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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星 -【泥鳳凰之四】婢女生死契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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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6 10:37:3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明星 -【泥鳳凰之四】婢女生死契



【內容簡介】

她一直相信,神醫的他定會醫好她的啞疾,
她一直相信,他是真心待她、愛她,讓她忘記痛苦的往事,
只是向來我行我素、目中無人的他不善表達而已,
所以,當她得知肚子裡有了新生命想告訴他,卻聽到殘酷的真相──
他壓根不想醫她,希望她最好啞巴一輩子,任勞任怨的由他奴役!
原來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死亡對她而言才是解脫……

他是最愛研究怪病的逍遠侯,知道她這個清倌能唱歌卻說不了話,
當然鴨霸的直接把她打包帶回家,做他的貼身婢女剛剛好,
平時她安安靜靜的伺候他,順便學學醫術,絕不會吵到他,
而當他心煩時,成為他的玩具,任他玩弄、讓他開心是她的命,
她怎可以因為他的氣話,不顧危險的假冒四皇子,引誘敵軍,
結果,當他再見她時,竟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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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6 10:38:0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沒錯,我的確不想醫好妳的病,不想讓妳開口講話,妳能啞上一輩子,對我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事。」男人邪佞的冷笑一聲,「另外別忘了自己的身分,妳于箏,不過就是我慕容禎花銀子從妓院買回來的一個奴才,如果妳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現在就給我滾!」

  狠戾的怒吼聲直到現在仍舊徘徊在慕容禎的耳際。

  兩個時辰前,他不顧一切的將那個陪伴在自己身邊多日的姑娘狠狠罵走。

  直到現在他仍深刻記得,當自己無情的對她吼出「滾」字的時候,她臉上所流露出來的悲傷和絕望,是多麼令人心痛。

  看著軍帳內被砸得滿室狼藉,慕容禎慢慢從憤怒中恢復平靜。

  他只是恨她對他的懷疑,氣她對他的不信任。

  高傲自負的他,向來不屑對別人解釋自己的想法,他以為蕙質蘭心的她能懂得他的心。

  可她卻讓他大失所望。

  轟!雷聲滾滾,響徹四方,軍帳外是一片陰霾。

  就要下雨了,這見鬼的天氣令慕容禎的心更加煩躁起來。

  他是她的主子,她的男人,她的天!他有權主宰她的生命以及她的人生,他沒有錯,錯的明明是她,她不該質疑他!

  雷聲再一次響徹天際,片刻工夫,帳外傳來雨點砸到地面的聲音。

  「主子不好了!」

  就在慕容禎心煩的在帳中等待于箏主動回來向自己磕頭認錯的時候,貼身小僕喜多驚慌失措的跑進來一頭跪倒。

  「主子……」他顫抖的指著帳外,「主子您快出去看看,于姑娘她……」

  見喜多渾身是血的闖進來,慕容禎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他急忙起身衝向軍帳之外。

  已經被雨水打濕的地面上,放著一個竹編的擔架,擔架上躺著一個身穿帥袍的女子。

  只見那女子渾身是血,胸前插著三支羽箭,無情的大雨砸在她蒼白無血色的臉上。

  慕容禎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一切,他踉蹌的走到擔架前,任由豆大的雨水打在身上卻毫無所覺。

  兩個士兵突然單膝跪倒,「于姑娘為保四皇子脫身,換上帥袍,引敵追擊,很不幸的被敵軍連射三箭,如今已經……香消玉殞。」

  最後四個字,似被濃厚的雨聲淹沒,但仍鑽進慕容禎的耳裡,他搖著頭,拒絕相信。

  從軍帳中爬出來的喜多,哭著將一個開好的藥方遞給他,「主子,這是于姑娘兩個時辰前給我開的方子,她說她懷了主子的骨肉,為免腹中胎兒遇險,特別吩咐我煮保胎藥,沒想到……沒想到……」

  聽到這裡,慕容禎整個人都傻掉了。

  于箏懷了他的孩子?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慕容禎顫抖的跪倒在那冰冷的屍體前,慢慢揭開那過大的衣襬,雙腿間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眼。

  于箏死了!連同那尚未被他所知的小生命也……

  莫大哀痛如同一把狠戾的尖刀刺向他的胸口,同時絕望和無力幾乎將他的靈魂吞噬。

  「不——」

  砰!一道響雷陡地響起,卻掩不住一個男人痛失所愛的悲絕嘶吼。

  這一刻,他慕容禎的天,徹底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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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6 10:38: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平日裡飲食不節,疲勞過度,故體弱多病,這是脾氣虛。林婆妳不要擔心,我開個藥方子,只要妳按照我教妳的方法煎藥服用,不出半個月,這些症狀就會慢慢消失。」

  回春堂是一家老字號藥房,位於京城北郊,雖然地勢有些偏僻,但老闆鳳五卻是一個醫術相當不錯的老大夫。

  鳳五年約五十,為人憨厚,心地善良,附近的老百姓有個頭疼腦熱的,都喜歡來回春堂讓他瞧病。

  打發走最後一個上門求醫的患者,鳳五也覺得身子骨有些乏累了,

  這時,一個年約十八、體態婀娜的漂亮姑娘,拎著食盒娉娉婷婷的從外面走進來。

  見他疲憊的揉著後頸,她微微嘟起粉嫩的雙唇,「爹,我不是說過,這陣子您不舒服,就讓阿貴代替您在藥房坐堂,可您就是不聽話,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瞧瞧,又累著了吧。」

  說著,鳳夕瑤放下食盒上前,伸出十根蔥白似的手指,替鳳五捏肩捶背。

  見到自家閨女出現,鳳五不由自主露出憨直的笑容,「阿貴這幾天一直都在外面要債,反正最近藥房的患者也不多,妳爹暫時還應付得來。」

  他看了看擺在眼前的食盒,皺眉。「夕瑤,我不是說過了,這陣子家裡和藥房的事情都要妳來忙,做飯這種事情妳就別操心了,咱們回春堂外面就有小麵館,我若餓了,去對面吃一碗麵就行了。」

  她哼道:「那小麵館的麵條您都吃了好些年,就算做出來的真是山珍海味,也有吃膩的一天。再說,我若不親眼盯著您吃午飯,您肯定又背著我餓肚子了。」

  鳳五不禁嘆息,女兒每次都把他這個爹當成小孩子一樣來管教。

  旁邊搗藥的夥計聞言,不禁笑道:「我說鳳老爺啊,您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鳳姑娘生得漂亮,能幹又有本事,別人都羨煞您。自從五年前鳳姑娘大難不死後,整個人就性情大變,不但在回春堂幫著您照看生意,還把您伺候得周周到到。」

  「如今咱們回春堂在京城雖比不得那些大的藥房,但慕名前來抓藥的百姓可比從前多了好幾倍,要我說啊,這些可都是鳳姑娘的功勞。」

  鳳五聽了,嘴上雖然沒說話,心裡卻十分甜蜜。

  老來得女的他,夕瑤是他唯一的孩子,自從十五年前老伴去世後,為了怕繼室進門會虐待女兒,這些年來一直都沒再續弦。

  沒想到被自己嬌慣著養大的夕瑤,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鳳家是小戶人家,裡裡外外只靠著這間藥房來維持生計。夕瑤自幼便嚮往富貴的生活,即使家裡沒什麼錢財,可在吃喝用度上卻奢侈得很,幾乎敗光了他多年積攢下來的錢財,害他為她操心,卻又無能為力,只能在心底暗自嘆息。

  大概是五年前,夕瑤得了一場重病,差點就去見閻羅王,他甚至連棺材都為她準備好了,沒想到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女兒的病,居然奇蹟般的好轉了!

  自從那場大病過後,從前頑劣不堪的夕瑤竟性情大變,不但開始懂得孝敬他這個爹,就連回春堂的生意也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

  起初,他也覺得奇怪,因為五年前,當夕瑤大病初癒時,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堅決不肯開口講話,嚇得他整日呵護著她,就怕女兒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

  慢慢的,不肯開口講話的夕瑤竟主動開口叫他爹,讓他感動不已,從那以後,父女倆的關係真是一日比一日好。

  他堅信一句老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想當初夕瑤在雨夜奇蹟般的復活,肯定是老天爺給他們鳳家的福分。

  所以,事後不管一向不懂事的夕瑤為何會性情大變,只要女兒還活著,那比什麼都重要。

  鳳夕瑤乖巧的給她爹捏完了肩膀,小心翼翼的將還熱呼呼的飯菜從食盒中一一取出。

  「爹,您的胃一直都不太好,所以這陣子我給您做的飯菜都是養胃的,您可不許再耍小孩子脾氣挑這挑那的,一定要把這些飯菜吃光,這樣才能有好身體。」

  鳳五被閨女訓斥,卻一點都不生氣,開心地瞅著女兒把飯菜一一端到眼前。

  旁邊的夥計見了,不禁嫉妒得紅了眼。「鳳老爺真是好命,鳳姑娘不但把藥房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就連煮的飯菜聞起來都讓人直流口水。」

  鳳夕瑤笑看那夥計一眼,嗔道:「你也別眼紅了,快過來一起吃吧,我也給你準備了。」

  夥計一聽,急著用衣襟擦了手,笑嘻嘻的跑過來,「那我就不客氣了。」

  鳳姑娘的手藝實在是太好,能吃到她親手做的飯菜可是他的福氣。

  就在幾人有說有笑的準備用午膳時,幾個老百姓扶著個渾身是血的中年男子,面色倉皇的踏進回春堂大門,當他們定睛一看,同時臉色大變。

  那渾身是血的男人正是鳳五在十幾年前收下的徒弟阿貴,也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每月月底例行出去挨家收帳。

  附近百姓來回春堂抓藥治病,由於一些人都是老客戶,習慣每個月結一次帳。沒想到大清早出去收帳的阿貴,如今卻被人給架了回來。

  見他被打得慘不忍睹,嘴唇發青,渾身抖個不停,習醫多年的鳳五一看便知,阿貴怕是不行了。

  「各位街坊鄰居,到底發生了何事,阿貴他……」

  面對鳳五的詢問,某人心有餘悸的小聲道:「是京城惡少徐霸天把你家阿貴打成這個樣子的。」

  「徐霸天?」鳳夕瑤聞言,也忍不住吃了一驚。

  阿貴今日會遭此毒手,想必和半個月前的那件事有關。

  徐霸天因被人打得鼻青臉腫,途經回春堂,上門要人給他瞧傷。

  當時坐堂的是阿貴,自知惡少不好惹,怕事後徐霸天會來找回春堂的麻煩,他在給那惡少看診、用藥時分外小心。

  徐霸天那時被打得十分狼狽,身上的銀子又被搶了,藥錢自然是一分也沒給。

  而阿貴大清早去徐府收帳,徐霸天一看到他,便想起當初自己被揍的慘況,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就要趕他走。偏偏阿貴收不到帳就不肯走人,徐霸天便在惱怒之下讓家裡的打手狠揍了阿貴,竟把他打成重傷。

  瞧父親給阿貴把過脈後,臉色越來越差,她不禁擔憂,「爹,阿貴他……」

  鳳五輕輕搖了搖頭,「怕是熬不過今天晚上了。」

  「什麼?!」這個結論讓鳳夕瑤大吃一驚,她上前輕輕探過脈象,再瞧榻上的阿貴臉色已經接近慘白。如果阿貴就這麼走了,鳳家上下都會良心不安。

  畢竟阿貴是為了回春堂才遭此劫難,而且幾年前他才娶了妻生了娃,一家老小等著他賺錢養活,這下怎麼辦?

  雖然自己醫術還算不錯,卻無起死回生之能啊!他把阿貴當親生兒子對待,教他如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起死回生?!鳳五猛然起身,「夕瑤,人人都傳我天啟王朝的逍遙侯慕容禎,出身醫學世家,身懷起死回生之術,如果為父去求慕容侯爺給阿貴治病,也許阿貴還有一線生機。」

  聽到慕容禎這個名字,鳳夕瑤的臉色微微一變。

  旁邊的夥計聞言,忍不住道:「那慕容侯爺雖然醫術高超,有能將死人醫活的本事,可他脾氣古怪,經常將送上門求他治病的患者逐出侯府大門。別說咱們這種小門小戶,就連皇上也不敢隨便差遣他。」

  提起慕容家族,那絕對是天啟王朝從上到下都要敬畏的大門大戶。

  這是一個非常神祕的家族,與尋常醫者不同,慕容家世代的嫡傳繼承人,都擁有起死回生之術,並備受皇族敬畏與尊重。

  如今當家作主的,是慕容家族第十九代傳人慕容禎。他的親姑母是當今皇太后,而他的親娘,則是曾備受先帝寵愛的和瑞公主。

  做為慕容家的嫡傳長子,慕容禎毫無疑問的登上了慕容家家主的位置,並且世襲了逍遙侯的爵位,在京城中真是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

  當年夕瑤命在旦夕,鳳五就曾想過上門跪求慕容侯爺救他女兒一命。但那時因二皇子朱成霄趁先帝駕崩奪位後,百姓日子卻越來越苦,四皇子朱成晉不得不起義謀反,天啟王朝陷入戰亂時期,慕容禎被請到軍營中做軍醫,所以夕瑤的命也只能聽天由命。

  可自從四皇子成功將昏君趕下臺之後,天啟王朝已經逐漸恢復了原有的和平,慕容侯爺也早就從前線回到京城,如果自己上門求對方救阿貴一命,也許,阿貴還有一線生機。

  這樣一想,鳳五便要人將阿貴抬上擔架,準備親自去侯府求侯爺救阿貴性命。

  「爹……」

  不等女兒開口,他果斷道:「夕瑤,爹不能眼睜睜看著阿貴為我鳳家而死,只要還有一絲機會能讓阿貴活下去,爹都不會放棄。」

  鳳夕瑤衣袖下的雙手,捏緊,又慢慢鬆開。

  半晌後,她輕聲回應,「爹,我陪你一起去求!」

  ※ ※ ※

  「還望侯爺能救我家大人一命,只要侯爺肯出手相救,金山銀山、稀珍異寶,凡我家大人府裡有的,侯爺喜歡什麼,就儘管拿去。」

  一個年輕男子態度非常虔誠的跪在門外,聲淚俱下的請求,他已經跪在這求了整整半個時辰。

  隔著奢華的珠簾向裡望去,偌大的房間一角,擺著一張稀珍昂貴的白玉搖椅,椅上躺著一個年輕男子。

  雖看不清長相,但那人由內向外散發著高貴優雅的氣息,身穿鑲著兔毛、滾著銀絲邊兒的月白色袍子,更將他襯托得卓爾不凡,英氣逼人。

  那人的懷裡趴著一隻小小的純白色波斯貓。男人躺在搖椅內微閉著眼眸,修長白皙的大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撫摸著貓兒。

  跪在外面的人見自己講了半天,仍舊沒換來屋裡的人一聲回應,焦急得跪著向前挪幾步,卻又不敢越過那珠簾,怕惹那人生氣。

  要知道,房間裡的那人乃是當今皇太后的親侄子,當今皇上的表弟,雖然在朝中沒什麼實權,單單侯爺之位,就足夠讓他在京中呼風喚雨、為所欲為。

  更何況,他現在還有求於他,就算心底對對方有多麼不滿,也只能把氣吞進肚裡。

  「侯爺,只要您肯登門醫治我家大人的病,尚書府一半的家業,在大人身體康復之後自然會如數奉上。」

  一道冷笑聲自房內傳出,「身為戶部尚書,我天啟王朝的三品官員,你家左大人可是沒少搜刮各地老百姓的銀子吧?」

  不理會跪在門外那人的臉色有多難看,搖椅上的慕容禎神情淡定的把玩著懷中的小貓。

  「這樣的貪官,本侯爺可不敢和閻王爺他老人家搶,到了地府,他還得受牛鬼蛇神的審判呢。不如勸他趕緊死了吧,死了之後,記得來告訴本侯爺一聲,本侯爺好差遣家裡的奴才買幾串鞭炮,替被他剝削的那些無辜百姓大肆慶祝一番。」

  沒等門外那人因這話崩潰,伺候在慕容禎身邊多年的小僕喜多已經額冒冷汗。

  他家主子嘴毒心狠可是京城乃至整個天啟王朝皆知的事,可是主子啊,就算您再怎麼看不上那戶部尚書左大人,也沒必要在人家彌留之際,說出這麼惡毒的話咒人早死啊。要知道做事太不給別人留情面可是會遭來麻煩的,萬一哪天真有人瞧您不順眼的登門報復,您就不怕丟了性命嗎?

  喜多心裡哀嘆,卻又不敢糾正刁蠻的主子。

  房裡的慕容禎不耐煩的揮揮手,趕蒼蠅似的對門外道:「你也別在那跪著礙眼了,趕緊回去吧,萬一你家大人真斷氣,你可連最後一眼都瞧不見了。」

  那人還想再繼續跪求,無奈慕容府裡的下人已經得了主子的命令,非常不客氣的將他趕了出去。

  耳根子總算清靜,慕容禎慵懶起身,對著懷裡一動也不動的小白貓又揉又捏。

  今日外頭豔陽高照,對於初冬來說,可是難能可貴的好天氣。

  他抱著懷中的小貓,緩步踏出房門,來到院子中曬太陽,兩旁僕人亦步亦趨的緊隨其後。

  慕容府的院子十分考究,假山流水、花草樹木一應俱全。雖然天氣越來越冷,不似夏日綠葉紅花滿園,但偌大的庭院,仍別有一番風味。

  府門傳來一陣騷動。

  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突地響起,「小老兒真的是有急事求見慕容侯爺,還望各位官差大哥行個方便,容小老兒見侯爺一面……」

  守在侯府的幾個侍衛不客氣的嚷嚷,「趕緊把人抬走,別給我們侯爺府添穢氣,走走走,快走。」

  「官差大哥,這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啊!」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裡面住著的主兒可是當今皇太后的親侄子,當今皇上的表弟,豈能是你們這些刁民想見就見的!」

  這時,一道極好聽的嗓音突然出聲斥道:「我們一沒搶劫二沒殺人三沒放火,只是有事上門來求侯爺救人,你憑什麼說我們是刁民?你可知何謂刁民?還是在你們侯爺眼中,凡是上門來求他的老百姓都被歸類為刁民?」

  「妳……妳這丫頭真是不識好歹……」

  外面的爭吵聲令慕容禎忍不住挑了挑眉。

  旁邊的喜多見狀,忙不迭小聲道:「主子,外面的氣溫到底有些涼,您要不進屋休息一會兒?」

  他冷哼一聲,抱著小貓向門口處踱去,並示意喜多將府門拉開。喜多會意,急忙打開侯府大門。

  就見外面站了幾個老百姓,為首的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兩人身後還放著一個擔架,上頭躺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中年男子。

  看到這一幕,慕容禎就什麼都明白了。

  門口的幾個侍衛見慕容禎出來,急忙上前躬身問安。

  鳳五聞言,立刻跪倒在地,哽咽道:「小老兒素聞侯爺擁有起死回生之能,我家徒弟阿貴被惡霸打成重傷,命在旦夕,望侯爺仁慈體恤,救阿貴一命,小老兒做牛做馬,一定不忘侯爺恩德。」其他人也都跪地懇求。

  他倨傲的站在門口,冷漠的看著那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一群人,哼笑的說:「天下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嚥氣,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上門求本侯救命,本侯豈不是會忙死。」

  鳳五仍舊不肯放棄,「小老兒自知貿然上門求侯爺救我徒弟實為強人所難,可我家徒弟上有老母、下有妻兒,一家人全都等著他賺錢養家,求侯爺救他一命。」

  說著,立刻磕頭,樣子謙卑又無助。

  鳳夕瑤見狀,急忙上前扶住她爹。抬頭瞪了那高高在上的慕容禎一眼,「侯爺應知曉自古醫者父母心,既然上天賜予你起死回生之能,你救他一命,又能浪費多大力氣?」

  慕容禎垂著眼眸,漠然的看了她一眼,無情道:「我為何要救他?」

  她微怔,片刻後反問:「你為何不救?」

  被她這話給問怔了,他勾起唇瓣,冷笑一聲,「因為本侯不高興。」

  「侯爺看似高貴如神,豐神俊朗,可惜卻是一個披著人皮的畜生,真是可悲又可嘆,像你這種心硬如石之人,老天真是瞎了眼,讓你擁有那起死回生之能。」

  「夕瑤……」鳳五聽到女兒的一番話,嚇得冷汗涔涔。

  自古以來,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這是千年不變的道理。可女兒竟然大聲責罵身分高貴的慕容侯爺,他們的下場豈不是……

  鳳五這邊怕得要死,伺候在慕容禎身邊的奴才也被她膽大妄為的言詞嚇得不知所措。

  慕容禎絕對是個記仇又小心眼的主子,這姑娘莫非是不要命了,居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痛罵主子?

  慕容禎陰沉俊臉,抱著貓咪的手指不經意的收緊,可憐的貓咪似乎被那股力道抓痛了,喵嗚慘叫一聲。

  眾人都以為他會當場發怒,沒想到他卻在這個時候輕輕笑了一聲。

  「想要本侯救人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他慢慢放鬆捏在貓咪身上的力道,彎身,慢條斯理的將貓放到地上,令眾人驚訝的是,那貓雖然生得小巧可愛,但後腿卻是瘸的。

  只見那貓咪踉蹌了兩下,就摔倒在地。

  喜多自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主子平日的惡趣味,經常給府裡的下人或是小動物餵奇怪的藥,雖不致死,但也能把人折騰得夠嗆。

  這可憐的小白貓,雖生得嬌嫩可愛,但主子之前嫌牠太過調皮,便給牠下了怪藥,沒過多久,小白貓失去活動能力,每天只能窩在主子懷中做一隻小乖貓。

  慕容禎指了指癱倒在地上的貓咪,笑道:「妳要是能讓這隻貓重新走路,本侯或許會考慮一下替你們救人。」

  鳳五瞧小白貓的兩隻小前爪不斷在地上撲騰,可是兩條後腿卻完全無力。這……這貓該不會是殘疾了吧?

  如果牠真殘了,那侯爺豈不是故意為難人?

  鳳夕瑤斂眉向前走了幾步,彎身,將行動不便的小貓抱在懷裡摸了摸。

  可憐的小貓在她懷中拱了拱,無辜的眼中眨著濃濃的水氣。

  「夕瑤,這……」

  她抬手,示意她爹噤聲,「這件事交給我。」

  說著,她從袖袋裡掏出一只小袋子攤開,裡頭整整齊齊擺放了一排閃閃發亮的銀針。

  慕容禎眉頭一聳,就見她在眾人的注視下,取出兩根銀針,輕輕扎在小白貓後腿的穴位上。

  學醫之人會針炙不算什麼,但如果給動物施針,那可是了不得的能耐。因為動物身上毛多,很難找對穴位,再加上動物並不像人那麼配合,一旦痛了就會掙扎,更不易下針。

  這小貓雖行動不便,可被針扎了一下,還是喵叫了一聲,並試圖逃走,鳳夕瑤不慌不忙,溫柔的撫了撫牠額頭上的短毛,讓牠慢慢安靜下來。

  鳳五看了覺得奇怪。女兒從小刁蠻成性只知敗家花銀子,雖然五年前那場怪病後性情大變,但醫術方面未承襲他太多。

  眼下見她施針手法老練,甚至比他這個大夫還要有能耐,令他大為不解。

  但此刻並不是解惑的時候,他也只能靜待一旁。

  大約半炷香過後,鳳夕瑤將扎在小貓身上的針抽回,小貓低叫一聲後,竟縱身一躍,從她的懷抱跳到地上,後腿雖出現短暫的行動不便,但牠努力了一下,很快便跑離,消失在眾人眼前。

  鳳五驚呆了,喜多也張大了嘴巴,就連慕容禎也微微瞇起了眼,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慢條斯理的將針收好,放到袖袋內,鳳夕瑤抬頭,無畏的與他對視,「還望侯爺能信守承諾,替我們治病救人。」

  慕容禎灼熱的視線在她的臉上打量良久,好半晌,才道:「本侯剛剛只說會考慮救人,並沒有說一定會救人。不過府裡正好缺一個奴才,如果妳不想讓那個人去見閻羅王,就以身抵這個人情債,做本侯的使喚丫頭吧。」

  她大怒,「你這人怎麼出爾反爾?」

  他冷笑,連解釋都懶得解釋,直接轉身走人。

  鳳夕瑤咬牙切齒的在他身後大喊,「好,我答應你,給你做使喚丫頭。」

  他回頭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對兩旁人道:「把那人給本侯抬進來吧。」

  慕容禎的起死回生術並非浪得虛名,原本快斷氣的阿貴,經他出手相救,氣脈已經逐漸恢復成原有的平穩,雖然之後還需要好好調養,但命總算是保住了。

  對於慕容禎的這招起死回生之術,從前鳳五只有耳聞,今日卻是親眼目睹,十分驚奇。只是為了救阿貴,女兒卻得留在慕容府做慕容侯爺的使喚丫頭了。

  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慕容侯爺性情怪、脾氣大,身邊伺候的奴才整日都得小心翼翼,就怕哪個地方做不好受主子責罰。

  女兒雖然能幹,可難保她會在不經意間得罪侯爺,遭到責罰打罵,為此他死活不肯走。

  還是鳳夕瑤上前勸道:「爹,咱們做人得講信用,雖然侯爺的確刁蠻任性些,可他到底救了阿貴一命,你不必擔憂我,我自有分寸,不會給爹添麻煩的。」

  好一陣勸慰之後,鳳五終於走了。

  也幸虧回春堂離慕容府並不算太遠,雖然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但父女倆想見個面倒不至於難如登天。

  待鳳五等人將被救活的阿貴抬走後,慕容禎命人將鳳夕瑤叫到自己面前。

  其實慕容府奴僕成群,根本不差她這一個使喚丫頭。他之所以突發奇想的將人留下,是有私心的。

  「說說吧,妳怎麼會給小動物施針的?」他坐在紫檀大椅上,喝著下人奉上的熱茶,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看似神態自若,可是內心深處卻有幾分計較。

  普天之下,能精準找到動物穴位的人,除了素有神醫之稱的慕容家嫡傳繼承人之外,還真的很難找到第二位。

  在他記憶中,就只有五年前死在戰場上,讓他終生都難以忘懷的女人——于箏!

