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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iger18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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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大爭之世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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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 00:07:21 |只看該作者
第248章  圖謀天下

時間飛快,又是月餘過去,這一天,天色陰沉沉的,草木已經開始凋零,風捲著落葉盤旋在街頭巷尾。不是好天氣,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許多,吳國大王慶忌卻和孫武、掩余、范蠡、文種等人站在望齊門的城頭,迎著風,眺望著遠方,成秀的第一批糧隊已經成功返回吳國了。

看著長長的車隊,文種喜悅地道:“成秀還真有辦法,呵呵,他回來的正是時候,姑蘇城中的儲備糧食,和越國運來的六千石米糧用來支撐我吳國百姓和移民半年食糧遠遠不夠,目前陸續趕往我吳國的天下百姓仍絡繹不絕,必須增加足夠的儲備,若是沒有成秀運回的這些糧食,我這少司徒可要一籌莫展了。”

范蠡和文種到了吳國之後,驟然被提拔到實權僅次於相國和大司徒的重要位置,確實在吳國引起了莫大轟動,但是這兩人不負慶忌厚望,甫一上任,就展示了他們殊於常人的才幹,一個月的功夫,閒言碎語便已漸漸消失,即便仍有人心中不服,對他們的表現也無可指責,這令慶忌大為欣慰。

治理一國事務極為繁雜,而范蠡和文種尤其擅長治理政務、民生,這方面恰恰是掩余、孫武這種自幼生於世族公卿人家的子弟比較欠缺的方面。在他們的輔佐下,相國孫武和大司徒掩余把吳國打量的井井有條,各項事務已經上了軌道,吳國已經開始重新煥發出了活力。

由於范蠡和文種的示範作用,各國中鬱鬱不得志的士子們也為之心動,已經有人趕來吳國,相信過了這個冬天。到明年開春之後,陸續趕來報效的士子們會更多。

官吏的考核任命是由慶忌自己一手掌握地,本著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的原則,同時又不挫傷各國投效士子的熱情,但凡趕來投效的士族子弟,慶忌經過初步考核之後多少都會委以一個職務,並且取了一個很新鮮的名稱,叫“試用期”,試用期內表現合格的留任。表現優異的提拔,不稱其職的罷免。這樣一來誰也無法非議,又剔除了濫竽充數的庸碌之士。

吳國重建,有這些英才輔佐原本不難,難處在於如何迅速提高吳國的綜合實力。吳國的底子和中原大國比要薄弱的多,又經過了幾年的戰爭消耗,目前最困難的就是人口不斷增加,但是糧食供應卻跟不上。慶忌又不願因此放緩壯大吳國的速度,這一來成秀的使命就變得至關重要,為了讓他安心於採買糧食的事情,慶忌沒有逼迫他在一個月之內找到成碧,輕重緩急他還是分得清的。

此刻,成秀的第一批糧食已經順利運到了吳國,這意味著他已經成功的打通了一條通道,後續的糧食自然會源源不絕。根據成秀呈報的數字,靠著這批糧食讓吳國安然捱過今冬明春是不成問題的。至於其後,只要有人開荒墾田,只要吳國免於戰亂,在這遍地沃土處於荒蕪、人口稀缺的年代,是不虞有糧荒危險的。

“大王,國庫中的財寶器物,折算成銀錢後,目前除了購買糧食,還交付給任家一筆,做為朝廷的貼補資金,由任家鑄造各種農具售賣借貸與農家。此外還交付呂家一筆訂金,由其在各國購買耕牛,剩下的錢。臣打算……”

遠方的運糧車隊越來越近,文種又開始喜勃勃地算起了帳。他自擔任少司徒以後,花了七天功夫領著本部人員將國庫物資盤點了個清清楚楚,然後就像一個精打細算的管家婆似的,每一筆錢的花銷,他都要仔細匡算付出與收益,若是覺得支出與所得不成比例,或者不是當務之急的需要,他絕不批出一文錢,以致於在姑蘇城的公卿大夫之間得了個吝嗇文的外號。

“剩下的錢,仍然購買糧食。”

慶忌打斷他的話,緊了緊披風,回頭笑道:“子禽,你好好匡算一下,扣除必要的儲備,其他的錢全部由成秀購糧,成家儲備的糧食買光了,就高價購買列國富紳豪族和大糧商手裏的存糧。”文種一呆,說道:“大王,臣仔細算過,成秀這幾批糧食一到,就能解決咱們吳國今冬明春的糧荒問題。在此之後,原有的種植規模、加上移開拓荒、屯兵開荒、出海捕魚,這種種措施齊施,即便依據去年處於戰亂時的糧食產量統計,吳國也足以自足,勿需購買糧食。”

慶忌指著他笑道:“子禽的帳倒是算的明白。寡人來問你,我吳國如果要像齊晉一般成為天下大國,如何才能辦到?”

這個問題涉及面可就廣了,要成為一個天下強國,不外乎政治、經濟、軍事等幾個方面的強大,但是每個方面背後都有更深層的問題,文種思索著,正考慮該從何說起,慶忌已道:“子禽不必長篇大論,寡人只問你,吳國若想成為天下強國,憑著吳國現在這樣的人口條件,即便兵精糧足,能否震懾天下?”

在冷兵器時代,人數的多寡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彼此的力量強弱,以吳國現有人口,即便屯糧如山,家家富足,也難以稱雄於天下,是以文種立即答道:“不能!”

慶忌道:“這就是了,當今天下,衡量一個國家強大與否的重要標準,就是該國人口的多寡。人口眾多,才能保證各種作物的種植、保證有充足的人口服役、納賦、保證國家農工商學各個方面有可用之人,保證臨戰時有充足的兵源。反過來,一個富國強國,國家安定,百姓富足,嬰兒出生的才多,肯定居該國安心務農經商,從工、服役的人家才多,反過來也能證明該國的強大。”

他說到這兒,眯起眼睛看看越行越近的車隊。然後一指孫武,問道:“長卿,寡人給你五年時間,能否給寡人練出一支令行禁止、軍紀嚴明、臨戰英勇的軍隊?”

孫武略一思忖,肯定地答道:“能!”

慶忌又轉向文種,說道:“子禽,寡人給你五年時間,讓你放手施為,能否給寡人闢出良田萬頃,做到府庫充盈,百姓富有?”

文種素來小心,反覆的想了想,才道:“若我吳國能暫息刀兵,容臣好生調理,讓百姓休養生息。以我吳國如今國策,臣辦得到。”

“好!少伯啊,長卿和子禽只需五年時間,就能讓寡人兵精良足。寡人也給你五年時間,能否讓我吳國文臣武將、士子如雲?能否讓我吳國壯丁百萬,士農工商各行各業人才濟濟?”

相國之官,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具體負責的內容非常繁雜。從國家方針大計到世俗生活到農田水利,再到教育普及,無不在其治理之列。如今孫武為相,但主要側重於軍事,民政多由范蠡負責。那麼教育問題和人口問題也就由他負責,所以慶忌向他發問。

范蠡腦中靈光一現,隱約捕捉到了慶忌的思路,可是這時慶忌正在問話,他也無從細想,只得眉頭一皺。搖頭說道:“五年時間,完成大王的要求,難如登天。管子有言,一年樹穀,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若要人才濟濟,須得廣開府學與私學,向民眾教授四術六藝、王官之學,術藝普通,方出才智之士,如此算來,至少也得數十年乃至上百年光景才能有成。”

四術六藝,王官之學,就是諸子之學的起源,諸子之學皆源於官學,儒家出於司徒之官,道家出於史官,陰陽家出於羲和之官,法家出於理官,名家出於禮官,墨家出於清廟之官,縱橫家出於行人之官,雜家出於議官,農家出於農稷之官,小說家出於稗官。

諸子百字淵源流長,各有所出,早已具備了深厚的理論基礎,那些諸子百家的名士聞人,都是繼承發展了前人學說,並發揚光大而已,並不是在春秋戰國幾百年之內,從無到有突然產生了許多門類的高深學術。

那時公卿士子皆有官府所辦的府學學習知識,教授私學的雖然後來是孔丘最為出名,但是他並不是開辦私學的第一人,當時民間私塾在各國已經具有了很大規模,所以范蠡把它也列為了官學不足的補充。

范蠡又道:“至於要做到丁役充足,就算現在便開始鼓勵婚姻、生育,也得二十年方能有成。要有丁壯百萬,便是從此不動刀兵,專心生產,發展民力,怕也得百年以上。”

慶忌道:“這就是了,寡人有你們這些當世英才輔佐,便有希望壯大吳國。然而要想壯大吳國,限制吳國國力發展的各種因素中,你們最難解決的、需要最長時間來解決的,便是人才和人口。既然我吳國自己培養人才曠日持久,那為什麼不吸納列國人才呢?

在寡人朝中,長卿來自齊國、英淘來自魯國、子禽與少伯來自楚國,你們如今皆是寡人的股肱之臣,寡人希望能招納天下更多的賢才成為我吳國朝廷中的棟樑。再說民力,既然我吳國自己增加人口丁壯毫無取巧之處,非百年之功不能奏效,那為什麼不能吸引列國百姓移民於吳,為寡人所用呢?”

掩余疑惑不解,插口道:“大王,我吳國如今不是正在招賢納士,吸引列國移民嗎?”

慶忌道:“不錯,可是寡人猶嫌速度慢了些,百姓移民自列國趕來需時良久,僅憑我吳國開荒賜田的優惠國策,未必能使足夠的人家下定決心遷移來吳。目前晉國南下受阻於秦楚、齊國南下受阻於魯國和東夷,列國諸侯之戰,恐怕很快就要偃旗息鼓,休兵議和了。到那時,有心遷移而尚未動身的百姓便會重新定居下來,我吳國便招納不到足夠的人口,只爭朝夕啊!”

“啊!”范蠡終於明白了慶忌的意思,興奮的拳掌一擊,贊道:“妙啊,微臣明白大王的意思了。既然外因不足以吸引足夠多的百姓赴吳,那咱們就給他們製造點內因推他們一把。諸侯列國此番戰事自去年冬天一直打到現在,各國都因戰事誤了農耕。目前各國尚有餘糧,還看不出什麼困境,但是各國的存糧恐怕都不能支撐到明年秋收,因此再過幾個月,糧荒便會漸漸蔓延,直至發展成整個天下的一場大糧荒。如果我們搶在前面,從各國公卿士紳和大糧商手中把他們屯積的糧食都買來,等到糧荒發生的時候……”

眾人聽他一說,也明白了慶忌的意思。文種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半晌,急急低頭掐指算道:“臣明白了,臣仔細算算,看看還能從哪兒擠出些錢來,全都換了糧食……”

文種這一算起帳來,立時便陷入了他自己的世界,兩眼發直,口中念念有詞,也聽不清他在叨咕些什麼。慶忌諸人見了,不由相視而笑。

城下大門洞開,最前邊的運糧車已經入城了,慶忌走到城牆邊,手扶垛口,眺望遠方。悠悠說道:“黎民百姓奉養寡人,奉以血食稅賦,求的不過是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寡人欲建功業,為的是社稷江山,為的是黎民百姓能安居樂業。如今秦楚疲弱,晉齊魯宋皆憂於內患,正是我吳國應該意氣風發的時候。你們知道寡人的志向在哪裏嗎?”

掩余、孫武等人面面相覷,最後孫武上前拱手道:“大王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稱霸於諸侯。”
慶忌笑了笑,目光閃動著說道:“稱霸於諸侯?齊桓晉文、秦穆楚莊,而今安在?稱霸一朝一世很了不起嗎?如果那樣,寡人不如安份守己的在吳國享福,你我君臣富貴一世也就夠了,何必如此勞心戳力,廣納賢良?”

孫武吃了一驚,脫口道:“那麼……大王的志向是?”

慶忌緩緩道:“你們都是寡人心腹之臣,寡人不妨說與你們知道。寡人的志向不在於稱霸,而在於謀國!”他手指中原方向,一字字地道:“寡人要謀的,是宗周天下!”

慶忌此言一出,身邊幾位重臣都驚呆了,城頭上一時鴉雀無聲,唯有大旗獵獵。

過了半晌,掩余才驚歎道:“大王志向遠大,掩余實是從不曾想過如此念頭。可是……要做到這一切,得需要多少年?我們能成功嗎?”

慶忌笑道:“殷商存世六百年,到後來,諸侯們出生的時候,大商朝就已矗立在那兒,當他們老去時,大商朝仍然矗立在那兒,於是很多人都已習慣了它的存在,做夢也不會去想取而代之的事,就像你們現在一樣。

然而武王想了,並且行動了,他以豐、鎬區區兩縣之地起兵伐紂,結果如何?眾卿家,事在人為,不去做你永遠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大勢所趨,今天寡人不去做,總有一天也有別人去做,直到車同軌、書同文、人同倫,再創一個新天地。人生匆匆不過百年,眾卿願意幫助寡人完成這份大業嗎?”

“做開國之臣,分封於天下,做一方諸侯。”一想到這個目標,眾人不由悠然神往,那顆心都怦怦地跳了起來。

慶忌當然不會告訴他們自己並沒有一蹴而就的打算。有他在,吳國變法強國會少走許多彎路,但是要等到一統天下的條件成熟,在他有生之年怕也未必做得到。但是秦孝公變法強國的時候,他的目標不會是一統天下,然而他創造了條件,於是贏政做到了。

慶忌從現在起就明確的開始積蓄力量,他相信絕對會比秦國原來的進程要快上許多。當他的吳國有力量一統天下時,那自此時起又重新衰落下去的秦國恐怕仍是一個衰弱得幾乎被魏國吞併的西陲小國。即便這份偉業不是由他手中完成,由他的子孫來執行最後一步也未嘗不可。來到這個時代這麼久了,他在這裏有親人、有朋友、有忠誠不貳的部下,很快,他還將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他對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有什麼隔閡,他已經完全融入,並把他的野心和抱負,付諸於這個世界。

歷一世之功,便一統天下,這的確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個目標。但是孫武、范蠡等人不會這麼想,他們才智超群,胸懷大志,在這個思想開放,各種新奇的學說和政治設想比比皆是的年代,很容易就接受一種石破天驚的新觀念。何況,有武王成功之例在先。而慶忌又是蒙天神青睞,曾神游天府仙國的一位君主。他們一旦接受了這個志向,反倒比慶忌有著更大的信心。

慶忌道:“長卿,寡人命你建凌煙閣,這凌煙閣建成之後。便專門用作供奉自我慶忌朝起,有開疆拓土的大功之臣的畫像,與我吳國宗室太廟一起,享受吳國血食,接受子孫膜拜!”
孫武等人聽了豪氣干雲、血脈賁張,建功立業的迫切想法隨之湧起……

王宮議政廳裏,孫武等人正各抒己見,侃侃而談。稱霸與謀國不同,按照慶忌的志向,孫武等人在對外政策上重新進行了一番規劃,現在有了范蠡、文種兩個天生的政治人才,再加上孫武這個兵聖,群策群力,共同研究,很快拿出了一個對外策略的詳細規劃,每天都與慶忌一起進行商討,然後再進行修訂,以便儘快擬定政治方向,並照此發展。

孫武正在分析吳國的周邊形勢,他的意見昨日已與慶忌私下進行來探討,此時正講與范蠡等人。慶忌因為已聽他說過一次,不免溜了號,開始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成秀運糧回姑蘇後,文種很快便又籌集了一筆錢把他打發了出去。在列國間奔波固然辛苦,成秀卻有點樂此不疲,看來他是有意避著慶忌,生怕慶忌向他追問成碧下落。慶忌對他的心態心知肚明,成秀越是掩飾逃避,慶忌越是篤定他已經有了成碧的消息。

想到他當初離開魯國時成碧依依不捨的模樣,慶忌實在想不出她有什麼理由到了自己身邊卻不與他相見。慶忌沒有認為成碧會遇到什麼危險,如果她真的有了危險,成秀不會這樣踏踏實實的為他奔走,更不會對他遮掩成碧的行蹤。

莫非……成碧因為他與搖光小蠻和若惜的婚事而生了醋意,所以拒而不見?照理說是不會的,成碧是這個時代的女性,她不會有那種覺悟,以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天下第一大國的公主下嫁,而且最為善妒,也不可能阻止他納聘妃子。那麼是在自己離開魯國的時候另有了新歡?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腦際,便被慶忌拋開,成碧雖風情萬種,天生嫵媚,那只是她天生就長成了那麼一副禍國殃民的妖嬈模樣,這個女人並不是一個裙帶很鬆的蕩婦。以她的姿容和身份,如果那麼隨便,也不會在她並不曾愛過的丈夫過世那麼多年仍能守身如玉,從骨子裏說,她甚至有些懼怕和厭惡男人,直到遇見自己……

“成碧,你為什麼要避著我呢?難道是因為小蠻的身份?說起來,小蠻算是她的女兒,也不對呀,這個時代,父親的侍妾,做兒子的都可以接收的,姑侄共嫁一夫、侄兒聘娶守寡的叔母都是常見的事情,以成碧的身份,小蠻自始至終都不可能把她當成母親,這種曾經的身份不會成為阻礙,那麼……是因為小蠻對她的仇視?”

慶忌支著下巴想的出神,孫武還以為大王聽的聚精會神,更加興致勃勃地道:“從以上分析,我吳國雖偏居東南一隅,未必沒有問鼎中原之力。齊晉內部強枝弱幹,公卿作亂,中原諸侯因循守舊不思進取,我吳國宜先取越國,再圖荊楚。荊楚沃野萬里,士民殷富,若據而有之,便可鼎足以觀天下。”

范蠡道:“大王之意,此時應休養生息,蓄積國力。因此能不動兵則不動兵,即便迫不得已,也要把戰爭限制到最低規模,楚國雖新敗於吳國,但實力仍在,不宜強取。因此我以為,待時機成熟,可發兵強取越國,穩固後方,消除隱患。對於楚國,則應徐而圖之。大王已派出使者向秦國求親,若秦國應允,結為姻親,則東西兩國成為友好,楚國挾居其中,便可受大王挾制。

再者,楚國王太后乃秦國長公主,大王一旦聘娶了秦國小公主為後,那吳王后便是楚太后的幼妹,我吳國便可藉由這層關係對楚國施加影響,如果秦國不肯允婚。也不影響楚太后這枚棋子,臣在楚國時,對楚國朝中形勢有所瞭解,如今費無忌獨攬大權,挾楚王為傀儡,王太后深以為憂,必欲除費無忌而後快。但她一介女流,且朝中無人,秦君閉關自守,輕易又不肯涉足於外,以致楚太后孤掌難鳴,只能一再隱忍。即便沒有姻親這層關係,只要讓她覺得我們能夠牽制費無忌、擴大楚王的影響,臣也有把握說服她,讓她在某些事情上對我吳國妥協、配合。”

文種搖頭道:“不然。我以為伐越不急於一時,爭奪天下非一朝一夕之功,當務之急是壯大自己。楚國的事也要先放一放,外交上,應卑弱自持以遮其志,交好秦國,親近魯國,拉住楚國,聯合宋衛靜觀天下之變,斂翼匿形以待發力之機。

內政上,廣招移民,開荒拓田,發展農桑,充實府庫,讓利於民,增強國力;繁殖人口,擴大兵源,撫民保教,提拔士子。在軍事上,我認為當務之急反倒是應該藉由齊人南進,東夷岌岌可危之機,迅速發兵,以援夷的理由進駐東夷領土,先造成佔據該地的事實,然後再與東夷女王計議吳夷聯合,這樣我們才能佔據主動。”

掩余聽到這裏頷首說道:“我與楚人作戰多年,又曾在楚國與公子光為敵一年有餘,對楚國十分瞭解,越人成為心頭之患,全因越國地理使然。真要說到強勁敵手,還是楚國。楚國這個龐然大物,無論在疆域、人口、經濟還是兵力方面我們都遠遠不及。

所幸地是,楚國目前奸臣當道、楚王無能,這個巨大威脅暫時還不會對我吳國形成壓力。但是以我吳國目前力量主動攻打楚國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說楚國自身的實力,而且楚國中附庸小國眾多,這些蠻夷之族的小國在楚國數百年統治之下,尚且桀驁不馴,時時想弄出些是非來,如果我們強行佔有了這些土地,外要應付楚國的反擊,內要壓制他們的反抗,不免泥潭深陷不能自拔了,那樣的話就壞了大王的長遠之計。此外的話,是先滅越還是先取東夷之地,我倒尚無意見,不過我覺得文種說的很有道理,對外我們不能沒有作為,但是當前最主要的事情還是休養生息積蓄國力。”

孫武總結道:“綜合諸位大人的意見,對內,大家意見一致,無需再說。對外,我吳國要面對的問題主要是越國、楚國、和東夷。越國位於我吳國腹心,自允常稱王之後,野心萌發,勢力日漸膨脹,吳國無論想往哪個方向發展,必須先滅越國,才能進而佔據整個東南,穩固本土基業,否則沒有半點安全可言。而越國也只有擊敗我吳國,才能從東南崛起,吳越之間必有一戰。但對越動兵打一場勝仗容易,若想吞其國,動靜便大了些,可以先放一放,等待更佳時機。

楚國如今是我們的盟國,可這種關係本來就十分薄弱,如今經由楚國藏寶、扣留人質、以及重用少伯、子禽兩位大人,已與費無忌交惡,這種關係已明存實亡。而且從地理上來說,我吳國要想鼎足東南,放眼天下,也必須圖謀楚國領土。至少也要把大別山以東的潛、六等地以及淮北地大片土地納入囊中,如此才算擁有一個完整、險固的東南,據大江之險,擁山川之固,進可圖中原,退可據險而守。

但是誠如大司徒所言,楚國國力太過雄厚,一味發兵攻打不切實際,我們可以採取政治、外交、經濟的一系列連續行動,迂回達到目的,還可藉由楚國內部權力之戰爭取楚太后的投靠,使用較小規模的軍事打擊,逐步蠶食、削弱楚國,以緩進的方法達到目標。這是一個持續而長期的行動,現在可以開始著手,卻不急於馬上見到成效。

欲固東南,必爭江漢;欲窺中原,必得淮泗。有江漢而無淮泗,國力必弱;有淮泗而無江漢之上游,則國家必危。唯有江漢淮泗盡皆納入吳國的勢力范圍,使得大江中下游聯為一體,加上江北地淮河流域連成一片,南北呼應,這才能形成大王所說的以大江流域勢力聯盟對抗黃河流域列國諸侯地目的。

江漢在楚,淮泗在夷,既然對楚國的戰略必須應用各個方面從長計議,那麼當務之急就是東夷佔據的淮泗地區了。本來,這個地方我們一旦進兵圖之,必受齊魯干預,所以欲謀此地還應先消滅越國,使我吳國沒有後顧之憂方可圖之,但是目前齊魯爭戰,東夷則有意向我吳國,這就是我吳國天賜良機了。因此,我的意見與文種大夫一致,當先取東夷,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慶忌托著下巴仍在沉思,掩餘忙喚道:“大王以為當先取哪裡?”

