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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avenderc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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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星 -【泥鳳凰之四】婢女生死契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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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6 10:41: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不管朱成晉留鳳夕瑤在宮中用膳的目的為何,當她回到慕容府,天色已黑。有那麼一瞬間,她感到心虛。

  畢竟慕容禎不只一次在她面前表現出,他對進宮面聖的厭惡。她只能在心中祈禱,他沒有回府。

  顯然老天爺沒聽到她的心聲,當她回到慕容府,就見正廳門前跪了一排僕人,從他們臉上的表情看來,他們似乎已經跪了有些時候。

  鳳夕瑤吃驚,急忙上前詢問:「你們怎麼一個個都跪在這裡?」

  被罰跪的僕人看到她,全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她隱約覺得事態嚴重,一進入大廳,看見慕容禎優雅的坐在椅子上,一邊漫不經心的翻著書,一邊喝著茶。

  候在一邊的喜多見她回來,急忙向她眨眼睛,好像在對她說,主子心情不好,要小心回話。

  她輕咳一聲,上前道:「侯爺,外面那些僕人究竟犯了什麼錯,這麼晚了,天氣又冷,地上又涼,可別讓人跪出毛病來。」

  慢慢放下茶碗的慕容禎抬起俊臉,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聽說你在宮裡用過晚膳了?」

  他的聲音十分輕柔,像是閒話家常,可鳳夕瑤就是覺得不對勁。「皇上下旨,說小皇子最近情況不太好,所以召我入宮,去給小皇子看病……」

  慕容禎輕笑一聲,只是眼底卻布滿駭人的諷刺。

  「如此說來,小皇子若離開你,怕要活不成了是吧?」

  她臉色微變,頓時明白他生氣了。

  鳳夕瑤耐著性子笑了笑,「不管怎麼說,侯爺還是先叫外面的那些僕人起來回房休息,今兒個天氣實在很冷,再跪下去,肯定會生病。」

  慕容禎似乎並沒有把她的話聽進耳裡,慢條斯理的起身,走到她面前,扶著她的手坐到椅子上。

  「今夜的確是有些冷,剛剛我讓喜多吩咐廚房特意給你煮了熱呼呼的蔘湯,先喝幾口暖暖身,否則真病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說著,他輕手輕腳的將桌上的一只印花瓷碗端過來,掀開蓋子,裡面頓時冒出沁人的香氣。

  可鳳夕瑤卻無意喝下,她仰著臉,小聲道:「你能不能先讓人起來再說?」

  慕容禎笑著搖頭,「他們犯了錯,自然該受到責罰。」

  「他們犯了什麼錯?」

  「他們錯在不該放你出門,不該讓宮裡的太監隨意踏進我慕容府。」他突然陰惻惻的笑起來,「他們明知道我對皇宮十分厭惡,偏偏還悖逆我的命令,做出讓我無法忍受的事情。」

  鳳夕瑤再也聽不下去,沉下臉,起身和他對峙。「就因為我被召進宮,你就責罰那些無辜的僕人?」

  「不,他們並不無辜。」慕容禎振振有詞道:「在此之前,我已經下過命令,凡皇上派來的宮人,一律不接待。」

  「可是慕容禎,你不要忘了,皇上之所以會召我入宮,是因為小皇子他……」

  「別把這個當藉口!」隱忍多時的慕容禎終於吼了一聲。「你不要忘了,你並不是小皇子的娘,小皇子是哭是病,偌大的皇宮自然會有人照應,如果皇上每次都用這個藉口召你進宮,那你豈不是天天要往宮裡跑?」

  他很氣!雖然五年前,朱成晉並未承認過對于箏有感情,但關於血咒的事,他相信朱成晉早已心知肚明。

  向來高傲的他如此在意鳳夕瑤,以朱成晉的聰明才智,一定能猜到她就是于箏的轉世。

  朱成晉真是太會耍心機,表面上不動聲色,利用小皇子來博取鳳夕瑤的同情,實則意圖欲對她不軌。

  五年前于箏因他慘死一事,已經讓他憤恨不已。沒想到五年後,朱成晉居然還敢來搶她!

  如果不是顧及姑母的面子,當年他真的很想宰了朱成晉,最好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鳳夕瑤被慕容禎的話氣得渾身發抖。這人居然這麼小器,她不過是進宮照顧小皇子,竟惹得他勃然大怒。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罵道:「你不要將自己的怒氣遷怒到別人身上,我今日進宮,真的只是為了小皇子,你從來沒做過父親,是不會體會為人父母牽掛子女的那份心情的。」

  這句話猶如一記耳光,重重摑到了慕容禎的臉上。

  沒做過父親?無法體會為人父母牽掛子女的心情?

  是啊,很久以前,他差點就能擁有自己的孩兒,可由於他的暴戾和任性,卻因此硬生生剝奪了親生骨肉生存的機會。

  這件事不但是她心底的痛,更是他慕容禎心底永遠的痛。

  如今,鳳夕瑤就像一個劊子手,用極其一觸即發的方式,來揭開他那永不會痊癒的傷疤。鮮血溢出,留給他的,是赤裸裸的痛。

  惱的是,面對她的指控,他竟然找不到任何話來辯駁。他就這麼呆呆的怔在原地,各種情緒和過往不好的記憶猛然全湧進心頭,一口鮮血就這麼噴了出來。

  原在旁邊沒吭聲的喜多嚇了一跳,急忙叫道:「主子!」

  鳳夕瑤也被慕容禎嚇到了。她知道自己剛剛的那番指控太過無情的,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在怒極之下口吐鮮血。

  瞬間蒼白的面孔,令他的更有得十分駭人,原本漆黑的雙瞳,逐漸被血紅所取代。

  喜多見狀,趕緊算算日子,當下一驚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禎已經難過得說不出話來,血紅色的雙瞳就像來自地獄的鬼魅般駭人。他無力的指著鳳夕瑤,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喜多心領神會,急忙道:「鳳姑娘,你先出去,主子由我來照顧。」

  鳳夕瑤怔愣了好半晌,才想到一個月前,她也曾見過慕容禎的雙眼變成這樣的顏色。

  她上前一把扶住快跌倒的慕容禎,轉頭問喜多,「他是怎麼了?眼睛為何會變成紅色?」

  焦急的喜多在房中尋來一條繩子,哭喪著臉道:「鳳姑娘,你別問了,主子每個月都會犯一次病,他不想讓人看到這副狼狽模樣,你在這裡,他只會拼命忍著,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奴才們可是擔待不起啊。」

  鳳夕瑤自動讓開,看喜多用繩子熟練的將渾身瑟瑟發抖的慕容禎捆了起來。

  這下她真的嚇傻了,腦海中不斷重複著他剛剛所說的那句話——每個月都會犯一次病。

  難道上個月,慕容禎像被鬼上身、大聲命令她滾,也是因為發病的關係?

