“進攻!”

    一側山峰上,叔孫搖光、季孫小蠻肩並肩地站在大石上,望著山下戰況。在她們身後,站著自那處城中臨時聘來的兩個侍女。二人合抱著一具瑤琴,也在向山下探望。雖然山風凜冽,叔孫搖光卻緊張得掌心全是汗水,嘴裡低低埋怨:“一軍主將,怎好以身涉險。還要我們在此撫琴吹簫,觀其作戰。真是的,人家都緊張死了,哪有心思撫琴?”

    季孫小蠻掌中把玩著一支青玉簫,卻看得眉飛色舞,興高采烈。慶忌單臂一拂一甩披風的動作被她看在眼裡,不由大讚道:“哇!這動作真是威風凜凜,太迷人了。”

    叔孫搖光瞪了她一眼,喝道:“不要吵,馬上要進攻了。真是的,他身為主將,為什麼要親自領軍出戰,真是太叫人擔心了。”

    季孫小蠻白了她一眼,不屑地道:“這都不知道?這可是慶忌與吳軍第一次正面作戰。慶忌去年初兵敗大江,威名受挫,這一年多的時間,吳人將士對他的畏懼之心越來越小,吳人不知畏懼,他來日伐吳奪城,不知道要多費多少手腳,多死多少將士,這一戰他親自領兵上陣,如果打得乾脆俐落,在吳人心中重建他不敗地威名,對以後地戰鬥可是大大有利。”

     “咦,看不出,你還有這番見識!”

    季孫小蠻得意洋洋地拱手道:“見笑,見笑,豈敢,豈敢,我是聽荊將軍說的。”

    叔孫搖光聽了不禁氣結,她哼了一聲道:“還不錯,你倒沒有據功為己有。”此時,山下吶喊聲傳來,慶忌地大軍開始向前衝去,戰車奔騰,卷去一地塵土,站在山巔遠遠看去,就像騰雲駕霧的一隊天兵。

    叔孫搖光心頭一跳,情不自禁地一把攥住季孫小蠻的手臂,緊張得身子發抖,連聲道:“交戰了,交戰了,千萬小心啊!幹嘛要沖在最前邊?好危險啊,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這個該死地阿仇,沖得這麼快,左右廂車都跟不上啦!”

    季孫小蠻吃痛道:“餵!你攥痛我啦!有什麼好擔心的啊,你頭一回見到打仗啊,怎麼嘴唇都嚇白了?”

    叔孫搖光這才驚覺自己抓著她的手,叔孫搖光把她手臂一甩,憤憤然道:“你這人怎麼全無心肝?咱們在衛國艾城怎麼說的來著,趕你走都不走,好啊,還以為你真地喜歡了他,怎麼他上陣廝殺,你一點都不在乎?噢,我知道了,反正你和他沒有婚約,他要有個好歹,你也不在乎再嫁別人是不是?”

    季孫小蠻像看白癡似的看著她,同情地搖搖頭:“真不明白你到底擔心什麼,他是誰啊?吳國第一勇士啊!走逾奔馬、躍接飛鳥,力搏犀牛的慶忌啊,他上戰場有甚麼好擔心地啊,誰死也輪不到他死啊,啊呸呸呸,不說死字。真是的你,大驚小怪的,我對他……有信心。”

    叔孫搖光瞪大了雙眼,使勁地看了看這個盲目崇拜的小女孩,然後把目光慢慢轉向塵土飛揚,殺聲震天,箭矢如雨的戰場,喃喃說道:“真是白癡! ”

     “你說誰啊?喔……真的唉,真是白癡。那個王孫雄竟敢驅車向前與慶忌單打獨鬥,嘖嘖嘖嘖……”

    叔孫搖光實在不想把目光從慶忌身上移開,但她還是扭過頭,同情地看了看身邊的小丫頭季孫小蠻,季孫小蠻則很同情地看著持矛沖向慶忌的王孫雄……

    慶忌與王孫雄穩穩地站在戰車上,冷冷地凝視著對方。他們都穿著皮甲皮戰裙,戰甲上塗著生漆,肩甲、胸甲處有青銅鉚扣,頭戴青銅冑,手中握著鋒利的長矛。在他們地身後,隨著塵煙四起,一輛輛戰車如怪獸一般咆哮而來。

    雙方地戰車雖衝勢甚急,但都以主帥戰車為核心,形成一個攻擊的楔形攻擊陣,近了,更近了,雙方還隔著大約有十丈距離,自雙方戰車背後,一片箭雨如飛蝗般騰空而來。

    慶忌一軍在北方,風是北風,再經雙峰之間地峽谷加速,風力更勁,所以箭矢也比對面吳軍射得更遠、射得更急,雙方一蓬箭雨射下,許多士兵已應聲倒下。

     “舉盾!”戰車後的劍盾手齊刷刷舉起了藤盾、皮盾、木盾,傾斜著一定的角度抵擋箭雨,護住要害,前方戰車則加速前衝,同時用兵器撥打箭矢。

    戰車接近了,更近了,戰馬長嘶……

     “戈!”慶忌和王孫雄同時用冷冷的聲音吐出一個字。

    阿仇雙膀較力,使勁一抖馬韁,戰馬瀟瀟,與對方的戰車錯轂而過,再仇自戰車上拔出大戈,在空中揮起一個圓,向對方戰車上的甲士頭顱狠狠砍去。兩車車轂交錯時距離最近,慶忌與王孫雄同時舉矛,矛成一線,向對方毫不留情的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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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10:10 |只看該作者
第193章  立威
   
    鏗!鏗!”戈與戈相撞、矛與矛相接,兩車錯轂而過,已經交手一個回合,王孫雄下盤不穩,微微晃動了一下身子,急急扶住車轅才站定了,一時只覺虎口發麻。

     “夷矛!”

    慶忌與王孫雄同時再喝一聲,再仇將戈插回車上,拔出長近六米,桿粗如卵的夷矛,後端往車廂壁上一抵,鋒利而長的鋒刃直指對方戰車後舉著短劍圓盾的士兵。

    從山頭上望下去,雙方戰車帶著一路捲起的塵煙,就像捲起一個大浪,咆哮著向對方衝去,雙方戰車一輛輛錯轂而過時,就像兩股巨浪拍擊到了一起,雙方的塵浪捲到了最高,塵浪中若隱若現的車輛、戰士,就像巨風浪中的的一片礁石。

    兩個大浪相互拍擊而下,殷紅的血灑了一地,那些站在戰車上揮戈一擊不慎中招的士兵慘叫著翻下戰車,被車輪拖拉著,輾壓著,化作一地血泥……

    劍盾手碰到了對方的戰車夷矛,便是一面倒的屠殺。無論多堅固的盾,在鋒利的夷矛再加上戰車的巨大衝力下,都像紙糊的一般被刺穿,舉盾的士兵不是被撞飛到半空,便是整個人直接被夷矛刺穿胸膛,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穿糖葫蘆一般。

    當夷矛折斷或失去繼續刺殺的可能時,戰車也已深入敵陣,在犁出一道巨大的血痕後速度慢了下來,車右便棄了夷矛,換戟、矛作戰,慶忌與再仇站在車上同四下圍攏過來的劍盾手、戈矛手搏鬥。吳師的劍盾手、戈矛手同時又與衝過來的慶忌軍中的同兵種戰士搏鬥。整個戰場都在巨大的廝殺聲浪中洶湧澎湃著。

    阿仇架駛著戰車,不斷驅馬轉換方位,使戰車移動作戰,以防被敵人步卒困住。同時努力在千軍萬馬中轉換方向,尋找對方主將一戰。慶忌戰車的廂車也努力向他靠近,一面與敵搏鬥,一面盡量靠攏,彼此呼應,防止主將腹背受敵。

    饒是如此,慶忌身上厚達四層地皮甲也有幾處被刺穿、劃破,幸賴有副車掩護,同車的弓弩手和戟矛手相助,這才安然無恙。而驅車的阿仇。此時已由跪坐改為站立,一手攏著四條馬韁,一手握著短劍,不斷“鏗鏗噹噹”磕開刺來的敵人兵刃,二目圓睜,鬍鬚如刺,口中大呼小叫,看那架勢。倒比慶忌還要嚇人。

     “梁虎子的伏兵呢,怎麼還不出現?”叔孫搖光站在山峰上看得連連跺腳:“我下山去!”

    季孫小蠻滴溜溜一轉手中玉簫,問道:“慶忌吩咐過讓我們在山上看熱鬧啊,你下山去難道比站在這裡看得更清楚嗎?”

    叔孫搖光回首嗔道:“站在這兒看,有直接參戰看得清楚嗎?”說完不待回答大步離去。

    季孫小蠻捏著下巴自語道:“好像有點道理,你都不怕他生氣,那我怕甚麼?”

    說完她也快步追了上去,兩個侍女連忙捧琴追在後面。

    慶忌站在車上,一邊使矛搏鬥,一邊觀察著周圍的情形。此時陷入混戰。對方兵將不能相逢,只能靠著鼓聲鑼聲傳送將領的命令,這時敢於向慶忌忘死衝鋒的士卒便少了。慶忌畢竟曾是吳軍中最有威望的年輕將領,而且驍勇之名冠於三軍,吳軍士卒對他既敬且畏。既無將領督促,都盡量避開他的“慶忌”大旗,轉與其他人搏殺。慶忌方得以從容打量整個戰場形勢。

    此時雙方已全面陷入混戰,步卒還隱約可見陣形,戰車一旦衝鋒,都是殺入敵軍步卒陣營,如果隊形密集,要一直殺到盡頭再能折返回來往回衝殺地,此時王孫雄已率戰車群以及護侍戰車的步戰勇士殺入慶忌後陣,慶忌同樣在王孫雄所部的後陣,而中間則是雙方的步卒在交錯廝殺。

     “這個時機不錯。梁虎子居高臨下。應該能把握得住。”

    慶忌剛剛想到此處,斜刺裡一片吶喊傳來。兩軍交叉之處猶如兩股浪潮相撞,洶湧澎湃,那自斜處密林中殺出的一軍便向兩軍交接處打橫兒衝了過來。最前邊便是獨臂將軍梁虎子,單手持大劍,一左一右兩名持矛的勇士護衛。在他身後,吼聲如雷,已有數百人自林中鑽了出來,後邊絡繹不絕,也不知還有多少士兵。

    這些士兵用的都是最簡陋的武器,像是木殳,也就是一頭裹以青銅皮地大木棒。木殳是鈍器,甲胄也不能防。但是他們所使的兵器同木殳不同之處在於,青銅包皮的木棒頭上,還突出了一根根銅刺,銅刺不算長,只有半尺左右,每根銅刺也不算銳利,因為過於銳利的銅刺一砸便要斷了,這些銅刺最細的也有拇指粗,真要砸在身上,一砸便是一個洞,傷害性可想而知。

    這就是慶忌以木殳為基礎,為他新入伍的士兵研製出來的極具破壞性,而且不需要多少操作難度,只要你有一身力氣,就能充分發揮它的戰鬥力的狼牙棒特別大隊。這些新兵不是空有一身蠻力的農夫,就是好勇鬥狠地無賴,紀律性、合作性、戰鬥技能都有所欠缺,但是兵器使用得宜,再加上他們是趁著兩軍混戰的時刻突然殺出,手舉奇門兵刃,已收先聲奪人之勢,無數枝帶銅刺的大棒掄將起來,沾著就是一個血洞,刮著就是一片皮肉,打得吳軍哭爹喊娘。

    他們健步如飛,也不停下痛打落水狗,只管跟著梁虎子玩命似的往前衝,好像前邊有數不盡的金銀和美女等著他們,去晚了就被別人瓜分了似地。後邊追上來的舉著狼牙棒的武士也不去理會倒在地上慘呼打滾地吳軍士兵,只管霹靂啪啦地拍打著仍然站立的吳兵,跟在前軍後邊往前衝。

    這路清一色持著狼牙棒的人馬斜刺裡衝將出來,硬生生把混戰在一起的雙方人馬給分隔了開來,然後調頭衝外,對那些被慶忌地兵車陣沖得七零八落的外圍吳兵劈頭蓋腦地打將下去。這支生力軍的加入,把吳軍整個分成了兩段,原本需要步卒配合作戰的吳軍一百輛戰車以及少數隨著戰車輾壓出的缺口衝出慶忌軍中地吳兵被慶忌一方團團包圍了起來。將百輛戰車分割切斷,使其彼此不能呼應,長槍短戟,弓矢勁弩,一股腦地招呼過去,或刺人、或刺馬、或破壞戰車。戰車一旦不能行動就成了死物,戰局立時發生了一邊倒地明顯變化。

    而另一側吳軍陣中,數十輛戰車呼嘯配合,橫衝直撞,著裝輕便的步卒一手圓盾、一手短劍。隨著戰車往來奔走,一旦衝入持著長戟大矛隊形混亂地吳軍身邊,對方的武器優勢立時變成了劣勢。而最可怕地還是那支持著狼牙棒的隊伍,大棒拍擊之下,一旦砸中對方頭顱,便是噗的一聲腦漿迸裂,那些普通的士兵可沒有銅冑這樣昂貴的護身器具。如果打在身上,便是淒厲的怪叫。一時間叫得吳軍士兵心慌意亂。這個時候,慶忌人馬又高呼慶忌名號,勾起了吳軍士對本國第一勇士已漸漸淡漠的畏懼回憶。

    兵敗如山倒!