  想當年,他從妓院中將不會說話的于箏買下當自己的奴才,日積月累,她慢慢在他身上學到了不少精湛的醫術。

  給小動物施針,可不是想學就能學得來的,她雖然口不能言,但聰明認真,當初為了能夠學會如何在動物身上找對施針的穴位,她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想到這裡,慕容禎的心情沒來由的一陣糾結。

  眨眼間五年過去,時間並沒有撫平她曾留給他的層層傷口,他縱有上天賜予的起死回生之能,卻無法挽救心愛的人兒。

  站在門口的鳳夕瑤鎮定自若道:「我爹是開醫館的,自幼跟在爹爹身邊,耳聞目睹各種行醫手法,久而久之,自然也略懂一二。」

  「噢,如此說來,妳爹也算得上是一代名醫了?」

  她忙回覆,「自然不敢與侯爺冠蓋天下的神醫相比擬。」言下之意,他們鳳家在醫術上也是有一定的名望。

  聞言,慕容禎不由得發出一個冷笑,擺明沒把鳳五看在眼裡。

  鳳夕瑤也不惱,淡然道:「行醫者,應具有一顆仁慈之心,醫術與醫德並存,才是真正受萬人敬仰之輩。」

  慕容禎不傻,當然一下子就聽出她話中的隱喻。

  這丫頭拐著彎在罵他,說他雖醫術精湛,卻毫無醫德。

  正捧著茶碗喝茶的他哼笑一聲,「我讓妳留在府中做個使喚丫頭,妳是不是有什麼不滿?」

  她從容道:「我們鳳家欠了侯爺一條命,以身抵債,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既然妳這麼心甘情願的留在侯府當奴才,本侯就成全妳,喜多!」

  旁邊等候差遣的喜多急忙上前,「主子,有何吩咐?」

  慕容禎慢吞吞喝了口茶才吩咐,「把洗衣房裡那幾個丫頭先調到別地去,以後洗衣房的差事,就都由這位鳳姑娘一手包辦。」

  喜多吃驚,不由得小聲提醒,「可是主子,咱侯府洗衣房的差事,沒有三、五個丫頭可是做不來的啊。」

  他皮笑肉不笑道:「鳳姑娘的本事大著呢,別說三、五個,就是十幾二十個人的活,相信以鳳姑娘的能耐,也一定能勝任妥當的。」

  喜多頓時無語。主子擺明了刁難人嘛。

  鳳夕瑤倒是無所謂的一笑,「喜多,你前頭帶路,帶我去洗衣房幹活吧。」

  「呃,唉!隨我來吧。」

  看著兩人相繼離去的背影,慕容禎的目光不禁斂了幾分。

  是他的錯覺嗎?鳳夕瑤剛剛叫喜多的時候竟那麼自然順口,讓他忍不住又想起于箏……

  過往的片段一幕又一幕的躍上眼前,令他暗自嘆息。

  有些記憶,終是忘不掉的。

  于箏,妳在哪裡?五年了,妳可知道,我在這裡癡癡守候了妳整整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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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6 10:38: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時間在轉瞬間流逝,自從鳳夕瑤留在慕容府當使喚丫頭,已經整整一個月。

  自從剛進府就被慕容禎刻意刁難,她就一直在後院的洗衣房中擔任洗衣婢女一職。

  對於做慣粗活的她來說,洗衣不是難事。雖說慕容禎原意要她一人全權負責洗衣房的差事,但喜多並沒有真將整個洗衣房的差事都交給她來做。

  自家主子刁蠻任性,不代表喜多也是個不懂事的人。

  洗衣房每天要洗那麼多衣裳,如果真將這些衣裳都交給鳳夕瑤去洗,恐怕不出三天,嬌弱的她就會被活活累死了。

  事後慕容禎得知實際情況後,只是哼了一聲,倒也沒責怪喜多的擅作主張。

  久而久之,他竟慢慢將鳳夕瑤這麼一號人物給拋到了腦後。

  這日,她和洗衣房的丫頭嫣兒各自捧著一包準備拿去洗的衣裳,從主宅直往侯府後院而去,途徑荷花池,身後傳來一道略帶怒意的吼聲。

  兩人被那聲音嚇了一跳,同時轉身,就見一向優雅淡定的慕容禎,臉色倉皇的邁著凌亂的步子直直向兩人走來。

  今年只有十六歲的嫣兒,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三年前被她娘賣到侯府當丫頭,平時很少有機會見到侯爺,就算見到了,也只有遠觀的分。

  此刻見慕容禎沉著俊臉直奔而來,嫣兒雙手一抖,想也不想的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抱在手中的衣裳全掉滿地。

  寒風吹來,衣裳就這麼一件件的被吹進了荷花池,冬天的京城,荷花早已經凋謝,那幾件落在水裡的衣裳,此刻顯得突兀又刺眼。

  慕容禎衝到她們面前,焦急的問:「你們兩個剛剛誰去我房裡收衣裳?」

  鳳夕瑤和嫣兒面面相覷。

  已經被嚇得不知所措的嫣兒支支吾吾說:「稟、稟侯爺,是、是奴婢。」

  「衣裳呢?」

  驚恐的嫣兒,臉色蒼白的指了指荷花池。

  就見慕容禎俊容一冷,抬起腿踹了她一腳,罵道:「你這個沒用的奴才!」

  話音剛落,就見他縱身一躍,當著她們的面,跳進那結了層薄冰的荷花池裡,不但嫣兒嚇了一跳,就連鳳夕瑤也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了。

  慕容禎沒病吧?

  現在可是農曆十一月,天氣冷得不像話,甚至荷花池面都已經結了薄冰,別說跳進去,就算是用手碰一下也是會凍傷手指的。

  而一向倨傲又一肚子壞水想著怎麼折騰人的他,居然當著下人的面,就這麼跳了下去!

  幸好荷花池並不深,池水只到達他胸前。

  可就算是這樣,在裡面待得久了,也是會被凍出病來。

  聞訊而來的喜多急急的向這邊跑來,嘴裡喘著粗氣,當他看到主子待在荷花池裡,嚇得臉色慘白,立刻跪倒在池邊,哭喊著,「我的主子啊,這大冷天,您可別折騰了自己,想找什麼自有奴才們幫您找,若您真被凍個三長兩短,皇太后可是要拿整個侯府的奴才給您賠罪的。」

  池裡的慕容禎根本懶得去搭理喜多的哭訴,他就像瘋了一般,不停的在飄蕩池面上的衣裳裡尋找。

  闖了大禍的嫣兒完全嚇傻了,她呆呆跪在原地,直看著荷花池裡的侯爺。

  鳳夕瑤也是一臉的不知所措。他到底在找什麼?瞧他一臉驚慌失措,彷彿丟了命根子一樣,既緊張又無助。

  喜多見狀,急忙招呼府裡的奴才都趕過來幫主子一起找,可是奴才根本不知道主子要找什麼,不知從何找起。

  這時,呆站在池邊鳳夕瑤,看到一個繡著兩隻鴛鴦的天藍色荷包飄落到她的腳邊,那荷包繡得十分精緻可愛,兩隻小鴛鴦也被各色絲線修得栩栩如生。

  她忍不住彎下身,將那荷包撿到手裡,雖然浸了水,但沒有髒,只不過從外觀看來,這荷包似乎用了好多年,卻掩不住荷包本身的精緻。

  鳳夕瑤忍不住小聲道:「你要找的,是不是這個?」

  已經渾身浸濕的慕容禎聞言,抬起略顯慌亂的雙眸,當他的視線落到她手中的藍色荷包時,原本失去神采的雙眼,像看到曙光,急匆匆的直向她走來。

  由於荷花池底堆積了很多淤泥,他幾次都險些摔倒在池子裡。

  但彷彿有股莫大的動力推著他,讓他一口氣走到鳳夕瑤面前,想也不想的伸手奪過她手中的荷包。

  就像不小心弄丟了珍藏多年寶貝的孩子,當他抓到那只小小的荷包,俊美的臉上露出難掩的激動神色。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荷包有沒有受損,除了被池水打濕之外,幸好它完好無缺。

  慕容禎將荷包視作珍寶般護在胸口,抹了把臉上的污水,無視自己滿身的骯髒與狼狽,上了岸邊。

  喜多急忙湊上前,將一件做工精細的厚披風披在他身上。「主子,以後這種事交給奴才們做就行,您可千萬別再嚇咱們了。」

  他沒吭聲,小心捧著那只荷包,緩步向主宅的方向走去。

  鳳夕瑤忍不住盯著他。他的背影看起來孤單而狼狽,像是一個歷盡滄桑的旅者,用他最落寞的一面,向外人展示他內心深處的苦楚。

  這樣的慕容禎讓她覺得陌生,又覺得心痛。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有些失落的收回心神,久久不能言語。

  可憐的嫣兒仍舊呆呆傻傻的跪在原地,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時失手,竟然害主子的衣服掉進荷花池,這麼冷的天,侯爺因為她的手誤跳進冰冷的水中,那可是罪罪大惡極的過錯。

  如果被宮裡的皇太后知道這件事,她這個小小的丫頭,下場恐怕是凶多吉少。

  鳳夕瑤見嫣兒始終跪在原地不起,不由得上前勸她,「侯爺已經走了,你快起來吧。」

  她傻愣愣的抬頭看向她,抖著聲音哭道:「我害主子跳進那麼冷的水中,主子肯定要治我的罪……」

  「既然他已經離開,就不會再治你的罪。」鳳夕瑤將她扶了起來,「如果他想責罰於你,早在上了岸的時候就已經治你的罪,快,別跪著,這麼冷的天,跪久了對身子骨不好,趕緊把衣裳撿一撿,咱們還得回洗衣房幹活呢。」

  嘴裡雖然好言勸著,可她的心裡卻亂成一團。慕容禎居然會為了一只小小的荷包失態到這種地步。

  他……仍念著五年前的那個人嗎?

  ※ ※ ※

  「鳳姑娘,醒醒,快醒醒……」

  夜半時分,睡得迷迷糊糊的鳳夕瑤隱約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困難的睜開雙眼,就見喜多提著一隻羊皮燈籠站在她床前。

  她有些意外的皺起眉,低聲道:「喜多?怎麼是你?」

  也幸好慕容府待下人並不刻薄,凡在府裡當差的姑娘小子,睡的都不是那種好幾十人一間的大通鋪。

  四個人一間,環境是差了點,但每人一張床,有自己的私人小空間,已經很是不錯了。

  每個人的床前都有簾子擋著,所以喜多的到來,並沒有驚醒旁人。

  他壓低聲音問:「鳳姑娘是不是懂些醫術?」

  鳳夕瑤滿臉不解。

  「我實話和你說了吧,今兒晌午的時候,主子不是不顧一切跳進荷花池,雖然事後差人打熱水泡了澡,可是我在外間睡覺,聽房裡的主子咳個不停,進門一探,主子似乎發高燒。」

  說這話時,喜多是滿臉焦急,「現在已是午夜時分,若是出府給主子找丈夫,恐怕又要耽誤一些時候。再說,主子本身是京裡有名的神醫,如今他病了,若是再找別人來瞧病,怕會落人口舌。」

  「那天我瞧鳳姑娘醫好那隻瘸腿貓,猜想鳳姑娘肯定也懂些醫術,你快去給主子瞧瞧,別讓主子真病大發,到時皇太后那邊咱們這些做奴才的可是不好交代。」

  聽喜多這麼一說,鳳夕瑤什麼都明白了。她就知道這麼冷的天跳進荷花池肯定會出事,沒想到慕容禎的病來得這麼急。

  當下不敢耽擱,她對喜多道:「你等我換身衣裳,這就和你去給侯爺看看。」

  「那我在外面等鳳姑娘。」說完,他輕手輕腳的走了。

  嘆了口氣,她忙穿了衣裳,又披了件厚厚的外套,小心的步出傭人房。

  前往主宅的途中,喜多提著燈籠邊走邊抱怨,「主子真是個死心眼,人都死了五年了,他還是……」說到這裡,他無奈的又嘆了口氣。

  鳳夕瑤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什麼人啊?」

  「唉!不瞞鳳姑娘,主子以前喜歡過一個姑娘,可是五年前那姑娘因為一場意外不幸去世了。今天主子急著跳進荷花池裡找的那個荷包,就是那位姑娘當年親手給主子繡的。」

  「自從那姑娘去世後,那荷包就成了主子唯一的精神寄託,把它當寶似的整日帶在身上,今早出門時發現荷包沒了,就瘋了一般跑回府裡四下尋找,像丟了魂一樣……」

  喜多在前面小聲的抱怨著,鳳夕瑤一聲不吭的在後面聽著,他每說一句,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疼痛一分。

  到了慕容禎的寢房門前,喜多放慢腳步,壓低了聲音道:「鳳姑娘,主子雖然脾氣不好,但其實心地不壞,之前他故意刁難你,讓你在咱們府裡當個使喚丫頭,其實只是一時之氣,主子被寵著養大,沒人敢和他嗆聲,那天你……」

  頓了頓,他又嘆了口氣。「總之,你別怪主子之前折騰你,他一年到頭沒怎麼生過病,眼下這次發病,肯定脾氣更加火爆,若有什麼刁難辱罵之言,還請鳳姑娘別往心裡擱去。」

  不是他多心,而是主子那壞脾氣,把京城裡裡外外的大小人物全都給得罪了。

  雖然慕容家家大業大子嗣多,可唯一繼承家主之位的卻只有主子一人。子嗣中也不泛有醫術精湛者,但這些年硬是被主子踩在腳底下,不知受了多少氣。

  這次主子病了,他不是沒想過去求主子的堂兄弟過來給他治病,但怕真上門去求,只會碰一鼻子灰。

  眼下他也只能求鳳姑娘出手相救了,好歹她爹是回春堂老闆,就算醫術比不得御醫,相信治個小小風寒肯定不成問題。

  鳳夕瑤被他小心翼翼的樣子逗笑了,安撫道:「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器之人,如果侯爺真病了,我斷然不會坐視不管。」

  說著,她輕輕推開房門。房間裡,隱約傳來一陣陣的咳嗽聲。

  喜多急忙快步上前,將房間的蠟燭點燃了。

  鳳夕瑤不敢耽誤的走上前,當她看到平日張揚跋扈的慕容禎竟露出滿臉病容,不禁嚇了一大跳。

  瞧他整張臉燒得通紅,唇瓣卻發白,雙眼緊閉,卻是不斷的咳嗽。

  她趕緊將他的手臂從被子裡拉了出來,細細把過脈,再探了探發燙的額頭,驚道:「怎麼發熱成這個樣子?我再晚來些時候,恐怕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喜多聽了,瞬間嚇出一身冷汗,忙道:「鳳姑娘,如何是好?」

  「你別急,先拿紙筆過來,我開個方子,你趕緊讓人煎藥,然後再煮些熱水送過來,咱們得先幫候爺退燒,免得轉成肺炎那可就麻煩了。」

  「我這就去辦。」

  喜多片刻也不敢耽擱,急忙找來紙筆,讓鳳夕瑤開了方子。

  侯爺病了,這可是府裡的大事。

  慕容禎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頭全都被喜多給召喚起來,又是煮熱水又是煎藥,一時之間全都忙了起來。

  鳳夕瑤也沒閒著,讓人將慕容禎扶趴在床上,褪了身上的綢衣,露出光裸的後背,再取來藥油,拿下頭上一根扇形的玉釵,幫他刮痧。

  始終在旁邊伺候的喜多不由得問:「鳳姑娘,這是……」

  她一邊刮一邊回道:「這種方法可以讓侯爺盡快退熱,待會兒再給他喝湯藥,雙管齊下比較快好。」

  喜多忙點頭,「鳳姑娘有心了。」

  慕容禎的意識有些迷迷糊糊,也分不清到底發生何事,只覺得有人在他的背上來來回回的刮揉著,有些微痛,卻很舒服。

  也不知被擺弄了多久,他又被人扶著,強行灌入一碗苦哈哈的湯藥。

  他雖被外界傳成是神醫中的醫聖,但對苦哈哈的東西最是反感。

  他推拒著不肯喝,耳邊卻傳來一道溫柔的嗓音,「侯爺還是把藥喝了吧,再任性下去,可是會落下病根的。」

  慕容禎微微睜開眼,隱約中,看到一張素靜白皙的面孔,生得透麗漂亮,打扮得並不華麗,可看在眼中,卻異常舒服。

  他大概真的是病糊塗了,竟覺得眼前這人十分熟悉,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悅耳動聽。

  他任由對方扶著,喝下那碗苦藥,有些藥汗順著嘴角流了下來,那人急忙用帕子為他擦拭。當對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嘴邊時,他的身子猛然一顫。

  身體裡的血液彷彿在這一瞬間逆流,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是自己作夢嗎?眼前這張面孔,竟慢慢與記憶中的那個人重疊。

  「箏兒……」當這個名字被他喚出口,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抓住對方的手。「箏兒,你回來了……」

  就像抓住賴以生存的救命浮木,當兩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時,過往的一幕一幕如洪水一般湧上心頭。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我在等你,這五年來,我時時刻刻都在等著今日的重逢,箏兒,我好想你,別再離開我了。」即使渾身上下沒有力氣,他仍舊執拗的將對方攬進懷裡,壓在身上,她幾乎喘不過氣。

  「侯爺,快放開我,你認錯人了。」

  慕容禎哪肯如她意,想了五年、盼了五年的人兒,如今近在咫尺,他恨不能掏出自己的一顆心向她證明這五年來的思念和懊悔。

  旁邊的喜多被這一幕嚇到了。就算主子真發燒燒糊塗了,也不能糊塗到認錯眼前人吶!

  鳳夕瑤被慕容禎牢牢壓著,屬於他身上的氣息包圍著她,她又羞又窘,偏偏旁邊的喜多還瞪圓了雙眸眨也不眨地在看熱鬧。

  她有些生氣,使盡渾身解數,終於從他的懷中逃了出來。

  逃開後,臉上的紅暈只增不減,她氣惱的瞪了迷糊中的禍首一眼,急忙整理好自己被他弄皺的衣裳。

  「喜多,記得過兩個時辰給侯爺餵一碗藥,天色也不早了,你好生伺候著,我走了。」說完,也不管對方答不答話,她便頭也不回的奪門而去。

  喜多無語的望著門口,眼神卻慢慢變得複雜起來。

  ※ ※ ※

  折騰了一整夜,隔天清晨,大病一場的慕容禎總算好轉。

  雖然仍舊虛弱,但他喝了藥、退了燒,只要多加調養細心滋補,相信用不了幾天,他就會恢復從前的生氣,又有力氣刁難人。

  經過昨晚,喜多可是被嚇了個半死,怕主子有個萬一,小心伺候著主子吃飯喝藥。

  可看到那碗熱騰騰的苦藥,慕容禎甩頭拒絕喝。

  喜多哭喪著臉小聲拜託,「主子您別再使性子了,奴才知道這藥苦,但您若是不喝,萬一要是……奴才無法向皇太后交代啊。」

  對於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慕容禎能記起來的片段實在有限。他知道自己昨天病得很嚴重,嚴重到在半夢半醒之中竟然產生幻覺。

  夢見思念了五年的人兒回來,他又驚又喜,可是後來那人竟不理他的哀求,不顧一切的逃離他的懷抱。

  如今懷裡空空的,令他又沮喪又難過。

  喜多捧著藥碗,上前不忘道:「這可是鳳姑娘給您開的方子,果然有效,主子快些喝,快些把病養好,不然皇太后知道了,怕是又要為主子憂心了。」

  聽到這話,慕容禎不由得挑起了眉頭。「鳳姑娘?」

  「呃,昨天晚上主子發高燒,奴才嚇壞了,情急之下就把不久前被主子當成使喚丫頭招進府裡的那位鳳姑娘找了來,她爹鳳五是回春堂的丈夫,奴才就想,鳳姑娘肯定也略懂些醫術,所以……」

  他偷瞟了主子一眼,又道:「奴才當時怕出事,就把鳳姑娘找來,沒想到鳳姑娘果然有些本事。」

  說著,喜多把昨天晚上鳳夕瑤為他刮痧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

  慕容禎聽了感到意外。那昨天晚上所經歷的一切並非夢境?他隱約記得,當自己抱著那個女人時,真切的從她身上感覺到了于箏的氣息。

  喜多見主子一直皺著眉沒說話,有些擔心。他急忙轉身,將昨天鳳夕瑤給他開的藥方子拿過來。

  「主子,這是鳳姑娘開的藥方,您快瞧瞧,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這種事大意不得,萬一將來出了什麼事,可是要掉腦袋的。

  慕容禎自幼習醫,治病要用哪種藥,幾乎是一看便明白。當他接過喜多遞來的藥方子時,不禁臉色大變。

  他抖著手中的紙,急問:「這上面的字是誰寫的?」

  喜多有些不解的回答,「就是鳳夕瑤鳳姑娘,主子,怎麼了?」

  慕容禎死死捏著手中的藥方子,仔仔細細的看著上面的字跡,越看他的神情越激動。

  被主子的反應嚇到了,他焦急的詢問:「這方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主子,您這是幹麼?」

  見主子就要起身下床,喜多忙上前阻止。

  「鳳姑娘說了,在您身體還沒徹底康復前,最好不要下床吹風,外面天冷,今天早上剛下了一場薄雪,主子有什麼事,差遣奴才去辦就行。」

  慕容禎哪肯搭理喜多的囉嗦,一把將他揮開,也不管自己此時身體還病著,抓了外衣就往身上套,執意要出門。

  「主子啊,您這是要幹啥?」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一邊繫著身上的衣帶,一邊問著喜多,「你剛剛說的那位鳳姑娘,她現在在哪?」

  「主子您忘了,一個多月前,她被派到洗衣房去做洗衣工……」

  聽到這裡,慕容禎懊惱的咒罵一聲,衣服還沒穿好,就急著向門外跑去。

  喜多一把抓過一件厚披風隨後追上,嚷道:「主子,您真想出門,先把這披風披上——」

  當慕容禎跌跌撞撞的來到洗衣房,就看到府裡幾個婢女正圍在一起,一邊幹活一邊有說有笑的聊天。

  乍見主子突然闖了進來,平日很少有機會看到主子的她們都嚇了一大跳。當下也顧不得手裡還做著活,便急忙伸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一個個跪倒在地,給侯爺請安。

  不遠處的鳳夕瑤,正手腳俐落的將剛剛洗好的被罩晾好。當她轉過身,就看到原本還嘰嘰喳喳的丫頭們全跪了一地。

  再往前瞧,瘦削高挑的慕容禎正直挺挺的站在門口,雙眼眨也不眨的向她這邊望來。

  她有些不知所措,一時之間,兩人各站一方,就這麼四目遙望。

  跪在地上的丫頭都嚇得不敢吭聲,尤其是昨天闖下大禍的嫣兒,更是嚇得渾身發抖,心想著侯爺突然大駕光臨,是不是來治自己的罪了。

  慕容禎死盯著鳳夕瑤的面孔,雙腳不由自主的向她移動。

  在經過跪在地上的幾個丫頭身邊時,他手臂一揮,示意她們全都退下。

  雖然眾人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既然主子想要她們走,她們自然不敢在此地停留。

  鳳夕瑤呆呆的站在原地,眼見洗衣房只剩下她和慕容禎兩人,心底也不免有些緊張。雖然他臉上還帶著幾分病容,但表情有些嚇人。

  被他灼熱目光盯得無處可躲的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這時,慕容禎開口了。

  「聽說昨天晚上我病重時,是你給喜多開藥方,還幫我刮痧治病?」

  她輕輕點頭,「當時情況危急,雖然我的醫術不如侯爺,但尋常病症還是應付得來。」

  慕容禎鎖住她的視線暗忖,昨天晚上被自己攬在懷中的那副嬌軀,就是眼前這個人?

  他不著痕跡的微揚嘴角,「如此說來,我倒是欠了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侯爺言重了,當初你肯出手救活阿貴,對我鳳家來說,是天大的恩德,今生今世能為侯爺效命,也是我鳳夕瑤的福分。」

  「鳳夕瑤……」慕容禎默默念著這個名字,言語中盡是玩味。

  他繼續朝她的方向走去,死死盯著眼前這張面孔。

  她出生於小門小戶,五官生得十分秀麗,身材雖嬌小瘦弱,但大概是經常幹粗重的活,所以眉宇之間不見嬌態,隱約帶著幾分精明和銳氣。

  這樣的一張面孔下,究竟藏著怎樣的靈魂?

