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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朵]蝶兒別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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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01:43 |倒序瀏覽 | x 2
蝶兒別怒 作者:花朵

身為「鳳來儀」酒家的當家老板,蝶夫人豔名遠播、迷倒眾生,
然而在歡笑聲中,「項家堡」三字是個禁忌,誰敢提起,她馬上變臉!
只因項家堡的主人項封魂,是她又愛又恨的心上人──
幼時孤苦無依的她被推入火炕,是高高在上的他救了她,
他教她讀書習武,與她形影不離。曾經,她對他有那麼一點愛慕之意,
但在他宣告她只是一顆棋子之際,她頓時領悟他的心早已封閉。
從此她決心離開他,因為她不願屬於任何人,尤其是他……
身為天生的掌權者,項封魂必須冷冽絕情,
偏偏冷蝶是他唯一的弱點!
相處日久,個性坦率直言的她最了解他,
在她面前,他總是太輕易流露感情,太容易動心……
過去收她作奴僕,只是一場有挑戰性的遊戲,
誰料到他挑錯了玩物,昔日的小不點兒成為可敬的對手,
他們注定牽扯不清,即使她想逃離,可他卻不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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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02:32
楔子

「王公子,歡迎歡迎!來呀,上茶!」

華廳之內錦屏四設,高燃巨燭,地面鋪著五彩地毯,眾多衣飾華麗的女子穿梭在前廳,往來招呼著不斷湧進的賓客。

「鳳來儀」,全城規模最大的青樓,美女如雲號稱全城之冠,每至掌燈時分總是有著絡繹不絕的尋歡客。

十五月圓夜,「鳳來儀」名伶水凝月開嗓唱曲,許多人慕名而來,散金擲銀,只為一睹絕色風采。雖然她臉上總覆著白色面紗,讓人瞧不清底下若隱若現的容貌,不過越是耐人尋味的神秘,越是讓人感到好奇。

除了水凝月外,更教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同樣月圓夜才現身的蝶夫人。

據說蝶夫人有雙惑人的眼睛,眨呀眨地輕易就迷去男人的心魂,更別談她柔能繞指的嗓音了,欲拒還迎的態度撩撥得人心癢癢,恨不得一把撲上去快活一番。

只可惜,至今尚沒有人如願。

月上東牆,星子點點相映。石桌上獸爐焚香,琴弦悠然撥動著,水凝月和著琴聲唱起優美的曲調——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起複驚……」

眾人之中有人閉眼專心聆聽,也有人舉杯啜飲佳釀。花前月下,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如當初莫相識……」琴音停,唱曲終,但餘音還在眾人耳中回繞著久久不去。

「好!唱得好!不曉得你的樣貌是否也同歌聲般迷人?」王老爺鼓掌叫好,起身上前,肥手一伸便要揭開水凝月的面紗。

「哎呀!王老爺您別這樣!」一旁的鴇兒急忙攔在水凝月身前,阻擋王老爺的無禮進犯。「我們姑娘是不露臉的!」

「說這什麼笑話!青樓女子還裝高潔?」王老爺嘲笑喊道。「本大爺有的是錢,叫她陪我一晚吧!」

「王老爺!我們姑娘真是只唱曲兒,您就別為難她。」鴨兒努力緩和氣氛。

「哪有青樓女子只唱曲的?這算什麼規炬!那我大把銀子不就白砸了?!」王老爺憤怒地拍桌子怒吼。「我今晚一定要她陪我!」

他怒氣衝衝地跨了一步,水凝月的兩名丫鬟同時擋在前面,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四周的賓客們以看好戲的心態觀望著,沒人伸出援手解圍。

此時,一群身形婀娜的嬌俏女子自莫愁湖對岸行來,領路的兩名青衣丫頭手裡打著銀燈,提著嬌嗓喊道:「蝶夫人來了——」

被簇擁著的女子緩緩自前方走來,她身著金紅繡衣,腰掛白玉佩,頭飾銀釵翠鈿,發綰流雲,裝扮十分華美雍容。

「各位貴客,妾身今晚有禮了。」朱唇帶笑,杏眼含煙,蘭麝香氣浮動在周身,蝶夫人優雅地開口。「對了,大老遠的就聽見鬧哄哄一片,是哪裡招呼不周到?」

「蝶夫人,今晚王老爺子想見水姑娘一面。」鴇兒畢恭畢敬地說。

「不是見面,是陪寢。」王老爺從鼻孔哼道,暴發戶的脾氣顯露無遺。

「喲,是王貴人呐,我這妹子不懂事開罪了您,您可別見怪。」蝶夫人巧笑倩兮的開口,明眸流轉,瞬間已將王老爺上下打量了個遍。

哼!這等腦滿腸肥的色鬼也能踏進莫愁湖聽曲,看來要交代鴇兒將門檻提高點,以防再有這種人汙了此地,貶了莫愁湖的水準。

「妹妹,提醒你多少次,你就是這麼拗性,怎麼可以得罪客人呢?唉,退下吧!」她轉身向水凝月使了個眼色。待會兒,就看她怎麼「服侍」王老爺。

看著水凝月與女侍一同離去,蝶夫人轉過頭笑道:「王貴人別氣了,讓妾身跳支舞給您消消火。」

「跳舞?好,你就跳支舞讓我開心開心。」王老爺被她的媚態迷得渾身酥茫茫,飄飄欲仙得連自己身處何地都差點給忘了。

一旁的陳老爺倒是緊張兮兮地拉住王老爺,拱手向她賠罪。「蝶夫人請見諒,王兄是我外地的朋友,不懂這兒的規炬。」

「見什麼諒啊!她們服侍我們是天經地義,有錢的是大爺嘛!」王老爺甩開陳老爺的手,欺身上前想對她毛手毛腳。

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色蹄,帶笑的眸中揚起一絲火焰。

「原來王貴人是陳老爺的客人,那妾身更要仔細相待了。來呀,起樂。」

眾家姑娘執起樂器,奏出熱鬧的樂曲。蝶夫人婀娜多姿地隨著音樂旋身,賓客們看得目不轉睛,唯有陳老爺在一旁冷汗直流。

「怎麼辦?怎麼辦?惹惱了蝶夫人,這下事情大條了……」他低頭喃喃自語,祈求上天保佑他今晚有命回家。

夜風輕揚,配合著她的舞步流動著;絲竹悅耳,帶領她的雲指遊移著。

巧手一轉,蝶夫人手中瞬間多出一條鞭子,咻咻幾聲,長蛇般靈活地在她四周旋舞著,音樂愈奏愈快,她的動作也愈來愈激烈,長鞭啪啪有聲,有意無意地直逼王老爺而去。

哼,該是給你點教訓的時候了!

「唰——」一聲,長鞭劃破了王老爺的衣領。

唉呀!失手了——要這樣才對!

蝶夫人反手一揮,鞭舌吻上了王老爺的右頰,瞬間劃出一道血痕,她又向下一扯,鞭子在原來傷處旁邊再添一道傷口。

「唉喲喂呀!」

「哎呀!王貴人您沒事吧?」蝶夫人作勢著急地丟下長鞭,音樂聲也戛然而止。

「你這女人!」王老爺捂著滲血的臉頰,怒瞪著神態依然嬌媚且無辜的蝶夫人。

其他人看見王老爺惱羞成怒氣得跳腳,不禁佩服起打了人還泰然自若的蝶夫人。

這就是蝶夫人,集美麗,智慧,冷靜、雍容於一身,仿佛什麼事都不會令她動怒翻臉,在不失女子嫵媚風情之下,還能狠狠教訓這些給臉不要臉的無賴客,名副其實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王兄你就別再鬧事了,這蝶夫人與項家堡關係匪淺呐!」陳老爺扯著王老爺的衣袖,極細聲的說道。

聽說尋歡客若敢在莫愁湖上招惹蝶夫人,隔天一定會被項家堡請去「招待」一番。所以他們認為蝶夫人與項家堡必定有某種牽連,只是沒人敢說出來而已。

聽到「項家堡」三個字,蝶夫人五雷轟頂般臉色乍變。

「誰?誰在我面前提起項家堡?」

現場一片緊張肅穆,一旁的姑娘悄悄拉著蝶夫人的衣角,提醒她保持形象。

但她哪顧慮得了這些,聽到「項家堡」這個令她恨之入骨的名詞,她優雅的面具一寸寸慢慢剝落——

「我說過,別在我面前提起有關項家堡的任何事,一個字都不行。」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蝶夫人的禁忌,雖然不知原因為何,但是他們全都知道,無論如何,絕對千萬一定不能夠在她面前提起那三個字。

可是,偏偏王老爺不知道呀!