    現代已不能見到冷後器時代成千上萬人擁擠在一個狹窄區域人挨人、人擠人的拼命廝殺地場面,電影、電視中也很少能真實地描述出來,所以也就不能準確地想像出兵敗如山倒,那是一種怎樣的場面。

    兵是將膽,將是軍魂。一旦兵將分離,兵就成了一盤散沙,如果對方統兵大帥又是他們自心底一直敬畏的人,在沉重的打擊下。這種敬畏感會成倍地放大,大屠殺似的戰鬥中,不知道是誰首先轉身逃離,然後便像瘟疫一般在吳軍士兵中迅速蔓延開來,很快。鬥誌全無的吳軍士兵們返身狂奔起來。

    慶忌拄矛站在車上,喝令鳴金喝止追兵,饒是如此。那些剛剛招募來不久,以前只知好勇鬥狠,對軍紀還沒有絕對意識的新兵仍然像野馬般狂追不止,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歸攏了起來。慶忌轉頭望去,深陷於方己陣營的百餘輛戰車已經成了一個個固定在原地的點,在一排排士兵前僕後繼地廝殺聲中絕望地抵抗著。那模樣,就像海中隱隱露出的一塊塊黑色的礁石,被白色的浪花拍擊著,時隱時現。

    慶忌臉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在那個時代。要區分士兵的成分是很容易地。最初。有資格頂盔掛甲上戰場打仗的,只有國人和貴族。國人就是住在城市裡的人。而鄉下地泥腿子,叫野人,他們是沒有資格打仗的。後來,隨著戰爭規模的擴大,鄉野之人也會被招募到軍中成為軍人,但是貴族、國人、野人,仍有著階級的明確劃分。那些有資格駕戰車作戰的,都是貴族子弟,他們的車左、車右,亦或隨車進退的士卒,大多是軍事素質較高的國人。也就是說,吳軍被一截兩半,如今被困在陣中的吳軍,才是這支吳軍地真正主力,才是真正地精銳之師。

    扛著狼牙棒追殺逃兵的人馬不聽從鳴金號令,卻不敢抵抗慶忌親軍地戰車,等到慶忌的幾十輛戰車策馬疾馳,繞到他們前邊阻攔時,這些殺紅了眼的地痞無賴終於止住了腳步,拖著血淋淋的狼牙棒一邊往回走,一邊彎腰從死屍身上搜刮可能的財富。

    這些肯離開家鄉從軍打仗的人,無論原本是個農夫,還是某個諸侯國趕來的勇士,大多都是喜歡好勇鬥狠的人。在街坊市井間,他們是良民眼中的無賴,但是在戰場上,他們卻是天生嗜血的戰士,這一戰之勝,他們的兇性已經被激發出來了。

    等他們陸陸續續趕回來時,盯著仍在自己軍中拼命反抗的吳人戰車,雙眼又露出了貪婪的光芒。他們看得出,那些有資格駕戰車作戰的人,不是貴族就是國人,那才是真正的有錢人,即便他們身上沒有揣著多少財物,他們的兵器、盔甲、佩飾,也是一筆不菲的財物。鬥志昂揚的士兵們緊緊攥著沾血的狼牙棒柄,把興奮的目光投向他們地統帥-----獨臂梁虎子。

    慶忌已趨車趕回本陣,此時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剛剛自山路上下來。一見二人,慶忌蹙眉道:“你們怎麼下山來了?且在後邊待著,不要靠近。”

    說完他扭頭看向戰場,自戰車上看得清楚,不遠處就是王孫雄的戰車。他的戰車眼看就要衝過軍陣,得以調頭返衝了,卻因後軍被梁虎子的狼牙兵截斷,沒有後續支援,以致困於軍中,寸進不得。也不知是車輪受到了破壞,還是陷入了沙坑。

    但他畢竟調度有方,在亂軍之中,仍然使得十餘輛戰車向他靠近,然後以戰車相環,組成一個環形戰陣,甲士一概下車,內圍是弓箭手。外圍是劍手、戟手,以短劍長戟互相配合,組成一個嚴密的環形陣形,他們幾乎沒有一人大聲吶喊,只是緊咬牙關,沉默地頑抗著。

     “喊話,叫他們投降,可免一死!”慶忌凝神看了一會兒,淡淡地吩咐道。

    再仇立即率數十名士兵向陣中高聲喊話,但是回答他的。卻只是劍戟的反擊,一個巨大的圓圈,包圍著一個縮小的圓圈,兩個環形中間有一道明顯的界限,那是由兵器交織成地一道窄窄的縫隙。戰陣上雙方士卒出奇地保持了一致的沉默,只有劍劈戟砍之聲不絕於耳,鮮血四濺。被刺中的人悶哼著倒下去,迅即成為其他人腳下與泥土無異的存在,除了兵器交擊之聲,雙方士兵氣喘如牛的聲音站在慶忌這兒似乎都聽得一清二楚。

    慶忌微微閉了閉眼,輕輕嘆息一聲。

     “公子,他們是鐵了心反抗到底了,再說,有姬光老賊的嚴令,他們既逃不了。也決不敢投降的。公子不可心軟。”

    阿仇生怕慶忌念及同為吳人,對這些強悍地對手網開一面。聽他嘆息,忙急急說道。

     “我知道。”

    慶忌翻身下車,走到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身邊,問道:“戰場如此血腥,不怕麼?”

    叔孫搖光溫柔地一笑,輕聲道:“不怕,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麼?”

     “什麼話?”

     “你要去殺人,我陪你去殺人!”

    慶忌微微一怔,然後一抹會心的笑意綻放在唇角。他當然記得,那時,他贏了叔孫搖光做他的侍女,然後吳國使者赴魯,季孫意如生了懼意,欲驅他離國。困厄之境中,她卻向自己一個落魄公子表白了情意。

    兵器撞擊聲仍不絕於耳,從谷口吹來的風,帶著北方的寒氣,捲起了他墨紅色的大氅。慶忌握了握叔孫搖光的小手,吩咐道:“既不降,盡數滅了,只留王孫雄一個活口。”

    一旁阿仇、再仇兄弟倆瞪著一對大牛眼,咣當咣當地看著他們,等慶忌一句話說完,他們才知道這是對自己說的,兩人連忙答應一聲,轉身跑開。

     “我聽過你彈琴沒有?”

     “你說呢?”

     “唔……好像沒有,我只聽過你唱歌而已。”

    叔孫搖光大奇:“有麼?我有唱歌給你聽麼?”

    慶忌向前探了探身子,下巴搭著她的香肩,對她元寶般可愛地耳朵低聲道:“當然有啊,在費城時,你的寢室,你哼呀哼呀……”

     “啪!”慶忌的手背上挨了一下,叔孫搖光暈著臉看他,雙眸熠熠,流波蕩漾。

    慶忌哈哈一笑,直起腰來說道:“進得廳堂,入得臥房,上得戰場,如此女子,何處可求?哈哈,還記得那首白水浩浩嗎?彈給我聽,如何?”

     “好!”叔孫搖光向他嫣然一笑。

     “錚錚錚……”幾聲調弦之聲響過,一道曲調高亮的曲子在充滿殺伐之氣的戰場上,在無數兵丁之間忽然響起,一時間,竟似壓過了那血腥之氣,壓過了那兵器交擊地鏗鏘之聲。

     “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浩浩白水,白水浩浩。男兒意氣,直衝雲霄。壯志未酬,難得逍遙……”

    慶忌轉過身來,目光從攢動廝殺的戰場移到蒼茫的天空,那首歌在他心中小河般緩緩淌過,心神越過千山萬水,已飛到了吳國地山河上空:孫武,英淘,你們現在……該已攻吳了吧?

    季孫小蠻眼睛濕濕地走到一邊,她絕不承認自己是看到兩人的卿卿我我,心里居然有些難受。 “因為谷口風大,所以迷了眼,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季孫小蠻在心裡對自己說。

    下意識地摸了摸腰帶上插著的玉簫,雖然她很想讓慶忌馬上知道,其實她的簫吹得比叔孫搖光的琴彈得還要好一萬倍,但她才不要為叔孫搖光的琴曲伴奏呢。

    四下張望幾眼,她發現一輛側翻的戰車上掛著一團東西,那是一張魚網。她走過去把網抓在手中,蹺起腳尖看了看肩頭帶傷,正在陣中如瘋虎般掙扎的王孫雄,一扶肩頭含光劍,忽如一抹輕煙,橫空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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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10:53 |只看該作者
第194章  洩密

     “三王子。”

     “呵呵,你還認我這個王子?”

     “王子身份,天下皆知,臣豈敢不認?”

    慶忌臉色突地一沉,喝道:“你既承認我的身份,為何卻相助姬光逆賊?”

    王孫雄雖衣甲破爛,身上還纏著劃破的魚網,一副狼狽不堪模樣,卻高高昂起頭,冷笑道:“先王壽夢有四子,諸樊、餘祭、夷、季札。先王屬意於季札,而季札辭讓,是故三子依序為王。到了你祖父為王,季子仍不願繼承王位,這王位依長幼之序,便該由諸樊之子當今大王繼承,你祖父卻私授於你父,我主本是取回應得之位,何謂逆賊?”

     “大膽!”阿仇在他膝彎上踹了一腳,王孫雄膝頭一彎,卻隨即挺起,傲然看向慶忌,毫不膽怯。

    慶忌笑了,說道:“長幼之序?你也說先王壽夢屬意於四子季札,那時可曾依過長幼之序?那時這王位可曾命中註定是長子長孫囊中之物?季子不願為王,其餘三子依序稱王,皆依先王相授,合乎禮法。我父為王,亦依先王遺命繼承,國家寶器授予何人,是上一代合法之君的遺命,不是可以隨意轉讓的貨物,何來本屬於姬光之說?先王即立太子,君臣名份已定,姬光使刺客弒君,你縱然說的天花亂墜,也掩蓋不了這逆上篡位的事實!”

    王孫雄冷哼一聲,昂首說道:“吳國王位,本是吳國姬氏之物,孰是敦非,與王孫雄無關。王孫雄本當今吳王麾下,自應為大王效力,死而後己。”

    慶忌大笑道:“哈哈,理屈詞窮。是故搬出幫親不幫理的話來了?王孫雄,你今日率軍赴那處城。姬光使你來到底有何用意?憑你的這些人馬,我若守城,你難進分毫。如今我出城主動應戰。照樣打得你大敗而歸。我本以為,你當另有伏兵,為防萬一。還使荊林率軍為後備,想不到你的人馬逃得影兒都不見,也不見一兵一卒來援,姬光是使你來送死的嗎?”

    王孫雄重重地呸了一聲,恨聲道:“王孫雄料殿下不知我的虛實,一時半刻不會趕來應戰。這才失了準備。否則,怎會讓你輕易得手?罷了,事已至此。夫復何言,殿下想殺就殺,王孫雄眉頭都不會皺上一下。”

    慶忌笑吟吟地道:“我殺你何益?姬光殘暴,以酷厲軍法治軍尚嫌不夠,復以士卒一門老少無辜親眷為人質,此非仁主。既伐楚國而取郢都,有天大之功,卻不知因時利勢,安撫楚人。目光短淺。只知扮強盜,淫婦人。此非明君。將軍神勇,慶忌一向是佩服的,何必保此昏庸殘暴之主?你若肯歸依慶忌,不但可保性命,來日榮華富貴、拜將封侯,也易如反掌,你可願意麼?”

    王孫雄深深吸了口氣,亂發在風中瑟瑟發抖,雙眼射出堅毅地神氣,凜然道:“多謝殿下美意,王孫雄既拜大王為主,怎可貪生怕死再投他人?我若如此做了,殿下不怕來日我為了求生再次投到他人門下?殿下不必多言,還請成全了王孫雄吧。”

    慶忌目光一凝:“你果真不答應?”

     “嗆嗆”兩聲,兩柄鋒刃如雪的吳鉤已架到了他地頸上,王孫雄夷然不懼,把頭一揚,把眼一閉,淡淡說道:“勿需多言,要殺快殺!”

     “哈哈,果然是一條好漢!”慶忌贊罷,搖頭嘆道:“我能不殺要離,又何忍殺你?唉!只是可惜了你這等大好男兒,卻為姬光那樣狠戾殘暴、倒行逆施的賊子所用,可惜、可惜呀……”

    王孫雄憤怒地道:“殿下若要殺我,只須一言,何必辱我大

    慶忌凝視他半晌,王孫雄目光不曾避讓分毫,慶忌又是一笑,點點頭,擺手道:“不錯,果真不錯。放他走!”

     “什麼?”旁邊眾人一齊呆住。

    慶忌目不斜視,淡淡道:“我說,放他走。這是軍令!”

     “……諾!”阿仇再仇忍氣抱了抱拳,揮手摒退那兩名持劍架在王孫雄頸上的士兵,王孫雄愣了愣,不敢置信地道:“殿下……要放我走?”