  想到這裡,她急忙上前抓起他的手臂,伸指診脈。

  過了半晌,她臉色驟變。

  血脈逆流!上個月的今日,她果然沒診錯。

  此時的慕容禎不但臉色慘白,雙眼泛紅,身體發抖,漸漸的,他似要發瘋掙扎著,如果不是被繩子捆著,後果不堪設想。

  她一把揪住喜多的衣領,厲聲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喜多被鳳夕瑤焦急的口吻嚇到了,好不容易將主子綁好,他難過的抹去眼角的淚水。

  「有些話原本不該我多嘴,可不瞞鳳姑娘,自五年前主子最心愛的姑娘于箏去世後,這些年來他始終不曾忘懷。甚至為了今生能再見到靈魂轉世後的於姑娘,五年前,主子給自己下了血咒。」

  說到這裡,被綁起來的慕容禎紅著眼睛,狠狠的罵了喜多一句,「閉嘴,不准說!」

  喜多卻哭著大喊,「主子,這五年來,每個月你都要遭受萬蟻食心般的痛楚,我相信於姑娘在天之靈,是不會想看到你用這種殘忍的方式來折磨自己的。」

  他不理慕容禎的阻止,繼續道:「主子給自己下的血咒十分陰毒,在尋找於姑娘轉世後的靈魂、且得到於姑娘的原諒前,主子每個月都會因為血咒承受常人所無法承受的煎熬。我知道這些話不該由我來說,可是我很害怕,再這樣下去,主子早晚會被活活折磨致死。」

  鳳夕瑤完全傻了。

  血咒、一個月一次的折磨和煎熬、靈魂轉世……她不敢相信的用力搖頭,不會的,向來專橫跋扈、視他人的生命如草芥的慕容禎,不會為了小小的于箏,用這種歹毒的方式來折磨自己,血咒什麼的,肯定是喜多編造出來的謊言。

  可是……眼前被粗礪的繩索捆成一團的慕容禎,汗水淋漓,青筋暴突,那雙眼睛彷彿被鮮血所浸染,目光逐漸變得混沌。

  萬蟻食心,那是怎樣的一種折磨和煎熬?而且,每月一次,一年就有十二次,五年就有六十次,在得到原諒之前,這樣的折磨將會永無止境。

  想起上一次,慕容禎發作的隔日,氣若游絲的出現在她的房門口,只為向她說一句他並非發自內心的對她怒吼。

  他讓她滾,只是不想讓她看到他狼狽的模樣……

  「不……」淚水瞬間浸濕了她的雙眼,她不顧一切的抱住渾身發抖的慕容禎,大聲哭道:「不要再這樣折磨你了,我承認,我就是于箏,我就是你尋找了整整五年的那抹靈魂。這五年來,我無時無刻都在記恨著當年的那些事,我無法原諒你害得我丟掉性命、失去孩兒……」

  「可是慕容禎,即使當年你真的將我視為玩物,瞧不起出身青樓的我,但在我心裡,仍舊無法忘記你我之間曾擁有過的感情。」

  她緊緊抱著他不斷抖動的身軀,淚水已經決堤。「你不會了解五年前,當你親口對我說出那番話,吼著讓我滾出你視線時,我究竟有多難過。我是個口不能言的啞巴,出身低微,來自青樓,唯一支撐我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你的憐惜和垂愛。」

  「可你卻親口承認,我不過就是你買回府中的玩物,你從來都沒想過醫好我的啞疾。那一刻,我真的很絕望。而更讓我絕望的是……」

  她慢慢抬起頭,眨著被淚水模糊的雙眼。「當我得知自己的孩子流掉時,我的天都塌了。你不會明白,那個小生命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母子連心,即使他在我的腹中只有月餘,但知道失去他那椎心刺骨的感覺,直到今天我依然無法忘記。」

  她字字清晰,句句有力,就像被磨得十分光滑的利刃,重重地刺嚮慕容禎的胸口。
  
  當她哭著陳述這些沉年往事,他卻只能陪著她一起無聲的流淚,血紅的雙瞳,在聽到這番哭訴後,逐漸失去了駭人的顏色,而身體也漸漸不再抖動。

  鳳夕瑤抹了把眼淚,輕輕將那粗礪的繩索從他的身上解下,抽出懷中的絹帕,細心的擦掉他額頭不斷湧出的汗水。

  「不管當年我們之間有著怎樣的恩怨,我都不想看到你用這樣殘忍的方式來折磨自己,如果我的原諒能讓你擺脫罪孽,那麼慕容禎,我們扯平吧,不管當年你是愛我還是耍我,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逝者已矣,屬於于箏的不幸,已經在五年前結束了……」

  「不——」當慕容禎的雙手終於獲得自由的時候,他一把將她攬進懷中,哽咽道:「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我從來都沒有騙過你。」

  「箏兒,我知道當年自己錯得十分離譜,我愛你,只是一向驕傲自負的我,從來不會用直白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心意。五年前,我之所以會對你口不擇言,是因為我很生氣,氣你對我的懷疑和不信任。」

  「你知道,我從來都不喜歡向人解釋原因,所以當你質問我究竟是不是把你當成玩物的時候,我很憤怒。」說到此,慕容禎稍稍拉開了兩人的距離,直瞅著她的眼,「讓我想不到的是,我憤怒之下說出那番話後,回報我的,竟然是你千瘡百孔的屍體!」

  淚水一下子蓄滿了他的雙眼,他無法忘記那場悲劇所帶給他的災難。

  「箏兒,對不起!這句道歉遲了整整五年,但始終積壓在我的心底,我很慶幸今生今世還有機會能親口對你說出這三個字。

  「血咒的確可以讓我在蕓蕓眾生中尋找到你的靈魂,可我卻要為此失去最重要的一樣東西,我不知道最重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但我可以告訴你,就算我將要失去我的生命,我也不後悔,因為我終於找到你了。」