「我管你什麼象家堡、牛家堡,老子今天非給你一點教訓不可!」王老爺卷起衣袖準備上前,卻被陳老爺緊緊攬著。

「王兄!惹上項家堡,咱們吃不完兜著走呀!」

左一句項家堡、右一句項家堡,惹得蝶夫人面色比鐵還青,眾家姑娘、丫頭趕緊上前包圍在她身邊,以防她又開始「發作」。

但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蝶夫人掙脫了包圍,沖上前縱身一躍,右腳先踩上王老爺的肚子,接著翻身左腳重踹他的胸口——精彩完美的二連環迴旋踢將王老爺和他背後的陳老爺一併踢入莫愁湖中。

在場男客嚇得紛紛逃竄,鴇兒大聲呼叫護衛來救起掉入湖中的王老爺和陳老爺,場面極度混亂。

「你們這些人都給我聽好!」被姑娘們牢牢架住的蝶夫人,激動得伸出玉指,指向剛被從湖中拉起的兩個狼狽客。「我再一次鄭重宣佈……」

「我、和、項、家、堡、沒、有、任、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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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03:11
第一章

十年前——

「救命啊——」

「別讓她跑了!快追!」

幾名中年漢子在大街上奔跑著,追逐一名年約十二來歲的女孩。

「救命啊!」女孩兒沿街大喊,在人潮之間鑽竄,期待有人伸出援手。

「發生什麼事?怎麼在追一個女孩?」有人開口問。

「讓開、讓開!別阻礙「鳳來儀」抓人!」追趕的大漢邊吼邊將礙事的人給推到一旁。

「唉,原來是「鳳來儀」要抓的人,可憐的女孩。」一聽見「鳳來儀」的名號,街上無人敢出手相勸,只能偷偷替這可憐的女孩歎息。

女孩兒鑽向水果販子的攤位,伸手一撥,水果全掉到了地上。

「唉呀!我的水果呀——」販子大喊,心疼他落了一地的東西。

在小販還沒來得及撿時,那幾名中年漢子急急跑了過來,滿地的水果絆倒了其中一個,剩下的人一人兩腳地將地上水果踩了個稀爛,又匆匆追了過去。

「哎呀——我的魚——」

「我的菜呀!」

「唉唷!我還要做生意啊——」

此起彼落的驚叫聲下停,袖手旁觀的結果,就是一個接一個的攤子遭殃。

「別讓那女孩跑了!」

「誰來救救我……」

女孩使盡吃奶的力氣邊逃邊呼喊著,體力漸漸不支,就在轉過街口時,突然撞上一個高大的物體。

「好痛!」女孩狠狠地朝後摔,吃痛地叫了一聲,手臂被碎石給劃破一道口子,還沒來得及察看手臂上的傷處,先落入眼裡的是一對黝黑的馬蹄。

她順著馬蹄向上望,看看自己是撞到了什麼擋路的「東西」。

是一匹黑馬——黑馬上面有個人,黑色的裝束配上冷然的面孔,毫無表情的睨著她。

項封魂斜斜朝下望去,渾身散發的尊貴傲氣與馬蹄下滿身髒汙的女孩兒形成強烈對比。

女孩兒刹那間失神,她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無儔的面容,五宮就像神只一般完美。

不羈的黑髮在頸後處紮起,沿著背脊直直垂落,前額的髮絲因為騎馬而略顯散亂,隨著涼風微微飄動。墨黑如深潭的瞳孔映出不同凡響的光芒,就像是能看透人的靈魂一般……

但是,現在不是震懾於這人相貌的時候,她必須找人救她!

「大爺,救命!」女孩想也不想的求救,期待這個大爺能發發好心。

項封魂挑起劍眉。救命?可惜他並不認為自己是菩薩。

他略牽動嘴角,既無表情,聲音裡也不帶一絲憐憫。「笑話,我為何要救你?」極為冰寒的字句刺入了小女孩的耳中。

「求求你,不然我會被他們給抓回去。」她哀求著,現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的人了。

項封魂視線望向朝他們跑來的一群大漢,隨後又俯視向他求助的女孩兒。

「我沒興趣。」

「你……」什麼?救人還分有沒有興趣?那不是存心要看她死嗎?

女孩吃力地站起身,這才發現自己的腿扭傷了。

糟糕!那些人就快要追來了,她靠著受傷的腿跑不了多遠,該怎麼辦才好?

她要想辦法啊!難道要再被抓回去嗎?

想什麼辦法好……

項封魂無意停留原地,手策韁繩打算離開,然而追趕小女孩的一群人已經圍繞過來。

「死娃兒!這下你跑不掉了吧!」

「別過來!這位大爺已經說要贖我,你們休想再抓我回去!」她靈機一動,故意靠近黑馬的腿側,試圖拖項封魂下水掩飾過去。

天啊,千萬別被識破,她絕對不能再被抓回「鳳來儀」。

眾人抬頭一看,認出那名黑色裝束的年輕男子身分,不敢輕舉妄動,個個垂手而立——只因他是項家堡剛繼任的堡主,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項堡主,這女孩是「鳳來儀」買來的……」為首的大漢低聲解釋。「請容我們帶她回去。」

原來是「鳳來儀」的雛兒……項封魂星目掠過一絲光芒。這女娃兒還挺大膽的嘛!敢拉他當擋箭牌,還算有點小聰明,只可惜他不是會任人擺佈的人,也沒有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

他目光冷掃底下所有人,掉轉馬頭移動幾步,準備走出他們包圍的範圍。
眾人見項家堡堡主無意插手,還沒等他離開便紛紛上前抓住女孩的衣領,以防她再逃脫。

「死娃兒!敢騙我們!回去以後定有你受的!」

「不!我絕不回去——」女孩大叫,同時重重咬上面前的粗臂。

「啊——痛死我啦!死娃兒你敢咬我!」大漢惡狠狠甩了女孩一個耳光,女孩重重摔向地面,清楚明顯的紅印印在臉頰上。

大漢抓住女孩的左臂,一把將她由地上拽起來。

「還敢裝死!給我起來!」

「我不回去!我絕不回去!」她掙扎地與眾人拉拉扯扯起來。

「可惡!不給你一點教訓,你不知道厲害!」

幾名大漢開始拳打腳踢,女孩兒極力反抗,但怎敵得過粗壯的男子?她不吭一聲,咬牙忍著所有的痛楚,眼神兇惡的瞪著在場所有人,也包括騎在馬上的項封魂。

哼!你們這些沒心沒肝沒肺的傢伙!見死不救、逼良為娼,全都不是好人,你們全都會有報應的!

她不認輸!絕不認輸!就算當街被打死,她也不要被抓回妓院!