    慶忌哼了一聲道:“你既不降,留在我軍中浪費糧食嗎?滾,快滾!”

    王孫雄倒退兩步,目光閃爍一番,隨即站定,向他重重地抱拳一禮,然後轉首看向一旁季孫小蠻,問道:“請問姑娘尊姓大名?”

    方才交戰,他雖被季孫小蠻網住,卻也一矛挑掉了季孫小蠻地頭盔,看見她的發結,便知她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個未曾許人的少女身份了。

    季孫小蠻柳眉一挑,說道:“魯人季孫小蠻,怎麼,你不服我地劍術麼?”

    王孫雄笑笑:“姑娘劍術之奇,王孫雄平生僅見,心中佩服的很,今日被你所擒,希望來日沙場之上,王孫雄能有機會再與姑娘一戰。告辭!”

    王孫雄說罷轉身便走,再不與慶忌說一言。慶忌果然不使人攔截,眼睜睜看著王孫雄自重重士兵隊列中昂然離去。

     “餵!”季孫小蠻轉向慶忌,瞪起一雙漂亮的杏眼,氣沖沖地道:“你好大方啊,人家費了好大勁兒,險些被他刺死,這才抓住了他,你怎麼放他走了,這人死牛般一根筋,必然還要與你為敵的。”

    慶忌望著遠處王孫雄的背影,目光微微一閃,說道:“我知道,只是殺他一人何益?不如放他回去,反能洩了吳人激忿之心,削弱他們的士氣。姬光有言,臨陣脫逃者,殺!棄兵投降者,屠其全家。方才那些逃走地士兵,不知他殺還是不殺。王孫雄是姬光愛將,此番大敗,損失慘重。不知他殺還是不殺。

    此戰之敗,非王孫雄以下兵將不肯用命。若是都殺了,必令吳軍將士心寒,一旦時機不對。就有可能逼反了吳軍。若是不殺,這個口子一開,他的軍令便成了一道空文。今後吳軍再與我做戰,勢必不能如今日般頑強。 ”

     “喔……”季孫小蠻倒是從善如流,聽了他的話,轉怒為喜道:“想不到一個俘虜,還有這樣大地用處,你很厲害呀。”

    慶忌得意笑道:“哈哈。那當然,就是一塊石頭,我都搾得出油來……。對了。你別打岔!”

    慶忌把臉一板,問道:“誰讓你動手的,萬一有個好歹你讓我怎麼向魯國季氏交待?還有,王孫雄問你名字,怎麼就說給他聽了?”

    季孫小蠻被他當眾呵斥,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不忿地道:“又是我不對?本姑娘的名字見不得人嗎?有什麼不敢說的!”

     “當然見不得人!哼,現在全天下無不關注著楚國戰事,王孫雄回去一說。全天下都知道魯人季孫小蠻在我慶忌軍中了。魯君和季孫意如一旦聽說……”

     “哎喲!”季孫小蠻掩唇驚呼,然後刷地一下拔出劍來。翹著腳兒東張西望,慶忌見她模樣,奇道:“你幹什麼?”

     “快給我找輛戰車。”

     “你要逃走?逃去哪裡?”

     “我呸!這都逃到楚國來了,還到往哪逃?難道逃去西狄人地部落?我是要去追被你放走的王孫雄,殺人滅口。”

     “原來姬光是要趁楚國勤王之師地先鋒大營立足未穩,攻擊權邑,又擔心我們與楚人消息靈通,怕我發兵救援,是以派王孫雄從魚阪趕來,牽制我軍行動。只是,他沒料到我正想藉此一戰立威,竟主動出擊,反打了王孫雄一個措手不及。可是……權邑被吳軍佔領,對我我們是大大不利呀。 ”

    慶忌眉頭緊鎖地道:“從這個目的來說,吳軍雖然敗了,其實他們還是勝了。”慶忌走到地圖前點了點,說:“你們看,我們的正前方,是郢都。右面,是權邑,左面,是魚孤。權邑和魚阪地姬光軍隊,將我們緊緊夾在中間。我們要想攻擊郢都,隨時都要防備左右兩翼地吳軍夾擊。如果我們要攻擊任何一方,另一支軍隊都可以拖我們的後腿。如果我們分兵兩路,分別攻打左右兩路敵軍,兵力是否夠用還不知道,而且正面郢都之敵可以隨時給我們穿心一箭,難吶。”

    掩餘公子點頭道:“是啊,權邑之敵,就在我百津渡左近,對他們,我們今後要打起十二分地小心了。如今看來,我們是不能輕易行動了,楚人的先鋒被吃掉一半,他們的餘部,現在駐紮於羅江,等候子西將軍的大隊人馬趕到。我們也要等,只有等楚人的大軍開到,佔據一處要隘,把姬光大軍的防禦圈打開一個缺口,我們才能行動。”

    慶忌點點頭,說道:“嗯,至關重要地,是消息。可是現在楚國到處一片混亂,消息根本不夠靈通。敵我雙方的勢力分佈又是犬牙交錯,匆忙間,很難設立固定的消息周轉處,派駐消息蒐集人,臨時派出地斥侯探馬,只能在明確敵人動向後,去探認一下敵人的位置和大致的人數,是很難蒐集到更有價值的情報的。”

    梁虎子無奈地道:“那也沒辦法,楚人在附近的牧守官吏逃的逃、死的死,楚人的統治在這片地區已經癱瘓,要及時有效地收集傳遞情報,就是楚軍怕是也辦不到,我們這些外人自然更難了。”

    慶忌點點頭道:“是啊,及時傳遞情報,收集有價值地情報,要有專門地情報收集人員和固定的情報歸集、傳遞地站點,我們現在是根本辦不到這一點的。不過,姬光的人同樣辦不到,所以說,在這一點上,敵我雙方同樣沒有優勢。”

    他走回席上坐了,說道:“既是這樣,同姬光對敵,我還是頗有信心的。現在我牽掛的,是吳國那邊啊。”

    他微微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過了廳壁,看向遠方虛無處:“消息傳遞。是個大問題。不能及時掌握燭庸王叔和孫武、英淘他們的動向,我們就不能與他們遙相呼應,互相配合。如今國內駐軍雖然不多。卻畢竟佔了地利人和,好歹燭庸王叔在軍中,多少在人心向背上還能挽回不少助力。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死死拖住姬光的大軍,一旦燭庸王叔那邊偷襲成功,奪取姑蘇城,則我們的信使和夫差的信使必然同時往楚國傳送消息,那時勝敗地關鍵。就是我們與姬光的人馬賽跑,看誰先趕回吳國了。”

    說到這兒,他輕輕苦笑一聲。喃喃道:“所以,即便燭庸王叔他們成功佔領了姑蘇城,也不代表我們就取得了勝利,而是看誰地信使先行趕到,誰先趕回吳國去。在這樣遲鈍的消息傳遞中,進行這樣的遠程配合作戰,實是前所未有,很多時候,勝敗只能靠天意了……姑蘇城剛剛落成不久。城中百姓和富紳全是從全國各地遷來。做為姑蘇城地核心所在。吳王宮更如一座城中之城,雖然不像中原國家的宮城那般雕樑畫棟、金壁輝煌。卻也極盡宏偉。

    一匹駿馬從宮城深處向外輕輕馳來,迎面是宮衛和寺人們扶著一輛輛車子向宮城深處而去。那車上滿載的都是從楚國運來地金珠玉寶、綾羅綢緞、金銀銅器,已經運到的財富,比吳王宮的財寶總和還多了三倍,目前裝載著楚國財富的車輛、船隻仍是絡繹不絕。

    見到馬上的青年,那些宮衛和寺人忙不迭地停下向他施禮,那青年毫不在意,打馬揚鞭,輕快地向前馳去。他身穿青色深衣,上飾山河龍鳳等各色飾圖,發挽如椎,髮髻間橫插一枝翠玉簪,面如冠玉,神清氣爽,竟是一個極俊朗的年輕男子,策馬輕馳時袍帶下環叮噹,端得是玉樹臨風。

    這個人就是吳王闔閭之子,當今吳國太子夫差。

    王宮裡邊按著從外到內地順序劃分出不同的區域,再往外走,雖然也有庭宇樓閣,但更多的卻是花木繁盛,間或還有一畦畦果疏菜園。這個時代王宮裡也有種植禾稻疏菜地地方,宮外更是如此,姑蘇城裡也有許多田地,一旦發生戰事,只要城中有活水,困上三年五年也不愁吃用。

    前邊稻田旁出現一道橋,橋邊站著二十餘名衛士,一見夫差趕來,眾人紛紛施禮,夫差將馬鞭輕輕揚起,然後向前一指,驅馬從他們身邊駛過,眾人忙隨在後邊。

    戰馬緩緩跑動,馳上宮道,到了宮門前,士兵推開厚重的宮門,夫差徑直出宮,後邊二十餘名衛士隨之出去,身後的宮門轟然關上。前方左右有兩座巨大的闕樓,夫差勒住馬韁,揚首看看湛藍的天空,一陣風來,風中隱約傳來女子的歌聲。

     “新的一年開始了,而天下也開始大亂了”,夫差想:“齊晉聯手南征,楚秦結盟反抗,天下諸侯紛紛加入兩大陣營,一場大亂馬上就要開始。而吳國,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吳國偏居東南一隅,北有大江天險,南方則是小小的越國,東臨大海,至於西面,則是楚國。

    楚國看似龐大,現在卻被父王攻入郢都,齊晉一旦南下,秦楚聯盟自顧不暇,根本管不了吳國之事。這場燃及天下地大火是很難燒到吳國地。吳國挾新勝楚國之威,又有楚國舉國積累數百年的財富作為倚助,趁著天下紛爭,努力壯大,待各國元氣大傷之時,吳國已成東南一霸,欲爭天下霸主,也不是沒有機會。

    想到這裡,夫差不禁熱血沸騰。

     “太子,咱們去哪兒?”侍衛長追上來,恭敬地問道。

    夫差輕輕一甩馬鞭,幸災樂禍地笑道:“隨處走走,如今東夷人作亂,與魯國一同抗齊,大盜展蹠趁機發兵造反,與齊國遙相呼應。嘿,隔著一條大江,咱們地北邊熱鬧著吶,聽說有些東夷部落也時而渡江南下,劫掠邊民,都城裡有些謠言。楚人與慶忌結盟的消息,更是令人心浮動,做為太子,我奉父王之命鎮守姑蘇,時常在城中走走,亦可起到安定人心之效。”

     “是,卑下等護侍太子巡城。”

    眾人將夫差簇擁在中間,沿著姑蘇城的主要幹道慢慢遊走,前行導引的武士持戈使行人閃避道路。夫差悠哉行至一座橋前,正欲驅馬過橋,路旁突然躥出一人直奔馬前。夫差身邊侍衛大駭,唯恐那是刺客,立即有兩名武士持戈交叉刺去,那人身手極是靈活,翩然一轉,便避過鋒利的戈刃,一抬雙手,將雙戈抓在手中,高聲大叫道:“且慢動手,小人見太子,有大事禀報!”

     “慢!”夫差一抬馬鞭,止住自己部下,神態從容地向那人望去。

    那人一身葛袍,頭戴竹笠,遮住了面容,看其站姿動作,卻是身手矯健,氣宇軒昂。夫差雙腿輕輕一磕馬腹,驅馬近前,毫無戒懼,坦然問道:“你是何人,要見本太子,有何事相告?”

    那人慢慢抬頭,向馬上看來。只見這人容貌十分周正,雖談不上英俊,卻很耐看,尤其一雙眼睛,沉穩有神,眸光銳利。

    他緩緩放開雙戈,倒退三步,一撩袍裾,翻身拜倒,說道:“小人有要事,只盼能見太子一面,當面禀奏。方才喜見太子巡街,驚喜之下趕得急了,衝撞了太子,還祈太子恕罪。”

    夫差淡淡地道:“你說來意。”

     “是!”那人恭敬地答應一聲,摘下頭上斗笠,恭馴地低頭道:“小人本是魯人,自曲阜而來,有事關吳國的天大機密禀奏於太子。只是… …事關重大,街上不甚方便。”

     “魯人?自曲阜而來?”夫差目光一閃,他抬頭一掃,見橋邊有一小亭,便吩咐道:“來啊,把那邊清理出來。”說著一按馬背翻身下馬,大步向亭中走去。幾名武士立即趕過去,一通大呼小叫,把行人都遠遠地趕了開去。

    夫差在亭中大馬金刀地坐了,瞥了那人一眼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那人道:“是,小人是魯人,本是魯國叔孫玉大夫門下客,姓李名寒。李寒久慕吳國大王和太子您的威名,是以趕來相投,並獻大功一件。”

    夫差倒底年輕,雖聽了他身份,料想必有機密大事禀報,但是見他三番五次欲言又止,心中仍是沉不住氣了,不悅軒眉道:“既有機密,只管言來。若果是對我吳國有利的大事,本太子可代父王做主,賜你高官,賞你厚祿。”

    李寒大喜,連忙拜倒稱謝:“李寒謝太子。太子可知,慶忌的大軍現在何處?”