  這人到底想幹麼?鳳夕瑤被他看得有些鬱結,可身後已經無處可躲。

  「你相信世上有靈魂存在嗎?」

  他突然問了這麼一句,直把她問得啞口無言。

  慕容禎目光灼灼的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瞅著眼前嬌小瘦弱的姑娘。

  「人死之後,皮囊化成了灰燼,靈魂卻會以其他方式得到再生。」

  鳳夕瑤被他逼得只能仰高頭,迎上他幽深的雙眸。

  面對這個問題,她小聲辯駁,「侯爺此言過於虛幻,人死如燈滅,怎麼可能會有靈魂存在?」

  聞言,慕容禎卻笑了。

  他突然抬起手,鳳夕瑤雖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卻本能的想逃開,無奈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就要摔倒在地,卻被他攔腰一抱,用力的將她抱進懷裡。

  當兩具身體貼合在一起,慕容禎真真實實的感受到一切。他緊抱著她,十指用力收縮,彷彿下一刻,懷中的嬌軀就會被他揉進體內。

  鳳夕瑤被他的舉動嚇壞了,用力掙扎,急欲逃開他的掌控。

  「侯爺自重!」

  慕容禎瞇著眼看著懷中不斷掙脫的人兒。剛剛的震撼,讓他再次確定,她就是他花了整整五年要找的那個人。

  她真的被他嚇壞了,一張俏臉漲得通紅,見他死不放手,便氣惱道:「我不過是趁侯爺生病之時給您開了兩副藥,您用不著感激。」說著,她一把將他的身子推開,急忙向另一邊逃開,「如果侯爺真想謝我,就別再把我當成使喚丫頭,盡快放我離開,回去與爹爹團聚。」

  一口氣說完,她恨恨瞪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的奪門而去。

  望著她狼狽而逃的背影,慕容禎的一雙手,緊緊抓住繫在腰間的那只荷包,俊美無儔的臉上,驀地綻放出一道釋然的笑意。

  于箏,不用再逃了,因為我知道,你已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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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6 10:39: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多年前的天啟王朝,對很多老百姓來說,是段無法忘懷又倍感痛苦的時光。

  榮康帝雖然創下了天啟王朝的霸業,可由於積勞成疾,暮年時,身體每況愈下。

  慕容家嫡傳長子慕容禎有天賜之術,能令人起死回生,早在幾年前,榮康帝險些被勾魂使者帶走的時候,他便出手救下榮康帝一命。

  可惜慕容家的起死回生之術,只能在一個人身上使用一次。

  榮康帝膝下子嗣雖然不少,但最有可能當上皇帝的,一個是二皇子朱成霄,另一個便是四皇子朱成晉,兩人皆是皇后所出。

  朱成霄是皇后所出的嫡長子,雖然為人狡詐,可自古以來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幼的規矩根深蒂固,所以他最有可能被選為太子。但對朝中諸多大臣來說,四皇子的才情及氣度更適合成為一國之君。

  朱成晉年少時期便在外參軍,心繫王朝百姓的安危,當敵軍來襲時,他親自掛帥上陣,帶領大隊人馬前去圍剿。

  不料,榮康帝還沒來得及立下太子之位,就在某個雨夜驟然駕崩。二皇子朱成霄趁機自己登基為帝。

  改朝換代之際,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擁護新帝朱成霄的人,自然在朝中占據舉足輕重之位;而擁護四皇子的,則被剛上位的新帝極力打壓降職。

  唯一沒受到這場變故影響的,只有慕容一家。

  朱成霄自知皇位得來不易,就怕中途發生變故,所以討好慕容禎絕對是有必要的。

  因為當今皇太后慕容燕——是他和四皇子的生母——正是慕容禎的親姑姑。又因慕容家擁有旁人所沒有的起死回生之能,不管誰上位,都不敢輕易得罪這個保命符。

  所以就算新帝在大臣面前再怎麼囂張跋扈,也不敢輕易得罪這個表弟。

  在狠狠懲治了朱成晉的黨羽後,新帝為了討好慕容禎,派人送了一箱又一箱的稀珍寶貝到慕容府,極盡所能的想要討好這枚保命符。

  慕容禎脾氣大,醫德不好,是眾所周知的事,別說皇上拿他沒辦法,就是當今皇太后,他的親姑姑,也不敢輕易指使這個親侄子做這做那。

  今年十九歲的慕容禎,身懷絕技,醫術高明,平時最大的樂趣,就是搜羅各種毒蟲草藥煉製丹藥。

  府裡的下人大多遭受過這位主子的「毒手」,經常有人在服了他煉制的丹藥後變聾變啞,甚至失去行動能力,但他的醫術真的很高明。

  他能把人折騰死,也能輕易把人救活。

  朱成霄聽到這個消息,便命人四處給這位表弟尋找奇蟲怪草,統統送到慕容府給他煉藥。

  見宮人抬了幾箱子寶貝進慕容府,豐神俊朗的慕容禎玩世不恭的坐在椅子上,搖著白玉扇發出一聲哼笑。

  對那些抬箱子的宮人道:「你們回去告訴皇上,他送來的那些蟲子草藥煉出來的丹丸一點效果都沒有,浪費人力浪費我的時間,如果他真不幸死了,我好歹會念在他是我表兄的份上救他一命,要他別再為了討好我而瞎折騰了。」

  幾個宮人聽了這話,都不知所措。

  這侯爺做人高調,沒想到連講話也這麼高調,連當今皇上都沒放在眼裡!

  不過眾人心裡也都明白,慕容禎的確是有高調的本錢。

  既然侯爺已經講話,他們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一個個行了禮問了安之後,便回宮向皇上稟告。

  一直伺候在慕容禎身邊的奴才喜多,今年只有十六歲,幾年前患上了一場大病,被狠心的家人扔在街上任由他自生自滅。

  當時正乘著軟轎逛街的慕容禎看到快要斷氣的喜多,一時善心大發,命人把他帶回府,救治了一陣,險些就去見閻王的喜多真被他給救活了。

  從那之後,喜多就成了慕容禎的貼身僕人。

  苦沒少吃,受罪也有他的分,主要是主子完全把他當成試驗品,每次煉出來的新藥,都要在他身上試用一遭。

  好幾次,喜多都差點被活活毒死,但慕容禎救人的手藝實在太精湛,在他差點斷氣的時候,活生生把他從閻王爺的手中再度搶回來。

  在皇上派來的宮人被打發走後,喜多端著在冰窖中鎮好的酸梅湯給主子解暑,還不忘笑道:「皇上送來的那些藥草雖然不得主子的心,可其中不乏有珍貴上等的藥材,要奴才說,皇上待主子也是用了心思。」

  接過冰鎮酸梅湯的慕容禎哼笑一聲,「不過就是相互利用罷了,什麼心思不心思的,他那皇位是怎麼得來的,別人尚且不知道,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這種人,還是少招惹的好。」

  喜多聽了這話,自然是不敢再多吭聲。

  說起當今皇上的皇位,的確有些蹊蹺。表面上是先帝授意,實際上……可就複雜多了。

  一口氣將酸梅湯喝得精光的慕容禎,煩躁的拿扇子給自己搧風。

  最近他煉了幾副藥,都不太滿意,倒不是藥效不行,而是折騰起來實在沒意思。除了起死回生之術之外,對於天底下各種疑難雜症他研究得差不多,凡見過的病症,他都能醫治一二。

  日子久了,沒什麼挑戰性,這讓他感到無趣到了極點。

  喜多見主子眉頭不展,心底便明白了幾分,笑著上前道:「奴才聽說寒煙樓有位姓于的姑娘,不會說話,卻擁有一副好歌喉,慕名去聽曲的客人都對於姑娘讚不絕口,主子若覺得無趣,不如也去寒煙樓見識見識?」

  「咦?意思是啞巴還會唱歌?」這事倒是奇了。

  喜多忙點頭,「奴才也覺得這事不可思議,主子,要不咱們去瞧瞧?」

  慕容禎戲謔的多看了他一眼,用扇柄不輕不重的捧了他腦袋一記,「要是你敢騙我,小心我剝了你的皮。」

  喜多捂著被敲痛腦袋嘿嘿直樂,「就是借給奴才天大的膽子子,奴才也不敢騙主子。」

  「行了,少廢話,走,咱們這就去寒煙樓瞧瞧熱鬧去。」

  ※ ※ ※

  寒煙樓之所以能成為京城中最大的妓院,是因為老闆金秀蓮為人仗義,待樓裡的姑娘都視為己出。

  凡想賣藝不賣身的,任憑客人出多高的價錢,只要樓裡的姑娘不樂意,她絕對不會強逼姑娘們就範,也因為如此,慕名投奔寒煙樓的姑娘越來越多。

  除了當家花魁外,目前最受人關注的,就是素有啞女歌姬之稱的于箏。

  說起于箏,今年只有十七歲,是個少見的美人胚子。

  幾年前她被人賣到寒煙樓,金秀蓮就發現她生得嬌俏可愛,長大後必會成為寒煙樓中的紅牌。可惜于箏雖貌如天仙,卻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令人驚奇的是,這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居然擁有一副好歌喉。

  賣藝不賣身的于箏打三年前就在寒煙樓內唱曲,漸漸長大成人後,生得越發標緻秀麗,慕名來聽她唱曲的客人每天絡繹不絕。

  當慕容禎帶著喜多大搖大擺的來到寒煙樓時,時間還早,客人並不多。

  金秀蓮行走江湖多年,一眼便看出這位年輕公子哥來頭不小。臉上立刻堆滿親切的笑容,熱情的迎上前,並吩咐左右丫環端茶遞水,千萬別怠慢了這位爺。

  慕容禎四下打量了寒煙樓一眼,玩世不恭的搖著扇子,笑了一聲,「不用瞎忙活了,今兒個我來你這寒煙樓,可不是叫姑娘尋樂子的。」說著,他大剌剌坐到椅子上,極其傲慢的對她道:「聽說你這樓裡有個會唱曲兒的啞巴,人呢?叫過來給我瞧瞧。」

  金秀蓮聞言,立刻明白這位俊俏的公子所指何人。「公子今天來得真是時候,我們于箏姑娘前陣子生了場重病,這才剛好,再早來些時候,她可沒辦法唱曲給您聽。」

  他哼笑一聲,「既然這樣,你還不快把那姑娘給我叫過來。」

  「欸,我這就差遣人給公子叫人去。對了公子,您要不要一邊吃酒一邊聽曲兒呢?」

  慕容禎想了下,發現肚子的確有點餓了,便讓老鴇準備個環境好的房間,再上些可口的酒菜,好一邊聽曲一邊喝酒。

  一會兒,酒菜上好,一個年約十六、七的姑娘,捧著一把琵琶,踩著小碎步從外面走了進來。

  慕容禎自幼生於大富之家,不管是皇宮貴族還是達官貴人,他見識過的美人是數不勝數。

  要說這于箏的容貌比起他曾見過的漂亮姑娘,並不遜色。但讓他意外的是,明明出身於青樓中,她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一股令人著迷的倨傲之氣。

  她的五官生得極其精緻,舉止優雅,笑容可掬,踏進房間後,不卑不亢的向他微微一福。

  慕容禎自認自己生了一副得天獨厚的好容貌,自幾年前父母雙雙去世後便承襲爵位,繼承了慕容家家主的位置。

  集容貌和地位於一身的他,從來不乏姑娘們傾慕的眼光,可于箏在看到他時,眼底除了尊重和謹慎外,居然再無其他,這讓他心底多少有些意外。

  他打開扇子,慢條斯理的給自己搧著風笑道:「聽說你唱的曲兒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好,既是如此,你先隨便唱一首給我聽聽,讓我瞧瞧傳言和現實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那叫于箏的姑娘聞言先是微微一笑,隨後輕手輕腳的走到椅子前落坐,修長白皙的手指撥弄琵琶琴弦,美妙動聽的音樂,便在房中流淌開來。

  隨侍在側的喜多片刻不敢怠慢,趕緊給主子上菜倒酒。

  慕容禎卻沒有吃東西的興致,只提起酒杯,酌了一口,大剌剌坐在椅子上,一邊搧著風,一邊聽她唱曲。

  優美的前奏完畢後,就見她張開櫻桃般大小的粉唇,嬌美動聽的嗓音便逸出,令他微微一怔,果然如黃鶯出谷,悅耳清逸。

  也不知她唱的究竟是什麼曲子,只覺得那歌聲嘹亮,嗓音動聽,歌詞華麗,優美旋律中又帶著幾分憂弘之氣。

  慕容禎自幼只鑽研各種醫術,對於戲曲並不感興趣。今兒個之所以會來寒煙樓看熱鬧,純粹是聽喜多說的,這裡有個會唱歌的啞巴。

  此時他聽著那美妙的琴音、清亮的歌喉,不知不覺,竟沉浸其中。

  一曲完畢,慕容禎仍有些意猶未盡。他忍不住起身,走到對方面前,輕輕合攏了扇子,垂頭問她,「你剛剛唱的那個曲子,曲名叫什麼?」

  于箏只是笑笑,隨即從一只小布包中掏出紙筆,蘸上墨汁,工工整整寫下四個字:江山美人。

  慕容禎只覺得她的字寫得小巧絹秀,說不出來的漂亮好看,紙上散發著淡淡的墨香,就像她的人,給他一種與眾不同的感覺。

  「你真的是個啞巴,不會說話?」

  她輕輕點頭。

  他覺得十分驚奇,當下也不顧男女授受不親,一把就抓住她的手腕,探向她的脈向。于箏被她嚇了一跳,試著掙扎兩下,卻沒掙脫開來。

  慕容禎笑了笑,固執的抓著她的手,捏在她的脈門之上。他神醫之稱並非浪得虛名,只要探過脈象,就能知道她到底是真啞還是裝啞。明明會唱歌,卻不會說話,這不是明擺著糊弄人嘛!

  果不其然,在探過她的脈象後,他冷冷笑開,「你聲線並沒有問題,之所以不肯開口說話,應該是心理問題吧?」

  于箏俏麗的小臉微微一變,隨即慢慢低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真讓他給猜對了!他見過上千上萬種奇怪病症,出現在于箏身上的癥狀,還是頭一次碰到。

  無聊多時,終於讓他找到有趣的樂子,他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想了想,便回頭道:「喜多,去把寒煙樓那老鴇子給我叫過來。」

  「呃……」喜多太了解主子臉上那股興奮的神情代表什麼意義。

  每當主子找到新鮮玩意兒的時候,就會露出這樣的神情。而每當他露出這種神情時,就表示有人將要倒大霉了。

  見喜多愣神,慕容禎瞪了他一眼,「還愣在那幹什麼,去叫人!」

  「我這就去。」喜多急忙出門。

  不多時,金秀蓮便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奉上一貫的招牌微笑,「公子,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早在這位公子被領到包房後,她就派人去打聽他的來頭。這一打聽,可把她嚇了一大跳。

  原來這位俊俏公子居然是皇上的表弟,皇太后的親侄子,素有神醫之稱的慕容家的現任家主。

  他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所以當喜多去召喚她,說公子有請時,她是氣都不敢多喘一口,急忙便跑了過來等候差遣。

  慕容禎笑看了于箏一眼,隨即問金秀蓮,「這姑娘在你這樓裡待了多久了?」

  「再過兩個月,就滿三年。」

  「想必這幾年來,她也為你這地方賺了不少銀子吧?」

  金秀蓮滿臉陪笑,「我們這寒煙樓做的可都是小本生意,至於賺錢不賺錢,都是客人們捧場……」

  沒等她話講完,一張數額龐大的銀票便甩到她面前。

  她有些不解,壯著膽子問:「公子這是何意?」

  慕容禎也不和她廢話,直接道:「我要為她贖身,這姑娘,本公子買了!」

  話音落定,不但金秀蓮愣住,就連旁邊一直保持沉默的于箏也怔愣。

  見老鴇遲遲沒去接那銀票,他不客氣的挑高眉頭,冷笑道:「怎麼?莫非你嫌銀子少?」

  她哪敢嫌少,眼前這位可是天啟王朝人盡皆知的神醫,連當今皇上都惹不起的人物,別說對方拿了銀子贖人,就是一分不拿直接要人,她也只有乖乖將人送上門的分。

  慕容禎沒空理會金秀蓮心裡怎麼想,他直接轉身,對于箏道:「我是慕容禎,能醫各種疑難雜症,你想開口說話嗎?」

  當她聽到他自報家門時,臉色一變,當他主動問她是否想開口說話,她的神情略顯激動。

  「回答我,想或是不想?」

  于箏被迫望進他的目光中,輕輕點了點頭。

  她想,她當然想,沒有一個人願意當啞巴,雖然她唱得一口好歌,可她同樣也很想開口講話。

  慕容禎邪氣一笑,傲慢的對她道:「既然想,那就別猶豫,隨我走吧。」

  ※ ※ ※

  于箏是個聰明又能幹的姑娘。

  自從她被慕容禎從寒煙樓中贖身後,就被他帶進了慕容府,成了慕容禎身邊的貼身丫頭。

  當然,像慕容禎這種生在富貴中的公子,從小到大都不缺婢女丫頭。但問題就出在,他的脾氣爛到極點。

  除了喜多,在他身邊伺候的人,都沒有超過半個月。

  因為他脾氣壞、性格怪,經常會因各種小事將底下伺候的奴才罵到痛哭。

  偏偏那些丫頭一哭,他就煩到不行,實在沒耐性去面對動不動就哭的丫頭,所以只要哪個人敢當著他的面掉眼淚,他便當機立斷直接將人打發走,以後再也不想多看那人一眼。

  而她當初被慕容禎帶進府,是打著給她治病的理由她才心甘情願隨他而來。可是她也知道,這病不是今天進府明天就能治好的。

  白吃白住畢竟不好,在能力所及的情況下,她便主動分擔了慕容禎房裡的一些活。

  也多虧她手腳勤快,做事俐落,只要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將慕容禎這位難伺候的主子給伺候得開開心心、周周到到。

  最讓他愉悅的是,她有副好歌喉,字也寫得漂亮。

  當他心煩無聊時,便讓她唱上一曲兒解悶。

  這天中午,天氣熱到不行,從樂房裡出來的慕容禎,直挺挺的躲在房間的軟榻上,拿扇子給自己搧風。

  進了夏季之後,京城的天氣真是一天比一天熱。他正熱得心煩意亂時,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是于箏。

  她身穿一襲淺粉色衣裙,頭上戴了幾根銀釵,卻顯得落落大方,手中端著一只隻精緻的青瓷碗,上頭蓋著蓋子。

  見她進來,慕容禎不客氣的對她道:「快過來給我搧搧風,這天真是熱得要人命。」

  于箏轉身輕輕將門掩好,踏進房間,將青瓷碗放到榻邊的茶几上,順手接過他遞來的扇子。

  自從身邊伺候的幾個丫頭被他趕走之後,于箏就成了他身邊的專屬僕人。

  伺候人這種活對她來說並不陌生,而且在她看來,慕容禎脾氣雖大,但為人心地還是善良的。

  而且她真的很感激他,自己口不能言多年,神醫的他若真能將自己的病治好,以後她就能像正常人一樣與人講話了。

  她一邊慢條斯理的給他打扇,一邊將那青瓷碗的蓋子掀開。

  頓時,碗內冒出一層淡淡的冷氣,一股清香味也迎面襲來。

  慕容禎起身一看,青瓷碗裡盛著的竟然是五顏六色的水果羹,各種水果熬在一起,顏色鮮艷,僅是看著就有食慾。

  最讓他開懷的是,那水果羹中還夾著亮晶晶的冰塊。

  「這水果羹是你做的?」

  于箏溫柔的一邊給他搧風,一邊點頭,並指了指那只早在冒涼氣的碗,示意他快點吃了。

  慕容禎正熱得煩心,眼下有冰涼涼的水果可吃,他當然是非常開心。

  在這種三伏天裡,能吃到一碗這麼清涼的東西雖然對他來說並非難事,但能把水果羹做得如此美味,就令人心情愉快了。

  很快將一大碗水果吃光,又將那帶著冰塊的水果汁喝得一滴不剩,熱得快要抓狂的慕容禎終於暑氣全消,心滿意足的躺在榻上樂呵呵的當大爺。

  好一會兒,他緩緩睜開眼,就見于箏跪坐在榻邊,十七歲的她,肌膚白皙,吹彈可破,比起那些濃妝艷抹、頭上插滿各種華麗珠釵的姑娘,她真是很養眼。

  自幼習醫的慕容禎,多少有些潔癖,他始終覺得,對於自己不喜歡的姑娘,他是碰都不屑去碰一下。

  可于箏給他的感覺卻很不同。就算她出身青樓,可為人恬淡懂事、溫柔婉約,一顰一笑彷彿都在勾引著他的靈魂。

  也不知是不是飽暖思淫欲,當他不經意看到她粉嫩的雙唇、秀麗小巧的鼻尖以及那雙水汪汪壓人魂魄的大眼時,心頭竟掠過一陣異樣的悸動。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拉住她另一隻沒打扇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手之中。

  于箏似乎被他的行為嚇了一跳,俏臉一紅,本能的想要抽回手,卻被慕容禎霸道的抓住,微一用力,就將她撈到身邊,順勢將她壓在自己身下。

  可憐于箏有口卻不能言,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慕容禎不由得笑了起來,因為懷中小女人的表情甚是可愛,此刻,他突然覺得她啞一輩子也好。

  這麼安靜又養眼的可人兒,在他需要的時候唱唱歌,不需要的時候,就安安靜靜的陪在一邊任他差遣伺候,人生能得此佳人,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她張著小嘴、瞪圓雙眼的模樣極為討人喜歡。慕容禎情動,低下頭,一口噙住她嬌嫩的唇瓣,反覆蹂躪嘶咬,為所欲為。

  當他滿足地緩慢離開她,就見她的小嘴被吻得通紅腫脹,別有一番誘人光景。

  于箏的確是被他嚇壞了,臉色飛紅,眼底泛著濃濃的水氣,彷彿在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

  慕容禎卻像極了一個霸道的惡痞,邪氣的勾起她的下巴,自大道:「我查探過你的脈象,你的聲線完全沒問題,依我之見,你之所以不能開口說話,很有可能是心理原因。正所謂心病要由心藥醫,我只是在用這種方式刺激你的情緒而已,說不定你被我刺激到了,突然就能開口講話了呢。」

  別說于箏,就連慕容禎也被他順口胡謅出來的理由給說服了。

  于箏只能可憐兮兮的被他壓在身下,偏偏她那雙有如小鹿般的無辜眼神,再次令慕容禎怦然心動,也不管是否接受自己的解釋,低下頭,又吻住那嬌艷欲滴的雙唇,繼續恣意馳騁,汲取她的芳香。

  在反覆將她狠狠欺負了一翻後,慕容禎仍意猶味盡,覺得這樣的感覺實在太好了,如果能將她的衣裳剝光,盡情占有她那嬌嫩的身子骨,想必一定會更加美妙。

  可惜他還沒將這個想法執行,趁機從他懷中逃脫的于箏已經逃下軟榻,狠狠瞪了他一眼,隨即頂著一張羞紅的臉頰急忙的逃出房間。

  看著她倉皇狼狽的背影,慕容禎哈哈大笑。

  有趣,實在很有趣。他惡劣慣了,從小到大就以捉弄人為樂,于箏是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寶貝,就算她現在逃了,可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他不急於一時吃了她。

  現在首要問題,是派人去打探于箏的事,他總該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才造成今天這種口不能言的後果。

  慕容禎派人去查她的底,到了傍晚時分,就有人把消息帶了回來。

  讓他不敢相信的是,于箏居然是被她繼父賣到寒煙樓的。

  原來她之所以會有一副好歌喉,是因為她親爹曾是個琴師,她娘是個舞伶。

  在她五歲那年,她爹去世,她娘帶著她改嫁,可惜所嫁非人,于箏的繼父是個賭徒兼酒鬼,不但敗光家裡所有的錢,還欠了一屁股債。

  她娘在氣極之下重病而死,小小的于箏只能跟著繼父過日子。

  沒想到繼父是個畜生,在她十三歲那年,酒後亂性強暴了她。

  也許是于箏受到驚嚇,從此以後,再也沒開口講過一句話。

  繼父因為欠下大筆賭債,沒辦法,於是將她賣進了寒煙樓,從此消失無蹤。

  慕容禎怎麼也沒想到,在經歷了這麼多痛苦的磨難後,她居然還能露出那麼恬淡柔美的微笑去面對每一個人。

  沒有嫌棄,沒有鄙視,這一刻,在他心裡,有的僅僅是對于箏的心痛和疼惜。

  ※ ※ ※

  慕容府內一片安祥和樂,這並不代表整個天啟王朝就是天下太平。

  自從朱成霄當上皇帝之後,也不知怎地,天災是一場接著一場來,洪水、地震各種自然災害幾乎是連續不斷的發生,全國各地的老百姓皆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偏偏在這個時候,皇上竟廣納後宮,不斷的向民間招選美人。

  這還不打緊,更讓老百姓憤怒的是,皇上還砸下大筆銀子興建後宮,由於國庫空虛,皇上便下旨去各地斂財,老百姓已經因為各種天災窮得三餐都吃不飽了,現在還要承受高額的賦稅去給皇上養女人,日子久了,引起民憤。

  而就在這時,一直在邊境和敵國作戰的四皇子朱成晉,雖然成功打敗敵軍,但想起眾將士拼死拼活的保衛國土,遠在京城的皇上卻在後宮玩女人,這也就算了,竟一再延宕提供他們糧草,延誤了不少軍機,造成死傷極其慘重。