“唔,先娶……先娶……,啊!先取……先取哪裡?”

慶忌一臉茫然,眾臣見狀面面相覷,慶忌臉上一紅,說道:“寡人也在思索……思索圖謀各方的輕重緩解,一時陷入沉思,未曾聽到結論,相國且再說一遍。”

孫武將眾人的結論簡略地重複了一遍,慶忌沉吟道:“楚國必置於最後,至於越國、東夷先取哪裡……”

就在這時一人匆匆走進議政大廳,將一卷火漆封閉的密函呈上。慶忌與群臣議論要事時,任何事情不許打擾,只有一種例外,那就是耳目司。這是慶忌以成秀的商業情報網絡為基礎建立的情報機構,或許它也是春秋時期列國中第一個專門的情報機構。來自未來的慶忌深知資訊的重要性,因此這個情報機構完全掌握在他自己手中,並且規定一有重要消息不分時間不分場合隨時呈報於他。

慶忌接過密函驗過封口,方取小刀劃破封口,自裏邊取出一張白絹,眾臣靜候於旁,慶忌將那密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抬起頭來說道:“不需要計議了,機不可失,失不在再來,我們如今必須搶先一步兵發東夷,而且越快越好。”

掩余動容道:“大王何出此言,可有甚麼重要消息?”慶忌將手中白絹揚了揚,面無表情地道:“魯國傳來消息,齊魯有意罷戰,將於近日,在夾谷議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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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夾谷之盟

夾谷山,又名祝其山,是群山環繞之中的一座山谷。此谷風景秀麗,又出于兩國實際控制的邊境線之間,是此次會盟和談的約定地點。

    魯君姬宋的車隊緩緩而來,前方儀仗已經到達谷口,姬宋坐在車上,眼見即將入谷,蒼白的臉上不禁浮起一片病態的紅潮。作爲一國之君,他這還是頭一次與他國君主謀面,心情難免緊張,又帶著些莫名的興奮。

    齊魯受封立國之時,周成王曾賜予兩國“世世子孫無相害也”的盟約。西周時期,齊魯兩國一直遵照成王之命,睦鄰友好,親密無間,齊心拱衛周天子。但是到了春秋時期,王室衰微,對諸侯逐漸失去控制力,齊魯兩國也因各自的利益發生矛盾,進而不斷大打出手,兩國關系開始不斷惡化。

    兩國時戰時和,自魯隱公時至今,不過兩百多年間,齊侵魯十五六次,魯伐齊八九次,做爲兩個國家來說,這樣的戰爭頻率已經有經很高了。但是與此同時,雙方朝聘會盟達三十餘次,齊魯聯盟攻伐別國多次,齊魯互相爲對方解圍多次,互相納聘娶女結爲姻親的事更是經常發生,彼此的關系時友時仇,夾纏不清。

    如今齊國在田乞的主張下與吳國結盟,發兵南下,欲取東夷之地。自齊桓公以來,東夷人的領土已經被齊國吞並了大半,夷人被迫一再南遷,如今已退無可退,被迫組成部落聯盟反抗齊國,更推舉了少昊後人嬴婵兒爲女王,大有組邦建國之勢。這卻是齊國始料所未及的。

    同時魯國擔心齊國一旦吞並東夷諸部落,便會對魯國形成半包圍的姿態,從此魯國便完全受制于齊國,因此魯國雖無野心擴張領土,在此危急關頭卻果斷出兵,阻止齊軍南下。齊軍一再受阻,銳氣漸失,再加上與之結盟的吳國阖闾被殺,晉國與秦楚正準備休戰議和。強取東夷已不具備條件,于是齊國的和平派重新占據了上風。在晏相的努力促成下,齊國國君終于決定與魯君會唔,議和休兵。

    這就是目前地情形,魯君姬宋剛剛成爲一國之君。就主持了與齊國作戰的大事,而且迫使齊國議和,使他的聲望頓時高漲起來,雖成國君不過兩年,較之其父在魯國的影響力反而要大的多。

    自他甫登君位,重用孔丘以來,孔丘就爲他擬定了重建寡君之權,以行父子君臣之治的大計,對齊作戰的成果。使這一計劃看到了一線曙光。

    可是與此同時,展跖、仲梁懷、公山不狃造反。朝廷多次圍剿成效不大,對他重新樹立國君權威、改變齊國強支弱幹現狀的計劃構成了很大威脅,這是對他執政能力的一項嚴重考驗,讓他時常寢食難安。

    他要考慮如何解決齊魯爭端,如何平定展跖造反,如何整合三桓力量,強大君權,這些國事對他來說已是力有不逮。同時,他自幼傾心地小艾已經回國,卻傳出風聲要嫁給吳國之主慶忌。姬宋對此又嫉又恨。多次找到季孫意如交涉,可季孫意如老奸巨滑。態度暧昧,如今吳國求婚使已經到了,他卻不肯明確表達意見,姬宋此時身在夾谷,心中還牽掛著曲阜城中的小艾,諸般心事,讓這少年君主心中紛亂煩憂,面上不禁現出焦慮之色。

    “君上寬心,有臣在,君上盡可從容應對,齊國國君既主動談和,亦有其不得不談和地理由,我魯國雖弱于齊國,但實力亦不容小觑,何況臣早已有所安排,此番會盟,國君必能達成使命,安然而返。”

    看到姬宋不安的神情,孔丘便出言安慰道。說完他向旁邊一員武將探詢地使了個眼神,那位將軍微微點頭,示意一切就緒,孔丘面上頓時輕松了一些。

    孔丘是魯國行人,熟谙禮制,同時他又是姬宋最爲器重的大臣,因此此次會盟魯國一方由他擔任相禮,安排會盟之事。孔丘說的笃定,姬宋心中稍安,點頭道:“寡人省得,一切拜托孔卿了“諾,臣竭盡所能,必保議和成功、必保我主安全、必不緻我魯國威名在君上手中墮落。”

    孔丘拱禮說罷,望著前方谷口已趕來迎接魯君車駕地齊國使者,心中暗忖:“此時與齊國結盟會談,是君上與孔丘頭一次和他國君主會面,我一定得格外小心,盡量達成合談。不亢不卑,據理力爭,不能做出任何一件有辱國體的事來,以確保君上威望不墮。”

    想到這裏,孔丘握緊了腰間佩劍,長長地籲了口氣。

    夾谷中,齊國國君姜杵臼已命人依山建造了一處高台,齊國官員按卿大夫的等級分別立于高台上,眼見魯國車仗入谷,仍是目不斜視,極盡莊嚴。

    孔丘見了,微微一笑,向手下示意了一下,魯君姬宋車仗停下,先使人登高谒唱,報與高台上的齊國國君姜杵臼知道,然後才擺開儀仗,魯國臣子亦井然有序地登階站定,孔丘則隨在姬宋身後,按劍登台。

    孔丘早早的使人報知魯君駕到,姜杵臼想佯作未聞故意磨蹭一會也不可能,隻得起身降階相迎,姬宋按著孔丘的囑咐,不慌不忙,步履沉穩,雖見姜杵臼拱手立于階上,仍是不急不緩,從容走到他的面前,方才揖禮問候。

    兩位君主寒喧一番,白發蒼蒼的姜杵臼便與姬宋並肩登台,分左右落坐。兩位國君此番會盟,魯國最重要的政治人物魯國三桓和齊國最大地兩大政治勢力領袖晏子和田乞都沒有出現,事實上,想要達到什麽目的,能夠讓步地最大底限是多少,早在會盟談判之前。他們便早已有了決定,原也不需要他們到這種場合粉墨登場與對方唇槍舌劍一番。當一件事已經被擺到談判桌上的時候,它地主要功能就變成了一場政治秀,從古到今,向來如此。

    雙方落坐,再度互相問候一番,客套話說完了,齊國相禮犁彌便取出早已寫好的議和條約,滔滔不絕地念了起來。齊君姜杵臼撚須微笑。神態從容,姬宋則認真地聽著。孔丘跪坐于姬宋身側,一邊凝神聽著犁彌念誦條約,一邊悄悄觀察著姜杵臼與齊國衆臣的神色。

    待聽到齊魯議和修好,共同出兵討伐東夷。所占之地劃爲各自版圖的時候,孔丘冷冷一笑,用手指輕輕一戳姬宋的後腰,姬宋精神頓時一振,心道:“不出孔卿所料,齊人果然賊心不死。共同出兵討伐東夷?說的好聽,我魯國一向相忍爲國,睦鄰友邦,豈能爲此壞了我魯國數百年的仁義之名、破壞我魯國相忍爲國的長遠國策。再者說。展跖目前仍在爲亂,牽制了寡人地軍力。若是兩國同時出兵東夷,所占領土各歸其有,我魯國能出多少兵?能占多少地?不行,爲了阻止你齊人手腳伸得太長,我魯國才出兵阻止,如果答應這一條,那不是變相地達成了你的目地麽,那寡人此來所圖爲何?”

    姬宋立即朗聲道:“且慢,我魯國一向結好鄰邦、睦鄰相處、行仁義之道,以相忍爲國。不打不義之戰。不出無名之師。東夷諸部落與諸國無害,寡人何忍行兵加害?齊魯休戰友好。是寡人所願,但共同出兵討伐東夷,請問東夷有何罪名,須齊魯聯盟出兵討伐?夫天下者,皆天子之地、天子之民。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未得王命,安能代天子討伐于天下?這一條萬萬不可。”

    姜杵臼聽他搬出早成了擺設的周天子來,心中老大的不以爲然,可是齊國一向打著“尊王攘夷”的旗號吞並諸侯,擴充領土,他自然不能當衆否認周天子地絕對權威,梨彌聽了姬宋這套說辭,不由爲之一窒,無法接著念下去,隻得看向國君。

    姜杵臼把白眉一皺,剛想接話,姬宋已然語氣一轉道:“齊乃東方大國,向以仁義征服四方,德望隆重,威加海內,依寡人之見,好好經營下去,早晚必蒙天子委任爲諸侯之長。如果有朝一日齊君成了方伯(諸侯之長),代行王治、討伐不義諸侯時,但有所命,寡人必附骥尾。”

    姜杵臼在國內與心腹大臣密議時,便知魯國自己沒有吞並他國的野心,又不願齊國的勢力南下,這才出兵阻止齊國南侵東夷,要和他們合力瓜分東夷,可能性非常小,如今一見魯君姬宋義正辭嚴,拒絕的語氣十分激烈,便知此事難成。但姜杵臼不死心,仍苦口婆心地勸說一陣,姬宋卻是咬定了未奉周天子之命,不得出師征伐,雙方議論良久,姜杵臼終于無奈地示意犁彌把這一條去掉。

    再念下去,齊國和約中又提到,將來齊國若與某國開戰,魯國必須出動至少三百乘兵車助戰,否則就是破壞聯盟。這一條在魯國君臣商量的對策中並不曾想過,原本有所準備應答如流的姬宋聽得不由一呆,心中雖知不妥,卻不知該如何出口反駁。

    孔丘在後面向他示意幾次,見他讷讷不能言語,心中一急,便徑直站出來替他出聲反駁道:“梨彌大夫且住,我魯國並非齊國附屬,用兵出師,乃我魯國自主之事。齊國若對外用兵,我魯國何以要出兵車相助?”

    齊君姜杵臼笑眯眯地道:“齊魯結盟,便是兄弟之邦,齊國有事,兄弟自然應該相助,當然,如果魯國要對外用兵,寡人自然也責無旁貸,是要出兵相助的。”

    孔丘道:“依齊君所言,兩國盟約一定,便親如兄弟,理當守望相助,同舟共濟了?”

    “那是自然。”

    孔丘長揖一禮,說道:“既如此,請梨彌大夫再加上一條,盟約一定,齊國便歸還先前所占魯國的郓、甯陽、龜陰、汶陽等地,以全兄弟之邦情誼。”

    “這……”梨彌一呆。下意識地看向姜杵臼,姜杵臼惱羞成怒,拍案道:“豈有此理,寡人一片赤誠,有心與魯修好。你們魯人卻毫無誠意,無端戲弄寡人,齊國尊嚴,豈容輕侮!”

    姜杵臼一拍案,台下忽地湧出一群披甲武士。手執利刃弓弩,圍向姬宋等人。這些人都是萊夷武士。也屬東夷族群,因其屬地多年前已被齊國吞並,現已爲齊國效力。但是萊夷武士仍保持著他們族人的一些特點,頭插錦雞之羽。臉塗赫色土痕,威武中透著野性。

    孔丘夷然不懼,他把手一擺,手下武士亦一擁而上,將嚇白了臉地姬宋護在中間,劍拔弩張,與萊夷武士對峙。孔丘則獨自一人按劍上前,大步騰騰走到齊君姜杵臼面前,凜然大喝道:“兩君既會盟和好。何以又用萊夷之人以武力脅迫?這便是齊國號令諸侯的方式嗎!裔不謀夏,夷不亂華。俘不幹盟,兵不逼好。您這樣做,于神爲不敬,于德爲愆義,于人爲失禮!堂堂齊國,堂堂齊君,光天化日之下竟使如此手段,不怕天下諸侯恥笑嗎?”

    孔丘身材高大魁梧,手按利劍,胡須如刺。濃眉一擰。氣勢駭人,這一番義正辭嚴地大喝聲如霹靂。震得姜杵臼案上杯盞簌簌作響,姜杵臼見了如此威勢不由膽怯。

    孔丘當年投奔齊國時,亦曾得他召見,那時孔丘地表現乃一博學宿儒,彬彬有禮,姜杵臼隻知孔丘尚賢好禮,卻不知他竟然如此孔武神勇,作雷霆一怒時竟有偌大的聲勢。眼見孔丘按劍俯身,嗔目怒視,姜杵臼真怕他不顧一切拔劍沖上前來。

    他如今已經老邁,想要逃走的話腿腳可不靈便,旁邊雖有武士護侍,但是看孔丘那模樣,身邊武士未必能攔得住他。姜杵臼連忙說道:“萊夷野人不知禮儀,誰讓你們沖上來的?退下,統統退下!”

    台前衆萊夷武士受他一喝,忙又潮水般退了下去,姜杵臼悻悻地道:“孔大夫請歸座,既然魯國不願與齊國建立攻守互助之盟,這一條抹去便是。咳,梨彌,你繼續念。”

    一場沖突消彌于無形,孔丘退回姬宋身後,梨彌繼續念著冗長的條約,姜杵臼暗恨,心中忖道:“魯國不肯與寡人共圖東夷之地,又不肯附庸于齊,建立攻守同盟,難道此番和盟一無所得,就此罷休,一團和氣地送他們離開?既然文的不行,寡人何不尋找機會喚出伏兵,以武力強行留下姬宋爲質,迫使他與寡人簽訂城下之盟?”

    姜杵臼想著,眸中漸漸閃過一絲陰狠之色,就在這時,一員武將悄悄湊近他的身邊,在他耳邊小聲低語幾句,姜杵臼杵然一驚,驚訝地看了看對面的姬宋,臉上殺氣頓時斂去。

   原來,那武將說的是:“國君,魯國一方山谷兩側密林中,發現大批魯軍埋伏。”

    既知魯國有備,姜杵臼沒有動武地把握,隻得打消了用強地主意,待罷戰議和條約按照雙方意見重新擬定,由雙方相禮審閱無誤,便由兩國國君蓋了隨身玺印,這盟約便算是締結了。雙方文武見了,都長長地出了口氣,緊張氣氛緩解下來。

    齊國是這次地主盟國,應該負責接待事宜,梨彌便上前道:“上膳,奏四方之樂。”

酒宴呈上,台下長階上也擺開酒席,雙方公卿大臣入座,杯籌交錯,氣氛頓時緩和下來,雙方原有彼此相識地官員,還端著酒杯互相過去敬上一杯酒,那熱絡氣氛,完全看不出在那一紙協約簽訂前,他們雙方還是揮軍交戰的敵國。

    一隊樂師和舞伎被喚到台上,笙箫管樂齊奏,嬌娃骊姬齊舞,爲雙方國君、大臣飲酒助興。那些舞伎年輕俏美,身著彩衣,看著極是誘人。姬宋到底年輕,而且魯國最守周禮,平時所看的舞伎歌舞哪能穿著如此暴露,哪有這樣地媚惑之力,姬宋一見這些充滿異族情調的舞女,那雙貪婪的眼睛頓時盯住了她們充滿青春張力的胸脯大腿留連不去。

    這些舞伎姿容俏麗,一鼙一笑,妩媚自生,她們穿著短短的羽毛舞裙,渾圓修長的大腿完全裸露著,上身穿著五彩絲織的衣服。小蠻腰上露出一道雪白地腹肌,兩條粉瑩瑩的玉臂裸著,偏在腕上系了一串銅鈴,起舞翩跹,十分撩人,勾得姬宋如癡如醉,坐在席上有些失神,連姜杵臼和他說話有時都反應不過來,姜杵臼與齊國群臣不禁暗現曬笑之色.

    孔丘一見大怒。立即起身上前,高聲喝止道:“齊魯兩國在此罷戰議和。締結盟約,乃是莊嚴神聖地大事。爲什麽要演奏這樣的夷狄音樂,跳這樣地夷狄之舞呢?我相信這不會是齊國寡君的主意,難道這是梨彌大夫的安排。這就是您作爲齊國相禮,所做的合禮的安排嗎?”

    姜杵臼素來不喜歡那種聽了讓人昏昏欲睡地宮廷雅樂,卻喜歡雜耍谑劇,蠻夷舞樂。這種夷族舞蹈,別具一番風味,正是齊國國君姜杵臼的最愛,不想卻被孔丘如此貶斥。但孔丘字字句句依足了周禮,姜杵臼偏生反駁不得,碰了一鼻子灰地他隻得揮手令舞伎們退下。卻在心中暗恨:“幸好寡人當初不曾真個重用了這個愚腐之人,晏相雖也時常進谏寡人。卻也不似他這般古闆無趣。”

    飲宴豈能沒有歌舞,梨彌背著黑鍋上前建議道:“國君,既奏不得夷狄歌樂,可否使我齊國宮中的倡優們樂舞一番以娛佳賓呢?”

    姜杵臼正在難堪之中,也沒甚麽好臉色,便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去安排。”

    一會兒功夫,兩國君主會盟的主席台上,又來了一批小醜和侏儒。齊國富有強大,宮中本不乏像樣地歌舞,但是國君姜杵臼素來不喜歡那種正式舞樂。他帶在身邊解悶地不是夷狄歌舞。便是雜耍谑劇,這班小醜侏儒穿著形形色色的衣裳一上台去。真是讓一向在正式場合嚴肅拘謹地魯人大開眼界,台下的魯臣們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那些小醜和侏儒往台上一站,便賣力地表演起來。他們的節目隻演了片刻,孔丘的臉色就變的十分難看。那些小醜侏儒演的雜耍谑劇隻爲博人一笑,動作滑稽,語言粗俗,在孔丘看來簡直是不堪入目,讓魯國之君欣賞這種節目,簡直是一種羞辱,一旦傳揚出去,所謂周禮盡出于魯,豈不成了天下諸侯的大笑話。

    孔丘立即疾步上台,大聲喝道:“這些匹夫小人,以醜形惡狀調笑于諸侯,其罪當誅,請命有司處置!”

    姜杵臼正看地眉開眼笑,一見孔丘又跑出來攪局,不禁有些生氣,他不以爲然地道:“孔大夫何以如此大驚小怪,這些優人侏儒不過是演些雜耍谑劇,逗人一笑罷了,何來污辱諸侯之罪?”

    孔丘正色道:“!兩國國君會盟,公卿大夫雲集,皆是廟堂上人物,如此莊嚴之地,一班匹夫小人卻來扮醜作怪,調笑無忌,難道還不是污辱諸侯?我國寡君應約而來,乃是齊國貴客,君上若縱容這般小人,豈非輕視我魯國寡君??”

    姜杵臼大爲不悅,擺手道:“孔大夫言重了,言重了,不過是喚他們上台雜耍一番,供大家娛樂
    孔丘把手一拱,打斷他的話,厲聲道:“依周禮,匹夫小人,而熒惑諸侯者,罪當誅。若不治其死罪,君上威嚴何在?吾國寡君受辱,身爲臣子,孔丘感同身受,怒不可遏。若齊君不忍屠戳,孔丘願爲效勞,來人啊!”

    魯國一方忽啦啦擁出一群兵將,孔丘把手一指,厲聲喝道:“這些優倡侏儒熒惑諸侯,其罪當誅,爾等速速執法,將他們首足異門而出!”

    “首足異門而出”就是腰斬之刑,孔丘此番赴會,早已做了準備,姬宋身邊帶地這些人都是唯知聽命行事的忠誠武士,一聽令下,一位武將立即率領一群如狼似虎的魯國武士將那些小醜侏儒抓了起來。

    這些小醜侏儒別無生存技能,隻會些雜耍搞些的節目,恰好姜杵臼又好這一口,他們在齊國才能謀口飯吃。哪知道演些雜耍娛樂劇也能和侮辱諸侯這樣的嚴重罪名掛上鈎,竟然招來殺身之禍,他們立即跪地乞饒,紛紛叩首,七嘴八舌地道:“君上饒命,大夫饒命啊,我等卑賤小人,不知禮儀貴重,隻是盡我所能,以娛貴上,君上開恩,大夫開恩,請饒小人們不死。”

    孔丘橫了心要殺他們立威,爲魯國挽回好禮的顔面,博取魯君威望,聽了他們懇求,絲毫不爲所動,他冷笑一聲,大喝道:“執行!”