    夫差道:“自然是在楚……”

    他語氣一頓,心中忽然警醒,眼中射出怵然神色:“你說……他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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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11:34 |只看該作者
第195章  亂世佳人

    李寒本想討得叔孫搖光的歡心,從而一步登天,踏進貴族行列。得悉叔孫搖光與慶忌的秘密婚約之後,他已是又恨又妒大失所望。但是當時他還希望能夠得到叔孫玉的賞識,效仿陽虎循正途踏入官場。

    當齊軍南征、展跖造反,魯國三桓起兵平叛抗敵時,李寒覺得這樣的亂世,正是英雄建功立業的好機會,于是竭力爭取領兵出征的機會,但他費盡心機,卻終因出身只是一介平民,在叔孫氏府上時日又太短,根基尚淺,沒能在軍中謀得一個將領之職。

    心灰意冷的李寒終于打起了另謀高就的主意,反復思量之後,他把目光投向了東南,並且攜來了一份吳人無法拒絕的厚禮︰魯國費城飛狐谷有慶忌伏兵的消息。

    夫差原未料到他能帶來如此驚人的消息,一聽之下不由大驚失色。他叫人帶李寒先去館驛住下,侍後再論功行賞,隨即飛馬趕回吳王宮,以監國太子的身份啟用印緩,先下一道軍令給沿江官兵,命他們以臨戰狀態日夜嚴密防守,再修一封書信以十萬火急的速度送往楚國郢都報與大王闔閭,另遣一名信使趕去御兒城召回闔閭大王的胞弟夫概,夫概此時正坐鎮御兒城,目的是防止越國因吳國內部空虛,趁機再耍流氓,跑來吳國洗劫。夫概聞訊也是大驚。立即安排好御兒城防務,然後飛騎趕回姑甦城。詳細詢問李寒之後,依據李寒所了解地情報以及飛狐城建立的時間、城池的規模,推斷出飛狐城伏兵應該最多只在萬人左右,這樣的兵力只有奇襲方能奏效,如今吳國既已有了防備,料想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孫武和英淘難成大事,夫概才稍稍放下心來。

    不過盡管如此,畢竟闔閭現在楚國,攜走了吳國大部分兵力。國力目前空虛的很,夫概也不敢因此馬虎了,于是同夫差計議一番,仍由夫差坐鎮姑甦城,夫概則趕往邗邑,沿江設卡,嚴密戒備。

    到了邗邑,夫概多方收集消息。聽說這些天陸續有小股人馬偷偷過江騷擾劫掠。邊軍守將原來以為是東夷人為了洩憤才三五成群地過江騷擾,夫概聽了卻疑心是那個孫武和英淘把伏兵化整為零、分批過江,因此一面加強江防,一面派地方官吏到處張貼告示,懸賞告密者。同時搜索一切山川、湖泊、荒野山村,試圖找出慶忌伏兵的集結地點。

    但是夫概費盡心機,卻沒有得到這支伏兵的確實消息。他加強防備後也確實抓了幾批人。俱是東夷獵人打扮,詳細盤問也沒問出與慶忌的關聯,夫概便把這些人全部斬首,懸于城池大道旁的竹桿之上示眾,此舉激發了東夷人地仇恨,夜間偷偷過江為親人報仇的東夷人絡繹不絕,鬧得大江上下,白日里吳軍逞威,深夜里東夷人暗算。彼此殺來殺去。$君$子$堂$首$發$始終不得安寧。

    此時已是早春二月,江南大地草綠如海。花紅似火。然而今年的春天注定了不得安寧,戰火在整個天下燃燒著,到處都是戰爭的消息,天下諸國或為自保,或為在這亂局之中分一杯羹,于是紛紛倒向秦楚聯軍或齊晉聯軍,保持中立沒有參戰的除了貴為天下之主的周天子這個孤家寡人,幾無別人了。

    晉國此時剛剛打敗宋衛聯軍,宋衛聯軍退守修澤地區整頓軍隊。因衛軍初戰不利,三軍潰敗,領兵統帥齊豹罪責非輕,被衛侯下旨拿下議處。齊豹此次領兵本想借機奪取兵權,不想先是受到副帥公孫拔挾制,繼而因兵敗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被衛侯問罪,便連北宮喜也無法保得他周全。

    衛國敗軍不出所料地由公孫拔全面接手,榮升元帥。先鋒公子朝因陣前斬殺晉國大將暨霽,立下了大功,南子雖恨他入骨,卻也不便此時動手處置他,只得容他再話幾日,但是公子朝有功而衛侯並未加賞,公子朝便知衛侯和南子必已達成協議,除他之心已定,開始暗暗打起了異樣心思。

    秦人五百乘戰車、四萬雄兵出武關,過申縣,奔赴楚國。因宋衛聯軍內部整合,休整軍隊、補充新軍,一時無力與晉國再戰,晉國得以遣新勝之師挾一腔銳氣南下,與剛剛出關的秦軍正面交戰。

    雙方本來勢均力敵,但楚國邊軍聞訊後主動出兵配合,與秦軍夾擊晉軍,晉軍初戰失利,退守險隘,待附庸諸國兵馬趕到後,方再次主動出擊。秦軍有此強敵餃尾追戰,不敢貿然挺進,遂與楚國邊軍遙相呼應,與晉軍打了個不亦樂乎。

    秦師縱橫于方城內外,楚師出沒于漢水南北,與晉軍幾番大戰互有勝負,一時僵持不下。在此期間,秦楚聯軍唯一地成果,是滅了助吳伐楚又助晉國騷擾秦楚聯軍地唐國。

    而東方,齊國與陳、魯、曹三國以及東夷部落聯軍鏖戰之中卻屢佔上風。因為陳、魯、曹三國再加上東夷部落的四方聯軍之中,實力最強大的是魯國。而魯國現在有蜇伏已久的展跖造反,同時展跖還說服了因為陽虎得寵,被壓制得越來越不得意的仲梁懷、公山不狃佔據了季氏名下地兩座重要封邑,與他一同造反。這三個禍害湊在一起,成了魯國的心腹大患。

    魯國任命剛剛晉升大夫的陽虎為三軍統帥,率領三桓大軍圍剿展跖、仲梁懷、公山不狃叛軍。這一來魯國兩面作戰,左支右絀地就有些力不從心了。魯國是與齊國交戰的主力,魯國自顧不暇,四方聯軍自然不是齊人對手。不過有他們拼死牽制,齊軍南侵地步伐也是緩慢無比,猶如龜爬。

    費城,此刻已成了一座軍事重鎮。城內城外到處都是匆匆往來的軍隊和神色慌張沒頭蒼蠅般到處逃命的百姓。....而季氏老宅的大廳中,一抹斜陽映入廳中,照著安靜的大廳,與府外大街上的喧囂相比,這里透出一絲難得的靜謐。

    廳外停著幾輛馬車,武器甲冑精良地幾十名武士肅然站在斜陽下一動不動,陽光將他們地身影拖得長長的。映在大廳地長廊下。廳中站著兩個男人,一個青衣佩劍,眉清目秀。另一個身材矮小,佝僂著腰肢,一雙眼楮像是沒有睡醒似的無精打采,顯得有些猥瑣。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二人同時精神一振,向廳口屏風處望去。屏風後轉出一個麗人來。一襲青衣。身材縴柔曼妙,舉止優雅從容,舉手投足都有種令人心神俱醉的美感。

    抬頭一看,那張天然嫵媚的臉蛋奶白如玉,清水瑩潤。形容有些猥瑣的老者不禁心頭怦然一動。連忙垂下目光避免去看她無比妖嬈的身子。這個尤物,十多年了,反而比當年更加的迷人。她就象一瓶越放越香地美酒,香味越來越濃郁。就是因為她,因為她地美麗令人難以生起毀滅之心,這老者昔年才鑄下大錯,如今他是絕對不想再對上成碧夫人那雙顛倒眾生的美眸了。

    “姐姐。”成秀一見成碧夫人出來,立即迎上前道︰“姐姐,車馬已經準備好了。”

    “嗯!”成碧夫人微微頷首,將手中持著的一卷畫軸鄭重地交到他的手中,說道︰“成秀。這卷畫軸是以我教給你的秘法繪成。你看得懂地。帶著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去楚國。按我交待的去做。”

    “姐姐,我們……真地要放棄這一切的話,現在也不該去那里,你……”

    “住嘴!”成碧黛眉一蹙,那雙秋水般明亮的眸子一掃旁邊神色有些不安的魯膾居老板、曾經的魯國第一劍客袁素,淡淡說道︰“你先下去!”

    “是!”袁素如釋重負,連忙應聲退出廳去。

    成碧這才對成秀道︰“弟弟,如今天下大亂,又有哪一處地方是安穩之地呢?你呀,也不能一輩子讓姐姐照顧著,總有自立一番事業的。拿著這卷軸去找慶忌,一旦慶忌復國,你就是開國功臣,總能搏個出身的。如果慶忌失敗……這畫軸上所載的一切,亦足可令你安身立命。”

    成秀惶然道︰“姐姐,那你怎麼辦?”

    “你放心吧,我一個婦道人家,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出行不便,速度遲緩,你先過去,我會隨後去尋你地。”

    成秀聽了心中稍安,仔細想想,他還是不甘心地道︰“姐姐,我不在你身邊,對你實是放心不下。你也知道現在天下大亂,咱們回去曲阜,不是安全得多嗎?齊人再厲害,總不會打到魯國都城去吧,我可以先去楚國,姐姐卻不妨先回曲阜,待到風平浪靜,我再接你過去。”

    成碧夫人嗔道︰“傻弟弟,你當我是急著……急著去見他嗎?”說到這兒,她俏媚地臉蛋一紅︰“我是不得不走啊,公山不狃利欲燻心,附從大盜展跖造反了,利用我當初的秘密,他不斷使人向我索要錢糧兵甲,如今胃口越來越大,這是個無底洞,填不滿地。可是我如何拒絕?我不答應,他便已說出我的秘密相要脅,那時不但我完了,笙兒也完了,若非如此,我怎會此時離開?”

    成碧夫人神色微微一黯︰“笙兒還小,他雖非我親生骨肉,這些年來,我卻早已把他看成的自己的親生孩兒,若不是事態如此緊急,我怎忍拋下他不顧?唉!幸好季孫家主十分喜愛他,有季氏家主照應,又有府上偌大財富,他這一生,亦可無憂了。”

    “那……我與姐姐同行吧。”

    “萬萬不可!”成碧正色道︰“這卷軸上所記的東西十分重要,我相信慶忌現在非常需要它,然而時機一過,它對慶忌來說,就等同于一件廢物,毫無價值,所以你必須馬上去,以最快地速度趕去。”

    “是!”成秀頹然低下頭。怏怏應道。

    “好了,你出去準備吧,叫袁素來見我.”

    “是”,成秀答應一聲退出廳去,一會兒功夫,袁素慢騰騰地走了進來,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絲毫看不出半點魯國第一劍客的威風來。

    成碧輕哼一聲,不悅地道︰“行啦,在我面前。用不著裝出這副德性,你知道我把你從曲阜叫來的用意嗎?”

    袁素陪笑道︰“小人不知。”

    “我要你保護成秀去楚國。”

    “什麼?”袁素一呆,連忙苦著臉婉言拒絕︰“去楚國?夫人門下人才濟濟,高手如雲,何必要用到袁素呢?袁素老啦,身子骨也爛啦,舞不得劍器啦。再說,老袁還有魯膾居需要照料。我這一走……”

    “照料個屁。當我不知道你開魯膾居的真正用意?”成碧夫人玉面一寒,冷冷地道︰“魯膾居不用開了,如今小艾已經去了楚國,你還呆呆地在曲阜傻等甚麼?”

    “小艾去了楚國?”袁素吃了一驚,想起楚國如今的動蕩混亂。她一個女孩兒家……,袁素臉色頓時大變。

    成碧夫人紅唇微微上挑,眼波如狐般媚麗。似笑非笑地道︰“不錯,她身在楚國,而且正在慶忌軍中。你保護成秀前去,正好可以見她。”

    袁素呆了片刻,腰桿慢慢挺直,這一剎那,一個猥瑣矮小的老頭兒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劍,整個人雖然仍是那副形貌,但精氣神卻迥然不同。人間絕色的成碧夫人就站在他面前。但是他剎那間露出的凜然氣質。似乎把成碧地麗色也壓了下去。

    他一抬頭,便見兩道洞悉他心機的目光等在那里︰“不必多言。時間緊迫,你這便隨成秀去吧。至于你那魯膾居的損失,本夫人會償還你的。”

    袁素連忙垂下眼楮,雖然只是剎那的對視,但成碧夫人眸中的嫵媚風光仍是令人不能自持。袁素低低應了一聲,道︰“是!夫人既如此說,袁素還有什麼舍不下的,袁素願陪成秀往楚國一行。”

    “甚好,你們這便啟程吧。本夫人尚有要事,不送了。”

    “夫人,在下告辭!”袁素把拳一抱,拱手而退,步履沉穩,神態從容,已不復剛剛入廳時畏畏縮縮的小販模樣。

    望著他離去地背影,成碧夫人明亮澄淨地眼中閃過一道動人的光彩,身後,同樣一襲淡青衣衫做遠行打扮的小荷姑娘輕盈地走近,低聲道︰“夫人,一切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啟行。”

    “嗯……,待成秀他們離開,我們再走。”

    “是……”,小荷微一猶豫︰“夫人……一定要這樣安排嗎?”