從小爹爹就教導她做人要有志氣,雖然是女孩兒身但更不能輸給男孩子。無論如何,她甯做屈死鬼也不去妓院賣笑追歡……

項封魂停下馬蹄轉頭望她一眼,原本只是想看她苦苦求饒的模樣,可一瞬間卻對上了她犀利的目光。

就只那一瞬間,他看到她眼中的恨,看到她的不屈,以及絕不向他們低頭的志氣。

女孩眸中閃爍的晶光激起他的興趣。

項封魂索性將手肘倚在馬脖子上,撐著下顎,想瞧瞧這倔娃兒究竟會不會鬆口屈服。

一拳一腳落在女孩兒身上,強烈的痛苦令她眼神渙散,嘴角開始淌血,但她依舊不喊痛求饒。

這些人真是下手不知輕重,連一個小女孩也打得這麼厲害。

項封魂微眯眼,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女孩全身癱軟,嘴角淌出的血愈來愈多,眼前漸漸黑暗,隱隱約約間,她聽到有人開口說話——

「放開她。」

「項堡主,這……」

「項家堡用十倍價格買下她。」

「這……我們交代不了呀!」

「百倍。」不容置喙的口吻,表示耐性已到極限。

「……好吧……」這娃兒帶回去恐怕也活不了,不如交給項家堡堡主處置,也能省不不少麻煩。

「鳳來儀」的大漢們自動退開到一旁,被毆打的女孩早已經失去意識,倒在眾人圍繞的中心。

項封魂下馬將渾身是血、傷痕累累的女孩抱起,轉身拋到馬背上。他再翻身上馬,一甩韁繩策馬離去。

女孩口中淌出的血,沿著街道一滴一滴落在地面的石磚上,形成一個又一個沭目驚心的鮮紅圓點……

也許,這是上天不忍對她殘酷;但也許,這又是上天給她的另一種殘酷。

馬蹄聲達達響著,轉眼即出了城鎮數十裡。

黑馬奔入蓊郁樹林內,穿越兩旁林立的巨木,踏過崎嶇的石子山路狂奔著,茂密的林子由原本的陽光燦射一直深入到蔭涼蔽光之處,濕涼的氣味彌漫四周。

馬兒繼續馳騁,直到前方樹林又開始透下金亮的光芒,走到盡頭,赫然出現一座甚為壯觀的建築。

雄偉的朱門立在眼前,兩側聳立著灰白色巨石砌成的高牆,似是無盡頭般地向遠處延伸。

黑檀木上大大的書寫著「項家堡」三個字,紅門上兩隻明閃閃的精雕獸頭銜著銅環,映襯著前頭兩隻張口怒吼的石獅。

項封魂手拉韁繩,黑馬仰天長嘶——

未等到他走近,朱門便緩緩向內開啟,一群人分站兩旁迎接主人的歸來。

「堡主……」眾人低下頭恭迎著。

項封魂策馬悠然地進入,對於那些人並未多瞧一眼。

等駕著馬的項封魂定過他們身邊後,才有人敢抬起頭來。

「咦?堡主馬背上的東西是什麼……」

「好像是個人哪!堡主怎麼會帶個人回來?」

「搞不好是屍體呀!」

「噓,別這麼大聲,小心給堡主聽見。管他屍體還是人,堡主帶回來的東西容得咱們過問嗎?」

「說的也是。」

眾人私下竊談著,他們這位新堡主可是不容人冒犯的。年方十八的他於去年立秋時接管已故老堡主所建立起的基業,當時項家堡以及外頭的執事都不服他這個毛頭小子,一個個都在一旁等樂子瞧。

誰知短短半年間,他整頓了項家堡十數年來的積弊、惡習,將貪腐自大的奴才管事連根拔除。雷厲風行的措施使得項家堡人人安分守己,無人再敢質疑他的智慧和能力。


他是個令下人們又怕又敬的高傲主子,思緒高深莫測,永遠都猜不到在他迷煞眾多女子的俊美皮相下隱藏著什麼情緒,因為那上頭顯現出來的除了冷,還是冷。

他不是不會笑,但你絕對不會希望看到他笑——除非你正準備收拾包袱與你的先祖們團聚。

穿越一重又一重深宮似的院落,馬蹄聲最後停在一座巍峨的畫樓前。

項封魂俐落地下馬,立即有僕從上前牽住黑馬韁繩。

「堡主,您回來了。」管家項仁一眼就看到了馬背上的「不明物體」,但是項封魂沒開口,他也不敢過問。

「帶追星下去吧!對了,那個女孩順便處理處理。」他拍拍黑馬,正眼未瞧的隨口吩咐著,仿佛只是撿回一隻小貓小狗。

「是。」接獲指示的項仁抱下趴在馬背上的女孩,這才發現她渾身傷痕累累,出血嚴重,恐怕……

「堡主,這女娃……」他遲疑著不敢開口。

「救活她。」

項封魂丟下話後,頭也沒回的走進畫樓,項仁不敢遲疑地馬上去請大夫。
簡短的三個字,卻是堡主絕對的命令。項仁知道無論用什麼辦法,這女娃一定得活,她死,恐怕他也要跟著陪葬了。

「堡主,那女孩醒了。」

十日後,項仁在書房稟報。

項封魂手裡握著書卷,頭抬都沒抬。「下去吧!」

「是。」

項仁輕輕關上門扉,心裡充滿疑惑。看堡主漠不關心的模樣,真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從外面帶那個重傷又非親非故的女娃回來。

他原本以為那娃兒救不活了,提心吊膽了好些天,車好那女娃兒命硬,胸骨斷了好幾根卻還能撐著一口氣,也幸虧堡主不惜藥材,這才硬是將她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只不過,這代價可能是這小女孩償不起的呀!

項仁搖搖頭,他肯定堡主絕對不是菩薩,只能暗自祈求她自求多福了。

傍晚,項封魂來到女孩所在的房間。

女孩躺在床楊,渾身一圈又一圈的藥布,臉上還餘有暗暗的瘀痕。

項封魂微皺了皺眉。這般傷勢可以要了她的命的,而她居然忍得住痛,不吭聲不討饒,性子果真頑強,不枉他破例帶她回來,還用珍貴的九葉靈芝來替她延命續氣。

項封魂坐在床榻邊,拍著她的臉頰,把她從睡夢中叫醒。

感覺臉頰不斷被觸碰,女孩微微睜開眼,迷蒙的望著眼前的景物。

「……你是?」喉頭的乾澀令她發音備感困難,差點就認不出自個兒的聲音。「咳咳,這裡是哪裡?」

項封魂倒了杯茶水,再走回床榻邊,將茶杯遞給女孩。女孩吃力地側身接下杯子,輕輕喝了一口水。

「你叫什麼名字?」項封魂沒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提出另一個問題來問她。
「冷蝶……」她直覺地回答,覺得這個人好像有點面熟……

哦,想起來了,眼前這個人是在市集上見死不救的黑馬冷面男。所以他最終還是救了她,還替她療傷嘍?

「我……睡了很久?」她頭好昏好昏,渾身上下裹著藥布,動彈不得而且又痛又無力。

「十日。」

「真的?!」冷蝶眼底寫滿不可思議,不相信自己昏迷了那麼多天,她有傷得這麼重嗎?

「險些醒不過來。」項封魂淡淡的嘲諷道,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活過來,她可稱得上是命大。

或許,遇上他,她真的命不該絕吧!

「是你救了我?」她感激的看著項封魂。

自從爹爹過世後,後娘百般虐待她,讓她做些下人的工作不說,為了趕走她,居然將她賣給了「鳳來儀」。車好天上的父母保佑,讓她還有機會脫離火海,重獲自由。

「不是救,而是買,從今以後你就屬於項家堡所有。」項封魂當頭淋了她一盆冷水。

「買?」

「沒錯,五百兩買下你的一切,包含你未來的人生。」他表情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緒。

冷蝶愕然,難以接受剛剛聽到的一字一句。

原來她只是從一個地方再被賣到另一個地方……

情緒瞬間冰封。她以為他是良心發現才救她,想不到同樣是想用金錢來禁錮她的自由?!

拾起小巧的臉蛋,冷蝶瞪著他,眼裡寫滿怨慰。「你為什麼不讓我當場死了算了,還買下我做什麼?」

她還清楚記得他說的那句「我沒興趣」,狠狠將她推落火堆。

而現在這又算是什麼?他有興趣救她了?

她想得沒錯,他確實是有興趣。

「你不覺得應該感激我?」項封魂早料到她的反應。

「是不是要對你五體投地外加膜拜才行?!」冷蝶不客氣的問,何止是不感激,簡直是對他恨之入骨。

項封魂挑眉凝視著面前噘著嘴的小女娃兒。果然,這女孩絕不是唯唯諾諾的奴才命,她一身傲骨,在某些地方與他十分神似。

但,他不允許有人不臣服於他,她越是不屈,他越要結結實實折下她的傲骨,讓她彎著腰,服服貼貼的俯在他腳邊。

這很有挑戰性,不是嗎?