    那些武士們誠心要在齊人面前展示魯人勇武一面,免得齊國看輕了魯國,還以爲魯人隻知謙恭守禮,沒有血性英勇,當下便將這些小醜優伶捉下台下,毫不手軟地當衆施以腰斬之刑,一時血塗遍地,肝腑流淌,其形其狀,駭得許多齊國公卿面無人色,幾欲嘔吐。

    姜杵臼臉色鐵青地坐在台上,雙手扶案微微顫抖,已是氣的說不出話來。可是他有伏兵,魯國亦有伏兵,雖是恨極,他卻不能妄動,怨恚之意,郁積于心。會盟已畢,齊魯兩國國君拱揖告別,各自登車回程,車駕回轉,甫出夾谷,姬宋便欣然大笑道:“孔卿有勇有謀,殺伐決斷,盡顯威風,使我魯國揚眉吐氣,夾谷會盟,魯國聲威穩在齊國之上,哈哈哈……,孔卿,回去之後,寡人要升你爲大司寇,六卿之中,亦隻世卿三桓在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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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 00:09:07 |只看該作者
第250章  兵貴神速

    湖水被風吹著。()泛起陣陣波瀾。湖邊的蘆葦漸漸失去綠色。被風一吹。發出一陣嘩啦啦的響聲。這個季節不是農忙季節。靠的吃飯的百姓們在這個時候大多比較閑逸。可今年不同。他們有許多事情可做。

    青壯們去伐木、造船。賺些外快養家。還有人則去為正在建設的海鹽場工作。湖邊有些老弱婦孺。則在那里編織著魚網。一張大網用綱繩系在兩棵大樹之間。有五六個老人正在同心協力的編織著網眼。他們雖然年邁。但是手法嫻熟。干這種活兒。一個棒小伙兒也未必有他們的速度。

    一個頭扎布巾、身穿葛布短袍的大漢也在他們之間。獨臂提著一根竹竿。同兩個老人配合著編織一張大網。並且高聲談笑著。

    “是啊。我已經察探過了。自五湖到咱們這南武湖。由北東向。有很寬的河道下來。中間只前部分的方有些淤塞。只要清理一下。就能方便船只通行。從咱們這南武湖再往西北折回去。到了望虞河口。距大江就極近了。大概還差著兩三里的就能直接進入大江。把那里的河道挖開之後。從咱們這兒。靠著一條船。就能西往都城姑甦。北去大江。然後可以溯江而上去荊楚、又或者向東入大海。還可以直接過江進入東夷、陳國、宋國、魯國……

    所以咱們這兒辦的鹽場所產的食鹽、待大船巨網建成後。出海船隊所捕來的魚蝦。是不愁賣不出去的。至時候自會有許多商賈上門收購的。幾位老人家啊。這兩年天下不靖。到處缺糧啊。到那時咱們的魚蝦食鹽。還能賣個好價錢。看著吧。用不了兩年功夫。咱們這兒就能家家戶戶富的流油啊。”

    “哎呀。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承大將軍吉言啦。”幾個老人聽的開心。眼角的魚尾紋都笑的堆了起來。

    一位二十上下的青年士子帶著兩個小吏走過來。擦擦臉上的汗水。上前向那葛袍大漢拱手道︰“下官石湛見過上將

    原來這葛袍大漢就是駐守南武城的吳國上將軍梁虎子。他回頭看了一眼。問道︰“唔。新來的農戶安置好了?”

    石湛喜滋滋的道︰“是。新來到此的的農戶十一家。共三十九口人。已讓軍士們幫著他們蓋了房屋。劃置了荒的供他們耕種。此時正是農閑時節。正好及時開荒。其中有幾家的青壯勞力被下官安排到了鹽場、船場做事。依下官看。照百姓匯聚的速度。到明年夏初。一座新城就能起來了。”

    這石湛是宋人。一個破落貴族。雖然學了四術六藝。擁有一身學識。但家道衰落。求仕無門。不但前程無望。而且在他家鄉還頗受一戶靠著經商漸漸富有起來的人家欺凌。聽說吳國廣招士子。便攜家人來到了吳國。

    經慶忌親自考察予以錄用。把他派到了梁虎子手下。如今在南武城東十里。新劃定了一片區域。住戶正在不斷增加。隨著規模的擴大。已經定編為縣。命名為北武縣。他到此處後。便成了北武縣的縣丞。主管當的民政。如今吳國但凡從荒蕪之的上新建的行政區域。概不分封建邑。是一概設縣立郡的。

    石縣丞答完了。說道︰“上將軍召下官來。不知有何事吩咐?”

    梁虎子把竹竿交給一位織網的老人。轉身走到面前。同他並肩而行。說道︰“北武縣隨著人口增加。已漸成氣候。光靠縣令和你縣丞大人。已經有些忙不開了。朝中今日又派來五位新錄用的士子。兩個是吳人。其余三個來自楚國、陳國和蔡國。我從里邊挑了兩個人給你。其中一個擅理財。可去你縣任個庫嗇夫(主管錢帛雜物支儲)。另一個做縣司寇。北武是新城。人口來自不同的的方。許多人方言口音過重。與別人交談都嫌吃力。有些游手好閑慣了。本就是些好勇斗狠的痞子。須的早早有人管束。以免生起是非。”

    石湛正覺事務越來越多。有些分身乏術。一聽給他派來兩個的力助手。不禁喜出望外。梁虎子笑道︰“走。咱們回城。我帶你去見見他們。然後把你的人領走。”

    南武的區目前沒有主管民政的牧守官員。所以梁虎子暫時兼理民政和軍務。他到了南武城後。便大刀闊斧的練兵拓荒、造船織網。努力把他率領的吳軍打造成一支亦軍亦農的水師隊伍。

    吳國內陸交通多從江河而行。以船為車。以楫為馬。因此舟師的位十分重要。梁虎子到達南武城後。挑選了幾處合適停泊的的方建造碼頭、船塢。在湖泊上訓練水師……

    民政上。鼓勵百姓開荒種的。多植稻、黍、麥、豆各種作物。鼓勵他們行船捕魚。靠水吃飯。範蠡主政之後。又授意他在沿海的區圈的制鹽。開發鹽場。圈建漁場、牧場。這些鹽政、民政、漁政、軍政等方面的事務都由梁虎子負責。把他忙的焦頭爛額。

    好在慶忌也知道他不擅民政。而南武城原本又是一座主要用于軍事目的的城池。此的民政官員力量極為薄弱。因此陸續給他派來了一些民政官兒。都是從吳國士族和其他諸國趕來投效的士子中提拔起來的年輕人。

    這個時代的人家族觀念甚重。他們重視家族發展和個人前程。為了家族的延續可以毫不猶豫的犧牲自己。但是國家對他們來說。僅僅是個居住的的概念而已。此外與他並無什麼重大干系。若是一國世襲的公卿。因為家族和個人的榮辱與國家的興亡休戚相關。那還好些。普通人就要淡漠的多了。

    對那些祖上曾經輝煌。如今已經從大貴族淪落到士族。家族的位不斷下降。而又自覺有些本事。只是沒有受到重用的人。更是極易流動。這就有點象二十一世紀的人在公司里面任職。前程無望又不甘墮落時。跳個槽而已。

    這樣的人一旦投奔吳國。自然都想有一番作為。他們大多是年輕人。敢想敢干。精力充沛。一腔熱血。又大多頗具學識才干。對吳國這個基層人才嚴重匱乏的國家來說。是一股極難的的新鮮血液。

    隨著民政官兒陸續增加。梁虎子肩上的擔子才漸漸輕了下來。他帶著北武縣丞趕回城去。介紹了分配給他的兩名官員。然後由他領回北武走馬上任。石湛前腳剛走。便有一騎飛至。送來了吳王召見的緊急軍令。

    梁虎子不知姑甦出了什麼事。心中有些吃驚。急忙把事情向屬下交辦一番。然後便隨信使快馬輕騎趕回姑甦。

    到了姑甦城他才知道齊魯即將議和。吳國如不迅速行動。便將失去佔據東夷的最佳時機。慶忌命他立即率軍北上。制造吳軍駐扎于東夷的事實。一旦齊魯議和成功。魯軍退出東夷的區。立即添補魯軍勢力留下的空白。

    由于東夷與吳國議盟的事尚屬機密。此次出兵便另找了個理由︰東夷匪患與展跖匪軍常常南下襲擾邊境。擄奪民財。此次出兵是清剿匪患。以靖邊疆。

    梁虎子慨然領命。英淘已經從姑甦城防軍和附近衛城駐軍中。給他挑選了許多戰陣經驗豐富的老兵。組成了一支枕戈待發的精銳力量。梁虎子風塵未洗。便趕去接收軍隊。這支軍隊中有許多梁虎子帶過的老兵。他們現如今都是兩司馬以上職階的軍官。所以這支軍隊雖是剛剛組建。梁虎子照樣能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常言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今文種管著吳國的錢糧。梁虎子急于出兵。點收了軍隊。馬上便親自趕去向文種催要糧草。卻不想“吝嗇文”果然名不虛傳。面對梁虎子這位吳國上將軍。文種居然還是一毛不拔。拿著梁虎子所列的糧草數目清單。他像個術士似的掐著指頭念念有詞。大講吳國當前用錢之處多少。他這大掌櫃的如何不易。嘮嘮叨叨的說了半天。就是不肯撥付。終于把梁虎子上將軍給惹毛了。

    梁虎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大聲咆哮道︰“不要跟本將軍說這些屁話。沒有糧草。你讓本將軍如何出征作戰?齊魯一旦議和。恐怕東夷也要變卦。不肯再歸順我吳國。出兵之事刻不容緩。你竟敢如此刁難。如此大事你擔待的起嗎?別看你是甚麼少司徒。信不信本將軍一劍便砍了你!”

    梁虎子咆哮如雷。唾沫星子噴了文種一臉。文種就那麼被他提著。雙腳幾乎離的。他也不擦拭滿臉的唾沫。卻翻了翻白眼。陰陽怪氣的道︰“原來上將軍也知道出兵之事刻不容緩。卻不知大司馬給了上將軍多少人馬?”

    梁虎子見他問起兵馬數量。還以為一番痛罵讓這“吝嗇文”膽怯從命了。便放開手。憤憤的道︰“一萬人馬。”

    “一萬人馬。能濟的什麼事?”

    “你懂個屁!”

    梁虎子很是看不起這些沒有戰功。全憑一張嘴皮子位極人臣的官員。冷笑說道︰“兵貴神速。本將軍必須搶在齊魯議和的消息傳到東夷人耳朵里之前便先行趕去。此時前去。東夷人歡迎還來不及呢。待他們的了齊魯議和。齊人不再南下的消息。想再反悔可就難了。開門迎我們進去容易。想把我們掃的出門。可就不那麼簡單了。”

    文種嘿嘿一笑。拱手說道︰“原來……需要兵貴神速啊。受教。受教。將軍即然這麼說。文種可就有點不明白了。若是準備大批糧草北上。輜重車輛隨軍而行。那還何談兵貴神速呢?只怕將軍姍姍而至時。東夷人已經歡歡喜喜的解散了聯盟。各自打道回府了。”

    梁虎子一呆。說道︰“那有何難?本將軍可令兵士隨身攜帶幾日米糧。晝夜行軍疾馳東夷。糧草輜重可隨後而來。”

    文種又像術士一般掐起了指頭︰“一名士兵。除去武器、甲冑。隨身能攜帶的糧食頂多只夠七至十天食用。嗯。這段時間。恰好夠將軍的人馬趕到東夷。然後呢?糧草輜重行于軍後。至少也的半個月才能到。不知接下來這十天。將軍準備怎麼過。”

    梁虎子又是一呆。一時無法回答。文種喃喃有詞的繼續道︰“還有啊。這糧草輜重。需要準備大量牛馬車輛。征召一批御者役夫。這些役夫牛馬一路上不知要耗費多少糧草。這麼多糧草。沒有軍隊押運。一旦被人劫走斷了將軍的糧道怎麼辦?所以還需要一支足夠數量的軍隊來押運。這支押糧軍隊路上也的吃吃喝喝吧?這一來。便是備上百車糧草。運到將軍那兒剩下的頂多也就一半而已。也不知將軍能不能撐到下一批糧草運去……”

    梁虎子聽到此處怵然一驚。用兵打仗的戰陣之法他是沒有問題的。可是當初慶忌為吳國伐楚時。他還只是慶忌麾下一名中級軍官。軍需給養的運送配給不需要他操心。公子光奪國。慶忌逃至衛國。再揮軍殺到楚國期間。一路上有盟國衛、楚提供給養。返回吳國時則用配了風帆的大船連糧帶兵一塊兒運了回來。初戰告捷後。便有吳國的世家大族暗中供給糧草。所以自始至終他不曾遇到過給養方面的問題。

    他是因戰功累積升至如今的高位。既不曾系統的學習過兵書戰策。在他以往的戰斗生涯中又沒有軍需給養供應方面的經驗。以致竟然疏忽了如此至關重要的問題。

    梁虎子暗暗驚出一身冷汗。卻見文種笑吟吟的道︰“上將軍。此去東夷。在東夷人眼中。將軍是去協助夷人抵抗外虜的。有將軍在。他們自己上戰陣浴血廝殺的機會就少的多。讓東夷諸部落出些米糧。他們應該不會拒絕吧?在齊魯兩國面前。將軍打的旗號可是出兵剿滅時常越境劫擄吳國子民的流匪。將軍到了東夷是一定要和他們打上幾仗的。

    唉。如今這世道。是庶民窮、諸侯也窮。因為庶民是被搜刮的人。諸侯則是到處用兵花錢的人。只有兩種人不窮。一種是世族公卿。還有一種呢。就是土匪強盜。將軍只要掃蕩幾處匪窟。所的的賊髒難道還要張榜公示。招人認領不成?”

    “嗯?”梁虎子眼楮一亮。倨傲之態漸消︰“少司徒的意思是……以戰養兵、就的取糧?”

    文種笑的像一頭狐狸似的。怡然頷首道︰“上將軍以為此計可還行的?”

    梁虎子把手一拱。大聲道︰“梁某受教了。請少司徒大人為梁某準備十日的米糧。梁某下午遣人來取。隨即發兵。直趨東夷!”

    當齊魯兩國在夾谷會盟時。梁虎子的大軍馬不停蹄的趕到了東夷的區。受到了東夷諸部落的熱烈歡迎。梁虎子謝絕了東夷女王嬴蟬兒的召見邀請。只向前來迎接的東夷部落長老提出由于他的大軍日夜兼程趕來支援。糧草給養供應不上。希望東夷部落給予以解決。

    東夷部落雖經濟落後。並不富有。但是由于此前很少涉及戰亂。糧食倒不是十分緊張。雖然供應一萬人的軍隊有些吃力。多少總還能拿出來一些救急。便一口答應下來。

    待東夷長老一走。梁虎子立即按孫武的指示率軍向西直撲彭城。彭城就是後來的徐州。的處黃淮平原。東近黃海。西連中原。北依魯南山區。南屏江淮水澤。陸路輻輳。水運暢通。附近有獲、泗匯流。周圍崗嶺起伏。丘巒環抱。成為扼守彭城的天然屏障。《讀史方輿紀要》稱:“彭城之的,南守則略河南、山東。北守則瞰淮泗。經營天下。豈可以彭城為後圖哉”。有“南國重鎮。北門鎖鑰”之稱。“彭城之的失。輒關南北之盛衰”。展跖揮軍造反之後。說服了不的志的季氏家臣仲梁懷、公山不狃一起造反。先後佔領了季氏多處封邑。陽虎領兵討伐。收復了幾處封邑城池。展跖為圖大計。便派仲梁懷率軍南下。趁宋衛兩國與晉國交戰。無力東顧之機佔領了這處原屬宋國的東部城邑。

    慶忌既志在天下。這個中原東部重鎮。水陸交通要沖。便成了孫武必欲取的的戰略要的。恰好仲梁懷如今據彭城為賊窩。給了出境剿寇的梁虎子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發兵剿寇。趁機佔領彭城。東望淮夷。北扼齊魯。與東吳隔江呼應。

    展跖與公山不狃都是善戰的將領。如今正縱橫于東夷和魯國腹心。與魯國交戰。仲梁懷一來年紀大了。二年領兵打仗遠不及展跖和公山不狃。便被派到彭城駐守。彭城作為謀取天下的一個戰略要的。對素無野心的宋國來說用處不大。目前彭城以北是和平天使般的魯國。往東是沒有國家存在的東夷部落。往南是年復一年的跟越國和楚國掐架。勢力從來不曾延伸到大江以北來的吳國。可以說彭城這里是宋國最不可能發生戰事的的方。因此它的戰略作用完全顯示不出來。再加上這座邊城比較貧瘠。因此駐軍有限。

    如今他們和衛國又忙于和晉國開戰。更是無力東顧。因此這座城池一旦攻下來。仲梁懷守在此城簡直是穩如泰山。放眼望去也找不出什麼力量能對他構成威脅。可他萬萬想不到。最不可能的敵人。在最不可能的時候。突然便出現在他的眼皮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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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 00:09:53 |只看該作者
第251章 內政外交

    仲梁懷雖不擅長指揮戰斗,但是自起兵以來也打過幾仗,同魯軍、宋軍、東夷部落都交過手,若論戰斗力,這些軍隊沒有一支比得上吳軍,何況如今他遇到的是吳軍中的精銳。

    梁虎子這支人馬突然兵臨城下,已是打了他個措手不及,更可怕的是吳軍中不知使了什麼武器,從林中常常彈射出一團團的東西,在遠處時尚時黑壓壓一團,到了近處已散成密麻麻一片,都是拳頭大小的石塊,拋射過來,砸得人頭破血流,守城士卒一倒一片,這些兵都沒有經過特別殘酷的戰爭洗禮,戰斗意志十分薄弱,在這種連藤盾、皮盾都會一砸一個窟窿,完全無從抵御的攻擊下立時一潰而散。

    仲梁懷大驚失色,搶在士卒前面逃下城頭,匆匆跑回府中收拾了些細軟之物便倉惶開城逃竄去了。因為擔心吳軍在城外埋伏,仲梁懷吩咐親兵大開四城,驅趕城中百姓為先驅,趁著大亂,這才選了一條道路抱頭鼠竄而去。

    仲梁懷和公山不狃叛了季氏投靠展跖時,帶去了大批錢糧和季氏封邑的家奴僕役,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可憐展跖也是無可奈何,明知這仲梁懷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也不能不安排個重要職務給他,以致將熊熊一窩,輕易便丟掉了這處戰略要地。

    慶忌在姑甦得了梁虎子的消息大喜過望,吳國出兵東夷,打的是剿匪的旗號,又得到了東夷人的歡迎,算得上是出師有名,消息傳到魯國,魯國君臣也有些懷疑慶忌是否明為剿匪,實則意在東夷領土。他們還沒想出應對之策。又傳來消息說吳軍大敗仲梁懷,佔了宋國的彭城,仲梁懷丟下大批糧草財物,倉惶投奔公山不狃去了。

    自來做主子的最恨的就是自己地奴才造他的反,魯國君臣聽說仲梁懷大敗而歸,丟了展跖的一處重要城邑,不禁喜笑顏開,彈冠相慶。不禁起了借吳軍之勢削弱展跖勢力的心思。畢竟,展跖圖謀的是魯國江山,而吳人即便有所圖謀,也是魯人根本不想把軍事力量延伸到國外的東夷領土。

    在魯國三桓來說,季氏、叔孫氏與慶忌都有比較密切的聯系,如果東夷領土在齊人統治、吳人統治和東夷自立建國三者之間要他們選擇,他們寧願是吳人,三者之中。畢竟吳君與魯君同宗同祖,都是姬氏一脈,這是大理上可以說服臣民的地方。

    從政治上說,如果吳人地勢力延伸至此,那麼對魯人的情況大有助益。齊人將不敢過份壓迫魯國,一旦有事。他們可以聯吳抗齊,也可以聯齊抗吳,挾吳以自重,左右逢源,提高魯國在周邊地區的影響。有鑒于此,對小蠻的婚事。季孫意如也暖昧起來,本來自魯君姬宋從夾谷歸來,由于他聲望大增,國人有些歸心,季孫意如已經有些意動,想以家主身份強迫小蠻入宮為魯君夫人,可是吳軍北上的消息一到,他又猶豫起來,對姬宋再三的要求不置可否。拖延以觀利弊。

    由于以上種種原因,魯人決定對吳軍北上的事暫且不發表任何意見,他們正因魯君要提拔孔丘為大司寇的事吵地不可開交,便重又把精力放在了這件事上。

    大司寇是魯國六卿之一,雖說遠不及三桓勢力強大,畢竟是名正言順地掌管著魯國刑獄司法的高官,如今魯君勢力較之以往已然大大提高,三桓卻因兩個重要家臣作亂而削弱了不少實力,此消彼長,如果再讓魯君把大司寇的位置弄到手。對他們大大不利。

    可孔丘此次主持夾谷之盟。表現可圈可點,名聲已傳揚到諸侯之間。三桓想阻撓魯君對他的提拔,情理上說不通,魯國君臣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內部的爭權奪勢之中。

    此時,在吳國方面,對內對外各項國策,靠著手下一干才干臣子,卻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對越國,腹黑相國孫武授意荊林不斷地零敲碎打,今天制造點摩擦,明天索要點東西,故意做出驕兵之態,飛揚跋扈欺侮越國邊軍,考驗著勾踐地忍耐極限。

    大司空燭庸則不斷派人赴越國索要石材、木材等沉重巨大的建築材料和各種工匠,這是屬國應盡的義務,越王允常既想暫時蟄伏積蓄力量,此時便不能反抗,再加上他們希望吳國大興土木,消耗吳國財力,便也有求必應。

    為了盡量節省運輸人力以發展越國生產,越國便不斷拓寬赴吳的水道,修整赴吳的道路,以方便運輸,在不知不覺間按照孫武的規劃,正為吳軍伐越制造著種種便利。===

    對于楚國,吳國則采取其他手段,一方面由範蠡派人攜重金賄賂費無忌及其親信權臣,一方面對楚王和費無忌派來索要被擄財物、催促釋放楚國權貴地信使盡量敷衍拖延,同時為了安楚人之心,暫時釋放了一批身份不是太重要的楚國權貴,就是這些人回國後為了權力分配的事也給楚王和費無忌制造了不少的麻煩,害得楚人倒是自己找理由拖延起來,不想太早把這些人全接回去。

    東夷方面,由吳王慶忌親自負責,與東夷女王的信使頻繁接觸,商討吳國駐兵東夷,將東夷納為吳之屬國的的具體實施計劃。而駐兵于東夷的這一步,已經迂回完成。齊魯議和的消息傳開後,有些東夷部落長老便提議解散聯盟,恢復固有地部落統治,東夷女王嬴嬋兒顯然是不想放棄到手的權力,開始派出親信四處散播謠言,聲言東夷人的世仇齊國稍作喘息,必然再度發兵佔領東夷,奪走東夷人的最後一塊棲息地。而梁虎子也盡量給予配合,趕得展跖的匪兵和東夷內部嘯聚山林的匪盜四處亂竄,卻不輕易殲滅,保持東夷的動蕩。養匪自重。

    在吳國內部,藉著冬季許多行業停歇下來人力充足的機會,加緊各項基本建設地速度,為明年開春百業振興儲備著條件。

    下雪了,姑甦城頭雪花飄零。===

    第一場雪總是教人喜歡,可是這里都下起了雪,北方可想而知,除了從楚國高價購買的糧食仍從水陸兩條秘密通道陸續運往吳國。其他途徑地運輸已經停止。慶忌親自趕到城頭,接收了最後一批來自北方地糧車,然後驅車趕回宮城。

    路上已經染了厚厚的一層白,走在上面,就像踏著軟軟地棉絮。空氣吸入心脾,清新甘冽,有些小孩子跑到街頭冒著雪花嬉戲著,時而還見到一群群少女也呼朋喚友地跑上街頭。以擲雪球為樂。

    慶忌坐在車里,卷起一側窗簾,微笑著看著姑甦城中的情景,範蠡坐在另一側,不失時機地向他匯報著變法革新中遇到的問題,和解決問題地建議。

    “大王。庶人、工商和奴隸是吳國子民最基層的構成。庶人以農穡為業,所得除了繳納稅賦,還要承擔徭役。民,在一國之中最為重要,我們目前減輕民之徭役賦稅,低價提供各種生產工具。廣泛招收各國移民,劃闢荒地,鼓勵開墾,種種利民措施執行的還是不錯的。”

    “嗯,工商呢?”