    成碧向她微微一瞄,問道︰“你擔心甚麼?”

    小荷咬了咬唇沒有說話,成碧夫人淡淡一笑,慢慢轉過了身,長長吸了口氣道︰“去召齊人馬吧,我們馬上就走。”

    “是!”小荷低低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成碧輕輕嘆了口氣,幽幽自語道︰“他原本是個落魄公子,而我卻有偌大的家業還有我可供利用的特殊身份,我是真地不知道……他接近我,到底有幾分真意,到底有沒有別的目的。這世上,最難讀懂地就是人心……,不弄明白他心里是不是真的有我,我始終是不放心、不甘心。”

    她癡癡地望著空蕩蕩的大廳,低低地道︰“小蠻恨我入骨,而她現在和他在一起。還有公山不狃那里,對我死纏爛打,脅迫我供給軍需。這一切,都是難解的結。這一切,都是必須要解的結呀……”

    成碧夫人淡淡而憂傷地說。

    斜陽夕照,暮色蒼茫,因為戰事緊張,費城城門馬上就要提前關閉了。這時,仍在蜂擁進出城門的人流中多了一行人馬,頂盔掛甲,兵器雪亮,裝備比三桓的大軍還要精良。三百武士護持著成碧夫人的豪華馬車,出了南城門,投入了蒼茫的暮色當中。

    夕陽下,一行人越去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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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12:21 |只看該作者
第196章  百津湖

百津湖。慶忌和掩餘、叔孫搖光、季孫小蠻一群人在湖邊慢慢走著,湖水碧綠,波光鱗鱗,水面上有幾艘小舟正在撒網捕魚。那是慶忌軍中的士兵,湖中有肥魚,捕些上來可以充作食物,又能讓從不曾操過舟的士卒藉此熟悉一下船隻的使用,一舉兩得。

    湖邊,被砍伐出了相當大的一片區域,做為造船的“舟室”,慶忌軍中懂造船的士卒已被悉數調來,又聘請了許多工匠,均充作造船的作士。至於專事伐木的“木客”就不需要雇傭了,那些精壯的士兵伐起木來效率比役夫更高。

    其他的,便是專門駕船的水兵,稱為船卒,以及指揮駕船的船官。他們都是從慶忌軍中挑選出來的駕船老手,至於其他士兵,只要能適應船上作戰就行。那些士卒此刻正駕著買來的形形色色雜七雜八的船隻在遠處湖面上練兵跳幫作戰。百槳齊飛,撥起漫天的浪花,兩船接近,士兵們掛勾戈勾住對方的船幫,飛身縱躍過去,不時有人跌落手中,雖是演習,但是士兵們練的十分認真。

    掩餘道:“我曾找來一些船隻,可惜,都是些湖泊中的小型漁船和客船,不適宜在大江中長途跋涉,只好重頭造起。咱們這一次,主要是等燭庸他們奇襲姑蘇城成功之後,迅速運兵過去搶在姬光之前完全佔領城池。我計算過,以吳楚之間陸路來說,一路需要跋涉許多河流山川,道路十分難行,咱們沒有足以載運全軍的車輛,即便有車,這樣的道路行走下去,速度也不比江運快上多少。而且,這樣行軍的話。糧草給養難以跟上,我們不能不考慮如果兵敗怎麼辦。如果糧草給養跟不上,而作戰又失敗的話,軍心必然不穩,怕是會有大批士兵逃散。”

    慶忌微微點頭。 \\\\\\掩餘又道:“因此,對這些船隻。我是絲毫不敢大意。咱們正在建造的船隻,有專司運兵的大船,為了對付水師的阻截,還準備建造水上做戰的樓船、戈船、翼船、突冒以及傳送消息、探詢道路地小舟……”

    慶忌點點頭道:“王叔思慮很是周詳,如果我們取水路回國。雖是順流而下,為求速度也當盡量多訓練些船卒出來,此去吳國,路途遙遠,一批船卒是不夠的,回頭我再挑些懂水性會操船的人來,組成後備隊,兩隊船卒輪流划槳……”

    說到這兒,慶忌忽地身子一震,整個人都呆在那兒。一隻手還舉在空中,張口結舌,一言不發。眾人吃了一驚,連忙向他看去。只見一片肉眼可見的紅色自他頸下飛快升起,直湧至面皮上,額頭青筋都繃了起來,那身子像打擺子似的簌簌發抖。

    叔孫搖光頓時色變,搶步上前一把扶住他肩頭,惶然叫道:“你怎麼了,快說話啊,你怎麼了?”

    慶忌瞪著湖邊簡陋地舟室中許多半成品的船隻。兩眼發直。仍是一言不發。叔孫搖光回頭看看,舟室中地作士們來來往往地忙碌著。沒有絲毫異樣,叔孫搖光更加害怕,幾乎已要哭了出來。她使勁搖著慶忌肩頭,扭頭對掩餘公子道:“快,快去請個術士來,他……他一定是中了邪了。”

    另一邊,季孫小蠻幾乎與她同時跨到了慶忌面前,抓住了他另一半肩膀,她卻沒有去搖慶忌,只是瞪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驚慌地看著慶忌。叔孫搖光抓著慶忌肩頭只想把他喚醒,晃得季孫小蠻頭暈,季孫小蠻不禁嚷道:“不要搖啦!這傢伙殺人無算,滿手血腥,哪個鬼敢上他的身啊?”

    慶忌忽然一扭頭,向她呲牙一笑:“當然是女鬼。”

    季孫小蠻“哇”地一聲尖叫,使勁兒往後一跳,刷地一下拔出含光劍,惡狠狠地指著慶忌的前胸,厲聲喝道:“你給我出來!”

    慶忌忍不住“噗哧”一笑:“你給我進來。”

    季孫小蠻一呆:“我又不是鬼,怎麼進去?”

    慶忌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地道:“小艾啊小艾,你這丫頭真是傻的可愛。哈哈哈……,誰說我被鬼上身了?殺人無算,滿手血腥,你都把我誇成混世魔王了,我會中邪嗎?哈哈哈……”

    季孫小蠻地俏臉騰地一下漲紅起來,憤憤地道:“你這人,好不正經,怎麼突然嚇人家?”

    叔孫搖光也把慶忌一推,恨恨地道:“真是的,下次休想人家再為你擔心。”

    慶忌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也不知道是撿了什麼寶,笑得合不攏嘴,他也不向兩女解釋,只是一把拉住掩餘公子,急急說道:“不要擔心,我方才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大事。快,咱們去舟室,馬上召集所有作士首領、能工巧匠,我有大事吩咐。”

    拉著莫名其妙的掩餘公子匆匆走了幾步,他又回頭吩咐道:“你等散了,且四處走走,不必跟來。”

    季孫小蠻恨恨地收劍,一雙既嬌且媚的杏眼睨了他一眼,嗔道:“真是個混蛋!”

    叔孫搖光立即道:“分明是個混帳透頂的混蛋!”

    兩人對望了一眼,頓時萌生了惺惺相惜、同仇敵愾的感覺,兩人相視一笑,又略一猶豫,叔孫搖光便牽起季孫小蠻的手:“妹妹,咱們找艘船去划水好了,不理那個混蛋。”

     “嗯……好!”季孫小蠻還有點不習慣她的親熱,忸怩地道:“可我不會劃……”

    叔孫搖光笑道:“我會一點,不過……咱們可以找人劃。”

    季孫小蠻道:“好!嗯……那不如咱們在這等一會兒,那個混蛋這麼嚇唬我們,就讓他為我們做船夫,累死他算啦!”

     “好!”兩個少女吃吃地笑了起來。

    舟室內的作士、打下手地小工全被清理了出去,除了掩餘、燭庸,只有幾名高級作士,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造船匠師,大家圍成團團一圈,中間站著慶忌。手中拿著一具木船模型,仔仔細細地講解著,不時有作士拱手發問,慶忌均一一作答。

    待慶忌說完,那個為首的作士不禁欣然嘆道:“小人雖在楚國。也早聽說,公子慶忌方是天下第一能工巧匠。今日一見,才知所言不虛。那研米的石磨、灌溉地水車,已是巧奪天工,這造船……,唉!小人從小跟著父親學造船。這一輩子出自我手的各種船隻不計其數,還從未想到竟有這樣的奇思妙想。雖然這東西小人不曾見過,眼下也還沒有造出來,但是以小人一輩子造船地經驗,我覺得這些設計都絕對可用,大家以為如何?”

    旁邊眾人紛紛點頭,喜悅形於顏色。他們是造船的作士,對他們來說,造出一般質量優越的好船,便是最為開心的事。如能造出前人所未見的新式船隻,更是莫大地成就,此刻他們地心中地激動喜悅,不亞於方才剛剛想到那主意地慶忌。

    慶忌笑道:“當然會管用。\\\\\這船用上本公子說的那種帆。借風力而行,順風而下時,不但省卻了許多人力,而且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哪怕是逆風或風向不對,只要是在寬闊的水面上,調整帆的角度,走之字形路線,一樣可以前行。當然。這得行船地人慢慢摸索。才能熟練掌握,咱們目前卻是用不上的。王叔。這裡的警戒還要加強,務必要保證在咱們用船之前,消息不會洩露,至於之後,卻不怕天下知道了,哈哈……”

    他這最後一句,卻是說給這些工匠們聽的。但凡有什麼極機密寶貴的東西,君王們為了獨自佔有,卸磨殺驢的事就沒少干過。他怕這些工匠興奮之後清醒過來,擔心慶忌為了保守秘密,回頭會殺他們滅口,那時勢必不肯竭誠用命,是以暗暗點醒他們:目前的確是需要保密的,但是一旦用到這些船隻的時候,就不怕天下人知道了,也沒有保守秘密的價值了,所以他們不會有生命危險,而且從此掌握了一門新地造船技術,以此安撫人

    掩餘公子自知應忌用心,他微微一笑,說道:“你放心吧,百津湖外圍有大軍把守,不會容閒雜人等跑進來的。等到咱們要用船時,就算姬光得了消息,也來不及照樣造船了,大事可期,哈哈……”

     “嗯,既想到這個辦法,我是決意從水路返回吳國了。”慶忌說著,對作士們道:“還有那舵,本公子只是想到了辦法,但是具體而微的製作、安裝,使用,還需要你們群策群力,進行研究。既便是造出來了,還要留出充裕的時間讓船卒們熟悉操作使用,所以諸位匠師要盡快把它們設計製造出來以供訓練之用。至於那密封艙,相信本公子一說大家就明白了,倒是不必再多言了。\\\\\”

    眾作士紛紛拱手道:“兩位公子請放心,這裡備料充足、人手充足,船隻又尚未打造完,改裝也很容易,小人們立即動手,建造這借助風力和水流控制前行及方向地新型戰船。”

    慶忌點點頭,笑道:“好,待事成之日,在約定的工錢之外,諸位都會再得五倍,不!十倍的獎賞。吳國慶忌,言出必踐,諸位匠師盡可放心。你們這便開始作工吧。”

    慶忌微笑著拱拱手,與掩餘公子退出了舟室。幾名作士首領立即聚到一起,七嘴八舌地討論一番,慶忌所說的具有風帆、船舵、密封艙這樣的船隻前所未見,他們原本熟悉的施工流程都要有所調整改變,自然要先行議議。

    一出舟室,掩餘公子就興奮地道:“慶忌啊,叔父現在對你真是心服口服了,你竟在片刻之間有了這樣的奇思妙想,非神助而決不可能啊。我吳國天下,必是你的!有了這樣地新式戰船,咱們要搶在姬光前面回國已是易如反掌,只要等船隻造出,再讓士卒熟悉了使用,……”

    慶忌一笑,正要回話。在不遠處樹下嘰嘰喳喳不知說著甚麼地叔孫搖光和季孫小蠻已看見他出來了,季孫小蠻幾個箭步便奔到了他的面前,板起俏臉道:“餵!我想到湖上泛舟。”

    慶忌仍沉浸在自己地思緒中一時拔不出來,他眨眨眼道:“那就去啊。”

     “可我不會划船。”

     “那還不簡單,找人劃啊。”

    季孫小蠻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那麼人家找誰劃呢?”一旁叔孫搖光臉上也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慶忌正想答話。荊林自遠處急急趕來,遙遙喊道:“公子。公子,有消息到了。”

    慶忌連忙舉步迎上,問道:“什麼事?”

    荊林急急禀道:“魚阪、權邑兩路吳軍進攻現駐守羅江的楚軍殘部,楚軍主力還需三日路程才能趕到,如今羅江楚軍勢危。派人突圍趕到那處城,向公子求援呢。”

     “喔?”慶忌聳然動容,連忙招呼掩餘公子上前,說道:“走,咱們且去王叔居處,再細說端詳。”

    他向後邊揮一揮手,說道:“小丫頭,想去湖上玩,隨便找個會使船地士卒載你們去好啦。”

    季孫小蠻怏怏地道:“唉,又被他跑了。”

     “算啦。男人啊,一旦打起仗來,心裡只有敵人,哪還裝得下別的。他的確有大事要忙,我們即便不能為他分憂,也不能給他填亂,要去湖上玩,咱們自己去吧。”

    季孫小蠻扭過頭來,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叔孫搖光被她看得臉上微微一熱:“怎麼了?”