  這下真把他給惹怒了,決定起義反攻,一時之間進行陷入了有史以來最動盪的時期。

  雖然慕容府並沒有受到波及,但在這個時刻,慕容禎也盡量保持低調,免得惹禍上身。

  而被他帶進府以治病為名的于箏,則與他學了不少醫治病人的本事。

  慕容禎雖然脾氣不好,又喜歡用各種的方式捉弄人,但不得不承認,他的醫術的確高明。

  于箏聰明機靈,隨侍在他身邊,自然與他學了不少治病救人的方法。

  有時候朝中大臣上門求治,慕容禎懶得就會,便將于箏打發出去幫忙救人。日子久了,她居然慢慢被調教成慕容禎的得力助手。

  自從上次被他拉到榻上親吻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在慕容禎的故意誘惑下更為親暱。

  對于箏來說,他除了脾氣差了點,為人傲慢了點之外,沒什麼缺點。

  最讓她感激的是,他教了她不少行醫的本事,而且還花重金將她從青樓之地贖了出來。雖然寒煙樓的老鴇街她不薄,可煙花之地,到底不是一個姑娘家可以長久待下去的地方。

  雖然她的啞疾仍舊沒有好轉,但在生活上,慕容禎給了她諸多照顧。

  火熱的夏季過去,秋天來臨,氣溫慢慢的轉涼了,眨眼間,于箏在慕容府上也過了半年。

  這天午後無事,她坐在慕容府的荷花池邊的涼亭裡,捧著一塊淺藍色綢子,認認真真的繡著兩隻小鴛鴦。

  一雙帶著藥味的大手突然從她的身後攬了過來,霸道的蒙上她的雙眼,她還來不及驚叫,那人已一把將她從石凳子上撈起,攬進懷中,緊接著,唇瓣被咬住,熟悉的氣息迎面撲來。

  綢子掉落在地,而她則被那人抓進懷裡,肆無忌憚的又親又吻。好不容易被放開,她氣惱的瞪著對自己「行凶」的傢伙。

  就見慕容禎笑得像個惡痞,一屁股坐到石凳子上,毫不客氣的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好。

  「最近你一直冷落我,所以剛剛的那個親吻,是對你的懲罰。」他說得理直氣壯。

  于箏微微嘟唇,輕瞪他一眼,推他至一邊,將掉在地上的綢子撿起來。

  慕容禎一把搶過,「這是什麼?」

  她笑了笑,拿回那塊綢子,在他的腰間比了比。

  他立刻會意,「你繡給我的?」

  她嬌羞的點點頭。這陣子她一直在忙著繡東西給他,所以不若往常那般隨侍一旁,結果這位爺居然就因此生氣了。

  慕容禎仔細看著綢子上的繡工,眉眼之間不由得舒展開來,「這兩鴛鴦繡得真好看,這隻是母鴛鴦,這隻是公鴛鴦,箏兒,這兩隻鴛鴦是不是在說咱們?」

  于箏被他說得俏臉又紅了幾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他見狀笑得十分開懷,「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難得你有心繡東西給我,應該得到獎勵,來,給我親一下。」說著,不由得她反對,就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于箏覺得他惡劣,偏又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就在這時,喜多匆匆跑了過來,見主子和她抱坐在一起,年僅十六的他不禁紅了雙頰。

  慕容禎聞聲瞅了他一眼,接著,沒好氣的瞪他一記。「什麼事?」

  「呃……主子,汪昊天在府外求見。」

  「汪昊天?那個要死爹的吏部侍郎汪昊天?」

  這話一出口,不但覺得不悅的喜多闔上嘴,就連于箏也皺了一下眉頭,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慕容禎哼笑一聲,「我哪句話說錯了?汪昊天他爹汪德遠不是患重病就要嚥氣了嗎?如果我沒記錯,那老頭兒這兩年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現在還沒斷氣,可真是奇蹟了。」

  喜多輕咳一聲,故意不去在意他的話道:「主子,汪昊天今日來拜見您,就是想讓您去汪府,給汪老爺子瞧病去。」

  「你去告訴他,本侯沒空,再說,他爹今年都八十二了,也活夠本了,早死早超生,就別活著繼續浪費銀子了。」

  「呃……」

  「還不快去?」

  被吼了的喜多急忙應了一聲,轉身跑開。

  于箏不由得看了慕容禎一眼,衝著他搖了搖頭,言下之意,這樣對待病人,實在有些過分。

  他卻是揚起嘴角,滿臉不屑道:「在我的救人法則中,有些人該救,有些人不該救,而那汪德遠,剛好就屬於後者。別怪我無情,要怪,就怪連老天都想收他這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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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6 10:39: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于箏死了!這件事發生得十分突然。

  用過午飯後,慕容禎拉著她出門去藥鋪選藥,剛出門沒多久,就出現一群來歷不明的黑衣人,將他們所乘的車轎團團包圍。

  他們的動作非常迅速,幾乎在眨眼間就將轎夫和護衛砍得遍體鱗傷。

  當黑衣人手中的長劍直逼慕容禎的咽喉時,于箏替他擋下那一劍,正中胸口,直到暗中保護他安全的影衛出現時,她已經斷了氣。

  在影衛的掩護下,慕容禎抱著她的屍體急匆匆回到慕容府。

  在這場廝殺中,受了輕傷的喜多嚇得不輕,可慕容禎此時已經顧不了太多。他雖有起死回生之能,但斷了氣的人,如果不在兩個時辰內及時搶救,他也無能為力。

  親眼看著于箏死在自己面前,他被大大的震撼到,不是怕死,而是在他面臨危險時,她居然不顧性命的挺身而出,替他擋下那一劍!

  人世間有太多情感,但能讓另一個人為了保護他人而賠上性命的,那真是少之又少。

  回府後的慕容禎急忙令家裡的僕人準備救人。

  也幸好上天賜予他起死回生之能,他急匆匆將于箏的屍體抱回房醫治。

  當他在房裡救人的時候,受輕傷的喜多則寸步不離的等在外面等候差遣。

  雖然主子有起死回生之能,但救活人和救死人所耗費的體力自然不同。

  以前來找主子救命的,多半還保留最後一口氣息。就是當年的榮康帝,也是在彌留之際由主子出手救活的。

  可眼前的于箏,因失血過多,傷到要害,當著主子的面閉上雙眼的,想要將她救活,絕對不是幾味神藥就能搞得定的。

  他以前曾親眼目睹全部過程,那是一種非常古老的神奇醫術,主子要從自己的身體裡取出整整一碗鮮血,並按照醫書上所指示的各項步驟,一一完成。

  若途中稍有差池,不但被救者永不還陽,就連主子也很有可能受其連累,命喪黃泉。喜多擔心出差錯,所以自個兒強忍著痛楚,片刻不離的守在外頭。

  直到房裡終於傳出于箏微弱的氣息聲,吊在喉嚨處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房間裡,被慕容禎從閻羅王手中搶回來的于箏,醒來後,表情有些呆怔。

  她明明記得自己身中利劍,慘死在慕容禎的懷中。呼吸停止的瞬間,殘留在她腦海中的,是無盡的痛楚和茫然。

  她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出現好多身分不明的黑衣人想對慕容禎不利,她挺身相救是出於本能。

  可她不是死了,現在是?

  臉色仍舊有些蒼白的慕容禎看到她睜開雙眼,繃緊多時的心終於舒緩。

  他將她撈進自己的懷裡,重重嘆了口氣,笑道:「怎麼,才去閻羅王那轉了一圈,回來就不認識我了?」

  于箏不由得瞪大雙眼,想說什麼,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原來,慕容禎有起死回生之術是真的。

  之前她一直以為這不過是神化了慕容家的醫術,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能將死人醫活。她張著嘴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慕容禎卻伸出食指,輕輕抵住她的唇瓣,笑道:「不用感激我,你為我而死,我救你還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于箏卻一臉焦急,因為他此時的臉色不太好,像是失血過多,想到之前的那場暗殺,她急忙從他的懷中掙扎出來,上上下下打量他是否受了傷。

  他明白她的想法,不禁笑了,安撫道:「我沒事。」

  輕輕抓起她柔嫩的手指,放到自己的胸口處,他眼神不由自主的變得越發幽深起來,連嗓音也柔了幾分。

  「為何那麼傻?居然拿自己當肉盾,你知不知道,若非我有起死回生之術,現在的你,就真的和這個世間說再見了。」

  于箏無辜的眨著眼,彷彿在說,救他也是出於本能,而且,她真的不想他受到任何傷害。

  兩人相處多日,對彼此的神情、眼神都十分熟悉。就算她現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慕容禎仍舊能從她的眼神中讀出她的心。

  沒再多說什麼,他沉默的將她納進懷中,擁住、抱緊,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她的感激與喜愛。

  ※ ※ ※

  慕容禎被刺殺一事很快就傳到了宮裡。

  這件事不但令皇太后十分震怒,就連皇上也氣得不輕。若慕容禎死了,就等於失去了保命符,他當然不允許。

  在出事的第二天,皇上便下旨大肆徹查此事,不出三天,就把罪魁禍首給揪出來,居然是不久前曾上門求慕容禎救人的吏部侍郎汪昊天。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既然慕容禎不肯上門去救彌留的老爹,汪昊天震怒之下,便派人暗殺他,也要他不好過。

  雖然當初出事時慕容禎已隱約料到幕後凶手是誰,但當調查結果傳到他耳朵,他還是被氣得不輕,直接跑到天牢裡,對著被收押等候處斬的汪昊天破口大罵。

  「本侯雖擁有天賜之術,但不是想救誰就救誰。你爹汪德遠,曾是刑部之首,可他在位期間,連判多宗冤獄,害得不少清官家破人亡。這種人早就該死,如今老天要收他,也是他命數盡了,可你居然想要逆天而行,讓本侯救他,你也不想想,你爹究竟能不能承受得起那麼多的壽祿!」

  可憐那汪昊天之前被用刑不輕,幾乎被打得奄奄一息,如今面對他的叫罵,一句話也辯解不出口,只能氣若游絲的任他罵得狗血淋頭。

  慕容禎也真是被氣壞了。

  于箏為救他而死,幸好他天賦異稟,能將死人醫活,否則現在,他與于箏就陰陽兩相隔。每次想到這,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親眼看到汪昊天已被打得只剩一口氣,他真想抄起鞭子,再狠狠抽他一頓。

  跟他一同前來的喜多見主子大氣不喘的狠罵了對方半個時辰,急忙拿著帕子上前給主子擦擦汗。

  「主子,您也別氣了,皇上已經下旨,判他三日後處斬,他已經是個將死之人,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他一馬吧。」

  他擔心的是主子氣過頭,若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慕容禎冷哼一聲,仍不甘心的又狠罵了一頓,直到汪昊天體力不支暈死過去,他心底的氣才消了幾分。

  人昏了,再罵對方也聽不到,他只得帶著喜多回府。

  于箏雖然被他從閻羅王手裡搶了回來,但身上的傷還需要多加調養。

  幸好他別的本事沒有,醫治病人是他的拿手好戲。

  半個月的工夫,身中劍傷的于箏已經被他煉製出來的各種藥材滋補得已能行動自如。

  而在她養傷期間,兩人整日膩在一起,無形中,感情又增添幾分。

  沒過多久,就傳來汪德遠病重去世的消息。

  慕容禎聽了,只冷嗤一句,「早死早超生。」之前的那場刺殺案,也就這麼不了了之。

  ※ ※ ※

  最近朝中變得十分緊張。

  皇上依舊死性不改,不但將每天的早朝往後推遲兩個時辰,還讓自己的心腹大臣為他四處尋找貌美如花的姑娘以充後宮。

  可憐那些忍凍挨餓的老百姓連肚子都填不飽了,還要承受被各地官差強搶自家閨女的痛楚。

  如果皇上是一位仁君,閨女嫁進去或許還能吃香喝辣,將來能光耀門楣。但當今皇上暴虐不仁,不把人命當回事,據說許多漂亮姑娘被選入宮中後都莫名慘死,百姓得知這件事後,自然沒有人再願意讓女兒進宮送死。

  而朱成晉見朝廷既失仁義又無能,早已帶兵起義,廣納人馬。

  老百姓因受夠了暴政,有為人士紛紛投靠四皇子麾下,漸漸的,朱成晉的人馬越來越多。

  一舉殺進宮城奪下皇位的日子近在眼前。

  但奪位並非易事,朝中仍有一票愚忠的老臣認為,朱成晉此舉乃逆天之行。而這些老臣多半都是皇上的心腹,其中不乏統領千軍的將士,而另一派支持帶兵起義的朱成晉。

  皇太后面對這樣的局面,不知如何是好。不管是當今皇帝,還是起義的朱成晉,都是她的骨肉。

  如今兄弟反目,為了一個皇位爭得你死我活,做娘的,她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最後乾脆帶著幾個心腹,以吃齋禮佛為名,直接上了五台山修身養性去。

  如今整個天啟王朝陷於戰亂之中,老百姓民不聊生,就連身處慕容府養尊處優的慕容禎,最近也十分鬱悶。

  因為上個月他帶著于箏入宮給當時還沒離開後宮的皇太后看病時,恰逢皇上也來探望。

  色慾薰心的皇上看到貌美如花的于箏,居然動了邪念,並趁自己不備時調戲了于箏。

  偏偏于箏有口不能言,沒法呼救也沒法叫人,被色皇上摸了小手又差點親了小嘴,慕容禎得知後氣得火冒三丈,差點就和皇上動起手來。

  最後還是皇太后做了和事佬,才平息了這件事。

  回府後,慕容禎心裡始終不痛快,他以前就討厭朱成霄,雖然對方是他的親表哥,可這個人從小就不學無術,仗著自己是皇后嫡長子的身分,經常欺凌弱小。

  當初榮康帝病重,有內幕消息傳出,是朱成霄將先帝害死,私立遺囑,才登上今天這個位置的。

  原本以為只要井水不犯河水,不管誰當皇帝他都無所謂。沒想到朱成霄竟連他慕容禎的女人也敢調戲!這口氣他吞不下去。

  ※ ※ ※

  這天吃過晚飯後,于箏端著泡好的蔘茶來到他房間,就見他緊蹙著眉頭,手中還捏著一封信。

  見她進來,他將信塞回信封,即使坐在椅子上,仍舊沒有舒展眉頭。

  于箏走過去,將茶遞給他,並衝著他做了個詢問的手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如此愁眉苦臉?

  慕容禎也沒瞞她,接過茶喝了一口,便輕聲道:「李嘯將軍受了重傷,如今命在旦夕,如果再不救治,恐怕凶多吉少。」

  他口中的李嘯,于箏多少也略有耳聞,他是四皇子朱成晉麾下最得力的主將之一。

  可惜幾天前在戰場上廝殺時,不幸被人打傷,雖然被救了回去,可戰場上的醫藥有限,而且李嘯將軍傷到要害,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性命不保。

  在如此危急時刻,朱成晉只得親筆寫信,派人送進京城給慕容禎,希望他能前往軍營挽救李嘯將軍。

  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于箏掏出紙筆,當即寫下一個大字:去!

  慕容禎不由得多瞧了她一眼。

  她又寫道:「李將軍乃忠臣,國家棟梁,一定要救。」

  想了想,又寫下幾個字:我會與你一起去。

  雖然她只是個女人家,可當今局勢卻看得明白。皇上昏庸無道,整日只知貪圖享樂,不顧百姓死活,無視天下安危。

  最讓她反感的是,那狗皇帝居然連她都想染指,上次如果不是慕容禎出現得及時,她不敢想像後果。

  但最重要的是,她希望天下能夠太平,戰爭遠離,老百姓都能安居樂業。

  如果四皇子能成功上位,相信他做皇帝,一定比現在皇上要好上百倍。

  四皇子的信中還提到,希望慕容禎能去他陣營當軍醫。

  「箏兒,戰場並非慕容府,沒有舒適的軟床,沒有人蔘燕窩,不能彈琴唱歌,也不能出門逛街,你一個姑娘家,如何受得了戰場上的艱苦環境?」

  于箏聞言,不由得笑開。輕輕拉住他的手,她搖了搖頭,彷彿在說她不怕。

  「好,既然你不怕吃苦,待我讓喜多好生安排,多帶上幾個隨從,咱們即日出發。」

  ※ ※ ※

  歷經三日行程,慕容禎一行人終於抵達四皇子目前的軍營,位於京城東北方的安陽一帶。

  大軍多半駐紮在此,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樞紐地帶。

  慕容禎這次是秘密出行,所以人馬帶得不多,除了于箏和喜多外,只帶了幾個平日比較貼身的小僕。

  畢竟他不能空手前來,既然被授任為軍醫,各種藥材自然要配備齊全。

  他的到來,令朱成晉如虎添翼。

  朱成晉只比慕容禎年長三歲,于箏第一次看到他,就覺得此人必非池中之物。

  他和朱成霄雖然是同父同母的兄弟,長相上也有六、七分相似,但朱成霄眉宇之間盡現輕浮風流,反觀朱成晉,不但生得龍姿鳳目,剛毅挺拔,從裡到外散發著令人不敢小覷的霸氣和正義。

  前來安陽的路上,慕容禎曾提起他和朱成晉的關係。

  他們是表兄弟,幼年時也有幾分交情,只不過出生於醫學世家的他只對醫治病人感興趣,所以長大後,和這位表兄便慢慢疏遠。

  當他們抵達安陽時,朱成晉萬分激動的親自前來迎接。

  一番敘舊後,慕容禎不再多作耽擱,便道:「有什麼話待我救人後再說,李將軍目前人在哪裡?」

  朱成晉忙命人帶他去見李嘯。

  如今戰事緊張,別說李將軍,就是四皇子本身也多處是傷。

  慕容禎在前去李嘯營帳前,瞅了朱成晉一眼,對他道:「雖然打仗要緊,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說著,轉身對要尾隨他的于箏道:「我帶著喜多去救人就行,你留在這裡幫四皇子包紮一下傷口,把我帶來的那些好藥儘管用上,這裡不比京城,環境惡劣,若傷口再得不到及時治療,萬一感染發炎了,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于箏急忙點頭。人人都說慕容禎脾氣不好,沒有醫德,那只是針對他看不上眼的人。從這些字句中,她聽得出來,他是敬佩朱成晉這個兄長的。

  待慕容禎和喜多離去後,她轉身,向四皇子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先坐下,自己則拎著小藥箱子,有條不紊的將各種藥材一一取出。

  朱成晉剛剛只顧著和慕容禎講話敘舊,倒沒怎麼注意到于箏。

  如今營帳只剩下他們二人,他不由得多瞧了她幾眼。

  十七、八歲的年紀,是個漂亮姑娘,穿著打扮雖然樸實,卻掩不住她天生的秀麗豐姿。

  朱成晉坐在椅上,他身上的確受了不少傷,即使是身分高貴的四皇子,在戰場上奮力殺敵時,他也是盡全力的。

  于箏輕柔的褪去他的衣袖,就見手臂上多處傷痕,雖然被處理過,但處理得很草率馬虎。

  她拿出慕容禎親自煉製的藥水,小心塗沫在他的傷口上,再用乾淨且消過毒的布幫他將傷口一一包好。

  自始至終,于箏一個字也沒說,整個軍帳中,流淌著一股安靜且溫馨的氣息。

  朱成晉在外行軍打仗多年,要說漂亮姑娘也見過不少。但于箏身上有一股非常特別的氣息,尤其她臉上的笑容,總能令人舒心。

  尤其她給他上藥的時候力道輕柔,比起軍營那些粗手粗腳的丈夫,真是舒服多了。

  他忍不住問:「看你包紮傷口的手法十分老練,莫非你也是個丈夫?」

  于箏再次笑了,點頭,沒說話。

  他挑了挑眉,輕問:「你……不會講話嗎?」

  她咬了咬下唇,點了下頭。

  說起來,她跟在慕容禎身邊也有些日子,早見慣了他的高明醫術,他能將死人醫活,卻沒能將她的啞疾醫好,這讓她心底多少有些失落。

  朱成晉卻很驚訝,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漂亮的姑娘居然是個啞巴,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

  不過,雖然她不會說話,但臉上的笑容卻十分親切,幫他包紮傷口時,又是那麼溫柔。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他記得表弟是個很挑剔的傢伙,脾氣不好、性格極差,沒想到身邊卻跟了她,而且從表弟待她的態度來看,兩人之間的關係匪淺……還沒等朱成晉想明白,軍帳的門被推開了。

  滿臉疲憊的慕容禎走了進來,逕自走到于箏面前,抬起手,將自己的重量全壓在她身上,帶著幾分孩子氣的說:「快伺候我洗臉更衣,我要找個地方睡一會兒,真是累死了。」

  朱成晉連忙起身,吩咐下人帶他去其他軍帳中休息。

  直到于箏扶著疲憊不堪的慕容禎離開,朱成晉仍怔怔的看著那兩道消失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語。

  ※ ※ ※

  打從慕容禎帶于箏來做軍醫後,對眾將士來說,真是解決了不少難題。

  最讓眾人開心的就是終於保住李將軍的命,雖然還要再臥床休息幾日,但相信不久的將來很快又能親赴戰場帶兵打仗了。

  慕容禎自幼生長在大富之家,在軍營中住了幾日,便覺得無趣至極。

  而且上戰場打仗的將士,不是胳膊腿受傷就是身中利箭,這對於喜歡研究各種疑難雜症的他來說實在太過單調,便交由于箏去處理。

  也多虧了心地善良的于箏,在她認為,國家能夠安定,老百姓能過上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很羨慕那些能在戰場上殺敵的勇士,雖然她沒那個能耐,但她至少能治病救人。

  帶著這份信念,她盡心盡力幫受傷的將士們治病,盡可能的讓那些傷患少吃些苦、少受點罪。

  慢慢的,她在軍營中的名氣越來越響亮,因為眾人都知道慕容禎不愛看診,反倒是他這個貼身丫頭十分親切溫柔,而且醫術高明。

  與她相處的過程中,朱成晉也慢慢發現于箏的善良和仁慈。

  不過,最近戰事越來越緊張,那些擁護朱成霄的元老級武將,一個個都使盡全力來保護他的帝王之位。

  自己雖手中握有四十萬大軍,但朝中擁護朱成霄的武將手裡,則擁有七十萬大軍,單就士兵人數,他想要入京奪位,是一場艱苦的大戰。

  于箏整天忙得不亦樂乎,除了要救治時不時被送回來的傷患,還要伺候把自己當大爺的慕容禎。

  這天她剛洗完衣裳,一陣眩暈突然襲來,自胃裡向外湧出一股酸水,乾嘔了一陣,卻什麼東西也沒吐出來。

  她想了想,自己沒吃了什麼不好的食物啊。

  為自己把了脈,片刻後,她俏臉染上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她有孩子了!

  早在京城的時候,她就和慕容禎發生了情事,算算日子,她的月事的確晚來了好些天。

  明知道現在並不是懷孕的好時機,可是對於這個意外的小生命,她還是又驚喜又激動,恨不能快些把這個消息告訴慕容禎。

  這段日子生活在軍營中,自然艱苦。

  她怕動了胎氣或有什麼差池,便急忙開了一帖方子,招來喜多,遞給他,讓他幫自己煎藥安胎。

  喜多看到方子上寫的藥名,不由得念道:「黃苓,白術,這些不都是保胎的藥嗎?」

  跟在慕容禎身邊多年,雖然沒學到醫術,但什麼藥治什麼病,喜多一看便能明白。

  他抬頭看了于箏一眼,就見她笑著伸手輕放在自己的腹上。

  喜多當下傻了,又驚又喜的叫,「于姑娘,你該不會懷上了主子的孩子吧?」

  于箏被他說得有些臉紅,低下頭,算是默認。

  他雀躍的急忙道:「你在這等著,我這就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主子。」

  見他要跑,她把他拉回來,指了指自己開的藥方,彷彿在說,先抓藥要緊。

  喜多急忙點頭,自言自語道:「對,這種事不該由我來說,該由你親自去告訴主子才是,你等著,我這就找人幫你煎藥去。」說完,他忽匆匆的跑了。

  于箏心裡雖然有事緊張,但也挺開心的。

  就在她準備把這個消息告訴慕容禎時,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談話聲。她原本沒怎麼在意,但那兩個人所議論的人,正是她自己。

  于箏雖口不能言,不代表她聽不到。

  其中一人道:「主子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帶著于姑娘在身邊都這麼久了,可是你瞧,她現在還是個不能講話的啞巴,上次我無意中在府裡聽過她唱歌,那嗓音真是好聽,只能唱不能說,真是太可惜了。」

  另一個人笑道:「這你就不明白了吧,其實主子能治好於姑娘的啞疾,只是他不想治而已。」

  「噢,為何?」

  「那于姑娘歌唱得的確好聽,但這麼多年主子的脾氣,你也該知道一二,于姑娘再好,仍是個青樓出來的女子,早晚有一天,主子會娶妻生子,至於於姑娘,命好的話,就留在府裡當個妾侍,命不好,直接逐出府都是有可能的。」

  那人又笑了笑,「主子原本就討厭沒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人,要是于姑娘能講話了,哪天找主子大哭大鬧,豈不是惹主子生氣?」

  另一個人聽了這話,也不由得點點頭。「你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

  「而且你知道嗎?當初主子帶於姑娘進府時,曾私下說過,留個啞巴在身邊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吵到自己,你想,主子醫術那麼高明,想治好個啞巴不過就是舉手之勞,可如今大半年過去了,于姑娘還是口不能言,這說明什麼,已經顯而易見。」

  對方聞言也笑了。

  兩人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聽不到。可是留給于箏的,卻是層層傷口,痛得她心如刀割。

  她怎麼也不敢相信,慕容禎居然以這樣的心思來看待她。

  她被帶進慕容府的確過了大半年了,可他從來都沒提出要給她治病。之前她一直以為他不給自己看病,也許是因為沒找到合適的藥材,可如今……

  她輕撫著自己的腹部,內心深處突然泛起一層苦澀。

  連他的孩兒都有了,可她卻只被他當成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婢女。

  當婢女她並不覺得委屈,只要慕容禎真心待她好比什麼都重要。

  但現在她想知道,他當初帶她入府,是真心想給她治病,還是如那兩人所說,不過就是和她玩玩而已?