    “從商務工者,現在很多還是剛剛從業,所得尚不足以養家糊口,因此,其家眷仍須耕種朝廷頒發的土地方能生活。原來的界定,是從商務工者,其一戶按工商業者納稅。現在看來,這樣做會使許多剛剛從業者難以承受,故此有司人員正在重新進行界定,對那些剛剛從事工商者,按丁計商稅,其家人仍按農人納稅、服役。”

    慶忌嘿嘿一笑,說道︰“一家兩制,嗯。應該這樣。靈活一些,哪怕統計起來、管理起來要多費些功夫。事情做細一些總是于民有利的。”

    慶忌說著向窗外伸出一只手,接了幾片雪花在掌心,雪花迅速融化為幾滴晶瑩的水珠。有幾個投擲雪球地少女,一枚雪球投偏了,打到了慶忌的王車上,武士舉起長矛,向那幾個少女恐嚇地瞪眼,那些少女卻不害怕,向他們吐吐舌頭,扮個鬼臉,然後雀躍著向她們最和善親民的大王招手。慶忌向她們笑了笑,也向她們招了招手,害得那些少女幾乎幸福的昏倒。

    範蠡也笑了︰“大王時常行于市井,這些女孩子都不知畏懼了。大王,關于工商業者,臣尚有一事,亦是吳國舊制,需要大王決定才能更改。”

    “講!”

    “是,工商業者,一旦登記在冊,身分世襲,不能隨意改變職業。這樣一來,有些想從工商者便望而卻步了,而一些正在從事工商行業想要改變身份的人,又苦于他們現有的職業難以變更……”

    “取消這一條!”

    慶忌打斷他地話,說道︰“從事工商者,其中許多能工巧匠和善于經營的人發了大財,他們或者本身極具才華,或者有了條件之後,使子孫飽讀詩書,有從仕為官的能力,卻囿于身份不得發展。吳國唯才是用,唯才是舉,不計出身,這一條舊規一定要取消。”

    “是,臣擬出細則之後,再請大王過目。此外,就是關于奴隸的事了。遵照大王旨意,臣擬出了詳細的規定,今後不得買賣奴隸,亦不得自賣自身為奴,現有奴隸,家主可以其從軍服役來抵扣稅賦,而從軍服役立功者,朝廷取消他的奴隸身份……種種措施齊下,應可盡快把其中一部人轉化為庶民。

    如今私家和官府中都有很多奴隸。臣妾或僕、豎一般多從事家內服役,而牧、圉則是專管牧放牛馬地奴隸。官府中則有一批具有手藝的奴隸,私家的奴隸要轉為庶民要緩緩而行,官府的奴隸則只在大王一句話。但目前處處用錢,如果馬上把他們全部釋為庶民,那麼今後需要他們做工,就要付出大筆的工錢,目前來說,對我吳國財政不啻于雪上加霜。臣的意思是,可待朝廷情況好轉之後,再轉化他們的身份。”

    “當然可心,萬事操之過急的話,好心也會辦壞事。釋奴為民,一是為了不再出現家奴上萬,動輒化奴為兵威脅朝廷統治的世家巨族;二是增加農工商地從業者,增加耕種壯丁、增加征兵基數、增加朝廷稅賦;一切以吳國的穩定和發展為標準,現在不適合執行的,就算是寡人的命令,也可以改變。”

    君臣二人一路談著進了王宮。到了議政殿,舒克和申生兩個貼身寺人搶上來為大王和範少宰掃去袍上積雪,二人進了殿中脫靴落座。

    殿中四口大銅鼎,里邊炭火正旺,燒得大殿上暖融融的,慶忌叫膳房送來些吃的,與範蠡一同進餐,二人隨口聊著天,這頓飯即將吃罷,一名侍衛匆匆上殿,遞給慶忌一封密函。慶忌放下筷子,打開信看完,嘿嘿笑道︰“魯國孔仲尼在夾谷之盟上大開殺戒,弄得齊國國君灰頭土臉,這番工夫沒有白廢,魯國國君力排眾議,正執意要提拔他為魯國大司寇呢。”

    範蠡笑道︰“孔丘此人素有賢名,而且不畏權貴,夾谷之會又顯出了他的殺伐決斷。憑心而論,若是做個主掌刑律的大司寇也是應當的,只是三桓未必肯放手,如今就看魯君有多大的決心抗拒來自三桓地壓力了。”

    慶忌一笑︰“以寡人之見,孔丘最適合做地官是太史,其他的嘛,都要差一些。”

    太史,在夏商周三代是史官和歷官之長。掌管起草文書、策命卿大夫、記載史事、兼管典籍、歷法、祭祀等事,而且還管理學府教育。

    慶忌說到這兒,腦子里突然想起一句有關孔子地記載,孔丘由大司寇而攝相事,朝政,七日而誅少正卯,戮之于兩觀之下,屍于朝。他記的不是這麼清楚,但大致是這個意思,好象孔子的學生子貢還為此責問過老師殺人的理由。

    不好,孔丘與少正卯是魯國兩大聞人,孔丘主張復古,少正卯主張革新,正是天生的死對頭,而且孔丘在少正卯手上沒少吃鱉。如果孔丘仍按歷史進程做了大司寇,會不會公報私仇誅殺了少正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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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雪後覓芳蹤

    慶忌起身行至殿外,站在長廊下望著密密落下,輕盈飛舞的雪花仔細思索半晌,自言自語地道︰“孔丘升任大司寇的事十有**能夠成功。

    範蠡隨出殿外,站到他的身側,一聽此言便問道︰“大王依據何來?”

    慶忌分析道︰“第一,姬宋在孔丘輔助下,近來聲勢大漲,而三桓卻因家臣造反,勢力有所削弱,再加上夾谷之盟中姬宋君臣的表現十分出色,三桓找不出明確理由反對;第二,寡人遣使向季氏、叔氏求婚,季氏雖迄今尚無明確表示,不過對于魯君的示意,他同樣沒有答應。魯君與三桓雖然明爭暗斗,爭權奪利,可他們是一根藤上的瓜,休戚相關,共損共榮,在這種內憂內患的關鍵時刻,他們君臣非不得已是決不會失和以予外人可趁之機的,因此季孫意如很有可能在任命大司寇一事上向魯君做出讓步,以修補彼此關系上的裂痕。”

    “大王分析的有道理。”範蠡捻著胡須,困惑地道︰“不過……一個魯國司寇的位置而已,何以大王對此事如此關

    慶忌道︰“孔丘一旦上位,十有**會誅殺少正卯,此二人嫌隙之深,寡人曾親眼目睹,寡人憐惜少正卯是個難得的人才,不想他就此死去。”

    “少正卯?”範蠡一怔,隨即恍然道︰“臣也聽說過此人之名。此人與孔丘並列為魯國兩大聞人,他與孔丘一樣時常聚眾講學。在魯國極具聲望。孔丘主張復古周禮,此人主張變法革新,孔丘倡禮,此人倡法,兩個人時常針鋒相對,那是一定合不來的。不過此人從無惡行,又是大夫的身份,豈能輕易處置。孔丘素有賢名,會仗公權而報私怨麼?”

    “人無完人。而且,如果一個人自以為他是為了天下蒼生,是為了給國家選擇一條正確地道路,他就不會為此羞愧,說不定還會被他自己所感動,認為他這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大王,此言……何解?”

    “哦……,意思就是說,有些善行目的,必須要用不義的手段才能辦到。因此做那事的人即便做成了這件于國于民有利的大事,他個人的聲名利益卻會受到損害,因此許多想行善地人會望而卻步。可是這種事總要有人去做的,我不去做,誰去做呢?”

    慶忌笑了笑,輕輕說道︰“有了這種自我犧牲成就大義的心理。即便受人指責,他也不會羞愧的,說不定還會因為他的高尚而自我陶醉一番,問題是如果他的手段固然不義,所達成的結果也只是他的一廂情願呢?”釋迦牟尼比老子小五歲,孔子比釋迦牟尼小十五歲,釋儒道三教聖人此時名氣雖然很大,但是都還未成正果,佛教傳入中國還有幾百年時間。慶忌不想對他多做解釋,轉而問道︰“以範卿之見,治天下,法與禮,何者為重??”

    孔丘是理想派,範蠡卻是實用派,若要他來選,自然會選擇法治,是以範蠡毫不猶豫,立即回答道︰“自然是以律法章程作為子民行動的準則。”

    慶忌微笑點頭道︰“好利之心是人地天性。而道德之風卻在于後天的培養。我們無法保證每個人都能具備足夠的道德,那就唯有以法約束。使他們知道一旦違犯了既定的規則,他們會付出比所得更大的代價,才能使不願意遵守基本道德的人中地大多數,也只能去遵守這個規則。赤忠治法,迄今毫無進展,荊林在東夷,手下又缺良將,寡人很想讓赤忠重新帶兵,若是有少正卯來接替他的職位,那是最好不過。”

    在慶忌看來,仁義道德是周禮的核心,卻不是周禮的發明,而是對人類社會形成後的傳統美德的一種歸納和提煉。道德不是儒家地專利,世上沒有周禮之前,有比干之忠,亦有費仲之奸;儒家不受重視時,有蒙恬之忠,亦有趙高之奸;待到周禮儒術倡行于天下時又如何?照樣有岳飛之忠和秦檜之奸。忠于奸,道德與非義,這些現象不會因為儒家的存在與否而消失或產生,治理一個國家的保障,是法律和制度。他的手下沒有對法進行過系統研究的人,少正卯做為法家先驅,正是他急欲求取的人才。

    慶忌嘆道︰“可惜,我們現在對魯國鞭長莫及,如果少正卯無恙,他不會來我吳國。若是他真的有了事,我們想救也來不及了。”

    範蠡略一思索,說道︰“大王既看重此人,我們不妨做些努力。若能救得他性命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也沒有損失。”

    慶忌攤手道︰“寡人在魯國只有一些耳報斥侯,如何及時救他性命?”

    範蠡微笑道︰“不是還有小蠻姑娘和搖光姑娘嗎?兩位姑娘在關系到整個家族前程的婚姻大事上做不得主,卻不代表她們在各自的家族事務中毫無影響,若是她們能讓季氏、叔孫氏對這個少正卯關照一下,孔丘就是想殺他,怕也不是那麼容易。”

    “小蠻……很難……,不過搖光……”,想起搖光平素在叔孫玉面前說一不二地模樣,慶忌眼楮一亮,連聲道︰“不錯不錯,可以一試,寡人這就修書一封給搖光,讓她想辦法照拂一下。”

    慶忌急急返回殿中寫就一封書信,著人快馬加鞭送往魯國。這個法子能起多大作用他心里也沒準,如今只能盡人力而聽天命了。

    午後,天色逾加陰沉,雪下得也更密了。範蠡告辭回府。慶忌則小睡了一刻。待他醒來,雪已經停了,天色也漸漸放晴。

    慶忌起身,讓幾名侍女為他著裝打扮,旁邊一個寺人拿著記事板向他稟報些事務︰“喔,還有一事。方才成秀交接了糧草來見大王,大王正在午睡,成秀便回府去了,說是……”

    “成秀?”慶忌目光一轉︰“唔……,寡人原給他一月之期,念他奔波天下操辦糧草,一直沒有催促,如今已經過去三個月了,嘿。我不去問他,他也裝聾作啞不提此事了……”

    他張著手,兩個俏婢正彎著腰給他系著玉帶。^^^^慶忌對那寺人吩咐道︰“去,叫人準備車仗,寡人馬上要去成大夫府,還有。不要先行讓他知曉。”

    那寺人答應一聲,連忙跑出去安排出行,慶忌收拾停當,把劍往腰間一掛,披上一件龍鳳飾紋的大氅,大步走了出去。

    一輛輕車緩緩向王城北宮門行來。車後跟著兩名騎馬的武士,到了宮門前,守門士卒攔住他們去路查驗身份和進宮地腰牌,那趕車的御者拉住韁繩笑道︰“車上是夷光姑娘,要進宮看望大王。”

    轎簾掀開,里邊探出半個身子,一個清麗少女,渾身裹在雪白的貂裘里面,頭上戴著連衣的帽子。帽沿滾著兔毛,只露出一張俊俏白嫩的小臉,她向幾名站宮武士啟齒一笑,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兵大叔,大王可在宮中麼?”

    施夷光可是姑甦王宮地一位特殊貴客,進出無禁,一向極受慶忌寵溺。宮中武士盡皆知曉,而且他們都很喜歡這個毫無驕縱之氣地可愛小姑娘,一見是她,那守宮將領忙雙手將腰牌交還御者。露出笑容道︰“午後大王小睡了片刻。此時大雪初晴,大王應該還在宮中。姑娘請進。”

    “多謝兵大叔。”施夷光縮回車中,有兵士推開宮門,御者揚鞭驅馬入宮,兩個隨行武士翻身下馬,進了宮門耳房歇息。

    此時慶忌已出了南宮門,騎著馬,在數十武士地護擁下飛騎去了成秀大夫府。

    大雪初停,成秀府的家人們正在用木鏟掃帚清除積雪,院中堆起幾座雪堆,慶忌一行人在門口下了馬,便大步走進院中。

    一個家將忙迎上來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未經通報便闖進……”

    楚杰提著馬鞭打斷他道︰“少廢話,大王駕臨,成秀呢,快叫他出來接駕。

    “哎喲,噯……是是……”那家將嚇了一跳,看了楚杰身旁身披大氅昂然而立地慶忌一眼,轉身便跑,跑出兩步,想起應該先向大王行禮,忙又轉過身來,不想卻幾乎一頭撞進慶忌懷里,慶忌一把按住他肩頭,笑道︰“別跟沒頭蒼蠅似的亂撞,不必行禮了,也無需通報,帶寡人前去。\\\\\\”

    “是是,”那家將點頭哈腰地說著,引著慶忌繞過前廳向後院行去。

    慶忌能闖成秀的房子,卻總不至于直接闖進他的房間,到了後院一處已清掃的干干淨淨地雅軒前,那家將向內大聲稟報︰“大王駕到。”

    片刻功夫,成秀急匆匆迎了出來,一見慶忌,大驚道︰“大王怎麼來了,臣有失遠迎,有罪,有罪……”

    成秀說著,長揖施禮,慶忌笑道︰“不必拘禮,咱們入內再說。”

    “是是,”成秀連忙肅手讓客,慶忌當先入內,目光一掃,只見這是一排三間的一套房子,左右房間,懸著一道門簾,正屋是客堂,燃著兩個火盆,暖意融融,席上放著一張幾案,案上有幾盤精致的小菜,還有一壺、一杯。

    “大王,臣……正在府中小酌,不知大王駕臨,還未及收拾,這個……這個……臣馬上叫人撤去酒席。”

    “不必了,寡人是客,哪能反客為主呢,”慶忌笑吟吟地道。

    他走過去,大模大樣地在席上坐了,瞥了案上酒宴一眼,微笑道︰“成卿不是納了四個美人做妾麼,怎麼一人獨酌,卻不讓她們陪伴?”

    成秀搓手笑道︰“臣今日剛剛回府,身子有些疲乏,原想小酌一番便去歇息。所以未曾使人陪伴。”

    “哦?”慶忌又瞥了那案上的幾道小菜一眼,說道︰“成卿這段時間奔波于各國,的確是辛苦了。你為我吳國運來大批地米糧,勞苦功高,寡人心里都是有數地。

    “大王過獎了。其實……成秀從商時,也是時常奔走于天下的。倒談不上辛苦,何況大王並沒有虧待了成秀,所運米糧,都按價而購,成家也獲益匪淺。===”

    “嗯,寡人知道你的才干和興趣都在經商上,年紀輕輕,又無****歷練,這個官兒你做的很是撓頭。再加上你近來一直忙于籌措米糧的事,所以雖給了你大夫之職,卻一直沒有按排朝中地職司給你。”

    慶忌說到這兒,看了看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兒地成秀,說道︰“你坐吧。一國諸卿之中,有司農、司吏、司兵、司法、司學之官。但是商業從來都沒有列入其中。在寡人看來,商業之重要,在百業之中實列前矛。昔日管仲治齊國,便尤重商業,方才一舉奠定齊國的東方大國地位,當時臨淄城四萬兩千家。二十余萬人,其中以工商為業者一萬兩千家,六萬余人,佔去全部人口的三分之一。

    東方魚鹽,西方皮革,南方象牙,北方馬匹,中原農副手工業品……,天下之大。地域廣闊,又有諸國林立,壁壘森嚴,商如人之血脈,無商之流通,百業難興。我吳國偏居東南,無凍餒之人,亦少千金之家,要想國富民強,商業不可不興。”

    興商。則士民逐利之心更重。禮法制度對社會的約束力就更弱了,禮樂崩壞的速度會加速崩潰。但是上古的那種小農經濟時代已經不可避免地成為過去,如果為了堅持和迎和已經不再適用的禮樂制度,一味的強調新事物地負面性,用統治者地權力強行抑制會破壞禮樂教化制度的新事物,而不是去改革制度讓它來適應新事物,只能是因噎廢食,遲滯社會發展進程。

    慶忌也知道,把農民固定在他們的土地上,弱化商業的流通作用,讓百姓們最好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來往,一輩子別離開家門十里地,完全不知天下事;再罷黜百家思想,在大一統的國家里,讓所有地人只學一種大一統的思想,只為一種大一統的理論服務,對當權者來說,才是最有好處的,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鞏固他的統治,讓他地王朝延續地時間更長一點。

    然而對擁有未來兩千年大致走向記憶的他來說,他知道,那樣做地結果僅僅是讓一種本該結束歷史使命的制度和觀念繼續苟延殘喘下去,該來的最終還是會來。他知道,歷史上商業最興旺發達的時代有三個黃金時期,第一個就是春秋戰國時期,而且這個時期由于諸國林立,通商是國家必須的需要,還受到諸國的支持和重視。第二個黃金時期是唐宋,由于朝廷重視商業,才使國家變得極其富有;第三個時期是明清,盡管當時思想已日趨僵化,可是隨著人口的增加,諸國地交往,商業已不可避免。仍想拒絕它的到來的滿清,最後被人用堅船利炮強行轟開了大門。

    如果一個統治者能用他手中的權力制定一些政策,把一種隨著經濟發展、社會進步,本該適時出現的東西強行壓制數百上千年,那麼采用另一種哲學思想治國的統治者,就一定能用他制定的國策,讓它適時出現、興旺、健康地發展。

    慶忌正在小心翼翼地進行嘗試,目前已經取得的成功,對各種政策推行的順利,堅定了他的信心,他沒有照搬商鞅那一套,在他看來,適合秦國地不一定適時吳國,商鞅所用地那一套變法內容也未必是完全正確的。他在法治上過于殘酷地政策,慶忌便不想采用。商鞅在經濟上是重農抑商的,慶忌卻要先農後商,重農興商。他要走自己的路,要對既有的經驗去蕪存精,取優棄劣,而不是生搬硬套別人的經驗。

    慶忌道︰“寡人打算待時機再成熟一些,便設立專司商業的官員,到那時,相信你就能一展所長,大顯身手了。”

    成秀見他突然到訪,似乎只是想和他探討探討商業,就未來的職司安排事先通通消息,心中漸漸安定下來,這才省起款待之道,連忙答應著說道︰“大王還是頭一次來到臣的府邸,臣不勝歡喜之至。不如臣撤去殘席,再上新宴,陪大王暢飲幾杯如何?臣府上有四個舞伎,是臣前些時日經過晉國時重金買來的犬戎美人,與江南女子相比,實是別有一番味道。”

    “哦,犬戎美人麼……”,慶忌忽地瞟了他一眼,成秀心頭怦地一跳,只聽慶忌說道︰“成秀,令姊成碧,如今可有下落?”

    成秀立時慌張起來,期期地道︰“這個……這個……,臣……臣還沒有打聽到姐姐的下落。”

    “這幾味菜……”慶忌端詳著盤中餐,輕嘆道︰“鹿膾、菌羹、炙魚、醢芥……,都是成碧喜歡吃的東西,寡人睹物思人,哪有心情品嘗美味,欣賞歌舞呢?”

    廳外新雪初晴,廳中成秀額頭上卻冒出了一片細密的汗珠,訥訥無法言語。慶忌忽地臉色一沉,喝道︰“成碧已經幾個月沒有音訊,你忙于國事,無暇尋她,那也罷了。可是……你于諸國忙于運糧之際,還有閑情逸致搜羅天下美人,就不能抽出點心思尋找她的下落麼?”

    “臣……臣也曾囑人到處尋找,並非……並非不聞不問……”

    “可寡人卻一點也沒看出來!”慶忌打斷他的話,臉色更見陰沉,森然道︰“成家的基業,是成碧一手所創。成秀,寡人問你,是不是你見利起意,圖謀一家之主的位子,所以昧了良心,害了自己的胞姊?”

    成秀一聽嚇的雙膝一軟,  一聲跪倒在地,大呼冤枉道︰“臣冤枉,臣冤枉啊,臣豈敢昧心欺天,做下如此神人共憤的事來,成秀敬姊如母,做夢也不敢想對姐姐不利啊。”

    “那麼成碧如今安在?”慶忌摘下佩劍,“啪”地往案上一拍,劍眉一挑,厲聲喝道︰“你可知欺君罔上,亦是死罪一條?”

    成秀連連叩首︰“臣不敢欺君,臣實實不知,實實不知姐姐下落。”

    “寡人今日就想知道她的消息,那麼你說……該怎麼辦呢?”