    季孫小蠻微笑著嘆了口氣,輕聲說:“沒什麼啊。我現在才明白他為什麼總叫我小丫頭。唉!我的確是太孩子氣了,許多事……只由著性子去做。不為別人著想……”

    叔孫搖光看著她的臉龐,明媚地陽光照在她標致的臉蛋上,她地鬢邊耳角有細細的處子茸毛,臉龐還透著些稚氣,但是隱隱的,已經有種嫵媚的味道。

    叔孫搖光不由嘆了口氣,輕輕地說:“你呀,說得出這樣的話地時候,就已經長大啦。”

    她抬起頭,望著遠處林中慶忌匆匆的背影,負著雙手,悠悠地說:“剛見他時,我也是個不知愁滋味的刁蠻少女,這性子呀,被他磨得,我也不過是剛剛成熟些罷了。”

     “唉!楚軍的行動速度實在是太慢了,後軍速度慢,偏生又急不可耐地派出先鋒佔據權邑,結果孤立無援,反被姬光趕到了羅江軍,楚人到底在幹什麼?”掩餘聽了荊林禀告的消息後不禁大發牢騷。

    慶忌也是苦笑:“天知道,現在楚國當家的,一個是少不更事的小楚王,一個就是費無極了。費無極這人其實非常聰明,只可惜,他個人私慾太重,一個只為一己之私慾打算的人,難免會做出許多在旁觀者看來愚不可及的舉動。他派孤軍深入,難說不是指望著依靠我們來分擔姬光的攻擊。”

    荊林笑道:“我們地確分擔了姬光的攻擊呀,王孫雄的大軍不是在公子手上潰不成軍的嗎?縱然費無極到了,他也無話可說。只是他想得如意,卻葬送了自己一支大軍。唉,楚國已經成了這般模樣,像他這樣地掌權大臣還在盤算這些齷齪主意,難道地域廣闊、兵馬眾多的南方第一強國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慶忌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楚國並非力量不夠強大,只是一隻體魄強健的雄獅,現在卻長了一顆豬腦袋,這才任人魚肉罷了。我們現在還需要楚人的合作,所以對羅江楚軍的處境,哪怕明知費無極的用心,也不能置之不理。”

    掩餘氣憤地道:“我的人馬,就是被囊瓦、費無極、鄢將師一班混蛋給葬送了地。慶忌,你地意思……我們還是得發兵去救援被困羅江的楚軍?”

    慶忌搖了搖頭,說道:“費無極敢發孤軍、楚人會來求援,就是知道我們不得不救,楚人想得到,姬光、伍子胥那一對奸人會想不到?他們圍困羅江楚軍是假,埋伏打擊我這援軍是真,所以……我們不能去!”

    掩餘和荊林齊齊一呆:“必須得救,又不能去,那麼依你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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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5 03:13:07 |只看該作者
第197章  黃雀在後

“你們看。”慶忌指點著地圖道:“西邊這裡是魚阪,東邊這裡是權邑,中間這條江是羅江,楚軍殘部就駐紮在這裡。南面是郢都,北面這個山口就是我們駐紮的那處城。如果我們出兵救援羅江楚軍,而郢都出兵牽制我們,再由魚阪和權邑的吳軍攻擊我們的後路,我們就得腹背受敵,弄不好就得和這支楚軍一樣,失去城池險隘,流落於羅江一帶,等著子西來救。那樣,救人不得,反受其害,如何可以出兵?”

    掩餘目光一閃,已然有所領悟,說道:“如果吳軍是以羅江楚軍為誘餌,其真正目的在我們,那麼我們就可以擺出要救援楚國的架勢,大張旗鼓地發兵去羅江,半道改變目的地,留少量人馬牽制敵軍,大隊直撲魚阪或權邑,將計就計反奪其城寨,是這樣嗎?”

    慶忌哈哈笑道:“王叔猜的不錯,不過留一路人馬守城,主力去取權邑或魚阪,其結果很可能是得一城、失一城。那處城位於權邑與魚阪之間,這個百津湖自我們有了帆、舵之後,又成了我們今後伐吳最為倚重的地方,所以不可輕率棄了那處城而奪權邑或魚孤。我的意思是……假意出兵援救羅江,隨即改道攻取魚阪,然後……”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那處城的位置重重地點了點,一字字道:“一為虛,再仍為虛,三方為實。我們將計就計,等吳軍攻打那處城時,引軍到他背後,殺他個回馬槍!”

    荊林不解何為“回馬槍”,但是慶忌的意思他已經明白了。不禁興奮地讚道:“公子果然好計!他們想引我們中伏,這一下反要陷進我們的包圍圈了。有公子如此神機妙算,此番伐吳復國,大事可期了。”

    慶忌微微搖頭,正色道:“士卒們有這種想法,可以鼓舞士氣。但是身為將領,卻萬萬不可如此盲目自信,須知驕者必敗,兵法中雖有正面交鋒,以奇兵取勝的戰例。但是能長勝者卻唯有以強大兵力正面交鋒。出奇致勝、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兵家妙計雖非沒有,卻少之又少,正因如此,才被人津津樂道,奉為經典。而且大多只能決定一場戰鬥的勝負,卻少有扭轉整個戰局的功效。”

    他地眼神忽地飄向遠方,喃喃地道:“即便他是兵家之聖,實力仍是決定一切的唯一標準。提三萬之眾而天下莫能當者,只能是一句不切實際的讚譽。就像我慶忌被人誇做萬人敵一樣,使一百戈兵將我團團圍住,我就休想逃得出去了。”

    荊林見他說的鄭重。連忙唯唯稱是。掩餘公子不知他正為率領數千人馬孤軍深入吳國內部實施奇襲的孫武擔心,方有這番言語。聽他提及舵、帆,倒是想起自己心中的一個疑問來,他問道:“慶忌,你的一身本領,我是知道的。論劍法,你不如我。論使矛。我不如你。你天生神力,戰場上少有敵人,便稱吳國第一勇士。也是實至名歸。不過,說到領兵打仗,你一向善用堂堂正正之師正面決戰,卻不擅奇謀詭計,如今你用兵的習慣與去年離開楚國前可是大不一樣。還有,你是堂堂吳國王子,怎麼還懂得研究石磨、風車,以及船帆、船舵這些東西?我聽說,現在各國公卿世族們都喜歡用的牙刷子也出自你地設計。這些都出自你手。真令我難以置信。”

    聽到這話,慶忌心中不由得一凜。別人以前大多只聞慶忌其名。卻不了解他,所以他有些什麼稀奇古怪的創舉,別人也不會多想。但掩餘不同,掩餘是他的王叔,二人年齡相仿,又是自幼一起長大的,彼此熟悉的很。他現在行軍打仗地風格與往昔大不相同,他那些連最出色的匠師也不曾想出的發明更不像是一個從未接觸社會低層的貴介公子應該想得出的主意,掩餘自然會感到疑慮。今後見了燭庸,亦或成功復國,回到吳國去,了解他過去的人將更多,如今出現在他身上的許多不同之處總要有個合理地解釋才好,要不然總是個麻煩。

    想至此處,慶忌忽記起方才叔孫搖光、季孫小蠻等人誤以為他中邪的事情,不由靈機一動,一邊編著瞎話,一邊徐徐說道:“此事說來,實是我心中最大的秘密,我還從不曾對人講起過,你們一位是我的王叔,一位是生死追隨的心腹愛將,我便說與你們聽罷了。”

    掩餘和荊林聽他說的慎重,都不由緊張起來,屏住了呼吸聽他繼續說下去。

    慶忌神秘地道:“不瞞你們說,我在大江上受要離一擊,鋒利的短戟直透肺腑,那樣重地傷勢,實在是再難活命了。當時,我感覺到自己飄到了半空之中,我還看到荊林和梁虎子抱著我大哭,要放火焚船。然後,我的面前出現一個光的通道,一束白地耀眼的強光,我整個人都被吸了進去,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於當今天下的世界……”

    接下來的話,對掩餘和荊林來說,是聞所未聞,驚心動魄。對我們現在這些人來說,卻有些乏善可陳了。慶忌把神話故事與現代社會的一些希罕物結合起來,給他們編造了一個天堂世界。那個時代,中國的神話體系還不夠完善,人們只知上有天帝管理眾生,至於細節還沒有哪位想像力豐富的人給編出來。

    慶忌一說,什麼南天門,金鑾殿、四大天王、八大金剛、三十三重天,腳踏風火輪腰繫混天綾的巡天使者、什麼千里眼,順風耳,甚至還有開著法拉利跑車、穿著皮短裙的金發碧眼美女,中西合璧、古今結合,把掩餘和荊林聽得如痴如醉,目瞪口呆。

    總之,這番話聽下來,中心思想就是:慶忌本來命中當死,卻上了天庭。受到了天神地青睞,於是為他續命,讓他重返人間,至於他地那些奇思妙想,只是在天堂的短短瞬間,看到地一些東西罷了。

    慶忌這番話拿到現代來說,都能唬些村夫愚婦,何況是在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時代,他編完了瞎話,回頭再看掩餘和荊林。兩人望著他地目光,都已隱隱帶出了些陌生的敬畏,就像看著一尊神祗……

    會稽,越國群臣正在激烈的辯論當中。

    越國大夫曳庸慷慨陳辭地道:“大王,如今吳王闔閭深陷楚國。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前年我越國再度敗於吳國之手,被迫向吳國俯首稱臣,這兩年來向吳國稱臣納貢,飽受吳國欺辱,此時正是一雪前恥的時候。”

    大夫若成也道:“曳庸大夫所言有理,今已得到消息,吳國夫概因為東夷人作亂。已趕赴邗邑,禦兒城內力量空虛,大王若此時派兵伐吳,攻城掠寨,必勢如破竹。”

    皋如大夫道:“大王,我越國實力不及吳國,趁其國內空虛出兵討伐正當其時。而且我們可以打起攘助楚國的旗號,楚國強大,吳人雖攻進楚都。卻絕對沒有力量吞下楚國,如今秦、衛、宋、陳、魯等國皆助楚國,楚王必可還駕郢都,那時我與楚國便是盟國,吳人對我們也要忌憚幾分。”

    越王允常盤膝坐在大殿上,聽著群臣的分析頻頻點頭,皓進大夫卻道:“大王,依小臣之見,我越國不該此時伐吳。天下諸國。我越國距吳國最近。國力又遠不及吳國,此番趁其國內空虛而出兵。必為吳人記恨。待天下時局已定,我越國與吳國近在咫尺,首受其害,楚人慣於驅策他人為其所用,掩餘、燭庸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鑑,我越國此時當趁天下大亂,趁機休養生息壯大實力,不可步掩餘、燭庸之後塵。”

    允常微微皺眉,目光一閃,向身旁看了一眼,在他身側,站了一個青年男子。這人身量修長,皮膚黎黑,細長的脖子猶如蛇頸,眉毛疏朗,眼神銳利,鷹鉤鼻子,身著一襲白袍,戴公子冠,拱手垂衣,正凝神聽著眾大夫議事。

    越王允常微微一笑,問道:“王兒,如今吳國內外交困,我越國是否該趁機發兵,眾大夫各執己見,寡人想听聽你的意見。”

    那青年啟齒一笑,露出一口地包天地牙齒,他的牙沒長好,牙床外拱,牙齦露出較多,閉起嘴巴時嘴唇拱起有點像尖尖的鳥嘴,此人就是越王允常唯一的兒子,當今越國太子勾踐。

    他聽了父親詢問忙上前一步,禀道:“父王,眾大夫的意見各有所據,攻有攻地道理,守有守的道理。臣兒聽了眾大夫的意見,權衡攻守的利弊,覺得方今天下大亂,我越國置身其外,未必便是好事。我越國南方,乃莽莽叢林、蠻夷部落散居之地,西方乃是楚國疆界,欲圖壯大,必得北向吳國,打開通行天下的道路。吳國如今到處啟釁,與楚、魯、東夷等鄰國燃起戰火,正是我越國機會。趁他病,要他命,此時怎可閉關自守,等那吳國緩過氣兒來,再欺壓到我越人頭上?”

    越王允常哈哈大笑,一拍膝蓋,四顧群臣道:“王兒此言正合寡人之意……”

    勾踐啟齒一笑,又道:“父王且慢!”