  鳳夕瑤聞言,一頭撲進他的懷裡,在他耳邊哭道:「如果你因此而失去生命,上天入地,我會隨你而去。」

  ※ ※ ※

  自從鳳夕瑤親口承認自己就是五年前慘死的于箏,並當著慕容禎的面說,她已經原諒他當年的所作所為後,整個慕容府最高興的就是喜多。

  其實喜多對鳳夕瑤的身分多少有些懷疑。

  他知道主子當年給自己下血咒,為的就是尋找轉世後的于箏。

  主子孤寂了五年,這些年來見過形形色色的女人,鳳夕瑤絕對不是最出色的,但她卻在所有姑娘中脫穎而出,令主子對她刮目相看。

  單憑這一點,喜多已經有五成的把握。

  所以才會在主子每月一次發作的時候,當著鳳夕瑤的面,將其中緣由毫不隱瞞的說出口。

  雖然慕容禎得到了鳳夕瑤的原諒,化解了血咒的威力,但血脈逆流所引起的後遺症,還是讓他的身體受到不小的衝擊。

  隔天清晨,太過疲憊的他仍沉沉睡著。

  鳳夕瑤知道他這些年來為了自己吃了不少苦,心疼之餘,又有無數感動。

  上一世的悲劇,也許是于箏本來該承受的命運,就讓它過去。

  況且,老天待她並不薄,讓她重生,以新的身分重回人世,還多了個疼愛她的爹,對她而言,已經是莫大的滿足。

  清晨,她輕手輕腳的從慕容禎房裡出來,見喜多神采奕奕的端著早膳送到寢房隔壁的耳房。

  「鳳姑娘,昨天晚上主子犯病,你也累了,我知道主子一時半刻還不會醒來,怕你餓著肚子,所以吩咐廚房給你做了些清淡可口的小菜。」

  說著,將精緻的早膳放到小圓桌上。「鳳姑娘,你先墊墊肚子,以我對主子的了解,他還要再睡上兩個時辰才能恢復體力。」

  「你確定他的身體真的無大礙嗎?」

  喜多笑道:「鳳姑娘忘了?主子自己就是醫術絕頂的神醫,雖然血咒陰毒,但到底不會奪人性命,虛弱是在所難免,只要細心調養滋補,兩三日就會恢復。」

  鳳夕瑤嘆了口氣,喃喃的說:「他這又是何苦呢?」

  「主子放不下當年自己所造成的錯誤,才選擇走這條路,但至少主子真的找到你,了了主子的心願。」

  說到這裡,喜多按捺不住喜悅,又道:「其實之前我就從鳳姑娘的言行舉止中隱約看出,你和上一世的于姑娘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沒想到,你真的是于姑娘轉世。不過,既然鳳姑娘家就在京城,當年怎麼不主動來找主子呢?你可知……唉!罷了,只要以後你和主子好好的,這比什麼都重要。」

  喜多的話雖沒說完,但鳳夕瑤卻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想說,這五年來慕容禎為她吃了不少苦,如果她早些來找他,他就不會承受一年十二次的血咒折磨了。

  想到血咒,鳳夕瑤的心裡也是諸多難受。如果她早知道慕容禎給自己下了血咒,她也不會……

  「對了喜多,關於我就是于箏轉世這件事,還希望你千萬不要隨便對旁人提起。你也知道,這種離奇古怪的事,普通百姓是很難接受的,萬一再有人把我當成妖怪可就不好了,況且……」她頓了頓,「我爹並不知情,如果被他知道他唯一的女兒已經被別人的靈魂所取代,不知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喜多急忙點頭,「放心吧鳳姑娘,這件事我心中自有分寸,別說你討厭多嘴的人,就是咱們主子也十分討厭。」他笑了笑,「鳳姑娘可還記得,當年背著你說閒話的那幾個僕從?」

  「呃……」鳳夕瑤想了下,當初在安陽,她與慕容禎受命於軍醫一職,慕容禎身邊的確帶了幾個手腳俐落的小廝。

  經他一提,這次再回到慕容府,那幾個小廝已經不在了。
  
  喜多忙道:「當年主子派人查明你離去的真正原因後十分震怒,派人把那幾個嘴碎的小廝狠打了一頓,直接逐出侯爺府。」

  鳳夕瑤滿臉無奈,這種事還真是只有慕容禎做得出來。

  不管前塵往事究竟給兩人帶來怎樣的磨難,當鳳夕瑤終於肯放下心底的芥蒂,承認自己就是于箏,整個慕容府,因此沉浸在一片祥和、歡樂中。

  慕容禎恨不能一口氣將錯過的那五年光陰全部補回來,於是一古腦的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他對鳳夕瑤的心意。

  雖然仍舊改不了專橫跋扈的壞脾氣,但每次只要鳳夕瑤瞪眼皺眉,他就立刻收斂,所謂一物剋一物,大概就是這種情形吧。

  就在鳳夕瑤以為幸福降臨時,發生了一件令她始料未及的大事,她爹鳳五性命垂危!

  事情的起因其實很簡單,幾天前鳳五上山採藥,不幸被毒蛇咬到了腳踝,當場身中劇毒。

  雖然阿貴在第一時間把他救了回來,並且及時服了解毒的草藥,但那蛇毒太厲害,幾乎讓鳳五喪命。

  阿貴片刻不敢耽誤,急忙來到慕容府將這件事告訴給鳳夕瑤。

  她大驚,帶著慕容禎回家探望。

  就見鳳五一張臉因為身中劇毒而變成了青紫色,且渾身浮腫不堪。

  慕容禎診斷後,告訴她一個不幸的消息,他手邊現在根本沒有能夠化解此毒的解藥。

  如果想研製出藥方,最少要一個月的時間。

  但依鳳五目前的情況看來,能再撐個七天就是奇蹟。

  但最讓慕容禎不敢相信的是,他那引以為傲的起死回生之術,居然消失了!