  想到這裡,于箏心頭百感交集,忍不住便走到慕容禎所住的軍帳,剛踏進門,就見他正坐在椅子上邊看醫書邊喝茶。

  聽到她的腳步聲,他只是掀掀眼皮,臉色不太好的對她命令道:「我渾身上下癢死了,一會兒給我煮些熱水,我要泡澡。」

  自從來了安陽後,從前舒坦的日子便遠離了他。

  雖然朱成晉已經極盡所能的讓他過得舒服,但對生活品質一向要求極高的他來說,在這種地方生活真是艱苦。

  人就是這樣,養尊處優慣了,冷不防到了惡劣環境,總是有些地方難以接受。

  像以前一天泡兩遍澡,現在他連兩天泡一次都困難,這讓他的心情變得十分抑鬱。

  而且三不五時就有要死不活的人抬到他面前,治傷時難免碰到血漬,看得多了,食慾自然下降不少。

  所以此刻,他的心情壞到了極點,連帶說話的語氣也變得十分刻薄。

  見于箏站在那裡沒動,慕容禎動了氣。「你還傻站著做什麼,去煮熱水,我要洗澡!」

  讓他意外的是,她不但沒去煮熱水,反而逕自走到他面前,提起桌案上的筆,洋洋灑灑寫了幾個字:當初你帶我入府,是不是從來都沒想過要治好我的啞疾?

  慕容禎原本心情就不好,偏偏向來溫馴的于箏此刻不但沒聽從他的吩咐,還質問他,宛如火上加油,令他更火。

  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怒道:「你問這個做什麼?我現在要洗澡,而你該做的是馬上去給我煮洗澡水。」

  他心煩著呢,滿身的臭味是他容忍不了的。

  于箏皺著眉瞅他一眼,隨即又抬筆寫道:「你從來都沒想過要醫好我的病,對你來說,如果我啞上一輩子,應該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吧。」

  看到這段話,慕容禎的火氣當場往上飆。

  他,原本就討厭向人解釋,就算是以前拒絕去救哪個病患,雖然心中有無數的理由,可他從來不說。

  他認為,沒什麼好說的,不想治就是不想治。

  他只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心意。他對她如何,相信整個慕容府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他對她是特別的。

  他以為自己表現得已經夠明顯了,沒想到她居然跑到他面前,用這麼惡劣的態度來質問他。

  最讓他生氣的是,她竟然不信任他!各種懊惱煩燥頓時全湧上他的心頭。

  他不客氣的開口吼道:「沒錯,我的確不想醫好你的病,不想讓你開口講話,你能啞上一輩子,對我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事。」

  他冷笑一聲,又說:「另外別忘了自己的身分,你于箏,不過就是我慕容禎花銀子從妓院買回來的奴才,如果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現在就給我滾!」

  這番話不是他的本意,但他脾氣本就不好,此刻又在氣頭上,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得出口。

  于箏聞言,俏臉瞬間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幾乎是想也沒想,轉身就向帳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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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6 10:40: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轟——

  刺耳的雷聲響徹雲霄,陷入回憶中的慕容禎,猛然被外面的雷聲驚醒。

  他清楚的記得五年前,于箏的屍體被人從戰場上抬回來時,也正降著傾盆大雨,每當刺耳的雷聲響起,都會讓他憶起那場悲劇。

  于箏死了,帶著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死了。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一定要拼命阻止那場悲劇發生。

  看著外面不斷落下厚厚的雨幕,慕容禎此刻心如刀割。

  雖說當時她是為了朱成晉才遭此劫難,可如果當時不是自己在憤怒之下說出那番傷她的話語,如果不是自己口不擇言的叫她滾,那麼五年前的那劇慘劇就不會發生。

  縱然他有起死回生之術,可于箏之前為了保護他免遭汪昊天的毒手已經慘死過一次。他的起死回生之術,只能在一個人身上使用一次……

  說到底,她是為他慕容禎而死的。且她死的那一刻,腹中還懷著他的骨肉。

  屋外雷雨交加,屋內的慕容禎是愁容滿面。

  攤開手邊那張被他小心折起來的紙,上面的字跡絹秀工整,那是出自鳳夕瑤的手筆。

  慕容禎輕輕將那張紙捏在手中,眸光微閃,神情略顯激動。

  一模一樣!鳳夕瑤和于箏的字跡一模一樣。

  想當年口不能言的于箏,和他唯一的交流方式就是用筆寫字。他見慣了她的筆跡,即使過了五年,她的筆跡和字體深刻在腦海中揮抹不去。

  慕容禎突然笑了,五年前于箏死去的那一刻,他給自己下了血咒。

  慕容家是一個古老而又神秘的醫學世家,祖先流傳下來的神秘醫術博大精深。

  血咒!對慕容家的後人來說,如同一個可怕的詛咒。

  下血咒的方法是非常複雜,被下咒的人,不但要承受萬蟻噬心的痛楚,還會在心願達成的那一刻,失去自身擁有最寶貝的東西。

  而他五年前想也不想的給自己下了血咒,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尋找到轉世之後的于箏。

  或許這樣的離奇事在別人聽來有些不可思議。可對於慕容家來說,血咒卻是真實存在的。

  血咒的方法雖然陰毒,卻非常有效。

  當初他就是用自己的血和已故于箏的血融合在一起,經過七七四十九日,養出一個至陰至毒的血蟲,意味著他的靈魂已經和于箏的靈魂捆綁在一起。

  只要有生之年,他能碰到轉世後的于箏,身體便會立刻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那天晚上他大病之時,朦朧中記得被自己抱住的女人,和于箏身上有著相同的氣息。

  當時他以為自己在作夢,但是後來……

  想到這裡,慕容禎笑得十分得意。當他親自跑到慕容府的洗衣房,不顧一切將那鳳夕瑤抱在懷裡時,他便十分肯定,鳳夕瑤,就是轉世後的于箏。

  他不明白為什麼于箏死後靈魂會轉到鳳夕瑤的身體裡,按常理,她的靈魂會到陰曹地府,喝過孟婆湯然後投胎。

  按時間來算,轉世後的于箏今年應該只有五歲。

  可他卻在鳳夕瑤的身上感受到于箏的氣息,再加上兩人的筆跡幾乎一模一樣,讓他更加確認。

  另外,給小動物施針灸的手法,當今世上他不敢說只有自己會,但真正能做到下針準確的,還真找不到第二人。

  當年于箏在他親手的傳授下學會這個本事,如今鳳夕瑤也能精準無誤的把他故意弄瘸了的小白貓治好。

  種種跡象證明,鳳夕瑤和于箏肯定是同一人。

  參透這個事實的慕容禎非常激動,很想第一時間就將鳳夕瑤抱在懷裡,一解這五年來對她的思念之苦。

  可他沒忘了,鳳夕瑤對待自己的態度有多冷漠。鳳家就住在京城北郊,離慕容府邸並不遠。

  但這五年來,她居然一次都沒來找過他,這足以說明,她肯定還記恨著當年的那些往事。所以他不敢貿然去找她追問事實的真相,他很害怕,挑破這層迷霧後,得來的是她無情的責難。

  外面的雨勢不斷,雷聲滾滾,風雲變幻。這樣的鬼天氣,不但令慕容禎憶起不愉快的往事,就是正在洗衣房洗衣的鳳夕瑤,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嫣兒見她心不在焉,忍不住關心道:「夕瑤,自從昨天侯爺莫名其妙來咱們洗衣房後,你總是繃著臉,侯爺到底和你說什麼了?他有沒有為難你?」

  鳳夕瑤抬眼看著嫣兒,淡淡一笑,「我不過就是侯府中的一個奴才,沒家世沒背景,侯爺有什麼好為難我的?」

  當她說到「奴才」這兩個字的時候,還特地加重,彷彿在強調著這是個事實。

  嫣兒雖然膽小怕事,心思卻十分通透。

  本以為昨天侯爺突然移駕至洗衣房是來問她的罪,沒想到侯爺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這麼把其他丫頭都打發出去,唯獨留下夕瑤一人。

  當時裡面到底發生什麼事她不知道,但她覺得,侯爺和夕瑤之間的關係肯定非比尋常。

  她還想再說什麼,鳳夕瑤已經起身,柔聲道:「我去柴房再煮些熱水過來。」說著,已逕自向柴房的方向走去。

  表面上鳳夕瑤雖然無比鎮定,其實內心深處卻久久無法平息。

  她怎麼也沒想到,都五年過去了,慕容禎不但沒娶妻生子,反而還……

  想到之前他為了一只荷包而不顧性命的跳進荷花池,她的心沒來由的顫動了。

  事實上很多事情她也無法解釋。

  五年前,朱成晉不滿暴政,帶兵起義,紮營安陽時,大將軍李嘯遭人襲擊命在旦夕。慕容禎帶著貼身婢女于箏從京城趕赴安陽醫治,並成了不可或缺的軍醫。

  猶記得那天和今日一樣,天色陰霾、大雨磅礡。于箏無意中聽到慕容禎兩個貼身小僕的私下非議,去找慕容禎想問個清楚,結果得到的答案竟是……她只是他花銀子從妓院買回來的奴才。

  奴才!多麼悲哀而又可笑的身分。

  鳳夕瑤的眼底透著悲絕和無奈。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從慕容禎的軍帳中跑出來的時候,心裡有多麼的難過和悲傷。在那個被她視為能終生依靠的男人嘴裡,她聽見的,僅僅是他的嘲弄和尖諷。

  或許,死亡真的可以讓人徹底解脫。所以當她披上朱成晉的戰袍,不顧一切的引敵追擊時,她無畏無懼,寧願用自己的生命換取片刻的平靜。

  然後,她死了!

  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是為朱成晉而死,只有她自己明白,是慕容禎的無情,奪走了她活下去的慾望。

  無父無母,且在青樓中賣唱為生的啞巴,她找不到繼續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本以為死亡可以解決一切,沒想到再次睜眼時,她的靈魂,竟寄生到另一個姑娘的身體中。

  沒錯,鳳夕瑤就是于箏!

  即使這件事十分離奇,但對她來說,卻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醒來之後,她發現自己變成了鳳夕瑤,有了一個疼愛自己的爹爹,以及一個並不富裕,卻充滿歡樂的家。

  上一世的記憶,如今有很多不愉快都已經被抹去了。曾經口不能言的她,是因為在上一世被繼父強暴,受驚過度,才變成啞巴。

  可是這一世,在鳳五的細心呵護及疼愛下,她慢慢接受了自己的新身分,並逐漸嘗試開口講話。

  慕容禎或許是人人敬畏的絕世神醫,可真正醫好她啞疾的,卻是她這一世的爹鳳五。

  既然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她自然會好好珍惜這一世的緣分。

  至於慕容禎,不管自己曾怎樣愛他戀他,那都是上一世的故事,與她鳳夕瑤毫無關係了。

  只是……有些事情,真能說忘就忘得掉的嗎?

  如果真的忘得掉,當她親眼看到他為了撿回那只自己親手繡給他的荷包時,為什麼會心痛?

  真的忘得掉,當她看到他被病魔折騰時,又為什麼會緊張?

  「啊!」滾燙的溫度突然燙得她低叫一聲,急忙後退,猛然回神,原來自己想入非非,竟然在倒開水的時候,不小心燙到自己。

  她還沒查探手上的灼傷,就被身後突然出現的一股力道攬入了某人的懷裡。她驚魂未定的抬起頭,與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慕容禎四目相對。

  他霸道的抓起她燙傷的手指,放到唇邊,用溫熱的舌尖輕輕吸吮著。

  鳳夕瑤被他的出現嚇得不輕。如果她沒記錯,這裡是柴房吧?身為慕容家的侯爺,一向怕髒、怕累、怕麻煩的慕容禎,平時最大的嗜好,就是躲在他的床上當大爺,或是把自己悶在藥房裡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蟲藥草,現在他居然不顧彼此身分的揪著她受傷的手,用舌尖輕輕舔舐著!

  雖然灼傷的部位被這樣小心翼翼的對待讓她感到十分舒服,可兩人之間的距離卻近得讓她心裡直打鼓。

  她努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卻被慕容禎霸道的揪住。

  「你的手被燙傷了,需要上藥。」他的聲音雖然很平穩,可語氣中卻帶著難掩的命令之意。

  她搖頭,「不用了,這只是小傷……」

  慕容禎卻眨了不眨的看著她,那犀利的目光彷彿要將極力掩飾自己的她看穿。

  鳳夕瑤相當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也不明白為何一夕之間他竟對她有如此轉變。他的眼神似乎在告訴她,他已經看透了什麼……

  她不想去猜測答案,唯一能做的,只有逃離他,越遠越好。

  可慕容禎卻死都不放手,這讓鳳夕瑤惱怒,狠狠瞪他一眼,小聲吼道:「我只是府裡的一個奴才,侯爺就算不顧自己的立場,也該考慮一下我的名聲,你這麼抓著我,究竟算什麼?」

  聞言,他輕聲一笑,「從現在開始,你不是我府裡的奴才。」

  她睨看了他一眼,卻聽他又道:「你爹鳳五是回春堂的大夫,相信自幼耳濡目染的你,也一定掌握了些醫術,上次我幫你們鳳家救了人,你曾說過,對於你們鳳家,我是恩人。」

  「我現在不是留在慕容府做洗衣婢女了嗎?」她冷淡的回嗆他。

  「我慕容府家大業大,自然不缺洗衣的丫頭,不過嘛……」他戲謔的笑看了她一眼,「我身邊倒是缺一個手腳俐落、辦事謹慎的助手。」

  鳳夕瑤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沒猜錯,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我身邊,寸步不離的當我的助手吧。」

  她怔愣良久,好半晌,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如果我沒記錯,侯爺應該對醫治病人並不感興趣。」

  這人沒有醫德,這是整個天啟王朝都知道的事。

  慕容禎卻大言不慚的笑道:「我現在有興趣了。」

  鳳夕瑤聽了,十分無語。

  此時,慕容禎突然牽起她的手,自顧自的道:「走,先給你的手上燙傷藥,上完了藥,陪我一同去用膳……」

  「侯爺,我只是你府裡的一個丫頭……」被他強行拉走的鳳夕瑤不由得大聲陳述這個事實。

  他回頭笑看她一眼,「錯了,你現在是我的助手。」見她還想反抗,他又扔出一句,「別忘了,我還是你們鳳家的恩人!」

  鳳夕瑤終於找不到藉口再反對他的提議,只能傻傻的任由他拉著她走出柴房,當著慕容府下人的面,和他手拉著手,走向他的房間。

  ※ ※ ※

  慕容家世代為醫,京城中有不少大藥房,都是慕容家的關係戶。

  每個月中旬,慕容禎都會命人去各大藥房選藥,運回慕容府供他研究琢磨。府裡也有下人專門負責外出採買,可是今日,他卻吩咐喜多準備馬車,他要親自出府去藥房買藥。

  而此次隨行的,自然是他不久前新上任的助手鳳夕瑤。

  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雖然她實在不喜歡和他過分接近,但不得不說,要不是慕容禎當初出手相救,阿貴如今已經死了。

  在慕容府停留的這一個多月,她收到她爹差人送來的信件,信中提到,阿貴在經過休養後,如今已無大礙。

  幸虧阿貴沒事,不然她鳳家就愧對陳貴一家老小。所以在慕容府當差的這段日子,她總是認認真真的把自己負責的差事做好。

  欠了人情就一定要還,這是她從很小的時候就懂得的道理。只是和慕容禎一同出府,而且還坐在同一個車轎裡,這就讓她有些不舒服了。

  幸好買藥的過程十分順利,去了幾家藥房,老闆都是熱情招待。

  這麼折騰了一個上午,該買的東西也都買齊了。

  慕容禎一如既往的坐在車裡當大爺,幾乎所有的事都是鳳夕瑤一手包辦。

  當她終於回到車裡,就見他臉上掛著幾分戲謔的微笑,「我果然沒看錯人,找你當助手還真是找對了,完全不用我的吩咐和指導,就將差事辦得這麼美滿,我都要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對這個差事駕輕就熟。」

  鳳夕瑤臉色微微一變。她當然駕輕就熟,因為在五年前,負責來各大大藥房採買的事都由她親自處理。

  因他這個人極其挑剔,連帶地她每次在挑藥材的時候,都十分謹慎小心。

  但是她忘了一件事,她現在是鳳夕瑤而非于箏。如果是當年的于箏,能乾淨俐落的將他交代的差事辦好是天經地義,可她現在是鳳夕瑤……

  面對慕容禎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心頭一顫。

  莫非他故意用這樣的方法來試探她?
  
  想到這種可能,她不禁嚇出一身冷汗,急忙避開他探究的視線,小聲道:「我爹是回春堂的老闆,之前我們藥店負責採買藥品的事,也都是我負責。」這話說得有些心虛。

  回春堂的藥的確由她負責採買,但她所接觸的,大多都是一些沒什麼名氣的小藥房。放眼京城,能與各大有名藥房直接買賣的,也只有赫赫有名的慕容府了,像她家那種小本生意,這種大藥房平時是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

  慕容禎並沒有拆穿她,有些事情,只要他心裡有數就足夠了。

  在此之前,他已派人去調查過她的底細,得到的答案讓他非常滿意。

  五年前的鳳夕瑤,刁蠻任性,胡作非為,經常將她爹氣得渾身發抖但又拿她無可奈何。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險些命喪黃泉。

  離奇的是,她死裡逃生的那天,恰是于箏的忌日。

  醒來後的鳳夕瑤,性情大變,可惜卻長達四個月的時間裡口不能言。

  種種跡象都足以說明一件事,于箏,的確藉著鳳夕瑤的身體轉世了。

  得知這一切後,他非常激動,已經十分確定鳳夕瑤就是于箏,甚至想現在就將她擁進懷裡,訴說這五年來的相思之苦。

  可是他不敢,既然她轉世後沒來找他,就說明當年的那件事對她來說仍有心結。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他不否認當年的那場錯誤的確是他一手造成的,為此,他懊悔了五年,甚至不惜給自己下了陰毒的血咒。

  他在等一個可以救贖自己的機會,即使這個機會遙遙無期,他仍然很虔誠的耐心等待。如今機會近在眼前,他會小心翼翼的珍惜,絕不能再輕易錯過了。

  馬車裡流淌著異樣的氣氛。慕容禎心中轉動著各種小心思,鳳夕瑤也不好過。

  她總覺得,他似乎是看穿了什麼,偏偏又不肯說出口,這種滋味實在難熬。

  就在這時,車子慢慢停了下來。

  他率先下了馬車,並為她拉開車門,示意她也一併下來。

  鳳夕瑤看了外面一眼,有些不解,因為眼前並不是慕容府,而是京城一處非常有名的飯館。

  慕容禎笑道:「晌午了,折騰了半天,肚子有些餓,還愣著做什麼,下來啊,我們先去吃午飯。」

  她滿臉的看著他,總覺得他有些不懷好意。

  他卻毫不氣餒,大大方方的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細弱的手腕,狀似親暱的將她半拉半抱的扯下馬車。

  鳳夕瑤臉色大變,外面來往的人並不少,而且現在是晌午時分,兩人這麼親密的抱在一起,被旁人見了,實在是有傷大雅。

  慕容禎趁機在她耳邊道:「你自己不肯下車,只好由我親自抱你下車了。」

  「是不是每個和你出門的人,你都會用這種方式抱著人下車吃飯?」

  他微微一笑,「我可以將你這句話當作是在吃醋嗎?」

  她瞪了他一眼,沒理他。

  慕容禎也不介意,半拉半扶的將她帶進飯館。

  此時正值晌午,客人很多,但慕容禎是京城裡的大人物,自從五年前四皇子朱成晉起義成功,並將朱成霄趕下來,流放北境防線外,現在的天啟王朝已經不若當年那般風雨飄搖。

  朱成晉繼位後,連連施行新政,大赦天下不說,還免了很多沉重的稅收。

  老百姓得了實惠,自然是歡天喜地。

  彷彿連老天爺也站在朱成晉這邊,之前天災不斷,在他繼位後風調雨順。

  歷經五年的改革,如今的天啟王朝變得繁榮富強,老百姓心裡都非常高興,並且十分擁護這位仁德博厚的皇帝。

  至於慕容禎,不管是二皇子還是四皇子誰上位,他的地位都沒有任何人能輕易動搖。

  當他出現在飯館時,店裡的夥計立刻放下手中的活,熱情迎了過來。

  兩人被領到一處靠窗的位置,慕容禎點了幾道飯館的招牌菜,待夥計剛剛離去,就見坐在旁邊的鳳夕瑤兩眼直盯著不遠處的一桌客人,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

  他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頓時了解。因為能令她變臉的不是別人,正是京城惡少徐霸天。

  當初阿貴就是差點死在這人的手裡,她永遠也忘不了,阿貴被人抬回來時一臉鼻青臉腫,氣若游絲的模樣有多恐怖,一回想起,她就忍不住握緊拳頭。

  桌子下,一隻溫熱有力的大手陡地緊緊握住她不斷發冷的小手。

  她猛一抬頭,便望進慕容禎的雙眸。

  「你的手很冷。」

  鳳夕瑤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想掙脫卻掙脫不掉,只能任他緊握著。

  慕容禎突然間笑著輕聲道:「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她原本緊張的心情,卻因為他這話而得到了舒緩。

  這時,讓的夥計將熱氣騰騰的飯菜送上桌。

  臨走時,慕容禎突然向夥計招了招手,讓對方附耳過來,夥計有些不解,卻還是恭敬的湊了過去。

  慕容禎交代了幾句,順手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遞給對方。夥計接過後,似乎有些為難。

  他卻道:「你怕什麼,出了事還有我擔著呢。」

  夥計急忙點頭,轉身跑了。

  鳳夕瑤感到奇怪,「你和他說了什麼?」

  慕容禎夾了一塊蜜汁牛肉送到她碗裡,笑道:「吃飯的時候順便看戲,這是我多年來養成的好習慣。」

  她不懂,但他夾來的蜜汁牛肉,卻是她以前最喜歡的食物。她默默將牛肉送進嘴裡,味道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這個世上,唯一知道她喜歡吃蜜汁牛肉的,恐怕就只有慕容禎一個人了吧。

  就在她心底五味雜陳時,旁邊那桌的徐霸天,突然大喊一聲,不但把她嚇了一跳,就連飯館裡其他客人也被嚇得不輕。

  只見那徐霸天彷彿鬼上身似的,抓起自己桌上還熱呼呼的菜,便直接潑向自己的臉。

  和他同桌的其他人都被嚇傻了,本能的站起身,退至一旁。

  徐霸天潑得自己滿頭菜湯,隨即大叫道:「我就是個烏龜王八蛋,仗著老子有錢,整天魚肉鄉民、胡作非為,娶了三房太太,小妾無數,偏偏到現在都沒給我生出一兒半女來,我知道我是壞事做多了,將來就算生了兒子,也肯定是個沒屁眼的兒子……」

  說到這裡,慕容禎剛嚥下的一口菜險些笑噴了出來。

  鳳夕瑤已經完全傻了。那徐霸天沒病吧?怎麼突然之間又是拿菜潑自己,又是詛咒自己生兒子沒屁眼?