     “王兒還有話說?”越王允常其實已屬意出兵,故意詢問兒子,只是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通過他的嘴把這件事定下來,為兒子在群臣中樹立威望,這也是為父者地一番心意,勾踐果然贊成出兵,允常心中喜悅,正欲下令召集兵馬討伐吳國,一聽兒子還有話說,便笑吟吟問道。

     “是,父王,兒臣以為,伐吳勢在必行,但是眼下,卻時機未到。”

     “眼下時機未到?王兒且慢慢說來,讓寡人與眾大夫聽聽。”

     “是,父王。我越國伐吳,機遇在於:一、吳王闔閭領兵在外,正與楚人和慶忌的兵馬糾纏;二、夫概離開禦兒城,坐鎮邗邑防範東夷,使我越國北進成為可能;三、吳楚結怨。天下諸侯各有所依,我越國若與吳開戰,便是楚國盟國,可結交一強國為友。

    兒臣說此時不是動手的時機,原因亦有三;一、天下大勢不明,若齊晉聯軍南進,秦人退回關內,天下形勢逆轉,我越國打起支持楚國的旗號便為不智。二、此時發兵,闔閭驚聞國內生變。難保不會立即收兵回國。他的大軍此時尚未與楚人大戰幾合,元氣未傷,迅即回國的話,我們便沒了機會;三、吳國慶忌,志在殺闔閭。奪吳王之位。即便他把闔閭困在楚國,甚至殺死了他,夫差在吳國也會立即登基。慶忌要奪王位,一定得打回吳國才成。以我越國實力,現在尚不足以佔有吳國,此時伐吳,不過是趁其國中空虛。掠其財物。然而,如果我們再耐心地等一等,等到一個最恰當的時機呢? ”

    若成大夫疑惑地道:“更恰當地時機?殿下的意思是……?”

    勾踐淡淡一笑,目光閃爍著道:“慶忌卻不會一心留在楚國,為楚王還駕郢都效力,他終究是要打回吳國來的,到那時。他便孤注一擲,再無退路。而闔閭,也必須要傾全國之力與慶忌決一死戰。他們雙方成了不死不休地局面。這個時候,我們再發兵吳國,他們這不共戴天的一對死敵,是闔閭肯放棄王位、交出頭顱呢,還是慶忌肯放棄王位和父仇?都不會,他們都不會為了一個成全吳國的虛名,犧牲自己。這樣,我們下則可以達到擄吳國財富的目的;中則可以迫使其中一方被迫向我們越國稱臣,從而換取我們的扶助;上。則……趁其兩敗俱傷、兵力耗盡之機。吞併整個吳國!”

    群臣聽著,整個殿上鴉雀無聲。勾踐微微一笑,又道:“而我們此時伐吳的三個條件,在那時並不會消失,相反,會讓我們更靈活、更易掌握主動。”

    允常聽罷,閉目沉思片刻,忽然放聲大笑。

    大夫計研上前兩步,向允常深深一揖,心悅誠服地道:“大王,殿下聰穎,卓識遠見,臣為之嘆服。我王有子如此,越國有此儲君,是我越國萬千子民之幸,恭喜我王,賀喜我王。皋如、皓進等大夫齊齊上前,揖禮道:“殿下此計,進退自如,臣等贊同。 ”

    允常欣欣然看向愛子,拍案道:“好,就依我兒之計。待時機一到,寡人當授大將軍職與我兒,將那吳國江山,由你去為寡人取來。”

    勾踐拱手一禮,朗聲說道:“兒臣遵旨!”

    就在這時,一位將軍大步上殿,因他頂盔掛甲,穿著軍服,便行軍禮道:“諸稽郢參見大

    允常訝然道:“諸稽郢,你此刻不是應該正在烏戍嗎?怎麼趕回會稽來了?”

    諸稽郢道:“臣奉子明將軍之命返回會稽,向大王禀報重要軍情。”

    允常立即直起腰來,雙手扶案,緊張地道:“快講,發生了什麼事?”

    諸稽郢叉手道:“大王,我軍斥侯在望海灣靠近我越國一側發現大小數百艘艦船,以為吳軍偷偷運兵來襲,子明將軍聞訊,一面加強警戒,一面派出數隊斥侯探察他們行踪,卻見他們集結整隊已畢,竟向吳國方向潛去,晝伏夜行,行踪詭秘,好似慾不利於吳國,這支隊伍敵友難分,子明將軍不敢妄動,是以遣小將回來請示大王。”

     “嗯?數百艘船隻自海上運兵……,大約有多少人?”

     “應該在六七千人以上,萬人以下。”

    允常看了眼群臣,眾大夫皆面露驚容,議論紛紛。吳越兩國,素以烏邑為界,越國敗於吳國向吳國俯首稱臣後,為了避免與吳國邊軍靠地太近引起衝突,駐軍地點便沿烏邑向後撤了一線,兩國之間出現了十餘里地的無人地帶,這段地帶通向大海地方向就是望海灣。

    那時地船隻還是全靠人力划槳行駛的,將如此龐大地兵力從海上運來,這樣的大手筆的確前所未有,但是他們在望海灣登陸,本身就說明不是襲擊越國的吳軍,因為在兩國交界處登錄,那從陸路來就成了,用不著耗費如此多的人力物力自海路繞過來。何況他們登岸之後反而潛入了吳國,他們是什麼人?

    允常與勾踐相視一望,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人。

    勾踐臉上浮起一抹興奮的紅暈,脫口說道:“父王,咱們的時機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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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小試身手

望海灣,就在後世的杭州灣附近,但當時杭州地方仍是一片汪洋,地理形勢與後世大不相同。孫武登岸之後,使一部分習水性的士卒乘靈便的小舟沿海岸北上,主力自陸路同行,分別殺向吳國在水陸兩岸的的邊界駐

    由於楚國大戰、北面與魯國和東夷部落的關係也日趨緊張,越國在吳人眼中,實力相差甚遠,並不是致命威脅,駐兵與此,只是防範它趁著主人不在家,野狗般鑽進籬笆叼口肉就走,吳人對越人從心底里是存著極其強烈的輕視之心的,這就給孫武創造了方便條件。

    當他的舟師出現在吳國水軍大營時,正是凌晨時分,人的警覺性最差的時候。數十艘小翼船悄然駛向吳營,前方兩艘小艇用楚人的勁弩射翻了水面箭樓上的守夜士兵,打開水柵,眾翼船魚貫而入。

    這種小型翼船長不足十尺,上邊只能載十人,但是靈活輕便,攻防迅速。翼船上只有兩名槳手,其餘八人四人持弩,腳邊放著大斧,另四人與他們穿插坐著,豎著大盾掩護戰友,腳邊還放著長戈,準備兩船交接時鉤搭敵船,跳幫作戰。週時,腿邊還放著浸了油的引火之物和許許多多的陶罐。

     “水上有人,水上有人,偷襲……啊!”一名站在船邊正撒著尿的士兵突見霧氣朦朧中幾艘翼船幽靈般出現,不由嚇得一機靈,立即放聲大叫。

    他只叫了幾聲,三枝弩箭就射中了他的身體,這個士兵身子向前一栽,一頭扎進了水里。一艘翼船迅速靠近,點燃的引火之物拋上了戰船。有幾名衣衫不整的士兵聞訊倉惶從艙口跑出來,立即被勁弩射死,駭得餘下的士兵龜縮在艙中不敢動彈。

    戰船都是木製結構,投上引火之物。再擲上去幾個陶罐。那陶罐裡盛的都是油,砸在甲板上破裂開來,油引火捲,整艘戰船立即陷入一片火山。那小船已繞過這艘船,向下一艘戰艦疾駛過去。

     “放箭!放箭!”一些聞訊爬起的士兵拿著弓箭跑出來,向著茫茫霧色漫無目地的胡亂發射,翼船上豎著大盾抵擋箭只,同時不斷發弩發擊,負責掩護的士兵一手持盾。用肩膀扛著,另一隻手揀些引火之物,但凡進入對方戰艦的拋擲範圍,便將引火之物沒頭沒腦地拋上去,然後毫不吝嗇地擲上幾罐火油。

    當這些小翼船像泥鰍似地鑽進停泊在港灣中的敵艦群中時,他們後面已烈火熊熊。 “越人偷襲,大艦無法行動。快上小船阻敵!”

    總算有幾名將領跑了出來,倉惶地下著命令,有幾艘戈船載著兵員與配備不全的吳軍士兵迎向偷襲的小翼船,翼船上的士兵使的是弩弓,不需站起張弓搭箭,只管箭矢上弦,躲在盾牌後發射。待到兩船相接,互以鉤戈鉤住對方戰船,翼船上的士兵立即放下弩弓。抄起短斧,在長戟兵的配合下跳過去一通廝殺。

    這些人都是經慶忌和孫武先後訓練過的驍勇之士,尤擅於短兵相接時地近身搏鬥。而吳軍水兵不但上船倉惶,沒來得及攜帶長兵器,而且並非吳國名聞天下的劍盾手,站在狹窄的小船上,一方使勢大力沉的巨斧,旁邊還有長戟配合,另一方使短劍就吃了大虧。他們不敢以兵刃硬磕對方的大斧。由於地方狹窄又不能利用劍輕閃避靈活的優點來抵敵,在巨斧長戟的攻擊下更是紛紛跌落水中。鮮血染紅了一片。

    好在這些翼船並不戀戰,一俟引燃一艘大戰,立即轉到另一艘船側。這些船停靠在港灣里,本來就十分密集,小船利用船隙還能靈活移動,大戰艦不出港口根本動彈不得。此時天剛濛濛亮,海水漲潮,風向岸上刮,外沿已經燃成火炬般地戰艦將火引向內部,戰船一艘接一艘地燃燒起來。最後面的戰船尚未被火點燃,但那滾滾濃煙卻是嗆得人眼淚直流,目不能視物。

    偷襲的翼船眼見任務已經達成,立即向兩側突圍,這些慣習水性的士兵將翼船也點燃,狠狠撞向吳軍戰艦,然後跳入水中逃遁。

    陸上吳軍營寨是御兒城前沿的一個陣地,駐紮著兩千多人,孫武的主力攻打這裡卻沒有實施偷襲,而是派了一支先鋒陣營,列好方陣,以劍敲盾,向吳軍陣地堂而皇之地挑戰。

    大霧瀰漫,影影綽綽中也看不清他們有多少人馬,吳人耳聽一陣喧嘩,還夾雜著些越國人的俚語鄉音,只道是越人偷襲,越國兵馬甚少,與吳國作戰吃敗仗又成了家常便飯,吳人地驕兵悍將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吳人領兵大將西門勝聽說越人邀戰,立即集合士卒撲了出來,背依營寨列陣。

    按照慣例,對方既公然邀戰,雙方當布好陣勢,然後各自出動兵馬戰鬥,不到勝負已分的關鍵時刻,主將所在的本陣是很少先行發動攻擊地。不料西門勝的人馬剛剛衝出營寨,陣形還沒排布完畢,對方的“越人”陣營發一聲喊,鋪天蓋地的箭矢就像暴雨般傾瀉而下。

    弓箭在南方水鄉保養不易,吳越軍中一向不以箭矢作為主戰武器,西門勝作夢也想不到對方竟人人攜有勁弩,兵種的構成完全不似越國士兵,他的密集陣營中頓時傳出一片慘叫。

     “再放!”孫武站在陣前,耳聽著對面傳來的淒厲慘叫聲,不為所動地下令。早已蓄勢而待的第二隊弩手放出了手中的利箭,“嗚”地一聲,利矢破空,發出一陣令人心寒地風聲,向對方地陣地傾瀉而下。吱呀呀的上弦聲傳來,第一批射出箭矢地人又將手中的弩舉了起來。

    箭是一種高消耗的兵器,弓弩地保養、箭桿、箭羽、箭頭都花費不菲,而且大多數時候是一次性使用,箭矢射出很難有機會取回來。吳越兩國國力遠不能同中原諸國和楚國這樣的大國相比,弓弩少。財力上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這兩撥箭雨發射出去,就是很大一筆消耗,看得一旁的燭庸公子都有些牙痛,孫武卻面不改色。冷聲道:“再放!擊鼓,兩翼突進!”第三撥箭雨射出去,已藉著大霧悄悄掩至兩側的人馬聽到鼓聲,如猛虎下山般撲了上去……

    吳軍營寨中一片硝煙,孫武站在一片燒焦地仍在冒著煙的廢墟面前望著遠方,大霧已經淡了,被俘虜的吳軍士兵垂頭喪氣地從他身後走過,被看押起來。

     “孫將軍果然了得,將夫概引到邗邑。挑動東夷人牽制他的兵力,然後將近萬大軍自海上運來,繞至敵後登岸,這樣的主意,本公子連想都不敢想啊。咱們稍作休整,還得拿下禦兒城,然後才能直撲姑蘇。接下來的仗。更不好打,不過有孫武軍在,本公子可是信心十足了。”

    燭庸雖是公子,但是這支兵可是孫武帶出來的,在這支軍中,他的威望遠不及孫武和英淘,因此以他暴烈的性子。目高於頂地作風,對孫武卻一直禮敬有加,大有籠絡之心。

    孫武微微一笑:“公子過獎了。英淘正在襲擊吳軍水寨。等他回來,咱們就得馬上離開此地。禦兒城不能打,那是夫概防範越人的南方重鎮,雖然城池並不高大,但是在夫概苦心經營之下,城防十分嚴密,我們能拿得下這裡,卻不會輕易拿下禦兒城,我們不能在那裡耗費太多的時間。到了這裡。仍得用咱們從飛狐谷發兵時的手段,化整為零。約好時間、地點,由熟悉吳國地理、忠誠可靠的將領帶隊,分別趕赴目的地。”

    燭庸一聽,吃驚道:“化整為零,自山野間繞禦兒城而過,倒不是不可以。但是這樣一來,豈不被禦兒城守軍抄了咱們的後路?”