  「也就是說,我爹現在是必死無疑?」鳳夕瑤聞言,整個人都崩潰了。

  慕容禎的臉色也十分難看,「之前我一直在猜測,下了血咒後,究竟會讓我失去什麼最寶貴的東西,沒想到,居然是我的起死回生之術。」

  她爹命在旦夕,沒想到慕容禎當年為了尋找到她的靈魂,給自己下了血咒,竟然讓他失去起死回生之術。這雙重打擊幾乎讓她泣不成聲。

  「都怪我,如果我肯早些勸爹注意自己的身體,別再為藥房的事操勞,這事根本就不會發生!」

  慕容禎見她難過得幾乎要昏倒,心疼的將她擁進懷裡,啞著嗓子道:「不,要怪就怪我,如果當年不是我任性妄為,你就不會失掉性命;如果你沒有喪命,我就不會給自己下血咒;我不給自己下血咒,就會不失去起死回生之術……」

  當年他種了惡因,今日終於嘗到了惡果。

  他知道鳳五在夕瑤的心中占有極重的分量,可以說沒有鳳五,就有今日的夕瑤。如果可能,夕瑤會拿自己的拿去換她爹的命。

  面對於這樣的絕境,他竟然束手無策!一個念頭閃進他的腦海,慕容禎的眉頭不禁皺了下。如果他沒記錯,這世上還有一樣東西可以保住鳳五的性命。只是……

  一想到他將為此要面對某個人,心底就升起厭惡和煩躁的情緒。

  可看著懷裡失聲痛哭的鳳夕瑤,他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柔聲哄道:「放心吧夕瑤,天無絕人之路,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 ※ ※

  這五年來,這是慕容禎第一次主動進宮,求見皇上。

  雖然他視朱成晉為敵人,這些年來一直沒給對方什麼好臉色看,但貴為帝王的朱成晉卻不與他一般計較。

  「所以今日你打破慣例,主動進宮求見朕,其實就是想向朕索討一直珍藏在宮中的那株千年雪蔘?」

  當慕容禎說明來意後,朱成晉的臉上並沒有露出太多的表情。

  他坐在龍椅上,悠哉的喝著茶水,語氣淡漠而疏離,就連看向慕容禎的目光也帶著幾分嘲弄。

  他實在沒辦法和顏悅色的與慕容禎和平相處,雖然在血緣上,他們是表兄弟,但自從五年前那件事情發生後,彼此都心懷芥蒂。

  慕容禎怨恨他的同時,他對慕容禎也並無好感。畢竟當年于箏是怎麼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對於慕容禎刁蠻任性的行為,朱成晉無法苟同。

  如果不是母后對表弟疼愛有加,像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弟,早因惹怒他們而慘遭重罰。

  在他的認知,做人就該守本分,事事小心謹慎,哪怕身分顯貴,一旦做出仗勢欺人之舉,也會令有厭惡的。

  當年慕容禎為救大將軍李嘯,親赴戰場這事他是打心眼裡感激他。

  但他在安陽軍營中的所作所為,包括他那倨傲的態度,好幾次都令他氣得想罵人。

  這五年來,他不和慕容禎一般見識,只是不想讓母后為難。沒想到,慕容禎居然還敢厚顏無恥的進宮,來向自己索取那株價值連城的千年雪蔘!

  據說千年雪蔘可以解萬種毒,強身健體,絕對是千金難尋的寶貝。

  他不懂,這傢伙究竟是哪來的自信,憑什麼認為只要他開口要求,他就會主動奉上?

  而慕容禎的臉色自進了皇宮後就沒好看過。

  他之所以會厚著臉皮進宮來求朱成晉要千年雪蔘,也是萬不得已。

  如今唯一能救鳳五的,就只剩下千年雪蔘了。

  他也知道,如果今天來求朱成晉割愛的是夕瑤,對方一定不會猶豫就答應,但難保朱成晉不會趁機向夕瑤提出非分之請。

  為了救鳳五,她一定什麼條件都會答應。

  他不想夕瑤欠朱成晉人情,也不想讓朱成晉有機可乘,為今之計,只能由他親自登門,要欠,就讓他慕容禎來欠這個人情吧。

  是打是殺,只要朱成晉肯將千年雪蔘交出來,他不介意他以公謀私,報這五年來他故意發脾氣使性子之仇。

  「此事事關人命,還望皇上成全。」說著,慕容禎一頭跪倒在朱成晉面前,難得做出卑微的姿態。

  這倒讓朱成晉有些詫異。慕容禎這人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驕傲得就像開屏孔雀一樣,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會如此卑微的跪在自己面前,用近乎哀求的口吻求他。

  「禎弟,這世間有句話說得很有道理,有捨才有得,如今你想從朕的手裡得到千年雪蔘,那麼朕倒想問問你,你能付出的,又是怎樣的代價?」

  慕容禎不解的抬頭,就郵朱成晉居高臨下衝著他微微一笑。

  「鳳姑娘她爹如今命在旦夕,千年雪蔘怕是這世間唯一能救她爹性命之物。可是你也知道,朕一向不喜歡做賠本買賣,如果你想得到千年雪參,就該料到,自己定要付出一定的代價。」

  慕容禎瞇了瞇眼,心底頓時升起各種算計。

  原來朱成晉早就知道他今日上門來索討千年雪蔘的目的,看來侯府裡定有不少他的眼線,否則他怎麼可能這麼清楚他今日的來意。

  朱成晉也不隱瞞,輕啜著茶水,笑道:「關於鳳姑娘的身世來歷,朕心中多少也有些計較。想當年于箏救朕於危難之中,這份恩情,朕始終不能忘懷。」

  「朕這後宮雖然妃子眾多,但比起于箏在朕心目中的分量,總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如果有朝一日,于箏也能成為朕後宮中的妃子,朕定會好好待她,彌補當年的那份遺憾。」

  慕容禎被這番話氣得臉色一沉,他倏地站了起來,衝到朱成晉面前,厲聲道:「你這是在趁人之危?」

  朱成晉冷笑一聲,「如果朕說是,你又能如何?」

  慕容禎雙眸微瞇,露出陰險的目光。

  「禎弟,你心裡生氣朕知道,但你也別忘了自己今日進宮見朕的目的。」他慢吞吞喝了口茶,「朕知道,鳳姑娘就是于箏的轉世,雖然朕對這個事實非常詫異,但心中同時又很欣喜。」

  「當年你給自己下了血咒,希望在有生之年尋到于箏的靈魂,朕真的很欽佩你的勇氣。不過你最好別忘了,于箏當年究竟是為何而死,說到底,你在那齣慘劇上,該承擔不小的責任。」慕容禎向來我行我素,就不信他會永遠善待她,要是他再次傷透轉世的于箏……朱成晉在心中有了個決定。

  「皇上,勸你做人不要太過卑鄙,不管她是于箏還是鳳夕瑤,今生今世只能與我在一起。如果你一定要趁人之危,從中作梗,難道不怕天下人看不起你?」

  他不怒反笑。「朕是皇帝,自然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換句話說,如果朕親口告訴鳳夕瑤,當今世上只有朕才能挽救她爹的性命,你猜,她會不會為了她爹,而答應做朕的貴妃?」