「別忘了,你是我買下的,同時,你的命也是我救回的。」他噙起微笑,相當好看的微笑。

「那又如何?」冷蝶水眸晶亮地與他對峙。

項封魂箝起她略帶青紫的下顎,語氣極輕柔的回答:「這就表示——你現在的命是我給你的,你沒有自主的權利。」

清清楚楚的字句,表明她的世界該由他掌控,生死亦由他決定,她永遠不可能取回她的自由。

「你!」冷蝶怒斥,氣得咬牙切齒,偏偏就是無法反駁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你應該尊稱我一聲「堡主」。」他雙手交叉在胸前,對她揚起和善的笑容,真是無懈可擊的宣示。

望著項封魂極俊美的面容,冷蝶不再視他如天神般無瑕尊貴,而是像夜叉一樣猙獰可恨。

如果可以,她真想一爪子撕裂他偽善的假面具。

什麼狗屁堡主,等她身體一康復,她就逃離這個可惡的地方!

「不用想逃走,你離不開我的手掌心的。」項封魂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溫溫柔柔地給了她一句警告。

「哼。」冷蝶一臉下馴。

「這樣好了,救你的事當我是積功德,這賣身的五百兩,只要你拿得出,我就放你自由。」

「我哪來五百兩還你?」分明是強人所難嘛!

積功德?明明是他先對她袖手旁觀,等她快被打死他才出錢買下她的,這算哪門子功德?總之,她是不會感謝他的。

「你自己想辦法。反正沒見到錢,你就不可能有機會離開項家堡。」項封魂擺出市儈的模樣挑釁她。

不挑起獵物的野性,追逐起來就不夠刺激。

「好,我一定湊出五百兩!」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她湊到錢,一定重重擲到他笑得令人發毛的臉上。

「不急,我等你。」項封魂站起身,拍拍衣袍。「對了,告訴你一個對你有利的消息。」

「什麼?」冷蝶仰望著項封魂,專注的聆聽他即將說出的字句。

「項家堡給傭人的月俸是很優渥的。」

「你——」去死啦!去死去死去死!

「哈哈哈哈……」項封魂發出項家堡內誰也沒聽過的爽朗笑聲,慢慢步出冷蝶的房間。

五百兩,十二歲的她杠上了十八歲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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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03:56
第二章

那日之後,冷蝶再也沒見過項封魂。

在病榻上躺了近兩個月,每日都有個叫雪兒的姑娘來照料她的身體。在傷勢逐日恢復的同時,她也和大她三歲的雪兒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一日,項仁來找她,交代在項家堡內該注意的事項與規定,以及她被分配到的工作範圍。

「那個項……堡主是什麼樣的人?」當時,她問了項仁有關項封魂的事。

「堡主……」項仁遲疑一下,而後開口:「堡主是個難以捉摸的主人。」

蝶兒也曾問過雪兒同樣的問題,雪兒的說法也差不多如此,不過她回答時眼神還流露出一絲絲的戀慕之意。「堡主有股難以親近的威嚴,我來項家堡快一年了,從沒見他笑過。」

這話蝶兒就不明白了,雪兒說堡主從未笑過,可是那天他來看她時明明笑得很……欠揍,這不是很奇怪嗎?

她實在想不通項封魂的笑容代表何用意。

總之不會是和藹可親的那一種。

一個多月來,她已經聽說了項封魂短短時間內建立起的威信以及種種英明事蹟,現今留在項家堡內的僕人全都是佩服且忠心於他的。

為什麼呢?因為不忠於他的全都消失了。

另外,她發現項家堡內的女性幾乎都對項封魂存有愛慕之心。

「堡主態度雖然不苟言笑,不過倒不曾對我們疾言厲色,他總是保持著尊不可欺的嚴肅,光是如此,就已經懾服許多人的心。」這是項仁的說辭。

這又是一個讓冷蝶弄不清的地方。

不苟言笑?尊不可欺?嚴肅?她完全無法認同,她所認識的項封魂根本就是個冷血、倨傲、刻薄外加仗勢欺人的小人,沒任何地方可讓她「懾服」。
「唉。」冷蝶歎了口氣。

花季已結束,原本在枝頭盛開的花兒紛紛落下,她手持掃帚清掃著項封魂住所前頭花園內的殘花落葉。

說實在的,項家堡的月俸確實是很優渥,像她這樣的小丫頭每月都還有一兩銀可拿。

但話雖如此,她要多久才能離開這兒呢?

冷蝶低頭算了算,一個月一兩銀,一年十二個月,五百兩……

天呐——她得要做上四十年呀!誰來救她早日脫離苦海吧!

「我剪!剪給你花開富貴!剪給你歲歲平安!」冷蝶持著剪刀修整多餘的枝葉,邊剪邊念念有詞。

「蝶兒!」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呼喊,打斷冷蝶的動作。「蝶兒!你在這裡真是太好了!」

雪兒自水池方向急急忙忙朝她走來,手中還端著一個白瓷碗。

「雪兒姊,有什麼事情?」冷蝶笑咪咪地看著雪兒。

「我本來是要端這銀耳湯到堡主房裡,但臨時被別的事兒絆著,麻煩你幫我跑一趟吧!」雪兒氣喘吁吁地說著。

「雪兒姊,你不想見到朝思暮想的夢中情人呀?有什麼事比這更重要?」冷蝶眯起眼促狹道,反正項封魂是眾人的愛慕對象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唉呀!你別笑我了,我……其實我是內急啦……你發發慈悲吧!」雪兒苦苦哀求道,順便將手中的瓷碗塞給冷蝶。「好姊妹,別這樣,拜託你嘍。」
說完,雪兒轉身就往原來的方向離開。

看著雪兒碎步奔離的模樣,冷蝶不禁噗哧笑了出來。「呵呵……」真是可惜,雪兒難得有接近堡主的機會,居然因為內急而拱手讓人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得快點將手裡的東西送達項封魂的房中,免得害雪兒白白受罰。

她捧著瓷碗,快步往項封魂的住所方向走去。這一個月來她都在週邊花園打掃,從沒機會進入內部一窺究竟,所以她也不太確定自己是否找得著路。

定進內院,鵝卵石鋪成的小徑旁植著兩排青竹,迎著風搖搖晃晃,空氣中挾帶著竹香,令她腳步格外輕快,整個人都清爽起來。

想不到那個冷血堡主居然住在這般清幽的環境裡,真是叫她感到意外,感覺上總以為他該住在宏偉壯觀的銅牆鐵壁之中,這才符合項家堡的氣勢。

「嗯,好香呀!」濃郁的香味吸引她穿過花磚砌成的耳門,面前一大片盛開的薔薇讓她險些移不開眼——只見竹圍籬上盛開的薔薇一株比一株還嬌豔動人,美得令人難以置信,宛如身處世外桃源一般……噢不,猶更勝世外桃源三分吧!

在冷蝶尚未從這片花海中調適過來時,前方的人影差點讓她將手裡的銀耳湯打翻在地。

只見項封魂赤裸著上身,紮著穩健的馬步,一套八極拳打得虎虎生風,勁力強猛到似能態意操控風勢,在他的四周流動。

冷蝶站立在薔薇架下,呆呆的看著正在打拳的項封魂,花辦隨風亂舞,落花撒滿了肩頭衣袖。

自小的印象中,習拳之人應該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像他這樣的體格應該比較適合舞弄行雲流水的劍術。但沒想到他打起拳來威風凜凜,更顯出那股震懾人心的力道,雖然她不懂功夫,不過還是要讚美他一下,也難怪項家堡所有女子都會迷戀上他。

「你在這裡做什麼!」

一聲呼喝敲醒了神游中的冷蝶。

項封魂語帶下耐地斥責她這只誤闖禁地還在狀況外的小白兔。「沒人告訴你規矩嗎?」

「什麼規炬?我是送銀耳湯來的。」冷蝶不知死活的辯答著。

「這個地方不許閒雜人等進入。」見著是她,項封魂索性告訴她「規矩」。

「什麼?」冷蝶張大眼。等等,這麼說來她是閒雜人等嘍?太可惡了吧!這樣損人。

「是是是,我這閒雜人等即刻退下!」哼!反正她也不希罕留在這裡。

「慢著。」項封魂星眸掠過一絲光芒,招手命她上前。

這女娃年紀雖小,可個性真是倔得讓他激賞,原本想說將她丟在堡裡一陣子不理,就能讓她知道他在堡中的地位及威嚴何等崇高,想不到她非但不怕他,還敢跟他頂嘴。

呵,偶爾找個這樣的樂子來松松筋骨也不賴。

「好刁的舌!誰教你這樣跟我說話?」

「奴婢不敢。」冷蝶低下頭,假意應承他的話。

「你還知道我是主人?」

「大恩大德永銘在心。」她暗藏諷刺說著。要不是為了那五百兩,她何必在這當奴才?