    孫武神色有些凝重地道:“公子,從我們踏上吳國土地地那一刻起,我們哪裡還有退路?我們不可能一路攻城拔寨,殺向姑蘇城,否則等我們到了姑蘇,人馬怕已耗損光了,那時如何還有餘力攻城?趁著夫概被吸引到了邗邑,我們得盡快趕到姑蘇。至於禦兒城的吳軍抄了我們的後路……,既便沒有這一路軍,只要我們一出現在姑蘇城下,各路衛城兵馬也會飛快趕來了。”

    燭庸重重地嗯了一聲,把眉一挑道:“好!那本公子也自領一軍,武原守軍原是我的部下,姬光雖撤了我的將領,卻無法把我的兵都裁撤回家,他派軍到楚國與我交戰,始終不敢用我帶出來的這支軍隊,把他們遠遠地打發到了東南沿海戍守。我去了,說不定能把這支人馬拉回來,那咱們地力量便又壯大一些了。”

    孫武頷首道:“成,只是公子千萬要注意自身安全,咱們議定了匯合的地點、時間,公子再出發不遲。自掌理飛狐谷事務,孫武便派人到姑蘇城打探消息… …”

    說到這兒,他長長吸了口氣:“伍子胥所建的這座姑蘇城,在北方或許還算不上險峻不可攀地雄城,但是在吳國,已是前所未有的大城。伍員建城時,已考慮到一國都城被圍的可能,城池設計上巧妙運用了地勢,城池建築易守難攻,而且當今太子夫差也非等閒之輩,將城池防守安排得井井有條,想要靠萬餘人馬奇襲入城,難!若要圍城強行攻打,就算僅靠城內守軍,他們倚仗地利,我們也未必能得手,何況還有外圍守軍返回救援,因此我才盡量保存實力,自海上繞至敵後,直插敵人腹心,使其內外阻隔不能呼應。我們能做到的,只有這些,如果妄想一口吞下姑蘇,憑我們的實力,慶忌公子趕回吳國時,只能為我們收屍罷了。 ”

    燭庸一怔,說道:“我們的目的不是攻克姑蘇,守城待援?那我們孤軍深入,豈不危險?”

    孫武搖頭道:“不然,如果我們把目標定在取姑蘇城上,就得在姑蘇城下任由內外吳軍攻打,憑我們的實力,辦不到。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我們兵力遜於對方,唯有機動作戰,牽著敵人的鼻子跟著我們走。吳國國內兵力空虛。無法對我們形成合圍,我們在吳國還是大有作為地。我們要做地,是創造機會。瓜熟則蒂落,待慶忌公子回國,只要我們為他創造了足夠的聲勢和機會,這顆成熟地桃子,他就能摘到手中了。”

    說到這兒,他目光一厲,說道:“當然。硬仗,還是要打地,不如此,何來聲勢。”

    燭庸聽到這裡,只以為孫武是要把攻克姑蘇城的曠世之功讓與慶忌,為他來日登上王位創造條件,心中有些不悅。問道:“慶忌在楚國吸引姬光主力,由我們奪取姑蘇,不是既定計劃嗎?何以孫將軍這麼說?”

    孫武道:“孫武以為,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以我們遠不及彼的實力。以敵為主、我為客的地位、以夫差、夫概等人地智慧、以吳國當今的局勢來判斷,強行攻城非智者所為。原來的計劃,只是根據原來掌握的情況做出的決定。現如今我們在前線,掌握了更詳盡的情報,便應依據形勢因時因勢而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燭庸自知自己雖是公子身份,但孫武是慶忌的人,他這個公子,實際上指揮不動慶忌的人馬,不由忍氣道:“你這主意。可曾告知慶忌?如今計劃突變。你想讓他如何配合?”

    孫武道:“稍候,待英淘趕到。孫武與公子、英淘將軍定了下一步行動的詳細計劃,便會遣使飛送楚國慶忌公子帳下。”

    燭庸一迭聲問道:“我們已經出現在吳國,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夫差和夫概耳中,消息來得及送出嗎?慶忌來得及應變嗎?”

     “這個……請公子放心。我來吳國前,曾得一人相助。”孫武臉上露出一絲神秘地笑容:“憑藉她的渠道,消息一定可以非常及時地送往慶忌公子手中。”

    燭庸聽他事事唯慶忌馬首是瞻,心中已是不快,又聽他含糊地說什麼有人相助,只道慶忌有什麼傳遞消息的秘密渠道,卻沒有告訴他,心中更加不悅,冷哼一聲道:“好吧,我去提幾個俘虜,且問問吳國如今情形。”說罷一拂袖子,揚長而去。

    孫武看看他的背影,微微苦笑,燭庸的心思他洞燭若明,這也是他對燭庸有所防備的原因。但是這個燭庸還是有大用處的,如今慶忌遠在楚國,他以慶忌伐吳復國地旗號殺到吳國來,僅憑一個旗號是不夠的,燭庸在這兒,就能減少一些困難和阻礙,對他主公的大業是大用處的。

    海納百川,能容人者方能成就大事,這容人之量,就包括容人短處,容人私心。眼睛裡不揉一粒沙子,若非十二分的忠誠可靠便絕對不用,那樣的主公,只能帶上三五百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漢子嘯聚山林做草頭王。慶忌不介意當初掩餘、燭庸懷抱私心留在楚國,不但把他們接回來,而且把艾城和費城兩支親手創建地軍隊託付給他們,這份胸襟氣度才是做大事的人,孫武對他是越來越信服了。

    他扭頭又看向越國方向。一片蠻荒草地的盡頭,看不到越人營寨地影子,但是孫武知道,那邊不知正有多少雙眼睛正在註視著他這邊的舉動,孫武不由微微一笑。

    以萬餘人馬,奇襲入國,奪其首府,這計劃是夠大膽的了,可行性更是非常之小。最終,慶忌本想在魯國借城駐軍,就近騷擾吳國,保持自己在吳人中的影響不會衰退,攻打吳國仍要靠面戰鬥。

    及至魯人不肯為了他與吳國正面發生衝突,慶忌便退而求其次,在魯國秘密打造一支部隊,征討吳國時,以衛國軍隊為主力,魯國新軍為呼應,兩面作戰,分吳王姬光的兵力,為自己伐吳盡可能的創造有利條件。

    再到吳國伐楚,形勢發生變化,慶忌才根據新的形勢,決定自己率駐紮於衛國艾城的軍隊與楚人結盟,將吳軍主力拖在楚國,原來應負責二線作戰、呼應主攻部隊的魯國這支剛剛建立地軍隊一下子成了負責攻取吳國都城地主力,戰略計劃本就隨著吳國形勢在不斷修正、完善。

    事實上。即便吳國主力現在楚國作戰,靠一支剛剛建立的新軍,試圖攻陷吳國都城,也是不可能完成地任務。慶忌能有如大膽的決定,即便他自己沒有覺察,其實在他潛意識裡還是受到了一個條件的重要影響:孫武。

    因為他知道孫武在中國軍事史上的成就,雖然他再三告誡自已,軍事抗衡依靠地是絕對的實力,他自己還對掩餘和荊林說過不要投機取巧,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之所以千載下來仍被人津津樂道,就是因為它們不是取勝的主要手段和常見結果,那樣的戰例成功的希望實在太小。大多數以少對多、以弱對強的戰例結果都是一敗塗地,所以才彌顯偶爾成功者的珍貴,但是他還是有些迷信於兵聖的能力。

    孫武接掌飛狐谷新軍,並且明確了伐吳地目的之後,曾先後派出幾批秘探赴吳國探查情報。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他的實力本遠遜於吳國。又肩負如此重任,是不會在對吳國情形完全不了解的情況下盲目做戰的。

    他所掌握的情報,再加上敵我雙方實力的判斷,使他感覺,僅靠單純地軍事行動,是很難達成目的的。於是他對慶忌的計劃再次做出了修正,並把他的計劃迅速送往楚國。他相信,慶忌會支持他的決定。

    隊伍集合了,剛剛經歷過戰事。士兵們臉上還帶著騰騰殺氣。戈刃如林,士兵肅立不動,如同一片森林,一隻剛才被喊殺聲嚇得飛遠的燕子返了回來,卻尋不到原本熟悉地屋簷,它從肅立如林的士兵頭上飛翔,正欲斂翅落在一個士兵的肩頭,感覺到那可怕地殺氣,便一振羽翅。從一片林然的戟戈上飛了過去。

    燭庸臉上不禁露出一片讚歎之色。他也是多年帶兵的人,麾下的士卒不可謂不驍勇善戰。但是僅就這份森嚴的軍紀來說,就絕對不及孫武這支人馬,這支軍隊才訓練了幾個月時間啊。這個孫武真是一個將才,奈何自己麾下卻沒有這樣的人,否則在楚國時也不會敗的那般淒慘吧……

    燭庸暗暗忖道。

     “眾將士聽著!”孫武大喝一聲,全軍一片肅然。

    孫武舉步走上點將台,面對著黑壓壓的隊伍,手指遠方,高聲喊道:“今日之戰,只是小試身手,我們最終的目標,是姑蘇城,餘此之外,概不足論。但……姑蘇城可不像這裡那麼好打,夫差和夫概也不像西門勝那般易與。”

    點將台旁地旗桿上,已經降下了吳營地大旗,上邊孤零零地懸掛著一顆人頭,那是西門勝的人頭,他死在燭庸地劍下。

     “天下間,再沒有一支軍隊,可以像我們一樣,以不足萬人的一支孤軍,向一個國家的都城發起挑戰。僅這一件事,就足以讓為天下稱道,足以讓我們每一個熱血男兒為之自傲。從這裡開始,直到姑蘇城下,我們要穿越禦兒城要塞、要穿越醉李、笠澤、陘邑、泓上等一座座城池,要穿越數十道封鎖線,要迎戰多寡不一的吳國各地駐軍。

    吳軍的手段你們是曉得的,大江沿岸,無論是被俘的、投降的東夷人,盡被夫概梟首示,此番前行,我們有進無退,若要生存,就唯有讓你的敵人滅亡、若要建功立業,拜將封侯,就只有踏著敵人鮮血前進。姬光能以五萬之師攻下郢都,我們就能以一萬之眾奪取姑蘇。姬光如果敗了,還有吳國做他們的根,你們卻沒有根,吳國就是你們的根,只有打敗吳軍,拿下姑蘇,你們才能生存、才有根基、才能得享富貴榮華! ”

    營寨幾乎已被夷為平地,帶著春天氣息的風很柔和,把他的聲音傳送出好遠。

     “你們並不是孤軍奮戰,本將已遣人快馬把攻入吳國腹地的消息告知慶忌公子,很快,他就將率領大軍返回吳國,與我們並肩作戰。按照事先決定的安排,每五百人為一隊,分頭擇路前進,到預定地點匯合。如果被吳軍打敗、打散,就遊而擊之、各自為戰,堅持、等待、戰鬥,完成你們的使命!聽清楚了嗎?”

    三軍轟然應命:“諾!”

    孫武把手一揮:“出發!”

    一隊隊士兵按照事先劃定的歸屬,由旅帥統領,分頭向吳國方向進發,大軍前行,井然有序。慶忌軍制,嚴格按當時軍隊建制編組,五人為伍,設一伍長;五伍為兩,設一兩司馬;四兩為卒,設一卒長;五卒為旅,設一旅帥……

    慶忌從不覺得在建制上把官銜改成春秋時軍人和百姓都完全陌生的團營連排班,對軍隊的戰鬥力有什麼提升。何況,當時的軍隊建制,每一階級的軍員配備,是與當時的武器使用、戰斗方法相適應的,所以在訓練方法上慶忌雖對軍隊有所改變,大多數方面仍沿襲當時的建制。

    這一旅就是五百人,孫武指定其中一名熟悉吳國地理的卒長擔任旅帥,負責在穿插敵後,到達集合地點前的獨立指揮。看著軍隊有條不紊的集合、分散、行進,孫武臉上也不禁露出一絲自得的神色,能在短短時間內,把一群剛剛從伍的農民、商人、役夫、逃奴和地痞無賴訓練成這班模樣,足以讓這位年輕的將軍自傲了。

    而且,孫武在訓練中,有意識的對各級將官甚至士兵加強訓練,按照軍官的標准進行培養,這樣做一方面是為慶忌復國成功做準備,使他可以迅速以這些人為骨架,控制吳國軍隊。而且像這樣遠程通訊困難,統一指揮困難、需要各自為戰的時候,軍員素質也大為提高,一旦軍官戰亡,可以依序替補,不致出現軍官一死,整隊潰散的局面。

    英淘與燭庸各率一隊人馬,騎馬站在軍中,與孫武遙遙一抱拳,各自領軍離去,孫武緩緩放下雙手,長長舒了口氣,下意識地又向越國方向望了一面,唇角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大丈夫建功立業,此正當時也!”孫武精神一振,大步走下點將台,翻身上馬,率領本陣人馬,也投向蒼茫草原,在他的身後,那座吳軍大寨仍有縷縷殘煙,裊裊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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