  慕容禎冷冷瞪著他,久久不語。

  「好吧,朕也知道這個提議的確有些過分。這樣吧禎弟,為了公平起見,咱們之間就來打個賭如何?」

  「我不想和你賭。」

  「朕都還沒說賭什麼,你就這麼快的否決,莫非,你是怕輸在朕的手裡?」

  慕容禎抿著雙唇,狠狠瞪著他。

  「時間有限,禎弟,如果你猶豫,後果恐怕不堪設想喔。」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容禎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我是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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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你要去燕霞山採雪蔘?」

  當慕容禎將這個提議告訴鳳夕瑤,一時間她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對於燕霞山這個地方,她多少有些耳聞。雖然距離京城只有兩天的路,但那裡有座巨大的天然冰潭,一年四季氣溫都很低。不過山上卻生長了不少稀珍藥村,雪蔘就是燕霞山最有名的特產之一。

  慕容禎看著她為照顧鳳五而日漸疲憊蒼白的小臉,不禁泛起一陣心疼。

  自從鳳五被毒蛇咬傷後,一直昏睡未醒。夕瑤終日待在她爹床邊守護照料,才一個晚上,下巴便瘦了一圈。

  他嘆了口氣,伸手撫摸她瘦削的臉。「事到如今,想要救你爹,恐怕只有燕霞山上那千年難得一遇的千年雪蔘了。我估算了一下,從京城趕往燕霞山,來回大概需要四天的車程,除去尋找雪蔘的時間,若途中沒有意外,相信六日之後,我就會及時趕回來。」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只精緻的小玉瓶遞到鳳夕瑤手中。

  「這瓶藥『百毒不侵』,雖然不能解你爹身上的劇毒,但短時刻卻可以延緩毒性爆發。只要你每隔六個時辰餵你爹喝上一口,相信十日之內,你爹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鳳夕瑤傻傻的接過玉瓶,好半晌才回過神。「我聽說燕霞山地勢陡峭,而且現在正是歲末,氣候十分寒冷,那裡又終年積雪……」她真的很擔心他的安危。

  「沒關係,雖然燕霞山的地勢的確有些險峻,但幾年前,我曾帶人去那邊採過藥,對那邊的地勢略有了解。」

  為免她擔心,慕容禎還露出溫和的微笑,順勢拍了拍她的臉頰。

  「你不必擔憂,這次我去燕霞山,會多帶些人馬過去,只要能找到千年雪蔘,你爹身上的劇毒就能化解。雖然我的起死回生術沒了,但不代表閻王爺能順利從我的手中把你爹搶走。」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他搖了搖頭,「不行,你爹如今命在旦夕,做為他唯一的女兒,你要時刻留在他身邊伺候照料,雖然慕容府裡有不少僕人也能從旁伺候,可萬一他途中醒來,看不到你在床前陪伴,他會擔心的。」

  見她還想再說什麼,慕容禎卻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抵住她的唇瓣。

  「別再和我爭執了,你明知道我們之間我才是說話算話的那一個。而且我向你保證,不管將來發生什麼災難,都有我時刻在你身邊守衛保護。但我唯一要求的,就是你要堅強而勇敢的活下去。」

  鳳夕瑤隱隱覺得他話中有話,可此刻的他十分堅持。

  此時,門外傳來喜多的聲音,「主子,車馬已經備好了,還請您盡快動身。」

  慕容禎應了聲,轉身,一把將她擁進懷裡,用力抱了一下,在她耳邊道:「我不在京城的這些天,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說罷,轉身就要推門而去,卻被鳳夕瑤一把拉住。她緊緊望著他的雙眼,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等你回來。」

  慕容禎微微一怔,突然將她撈至懷裡,俯下身用力壓向她的雙唇,將吻加深。直到她的唇瓣被蹂躪得近乎紅腫時,他才緩緩放開她,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 ※ ※
  
  眨眼間,慕容禎已經離開將近六天。

  這六天裡,她爹雖然暫時保住性命,但情況卻十分不好。幸虧慕容禎臨行前將那瓶百毒不侵留了下來,每六個時辰強迫她爹服用一次,心脈才暫時得到了保護。

  但瞅著她爹鐵臉色越來越青紫,她真的很擔心她爹會從此撒手人寰。

  更讓她擔心的是,慕容禎已經離開了整整六天,卻仍舊沒有消息。最以近幾天京城連降大雪,氣候十分惡劣,如果他途中真出了什麼意外……

  鳳夕瑤不敢去想,幾乎每天都在憂慮和焦躁中度過。

  這日外面的天色剛黑,門外就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鳳姑娘,侯爺的馬車回來了……」聽見僕人大喊。

  聽到這個消息,鳳夕瑤擔憂多時的心,終於放下。

  她鞋都沒來得及穿好,便就踉蹌的奔出房門。

  只見院子裡,一身風塵僕僕的喜多披著一條髒兮兮的棉袍,臉色蒼白的直奔她走來。

  她的視線越過喜多,努力尋找慕容禎的身影。可除了喜多以及當初被慕容禎帶走的幾個家丁外,根本就沒有他的影子。

  「鳳姑娘……」喜多啞著聲音向她走來,手中還捧著一塊水藍色的軟綢,「這千年雪蔘,主子給你找到了。」

  鳳夕瑤繼續在人群中尋找慕容禎的影子。

  半晌,她抖著唇瓣顫聲問:「侯爺呢?」

  這話剛問出口,就見喜多的眼淚瞬間淌下,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道:「對不起,鳳姑娘,侯爺他……」

  「侯爺他怎麼了?」她一頭衝過去,扳住他的肩膀,雙臂忍不住瑟瑟發抖。

  喜多仰起布滿淚光的臉,悲慟道:「侯爺為得這株千年雪蔘,不顧自身危險,勇闖燕霞山。可惜山勢陡峭,當時情況危急,侯爺腳下失足,不幸落山而亡!」

  鳳夕瑤聞言一震,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等待多日,等到的竟是這麼一個悲慘的消息。

  喜多哭了一會兒,從懷中拿出一只藍色荷包,顫巍巍的遞到她面前。

  「鳳姑娘,這是主子落山前,遺留在山頂的唯一遺物,雖然主子現在不在了,可是在上山之前,主子曾吩咐過奴才,若他有什麼三長兩短,一定讓奴才等人好生照顧鳳姑娘今後的生活。」

  喜多後來到底說了些什麼話,她根本聽不進去,怎麼也不敢相信,才闊別短短六日,曾經那個刁蠻霸道、囂張跋扈,並擁著她發下誓言,說從今以後要照顧她一生一世的男人,就這麼徹底消失!