    “唉!大王……請不要難為他了,妾身不想見您,自有妾身不得已的苦衷,大王……這又何苦……”

    身後忽地傳出一個幽幽的聲音,慶忌身子一震,霍地轉身,失聲叫道︰“成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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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 00:12:20 |只看該作者
第253章 訓妻

    門簾兒微微搖晃著,一個身著蘭色碎花三繞魚尾曲裾深衣的女子正站在門前,她頭上戴了一頂帷笠,垂下的紗帷直到頸下,紗帷是黑色的,將她的容顏完全遮起,裊娜的身段一身風流,寬寬的束腰,束腰上又系一條翠色的絲帶,系起她欲折的輕腰,呈現出動人的曲線

    一年多不見,她的體態風姿仍是那樣迷人,雖然被衣冠遮得緊密,看不到她艷光四射的嬌美面孔,但是她由頭到腳,無論是站姿步態,一舉一動,無一處不媚,哪怕是抬一抬衣袖,折一折柳腰,都別有一番味道。

    “姐……”成秀還趴在地上,抬著頭呆呆地看她。

    “你先出去吧。”成碧款款向前,輕輕說道。

    “喔,好……”成秀連忙爬起來,匆匆退了出去。

    慶忌挺身欲起,成碧攸然退了幾步,惶聲阻止道︰“大

    慶忌頓住身子,訝然道︰“成碧,你怎麼了?我們分開有多久了?去年秋上,我離魯赴衛,如今已一年有余,這一年多來,我奔走各國,絞盡腦汁地忙于復國之戰,可是我一直沒有忘了你,怎麼如今相見,你反而生分起來?”

    慶忌目光微微一閃,臉上露出猶疑之色︰“你……你不會是另有了心愛之人吧?”

    成碧啐了一口,嗔道︰“你倒想……”

    慶忌放松下來,微笑道︰“沒有就好,那還有什麼問題呢?可是怪我沒有下大力氣去尋找你麼?成秀一直在我身邊。從他那兒你該知道我的一舉一動,這一年多來我從不曾有一日閑著,實是分身乏術。你既已到了姑甦。為何不與我相見?”

    成碧與他隔桌輕輕坐下,定定地看著他。她的容顏遮在紗帷之下,帷笠垂下的紗帷在眼楮處只有一層,再往下才加厚了幾層,完全遮住了她地面孔,因此那雙妙目仍能看得清楚。

    “大王,大王分身乏術。人家……何嘗不是難得脫身,妾身……其實也是今早才隨成秀的車隊趕到姑甦。”

    “那你也該馬上告訴我呀,成秀這小子,聽說我在午睡,居然溜回來了,連點輕重緩急也分不出來。”

    她定定地看了慶忌半晌。幽幽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地垂下眼簾,長睫輕顫,似在忍淚。

    慶忌心中不由一緊,急忙追問道︰“成碧,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你倒是告訴我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成碧一雙素手輕輕擱在桌上,那手白皙潤澤。修長的手指、光滑地手背,粉酥酥地肌膚隱隱透出紅潤的血色,就象兩朵輕輕舒展的蘭花,慶忌伸手欲握,成碧攸地縮了回去,好象生怕被他踫到。

    “成碧,你到底怎麼了?”

    慶忌終于變色,腦海中不自禁地閃過許多可怕的念頭。她來了姑甦,當然是為自己而來,可是既然來了。為什麼卻又避而不見?她到底怕些什麼。難道……,亂兵之中。像成碧這樣少見的美人,本是別人垂涎的目標,她長途跋涉由魯到楚,一路上,莫非……莫非有人……

    慶忌臉上忽地湧起一片戾氣,厲聲說道︰“成碧,是不是有人欺侮了你?告訴我,他是誰?”

    紗帷微微向內抽動了一下,似乎成碧吃驚地吸了口氣,然後她帶著點古怪意味地眼神瞥了慶忌一眼,說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我不肯見你,只是因為……。唉,大王沒有忘記成碧,成碧就知足了,今日能見大王一面,我的心願已了,咱們以後……以後不要再相見了。”

    說著,她站起身來,急急向房中閃去。

    慶忌一急,跳起身來追過去,一手捉住她地皓腕,一手霸道地攬住她的縴腰,喝問道︰“站住,你吞吞吐吐的,要急死人是不是?快說,到底是什麼事?”

    成碧掙了一掙,卻掙不開他的大手,慶忌的大手攬在她腰間,按在她的小腹上,著手處柔軟平坦,豐若有余、柔若無骨,縴細地小腰盈盈一握,與那豐臀比起來,顯得驚人的縴細,可是觸手卻腴潤結實,不顯單薄。

    慶忌把手收緊,在她耳邊輕聲道︰“一年多不見,碧兒的腰肢柔腴了許多,撫摸起來手感極妙。”說著,他把身子也貼了上去,隔著柔軟的絲袍,緊緊抵在成碧渾圓挺翹的玉臀上。

    慶忌這一使力抱住,成碧身子一陣酥軟,幾乎要癱倒在他懷中,她的雙眼迷醉了剎那,忽又恢復清明,急急地低聲說道︰“大王,放開我。”

    “那麼你就給我一個放你走的理由。”

    “你真的想知道?”

    “不錯。”

    “好,那你放開我。”

    慶忌疑惑地慢慢放開手,成碧轉過身,退了一步,倚在門框上,酥胸劇烈地起伏著,挺拔的峰巒微微顫動。

    “你說吧,為什麼……要躲著我?”

    “大王……,成碧……讓袁素保護著成秀先行趕去楚國見你,把我成家用幾年功夫建立地消息暗樁聯絡圖交給大王,以助大王成事。妾身自己,則想以假死之術脫身,于是……妾身安排好一切後,便起程返回曲阜,按照妾身的意思,是要在途中安排人手假扮匪盜,造成被劫而死的假象,然後取道東夷南下,自水路而上,去楚國尋你。”

    “嗯,天下大亂,走水路的確安全些,那麼可是路上出了什麼岔子?”慶忌沉住氣問道。

    “是……,人算不如天算,成碧沒有想到,還沒有趕到妾身的人埋伏地點。卻遇到了真的匪盜,我的人保護妾身拼命殺出重圍,逃出了這條性命。可是……”

    “可是怎樣?”

    “可是……妾身地馬車中了火箭起了火。當時急于逃命根本不及撲救,妾身的臉……”

    成碧聲音淒婉,手顫巍巍地撫上臉頰,慶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急急問道︰“你地臉怎樣了?”

    成碧凝視著他,哀聲道︰“大王,你不要問了好不好?成碧。這一輩子不曾真心喜歡了一個男人,直到遇上了你。妾身和大王有過最美好地一段時間,妾身已經知足了。大王,你就當今日沒有見過成碧,就當成碧已經死在了魯國,妾身只要你……只要你還記得成碧最美的時候。記得你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女人,成碧余願足矣。”

    成碧說完返身就要逃進房去,慶忌一把抓住她地手臂,厲聲說道︰“我不信,你騙我是不是?”

    成碧定定地看他半晌,忽地一把掀開紗帷,慶忌見了倒抽一口冷氣,攥著她手腕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開來。成碧看到他的反應,眼中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淒然笑道︰“你看到了?死心了?我……我……”她咬了咬唇,匆匆放下紗帷,忍淚閃進簾內,一個聲音從房中幽幽地傳了出來︰“大王,請回宮去吧,只求你還記得……記得當初的成碧就好,如今成碧已……已死于盜匪,不在人間了。”

    慶忌呆呆站在門口,半晌不發一言。方才那一眼,真地把他驚呆了。成碧半邊臉仍嬌美如昔。可另外半邊臉卻疤痕累累,肌肉虯結。可怕至極。她的面孔,現在就像一半天使、一半魔鬼,讓人半晌還心有寒意。

    房中傳出一陣急去的悉索腳步聲,成碧已經閃身逃開了,慶忌一只手舉在空中,過了半晌,忽然拔足追了進去。

    一進房門,先是一組屏風,繞過屏風,是由木格和屏風劃分開來的幾個空間,正中最大的一處是一間臥房,成碧坐在榻上,背向著他,肩膀抖動著,似在輕輕飲泣。慶忌慢慢走過去,在屏風口站了一陣,舉步向前,輕聲喚道︰“碧兒。”

    成碧身子一顫,攸地轉過身來,訝然道︰“大王。”

    慶忌走過去,也在榻上坐了,輕輕握住她的手,成碧微微縮了縮,便由他握著,眼楮里閃爍著膽怯、希望、期盼、逃避種種復雜矛盾地神色,看得出來,她也不想與慶忌分開,卻又害怕在心愛的人眼里看到厭惡的神色。一股憐惜之意油然而生,慶忌柔聲說道︰“碧兒,如果不是為了來見我,你不會遭此大難,你的命運不會這樣發展,都是我害了你。跟我回宮去吧,我不能讓你的臉象當初那樣美麗,但我會讓你比以前活的還要開心。”

    “大王,你……”成碧的身子顫抖起來︰“你……你沒看清我的模樣嗎?成碧現在的樣子好丑好丑,連我自己都厭惡看見那副模樣,你會不在意嗎?”

    “我當然在意!”慶忌抓著她地手,認真地說︰“如果說了我看了沒什麼感覺,那是騙人的,如果能讓你恢復以前的模樣,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但是這世上沒有那麼高明的醫術。這是無法挽回的遺憾,但是你要是以為因為你的模樣變了,我就會拋棄你,那你就錯了,隨我回王宮去吧,在那里沒有人敢嘲笑你,沒有人敢反對我接你入宮。”

    成碧眼波一閃,慢慢垂下了頭,幽幽地道︰“妾身知道,大王已遣使向季氏、叔氏求親,還有……秦國小公主……”

    “那有什麼關系,如果說以前小蠻敵視你,我會努力說服她,努力讓你們和好。可是如今你這樣的情形,她要是敢對你說三道四,我馬上把她退回娘家去。”

    “為什麼?”成碧霍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因為你覺得愧欠了我,是不是?大王,你要接我進宮,其實只因為你覺得是因為你,我才變成這副模樣。你要給我一個名份,把我養在一處宮殿里,補償你的虧欠,對我這樣丑的女人。那已經是天大的恩情,從此以後就可以不聞不問了,是不是!”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給你一個名份。從此不聞不問?我是那樣地人嗎?”

    成碧慘笑道︰“不然還能怎麼樣?我已經成了這副模樣。你不嫌棄?你還愛我?你是吳國大王了,想要什麼樣地美人沒有,你連一根手指都不會想再沾上我的身子。”

    “放屁!你太偏執了,如果感情那樣容易改變,除非我一開始就只是迷戀你地姿色,而對你這個人毫無感情,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歡你地。不是嗎?”

    “或許……曾經是……,但現在……”,成碧“刷”地一下摘下帽子,挑釁似地向他冷笑︰“大王,請看清楚我現在的模樣?你真的不嫌棄?你還敢沾我一下麼?”

    慶忌一字字地道︰“慶忌不敢欺天,捫心自問。我真的很怕看到那張臉,這與真心與否不相干,只是對美與丑的自然反應。可是,有什麼關系呢?我仍然愛你,我們仍然可以在一起,我還會和以前一樣,和你盡享魚水之歡,你還可以給我生一個……不,是許多孩子……”他柔聲說著。從成碧手中奪過帷笠,重又給她戴上,說道︰“人人都有缺陷,不能看,那就不看,這不是自欺欺人,是因為我只想記得你美麗的地方。我會永遠記得你最美的時候,記得我地碧兒第一次把她完完整整地交給我時臉上的那抹嬌羞,我們照樣可以親熱,照樣可以……抵死纏綿。”

    慶忌說著。伸手一扯她的腰帶。成碧驚呼一聲,衣衫已然敞開。一對羞怯挺立的玉峰傲然峙立在慶忌的面前,粉瑩瑩顫巍巍的,白皙粉嫩地椒乳與俏立的嫣紅乳珠相映生輝,慶忌攬住她的腰肢,隔著紗帷抵住她的前額,柔聲道︰“你看,它們仍然那麼美麗,我仍然那麼迷戀你,什麼都沒有改變,是不是?”

    慶忌知道女人最在意她的容貌,尤其是成碧這樣本來國色天姿的美人,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對她心理的打擊可想而知,他現在必須用實際行動讓她知道她燒毀的容貌不會成為他們在一起的障礙,讓她知道他仍愛著她,願意與她親熱,才能打開她地心結,于是再不怠慢,這句話說完,已經將她推倒在床上,吮住了她的乳珠。

    她的身子更加成熟了,慶忌覺得,她的體香中還帶著股淡淡的乳香,這是以前所沒有過的味道,她的身子仍然新鮮可人,肌膚更加柔腴而富有彈性,那對凸起的凝脂玉峰在慶忌的愛撫下立即挺拔起來,她嬌呼了一聲,似乎被慶忌的輕輕一下吮吸抽去了全身地力氣,本去推他胸膛地雙手無力地落了下來。

    慶忌俯壓下來,壓住那對豐挺的堆玉雙乳,一邊分著她地衣衫,一邊向上吻去,成碧發出一聲細若游絲的呻吟,被慶忌按住香肩,把她的身子俯翻在榻上,然後將她的衣衫緩緩抽理。

    光滑的粉背、縴細的腰肢、渾圓如球色如蛋清的一對粉臀,修長筆直的大腿,與那被黑紗遮起的頭臉相掩映,讓綺羅滿榻的閨床上散發出一種淫靡而神秘的感覺。

    “碧兒,看到了嗎,你的身子仍然是那麼修長豐膩,珠圓玉潤……”慶忌心神俱碎地贊美著,大手順著香肩優美的曲線滑向光滑的脊背,滑向渾圓挺翹的玉臀。

    “嗯……”成碧完全放棄了抵抗,沉醉在他的愛撫中,嬌軀微微扭動著,一雙大腿緊緊地並起,口中發出細細的呻吟,令人銷魂。

    慶忌解去衣帶,用他的實際行動向成碧展示他的真情了,他把成碧拖到了榻邊,讓她的頭臉貼在榻上,縴細如柳枝的腰肢塌下,豐潤飽滿的玉臀翹起,雙手緊緊抓著她豐膩柔潤的肌膚……

    被翻紅浪,巫山雲雨,閨床上的情欲之潮也不知起伏了多久,兩具汗津津的裸體才緊緊覆壓著癱倒在床上,成碧的帷笠早在激烈的運動中被擠壓的變形,和錦衾一起卷到了一邊,滿頭如雲的秀發鋪在榻上,遮著她艷若桃花的半邊秀臉。

    慶忌親吻著她的香肩,臉蛋。憐惜地愛撫著她貼在榻上地那半邊燒傷的臉頰,成碧趴伏在榻上,嬌喘細細地呻吟道︰“大王。碧兒知足了。知足了……”

    “說,還會不會怕我嫌棄你,會不會躲著我?”

    慶忌吮著她的耳珠,輕輕地問,成碧難耐地扭動著圓潤地身子,媚眼如絲地呻吟︰“不……不會了,大王。讓……讓人家歇一會兒,骨頭……骨頭都酥麻得沒了力氣……”

    慶忌忽然呆了一呆,身子忽然繃緊起來,他急急爬起來,看看手中抓著地東西,然後驚訝地翻過成碧的身子。然後咬著牙根,怒不可遏地叫道︰“成、碧!”

    成碧夫人紅唇鮮紅濡濕,雙眸迷離如霧,潮紅的臉上滿是細密的汗水,嬌慵地躺在那兒,張開雙臂想抱住慶忌,紅唇中喘息著喚道︰“大王……”

    “你的皮……掉了!”

    “嗯……什麼?”成碧抬起一雙迷迷朦朦的眼楮,正對上慶忌一雙噴火的眼楮。

    “我說,你被火燒傷地臉皮掉了!”慶忌攥著手中一塊東西。惡狠狠地揮舞著說。

    “啊!”成碧一雙杏眼圓睜,呆了片刻,忽地發覺大事不妙,她掙扎著爬起身子向前逃去。兩瓣渾圓飽滿的玉臀從慶忌的鼻子底下一晃而過,慶忌恨恨地丟掉手中的假臉皮,揚起大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

    “啪仿佛趕車的車老板在空中揮響一記快樂的鞭花,脆而響亮。

    “啊!”一聲尖叫,響徹雲宵。

    房中,披頭散發逃到軟榻一角地成碧抱著一個枕頭。杏眼圓睜。心驚膽戰地看著前面,慶忌赤裸著魁梧如山的身體站在她的面前。就象阿諾州長扮演的終結者T800從時空隧道突然出現時的模樣,向她一步步俯壓過去。

    “好啊你,怕我只是利用你,只是迷戀你的容貌,還要試探試探我,是不是?”慶忌咬牙切齒地一步步逼近。

    “你……你你……你不能再打我了,人家好痛,屁股都沒有知覺了。”成碧舉著枕頭擋著臉,戰戰兢兢地說。

    “!誰說我不能打你?”慶忌理直氣壯,聲震屋瓦,也不怕被人聽到︰“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還反了天了,居然這樣耍我,為了這麼個可笑的理由,居然整整一年不來見我,我不把你打成猴屁股,你不長記性!”

    “你……你就是不能打我!”成碧忽然把枕頭一扔,挺起飽滿的胸膛,很光棍地說︰“如果你再繼續毆打本女王,東夷四十八支部落聯盟的軍隊,就向吳國宣戰。”

    “ ,你膽子不小,還敢跟我叫囂,向我宣……你……你……你說甚麼?”

    慶忌一下子瞪大眼楮,嘴巴張開,驚奇地叫道。

    “……就這樣,我安排好曲阜地一切,然後假死,取道東夷趕向早已停在大江上的座船,結果卻被聽說齊人揮兵南下正召集部落勇士準備組織聯盟反抗的風部落當成奸細包圍起來。

    他們搜查了妾身攜帶的東西,妾隨身攜帶的寶物中有一件古物,是昔年少昊帝的隨身飾物,那是妾身當初做生意時,被人拿來典當的。平常人並不知它的來歷和珍貴之處,可那風部落的族長卻在族中聖地的壁畫中見過它地模樣,他因此問起我地出身來歷。

    妾身想,既然趕去楚國也不會馬上與你見面,倒不如……說不定反會對你有所幫助。況且,成碧已死于盜匪,我總得給自己個新身份,才便于日後與你相見,若不然,這一生便只能是你隱于幕後的女人了,成碧……實在是心有不甘。”

    兩個人已經穿好了衣服,成碧很委曲地揉著屁股,撒著嬌地想坐進慶忌懷里去,想象以往一樣在恩愛之後再享受他一番輕柔愛撫,卻被慶忌板著臉拒絕了,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在一邊,表功似地說起自己的經歷。

    “人家不是非要等這麼久才來見你,是直到現在才能脫身來見你。其實……你今天就算不來,人家也會找機會約你相見的。”

    慶忌哼了一聲︰“約我出來,然後再試我地真心。如果寡人見你臉上有傷,花容月貌全都毀了便掉頭而去,那麼你也不會說出真相了吧?”

    成碧偷偷看了唬著臉的慶忌一眼。才沾沾自喜地小聲道︰“生那麼大氣干嘛。如果你真是那樣的人,最傷心地還不是人家?幸好,幸好你沒有,人家現在不知有多開心……”

    慶忌一揚手,成碧趕緊一縮脖子,眨著一雙嫵媚地眼楮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慶忌啼笑皆非地又放下手。嘆道︰“我說呢,怎麼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東夷諸部落會巴巴的主動來投靠我,而且還懂得送上神龍骸骨作為賀禮,為我大壯聲勢。”

    成碧見他氣性漸消,臉上緊張的神情也慢慢放松下來。她唇角俏皮地向上一彎,含情脈脈地瞟了慶忌一眼,柔聲道︰“你沒有因為人家變丑了就拋棄我,人家開心的很,人家對你的這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慶忌沒好氣地向她翻了翻眼楮,又想教訓她一番,成碧一見趕緊聰明地引開話題︰“不過這件事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辦成的,少昊帝在東夷人心中雖有至高無尚地地位,可他畢竟是上古年間的人物。東夷諸部落的族長們並不傻,他們未必會根據少昊遺世的一件信物便認定我這個嬴蟬兒的身份。再說,即便明確了我的身份,年代相隔如此久遠,他們也不會對我這個少昊後人地命令奉行不渝。

    只不過,我的出現正當其時,東夷人的命運岌岌可危正需要一個能號令所有部族的人物的時候,我這個少昊後人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了,不管這些族長們是真信還是假信,是願意聽從我的命令還是不願意。他們都不遺余力地為我造勢。宣揚我的身份,鞏固我的地位。可現在齊魯議和地消息已經傳開。四十八部落中有些族長想解散聯盟,仍回歸各自部落散居的情形……”

    慶忌聽到這里終于被她成功地轉移了注意力,關心地問道︰“那麼現在情形如何?”

    成碧得意地嬌笑道︰“哪兒那麼容易,我可是他們費盡心機才樹立起來的號召東夷子民的一桿大旗,現在他們想推翻這桿大旗,難了!他們不信我的身份,可東夷各部落無數的普通百姓們堅定不疑地相信,而且,四十八個大小部落中,如今真正投靠了我的也不在少數,那些只是想利用我的人如今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了。可是我不想東夷人內部再起爭端,諸部落之間一旦發生內戰,那時會有些什麼變數很難預料,所以人家……”

    她挪到慶忌身邊,邀功似的挎起他的胳膊,撒嬌道︰“所以人家只好來見你,總得叫你知道了人家地身份,你才不會懷疑嬴蟬兒地用心和目的,竭力支持配合呀。”

    慶忌見她撒嬌扮癡,一味討好奉迎,終究不忍再生她地氣,便哼了一聲道︰“以後,可不許再因為疑心病騙我瞞我,否則……”

    “知道啦知道啦”成碧夫人像個小女孩似的,挎著他的胳膊,把臉貼上去,甜甜地說︰“你今天這樣對我,人家不知有多開心……”

    “屁股還痛麼?”慶忌攬過了她的縴腰,輕輕撫上她的翹臀。

    “嗯……,人家的屁股到現在還沒感覺呢,一定是腫的麻木了,大王下這麼狠的手”,成碧趁機攬住他的脖子撒嬌。

    “活該,叫你騙我,再有下一次,可不會這麼輕易的饒了你……”

    天色很晚很晚的時候,慶忌大王才從成大夫府起駕回宮。成秀站在府門外,抻著脖子看慶忌的車駕去遠了,便一提袍子,拔腿便往後院跑。

    “姐姐,大王說以後不能再騙他?”

    “是呀。”成碧漫不經心地對弟弟答道,她螓首微側,正對著青銅菱鏡修飾自己的蛾眉。

    成秀在房中扼腕踱步,憂心忡忡地道︰“那可怎麼辦呢?姐姐不是還有件更重要的事還在瞞著他嗎?”

    “你怕什麼?”成碧白了他一眼,吹噓道︰“真是不成器。方才大王知道我在試他後,只被我溫言軟語一番,不也沒了脾氣,既沒大聲跟我說過一句話,也沒動過我一指頭。”

    成秀一聽頓時放下心來︰“真是這樣嗎?大王沒有不悅?沒有責備姐姐?”