  就見他發瘋了似的,將桌子上的菜全倒在自己的頭上,倒完了還在那扯著嗓子喊:「我惡貫滿盈,將來死無全屍,早晚會遭天打雷劈……」

  他那邊罵得正烈,鳳夕瑤卻突然間將目光移嚮慕容禎,壓低聲音道:「你剛剛給夥計的那包東西,和現在的情況有沒有關係?」

  慕容禎表情十分無辜,「我都說了,吃飯的時候我一向喜歡看好戲。」

  「所以你就派人將那包『必須說真話』讓夥計下到徐霸天的菜裡或酒裡?」

  聞言,他假裝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是如何知道那包藥的名叫『必須說真話』的?」

  鳳夕瑤被問得一怔。她不知道,但于箏知道,因為當今天下能煉出這種損人不討好的極品藥,也只有慕容禎了。

  想當年被他從妓院帶進慕容府的于箏,就曾親眼看到這位爺用那些奇蟲毒草,躲在藥房裡煉製各種稀奇古怪的玩竟兒。每種藥都有不同的效果,而每種效果都能把人折騰個半死。

  這個「必須說真話」就是其中一味,名字也是當時慕容禎隨口起的,完全沒什麼創意,第一個被試用的人就是可憐的喜多。

  當年她就曾說,這藥太陰毒了,因為被下藥的人,會無止境的傷害自己,辱罵自己,詛咒自己,四十九個時辰內不服用解藥,就會爆血管而死——

  慕容禎見她神色慌張,便已經猜到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了。

  他沒抓著剛剛的問題繼續發問,而是輕描淡寫道:「我剛剛已經對你說過了,從今以後,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至於之前曾傷害過你的那些人,自然該受到一定的懲罰。」

  說著,他看了一眼仍舊在發瘋中的徐霸天,冷笑道:「他這樣,也算是罪有應得!」

  鳳夕瑤頓時明白了,他之所以會做這樣的事,原來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她不由得多瞧了他一眼,心底升起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 ※ ※

  隔天早上,有人哭著來慕容府敲門。

  當時慕容禎正和鳳夕瑤在飯廳裡用早膳,就見喜多跑過來道:「主子,徐霸天的爹已經在外面跪了快兩個時辰了,他說他兒子打昨天從飯館被人送回家後一直瘋癲到現在……」

  正端著碗吃飯的慕容禎聞言冷笑一聲,「他兒子瘋不瘋,關我何事?」

  「呃……」喜多被問得一怔,眼神不由得瞟向鳳夕瑤。

  她看了跋扈的慕容禎一眼,輕咳一聲,「徐霸天雖然可恨,可真爆了血管,總是有些殘忍。」

  倒不是她樂意替徐霸天求情,她恨不得像他那種人早死早超生。

  可一旦徐霸天真的爆血管死了,殺人凶手就變成了慕容禎。她知道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在替她打抱不平,可如果這個抱不平出了人命,她心裡肯定不好受。

  聽她這麼一說,他低聲道:「有時候做人太善良,會無形中助長惡勢力。」話雖這麼說,但他沒再袖手旁觀,直接對喜多吩咐,「讓他再多跪兩個時辰,沒看到我正在用膳嗎?這個時候來報這種事,真是打擾我的好胃口。」

  喜多覺得自己挺冤的,莫名其妙挨了主子一頓罵。

  在他看來,徐霸天是死是活真的和他沒關係,但問題的,徐霸天他爹就跪在門外大聲哭喊,讓人趕了幾次始終趕不走,死活非要見主子一面才肯罷休,他才來稟報。

  好不容易等主子用完了早膳,終於聽他道:「去把人給我叫進來吧。」

  片刻工夫,就見一個五十來歲的老者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一看到慕容禎,就跪倒在地,哭著把自家兒子的情況給說了。

  當他說到徐霸天回家之後,居然還想拿著菜刀自宮時,站在他身邊的鳳夕瑤險些沒噴笑出來。

  慕容禎也很想笑,不過他忍住了。

  待徐老爸哭天搶地的說完了兒子的癥狀後,他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慢條斯理道:「你說的這種病其實也是失心瘋的一種,別人或許沒法治,可對我來說,卻是易如反掌。」

  徐老爺聞言,急忙跪爬幾步,「還望侯爺出手相救,只要我家小兒能恢復健康,就算上刀山下油鍋,小老兒也在所不辭。」

  鳳夕瑤在心底冷哼一聲。那徐霸天就是因為有這種縱容著他的爹,才胡作非為到今天這種地步。

  慕容禎卻道:「病嘛,我是可以治,但是報酬嘛,我怕你們徐家負擔不起。」

  徐老爺急忙求道:「只要侯爺開價……」

  「一百萬兩!」

  話音剛落,徐老爸驚愕,鳳夕瑤也驚呆了。

  這擺明敲詐嘛。

  慕容禎不疾不徐的喝口茶,才道:「如果你拿不出一百萬兩銀子,就趕緊回家,給你兒子準備後事吧。」

  事先他已經讓人調查過徐霸天的家世,的確財大氣粗,檯面上再加上私底下見不得光的,包括徐家現在住的那幢大宅子,湊個一百萬兩應該剛剛好。

  既然徐霸天這個惡少經常仗著有幾個臭錢欺負人,他就讓對方嘗嘗家道中落的滋味。

  見徐老爸似乎還在猶豫,慕容禎已經有些不耐煩,「你再考慮十天半個月都沒問題,但我可不敢保證你兒子還能撐那麼久,要是不幸他死了……」

  他急忙抬起頭,淚眼汪汪道:「一百萬就一百萬。」只要兒子能活命,只要將來還有人能給自己送終,就算傾家蕩產付醫藥費,他也願意給。

  「可是我一時之間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容小老兒湊個幾日,只要湊足了銀兩,勢必會派人將銀子親手奉上。」

  「既然這樣,你就簽字畫押,立個字據吧。」

  待徐老爺寫了欠條後,慕容禎吩咐他趕緊回府,把那瘋癲的徐霸天抬來瞧病。

  徐老爺片刻不敢耽誤,有了侯爺的保證,兒子就有救了,他急忙轉身回府,讓家丁帶兒子過來。

  慕容禎卻在這時突然將欠條遞到鳳夕瑤的手中,對她道:「等那徐老頭幾天之後把銀子送過來,你拿著銀子回家給你爹和上次差點死掉的阿貴買些東西吧。」

  鳳夕瑤看著那張欠條,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一把抓過她的小手,輕輕將欠條塞到她手裡,「不用懷疑,這銀子你絕對受得起,別忘了,當初那徐霸天是怎麼欺負你鳳家的人,收著吧。」

  她死盯著他不像在開玩笑的俊臉,心情有些激動。

  「你……你之所以會這麼折騰他,該不會是……為了我吧?」

  慕容禎那雙好看的丹鳳眼輕輕一挑,「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之事,每個人都逃脫不了這樣的命運。」

  這番話倒是讓鳳夕瑤有些驚醒,雖然她聽得有些懵懂,卻也聽出他話中有話。

  他沒再給她多想的機會,柔聲道:「如果你真想感激我,今天晚上,就親手做頓晚飯給我吃吧。」

  這個要求對鳳夕瑤來說並不過分。在五年前,慕容禎就十分依賴她的手藝。

  五年過去了,物是人非,他想念的,不僅僅是她的人,還包括她曾給予過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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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自從那晚他大病之後,慕容禎就變得異常奇怪。

  鳳夕瑤總覺得他似乎發現了什麼,可他卻什麼都不肯說,面對這樣的轉變,她有些措手不及。

  重生之後,她並不想與他有過多的牽扯。所以五年來,兩人雖然住得近,她卻從未以任何理由和藉口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如果不是阿貴突然出事……想到這,她不禁嘆口氣,或許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它的安排。

  沒等她糾結完,家裡的僕人就急匆匆闖進藥房。

  「鳳姑娘,宮裡的劉公公來了,說找侯爺有要緊事。」

  鳳夕瑤愣了一下,急忙道:「侯爺大清早就出門了,說是晚上才會回來。」她見僕人一臉驚慌,有些納悶,「出了什麼事嗎?」

  這時,就見一個一臉白皙,身穿太監服的年輕人也急忙走了進來,「侯爺到底在不在啊?宮裡的皇上還等著他趕緊進宮去救命吶!」

  沒等僕人答話,她忙再問:「侯爺今天早上就出門辦事去了,這位公公,皇上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雖然歷經五年的變遷,鳳夕瑤對當今朝廷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

  于箏當年在危急中為保朱成晉的命,在他重傷時穿上他的帥袍引敵追擊。大難不死的他在傷好之後,找到對策和朝廷對衡,沒過多久,一舉帶兵殺入京城,才將朱成霄推翻。

  這五年,天啟王朝的變化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並由衷慶幸當年沒看錯人,救錯人,當今皇上不但是令人欽佩的將才,同時也是令百姓擁護的仁君。

  所以她並不後悔當年替他送命,如果她的命能換來天下百姓的太平安樂,十分值得。

  太監滿臉焦急,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湘妃娘娘今日產子,可突遇難產,宮裡的御醫都在娘娘的寢宮候著,卻都束手無策,皇上怕出意外,便差咱家來侯府請侯爺入宮看診,若湘妃娘娘真出了什麼意外,那可是一屍兩命吶!」

  一屍兩命觸動了鳳夕瑤的某根神經。想當年,她腹中也曾懷了慕容禎的孩兒,可還沒等她將這個好消息說出來與他分享,自己就……

  見太監急得在原地兜圈,她一時之間也沒了主意。

  大清早慕容禎帶著喜多臨時有事出門,沒說要去哪裡,臨走前只說今天會晚些回來。

  若是五年前的她,肯定會多問一句他的去向。可是現在……  

  鳳夕瑤也十分焦急,她在屋子裡轉了兩圈,突然對太監道:「我也略微懂得一些醫術,現下情況緊急,侯爺又不知去向,未免娘娘和腹中胎兒有什麼意外,不如帶我入宮先看看情況,你再派人看看能不能及時找到侯爺。」

  太監聞言,看了鳳夕瑤一眼,似乎有些猶豫。

  可一想到娘娘的情況,不管眼前這位姑娘的醫術究竟如何,好歹她也在慕容府裡當差,與侯爺朝夕相處,醫術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

  猶豫片刻,太監忙不迭點頭,對她道:「還請姑娘速速與我進宮。」

  兩人都不敢耽擱,急忙出了慕容府。

  前往皇宮的途中,鳳夕瑤從太監口中得知,原來湘妃娘娘是當今皇上兩年前納進宮的女子,為人嫻淑、心地善良,所以在後宮十分得寵。

  五年前登上皇位的朱成晉,後宮雖不比上朱成霄繁盛,可皇后、四貴妃、四淑妃的位置也是坐得滿滿的。

  湘妃娘娘腹中的胎兒並非皇長子,因為皇上已經先後有了三位皇子以及五位皇女。

  但這是湘妃娘娘的第一胎,皇上愛屋及烏,寵愛湘妃,自然連帶著她腹中的孩兒也一併疼愛有加,並且十分期盼這位小皇子或小皇女的誕生。

  當鳳夕瑤被太監帶進皇宮,直奔湘妃娘娘所居住的素華宮時,就聽見裡面傳來女子凄厲的慘叫聲。

  她聽得頭皮發麻,當下不敢多作耽擱,一路小跑,直奔宮門。

  一旁的太監忙對宮外的侍衛說明了情況,隨即帶著鳳夕瑤直奔寢宮。

  迎面就看到身穿龍袍的當今天子朱成晉,滿臉擔憂的在寢宮中來回踱步。

  「皇上,慕容侯爺並不在侯府,奴才已經派人去四處尋找了。這位是侯爺身邊的助手,也懂得些許醫術,奴才怕娘娘有什麼意外,所以便將人給帶了回來,各位御醫目前都束手無策,不如讓這位鳳姑娘幫忙瞧瞧。」太監一進素華宮就忙不迭把目前情況給說明白。

  鳳夕瑤見了皇帝,也急忙跪下請安。

  五年的時間過去,曾經在沙場上與眾將士奮勇殺敵的朱成晉,早已褪去當年那一身莽氣,多年的宮廷生活,讓養尊處優的他變得越發尊貴無比,渾身散發著令人不敢小覷的帝王之氣。

  朱成晉瞅了鳳夕瑤一眼,臉色似乎不太好。皇宮裡數十位御醫都束手無策,偏偏慕容禎又在這個時候跑得不見人影,就算他心底再怎麼著急,目前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揮了揮手,他示意兩人起身,並指了指裡間道:「情況緊急,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朕希望能保住湘妃腹中的胎兒。」

  聞言,鳳夕瑤不由得抬頭看了皇上一眼。只見他神色決絕,當他說出保住胎兒的那一刻,竟讓她沒來由的身體一陣發冷。

  在帝王的眼中,子嗣永遠比妻子重要嗎?

  心裡雖然略感不舒服,但這是帝王家的事,她一個外人,自然不好多作評論。

  裡間的慘叫聲越來越凄厲,鳳夕瑤急忙起身,想也不想的直奔寢宮,幾個看上去十分有經驗的御醫一個個都愁眉苦臉,不敢妄作主張。

  產婆跪在床前,哭喪著臉道:「娘娘,你可一定要堅持住,皇上還在外間等著小皇子出世呢!」

  床上的女子長髮凌亂,臉色慘白,口中發出凄厲的哭叫聲。

  鳳夕瑤見狀,急忙上前對產婆道:「我來瞧瞧。」

  當她走近,就看到床下已經灑了一攤刺目的鮮血,她心頭一驚,仔細檢查一番,低喃道:「胎兒體位有些不正,似乎卡在裡面出不來,如果再不快點將孩子生出來,就會被活活憋死在母體裡。」

  湘妃聞言,哭聲更加慘烈。

  鳳夕瑤知道她此刻必定難受得要命,下體溢出大量鮮血,這是血崩的癥狀。

  再仔細探過她的脈象,臉色不禁一變,如果她沒猜錯,湘妃娘娘的身體已經有油盡燈枯之兆。

  這樣的場景,讓她想起五年前自己在戰場上被敵軍追殺的時候,由於動了胎氣,小腹傳來刺骨的鎮痛。她永遠也忘不了當時的情景,自知腹中孩兒不保的瞬間,她的人生也跟著徹底絕望了。

  沒有一個女人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即使那個孩子只在她腹中存在不到兩個月,可母子連心,當她獲知孩兒沒了的時候,宛如天塌下來了一般。

  看著眼前的女子無力的躺在床上,在聲嘶力竭的叫喊後,逐漸變得氣若游絲。她似乎放棄了生命,連帶也放棄了腹中那尚未出世的胎兒。

  鳳夕瑤眼眶一紅,一頭跑倒在床前,抓住湘妃娘娘冰冷的右手哭道:「娘娘,事情還沒結束,求你不要放棄,你腹中是你懷胎十月即將要誕生的骨肉,他還沒有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沒有親口喚你一聲娘親,沒有享受做人的快樂,你放棄了,就等於親手扼殺了他的生命……」

  湘妃似乎充耳未聞,茫然的躺在床上,慢慢等待死亡的降臨。

  鳳夕瑤不肯放棄的痛哭失聲,彷彿面臨一切的那個人是她自己。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一條小生命再次在自己眼前消失。

  「聽我說,只要你肯努力,我們一定會保住你肚子裡的孩子,他很渴望能盡快降臨人世。可如果你放棄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娘娘,振作起來,那是你的血脈,你生命的延續,既然上天讓他在你的腹中生存十月,為何你要殘忍的剝奪他來到人世的資格,娘娘,一切都還來得及,求你……」

  當朱成晉掀開簾子,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鳳夕瑤不肯放棄,執意要救湘妃腹中的孩子,似乎是受到了她的鼓勵,原本奄奄一息的湘妃,慢慢睜開雙眼,在她的誘導下努力產子。

  朱成晉怔怔的站在原地。不遠處那個正極力想要搶救床上那母子二人的姑娘,勾起了他無限的回憶。

  曾幾何時,有個口不能言的女子也曾出現在他的世界,用她那雙羸弱的雙手,不顧一切的救活戰場上因戰爭而受傷的眾將士。

  最讓他難以忘懷的,就是五年前,為了讓身負重傷的自己在戰場上脫困,那個默默無聲的姑娘,假冒他引敵追擊,最後竟命喪黃泉。

  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忘不了當初的那幕慘劇。

  那個姑娘名叫于箏!她用她瘦弱嬌小的身軀,不顧一切的救了他的生命。

  如今還殘留在他腦海中的,只剩下那燦爛明艷的笑容,以及每到夜深人靜時,她所留給他的無法忘懷的深深思念,及對她的愧疚。

  「哇——」

  當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在素華宮響起時,所有人都為之一怔。

  鳳夕瑤激動萬分的抱著小臉憋得通紅的孩子,在歷盡重重努力後,這條小生命終於保住了。

  朱成晉猛然從回憶中驚醒,就見鳳夕瑤抱著孩子站在床邊,淚光閃閃的看著自己。他屏著呼吸,小心翼翼的走向前,那個渾身是血的小小嬰兒縮成了一小團在她的懷裡。

  「皇上,是位小殿下……」

  鳳夕瑤將懷中的孩子遞到他手中,能夠親手將這個險些喪命的孩子從母體中救出來,她心頭有說不出來的高興。

  但那位湘妃娘娘卻已然迴天乏術。

  朱成晉抱著那啼哭的孩子,慢慢坐到湘妃的床邊,拉著她細弱的手,輕聲道:「湘兒,你辛苦了,這是我們的兒子,他很好。」

  湘妃無力的睜著雙眼,在聽到這樣一句話後,唇邊漾起笑。

  慢慢的,她闔上雙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福,和這個世間告別。

  ※ ※ ※

  當鳳夕瑤從宮裡回到慕容府,天色已經大黑。

  她剛一踏進府門,就見喜多正提著燈籠一副要出門的樣子,見到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鳳姑娘,你總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主子就要把慕容府給拆了。」

  鳳夕瑤聽得一怔,「侯爺回來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家裡的僕人難道沒告訴候爺,宮裡出了事,上午的時候,我就被宮裡的太監叫進皇宮了嗎?」

  親眼看著湘妃娘娘香消玉殞,她十分不甘心,便想叫人盡快找到慕容禎,進宮前去救治。

  後來她才從皇上口中得知,大約半年前,湘妃曾得過一次重病,嚴重到差點就要見閻羅王,當時慕容禎已經出手救過她一命。

  自從懷了龍種,湘妃的身體每況愈下,如今能撐著將孩子生下來,已是十分不易。就算慕容禎擁有起死回生之能,也不能再和老天爺搶人了。

  聽到這個消息,鳳夕瑤更加難過。

  親娘已離世,小皇子才剛誕生,身體情況不太好,她怕孩子再有什麼閃失,整個下午都留在宮裡負責照看。

  當見小皇子終於安然睡著,她這才發現天已經大黑。

  幸好宮裡養了不少御醫,他們縱然沒辦法令湘妃復活,但照顧體弱的小皇子不是問題。

  所以當小皇子睡熟後,她才回慕容府。沒想到剛進門,就見喜多一臉焦急。

  「主子早在兩個時辰前就回來了,宮裡的情況也略微知道一些,主子以為你忙完宮裡的事情很快就回來,所以一直在府裡等,沒想到……」

  事情就是這麼巧。前幾日主子在藥房煉藥,發現有幾味草藥手邊沒有,查了醫書後,發現那藥在京城以西的一塊山頭才能找到。

  由於前些天剛剛下過大雨,原本主子想帶著鳳姑娘一起去那邊採藥,可又擔心嬌弱的鳳姑娘,會在那凹凸不平的地方弄傷自己,所以大清早就帶著自己和幾個家丁前去。

  怎麼也沒想到,他才剛走,宮裡就出事。

  當主子各知鳳姑娘被叫進宮時,也曾想過直接追過去,可是……

  要怪就怪五年前,主子心愛的姑娘為了救皇上命喪黃泉,這件事對主子來說始終是一個心結,所以主子和當今皇上之間的關係,實在稱不上交好。

  在主子心裡,雖然于箏姑娘是因他而死,但如果當年於姑娘不是為了救皇上,也不會死得那麼慘。在主子不想和皇上有任何接觸的情況下,就只能在府裡苦等著鳳姑娘能早些歸來。

  沒想到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影,結果主子的壞脾氣便發作了,並差遣他進宮去尋人,他還沒出門,鳳姑娘回來了。

  鳳夕瑤看喜多的臉色,心底已隱隱猜出慕容禎肯定發火了。

  她嘆了口氣,直奔正廳,剛進門,就見他正陰沉著俊臉坐在椅子上,兩旁伺候的下人低頭站頭,大氣也不敢喘上一聲。

  鳳夕瑤見了這個架式,不由得上前,剛要開口講話,就聽慕容禎道:「你進宮了?」

  「嗯,相信侯爺已經聽說那件事了吧,當時情況緊急,偏巧您又不在府中,所以……」

  沒等她說完,他已經冷哼一聲,「皇宮大院養了數十個醫術高深的御醫隨時等候差遣,就算你進了宮,又能幫上什麼忙?」

  鳳夕瑤聽他語氣不好,就知道他肯定又想發火了。

  她與慕容禎相處多時,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對他那霸王似的火爆脾氣瞭若指掌。而她本身並不是個喜歡吵架的人,在能容忍的範圍內,她也不想惹他不開心,試著勸導他。

  「湘妃娘娘命在旦夕,宮裡的御醫都束手無策,連皇上都已經放棄了,可是我有些不甘心,那畢竟是一條生命……」

  「既然連皇上都放棄的人,你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的一定要救?」其實慕容禎並不想發脾氣,可是一想到五年前,于箏因朱成晉而死的那一幕,他的心底總有個疙瘩。

  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後仍是這樣。他真的無法容忍自己最在意的女人總是和朱成晉扯上關係。

  鳳夕瑤聞言,忍不住沉下臉。

  「侯爺,如果有可能,皇上也不想輕易放棄。不管是湘妃娘娘,還是剛出世的小皇子,兩人都是皇上的至親,這世上有幾個人,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至親死在眼前?」

  不理會慕容禎難看的表情,她無情又道:「我知道侯爺醫術高明,能讓死人復活,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侯爺從不把人的性命放在眼裡吧。」

  不管是五年前的于箏,還是五年後的鳳夕瑤,都不是尖酸刻薄的女子,可是在她心裡,始終有一根拔不掉的利刺,那就是當年自己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如果不是慕容禎的無情,他們的孩子,如今可能已經五歲了。

  每當憶及那段傷心往事,她都無法平息內心深處的怨懟,連帶說出口的話便夾雜著幾分尖銳。

  慕容禎聞言,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剛想開口說什麼,胸口突地襲來一陣沉悶,他當下變了臉色,原本漆黑的雙眸,慢慢染上血色。

  鳳夕瑤見狀一驚,想上前關心,卻見慕容禎像突然發瘋了一般,揮手將桌上的杯子碗兒全都掃落到地上,破碎聲驚得屋子裡伺候的下人全都跪倒在地,就連她也被他這副模樣嚇得不輕。

  他一手指向她的鼻子怒吼,「給我滾出去!」

  鳳夕瑤張口結舌,當他說出那聲「滾」的時候,讓她憶起了五年前的那一幕。

  她還來不及難過,慕容禎已經像一頭發怒的野獸,狠狠推了她一把。

  「滾!馬上滾出去!快滾!」並對外大叫,「喜多,馬上把人都給我趕走!」

  候在門外的喜多聽到主子的叫喊探頭進來,瞧見主子的模樣時嚇了一跳,急忙吩咐房裡跪著的下人全都出去。

  鳳夕瑤被他連續吼了好幾聲滾,心底委屈又難過,她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奔離,一口氣跑回自己的房間,撲到床上,掩面痛哭。

  她錯了!大錯特錯!

  之前慕容禎所表現出來的體貼和深情,讓她誤以為他想要補償從前的一切。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但她真的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深深的懊悔。

  或許他把她當成五年前的于箏,不管是與否,當他處心積慮為她做出一切時,她真的深受感動。

  沒想到一切全是她幻想出來的假象,他仍是從前那個慕容禎,一個從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自大又高傲的混蛋!

  她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當她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大亮,昨晚她睡得並不安穩,不斷作夢。

  匆忙洗了把臉,連飯也沒吃,她就出了屋子。

  沒想到雙腳剛踏出房門,就看到一臉蒼白的慕容禎正呆呆的站在門口。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之間,誰都沒有開口。

  見慕容禎臉色不太好看,令她感到意外,據她所知,他一向保養得宜,每日有各種名貴珍品供著他的胃,二十幾年下來,他被養得紅光滿面,羨煞旁人,如今臉上竟帶著病容。

  他看了她很久,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來,最後選擇轉身要走,身子卻踉蹌了下,就在他差點摔倒時,鳳夕瑤眼捷手快的將他扶住。

  慕容禎似乎很懊惱自己最狼狽的一面被她看到,身子被扶穩了之後,將她推至一旁拉開兩人的距離,輕聲道:「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對你吼,你……不要把這件事往心裡擱去。」匆忙說完話,他頭也不回逕自向另一邊走去。

  鳳夕瑤傻傻的站在原地,雙手間,彷彿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和溫度。

  看著他略顯寂寞的背影,她心頭泛起一陣酸意。

  難道他這麼早守在她房門口,就是為了向她說這句話?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剛剛她扶著他時,不小心探到了他的脈象,意外發覺他居然有血脈逆流的跡象。

  莫非慕容禎病了?

  ※ ※ ※

  他和她說過那句話後,這一整天她再也沒看到他的身影,為此,害她一整天心神不寧,她總覺得不對勁,血脈逆流可不是正常現象。

  另外,他昨晚發怒吼人時,雙眼變得像血一樣紅的那一幕,始終在她的腦海徘徊不去。

  雖然她的醫術不及慕容禎高明,但各種病症多少都見過,但沒見過像他這樣的情況。

  鳳夕瑤就這樣糾結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時分,她實在按捺不住心底的擔憂,一個人悄悄來到慕容府的藏書閣。

  這所藏書閣裡面收藏的,都是慕容禎精心搜集回來的各種醫書。

  慕容禎很沒有耐性,當年他懶得救人,便訓練她成為他的得力助手。可教她習醫的時候,他又不是很認真,心情好的時候會親自教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直接把她關到這間藏書閣,隨便丟幾本醫書讓她自己慢慢研究。

  幸虧當年的她勤奮好學,聰明伶俐,一邊同慕容禎學本事,一邊照著醫書參透其中的奧秘。

  日子久了,這藏書閣裡的醫書她不敢說全看完了,但看了大半。

  慕容禎這人不但對醫材挑剔,連搜集回來的醫書也並非市面上能輕易買得到的。他精心收藏的這些醫書中,詳細記載了各種疑難雜症。

  自從早上不小心探過他的脈象後,鳳夕瑤便心心念念的想著,或許他的癥狀可以從醫書中得知一二。

  所以匆忙用過晚膳之後,她便偷偷潛進藏書閣,一本一本的翻閱起來。

  她知道這樣的行為很蠢,心底明明想著要與他保持距離,卻又放心不下他。

  夜已深,她卻沒有任何睡意。

  燃著蠟燭,在微弱的燈光下,認認真真的翻看著手邊的醫書。

  大約看了幾十本,仍無所獲,她不由得有些心急,這藏書閣中的書架有兩人多高,除了底下的幾排外,書架頂層的她都還沒有看過。

  想了想,她索性搬來梯子,縱使心底有些懼怕那高度,仍舊壯著肚子爬了上去。

  上面的醫書由於很少被人翻動,落了一層灰塵,她吹了一口,塵土飛揚,嗆得她眼睛都快睜不開。

  她沒膽子一邊爬梯子一邊拿蠟燭,只能藉著微弱的燭光慢慢辯別頂層書架上的書名。

  大概是看得太仔細,她一時之間竟忘了自己身在高處,剛想伸長手臂提出一本醫書時,梯子晃動了下,腳底一個不穩,雙手本能的便揪住眼前的書架。

  她這不揪不要緊,由於身子的重量都放到書架上,只見那高大書架搖搖欲墜,上面的書本嘩啦嘩啦的落了下去。

  鳳夕瑤心頭一驚,腳下徹底踩空,整個人就這麼摔了下去,頭頂不斷掉落的書本將她埋了個結實。她只能可憐又無助的護著頭,任書本無情的砸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書本停止掉落,就聽見藏書閣的房門「咿呀」一聲被人拉開。接著,狼狽坐在書堆裡的她,和傲然站在門口的男人四目相對。

  有那麼一瞬間,她彷彿從男人臉上看到了一閃即逝的笑意。她萬分懊惱,為自己此時的狼狽和愚蠢感到面紅耳赤。

  慕容禎提著燈籠邁進藏書閣,朦朧的光線下,鳳夕瑤發現他的臉色已經不若早上那般蒼白。

  只是,自己此時的樣子實在太丟人了,被一堆書埋了不說,還被他當場逮個正著。

  慕容禎似乎在強忍笑意,踏進房門,逕自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狼狽的她。

  「遠遠就聽到藏書閣裡傳來奇怪的聲音,起初還以為是遭小偷,沒想到……居然是一隻半夜睡不著覺的大老鼠。」

  鳳夕瑤聽到這話,不禁小聲抱怨,「我才不是老鼠,我也沒半夜睡不著覺。」

  說著,她試圖從書堆中掙扎起身,卻發現自己摔下來的時候竟不小心扭到了腳踝,剛想起身,就痛得她低叫一聲,重新摔回書堆裡。

  慕容禎將燈籠放到一旁,彎下身,將埋在她身上的書一本一本的推開,然後伸出雙臂,輕柔的把她抱進懷裡。

  鳳夕瑤試著掙扎兩下,掙脫不開,只能任由他抱著自己。

  「既然不承認自己是老鼠,也不承認自己半夜睡不著覺,那你為何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我的藏書閣,你想找什麼?」

  就著微弱的燭光下,鳳夕瑤不得不面對他灼熱的視線。

  這讓她怎麼回答?難道老實告訴他,她因為關心他的身體狀況,所以不顧一切的想要尋找到他的病症,然後好給他對症下藥?