  她不知道自己該痛哭一場,還是該怨憎老天的不公,多年前的那場誤會,讓兩人分別五年,本以為解開心結,擁抱幸福時,老天竟狠心奪走慕容禎的生命。

  鳳夕瑤突然笑了,笑得悲慘而絕望。

  她曾無數次感謝老天待她不薄,令她重生,許她新的未來。可到今天,她才發現上天之所以讓她帶著記憶轉世,給她新的人生,不過是為她安排了另一場更加痛徹心扉的悲劇。

  喜多被她反常的樣子嚇得不輕,急忙上前扶住她。「鳳姑娘,主子雖然走了,可他並不希望看到你哀傷的模樣,為了尋到千年雪蔘,為了能讓鳳老先生活下來,主子他……」

  說到這裡,他哽咽一聲,「還希望鳳姑娘能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別辜負了主子的一片心意。」

  鳳夕瑤藉著喜多的力道緩緩站起身,外袍掉了,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

  輕輕接過喜多遞來的荷包,以及那株賠上慕容禎性命得來的千年雪蔘,她啞著嗓音道:「我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說著,她慢吞吞轉身,步伐踉蹌的向房裡走去。

  喜多看著她孤單悲寂的背景,胸口一陣發緊,有什麼話想說,到最後,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 ※ ※

  千年雪蔘果然是可解千毒的靈藥。

  生命垂危的鳳五,在服食了用千年雪蔘熬製的解毒湯藥後,那些威脅他性命的毒液,竟一點一點被排得乾乾淨淨。

  不到半個月,原本瀕臨死亡的鳳五,已恢復了健康。

  只是當他得知慕容侯爺為了給自己採藥,竟命喪燕霞山時,這位憨直忠厚的老人,因按捺不住內心深處的歉意和感激,痛哭失聲。

  時間過得飛快,天啟王朝明德五年的春節來臨。

  已經被解了劇毒的鳳五,在身體恢復健康後就回到了回春堂。

  鳳夕瑤卻留在慕容府,整天將自己關在慕容禎最鍾愛的藥房中,足不出戶。

  這期間,皇太后倒是召見過她一次。

  慕容禎是皇太后的命根子,得知親侄子命喪黃泉,皇太后哀慟不已。但逝者已矣,況且慕容家除了慕容禎之外,其他人都沒有起死回生之能,就算旁人有這個能力,慕容禎的屍體掉落在燕霞山底,那山底是一池刺骨的寒潭,哪怕世人有上天入地的本事,恐怕也沒辦法將他的屍體撈回。

  京城老百姓的春節,在熱鬧和歡樂中度過。可整個慕容府,卻陷入了一片愁雲慘霧中。

  春節過後,準備迎接元宵佳節。仔細算算,距慕容禎離開人世,也過去整整兩個月。
  
  這日,皇上下旨召鳳夕瑤入宮見駕。比起慕容府凄涼悲傷的氛圍,皇宮中倒是張燈結采,好不熱鬧。

  已經快四個月大的小皇子最近哭鬧的次數越來越少,那白皙漂亮的小臉十分可愛、討喜。

  朱成晉特意讓小皇子的奶娘,在鳳夕瑤入宮時將孩子抱進他的寢宮。

  仍舊不會說話的小皇子,看到她,努力伸長短小肥嫩的手臂,一副要她抱抱的模樣。

  心情陰霾多時的鳳夕瑤,看到小孩子幼嫩可愛的容顏,心頭一熱,忙不迭將他抱進懷裡,逗弄一陣。

  朱成晉見到這樣的情形十分滿意。他笑了笑道:「禎弟突然命喪燕霞山,不但令母后傷心難過,就是朕的心裡,這段日子也極不好過。」

  說著,他走到鳳夕瑤落坐的位置,親切的坐到她旁邊。「不過人的命數上天自有安排,禎弟走了,朕雖然心疼難過,到底沒有能力改變老天的決定。」

  「鳳姑娘,朕知道禎弟與你之間有一定的感情基礎,可是禎弟已死,朕想,他在天之靈,一定不希望他心愛的人就此悲傷難過,日漸消瘦。」

  短短兩個月,曾經那麼溫柔可人的她竟瘦成皮包骨,他看在眼裡,疼在心裡,這並非是他樂意見到的。

  「民女感謝皇上體恤。」

  「鳳姑娘不必客氣,因為很多事情,朕是心甘情願的。」朱成晉抬手,笑意盈盈的摸了小皇子幼嫩的臉頰一記。

  可愛的小皇子眨著無辜的大眼,衝著父皇嘿嘿笑了兩聲。

  小孩子的笑聲,總能調解大人的心情。只見小皇子笑了一陣之後,突然眼也不眨的看著抱著自己的鳳夕瑤,他張著小嘴,囈囈唔唔了一陣,一副想要和她聊天的架式。

  朱成晉笑著調侃,「朕這個兒子也真是奇怪,每次見了你,似乎特別的親切,這是否就是傳說中的緣分?你也知道,有些緣分,是上天註定好了的。」

  說到這裡,他意有所指的看了鳳夕瑤一眼,「既然朕的皇兒與你緣分不淺,不如你就認朕的皇兒為乾兒子好了。」

  鳳夕瑤從呆傻中回過神,急忙起身一福,「皇上,您折煞我了,我只是一個普通老百姓,怎敢給小皇子當乾娘。」

  朱成晉卻上前扶了她一把,柔著嗓音道:「鳳姑娘又何必說這種話,朕的皇兒當初是你所救,叫你乾娘並不為過。至於朕……」

  他的語氣突然加重了幾分,看見鳳夕瑤的眼神也變得幽深起來。

  「朕這條命,如果不是拜五年前于箏姑娘所救,今時今日,也不會完好無缺的活在眾人眼前。說到底,你的善良和仁慈,不但救了朕的皇兒,同時也救了朕,救了這天下百姓。」

  她不解的抬頭,就見朱成晉將小皇子從她懷中抱走,遞到奶娘手中。

  奶娘急忙接過小皇子,並在他的眼神示意下離開宮殿。

  鳳夕瑤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再否認了,朕知道,你就是當年替朕受死的于箏。」

  「皇上……」

  朱成晉舉起手阻止她說下去,無視她驚慌失措的臉色直言,「朕知道在你心裡始終喜歡慕容禎,可是鳳姑娘不要忘了,禎弟已經去世了,你還年輕,總不能為了他守身如玉一輩子。」

  「如今朕最年幼的皇兒很需要一個真心疼愛他、照顧他的朕知道你就是于箏的轉世,朕想還你五年前的那份恩情,所以……朕想納你為妃,想讓你做小皇子的娘,讓你下半輩子無憂無慮,享盡榮華富貴。」