    成碧洋洋得意道︰“當然沒有,也不看看你姐姐是何等手段?”

    “那就好,那就好……”

    壁櫃前,侍女小荷把一罐剛剛用去大半的主治消淤化腫的藥膏放進匣內,雙肩不住抖動,小臉憋的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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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紅鸾星動

慶忌剛剛回到宮中,便有寺人迎上來禀報道:“大王,範少宰在議政殿候您多時了。”

    “哦?”慶忌微吃一驚,此時天色已晚,範蠡仍在宮中等候,不知發生了什麽大事。慶忌忙把馬鞭一丟,收斂重逢成碧的喜悅,快步向議政殿趕去。

    議政殿內,壁上燭火搖曳,室中有些昏暗。國家初建,用度拮據,按照慶忌的吩咐,宮中晚間用來照明的蠟燭也裁減了許多,因此大殿中光線並不明亮。

    在殿角放著一張床榻,用羅帷遮著,慶忌平素議政疲乏時便在這裏歇息,此時範蠡便坐在榻邊,正背對著殿口。慶忌入內,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中響起,範蠡聞聲回急欲起身,身形甫動,肩動已被人按住:“罷了,範卿有何要事這麽晚……咦?小光也在。”

    範蠡被他按著起不得身,便苦笑著拱拱手:“是,臣豈敢深夜叼擾大王。隻是……夷光這孩子入宮來尋大王,這麽晚了還不回去,夫人和小女掛念的很,是以臣來入宮接她。不料……這孩子等候大王有些倦了,臣來時她睡的正香,臣不忍喚醒,又覺此舉有失體統,便對人說有要事待奏與大王。”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又道:“其實事情倒有一件,不過明早禀報大王也是一樣的,”

    “哦,夷光幾時入宮來探望寡人的?”慶忌放低了聲音問道。

    範蠡也小聲答道:“今日午後,大雪初晴時。”

    慶忌彎著腰看。自己的臥榻上蜷著一個小人兒,一身雪白錦貂地裘衣還裹在身上,側臥如弓,一隻小手墊在腮下。滾著兔毛的茸茸袖筒襯著那張俏美靈秀的小臉蛋,她的腰間系著紅色镂空繩結地束帶,腰帶上還插著一柄小刀,那是慶忌送給她的的那柄魯削。

    旁邊一條錦被是慶忌午睡時用的,也不知是她自己拉來蓋在身上的還是範蠡怕她著涼爲她打開的,此時卻被她踹到了腳邊。因爲殿中置著四個火盆,小丫頭又身著錦裘。所以倒是一點也不覺寒冷,紅撲撲地小臉已睡出微汗。

    慶忌不禁笑出聲來:“這丫頭睡的倒香,此時喚起來一出殿門就要著了風寒了,別喚她起來了,一會兒使寺人安排一下。你也宿在宮中,明日再接她回去便是。”

    慶忌也在榻邊輕輕坐下。向範蠡問道:“你方才說有什麽事,要明早禀報于寡人。”

    範蠡微笑起來:“臣,要向大王道喜啦。”

    慶忌沒來由地想到成碧,心中一虛,忙道:“喜從何來?”

    範蠡笑道:“恭喜大王,臣今日收到消息,秦國國君已經答允與吳國聯姻,將季嬴公主出嫁于大王,求婚使與秦國使者正在返回地路上,快馬傳報說。要我吳國遣迎親使去迎接季嬴公主。于明年三月花開時節,赴吳完婚呢。”

    “哦?”慶忌雙眉一挑:“此去秦國山路水遠。隻剩不到四個月的時間,那倒要快些籌備了。”

    這是一樁政治婚姻,秦王允婚,代表著一樁政治聯盟開始締結,慶忌也松了口氣:“好極了,秦國國力雖不能與齊晉相比,但是在天下諸侯中也是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尤其是它的特殊地理位置,一量與我吳國結盟彼此遙相呼應,對楚國就要産生極大的影響。”

    範蠡欣然道:“正是,與秦聯姻,不僅可以大大消除可能來自楚國地威脅,而且……我們還可以藉由季嬴公主與楚太後的關系在楚國發揮更大地影響力。楚王年幼,如今楚國是孤兒寡母,奸臣當道,對楚太後和楚王來說,他們最大的威脅就是權威日重,囂張不可一世的費無忌,隻要我們巧妙地利用楚國內部這種矛盾,便有機會把這個龐然大物掌握在手中,使其爲我所用。”

    慶忌微微颔首,扶膝沉思片刻,說道:“範卿,這迎親使要派個得力的人才成,聯姻與秦國、說服于楚太後,這人既得精通外交禮儀,又得能審時席勢,隨機應變,口才也得好,須得能言善辯。寡人之意,便由你任這迎親使。你看如何?”

    範蠡略一沉吟,說道:“行人禮儀,臣不是十分熟稔,好在婚事已經商定,臣也能勉強應付。但此番出使秦國,一半的目的倒是在回程中的楚太後。臣是楚人,了解楚國情形,這是臣的長處。可是臣是楚人,如今卻輔佐了大王,費無忌使人加害于我的事既無實據,現在又不是和他公開爲敵的時候,那是說不得地,所以恐怕許多楚國臣子都很難理解範蠡地行爲,從而對範蠡懷有敵意,若是這些人從中阻撓,那對臣完成大王托付之事極爲不利。”

    慶忌眉頭一緊,微微點頭道:“嗯,寡人倒是沒有思及這一點,這麽說來,你的確不便赴秦做這迎親使。可這迎親使,絕不僅僅是把秦國公主接回來這麽簡單,除了你,還有誰能擔當這個重任呢?”

    慶忌把手下得力地臣子逐個想了一遍,最適合做這種外事活動和搞些政治權謀的人隻有範蠡和文種,而偏偏就是這兩個人又不適合在楚國公開活動,除了他們,自己在這方面的人才極爲匮乏,而且這兩人是他的左膀右臂,現在手上有一大攤子事情,也不能把他們都派出去,慶忌一籌莫展,一時也沒了主意。

    範蠡眼珠轉了轉,說道:“臣熟悉楚國之事,雖不便公開露面,卻可從旁協助,出出主意,可爲副使。隻是……我們還需要一個能言善辯、機警過人的人來做迎親正使,畢竟許多時候都要這個人來拋頭露面,臣心中倒是有一個合適的人選。隻是……不知大王肯不肯。”

   慶忌大喜道:“是什麽人,你快講,範卿點將,寡人豈有不允之理。”

    範蠡觀察著他地臉色。低聲道:“這個人,就是郁平然郁大夫!”

    “郁平然?”慶忌先是一呆,隨即便沉下臉色,拂然道:“範卿和寡人開什麽玩笑,郁平然屢次三番與寡人爲敵,害得寡人險些命喪魯國。他折了寡人多少人馬?梁虎子一條手臂。便葬送在他的毒計之下,寡人豈能用他?況且。他是阖闾的人,他的堂弟便死在英淘、梁虎子手下,豈肯爲我所用?”

    “大王”,範蠡誠懇地勸道:“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時候是各爲其主。郁大夫自然竭盡所能,效忠于阖闾。而今大王才是吳國之主。情形自然不同。此人是個人才,而且恰是我吳國欠缺地外交人才,今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吳國與天下各國之間,將是刀兵爲輔、外交爲主的局面,若此人能爲大王所用,大王便如猛虎插翼了。”

    “範卿真是異想天開”,慶忌啼笑皆非地道:“郁平然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寡人,豈能爲寡人所用?哦,對了。自他赴晉國成功遊說趙簡子發兵南侵之後便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了。他現在哪裏?”

    “郁大夫現在……姑蘇大牢裏。”

    “什麽?”慶忌嚇了一跳:“什麽時候抓到他的,怎麽人都送進大牢了。還沒人禀報于寡人?”

    範蠡神氣有點古怪地道:“並不是咱們抓住了郁平然,而是夫差守姑蘇時,把他送進了大牢。”

    “夫差?”慶忌大爲詫異:“郁平然對阖闾忠心耿耿,何以夫差把他投進大牢?”

    範蠡道:“臣也是輔政之後,處理獄中囚犯,于前兩天才甄明他的身份。此人出使晉國回來後,便到楚**前效力,受命押送那些楚國權貴回姑蘇。待大王兵圍姑蘇之後,他也被困在城裏。夫差爲震懾全城百姓不生異心,便每日尋些小釁,把一些世族大家滿門屠滅,懸屍示衆。郁平然再三勸阻,惹惱了夫差,便被他投進了大牢,大王入城之後忙于重建吳國之事,一直也沒顧上理會獄中那些囚犯,郁大夫便一直被關押在裏面,和那些作奸犯科的囚徒關押在一起,著實吃盡了苦頭。”

    慶忌聽到這兒默然不語,範蠡見有些門道,便苦口婆心地勸道:“想當年管仲扶保公子糾,處處與公子小白爲敵,他一箭幾乎殺了公子小白,彼此地仇恨較之大王與郁平然的恩怨亦不稍讓。可公子小白奪得齊國國君之位後,卻擇了吉日大禮接迎管仲入朝,終成就一段君臣佳話。

    郁平然是個人才,又曾被夫差不計功勞,投入大獄,受盡苦楚。如果大王能以德報怨,重用于他,何愁他不誠心歸降,爲大王效力?大王,胸襟似海,方有百川歸流啊。”

    慶忌猶豫道:“可……使于秦,經于楚,兩樁事都是十分重要地大事,萬一他……,驟然付之以重任,你覺得可行麽?”

    範蠡道:“管仲可由階下囚一躍而爲齊相,郁平然便不能由一階下囚,成爲大王的持節使者嗎?何況,郁氏家族滿門老少都在姑蘇城中,郁平然安敢再生異心?真有什麽不測時,不是還有臣這個副使監視著他麽。”

    “嗯……”慶忌低頭沉思片刻,一拍大腿道:“成,就按你說的辦,你去叫人準備一下,寡人這便與少宰大人親自去大獄裏,把郁平然那個家夥從裏邊撈出來。”

    範蠡吃驚道:“大王隻消下一道赦令也就是了,大雪茫茫,夜色已深,怎敢勞動大王身軀?”

    慶忌沒好氣地道:“不是你說,公子小白擇吉日著華服,隆重迎接罪囚管仲麽?既然要做,就做的徹底,他若仍不肯爲寡人所用,嘿!那就有點不知好歹了,快去安排吧。”

    範蠡一笑,跳起身來便向外趕去。

    “大叔……”,不知何事,小夷光已經醒了。揉著惺松的睡眼坐起來。在範蠡地教導下,她平常已隻叫慶忌爲大王,但是此時睡得迷迷糊糊地,不自覺地便又恢複了她最熟悉的稱呼。

    “瞧你睡的一頭汗。乖乖回榻上坐一會兒,待消了汗再起來。”慶忌自袖中摸出一方錦帕,爲她擦擦額頭汗水:“什麽時候進地宮,等我等的很久了吧。”

    “嗯,”小夷光有些清醒了,她綻開笑顔道:“義父整天教我識字寫字、誦讀詩書、練習歌舞。真是好煩啊,隻有來找大叔玩的時候。義父才不會教我東西。”

    “好啊你,還以爲你想大叔了,原來隻是拿我當擋箭牌。”

    “才不是呢”,夷光嬌憨地道:“人家也確實想大叔啊。”

    “是麽,那好。從明兒起,隻要你一進宮。大叔就教你舞劍,在王宮裏,你也得學東西。”

    “好啊!”夷光雀躍著抱住他的胳膊:“是你說的,可不許耍賴,你一定要教我舞劍,夷光早想學一身真本領呢。”說著她興緻勃勃地拔出魯削,開心地比量著。“別亂動,小心劃傷了手。”慶忌把刀子又插回鞘內:“一會兒大叔和你義父要出宮一趟,你今晚就住在宮裏好了,一會讓侍女帶你到後宮住下。議政殿總嫌潮冷了些。”

    “嗯。”夷光乖巧地答應:“大叔是要娶王後了嗎?”

    “你聽到了?是啊。”

    “她是秦國的公主?”

    “是啊。”

    “公主……會不會很兇啊?”

    慶忌好笑起來:“怎麽了,小大人似地。你操心這個幹什麽?怕大叔會被悍妻欺負嗎?”

    “才不會呢,”夷光自信滿滿地道:“你可是吳國大王呢,又是吳國第一勇士,誰敢欺負你呀,夷光是怕……”

    夷光地小臉皺成了包子:“夷光是怕那個秦國公主到了這裏,會不會脾氣很大,再也不準夷光進宮找你。”

    她牽起慶忌地衣角小聲道:“夷光跟義父讀書,明白了許多事情,我知道君侯家的規矩都很大,要不是大王寵著我,其實我連王宮地邊都不許沾的……”

    人靠衣妝,夷光原本就生得俏美可愛,此時純白的貂裘襯著她那吹彈得破地白嫩臉蛋,燈光下幼滑的肌膚微露出半透明地酥紅,年紀雖幼,卻已是我見猶憐的一個小美人兒了,慶忌憐心大動,連忙安慰道:“你這小人精,倒喜歡想心事。放心吧,這位季嬴公主非常和氣友善,一定不會欺負夷光的。”

    “大叔說的是真的嗎?”夷光擡起一雙澄澈如水的眸子看著他。

    “當然,大叔可是打聽明白了她的爲人才派的求婚使,我怎麽會娶一個母老虎過門呢,這位季嬴公主啊,溫柔賢淑,通情達理,心地善良,家教有方。她今年剛剛十六歲,就像小夷光一樣乖巧可愛……”

    “砰!”守宮寺人抱著鎖門的橫木還沒退到一邊,一團烈火便破門而入,一陣風似的卷了過去。

    “羸襄呢,叫他出來見我!”一個少女聲音大聲喝道。

    後面幾個衣衫不整地寺人急急跟著她一溜小跑,惶聲說道:“季公主,國君已經睡了。”

    “睡了那就給我爬起來!”

    長廊暗影下閃出一個身材修長地紅衣女郎,作武人打扮,腕腿都以绫羅護腕束住,腰間緊緊束著一條牛皮帶子,更顯得纖腰緊緻、胸脯渾圓,英姿飒爽,容顔明豔。

    她的身材在女子裏算是比較高地了,胸腰、腿股的曲線滑潤修長,尤其是雙腿修長的比例驚人,被她以绫帶把褲管靴筒一裹,益發出挑。大腿處衣衫雖顯肥大,也能叫人想象的出那雙骨肉勻稱筆直修長的大腿該是何等渾圓膩潤,結實有力。

    “嬴襄最寵盈夫人,此該宿在她的宮中,是不是?”

    季嬴公主語速極快,一邊說著一邊拐向盈夫人寢宮,蠻腰一擺、長腿錯落,幾個寺人若不小跑相隨,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

    “砰!”宮門踢開,季嬴殺氣騰騰地站到了房中,酥胸起伏,杏眼圓睜地大喝道:“嬴襄,你給我起來!”

    室中有燈,床上兩個人驚訝地坐起,一見季嬴手提馬鞭站在那兒,又齊齊驚叫一聲,刷地一下拉起了錦衾,遮住了他們**的身子。

    床上兩人赤條條一絲不掛,顯然是剛剛歡好之後,披頭散發實在見不得到人。床內側的是個姿容婉媚的美人,外側則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身材結實敦厚,唇上微髭,本來頗有威嚴,此時被妹妹這麽看著,卻是一臉尴尬的神色。

    “季嬴,你不是正在西郊遊獵,怎麽深夜回宮了?”

    “我不回宮?我不回宮被你賣了都不知道!”季嬴怒哼道:“你都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便把我嫁到南蠻之地,做了甚麽吳王的妻子?”

    “喔,原來是爲了這件事啊”,秦國國君嬴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你發這麽大火幹什麽,公主的婚事,自然是我這個做國君的兄長作主,兄長會害了你嗎?自然會給你挑個如意郎君,吳王乃天下英雄……”

    “胡扯!不是你把姐姐嫁去楚國,姐姐會嫁給一個老頭子,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嬴襄難堪地道:“這……怎麽能怪寡人,那楚王明明是說給太子建求親,誰知他卻自己……,唉,生米煮成了熟飯,寡人還能興兵討伐不成?”

    “都是遁詞,那時要你發兵,怕你也不敢與楚國爲敵!我告訴你,季嬴要嫁,就自己選夫君,我才不要你給我挑的丈夫。”

    “胡鬧,真是胡鬧!”嬴襄拍著床榻,終于勃然大怒:“我真是慣壞了你了,婚姻大事,由得你自己作主麽?中原諸侯本瞧不起我西秦人氏,你這樣不守禮儀,傳揚出去不是更讓人笑話,實在有失體面。寡人已經答應了吳國,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給我出去!”

    季嬴一聽更是怒不可遏:“好!我出去,你敢把我嫁過去,我就殺了那個什麽慶什麽忌!”

    秦君嬴襄也是暴跳如雷,隻是不敢起身,把床榻擂的山響:“你要殺便殺,反正守寡的是你。”

    “砰!”地一聲,季嬴裹挾著一陣狂風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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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兵聖釋計
    十多天後,楚使到了姑甦,正式帶來了秦國國君的答復,隨後早已有所準備的吳國迎親使團便大張旗鼓地組建起來,于七天後趕赴秦國。迎親團的正使是被慶忌親自赴牢中接出,被他的寬宏大量和如此器重感動的已向慶忌效忠的郁平然郁大夫,副使則是少宰範蠡。

    此行還順路給楚國送回了第二批權貴。帶著他們上路,一來是原來藉口瘟疫和匪患猖獗,如今是冬天,瘟疫已不復存在,而且吳國使節團既然能平平安安到達楚國,也沒有理由強留楚國權貴。二來這些人回去後可以給費無忌找不少麻煩,楚國政局越亂,越方便郁平然和範蠡行事。

    吳國這邊,慶忌自己則在不斷強化軍隊建設。即便有再忠心的部下,官吏任命權和軍隊他也是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的。繼文武分離,兵權、軍賦分離之後,慶忌又強化了兵符調兵制度,規定凡五十名以上士卒調離原駐地的命令,必須由大王親自下令批準。軍隊將領,即便官至上將軍,也無權自行招兵。這在天子分封諸侯,諸侯分封公卿,封邑之內,一切軍政民政司法賦稅皆由封邑之主負責的春秋時代是史無前例之舉,僅此一項,便將吳國的中央集權臻達至當時的最頂峰。

    這也只有慶忌這樣形似開國之君,手下大將皆是他親自統帥,而且尚未形成各自勢力集團的時候,才能得以順利實施。

    秦國與吳國聯姻的消息傳開之後,魯國三桓馬上做出了反應,慶忌如今已是貨真價實的吳王,大司空叔孫玉早已同意將女兒嫁往吳國,而原本徘徊不定的季孫意如聽說這個消息後也下定了決心。

    他是魯國三桓之首,即便與魯君姬宋結親,君臣的關系也不會改變,只要一方不肯放棄權力。彼此的斗爭同樣不會改變,只是由于這層關系的存在,會使彼此的斗爭罩上一層溫情的面紗,使彼此權力地爭奪趨于溫和罷了。

    然而如果他同吳王聯姻,那麼他在國外便有了一股強大力量的支持,如果說原先他還擔心慶忌會與楚、越失和。會與齊晉聯盟勢力的關系更形惡化,不能對他有所幫助,反而會拖他下水的話,那麼如今秦吳聯姻所喻示著的兩股政治勢力的聯盟,一舉改變了江南諸國地政治局勢,這種擔心存在的可能已經微乎其微了。與此同時,吳軍已在東夷地區站穩了腳跟,吳國的勢力已經延伸到了魯國的眼皮子底下,這股外援能發揮的作用也更大了。于是他毫不遲疑地回絕了魯君姬宋的提親,遣人赴吳,同意將季孫小蠻嫁給吳王。

    雙方信使往來不斷。當然,“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等一系列婚禮的籌備事宜只是面子上的功夫,底子里,魯國兩大家族最在乎的是他們地家族能從中獲得多少政治利益,能從吳國得到多少政治保障。

    藉著這個機會,吳國在魯國的細作們也從隱蔽轉為半公開,打著為籌辦婚禮往來奔走的旗號,把魯國地許多政治動態傳遞到吳王慶忌的耳中。

    目前慶忌與成碧正打算控制住東夷地區,成碧能成為東夷女王。很大程度上是東夷六大部族長老聯手吹捧哄抬的結果,在東夷人的命運岌岌可危的時候,他們需要這樣一個精神領袖,能在她的領導之下,團結所有的東夷人共御強敵。只不過,成碧可不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弱女子,她有自己的潛勢力,有錢有人,有極為靈通地消息渠道。當東夷諸部族長們如願以償地守住了自己家園的時候,成碧的勢力已經尾大不掉了。

    東夷諸部族長齊心協力捧高成碧。為東夷人塑造了一個少昊後人嬴蟬兒地形象。如今是作繭自縛。他們把“嬴蟬兒”捧成了東夷人地神。讓所有地東夷百姓堅定不移地相信她。擁戴她。可以為了她地一聲號召去赴湯蹈火。終于把東夷這一盤散沙變成了一塊堅硬地石頭。在魯國從旁牽制幫助下。成功地阻止了齊人地南侵。

    如今他們想把自己親手捧上神壇地這位女王再請下來。已經不是那麼容易地事了。就是東夷內部各部族地一些族長。如今都堅定地站在成碧一邊。可是不願屈居人下地部落族長們還是有地。成碧現在還不能控制整個東夷。在齊國放棄南侵之後。她想繼續聚合東夷各部建立國家。從而以女王身份名正言順地靠向吳國。現在反要借助慶忌地兵馬。震懾有異心地部落。在這樣一步行差。滿盤皆錯地關健時刻。任何外力誘因地介入。都可能造成無法收拾地局面。

    如果齊魯兩國在此時忽然再度插手東夷之事。本來就十分微妙地東夷局勢很可能會變地不可控制。因此慶忌和成碧對與東夷近在咫尺地齊魯兩國不能不格外關注。幸好。齊國退兵之後。齊國晏派開始對田派反攻倒算。兩大勢力忙于內斗。田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慶忌一步步蠶食東夷。在東夷地政治影響越來越大。卻無暇南顧。

    而魯國……慶忌不能不佩服魯人地政治嗅覺居然可以遲鈍到如此令人難以置信地地步。多少年來相忍為國。閉關自守地政策。使得魯人坐井觀天。自我感覺十分良好。主弱臣強。三桓主政。令出私門。吏出家族地政治局面致使魯國連一個成熟地政治家都沒有。

    他們對吳國在東夷地剿匪行動和嬴蟬兒地籌劃立國事宜完全沒有在意。也沒有意識到這對魯國將會產生多麼大地影響。在主政地三桓心里。對慶忌這個強力外援地擴張行動。只要不危及他們地自身利益。他們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此慶忌從魯國偵伺來地情報中。和東夷與吳國有關地信息寥寥無幾。目前在魯人中影響最大地消息甚至不是季氏、叔氏嫁女地事情。而是孔丘任大司寇後治理曲阜地消息。

    季氏拒絕了魯君姬宋地求親,又不想在姬宋風頭正健的時候與他的關系有所惡化,便在提拔孔丘為大司寇一事上做了讓步,說服自己的親信孫叔子放棄了這個職位。孔丘如願以償地晉位六卿,任大司寇,在魯臣中地位僅次于三桓。

    出仕從政、復禮行道的理想,孔丘已經想了好多年了,如今終于有機會付諸實現,孔丘開始信心十足地開始了他復禮行道以強國家的改革。

    孔丘認為當今之世王綱解紐。禮崩樂壞,井田破壞,農奴逃亡,臣子犯上,小人逐利,這種種現象是周禮教化不能得以貫徹地原故,于是重新修訂周禮之制,為庶民百姓制定了種種依禮樂而行的制度。

    在他頒布的政策中,坐臥行走、吃飯穿衣都按照上下尊卑的規矩制訂了詳細規則。想通過這些生活中的細節讓子民在耳濡目染中漸漸形成尊卑有序的理念。比如長幼有序,吃飯時長輩先吃,小輩後吃;走路時長輩在前。小輩在後。比如男女有別,出門在外,哪怕是一家人也要男女分行,男“尊”靠右,女“卑”靠左,同道而行者嚴懲不貸。

    勞工服役時,要按體力強弱,分別承擔輕重勞作。路有旁人遺失之物時,無論東西貴賤。行人不得拾取;住房、喪葬等事都依尊卑制定規格,平民穿衣打扮、住處坐車不得攀比貴族,僭越了等級規格︰喪葬上內棺之木不得厚過四寸,外槨之木不得厚過五寸,以上種種,凡有違反者皆嚴厲處罰。

    禮樂既定,刑罰保障,如此寬猛相濟,僅一個多月的功夫。曲阜便治理的煥然一新,與以往大不相同。自魯國剛剛返回的大行人蔡義說到這兒,搖頭贊嘆道︰“要說這孔丘也真是本事,短短時間便令得魯都秩序井然,面貌一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魯人都說,以孔丘之能,只須三月。便可天下大治。如此政績,實在了得。”

    慶忌上上下下看他幾眼。臉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蔡義不禁詫異地看看自己,疑惑道︰“大王,臣……臣怎麼了?”