  不,這種話也死都說不出口,所以她選擇三緘其口。

  慕容禎並沒有逼她,而是輕輕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垂著眼眸,柔聲道:「我病的是這裡,需要的是心藥。」

  她本能的抗拒了下,可慕容禎卻不容她逃避,乾脆一把抱住他,讓她貼在自己的胸口。

  「如果你肯醫治我的病,我想我會對你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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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6 10:41: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當鳳夕瑤不小心診斷出慕容禎血脈有逆流的跡象時,她真的嚇了一跳。

  當她為了尋找診治方法,偷偷潛進藏書閣,又被慕容禎逮個正著並被他抱在懷裡的時候,她趁機再次探了他的脈象,竟意外的發現,那奇怪的癥狀居然消失不見了。

  有段時間,她懷疑是自己誤診,畢竟她探到他脈象的時間非常有限,而且當時慕容禎的臉色又蒼白難看,在情急之下很可能判斷錯誤。

  不管慕容禎的血脈是否曾出現過逆流的狀況,只要他還能好端端的大擺侯爺架子,沒事就欺負主動上門來求他醫病的達官貴人,那就說明,大爺他還可以活好長一段時日。

  當然了,打死她也不會承認自己之所以會如此在意他、觀察他,甚至暗中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是出於內心深處對他的關心和擔憂。

  她只是覺得,慕容禎好歹算是他們鳳家的恩人。如果他不幸死了,做為曾接受過他恩惠的自己來說,良心上到底有些過意不去。

  這麼一想,鳳夕瑤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名正言順關心他的理由。

  最近慕容禎很忙,幾乎每天都把自己關在藥房裡,悉心研究如何能煉製出一味驚世駭俗的奇藥出來。做為他的助手兼跟班,她不可避免的被他捉進煉藥房,從早到晚,每天大約七、八個時辰都要陪在他身邊隨時等候召喚。

  雖然他脾氣不好,醫德敗壞,又時不時把自己府裡的奴才當試驗品折騰,但她卻無法否認,認真煉藥的他,全身上下彷彿散發著一股神秘而迷人的氣息。

  她偷偷打量著他完美俊俏的側面,五年的時間,讓從前略帶幾分孩子氣的少年慢慢變成了英俊偉岸的男人。

  對於醫術,他似乎有著無師自通的天賦,讓人又嫉又羨的同時,卻又不得不臣服在他強大的能力之下。

  「你在暗中偷偷看了我那麼久,看夠了嗎?」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鳳夕瑤一愣。她抬起一雙漆黑的大眼,一不小心,就望進慕容禎那雙略帶戲謔及玩味的眸光裡。

  她心頭一顫,雙頰頓時漲得通紅,就像個被當場抓到做壞事的孩子,手足無措的小聲辯解,「我……我才沒有偷偷看你。」

  「噢,莫非剛剛是我誤會了?」

  鳳夕瑤被他調侃得有些懊惱,不禁瞪圓水靈靈的大眼道:「我是正大光明的看。」

  這個回答,不但令慕容禎愣住,就連她自己也愣在當場。

  慕容禎卻心情極好的看著她慌張無措的表情變幻,半晌後,悠然自得的將一只做工精緻的白色小藥瓶舉到她面前。

  「藥已經煉好了,只是效果還是個未知數,我想,我應該將喜多叫進來給我試試這個藥,究竟會產生什麼負作用?」

  鳳夕瑤正沉浸在被他調侃的惱怒中,聽他提到要讓喜多進來試藥,便壯著膽子反駁,「既然你煉藥的本事這麼厲害,為什麼不自己親自試藥?」

  慕容禎萬分無辜的看著她,似乎她建議了個很不人道的事。

  她冷哼一聲,「視別人的生命如草芥,這種人最可恥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這個藥究竟有什麼效果,不如自己親自嘗試。」

  慕容禎雙眼眨也不眨的看著她,「你這麼希望這藥由我親自來試嗎?」

  「怎麼,別告訴我你不敢?」

  「不,如果是你親自要求,就算這是一瓶毒藥,我也會當著你的面一口吃進去的。」

  聽到這話,她有些怔愣。慕容禎卻一本正經的打開藥瓶,嘴邊扯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倏地將藥倒進嘴裡,一口吞了下去。

  鳳夕瑤被他動作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阻,那瓶藥已經被他吃光了。

  「你……」

  他面不改色的笑道:「如果我不幸死了,記得一定要在我的墓碑上寫明,我是為你鳳夕瑤的一句話而死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剛想解釋,就見慕容禎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嘴唇也在眨眼間發黑,他踉蹌的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渾身發抖,彷彿中了某種奇怪的劇毒。

  鳳夕瑤嚇傻了,急忙上前緊張道:「侯爺,你不是真的中了劇毒了吧?這可怎麼辦才好?我剛剛只是隨口說說,你不要嚇我,放眼天下,只有你慕容禎有起死回生之能,如果你不幸死了,我找誰來救你?」

  他胸色難看的指著不遠處的一本黃皮醫書,抖著聲音道:「那本書裡……有關於我這種癥狀的化解方法,你……你快去看看。」

  鳳夕瑤聽了,不敢耽擱,急忙將那本書抓到手裡翻看。只見上面的確有提到慕容禎目前所處的這種情況,再往下看,她的一張俏臉不禁漲紅幾分。

  不會吧?解決的方法居然是……

  她看了看醫書,又看了看癱坐在椅子上的慕容禎。

  眼看他臉色越來越白,就像一個將死之人,鳳夕瑤一把丟掉醫書,上前抱住他,想也不想的,用自己的嘴封住了他的唇。

  慕容禎先是一怔,隨即慢慢停止了抖動,任由她嬌嫩的唇瓣在自己的嘴上反覆蹂躪。可惜她的吻技實在青澀,不過她的氣息、柔軟的觸感,撩撥得他心癢難耐。

  他慢慢將嬌人兒擁入懷,並慢慢加深了這個吻。鳳夕瑤無力的癱倒在他懷中,任他抱著自己,予取予求。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猛然睜開眼,近距離的看著慕容禎的臉色已恢復正常。

  「等、等一下……」她微喘的將他推至一邊,紅著臉頰小聲道:「有些不對勁,那本醫書……」

  說著,她將剛剛的所謂醫書拿了過來,翻了兩頁,發現除了前幾頁寥寥幾筆寫著關於剛剛慕容禎癥狀的解釋和治療方法,後面居然全是白紙!

  她恍然大悟,不可思議的指著滿臉得意的慕容禎大怒,「你騙我的是不是?這根本就不是醫書,明明就是你的親筆字,還有你剛剛的那個癥狀……」

  慕容禎真的很想繼續裝無辜,可看著鳳夕瑤一臉被欺負的模樣,他忍不住爆笑出來。

  鳳夕瑤被他的笑聲弄傻了,半晌後,才驚覺她怎麼忘了,慕容禎最大的本事就是研製各種稀奇古怪的藥方。

  別說他把自己弄得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就是他把自己給弄死再弄活,也是有可能的。

  可恨的是,他居然故意弄了本假醫書誘導她去看,還在情急之下,害她一時不顧矜持的撲向他,做出那種不要臉的舉動。

  想到這裡,她氣得渾身發抖,轉身就要走,卻被他從身後抱個滿懷。

  「別氣,我知道錯了,我承認剛剛的確是在捉弄你,我以為聰明如你,一定會識破我的詭計,沒想到……」他慢慢扳過她的身子,柔聲道:「你會在情急之下失了理智,不顧一切的向我撲來,還……」

  話沒說完,就被鳳夕瑤掩住嘴巴,「不准你再說下去。」

  慕容禎乖乖的閉嘴,點頭,真的如她所願,一個字都沒再說下去。

  鳳夕瑤又惱又恨。她怎麼也沒想到,五年前他習慣捉弄人,經常想出各種整人的點子欺負她,每次都把她捉弄得臉紅脖子粗才肯罷休。多年過去,他的惡習依舊未改。

  最讓她生氣的是,她居然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得逞!

  說到底,他是吃定了她脾氣好,不管他怎麼折騰,都捨不得生他的氣。

  想到這裡,鳳夕瑤氣怒交加,轉身就要走,偏偏慕容禎執拗的抓著她,不肯放手。

  「都是我的錯,我和你陪不是,這樣吧,為了向你請罪,我帶你出府吃海鮮怎樣?」

  鳳夕瑤剛想反駁,又聽他道:「有家名叫萬福莊的海鮮樓,前陣子一直在裝修門面,聽喜多說半個月前已經重新開業了。夕瑤,我是真的很有誠意的向你陪罪認錯的。」

  面對他真誠的悔意以及邀請,一向心軟的鳳夕瑤自然無法再拒絕。

  而且他擺低姿態也令她深感意外,要知道慕容禎一向都自視甚高、唯我獨尊,就算很多時候他明明知道自己做錯了,仍舊會等著別人和了道歉才肯罷手。

  算了!她一向不喜歡為難人,而且面對這樣的慕容禎,她真的狠不下心拒絕。

  這就樣,又吩咐喜多備車備馬,兩人帶了幾個武藝不錯的侍衛出了慕容府。

  ※ ※ ※

  說起萬福莊,曾經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酒樓。

  不管是慕容禎還是前世的于箏,以前兩人都很喜歡來這裡吃海鮮。  

  大概半年前,萬福莊的老闆嫌自家店面沉舊,砸下大筆銀兩,招工匠重新裝修。半個月前隆重開業,頓時吸引了不少老顧客光臨。

  像慕容禎這種在京城有名號的人物,老闆自然是記得清清楚楚。

  看到他領著一個漂亮姑娘前來,立刻招呼夥計伺候貴客。

  萬福莊之所以名震京城,除了師傅的手藝精湛外,採購的海產品絕對新鮮。

  像她,很喜歡吃萬福莊的蟹,肉多鮮美,個頭飽滿。

  當夥計將一盤又一盤的好料端上桌,立刻引起她的食慾。

  「這家酒樓的菜色是非常不錯,很久以前,我的一位故人就特別愛吃他家的東西……」

  當鳳夕瑤抓過一隻蟹正賣力剝殼時,慕容禎倒沒吃菜,而是端起斟滿的酒杯輕啜一口。

  見她沒吭聲,他又繼續道:「還記得那時局勢動盪不安,老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能在那樣的環境下尋得片刻的安寧,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得來不易的神氣,我的那位故人,雖然年紀小,個子矮,又瘦得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可她想的事情卻不凡。」

  鳳夕瑤沒回應。她隱約猜到,慕容禎口中所說的那位故人就是五年前的于箏。

  「還記得好多年前,我和她也像今天這般,一邊吃蟹一邊遙想未來,她說,待有朝一日朝廷局勢穩定後,希望能與我尋一處不受人打擾的世外桃源,過幸福簡單的日子。」

  說到這裡,慕容禎苦笑一聲。「只可惜那時的我,並沒有給她承諾,事過境遷,當她人都已經不在,我才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不肯答應她這個請求。」

  他突然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看著鳳夕瑤。「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很想親口對她說,只要能與她在一起,不管是怎樣的生活,我都願意陪她一起度過。」

  鳳夕瑤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小聲道:「我想……你的那位故人如果能聽到這一番話,就算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她也會感到很高興。」

  慕容禎笑著點點頭,「希望如此。」說著,他夾了一隻水煮蝦,剝好了殼,放到她的碗裡,輕聲道:「這蝦是你最愛吃的,箏兒,多吃些。」

  她點了點頭,夾起他剝好的蝦肉,放到嘴裡。

  慕容禎的眼底驟然染上一抹得逞的笑意,端想酒杯,自顧自的繼續喝酒。

  也不知過了多久,鳳夕瑤才感到不對勁。「你……你剛剛叫我什麼?」

  「嗯,我叫你什麼?」他故意裝傻,隨即又道:「我自然叫你夕瑤啊,不然你以為我叫你什麼?」

  鳳夕瑤的表情變得十分彆扭。

  莫非剛剛是她聽錯了?可她怎麼覺得他剛才好像叫她箏兒?

  又仔細打量了慕容禎一眼,努力從他的臉上尋到蛛絲馬跡,可是她失敗了。

  難道真是她產生幻覺?一時失神,她的手不小心被蟹腳刺了一下,痛得她低叫一聲,下一刻,就見自己白嫩的手指尖冒出一絲殷紅的鮮血。

  慕容禎見狀,急忙將她的手抓了過來,一口含到了口中。

  這個動作,五年前的慕容禎也曾為于箏做過……

  她尷尬的想要抽回手指,卻聽他笑道:「蟹殼有些硬,一會兒我幫你剝吧,你手指頭流血了,我給你吮掉,免得一會兒越流越多……」

  一幕又一幕的過往情景,彷彿與今日所發生的一切重疊,鳳夕瑤傻傻的任由他殷勤的為自己服務,心底被各種情緒塞得滿滿的。

  這一刻,她不知道該逃避,還是該繼續……

  慕容禎和鳳夕瑤坐在萬福莊吃飯的親暱畫面,清清楚楚的落到另一個人眼中。

  那人正是微服出宮,帶著幾個心腹來這家酒樓用膳的當今天子朱成晉。

  早在慕容禎帶著鳳夕瑤剛踏進酒樓,就已經落入了他的視線。

  自從五年前,于箏為他慘死後,表弟慕容禎就始終不待見他。

  就算他貴為了朝天子,手握生殺大權,但慕容禎卻是母后最疼愛的親侄子,所以就算面對表弟給的白眼,他也裝作看不到。

  畢竟于箏的確是為自己而死,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事後他才從旁人口中得知,于箏曾是表弟這世上最心愛的姑娘,且她死時,腹中還懷了表弟的骨肉。

  雖然當時他或多或少也對口不能言的于箏產生了幾分情愫,但當時戰火紛飛,他一心只想攻城奪位,兒女情長事,自然被他放到了後頭。

  這五年來,生活漸漸安穩,夜深人靜時他也曾憶起當年的那些往事。

  但死者已矣,懷念再多,也只是徒增傷悲。慢慢的,于箏成了他記憶深處一個無人可取代的存在,很多話他也埋在心底,無處傾訴。

  面對表弟時,心中存了一份淡淡的愧疚。

  所以每當慕容禎對他表現出無禮、傲慢的言行時,他回報對方的,也只是輕聲一笑,從不介意。

  至於鳳夕瑤,他倒是印象十分深刻。為了救湘妃和她腹中的胎兒,她全力以赴,似恨不得替湘妃承受所有苦楚。

  當小皇子順利生下時,他心中對她充滿了無盡的感動和敬佩,而且他彷彿在她身上看到了于箏的影子。

  他為自己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感到可笑,事後才知道,鳳夕瑤是表弟府上的下人,略懂醫術,她爹是回春堂的老闆,一個小門小戶的姑娘。

  每天忙於處理國家大事的他,慢慢忘了她。

  沒想到今日出宮,竟被他看到表弟對那位鳳姑娘做出那麼親密的舉止,這讓他感到十分意外。因為據他所知,自從五年前于箏去世後,表弟便再也沒近過女色。

  就連皇太后不厭其煩的給他張羅大臣家的名媛千金,他看也不看一眼。他知道表弟根本忘不了慘死在戰場上的于箏。

  所以五年前,慕容禎給自己下了血咒。

  關於血咒的事不吐不快,別人或許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為了尋找轉世之後的于箏,表弟真的能做到終生不娶。

  可是現在,他卻對那位鳳姑娘如此在意,莫非……

  ※ ※ ※

  由於鳳夕瑤不久之前進宮幫湘妃娘娘產下小皇子,這件事很快便傳到了皇太后的耳裡。

  雖然湘妃的命沒保住,但她腹中的孩兒卻是天啟王朝皇室的血脈,事後,被皇上親自賜名朱紀玄。

  皇太后很高興,小皇子的身子有些虛弱,卻不會危及性命,所以在做了一番安頓後,她下旨召鳳夕瑤進宮領賞,順便連親侄子也召入宮來。

  皇太后年紀大了,膝下除了整日忙於朝政的四皇兒,以及流放在外的二皇兒外,有血緣關係的就只剩慕容禎這個侄子。

  慕容禎的爹慕容哲,與皇太后慕容燕是雙胞胎姐弟。孩提時兩姐弟感情就很好,後來慕容燕嫁進皇宮,被封為皇后,生下兩位皇子,雖然老二不成材,但老四卻深得先帝喜歡。

  正因為如此,慕容家的勢力才會越來越大。

  而慕容禎也深受先帝喜歡,所以有事沒事,便招喚他進宮聊天。

  說句真心話,皇太后疼侄子,更甚自己的兩個皇兒。可乍從五年前,慕容禎就不怎麼愛進宮,其中緣由她多少知道一些,小輩們之間產生恩怨,這是她最不樂意見到的。

  所以趁著小皇子誕生之際,她下旨,讓慕容禎帶鳳夕瑤進宮,理由找得十分妥當,讓人無法拒絕。

  鳳夕瑤第一次看到皇太后的時候,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別看皇太后已經上了年紀,可她的五官、眉眼,和慕容禎還真有七分相似。

  比起皇太后的親生兒子朱成霄、朱成晉,慕容禎更像是皇太后的親生兒子。

  一番見禮跪拜後,皇太后笑容滿面的招呼兩人免禮平身。

  小孫子的救命恩人,她自然款待,金銀珠寶賞了不少,又仔細問了鳳夕瑤的情況。得知她雖然出身小門小戶,但爹也是京城的丈夫,而且她的言談舉止雖然沒受過宮廷禮儀的調教,卻十分得宜、恭順。

  人的第一眼真的很重要,皇太后剛見到鳳夕瑤,打心底喜歡眼前這個姑娘。

  「可惜草民的醫術實在有限,雖然救了小皇子,卻沒能將湘妃娘娘也一併救活。」這件事對鳳夕瑤來說始終如鯁在喉,每次想起,心裡都不舒服。

  據說湘妃娘娘死的時候才二十歲,一個妙齡姑娘就這麼香消玉殞,實在可惜。最可憐的還是小皇子,生下來就沒了娘,想想都覺得心疼。

  皇太后聞言,也是輕嘆口氣。「那湘妃也是個福薄的女子,如今兒子都生了她卻撒手人寰,唉!到底是沒那個命啊。」說著,她看了一眼旁邊始終沒吭聲的侄兒,笑道:「禎兒,你怎麼都不說話,莫非咱們女人家聊天,怠慢了你不成?」

  慕容禎正坐在一邊喝小宮女泡給她的參茶,聽皇太后叫喚自己,他只不輕不重的應了一聲。

  他實在很不想進宮,要不是為了鳳夕瑤,就算接到皇太后的旨意,他也會選擇無視。原因很簡單,他不想看到朱成晉,也不想因為那個人,再想起五年前的那段不愉快的往事。

  可人世間的事情往往不如自己的意,他越是不想看到,朱成晉卻越是出現在他面前。

  只聽宮外太監喊了一聲,「皇上駕到!」

  慕容禎當場變了臉,一副起身想馬上走人的樣子。

  還沒等他付諸行動,朱成晉已經邁著步子走進來。

  當他看到太后宮裡坐著的人時,表情一頓,不過很快的他就恢復一臉淡定,恭恭敬敬的給母后請個安。

  鳳夕瑤見皇上來了,便想拉著慕容禎起身跪拜磕頭。可慕容禎並不想給對方行大禮,神情中布滿了不屑。

  朱成晉早看出對方的想法,便扯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道:「禎弟不必多禮,母后的宮殿並非正規場合,有些禮節,不必遵守也罷。」

  說著,他衝著鳳夕瑤笑了笑,「朕剛下朝,就聽人說,母后招了小皇子的救命恩人入宮,關於這件事,朕也很想親自和鳳姑娘說聲謝謝,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今日聽說鳳姑娘進了宮,朕便過來瞧瞧。」

  鳳夕瑤忙回應,「皇上有心了,能夠救小皇子一命,是我鳳夕瑤的福氣,況且皇太后還專程命人賞了不少禮物給我,我實在是受之有愧。」

  「你救的可是我天啟王朝的皇子,如果將來他表現優越,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皇帝,所以於公於私,你都是皇家的恩人,也是朕的恩人。」他看了一眼桌上擺放的禮物,笑道:「母后賞的只代表母后的那一份,至於朕,自然也不會虧待鳳姑娘的。」

  聽到這話,她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治病救人原本就是大夫的本分,可是現在又是皇上賞又是太后賞的,搞得她實在有些擔待不起。

  許久沒吭聲的慕容禎哼了一聲,不冷不熱道:「皇上不必破費了,我慕容府什麼珍奇寶貝都不缺,所以就算你真賞了東西,也只會占了我慕容府的地方,怕是到時候還要再扔出去,這樣對誰都不好看。」

  鳳夕瑤聽了這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私下拉了他的衣袖一記,示意他不要用這種態度和皇上說話。

  朱成晉卻是滿臉不在意,「禎弟真是越來越會說笑,朕許久沒聽你說,如今還真是有些懷念。」

  慕容禎卻不客氣再嗆,「看來皇上還真是誤解了,我剛剛不是說笑,而是實話,如果皇上不信,大可以試試看。」話中充滿挑釁。

  眼見兩兄弟就要吵起來,皇太后看不下去,用力咳了一聲,道:「禎兒也有些日子沒進宮來看我這老太婆子,正好今日皇上有空,不如待會兒大家坐下來一起用晚膳如何?」

  「不好意思,姑母,宮裡的飯菜實在不合我的口味……」

  皇太后嘆了口氣,「你這孩子的脾氣怎麼過了這麼多年還是一樣拗呢?都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大人了,還像小時候那麼喜歡鬧脾氣。要我說,你府裡就是缺了一個當家作主的女人,才把你這性子養得這麼刁。等過些日子,讓你皇兄幫你選幾個姑娘,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該把親事解決了。」

  說到親事,不但慕容禎的臉色變了,就連鳳夕瑤的表情也變得十分不自然。

  「姑母,我的親事我自己作主,您就別跟著瞎操心了。」

  皇太后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告訴我,到現在,你心裡還記掛著當年那位啞巴姑娘?如今人都已經死了五年了,你怎麼就是那麼死心眼,不肯把她忘了呢?」

  慕容禎卻不卑一亢道:「她人死不代表我心死。」說著,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振振有詞,「姑母,我這裡可是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她。」

  一口氣說完,他的眼角不經意的瞟向鳳夕瑤,目光炙熱,表情真誠。

  她被他盯得渾身一顫,尤其當他信誓旦旦的宣示自己的心意時,她的耳根子突然發熱了起來。

  慕容禎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和表現,唇邊蕩起一抹笑容。

  皇太后或許沒看到他的眼神,但朱成晉卻看得清清楚楚。

  當他看到慕容禎說出這番話,鳳夕瑤不但沒露出任何妒忌,反而還現出一臉嬌羞時,證實了他之前的猜測,這讓他十分激動也十分震撼。

  他相信慕容禎不會輕易再愛上任何人,可一旦被他愛上,一定和于箏有關係。既然五年前他給自己下了血咒,就說明他是有能力在蕓蕓眾生中尋找到于箏的靈魂。

  朱成晉再仔細打量鳳夕瑤。

  除了五官,無論是神態還是動作,都和于箏一模一樣。

  就在眾人心裡各有計較時,門外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就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抱著用紅綢包著的小不點急匆匆走了進來,「皇上,太后,小皇子不知道是怎麼了,醒來後就始終哭鬧個不停,奴婢哄了好半天都沒用。」

  朱成晉收回心神,上前將小皇子抱到懷中,拍了拍,可小東西卻扯著喉嚨繼續大聲哭。

  皇太后也皺著眉頭道:「這小不點最近真是鬧得厲害,三不五時就要哭鬧一番,想必是思念他娘了,唉,到底是母子連心。」

  鳳夕瑤見小皇子哭個沒完,還有越哭越大聲的趨勢,便走了過去,「皇上,把小皇子給我抱抱。」

  朱成晉原本就對哄孩子沒什麼耐心,如今有人肯分擔,他當然樂意之至。急忙將孩子遞了過去,送到她懷裡。

  也不知鳳夕瑤究竟有什麼魔力,當小皇子一窩到她懷裡,竟然就止了哭聲。不但不哭了,雙眼看到鳳夕瑤,還呵呵笑了兩聲。

  這一幕令眾人看了都覺得不可思議,連皇太后都不敢相信的叫道:「這孩子怎麼突然間就不哭了呢?」

  「朕猜,小皇子肯定將鳳姑娘當成他娘了。」

  朱成晉這話一說出口,正好踩到了慕容禎的底線。

  小皇子的娘?