  為妃?鳳夕瑤斂容柔聲婉拒,「皇上的厚愛民女承受不起,我只想和心愛的男人過平凡簡單的日子。我不知道您究竟如何得知我就是于箏的轉世,但上一世的悲劇讓我錯過太多,我無法忘記和慕容禎之間的點點滴滴,更無法忘了他為我所付出的一切。」

  朱成晉仍不死心,繼續游說她,「但禎弟已經死了。」

  聽了這話,她伸出手,輕輕放到自己的胸口。「他人死了,不代表我心死,所以這個位置,除了慕容禎之外,再也裝不下另外一個人。」

  話至此,她輕輕抬眼。「皇上,我這個人很自私,若我嫁人,無法接受多女共事一夫,您能為我放棄整個後宮嗎?當我想過平凡簡單日子的時候,您能為我放棄眼前這片大好江山嗎?」

  他被問得一怔,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鳳夕瑤慢慢笑開。「這所有的一切,唯有慕容禎能為我做到。」

  朱成晉急道:「可是他死了……」

  「沒關係。」此刻她淡笑,眼神飄向遠方。「曾經我對他說過,待他失去性命的時候,上天入地,我會隨他而去。」

  「鳳姑娘……」他被她的答案嚇了一跳。

  她卻露出一個解脫般的微笑。「我知道他現在一定在另一個世界等著我,待我安排好所有的身後事時,就是我與他重新相聚之日。」

  如果前一刻朱成晉還未從她的話裡得到結論,那麼這句話,無疑讓他驚慌失措。

  自從慕容府傳出慕容禎的死訊時,他便派人暗中監視鳳夕瑤的一舉一動。探子回報,她雖然難過,但表現得十分堅強,而且一滴淚也沒掉過。

  他天真的以為,就算她對慕容禎有情,但人都死了,身為一個女人,總該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如今兩個月過去,就算她再難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應該會淡忘慕容禎。況且他身邊還有一張最有利的王牌,就是小皇子。

  沒想到,今日召她入宮,他表明要納她為妃,換來的,竟是她將與世訣別的答案!他無比震驚、錯愕,各種情緒一古腦的闖進他的腦海。

  就在這時,疾速的腳步聲突然從屏風處傳來。還沒等鳳夕瑤抬頭看清楚來人,她就被攬進一具寬厚的懷中。

  熟悉的氣味迎面而來,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的骨頭快要被對方勒斷了,頭頂驀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夕瑤,讓你等了這麼久,你……受苦了!」

  鳳夕瑤不敢抬頭去看,她害怕那只是她平空想像出來的幻覺。

  無數個夜裡夢裡,她都看到慕容禎笑著出現在面前,可當她哭著撲過去,幻影就會瞬間消失無蹤。

  她被太多次的失望打擊得心神恍惚,此刻被人緊緊攬在懷中,雖然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和味道,可她仍舊怕是虛幻。

  如果這又是她幻想出來的夢境的話,她乞求老天,讓這個夢終生都不要再醒過來。

  ※ ※ ※

  真相大白,鳳夕瑤欣喜的發現,慕容禎沒死,他還活著。

  事後,她才得知當初為了得到那株千年雪蔘,他被迫和皇上打了一個賭。

  千年雪蔘是非常稀珍的寶物,就算它出自燕霞山,也不表示只要親身前往就能輕易得到。

  而他所知道當氣世上唯一的一株目前被珍藏在皇宮裡,想在短時間內救鳳五,救皇上獻出千年雪蔘是唯一的辦法。

  但朱成晉並非心甘情願拿出千年雪蔘,便提議兩人打個賭。

  事實上,慕容禎從沒有去過燕霞山,兩個月前,在他帶著喜多等人出了幕容府後,就被皇上給軟禁了起來。

  知情的,還有當今皇太后。

  對於小輩之間的這個賭局,皇太后覺得甚是無聊,不過她也很想看看,最終花落誰家?

  朱成晉的賭局很簡單,一旦鳳夕瑤在慕容禎死後答應做他的妃子,那麼這場賭局就是他贏。而輸的慕容禎就要永遠消失在天啟王朝,從此隱姓埋名,自生自滅。

  結果,鳳夕瑤寧願與慕容禎共赴黃泉,也不肯答應嫁他為妃。

  得到最終勝利的慕容禎得意的看著他,還不忘示威的拋給他一句,「皇上,願賭服輸,希望你能言而有信,從今往後,不要再從中作梗,破壞我和夕瑤之間的關係。」

  朱成晉不但不惱,還露出安心的笑容,「你們放心,你們成親時,朕還會送上大大的賀禮。」

  這個換慕容禎怔愕。

  他笑道:「朕打這個賭,只是擔心禎弟不會好好待鳳姑娘,怕五年前的悲劇再次上演,才想幫她切斷這份孽緣,若她不願為妃,朕願封她為公主,幫她找個如意郎君,怎知,她竟想隨禎弟而去!」

  她如此深愛著表弟,而向來囂張的慕容禎為了救她父親,第一次開口求他,顯然表弟真的很愛她,他豈會棒打鴛鴦?