項封魂微微眯起眼,目光緊鎖著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小臉蛋。

呵!真是救回一顆不知捨身相報的石頭,永遠只記得第一眼他對她的視若無睹,而不領情他將她帶回、費心醫治的救命之恩。

他派人調查過她的身分背景,得知她從前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只因父母相繼亡歿,才被篡奪家產的後娘賣入青樓。

那日她在市集上寧願被打死也不認輸的倔樣,就說明了她天生的傲氣。

他想試試這個小女孩的性格,能賦予她什麼樣的能耐……

「五百兩湊到了嗎?」他沒來由地問上一句,試探冷蝶的反應。

「還沒。」她沒好氣地回道,怎麼可能湊得到!

「還沒?我以為你是來這裡替自己贖身的。」項封魂嘲譫地望著冷蝶,故意想看她被激怒的模樣。「一日沒湊足就得一日當奴才,日日沒湊足可就得日日當奴才,你明白吧?」

他態度輕輕鬆松,說出口的話卻一針見血地刺入冷蝶的心。

「你這個——」不行,她不能生氣,要是激怒他可就不好了。冷蝶硬是將怒氣壓下來。

「我這個什麼?」他劍眉高揚,等待她的答案。

「這個……可敬(可憎)的堡主。」故意說得口齒不清,好氣死他!

「哼哼。」他越來越覺得這小女孩有趣了,她仿佛有著反撲的利爪,隨時等待機會將他撕個稀爛,比那些嬌軟吟哦的女侍更能逗他開心。

看來養只小野貓兒在身邊,好像也不賴。

「你說你的名字叫啥?」項封魂故意裝作不記得,好挫挫冷蝶的銳氣。

「堡主不記得?」

「這等芝麻小事我從不掛在心頭。」

冷蝶作了個深呼吸,咬牙切齒地回答:「蝶、兒。」

可惡,他居然完全忘了她的名字,好像她從不曾存在過似的。虧她還將他項封魂列為頭號敵人,日也念、夜也念著他的「尊名」,哼!從今以後,她要改口將他日也詛咒、夜也詛咒。

項家堡內,婢女們為求統稱方便,名後一律加稱「兒」字,也暗喻著一律平等之意——這是項封魂制定的。

「喔,蝶兒。」項封魂點點頭。「好像有那麼丁點兒印象。對了,你會認字嗎?」

「還瞧得懂一些。」何只一些,四書五經她早滾瓜爛熟了。

「你現在負責什麼工作?」

「打掃後院。」

「不用做了,你來我房裡。」

「房裡?!」她……她才十二歲耶!

冷蝶希望是自己聽錯話,捧著碗的手略略顫抖著,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拚命說道:「不……我不要到你房裡。」

項封魂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心裡煞是好笑。哈哈!他還沒辣手摧花到這種程度,他只是打算將她帶在身邊,每日整她一回,以取悅自己封閉的心靈。

「哼,你以為我會對你有興趣嗎?別想太多,我書房裡缺個磨墨的書僮,正好用你來補上。」

「我、我還是掃地就好。」她才不打算與這樣的人朝夕相處。

「你確定?書僮月俸五兩銀。」他開出極誘人的數字。

五兩?!冷蝶腦子裡飛快盤算過一逼。一個月五兩,那……不用十年就可以脫離他的魔掌控制了。

「好,我答應你。」

「明日卯時,準時報到。」

「一言為定,不能反悔!唉呀!」她說著說著,突然叫了一聲。「我差點兒給忘了,這銀耳湯是給你喝的。」

「擱著吧。」項封魂指向一旁的木桌。

冷蝶將瓷碗放在木桌上,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的佈置。「這些……都是堡主喜歡的嗎?」

種滿薔薇花的院落,實在很難跟打拳的男人連接起來……

「是我母親喜歡的。」項封魂面無表情的回答。

「堡主的娘也住這兒?」她怎麼沒聽說?而且項家堡裡的人對項封魂的親人好像都避而不談。

「她已經過世了。」他輕描淡寫地回答,沒有流露任何情緒。

「我……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冷蝶見氣氛驟降,抬起細細的眉兒問。
「無妨。」項封魂簡單丟下兩個字,就開始陷入無聲之中。

奸尷尬喔,她還是趕快離開好了。

「呃……堡主若沒什麼事,那我就先退下了……」

「……等等。」

「啊?」還有什麼事嗎?

「等我喝完湯,你一道拿走吧!」他走向木桌,端起那碗已涼了的銀耳湯。

「堡主這裡真多兵器耶!這些你都會嗎?」冷蝶左顧右盼,把握機會改變話題,驅除尷尬的氣氛。

他將喝完的瓷碗交到她手中。「當然。對了,提醒你,剛剛你已經犯了忌諱了。」

他並沒有對她的不敬多作計較,不過下人多嘴是項家堡的忌諱,她自己得注意點兒。

「是是是,蝶兒失言了……請堡主原諒。」再開罪他,她可能一輩子也離開不了項家堡,她要步步為營才行。

「哼哼。」他滿意地哼了兩聲。「你對這些也有興趣?」

「嗯嗯,當然有。」這倒是實話,她對習武還有一點點興致。

小時候,爹親總愛抱著她比手劃腳,教她一些花拳繡腿,而娘親則在一旁笑說女孩兒學什麼武,跳跳舞還適合些,那段日子真叫她懷念……

「我可以教你。」項封魂說出令她極為意外的話。

「真的?」冷蝶不自覺笑開來,忘了仔細揣想項封魂說這話背後的意義。

「學費二兩銀。」又是一桶冰塊瞬間倒在她的身上。

「二兩?!」笑容當場僵住。

「不學可以,頂多我另外找人補書僮的缺而已。」項封魂勾起笑意,笑得冷蝶又開始發毛。

「等等,我考慮一下……」冷蝶舉起手阻止他的決定。「做書僮五兩,扣去學武二兩……剩三兩,一年三十六兩……又得多出好多年……」她低頭盤算自己的月俸加加減減還要多久才能離開這裡。

「可不可以便宜些?」她抬頭,露出討好的表情。

「我是可以免費教你。」他雙手交疊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著討價還價的她。

「真的?!」

「不過你得回去掃地,學不學?」他從不做賠本生意,能挫挫這倔強的蝶兒也是得意的戰績。

這、這根本是強迫推銷嘛!

「我……學……」不然她還有拒絕的餘地嗎?都已經進退無路了,學也不是、不學也不是。

「你想學什麼?」項封魂噙著勝利的笑容問道。

冷蝶瞄瞄四周擺放的各式兵器,還在猶豫時,突然看到一個東西,令她眼睛一亮。

「我要學使鞭!」

「鞭?」項封魂挑起眉,探測的眼神打量著冷蝶。

這娃兒有聰明到知道他最擅長的就是使鞭,或是……她根本是有目的的在接近他?

「沒錯。」就是那個。

「理由?」

「理由……」冷蝶俏笑,直率的說出內心的想法。「很簡單,我要在離你遠遠的同時,還能狠狠修理你。」哈哈!這就是她真正的目的。

項封魂一愣,一時之間沒想到她竟敢這麼回答。

「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了出來。

好!夠坦率!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人。

這個小女孩可不是三言兩語、簡簡單單就能夠收服的,這場勝負之爭,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

天未明,清晨的霧露已喚醒了冷蝶。

「呼……好冷。」下了床,冰冷的地板讓她直覺縮回了腳。

她套上厚襪,坐在房裡的銅鏡前看著睡眼惺忪的自己。鏡中的她,長髮淩亂地披散在肩頭。

又是新的一天,五個寒暑過去了,她跟在項封魂身邊也持續磨了五年的墨。
冷蝶執起牛骨雲篦,一道一道梳理自己烏亮的髮絲,銅鏡前的她已經不是五年前的小女孩,不復過去瘦小的身材,年方十七的她出落得明豔大方,外貌楚楚動人。

改變的不只是外貌,還有她對項封魂的認知。長達五年的相處,足以讓她對項封魂這個人有所改觀。

在人前,項封魂是冷漠無情的掌權者,擁有不可侵犯的權威,但在私下——也就是在她面前時,他總是露出笑容,悠然自得的與她鬥嘴說笑。

她很清楚,項封魂之所以性格陰騖、作風強硬,是因為他肩負著「項家堡」這個重責大任。不僅每日要與外界虎視眈眈的權謀者周旋,更身系雜項瑣務,還要提防底下陽奉陰違的執事者造亂。

在他行事果決的魄力之下,有著掌權者不欲人知的無奈。

這幾年來她跟在項封魂身邊,也不得不感受到那份沈重與執著。

她是有些喜歡項封魂,也感覺得到項封魂對她的待遇較為特別,和一般的侍從不同。

但她清楚知道自己並不愛他,也不認為項封魂對她有著所謂的愛。

為什麼呢?