  他當即便沉下臉,一把將孩子從鳳夕瑤的懷中搶了過來,送回朱成晉的懷裡,然後扯住她的手臂,口氣十分衝的道:「姑母,我想起府中還有要事得辦,恕不奉陪,先行告退。」

  說完,也不理旁人有沒有答應,他拉著鳳夕瑤就這麼出了皇太后所居住的月清宮。

  望著兩人倉皇離去的背影,朱成晉沒來由的慢慢笑開。

  ※ ※ ※

  一口氣從皇宮回到慕容府,慕容禎臉色真是難看到了極點。

  路上,鳳夕瑤幾次想對他說,這樣行為沒禮貌,若是被皇上記恨了,將來有得他罪受。可慕容禎始終陰沉著俊臉,一副誰欠他幾百萬兩銀子不還的死模樣,縱然她心裡有再多的話,卻是一句都說不出口。

  回到慕容府,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了。

  喜多見主子回來迎上前想叫喚,就見慕容禎狠狠瞪他一眼,硬是把他瞪得一聲也沒敢吭。

  他心裡納悶,主子是怎麼啦?才進宮一趟,回來就火冒三丈的模樣。

  最可憐的當然還是鳳夕瑤,一路被主子拉著手臂走,力道大得彷彿要扯斷她的手。

  慕容禎將她一拉到房裡,砰的一聲,用力關上房門。

  「侯爺,唔。」她剛要開口說話,整個人就被他用蠻力按到牆壁上。

  鳳夕瑤的肌膚十分白皙,嫣紅的嘴唇微微張著,此刻的神情無辜到了極點,她這副誘人的姿態像在勾引他犯罪,壓抑太久的慕容禎終於忍不住俯下身吻上她的唇,霸道的闖進她的禁地。

  唇舌激烈的糾纏,慕容禎粗重的喘息著,他還想要得更多,占有得更徹底,強烈的慾望衝擊著他的心,眼底血絲密布,看起來頗為恐怖。

  鳳夕瑤被他的樣子嚇壞了,掙扎著想逃開,卻被他蠻橫的禁錮在原地。

  這一刻,連他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他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各種畫面,五年的相思,五年的相守,他不否認當年的于箏死得很慘,可自己卻也承受了整整五年的折磨。尤其當他看到鳳夕瑤抱起小皇子的那一刻,帶給他極大的衝擊。

  他相信她無法忘記他們的孩子,那個無緣的孩子。

  事實上不僅僅是她,每當他憶及他差一點就要擁有一個至親骨肉的時候,連呼吸都覺得痛。

  失去于箏,失去孩子,這雙重打擊曾讓他差點放棄生命。

  如果不是心中還有那一份執念,如果不是他堅信有生之年一定會尋到于箏的靈魂,這人世間,已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了。

  淚水就這麼不受控制的滑落下來,溫熱而苦澀,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不知道這眼淚是為自己苦守五年而流,還是為曾經因他而慘死的妻兒而流。

  鳳夕瑤被他突然流下的淚水嚇壞了,原本想要硬推開他,卻因為嘗到了那鹹鹹的滋味,而僵在原地,即使他緩緩離開她的紅唇,兩人仍靜靜的對望著。

  直到他的吻再次壓下,她終於妥協,渲染在這久別重逢的慾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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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16 10:41: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隔天清晨,慕容禎從睡夢中醒來,卻發現昨晚承歡在自己身下的人兒已經不在了。

  雖然懷裡空盪蕩的,可昨夜相互廝纏的情景卻歷歷在目。

  有些話無須多說,有些事無須澄清。

  當鳳夕瑤敞開心扉接受他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在她的心裡,已經慢慢承認了她就是于箏。

  有了這樣的想法,他心中原本對昨天進宮所發生的不快和煩悶全一掃而空。

  前陣子徐霸天他爹為了求他醫好徐霸天的瘋癲病,幾乎是變賣了所有家產,東拼西湊,終於湊足了一百萬兩,派人乖乖送到了慕容府。

  看著好幾箱白花花的銀子擺在眼前,鳳夕瑤被嚇得不敢接受。

  她只是一般老百姓,從小到大也沒見過這麼多銀子,更何況這銀子還是慕容禎決定要送給她的。

  先不說她和慕容禎根本沒什麼關係……呃,就算兩人有關係,她也不能輕易接受他的這份饋贈。

  一百萬兩可是天大的數目,財大氣粗的慕容禎或許不把這錢放在眼裡,她卻不能像他那樣任性妄為的隨意接受。

  可慕容禎鐵了心一定要把這些銀子送給她,還撂下狂言,如果她不肯收,就叫人把這幾箱銀子全都扔進海裡。

  最後無奈的她不得不收下。

  當然徐霸天狠揍阿貴,險些把人打死這件事,對阿貴一家老小來說,確實造成不小的傷害。雖然事後命是保住了,但有很長一段時間,阿貴得躲在家中好好養病療傷。

  所以銀子送到她手中,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阿貴,不管怎麼說,阿貴絕對有資格得到物質補償。

  至於剩餘的部分,她四處打聽了一下當初被徐霸天欺負過的百姓,並按照被欺負的程度不同,給予不同代價的補償。分來分去,那一百萬兩銀子很快就被分個精光。

  由此看來,徐霸天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爹透過各種手段不當斂財,他這個做兒子的則恣意的欺負老百姓,如今他們落到破產且無家可歸的地步,是他們活該。

  而徐霸天娶的那幾個妻妾,在得知徐家倒了之後,全都卷鋪蓋走人。可憐徐家父子流落街頭,被曾經被他們欺負的百姓掄棍子追打,最後活像落水狗一樣,連夜逃出了京城。

  至此,徐霸天這個京城首席惡少的生涯,正式落下帷幕。

  ※ ※ ※

  清晨起來,慕容禎便向喜多打聽鳳夕瑤的去處。

  經過昨晚,他相信鳳夕瑤一定會努力躲著他。

  果不其然,喜多告訴他,鳳夕瑤早早主起床,隨便吃了口早膳,便躲到藥房,到現在都沒出來。

  慕容禎臉上掛著得逞的笑容,吩咐喜多不要隨便進藥房打擾後,便心情大好的推門而入。

  喜多十分不解,主子到底是怎麼了?昨天晚上從宮裡回來時一臉震怒,才過了一個晚上,就如沐春風,像撿到什麼值錢的寶貝。

  還有鳳姑娘也是,大清早慌慌張張的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看到他的時候,臉上還布著可疑的紅暈。

  主子和鳳姑娘之間的關係,實在令人匪夷所思啊。

  而此時的鳳夕瑤的確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從此再不見任何人。

  憶起昨晚所發生的一切,她懊悔不已。

  心裡明明計劃好,今生再也不去招惹他,偏偏一面對悲慟的他,害她的心緊緊揪痛著。結果,堅守了整整五年的心牆,被他的淚水徹底擊潰。

  推門聲在耳邊響起,當慕容禎出現在她面前,她恨不得轉身就走,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

  「你醒了怎麼不叫我一聲?」

  當他問出如此曖昧的問題時,紅暈立即爬上她的臉頰。

  「侯爺,關於昨天晚上的事,我希望你還是盡快忘掉的好。」雖然已經跨錯了一步,她仍希望兩人不再有糾葛。

  已走到她面前的慕容禎不由得挑高眉頭,強勢的勾起她的下巴,「為何?」

  鳳夕瑤輕輕打了他的手臂一記,逃避的躲過他的視線,小聲解釋,「你我身分有別……」

  「就因為你我身分有別,昨天晚上你將我拆吃入腹之後,今天早上就準備翻臉不認人?」

  鳳夕瑤被他的話說得一怔。她拆吃入腹他?反過來說才是事實吧。

  慕容禎卻不理會她吃驚的模樣,笑道:「你別想太多,既然事情發生了,我們就該理智的面對一切。另外……」

  他話鋒一轉,「你快去收拾一下,昨天皇太后不是賞了你不少金銀珠寶,我也專程給你準備了不少東西,眼看就要到歲末,自從你進府後,鮮少回家探視,今日我剛好無事,咱們多帶些禮物,回去瞧瞧你爹。」

  別看慕容禎脾氣大,傲慢了點,但在一些人情世故上,他懂得可不少。

  于箏的靈魂能附身到鳳五的女兒,且這五年來得到鳳五的番心照料,對於鳳夕瑤的爹,他打心底十分感激。

  至少轉世後的于箏,並沒有像上一世那般吃盡苦頭,無家可歸,她有了一個疼她的爹,還在她爹的感召下慢慢開口說話。

  如今,鳳五還他一個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鳳夕瑤,他真的很想親口對他說聲謝謝。

  鳳夕瑤怔了下,不解的看著他。

  慕容禎卻笑了一下,輕聲道:「為人子女者,孝敬父母乃天經地義之事,雖然你目前在我府裡當差,但偶爾也要回家去探望一下生養自己的長輩。好了,別發呆,我已經派人將禮物都放到車裡,你快去換身乾淨的衣裳,咱們這就出發。」

  她無法反駁他的話,就這樣,懵懵懂懂的鳳夕瑤,被慕容禎強行拉上了馬車。

  直到車子緩緩向回春堂方向駛去,她才從怔愣中回神。

  也是,自從進慕容府當差後,她的確有很長一段日子沒看到她爹。

  她怎麼也沒想到,慕容禎居然會親自提出要探望她爹。

  雖然為人子女孝敬父母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慕容禎能替她想得這麼周到,說不感激是騙人的。

  ※ ※ ※

  慕容禎親自帶著鳳夕瑤探親一事,很快就傳遍了鳳五的街坊鄰居。

  之前只聽說鳳五為了救他徒弟阿貴,上門跪求侯爺施恩救人。事後,為了抵債,鳳夕瑤被迫留在慕容府當下人,好些街坊鄰居聽到這件事都替她捏了把汗。

  要知道,慕容侯爺是個刁蠻跋扈的人,還聽說夕瑤當初上門求人的時候,很不客氣的把侯爺大罵了一頓,萬一侯爺真想趁機報復,夕瑤恐怕凶多吉少。

  鳳五嘴上雖不說,心裡可是擔憂個半死。

  和女兒往來的信裡,夕瑤告知她目前情況安好,但他深知夕瑤的性子,絕對是報喜不報憂。

  沒想到歲末將近,他正愁著想找藉口去慕容府見女兒一面,就見侯爺帶著夕瑤親自登門拜訪,還提了大包小包的禮物送到他面前,他真的很吃驚。

  他萬萬沒料到,像慕容侯爺這般尊貴的人,居然會蒞臨他這小小寒舍,且夕瑤在慕容府伺候侯爺好幾個月,不但沒有變得清瘦,反而比從前更加圓潤白皙。

  「這些都是皇太后賞賜的東西,金銀珠寶、翡翠玉玩,還有不少名貴的藥材和補品。」慕容禎命僕人將東西一一抬到回春堂,對鳳五道:「眼看就要過年了,所以我帶夕瑤專程過來探望鳳老先生,這些薄禮雖然寒酸,卻代表了夕瑤一番心意,還望鳳老先生笑納。」

  鳳五聽了這番話,差點激動得給那玉樹臨風的侯爺跪下磕頭。

  他不過是普通的小老百姓,能得侯爺親自探望已經很不可思議,沒想到侯爺還送了好幾箱的禮物給他。

  見爹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鳳夕瑤暗暗瞪了故意將事情辦得這麼高調的慕容禎一眼,趕緊上前扶了她爹一把。

  「爹,這些禮物大部分都是皇太后賞賜予我的,您放心收下吧,如今我不能時刻在您身邊伺候您,您要記得保重身體,有什麼事就叫阿貴過來傳達一聲。」

  鳳大年紀雖大,心卻通透。他隱隱覺得,女兒與侯爺之間有些曖昧。

  瞧侯爺完全沒端架子,就像給老丈人送禮的女婿般,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

  而且侯爺看夕瑤時眼底流露出濃濃的情意,他是過來人,清楚那絕對是男人看心愛姑娘的目光。

  只是他有些不敢相信,尊貴的侯爺,怎麼會看上他女兒?

  兩父女見了面,難免會聊些家務事。鳳夕瑤得知阿貴的身體早已恢復健康,今日受她爹之命出門辦事去了,所以不在。

  慕容禎也跟著聊了幾句,大有女婿討好岳丈的意味。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慢慢黑了。鳳夕瑤雖然還想再多陪陪她爹,可慕容府還有許多事需要她回去做,再不捨,也得起身道別。

  十二月的京城冷得嚇人,雖然雪沒下幾場,但溫度卻低得令人受不了。

  慕容禎細心將一件鑲著白色兔毛的斗篷披到她身上,並當著鳳五的面,慢條斯理的幫她繫好,還把帽子給她戴得嚴嚴實實。

  鳳夕瑤有些不好意思,卻聽他道:「外面天冷風大,小心別受寒了。」說著,又看向鳳五,「我們就不在這裡多作打擾了,等有時間,我會再帶夕瑤回來探望鳳老先生的。」

  鳳五急忙應和。看著慕容禎扶著女兒出了門,他想了想,趕緊進屋取了樣東西追了出來。

  「夕瑤……」他叫住女兒,並將一隻紅色的小盒子遞了過去。「這是你娘臨終前留下的遺物,也是當年你娘嫁給我時,她娘家陪送的嫁妝,如今你也大了,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嫁人生子,你娘去世前曾說過,等你想要嫁人的時候,就把這個送給你當嫁妝。」

  鳳夕瑤聽了這話,臉立刻就紅了。

  她訥訥的辯解,「爹,我、我還沒想嫁人呢。」

  鳳五憨笑道:「現在沒想,不代表以後不會想。」他看了慕容禎一眼,又說:「若是遇到了心儀的男子,就把自己的終身大事了了吧。」

  再笨,也明白她爹這話是什麼意思。看來她爹真把慕容禎當成是準女婿了。

  慕容禎替她接了過來,笑應道:「是啊夕瑤,鳳老先生說的沒錯,你早晚也要嫁人生子,更何況這是你娘的一番心意,應該留下才是。」

  他心裡樂開了花,看來鳳五已經認同了他和夕瑤的關係,這表示他已經成功了一大半。

  直到兩人上了車轎,鳳夕瑤仍舊尷尬不已。

  「夕瑤,你有一個很疼你的爹爹,他將你教得這麼好,我真的很高興也很感激。」慕容禎當然把握機會主動開口。

  「呃……」她抬頭,一時間不懂他說這話究竟是何意,半晌,才小聲解釋,「我想我爹可能是誤解了什麼……」

  「不!你爹沒有誤解。」他笑著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的對她道:「你爹想的事情,和我想的一模一樣,既然他將你娘臨終前留給你的嫁妝送給了你,你就不要辜負他的一番好意,說起來你年紀是不小了,也到了該嫁人生子的時候了。」

  言下之意,咱們倆就快些成親生娃,好讓你爹抱孫子吧。

  鳳夕瑤無語的瞪了他一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試了幾次都沒能掙開。

  慕容禎死皮賴臉的笑道:「還躲什麼,你爹都認可的事,就算你想逃,也逃不掉了。」

  說著,他不正經的上前親了她一記,並趁想在她耳邊提醒,「你要想想,如果我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告訴你爹,他會不會立刻就將你打包送到我房裡,給我當娘子?」

  「喂,都說了不准再提那件事。」她突然想通,他今天特地陪她回家,原來是另有目的。

  「提與不提,不是由你來作主的。」他一臉壞笑,「別忘了,我們之間由我作主,而你只要乖乖聽話,做個幸福快樂的小女人就足夠了。」

  羞紅臉的鳳夕瑤還想再反駁,無奈混蛋慕容禎已經將她壓在身上,迫不及待的吻上了她的雙唇。

  ※ ※ ※

  鳳夕瑤的娘留給她的遺物,是一只碧綠晶瑩的玉鐲。

  雖然玉的成色和宮裡賞賜的翡翠玉玩相比,實在稱不上名貴,但這鐲子是她娘當年的陪嫁,也是她爹和她娘愛情的唯一見證。

  說起來,她對鳳夕瑤的娘實在沒什麼印象。因為五年前,她靈魂轉世到鳳夕瑤身體裡時,鳳五的娘子就已經不在人世了。既使這麼多年過去,鳳五一直沒再續弦。

  嘴裡說著怕新娶的後娘會虐待女兒,其實是因為他怎麼也無法忘記和亡妻之間的深厚感情。

  有時候她很羨慕那素未謀面的娘能得她爹如此珍愛,就算是死了,仍被爹心心念念的記掛著。

  想到這裡,慕容禎的名字也闖進了她的腦海中。

  如果說她爹痴情,那麼慕容禎呢?

  五年過去了,他似乎還時時刻刻記掛著于箏。

  有時候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慕容禎對于箏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如果有情,當年為何會當著她的面說出那麼狠心決絕的話話?如果無情,為何在于箏亡故後,長達五年的時間仍思念著她?

  唉!思及此,她不禁長嘆一聲。感情真是傷人,剪不斷,理還亂,永遠都不可能在這團複雜中找到真正的頭緒。

  「鳳姑娘……」就在她發呆的時候,府裡的僕人推門而入。

  她怔了一下,忙將鐲子放進盒子裡,關進抽屜,收好。

  就聽那僕人道:「宮裡的劉公公又來了,說小皇子最近食慾不振,整日哭鬧不停,找了好些御醫看過都尋不到原因。皇上情急之下便想到了鳳姑娘,想請您進宮瞧瞧,看小皇子是不是得了什麼怪病?」

  「呃……」鳳夕瑤急忙起身,「這事兒,侯爺知道嗎?」

  自從她得知慕容禎不喜歡進宮的理由後,只覺得他實在任性得不像話。

  當年于箏雖然是為保護當今皇上而死,但追究其主因,他慕容禎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可他卻將這筆帳算到了皇上頭上。

  但既然他不喜歡進宮,她自然不會自討沒趣為此事和他起爭執。

  僕人回道:「侯爺的一個本家前陣子差人來說病了,侯爺顧念往日舊情,今兒個早早就出門給他那親戚看病去了。」

  這事鳳夕瑤倒是聽慕容禎提過。

  本來做為他的助手,他給人瞧病時通常會帶著她。但據說那位親戚患的是皮膚方面的疾病,治療時要將身上的衣物脫光,慕容禎怕污了她的眼,所以當初就說好這次就不帶她出診。

  「鳳姑娘,劉公公還在外面候著呢!如今侯爺不在,這違抗聖旨,我們這些當奴才的,可擔待不起。」

  鳳夕瑤點了點頭,「你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好了,你快去回那位公公,我換件衣裳,就隨他進宮。」

  到了宮裡她才得知,小皇子近日來不太喜歡吃東西,乳娘找了一個又一個,可他死活不肯吃奶。最後沒辦法,皇上和皇太后讓人將乳娘的奶汗擠到碗裡,逼著小皇子喝,雖然喝得不多,但至少沒讓小皇子活活餓死。

  鳳夕瑤到的時候,小皇子正哭個不停,因為哭得過火,憋得滿臉通紅,且眼淚鼻涕一起流,真是狼狽不堪。

  一籌莫展的朱成晉看到她來了,俊臉頓時綻出一抹光彩。

  「鳳姑娘,你總算來了。」見她要行禮,他忙道:「快快免禮,替朕瞧瞧,小皇子到底是怎麼了?好多個御醫瞧過都說他根本沒病,之所以會哭鬧得這麼凶,是因為他心裡不快活。」

  鳳夕瑤急忙上前,從乳娘的手中抱過小皇子,輕聲拍哄,小皇子睜著一雙大眼看了她一會兒,漸漸竟止了哭聲。

  別說朱成晉訝異,就連鳳夕瑤自己也感到驚奇。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每次哭鬧不停的小皇子見了自己,就會莫名其妙不再哭了?

  朱成晉湊了過去,仔細看著襁褓中的兒子,嘆道:「這真是怪了,多少人都哄不好的小傢伙,一見了你,居然就不哭了。」

  鳳夕瑤一邊哄著小皇子,一邊笑道:「依我看,這只是湊巧罷了,小皇子哭了這麼久,肯定是哭累了,剛好我來了他就不哭了。」

  「就算這次是巧合,那上次呢?」他看了她一眼,「忘了上次你進宮時,小皇子也是見了你就止了哭聲,事後連母后都覺得,小皇子肯定把你當成他娘。你也知道,孩子雖小,到底是需要娘親來呵護疼愛的,況且當初如果沒有你,這孩子恐怕也活不成,所以,他自然把你當成親人了。」

  「皇上這話,民女萬萬不敢當。」

  朱成晉笑著搖頭,很堅持道:「朕說你當得起你就當得起,況且朕真的很感激你當初出手救了朕的兒子。」

  「對我們習醫的人來說,治病救人是天經地義,況且天下眾生平等,就算當時被我救的人不是皇子而是普通百姓,我也會盡心盡力挽救他的性命。」

  聞言,朱成晉嘆了口氣。「你這番話,在很久以前也有人曾對朕說過,雖然過了這麼多年,可對於當年的一些事,朕始終無法忘懷。」

  「五年多前,那時朕還沒坐上今日的天子之位,當時國事動盪,局勢不穩,朕身陷安陽,拼死奮戰,差點命喪黃泉之際,竟被一個捨生取義的姑娘冒死相救。」說到這裡,他認真打量鳳夕瑤的臉色。

  就見她微微一頓,很快垂下頭,似在哄孩子。

  朱成晉並不放棄。「朕永遠也忘不了這段往事,那姑娘當時也曾向朕說過她治病救人的一些想法,真是和鳳姑娘今日講的一模一樣。」

  「朕還記得,那姑娘雖醫術高明,卻是個口不能言的啞巴,不過就算是這樣,上天依然抹不去她與生俱來的美麗。她不僅人美,心也極美,可惜天意捉弄人,為了救朕,她卻犧牲自己的性命。」

  「如果她還活著,朕真的很想親口對她說句謝謝,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朕,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朱成晉。」

  鳳夕瑤終於抬起眼眸,心底閃過瞬間的怪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眼前的朱成晉雖然在感懷過去,可他的目光,卻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皇上,該不會把她當成了五年前的于箏了吧?

  她尷尬的笑了笑,柔聲的說:「皇上將我天啟王朝治理得如此井井有條,我相信當年那姑娘為救皇上丟掉性命,必覺得一切值得了。」

  「你或許說的對,但朕的心底仍舊覺得可惜,因為朕事後才得知,那姑娘死時腹中已懷有身孕……」

  當他道出這個事實,鳳夕瑤的臉色徹底變了。

  那記憶是壓在她胸口永遠無法抹去的痛。每次想到那個來不及出世的孩子,她就無法原諒當年害她陷入絕望和悲傷中的慕容禎。

  那天,她本來想要將自己懷孕的消息告訴給他,結果換來的竟是慕容禎無情的諷刺和驅趕。

  心死了,情死了,悲絕之下,她才跑到戰場,無意中為救朱成晉而命喪黃泉。如果當年她丟掉的僅僅是自己這條命也就算了,可憐那腹中的胎兒,那個沒來得及叫她一聲娘的小生命。

  「唉!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朱成晉急忙轉開話鋒,並伸手逗了逗已經不再哭鬧的兒子。「鳳姑娘,你瞧,這小傢伙不哭的時候多可愛。」

  鳳夕瑤低頭看著懷裡的小皇子。前一世,她沒來得及成為人母,她懊悔不已!這一世,每當她看到誰家有小孩,都會勾起內心深處的母和愛。

  更何況小皇子的確與她有緣,看著小皇子張著無辜的大眼,咧著沒長牙齒的小嘴衝著她嘿嘿直笑,剛剛積壓在心底的那抹陰霾,漸漸消散。

  「小皇子不愧是皇家的後代,的確十分可愛。」她是真的很喜歡懷中這個小娃娃,他的父母都十分出眾,小皇子的模樣自然非常討喜。

  朱成晉見她眼底布滿疼惜之情,便趁機道:「你哄得朕的皇兒止了哭聲,令朕十分欣慰,朕為了表達謝意,今晚決定留你在宮中用晚膳,正好母后這幾日也念著你,你千萬不要拒絕,一定要留在宮裡好好陪陪朕的母后和皇兒。」

  「呃……」鳳夕瑤頓時張口結舌。皇上的母后和孩子,為啥要她陪?

  如果她沒記錯,當今天子的後宮應該有不下數十個貌若天仙的妃子吧?那麼,朱成晉留她在宮中用膳,到底是真的想謝她,還是別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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