  當然,兩人密謀打賭的事令鳳夕瑤頗為生氣,但事後她也自我檢討了一番,是自己不夠聰明,沒看出破綻。

  這期間其實出現了很多漏洞,如果她能從這些漏洞中察覺到蛛絲馬跡,就能猜到,慕容禎的死有蹊蹺。

  首先,慕容禎的死訊傳來,慕容府卻未大肆辦理他的喪事。

  其次,做為慕容禎的姑母,向來將他親為自己的親生骨肉一樣疼寵有加,可當她得知侄兒去世,雖然哭了一場,但事後也就不了了之。

  最後就是喜多,他一向將慕容禎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如果慕容禎真的命喪燕霞山,以喜多忠心的程度,一定會隨之而去。

  可喜多回府後,也只是傷心了一陣子,之後,倒看不出他有什麼悲痛欲絕的舉動。

  可惜她當時實在是難過得顧不得其他,才忽略了這許多可疑之處。

  「皇上……」她不怪皇上,皇上也是為了她好,至少千年雪蔘救了爹一命,而慕容禎還好好的活著,這就夠了。

  「你就等著做新嫁娘,朕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嫁入慕容府。」

  「甭了,慕容府還沒有這麼不濟事,娶個夫人不需要皇上出錢又出力。」口氣酸得很,慕容禎還是有點「小小的」不豫。

  鳳夕瑤趕緊拉著他的衣袖,阻止他再說出大逆不道的話。

  「哈……」朱成晉看了開懷大笑,一點都不以為意。畢竟這才是眾所周知的逍遙侯嘛。

  ※ ※ ※
  
  沒過多久,慕容禎和鳳夕瑤成親的事便傳遍整舉止京城。

  朱成晉得到這個消息後,心裡不快,但顧及情面,仍派人送上幾箱大禮。

  由於慕容禎厭倦了京城的生活,來年開春,便帶著已經懷了身孕的老婆隱居世外桃源去。

  很多年後,距京城大概兩百里處,有一個名叫神仙島的地方,這裡一年四季如春,環境優美。

  慕容禎和鳳夕瑤成了神仙島附近居民眾所周知的名人。

  因為他們夫婦倆醫術十分高超,很多慕名前來治病的,也都將他們視為世外神醫。

  最令人羨慕的,就是他們膝下有個十分聰明漂亮的女兒慕容玥。

  小丫頭的長相承襲了父母的優點,美名幾乎傳出十萬八千里遠。

  她不但生得好,就連醫術也承襲父母,小小年紀,醫名便傳四方。

  神仙島附近有一座古峰山,這座山頭並不高,山上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草藥。

  一個十三、四歲,生得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背著竹筐,哼著歡快的小曲兒,蹦蹦跳跳的從山的另一頭走來。

  仔細一看,這眼生得極其精緻,唇邊蕩著笑意,笑的時候,兩頰還泛起兩個淺淺的小梨渦。

  這丫頭不是別人,正是慕容禎和鳳夕瑤的獨生女慕容玥。

  她正歡快的走著,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摔個狗吃屎。

  慕容玥嘟著漂亮的菱形小嘴低咒一句,仔細一瞧,她尖叫一聲,因為差點把她絆倒的,竟然是一具「屍體」。

  她嚇得大叫,急於逃跑的時候,就聽那「屍體」嘴裡傳來一聲低吟。

  聞聲,她壯著膽子湊過去,將那「屍體」輕輕扳了過來,竟是個十六、七歲的俊朗少年。

  只可惜少年似乎受了傷,臉色蒼白,身上還染有殷紅的血跡。

  慕容玥抬腿踹了踹對方,試探的問:「喂,你還活著嗎?如果活著的話,你再哼一聲。」

  那少年許是聽到了她的聲音,勉強從喉間發出一聲低喃。

  她嘆了口氣,無奈道:「唉!你要是死了該有多好,我就可以直接無視你,繼續採藥去。可你竟然活著,我娘說,見死不救,會被大灰狼咬屁股的,所以你說,我是救你還是不救你的好?」

  慕容玥內心糾結了好半天,最後善心大發,將那受了傷且神志不清的少年,拖到了不遠處的一座小涼亭裡。

  幸好她身邊帶著救命的藥材,經過仔細一番檢查,她發現少年身上的傷並不嚴重,之所以會昏迷,是因為他長時間沒有喝水吃飯,體力不支,才會昏厥在路上。

  她從身後的竹筐中拿出水瓶,小口小口的餵著少年,又細心的把他身上的傷口一一處理好,她想,待少年休息夠再醒來時便無大礙。

  此時已是下午時分,她答應過娘,要在晌午的時候趕回家吃飯。

  抹了把額上的薄汗,慕容玥看著眼前閉目不醒的少年。這小子生得不錯,五官俊俏,氣質高貴,從他的衣著打扮看來,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

  她爹曾說過,窮人百姓付不起醫藥費,能救則救,就當懸壺濟世。可面對富貴人家,絕對要無所不用其極的向他們索取巨額報酬。

  那麼眼前這個穿著不俗、滿身貴氣的少年,應該屬於富貴人那一掛的吧。

  爹說,這些有錢人家裡的銀子都是從窮人老百姓那坑來的黑心錢,向他們索取巨額報酬,等於替老百姓討公道。

  這麼一想,慕容玥哼笑一聲,低頭仔細在少年的身上搜尋了半晌,居然連一塊碎銀子都沒找到,不禁有些失落。

  就在這時,她的眼光瞟到少年腰間有塊羊脂玉佩。

  那玉佩呈圓形,中間雕著兩條栩栩如生的小白龍。

  她嘴裡念著,「既然你沒銀子付我醫藥費,就拿這玉佩抵債吧。」

  大約兩個時辰後,躲在涼亭中的少年緩緩睜開眼,仍舊疲憊不堪,身上有些地方還隱隱作痛。

  目光一掃,就看到涼亭外跪一群黑衣男子。

  見他醒來,其中一個黑衣男子頓時跪爬了幾步,用力磕了一記響頭,「讓七殿下受驚,乃屬下等人失職,願以死謝罪!」

  要知道七皇子朱紀玄,乃當今天子最看好的皇位繼續人之一,如果他有什麼閃失,他們這些大內護衛,都別想活著回宮見駕了。

  朱紀玄坐起身,迷迷糊糊的看著眼前跪了一地的黑衣人,一時之間有些搞不清狀況。

  之前他遇難受傷,隱約記得逃難於此,後來彷彿被什麼人救了,但後來他便錯睡了過去。

  他揮了揮手,讓那一群黑衣人起身,淡然道:「這次會出意外,並不是你們的錯,都起來吧。」

  說著,他本能的摸向腰間,當抓空時,臉色大變。

  低頭一看,只見腰間那枚父皇送給他的,代表著權勢和地位的羊脂雙龍玉佩,居然不見了。

  是何人如此大膽,連皇家之物都敢搶奪?

  此時,朱紀玄的眼底瞬間閃過一抹陰鬱的光芒。

  不管那個膽大妄為的人究竟是誰,她最好祈禱,今生今世,不要讓他捉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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