    慶忌“噗哧”一笑,說道︰“與你不相干,寡人只是忽然想到了國衛大檢查時的面子工程而已,也就十天半個月的功夫吧,如此寬猛相濟之下,那整個城市也是渙然一新,哈哈,哈哈……”

    蔡義瞠目道︰“甚麼……甚麼國衛……檢查?”

    “沒什麼,”慶忌搖頭笑道︰“這世上最難改變地就是一個人從小到大慢慢形成的觀念,從小到大慢慢養成的生活習慣,孔夫子就算懂得法術,一下子化身億萬,向所有魯人每天耳提面命地灌輸周禮,也休想在一個月、三個月里徹底改變他們的思想和行為習慣,這些事不但要長期堅持下去,還需要許多物質基礎的配合,即便如此,那些不合情理過于僵化的規矩也是行不通的。

    你以為魯人煥然一新是他教化之功麼?錯了,那些人不過是怕他罰沒錢財,處以苦役罷了。如果他們是真的接受了孔丘的教化,那麼不管孔丘還是不是大司寇,魯國還有沒有這些規矩和處罰,魯人都會依此生活,做到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可是,他們真地做得到嗎?

    寡人敢說,如果孔丘現在被撤去大司寇之職,取消他的規矩和處罰措施,只消一夜功夫,所有的一切馬上就會恢復原來的模樣,孔丘倡禮樂,厭法治,可是他治魯真正依靠的手段卻是法,呵呵,還真是莫大的諷刺。蔡義訝然道︰“奇了,大王所言,竟與魯大夫少正卯的說辭幾乎一模一樣。”

    “嗯?”慶忌目光一凝︰“少正卯?此人怎樣了?”

    蔡義道︰“對于孔丘的所行舉措,少正卯聚眾講學時多有貶斥抨擊,除了與大王方才幾乎一樣的說辭,像上下尊卑,皆依階級,住房穿衣、出行喪葬等等必須依其規格不得僭越等等,都被少正卯批地一無是處。少正卯這人言辭犀利,嘻笑怒罵皆成文章,常常弄得孔丘下不來台。”

    慶忌莞爾一笑︰“孔丘沒落不名時,少正卯是這副脾氣。如今孔丘權柄地位遠在其上,他還是這副脾氣,此人倒也不算仗勢欺人,而是頗有些書呆子模樣。”

    蔡義干笑道︰“可這書呆子,差一點兒便成了死呆子了。”

    “甚麼?”慶忌吃了一驚,連忙追問道︰“可是孔丘欲對他不利?”

    蔡義答道︰“是。孔丘治魯後,少正卯對他的舉措常有批評,少正卯在魯人中的聲望一向極高,著實受到一些人的支持贊賞,孔丘因此大怒,為他列了心達而險,行闢而堅,言偽而變,記丑而博。順非而澤五條罪狀,以亂政之名把他抓了起來,要斬他的首級。”

    “果然如此……”

    慶忌低語了一聲。旁邊一直靜靜聽著的孫武冷哼一聲,曬然道︰“豈有此理,當今天下,布衣士子游走于列國,針貶時政,諷刺權貴,抒發主張,伸展報負。議政論政向來自由,從來沒有因言獲罪者。

    說不說是論政者的事。聽不聽是執政者地事,今少正卿不過政見不同,又無任何惡行,便被他矯飾理由殺掉,那麼從此以後,魯國還有人敢生異議麼?各國游學士子但與他政見相左者,還敢去魯國求仕麼?蔡大夫說他政績了得,以孫武之見,他對政見不同者惱羞成怒之下竟只有舞劍殺人、堵塞人口一途。可見執政的手段也有限地很。”

    文種也蹙了蹙眉頭︰“孔丘言論,種在楚國時也曾耳聞,他曾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這句話我是十分欽佩贊賞地,何以他卻使出這樣手段?己所不欲,勿施與人,不是他的說法嗎?”

    慶忌說道︰“這事倒也苛求不得他。言,素來是知之易,行之難。許多道理說說尚可。若是去做。他做不到,我們也做不到。人有七情六欲,喜怒悲歡,如果誰能冷靜地按道理去處理一切事情,那就是聖賢境界了,而真正地聖賢,只有待後人粉飾掉他地所有缺點,才能存在于傳說之中。好了,不說這個,蔡卿,你快講,那少正卯如何了?”蔡義道︰“孔丘有魯君支持,在曲阜說一不二,不過至少還有三家人是不買他的帳的,那就是三桓世家。孔丘拿了少正卯,正要把他明正典刑,大司空叔孫玉卻突然趕到法場把他救了下來。

    真是奇怪,少正卯自命清高,一向不肯依附于三桓世家,與他們少有來往,否則以他的學識和身份,早就受到重用了,這一次不知何故,叔孫玉居然出手救他,人們只道叔孫玉不惜得罪同為六卿的孔丘和他背後的魯君,是想把少正卯招攬到他麾下,可叔孫玉救了少正卯回去,卻不為他脫罪,任由他被貶藉為奴,這一來少正卯可是再無出頭之日了,難道叔孫玉只是想找個得力的家臣?”

    慶忌先是一呆,忽然仰頭大笑︰“搖光,一定是搖光,哈哈哈哈……,這小妮子,使得好手段,真是深知寡人之心也。”

    眾大臣茫然看著他,不知他興高彩烈的開心些什麼,慶忌笑道︰“寡人放心了,少正卯的事暫且不提,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地。如今梁虎子和赤忠去了東夷,少伯去了秦國,燭庸王叔還沒從越國回來,朝中缺人啊。眼看寒冬將過,一年之計在于春,農耕之事,是今年朝中諸事的重中之重,眾卿要格外用心,子禽已經有些詳細的規劃,你來說說,讓大家議議。”“臣遵旨。”文種長揖一禮,舉步向前正要開口,一個寺人急急上殿稟道︰“大王,魯國叔孫氏家臣燁扶風求見。”

    “喔?宣他上殿。”

    片刻功夫,一個三旬上下地魯人被帶上殿來,他是叔孫氏家臣,此番赴吳是送信來的,慶忌接了書信,著人帶他先下去休息,便順手打開了書信,在他想來,信中所言應該就是有關他的托附︰關照少正卯的事了。

    果不其然,匆匆一瞥。信中講的果然是救下少正卯的經過,還說會找機會把少正卯送來吳國。慶忌欣欣然看下去,看到後面卻不禁大搖其頭,他把手中書信抖了抖,似笑非笑地道︰“方才還在議論孔丘的所作所為,說起來。這孔丘做了大司寇,倒是真的雄心勃勃呢。他不只是做些禮樂教化的事,為了強化姬宋地君權,孔夫子實是煞費苦心,倒也真是難為了他。”

    孫武道︰“有三桓在,強化魯君之權不啻癡人說夢。”

    慶忌道︰“不錯,所以孔丘動手的目標,便是三桓世家。”

    孫武大吃一驚,失聲道︰“不會吧?他……他竟然對三桓下手?以魯君掌握的兵力和他一個大司寇的權力就想對付三桓世家。他瘋了不成?”

    慶忌道︰“當然沒有瘋,他也沒有直接對三桓下手,而是用了一個很巧妙的法子。而且……他還差點成功了。”

    慶忌解釋道︰“公山不狃、仲梁懷裹挾了一班三桓世家的家奴投奔展跖,與他一齊造反,佔據了三桓世家地一些封邑,搶走了他們許多錢糧,此事對三桓世家打擊很大。三桓常居于都城,他們在全國各地的封邑一向都交給親信家臣打理,如今公山不狃和仲梁懷作反,使他們對駐守各封邑的家臣頗有猜忌之心,卻苦于沒有解決地辦法。而大司寇孔丘。卻幫他們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大殿上靜悄悄的,大家都屏息聽著慶忌說話,不知那位孔大司寇用了什麼法子對付三桓,慶忌道︰“孔丘在朝議中向三桓提出,他們的家臣常年留守封邑,天長日久,權柄自重,身邊便會聚集一班親信,他們一旦生了異心。坐擁城池、糧秣、人馬,家主要想懲辦他們便十分困難,因此孔丘給三桓出了個主意,勸他們拆除各自封邑內所建的城池。

    城池夷為平地,三桓世家在各地的錢糧便無處存放,只能輸運到曲阜;沒有城池,各地封邑地家臣們便不能聚起許多人馬。這一來,他們既無人又無錢,叛亂的危險自然消彌于無形。”

    孫武想了一想。忽然微笑起來︰“他是大司寇。主管全國司法治安,有這樣的考慮本是他份內之事。三桓不會疑心地。他們正被公山不狃和仲梁懷地事弄得焦頭爛額,對封地家臣們尾大不掉的情形十分頭痛,采用孔丘地建議也不稀奇。”

    慶忌笑道︰“寡人就知道,他這一計瞞不過你的眼楮。”

    孫武輕笑道︰“臣不敢,只因大王先說了他要對付三桓,臣才窺破此計。只是不知,是什麼人拆穿了他的真正用心?”

    慶忌道︰“這個人也算是孔丘的老對頭了,他就是如今正統兵剿匪的陽虎,孔丘勸三桓拆除封邑的城池,說是為了安全起見,削弱家臣地力量,把稅賦財糧都集中到都城,表面上看來是為他們著想,倒是迷惑了三大世族中的一些人。

    孔丘還收了孟孫氏家的子佷做學生,讓他的學生子路到季孫家做了家宰,與他理應外合。可陽虎窺破他的真正用心,將他的看法說給季孫意如聽。季孫意如對他仍信任不疑,被他點破之後,便取消了正在實施的拆城行動。

    經此一事,三桓對孔丘已生了警戒的心思,他們計劃把孔丘從姬宋身邊排擠掉,孔丘倒也識相,此計一失敗,他立即向魯君提出要在魯國修建一條自北而南的運河,用來輸運糧賦、通商行人,戰時亦可運兵,並且自薦主持這項工程。三桓巴不得他早點從眼前消失,雖說展跖之亂未平,此時不亦大興土木,也已答應了這件事。嘿!孔丘倒也果斷,事有不逮,馬上來了個自我流放,跑去修運河了,這樣一來,至少他地職位算是保住了。”

    群臣聽了都覺有趣,階下發出一片竊笑聲,孫武本也正在輕笑,細一思量,臉色卻漸漸變了。慶忌瞧見他模樣,心中不由一動,忙問道︰“長卿,你有什麼見解?”

    孫武拱了拱手,又沉吟片刻,才怵然道︰“好計!好計!這一手才真的巧妙,果然瞞過天下人耳目了。文的不成。孔丘這是在做動武的準備了。”

    “嗯?”不止慶忌一呆,殿上群臣也不覺怔住,蔡義已忍不住道︰“相國大人,孔丘計謀受挫,為求自保,已要離開都城。去挖渠修路了,這事還有什麼蹊蹺?”

    孫武仰臉望天,沉思有頃,才悠悠說道︰“大王與諸位大人聽說過堯舜禹的故事吧?舜已孝行聞達,為堯帝所用。他擅耕做、精于制陶,因此上能取悅于堯,下能威服萬民,曾經使他居住的地方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堯帝喜悅,為拉攏這個能臣,把兩個女兒嫁給了他。成就翁婿之親。堯後來沉迷修仙,不思政務,舜以駙馬之親趁機把持政權達二十八年,等到堯垂暮之年,想要取回大權交給兒子時,舜羽翼已成,權柄在握,堯已大權旁落了。

    舜囚禁了堯和太子丹朱,先是攝政。然後授意群臣促請他登上帝位,以禪讓之法奪得權力,他把忠于堯的四位大臣共工流放到幽州,歡兜流放到崇山,三苗驅逐到三危,鯀流放到羽山,後來又找個藉口殺了他,四罪而天下服,從此地位穩如泰山。這一計。便是以親而近,以親而隱,最終達到了目的。”

    慶忌臉上抽搐了幾下,這……這怎麼和我從小聽說的你推我讓誰也不願當皇帝地那些上古聖人故事完全不同?

    孫武又道︰“及至舜帝在位時,天下大水幾成澤國。他流放前朝四大重臣,已經把持了朝廷,但這大水卻成了他坐穩江山地一個考驗,要讓天下臣民心服,他必須治水。而治水。只有出身水利世家的禹才擅長。舜迫不得已只得起用了他。

    禹地父親鯀死在舜手中,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舜帝殺人父用人子,也怕禹會起了反心,所以任命他為卿後,總想找他的岔子。禹如履薄冰,小心謹慎,治水時三過家門而不入,讓舜帝找不到他半點過錯。可惜,舜帝千防萬防,卻沒想到禹別闢蹊徑,到底還是奪了他的權。”

    說到這兒,孫武嘴角露出一絲淡淡冷笑︰“水患太大,人民幾成魚鱉,治水成為舜朝第一要務,舜雖防著禹,可是要治水又不能不授予他必要的權力。于是一連多年,所有地財力、物力、人力都投到治水上去了。

    禹便利用這天授的莫大機會,掌控了舜朝的人財物各項大權,待他黨羽漸眾,又誅殺防風氏以立威,使得各部族俯身聽命,等到一切成熟,就效仿舜帝對付堯帝的辦法,軟禁了舜帝的太子商均,授意天下諸侯向他請命,禪得天子位。

    然後他把舜帝流放到蒼梧之野,美其名曰巡狩,可笑舜帝年邁,又已遜位,還尋得哪門子狩?舜帝機關算盡,最後卻有家難歸,死在了蠻荒瘴厲之地,只有娥皇、女英泣涕于他的靈前。

    慶忌聽到這里,見群臣中但凡博學之士皆面無異色,情知這才是真正的歷史,不禁暗嘆︰“禪讓……禪讓,好一個政治神話,好一個政治謊言,原來謊言被重復一萬遍,真的就成了絕對真理和不可顛覆的神話。若不是跨越兩千年時空親自來到這個時代,怎會想到……歷史果然如同一個濃妝艷抹地女人,她的本來面目都被埋在了厚厚的脂粉之下。”

    孫武嘆了口氣,說道︰“大王,依臣看來,孔丘這是在效法舜禹故事罷了。他是魯君老師,是他最為親信地人,有魯君的支持,即便離開都城,也可如堯舜之親,繼續影響魯君的決策。而三桓方面,他離開朝政,便也能使他們放棄打擊。修路挖河,可不是派幾個人,用三五天就能完工的事情。這事一旦確定,那時整個魯國的財力、物力、人力都要交到他的手上。民就是兵。把吳國的服役之民交到他的手上,就等于把吳國的軍隊交到他地手上,三五年功夫下來,河道修完,他也掌握了一支強大的軍隊了,如果那時他突然下手抓捕三桓家主……”

    慶忌聽到這里不由色變,孫武道︰“大王,魯國三桓親近于大王,這對我吳國在東夷有事大大有利,而且有三桓和魯君互相牽制,魯國方不能成患,若是孔丘成了此事,使魯君掌控了全部權力,那對我吳國可是大大不妙。”

    “不錯!”慶忌心想︰“莫說身為一國之君,姬宋會本能地抵觸我的勢力北上,就憑他深愛的小蠻如今即將嫁給了我,光是這份奪愛之仇,姬宋那小子也不會跟我和平相處。你這一計本夠巧妙,連我多了兩千年見識的人也沒悟出其中的玄機,可惜你這文聖踫上了兵聖,那也只好自認倒霉,說不得,我也要和陽虎一樣,扯扯你至聖先師的後腿了!”

    想到這里,慶忌道︰“如此看來,我們也須點醒三桓,讓他們阻止孔丘之事了。”

    孫武道︰“大王,三桓已經應允,朝議已經通過,此時若再阻止,卻無正當理由。依臣之見,魯人為交通物流修建河渠,勢必分流人力財力,更難對我在東夷的舉動予以阻撓,此事倒不必阻止。

    魯國三桓,季氏是大司徒,掌民役賦稅,叔氏為大司空,掌管土木建築,我們只需點醒他們,讓季孫意如把人才、物力、財務分別交給不同的人負責,架空孔丘地職權;讓叔孫玉以大司空的名義,時常插手修渠之手,經常抽換負責的官吏,輪換服役的百姓。到那時,他有苦難言,就只能弄假成真,跑去挖河修渠了。”

    “就這麼辦!”慶忌道︰“寡人立即修書一封……,不,茲體事大,不能出了紕露,蔡卿,你還得馬上跑一趟魯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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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 00:16:55 |只看該作者
第256章 失和

魯國三桓開始籌備嫁女的事了,采買準備嫁妝、挑選陪嫁的家奴侍女,以三桓世家的雄厚家資,便是把女兒嫁給其他公卿,那規模都絕不會小了,何況是嫁去吳國做王妃。

    季孫意如從旁門別支為小蠻找來幾位姐妹滕嫁吳國時,卻遭到了她的反對。滕嫁的姑娘多,對出嫁的女子是有利的。只要她在,隨她滕嫁過去的女子再如何受寵,地位也不會比她更高,反會鞏固她的地位。如果她沒有為丈夫生下子嗣,那麼隨她滕嫁的姑娘所生的子嗣便會彌補這個不足,這在嬰兒夭折率極高的時代是婚姻中對女方權利的一個重要保障。可任由季孫意如如何苦口婆心地規勸,季孫小蠻就是不答應。

    季孫小蠻對父系家族的成員抱有極大成見,若非嫁做吳王妃是一件十分莊重的大事,按照當時的禮制她必須回到家族,由家族操辦,她根本不想與季氏家族扯上任何關系,當然不願與那些從無交往的姐妹們同嫁,季孫意如不想和她鬧翻,此事只得罷休,倒害得那些被選中,正要歡歡喜喜嫁去吳國的季氏女子們對她暗暗咒罵不已。至于叔孫搖光那里,倒是任由父親為她選了年歲相當、樣貌甜美可愛的一個堂妹和一個佷女同嫁,莫看她平時做男兒裝束,在曲阜獨立特行的很,像這種大事,做為從小生在公卿世家地她。還是知道輕重的。

    曲阜宮中,隨著季孫小蠻出嫁之期日近,姬宋的脾氣也變地逾發暴躁。時常酗酒大醉,鞭笞寺人,弄得宮中上下噤若寒蟬。*****生怕觸了他的霉頭。

    孔丘明日就要啟程離開曲阜,去主持開挖河渠。貫通魯國南北河運的工程去了,此時正進入宮中向姬宋辭行。他想趁三桓家臣造反之事誘使三桓拆除封邑城池,從而釜底抽薪,削弱三桓力量地計劃被陽虎識破了。

    拆除封邑城池,在削弱三桓家臣實力的同時。也會削弱三桓地力量,這一點三桓不會不明白。全看他們如何取舍而已,孔丘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因此被陽虎拆穿之後,他並不氣餒,立即下定決心開始為武力集權做準備,精心策劃了修渠之事。

    可是,讓他想不到的是,這樣隱晦的計劃在三桓剛剛欣然同意不久,就再度被他們識破,季孫意如和叔孫玉的反擊接踵而來。最終他被完全架空。被迫退出了魯國地權力中心。

    “唉!是不是**之過急了?或許我該等上幾年,從容部署?可如今國君聲勢正盛。又有展跖之亂牽制三桓,正是最好機會呀。三桓世家的幕僚之中,誰人有這個本事,竟一眼看穿了我地計謀?我這一走,國君的處境將更加艱難,剛剛取得的一些優勢又要付諸流水,這該如何是好?”

    孔丘憂心忡忡地想著,來到魯君姬宋的宮殿,寺人入內傳報,片刻功夫出來小聲道︰“孔大夫請入內吧,國君飲酒過度,正在宿醉之中。”

    孔丘是姬宋的老師,又是他最親近的臣子,可以自由出入宮禁,聽了寺人的話,他略皺了皺眉,撢撢衣衫,便向內行去。^^^^

    大殿中酒氣燻天,姬宋趴在案上,手中提著一只銀壺,壺體半歪,酒液灑了一桌子,濡濕了他的袍襟。幾個衣衫不整的宮中俏婢,瞧見衣袍整齊,頭頂高冠的大司寇孔丘神色肅然地走進殿來,慌忙襝衽起身,向他匆匆施禮,然後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唔……怎麼走了?陪……陪寡人飲……飲酒……”姬宋口齒不清地說著,舉起酒壺,直接對嘴灌了起來。

    “臣孔丘,參見國君。”

    姬宋充耳不聞,孔丘提高了嗓音,沉聲道︰“臣,孔丘,參見國君!”