她綰起一個俐落的髻,掩蓋女兒的嬌娜,反顯一股男兒英氣。脂粉末施地套上黑皮靴,戴著貂皮帽,再順手搭了件鹿裘即出了房門。

「叩叩!」

冷蝶來到西廂的某間房前,輕輕敲門。她可是推敲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項封魂昨夜留宿的地方。

「誰?」項封魂的聲音自裡頭傳出,似乎還夾帶著一絲絲沙啞。

看吧!果然不出她所料,今天是在燕姬房裡。

「堡主,卯時初刻了。」冷蝶向房內喊著,刻意提高棒打鴛鴦的音量。

「你先去書房。」屋裡傳來淺淺的回應。

「是。」臉上掛起得逞的笑容,冷蝶悄悄退下,轉身前往書房。

知道了吧!她怎麼會愛上夜夜流連花叢的項封魂呢?

從她跟在他身邊起,便見識到了項封魂所向披靡的男性魅力。面對主動送上門來的美女佳人,他一向來者不拒,照單全收,不過,卻不曾看過他對誰特別眷寵。

堡裡住著好幾房從各青樓邀來的嬌客,個個都當自己是項封魂的妾室,明裡暗裡爭風吃醋,有時也會嫉妒長年跟在堡主身邊的她。

不過他至今並未有娶妻傳宗接代的打算,令人摸不清他的想法究竟為何。

「耶!終於下雪了……」冷蝶走在回廊上,探頭望向濛濛的天邊。

天邊下起初雪,飄飄落下鵝毛似的雪,將大地覆上一層剔透的雪毯。

冷蝶穿過內院,薔薇架早已被白雪蓋滿,木桌也覆上了層薄薄的冰,提醒著院內的人要是再不收拾,那些刀啊劍的就得埋到雪堆裡了。

她推開書房門,一進門首先點起暖爐、燭臺,將室內照得火光閃爍,再燃檀香,沈澱整間屋子的涼氣。排上筆硯書冊,擦拭過書案後,她又拿著小火爐到一旁添炭煮茶。

斟了水、起了火,屋內的瑣碎事項都打點好了以後,冷蝶走出書房,將項封魂平常慣用的兵器給一件件抬進旁邊儲物的小閣裡。

刀劍鞭索——簡單,單手輕輕鬆松就可以提起。

槍矛棍棒——雙手也能搬進屋內。

斧鐧錘盾——重了些,不過勉強還拿得了。

這個大刀嘛——呃,好重……平時看項封魂要得輕而易舉,想不到居然這麼重。

唉喲……冷蝶吃力地扛起那把仿偃月刀的大刀,前進一步便要倒退三步似的搖搖晃晃走著。

「啊啊……要倒了……」承受不了關刀的沈重,冷蝶重心下穩地向後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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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04:37
第三章


突然,有只大手及時撐住關刀的刀柄,順便扶住了她的肩。

「還好吧?」項封魂開口問。

「堡主……」斜斜回頭,正好看見項封魂略帶嘲意的笑容。「我、我沒事。」

真糟!偏偏在這時候給他瞧見這副狼狽模樣。

「堡主更衣的速度真快。」

「拿不動就別勉強自己。」項封魂冷下防放開了手,讓關刀直直向後插入了雪地,害冷蝶猝不及防地跌入他的懷裡。

「呼!」她嚇得輕喘一聲,幸好不是摔在地上,不然得要疼上一天了,這項封魂真是惡質,居然這樣對付她,她不過是先聲奪人而已嘛,要比小心眼兒,比得上他項堡主嗎?

冷蝶連忙自他懷中站起,順道拍拍身上的雪花,天知道,她是拚了命才掩飾住臉上的紅暈。

項封魂拿起大刀,輕輕鬆松走進置物的小閣中放好,臉上浮現了難以察覺的笑容——因為自己小小的惡作劇而感到滿意。

冷蝶跟在他身後,等他走出小閣,便趨前將門鎖上。

「蝶兒,你長大了。」匆匆五年過去,她已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不復當初相見時的稚嫩模樣,剛剛看見從來只做小廝裝扮、不施脂粉的她,才猛然驚覺她已有少女的身段。

「這顯而易見,不是嗎?」冷蝶的水眸兒微笑地眨了兩下。

不過,性子還是如當年一般未變,甚至唇齒更勝當年伶俐。

「你應當試著更服從些。」項封魂眼角帶笑,大手撫摸著冷蝶頭上那頂沾上雪片的貂皮帽。

「那將不會是堡主所樂見的。」她像只貓兒似的微抬下顎,靈巧地道出項封魂內心深處的期盼。

「好蝶兒。」他滿意地稱讚她。

圍繞在他身邊的女子中,唯有她——不是他女人的蝶兒——最能懂得他的心思。

「進屋去吧,外頭風寒。」她提醒項封魂別待在雪地中,小心受涼。

兩人進入屋內,項封魂走往書桌方向坐下,攤開幾本帳冊,審閱著今年秋收後農民償還的息穀。

冷蝶走到書桌右側磨著墨,看見他眉問微蹙,神情略有不快,思索之後蘸墨批閱冊子。

「是收租的人又搞鬼?」她細聲地問。

前年曾有收租的執事頂著項家堡名號訛詐佃農、中飽私囊的事情發生,結果項封魂識出竄改的帳冊,將為非作歹的執事杖刑數十後逐出項家堡,此外加倍賠償被訛詐的佃農們的損失,風波才平息。

「不,今秋蝗蟲作害,農民損失慘重,雖然先前我已聲明扣除損失部分,以實際收成來繳租,但現在從帳面看來仍是不妥。」

冷蝶拿起其中一本帳冊看了看,臉色也微沈了下來。「只有去年的一半……看來這次的蝗災比想像中嚴重。明年春耕雨水尚不知充沛與否,但單就今秋收成情況來看,那些農民的日子恐怕很難過。」

「所以我打算只留下堡裡所需米糧,其餘退還。另,視情況調降來年貸穀的租金,以免佃農生活過於匱乏。」項封魂一邊批示,一邊說著。

「那麼堡內的收支能否平衡?是否該下令節制各項支出,避免多餘浪費?」她放下手中帳本,走向火光微弱的暖爐,挾起幾塊黑炭添至爐裡,以防溫度下降。

「當然不能過度鋪張浪費,不過無須刻意下令,平時稍加注意即可。項家堡過去累積的錢糧,夠吃用上好幾年了。」

時間悄悄的流逝,項封魂看完一本又一本的帳冊,嚴肅的表情也漸漸放鬆。
冷蝶知道工作已差不多完結,於是走向燒開的小火爐,沏了杯上好的鐵觀音,將茶捧至書案前端給項封魂。

他接下她手中的蓋盅兒,略略掀開一小角,濃濃茶香便撲鼻而來。

「香……還是蝶兒沏的鐵觀音最香。」他喝下一口,熱流瞬間暖入腹中。

「好喝,蝶兒,你自己也喝一杯吧!」

「呵,蝶兒的胃都被堡主養刁了。」冷蝶走回小火爐前,也替自己沏了一杯。

跟在項封魂身邊五年,經常都是他吃什麼她便也吃什麼,因此,冷蝶幾乎吃逼喝遍了各式美食佳釀。

鐵觀音,也是受到項封魂的愛好影響而變得喜歡。

「養刁了才好。」他看著杯中搖晃的茶色,語氣裡藏著一絲絲的寵溺之意。

「難伺候就不好了。」她將喝了一半的茶擱到旁邊,再添些檀香到香爐裡。

「你話中有話……」

「不敢,說個笑而已。」

「整個項家堡也只有你敢如此跟主子頂嘴。」他微笑,將剩下的茶飲盡。

「堡主不准,蝶兒便不敢造次。」冷蝶邊收拾茶葉罐及小火爐邊回答著,聽來謙卑,實際上卻是對自己的處境十分有自信。

「不准你,就沒人敢站在這兒。」項封魂放下手中茶杯,視線略略掃過井然有序的桌面。

他這話倒也是事實,除了冷蝶,還真的沒人有能力及膽子待在這書房,平時光是他不笑的模樣就足以殺死半條街的人,更何況是忙於公務之時,那場面只能以殺氣騰騰來形容。

「叩謝堡主隆恩。」冷蝶低笑著。項封魂的語氣,好似她不入地獄沒人敢入地獄一樣。

其實眾人不敢接近他只是因為項封魂平時武裝太重,光靠近都會令人惶恐不安,像現在他輕鬆自然的樣子,恐怕任誰也沒看過吧!