    “你……你喊甚麼,寡人聽……聽得見。”姬宋搖搖晃晃地扭過頭,橫了他一眼,舉壺又要飲酒。

    孔丘眉頭緊蹙,上前一步勸道︰“國君,如今內亂未平,朝政紛紜,國君飲酒宿醉,不理朝務,這不是為君之道。”

    “為君之道?”姬宋冷笑︰“孔師,你……就不要給寡人說教啦。朝政,朝政自有三桓為寡人分憂,寡人還有什麼朝政需要料理啊?呵呵,寡人只要……只要在這後宮中飲酒尋歡,多生子嗣,就是盡了……盡了為君的本份了。”

    “國君豈可如此消極?”孔丘激動地道︰“不錯,如今三桓把持朝政,國君政令難行于全國,可是比起以前政令不出宮門,不知已好上幾許。^^^^如今國君內鎮叛亂,外懾齊國,聲威大熾。國君春秋正盛,只要持之以恆,徐徐圖之,有朝一日,必能……”

    “ 啷”一聲,酒壺被姬宋擲到了孔丘腳下,壺中酒液濺濕了他地袍襟,姬宋狂笑道︰“算了吧,寡人連一個心愛的女人都留不下,哈哈,她還是我魯國子民呢,什麼聲威大振,什麼政出君上,都是癡心妄想,魯國……魯國三桓主政已兩百多年,根系深厚,誰能撼得動他們,及時行樂,還是及時行樂罷了。”

    孔丘激動地道︰“君上不可以這樣想,堂堂一國之君,當心懷天下,豈可為一女流之輩意氣消沉?臣雖愚昧,但只要臣在一日,必竭心盡……”

    “你的確愚昧!”姬宋瞪起一雙紅腫的眼楮,面色猙獰地看著孔丘︰“勸寡人放棄小艾,換取三桓讓出大司寇之位的是你!說服三桓拆毀封邑城池的也是你!請命修渠,以奪三桓錢糧役夫的還是你!結果如何?”

    他跳到孔丘面前。唾沫橫飛地道︰“三桓城池不拆,反對寡人起了戒心;修渠之事如今被他們一手把握,反把寡人辛辛苦苦積聚地錢糧人馬都調去修渠。還拆得零散了打入他們的人馬;寡人堂堂一國之君,留不住一個心愛的女人,成了全天下地笑柄!這一切。寡人都是……拜、你、所、賜!”

    孔丘的胡須一陣顫抖︰“君上……”

    “不必說了,你去挖你的河。寡人喝寡人地酒,美人……,美人呢?都給寡人回來……”

    孔丘一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大喝道︰“君上!”

    “嗯?”姬宋扭過頭。森然瞪視著他,冷笑道︰“撒手!”

    孔丘痛心地道︰“君上。暫時地失利算得了什麼,我們好不容易有了今日之局面,就算一時不能削除三桓,只消保存實力,暫且隱忍,未嘗沒有機會。昔年楚莊王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終成天下霸主,君上當效楚莊,徐圖大計呀。”

    “寡人已經聽夠了你的教訓。你的道理。給寡人出去。”

    “君上……”

    “孔大夫不是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嗎?我這君父說的話。為何你卻充耳不聞?寡人叫你出去,聽到沒有?”

    姬宋說完,忽地奮力一扯,嘶地一聲扯下那半片衣袖,然後赤著一條臂膀踉蹌而去,孔丘提著半截衣袖,愕然站在那兒,殿中杯盤狼藉,酒氣燻天,姬宋一走,幾個小寺人便躡手躡腳地趕進來收拾杯盤,他們偷偷窺望著孔丘,孔丘呆立在那兒,一臉黯然……

    倉山腳下的向邑。

    向城是叔孫玉封邑地一座城池,以此向西,是魯國領土,向東跨過倉山山脈,就是東夷領地。此刻展跖和公山不狃的人馬就暫時駐扎在這兒。自齊國退兵後,魯國軍隊開始集中力量打擊展跖亂軍,展跖地壓力驟然增大,東夷軍隊有吳軍相助,防御力量也大為加強,展跖原本于亂勢之中進退自如,如今的活動空間卻越來越小,士氣漸漸低迷。****

    就在此時仲梁懷又率領殘兵敗將從彭城逃來,他把展跖的一個重要基地給弄丟了,這對展跖軍隊又是一個沉重打擊,這些困境讓許多大盜首領都茫然起來。原本他們只是一些嘯聚山林的強盜,沒有什麼人生目標,能搶就搶,不能搶就逃,官兵捉匪,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展跖帶領他們造反,給他們描繪了一個封侯拜相的美好未來,使他們開始關心起了勝敗局勢,這一來打得順手時固然可以士氣高漲,一旦陷入困境,強盜們就不得不關心起自己的未來,是否能如展跖所言。

    離開議事大廳,仲梁懷進入公山不狃所住的房間,與公山不狃對面坐下,恨恨地道︰“想當初他使人來說服我等造反時是怎樣一副嘴臉?你我帶了許多人馬錢糧來投靠他是,又是如何眉開眼笑?今日他竟當眾責斥,絲毫不給我留一點情面,真是豈有此理!”

    他與公山不狃都是季氏家奴出身,同展跖手下的盜伙不同,因此到了這里兩人自然而然地便走得極近,結成了一派。

    公山不狃淡淡地道︰“你把彭城這樣重要的根基丟了,糧草兵馬損失殆盡,只率些親信逃回,展跖身為三軍主將,又能如何循私?當眾責斥而沒有問罪,已經很是寬容了。”

    仲梁懷瞪起眼道︰“不狃,你也怪我膽怯畏戰是麼?不錯,若論行軍打仗,我不及展跖,也不及你,可若要我倚堅城固守,難道我還做不來?彭城是誰從宋人手中奪下來地?當初我取彭城時,又不曾要你和展跖相助,難道老夫那時能戰,進了城反而戰不得了?”

    他想起那漫天石雨飛落,中者腦漿迸烈,骨斷筋折地可怕情形,不由激靈靈打個冷戰,悚然道︰“不狃,你是不知吳人的厲害,他們使了一種奇怪地攻城武器,拳頭大的石子,像雨點般傾瀉下來,又快又疾,彭城沒有藏兵洞,普通盾牌實難抵擋。還有那些吳兵,比東夷人還要野蠻,大雪之中許多人都赤膊上陣,身上紋著花花綠綠的龍蛇圖案,一個個都悍不畏死英勇異常,你若踫上,才知他們的厲害。”

    公山不狃微微蹙眉,說道︰“吳人真的這般厲害?”

    仲梁懷瞪眼道︰“如今私下說話,難道我還會誑你為自己遮丑?不錯,說起打仗我不如你,可換了你守彭城,也絕不會是梁虎子的對手,那廝的兵,一個個都像瘋魔一般,光是那大呼小叫就令人膽寒,三萬吳人便攻擊楚都,數十萬楚軍束手無策,你說吳軍的戰力該是何等了得?就是這支吳軍,卻被慶忌的人馬打的落花流水,慶忌的兵馬該是何等驍勇你還想象不出?”

    公山不狃嘆了口氣默然不語。

    仲梁懷道︰“我守彭城時,你們正在費邑,那里是展跖老巢,真有不敵時退回山里也足以自保,如今為何卻到了這里?”

    公山不狃苦笑道︰“若退回他的老巢當然可以自保,可魯人把出路一封,不是又重回了山賊的老路?我們如今是要打天下呀。”

    “打天下……”仲梁懷忽然懊悔地道︰“不狃,你們本是季氏門下奴才,就不該妄想能出人頭地,做個公卿大夫的。展跖一番花言巧語,害得你我還以為他是何等了得。可惜,他做一方大盜時,固然是縱橫列國,所向披靡,殊不知那是他未見反意,三桓家主不願下大力與他為難,如今可不同了,唉,直是處處踫壁,齊魯議和,我們的機會……”

    公山不狃攥緊拳頭,惡聲道︰“公山不狃偏是不信,陽虎能做大夫,憑什麼我公山不狃不能?我一定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公山不狃也是堂堂大丈夫,絕不在他陽虎之下,他能辦到的事,我公山不狃一樣辦得到。”

    仲梁懷微微搖頭,憂心忡忡地道︰“不狃,展跖空具雄心,但天不假其時,人不予其便,吳人如今與東夷合兵一處,齊魯議和之後,陽虎兵力更是大增,我們如今前有魯軍,後有吳夷聯軍,便是想保命,也是一樁為難之事,還談什麼建功立業,成就威名?”

    公山不狃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言又止模樣,仲梁懷見了便道︰“你有話便說,何必吞吞吐吐?”

    公山不狃猶豫一下,拂手道︰“爾等退下,關好門戶!”

    手下侍奉的親兵連忙依言退下,仲梁懷蹙眉道︰“什麼事如此小心,連你手下親信也要避開?”

    公山不狃俯身向前,低聲說道︰“仲兄,依不狃看來,展跖氣數已盡,不是可保的明主,你我是不是該為自己的前程做些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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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3 03:36:30 |只看該作者
第257章 困境

仲梁懷暗吃一驚︰“怎麼,不狃想要叛離展跖?”

    公山不狃冷冷一笑道︰“難道仲兄對展跖忠心耿耿?你我投靠展跖,圖的是成就一番事業。你我各自帶著兵將糧草而來,雖統一在他指揮之下,從始至終卻只是盟友關系,我們即沒有拜到他的門下,也沒有與他結義為兄弟,合則來,不合則去,一拍兩散,談什麼叛不叛的。”

    仲梁懷黠笑道︰“不狃,你這話只能在這里說說罷了,你我現在只要說率人離去,你且看看展跖、古君海等人會不會放過咱們。”

    公山不狃牙根一錯,獰笑道︰“展跖、古君海是凶神惡煞,咱們就是泥巴捏的小人兒不成?好說好散的話,彼此還能留份情面,他們若不肯讓我們走,難道你我就是那麼好欺負的人?”

    仲梁懷聞聽此言,知他已對展跖失望已極,打定主意要離開了。他和公山不狃是一派,同展跖手下那些大盜一向格格不入,如今他損失嚴重,更要依賴公山不狃,如果公山不狃離開而他獨自留下,從此在展跖手下也再也出頭之日。

    仲梁定下神來仔細琢磨一番,鄭重地問道︰“我剛從彭城那邊輾轉逃來,還不知道這邊的情形,你可是已經與什麼人取得了聯系?”

    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蜢蚱,共損共榮,也只能同進同退。公山不狃凝視他半晌,斷定他不會出賣自己,方道︰“展跖用兵只知東奔西走,樂衷于攻城拔寨。到處流竄,卻不如打造一方固定的根基是何等重要。

    魯軍一路追逐,雖疲于奔命。但魯軍再如何疲乏,畢竟有根基、有補允。你我以前在季氏門下奔走。對魯軍的情形是了解地,魯國國力雖不強大,但魯國三桓既要互相扶持共抗魯君,又時常在彼此之間明爭暗斗,為求自保。忠于三桓家主的軍隊,其軍備和訓練卻從不曾松懈。實力很是可觀。

    而展跖,此人空有大志而無大才,尤其是他麾下眾將,以古君海為首,每到一地攻城拔寨,第一件事就是窮搜大戶,奪其財產,淫其妻女,功業未成而盡享其樂,使得各地公卿大夫但聞展跖軍至。或拼命抵抗。或扶老攜幼逃進曲阜,根本無人歸附。

    展跖雖屢下禁令。但他手下都是一群放縱慣了的大盜,毫無軍紀可言,展跖正是正是用人之際,這些悍匪雖毫無軍紀,打起仗來卻悍不畏死,展跖也不能苛責了他們,以致他的軍隊自始至終都被人當成匪盜,哪有民心可用?試問這樣地人物如何能夠成就大事?

    眼見展跖軍如此模樣,不狃實是心灰意冷,本來彭城之地不失,不狃還抱著一線希望。彭城夾于魯、宋、東夷之間,又兼地勢險要,四通八達,可進可退,可攻可守,實在不濟時,我們便退往彭城,亦可支撐一時……”

    仲梁懷臉上一紅,張嘴想要辯解,卻又忍住。

    公山不狃繼續道︰“可如今彭城已失,後路已斷,齊魯議和後,陽虎可以抽調的兵馬不斷增加,而東夷諸部又有建國自保之勢,便連從未跨過大江一步的吳人也來分一杯羹了,這碗水是越攪越混,如不及早為自己找條後路,總有一天我們會和這些只會打家劫舍地強盜同歸于盡。所以,得到彭城失守的消息後,我便開始琢磨出路了。”

    仲梁懷沉思有頃,緩緩問道︰“你我如今似喪家之犬,放眼天下,能投靠何人呢?”

    公山不狃道︰“齊國。”

    “齊國?”

    “不錯,最理想地莫過于齊國,齊國國力雄厚,向來不把魯國放在眼里,何況齊國剛剛還與魯國一場大戰,他們不會在乎收容我們魯君那邊會有什麼反應。”

    仲梁懷道︰“齊國晏嬰與田乞現在各自把持半壁江山,若投齊國,攀附何人?”

    公山不狃道︰“自然是田乞,晏嬰那老家伙一向主張與魯國以和為貴,他既不贊成對魯興兵,便也不會答應收容我等。”

    “嗯,田乞可同意了麼?”

    “不知道,我的人還沒有回來,我仔細盤算過,投靠齊國的可能最大,我看田乞十之八九會欣然接納你我。此外,我還想好了其他出路,若投靠齊國之事不可行,便退而求其次,投奔宋國。”

    “宋國?”仲梁懷失聲叫了出來︰“我等奪了宋國彭城,宋人不來發兵討伐已是萬幸,怎麼可能收容我們?”

    公山不狃哂然道︰“仲兄,廟堂上的人物,你我見得多了,怎麼還會有如此想法?那些身居高位者,向來只看利益輕重。利益相關,立時便親如兄弟;利益相左,轉眼便反目成仇。

    如今吳人佔了彭城,宋人會坐視不管麼?可宋人與晉幾番交戰損失慘重,正是用人之際,我們此時去投奔他們,他們會把我們推出去麼?不過一旦投靠宋國,就有被派去與晉國或吳國交戰的可能,憑我們如今地實力,那樣做不啻于以卵擊石,如非確實走投無路,我們不可以選擇宋國。”

    “東夷諸部即便立國,在齊魯吳環伺之下,必也最是卑弱,所以東夷不必考慮;你我背叛季氏,已成三桓大忌,他們恨不得捉到我們,梟首懸屍以敬效尤,決不會答應我們乞降,也不用考慮。

    吳國慶忌如今求賢若渴,士子有才可晉卿相,庶民立功亦可做官,倒是一個極好的去處,可惜慶忌馬上就要與三桓結下姻親,他與陽虎又素來交厚,憑你我這點實力。他未必肯冒與魯失和地危險接納。所以如果齊國不成,唯一的去處就只有宋國了。”

    仲梁懷聽了他地分析,仔細思量一番,頓首道︰“成!那咱們就等著齊國的消息。”

    自赤忠領兵奔赴東夷之後。梁虎子得一強助,便讓他駐守彭城,並以此為中心。向四下輻射吳國影響,而他自己則親率一萬精銳。趕到了東夷女王所在的於于丘。

    於于丘在東夷諸部的領地中,算是一塊極富庶地土地了。在它周圍,環繞著的是東夷最大的幾個部落,嬴、風、成、陽、介、牟、薛、郭。這些以姓氏命名地部落,自上古少昊年間。一直傳承至今。

    其實在諸部之上,還有一個偃姓。而這偃姓才是東夷諸部中最龐大地一股勢力。少昊一脈傳至夏朝時,其首領姓偃名伯益,伯益曾被各路諸侯選為禹地繼承人。但是大禹去世後,把權力交給了他的兒子啟,伯益不服與啟相爭,結果被啟殺死,為安撫諸侯,伯益地兒子被分封到了徐,立為徐國。

    徐國傳至第三十二代時,國力日漸昌盛。國君徐偃成為統轄淮泗流域的東方盟主。勢力猶在齊國之上,周圍有三十六國諸侯唯徐國之命是從。當時周王朝正對外不斷擴張。昭王南征,淹死在漢水,全軍覆沒;穆王西征,消耗了大量財富,不得不屢屢增加賦稅,百姓苦不堪言,各路諸侯多有不滿。

    見此情形,徐偃雄心漸起,他的爵位本是子爵,此時卻無視宗周悍然稱王,他是宗周天下各路諸侯中第一個稱王地人。這種僭越,在當時也只有統領三十六國、被東南的眾多國家推為盟主,敢同周天子分庭抗禮地徐偃才敢如此造次。懾于徐偃王的威德,周穆王以徐偃王“僭越”稱王、“逾制”建城等理由,命楚軍偷襲徐國,又親發大軍征討,終于火焚徐城,殺死了偃

    雖然周天子假惺惺地又立徐偃的兒子宗遂為徐國國君,但徐國從此在忠于周天子的齊魯等國壓制下一蹶不振,而徐國為了自保,也從此謹小慎微,不敢再圖發展,影響力越來越小,便連東夷諸部也不把它放在眼里,就在前不久齊國發兵南侵時,這個小小的徐國被他們消滅了。所以如今東夷諸部中,最有實力的反而是上古八族。

    這八族中,嬴部落實力並不強,武士也最少,只是嬴部落掌握著東夷諸部的祭祀權,部落中有許多巫醫長老,所以在諸部中地位超然,始終名列東夷八部之首。嬴部落是最擁戴嬴蟬兒的部落,也是最虔誠地相信嬴蟬兒是少昊後裔,是少昊大神派來引領東夷族人重新崛起的領袖。

    風部落在東夷八部中名望排名第二,實力排名第一,他們的族長風行矢就是曾出使吳國地那個少女玄鳥地父親,他是一個目光長遠、聰明壑智的領導者,不管他是否相信嬴蟬兒地身份,他都是積極擁戴嬴蟬兒立國的。

    在他看來,東夷諸部如一盤散沙,繼續下去,東夷唯有被周圍諸國逐步蠶食,東夷的痕跡也將從這世上徹底消失,唯有建立國家,把東夷諸部的力量集中起來,才能讓這個民族繼續延續下去。

    嬴蟬兒傳奇的身世,為東夷民族的共同信仰提供了聚合的基礎,齊國南侵的嚴峻形勢,對這一可能產生了催化效果,可惜就在他聯絡諸部準備擁戴嬴蟬兒建國的時候,齊魯議和了,一些目光短淺的部落族長不想屈居人下,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風行矢對此又恨又氣,眼看剛剛團結起來的東夷諸族又要土崩瓦解卻一籌莫展,此時吳人突然出兵北上,正中風行矢的下懷。他知道,東夷要立國,沒有一個強大的支持力量是不行的,周邊諸國中,齊國是消滅東夷族的部落最多的國家,他們佔領了東夷最廣闊的領土,是東夷人的世仇。齊國最響亮的口號“尊王攘夷”中的攘夷,指的就是他們,彼此之間沒有妥協余地。

    魯國素來講究相忍為國,除非人家騎到了它頭上,它是不會發兵作戰的;至于宋國,他們念念不忘的是在中原諸侯中爭得一個體面的位置,對瀕臨大海的東夷毫無興趣,唯有吳國才有可能成為他們的強力支柱,因此吳國發兵後,風行矢便配合女王嬴蟬兒做了一系列的動作,為吳人擴大在東夷的影響做出種種努力。

    他親自接迎吳國上將軍梁虎子,把他迎接到了於余丘。荊林一邊掃蕩趁亂而起的各路盜匪,一邊幫助東夷部落訓練軍隊,在女王嬴蟬兒和風行矢的默契配合下,許多吳軍士兵扮作平民加入了東夷部落聯盟的軍隊,並在其中迅速被提拔為士官,一步步控制著東夷的軍隊。

    但是有異心的部落族長們在齊國的威脅消失之後,迫不及待地想要恢復過去的社會架構,大部分人都有寧為雞頭不為牛後的心理,一旦建國,便有王侯公卿各個階級,許多在自己部族中說一不二的族長也得服從于上位者,這是他們不想看到的,于是竭盡全力想要破壞聯盟。這其中以沒有希望成為類似六卿高官的部落族長們最為積極。

    成碧也在竭力拉攏各個部落,封官許願,謀求支持。東夷還未建國,像三公六卿這些高官就已許給了勢力最為強大的諸部族長,這些部落族長們有的聽從了風行矢的見解分析,站到了成碧的一邊,但是接受了這種安排的人,其中也有心懷二意者,情形十分復雜。

    在荊林的軍隊到達於余丘之後,這些部落首領開始故意縱容手下與吳軍發生種種沖突,彼此士卒發生斗毆的事件屢有發生,一旦發生了斗毆事件,別有用心的夷人便大肆張揚,激起東夷人的同仇敵愾之心,掀起更大的沖突。吳人士兵若離開軍營單獨行動,還時常會發生失蹤事件,常常會在幾天後于某個僻靜的角落里發現他們被砸的慘不忍睹的屍體,這又激發了吳人的憤怒,情形漸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目前來說,東夷女王只是東夷人號召族人、共御外敵的一個身份,東夷還沒有正式建國,女王對許多部落的約束力還有限的很,所以這種局面,便連一向智計多端的嬴蟬兒也有些束手無策。荊林手下一位卒長在發現一名親兵的屍體後,怒不可遏地集合人馬,要去鏟除附近一個對吳人抱有惡意,時常制造爭端的部落,被荊林及時制止,但士兵的怒氣正在與日俱增。

    這些現象讓荊林憂心忡忡,許多事不是靠武力能夠解決的,而權謀方面又非他所長,荊林和成碧把東夷的這種種困難分別修書發給了慶忌,期盼著他能拿出解決的辦法。

    公山不狃的信使從齊國回來了,田乞是世卿身份,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他根本不認為季氏門下的兩個家奴有資格和他談條件。他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恩賜態度接受了公山不狃的乞降,卻要求他繼續留在魯國、留在東夷,孤軍奮戰,制造動亂,為他在政壇上擊敗晏嬰後再度出兵創造條件,然而他答應給予公山不狃和仲梁懷的好處則少的可憐,公山不狃根本不能接受。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派人同宋國進行接觸,而宋人既不想與魯國交惡,做為一個貴族風氣彌漫的國度,又缺少務實作風,不想讓兩個身份卑賤的家奴站到宋國的朝堂上為官,公山不狃的信使只得鎩羽而歸。

    走投無路的公山不狃為自己的困境憂心忡忡夜不能寐,萬般無奈之下,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他再度派人,和荊林、成碧的信使先後趕到了姑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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