項封魂看著冷蝶略含嫵媚的笑容,刹那間有些失神。

不知不覺她已長成顛倒眾生的相貌了,而她居然一直隱藏在樸素的裝束裡。
他起身靠近她。「你若做女子裝扮,必定傾國傾城。」

冷蝶一愣,感覺到他話裡的不單純,而且……他的視線好直接,她有一種會被看穿的錯覺。

「女子裝扮有什麼好?一介弱質任人欺淩。」她架起軟盾,擋住項封魂曖昧的言詞攻勢。

「看來是我慣壞你了。」他斂眸,低聲的笑了一下。

「堡主別將蝶兒說得像是寵妾一樣。」

「難道你不願意?」他忍下住皺眉,在多少女人拚命要擠到他身邊的同時,她居然不將這看在眼裡?

「敬謝不敏。」她刻意擺擺手,做出一副「請饒了我」的模樣。

「這是天大殊榮,你不要?」項封魂挑眉,更向她逼近了一步,質疑她眼底透露的訊息是真是假。「只要你開口,我會給你所有你想要的。」

冷蝶被逼到茶几前,進退無路之下,只好硬著頭皮與項封魂四目相對。

「蝶兒要的,堡主恐怕給不起。」她斂眸,不敢再與那雙迷惑人的眼睛對峙。

她想要的是跟她所愛的人長相廝守,而這一點正好是項封魂不可能做到的。

「這句話可是大不敬。」他雙手交叉在胸前,疑惑地問:「項家堡裡有什麼是我不能給的?」

冷蝶輕笑出聲。

項封魂看著她別具深意的笑容,以為她已有了心儀的物件,內心深處隱隱感到不快。

「難道……你心裡有人了?」

「哈哈哈……」冷蝶裝出笑容。「堡主今日不對勁喔?話題老是繞在我身上打轉,是昨夜燕姬姑娘伺候得不夠舒坦?」

「回答我。」他並沒有中計,反而更湊近她的面前。雖然她作著小廝裝扮,但身上的淡淡香氣已教他忍不住流連了。

曖昧的動作逼得冷蝶必須將雙手撐在後頭的茶几上,聰明如她,跟在項封魂身邊多年,她很明白那種眼神——那是他看著女人的眼神,更是讓女人癡迷於他的眼神。

「我就老實說吧,我心裡只有堡主一人,我是堡主最忠實的僕人,我願效忠堡主,只求每月薪餉按時發放,不敢妄想其他——尤其是「妻妾之位」。」
她表面上說得雲淡風輕,輕鬆地確立自己的立場,暗地裡卻不斷心驚,深怕自己被項封魂看穿,她不想陷入他的陷阱裡,像那些為他失心的女子一般可悲。

「叩叩!」書房外傳來敲門聲,適時打破僵局。

冷蝶緊張地望向門口,期盼著這一切的結束。

所幸,他鬆開手了。

「瞧瞧是誰。」他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回書案後坐下,讓冷蝶松了一大口氣。
她走上前拉開門,見敲門的是項仁。「項總管,有什麼事情嗎?」

「有人送來這個。」項仁手上拿著一張帖子,上頭印著一枚金色的鳳徽。

「交給我就成了,項總管先去忙吧!」她微笑接下請柬,待項仁轉身離去後才關上門,走回書案前將請柬呈給項封魂。

他拿起沒署名的請柬,單看上面的金色鳳徽,心裡便已有了譜。

「嗯,蝶兒,你去準備這些東西……」他振筆疾書,寫下一封書信以及一張記載物品的便箋交予冷蝶。

「是。」冷蝶總算有了暫時逃離他身邊的藉口,轉身退下,逃離這個令她尷尬得不知所措的空間。

項封魂凝視冷蝶離去的背影,回想起适才的情形——就差那麼一點,他便會失控吻上她那倔強的菱唇。

不求妻妾之位?項封魂垂眸,隱隱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冷蝶甫離開書房,壓抑的羞臊便一股腦兒全浮了上來,臉頰感到莫名的燥熱。她揮之不去這異樣的感受,過去從不曾發生的情況,今天卻發生了兩次。

剛才……她差點以為堡主就要吻她。

她搖搖頭,強迫自己忘記那對能勾魂攝魄的深邃黑眸,否則,她將失去的可不只是自己。

穿過皚皚白雪覆蓋的竹徑,冷蝶走出內院,卻突然被人喚住。

「喲,我瞧是誰呢!原來是堡主身邊的大紅人,蝶兒姑娘呀……」特地拉長的軟音,像糖衣般包裹著諷刺的利針。

頓下腳步,冷蝶碎念一聲。「又來了……」

心緒已經夠紊亂了,偏偏又遇上這群閑來無事、在花園亂逛的嬌客們。

「請問有事嗎?」沒事就別浪費她的時間,她手上還有許多事情要辦。冷蝶杵在原地,語氣隱藏著不耐。

「哼,不過就是個低下的僕侍,面對主子們頭還敢抬這麼高!」名叫芙蓉的女子怒嗔。「人家一定要叫堡主好好懲罰你這不知輕重的東西!」

「就是說啊,明明是個供人使喚的低賤丫頭,卻老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看了就討厭。」附和的女子叫做蘭香,一雙杏眼直打量著冷蝶的穿著裝扮。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夾攻,儼然將自己當成項家堡的半個主子。

她們對這個每日天未亮就硬是來把堡主從床上喚走的「書僮」十分不滿,偏偏堡主從未責備過她半句,甚至成天與她形影不離,更是令人氣得牙癢癢。一身男裝示人的冷蝶根本瞧不出姿色,頂多算得上是清麗,為什麼就能陪伴堡主最多時間?!

等哪天自己升格為項家堡主母時,非要將她趕出項家堡不可。

「姊妹們,何必發這麼大脾氣?是我們絆住了有要事在身的蝶兒姑娘嘛!錯的是我們,怎能怪罪蝶兒態度不好呢?」笑容可掬的燕姬不同於芙蓉、蘭香,她替蝶兒說話,不過語氣明顯嘲諷。

冷蝶默然以對,或者說是懶得回應。真不曉得她們在這裡埋伏多久了,項封魂曾下令內院不許閒雜人等進入,連她們這些寵姬都不得進入,於是她們乾脆待在花園等到項封魂出來為止。

她們不累,她看了倒嫌礙眼。

「蝶兒,你知道堡主何時處理完事務嗎?」燕姬問道。

「燕姬姑娘,我不清楚堡主打算何時離開書房,但我知道這外頭天寒地凍,要是凍傷了各位的玉體,恐怕好一陣子無法服侍堡主,為免你們其中一位失了寵愛,我想你們還是早點回到各自的廂房吧!」冷蝶輕描淡寫說道,刻意忽視眼前人臉色刷白的反應。

聽到冷蝶所言,三個人面面相覷,內心開始互相算計起來。

「若沒別的事情,我先退下了。」不想再耗時問,冷蝶淡淡福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唉呀!聽蝶兒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有點冷呢,兩位妹妹,我先回屋裡去了,待會兒記得過來一塊兒吃個茶點喔。」芙蓉假意笑著。要受凍就留給她們兩個去凍,她可要回房間好好保養身子,等待今晚堡主到來。

「說得也是,如果人家著涼了,堡主一定會很心疼,人家才捨不得見到堡主難過的模樣,芙蓉姊姊、燕姬妹妹,我也先回房了。」蘭香朝兩人睨了睨,便召來丫鬟回房。

留下的燕姬,叫丫鬟搬來幾盆炭火,坐在涼亭裡泡茶賞雪。小丫頭們冷得直打顫,她卻一心想讓堡主見到她在白雪中柔弱如畫的美麗模樣,以藉此博得更多的寵愛。

只可惜,爐炭增增添添幾回,近一個時辰過去,項家堡堡主依然未曾踏出內院,燕姬怨得跺腳,悻悻然離去。

大雪飛舞了整夜。

一大清早,冷蝶照例在各廂房尋找項封魂的行蹤。不過今天她卻破天荒地一無所獲,遍尋不著項封魂之下,她只好直接前往馬廄。

「蝶兒,你今天遲了。」想不到項封魂早已牽出追星在等她,他倚在柱子旁,不知站了多久。

「呃,堡主……」她一愣,隨即不好意思地微笑,如果讓堡主知道她遲到是因為忙著找他,不知他會有什麼反應。

「堡主今兒個起得真早。」冷蝶打著哈哈,將項封魂昨日交代她準備的兩袋東西交給他,正要退下時,他卻叫她再牽一匹馬出來。

「蝶兒,你也一道去吧!我還需要有個人幫我帶另一匹馬進城。等辦完事情後,我們順便巡查一下城裡商鋪的狀況,午時再一同到御苑用膳,好好犒賞你近來的辛勞。」

今年秋後雜事繁多,兩人幾乎每天都在書房裡待上七、八個時辰,而今好不容易工作告了一段落,他想趁此機會帶她出去走走,休息放鬆一下。
聽見要到城中最具規模的御苑酒樓用膳,冷蝶眼睛一亮,諂媚地對項封魂笑了一下,立即走進馬房,牽出棕色的馬替它上鞍,並把兩袋東西系在旁邊。
在等待冷蝶的期間,項封魂拿著胡蘿蔔喂追星。

「這雪積得有點深。」他看著雪霽的天空說道。

「是啊,不知是否會耽誤到行程。」

「無妨。」項封魂淺笑著,將手中剩下一截的胡蘿蔔全喂給黑馬。

冷蝶上好鞍,一腳踩著馬蹬俐落地跨上馬背,她輕扯韁繩掉轉馬頭,測試駕馭得順不順手。

項封魂見冷蝶已經準備完畢,也直接跨上追星。「走吧,蝶兒。」

進了城,熱鬧的街巷,穿梭的人群皆顯示了城中生意蓬勃。

冷蝶的坐騎跟在追星左後方,與項封魂一同漫步在街道上。

很久沒出項家堡了,街上的景色跟上回來的時候沒多大改變,不過倒是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

多名粗壯的大漢在街邊作著生意,感覺上真是相當不協調。而且瞧他們臉上不專心的神情,總覺得不像是忙著養家糊口的小販。

情況不太尋常,蝶兒突然想起五年前自己被打手追著跑的情形。

難道那些兇神惡煞平時沒事就在街邊當小販嗎?真是奇怪了……

兩人到達相約地點「鳳來儀」,朱紅的匾額讓冷蝶臉色瞬間沈了下來。

項封魂笑道:「蝶兒,你要一同進去,還是在外頭候著?」語氣很溫和,眼神卻很挑釁。

「我在外頭等就好了。」打死她都不可能再進「鳳來儀」一步。什麼地方不好約,偏約在這青樓妓院。

「好吧,」他輕笑。「你可以自由在城內定走,現在是辰時末,巳時三刻記得回到這裡候著。」

「是。」冷蝶不情願地應聲。還要她回來候著,不是擺明要嘔死她嗎?

項封魂逕自進入大廳,清早的「鳳來儀」沒有喧嘩人聲,就像是座華麗的空城。

沒有人出來接應,但他老練地穿過內門,步上水邊的廊道及接駁湖面的曲橋,直到湖心的一座水榭。

「鳳,許久下見了。」他甩開袍服下擺,坐於覆有毛皮的石椅上。

名喚「鳳」的男子斜躺於精刻的黑檀木椅上,身著錦衣華服卻又放任黑髮垂肩,一身邪魅不羈的模樣。

睜開狹長的鳳眼,競有一眼如藍天般清澈,不同色的雙瞳,妖異的眸光,正如他的名——鳳魅。

「項,白晝的莫愁湖有比夜晚旖旎嗎?」揉揉宿醉發疼的前額,鳳魅又傭懶的閉上眼。

「有了你這風流人的點綴,倒是增色不少。」項封魂輕鬆笑答,瞧眼前景象,想必鳳魅是在水榭裡睡了一夜,到現在還未清醒。

他取出懷中書信遞給懶洋洋的鳳魅。「這上頭已蓋了我專屬用印,只要是隸屬項家堡的錢莊,白銀黃金都任你取用。還有,你需要的那兩袋東西我放在外頭,連馬一併送給你了。」

「真是慷慨的項家堡堡主呵……你不怕我揮霍光項家祖產,讓你淪落街頭討飯?」鳳魅右眼微睜,隨意將書信接過揣進懷裡。

「就憑宮中物資半數由項家堡旗下商團承攬,項某應不至於餓死才是。」項封魂所無謂地聳肩。「今後還得請二皇子繼續關照才行。」

「少提那沈死人的頭銜。」鳳魅嗤鼻。沒有實權的二皇子,也不過是個頹靡放蕩的軀殼而已。

「既然來了,何不上項家堡一敘?難道嫌我項家堡無趣,比不上你這風情萬種的「鳳來儀」?」

「鳳來儀」是鳳魅年少時看上莫愁湖風光,一時興起所設立的,每回到了此地,總免不了戀酒貪花一番。不過因皇子身分特殊,所以並未對外透露此事,只有項封魂一人知情,就連負責經營的鴇兒也不知鳳魅真實身分。

多年深交,鎮日風花雪月的鳳魅看似不長進,但項封魂知悉那只不過是障眼法,當時機來臨時,這頭睡獅將能顛覆天下。

而獲得最大利益者將會是項家堡。

「我這落魄失意人一路奔波,身上沾的灰塵總不好帶進項家堡。」鳳魅起身,拿起桌上瓷瓶倒些清水在杯中淨口。

「哦?不想帶進項家堡,卻要項家堡堡主親自來為你拍灰塵?」項封魂抬頭望瞭望天際,日暈似停滯,風中卻透來兵刀之聲。

鳳魅將披散的黑髮紮起,目光橫掃周圍,心中估算了一個數字。

「我想,這場地空曠,最適合整理儀容了。」

*** *** ***

半個時辰過後,約定時間將至,在城內閒逛的冷蝶準備返回「鳳來儀」。

回程的路上,她發現原本聚集於街邊的小販們不見了。

「奇怪,平日都這麼早收市?」不對,事情相當不對勁,攤子都還在,唯獨人卻不見蹤影。

一陣不好的預感襲來,莫非……

冷蝶快步直奔「鳳來儀」,只見前方聚集大批人潮,吵雜聲響令她緊緊蹙起秀眉。

「讓開!快讓開!」她大喊,要擋路的圍觀民眾讓出一條路。

就在她抵達「鳳來儀」的當頭,恰好有個人影從樓閣上被摔出來,壓壞了門前的屋簷,連同碎瓦重重摔落地面。

她抬頭向上看,二樓裡一群人正與兩名手無寸鐵的男子發生混戰。

其中一名就是她的主人項封魂。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些持著兵器的殺手正是剛才她所見的小販們。不安湧上心頭,冷蝶右手摸向掛在腰間的長鞭,準備隨時加入戰局。

門口陸續擁入殺手,圍觀的眾人不斷退開,深伯遭到池魚之殃。冷蝶抽出長鞭,企圖阻擋殺手進入「鳳來儀」之中,犀利的鞭法打掉幾個人手中的武器,但也引來了自身殺機。

項封魂的身影出現在二樓圍欄邊,他緊靠著欄杆,赤手空拳對付逼近的敵人。

「堡主!」冷蝶憂心地叫出聲。

項封魂背抵著欄杆,一拳揮開面前的殺手,斜斜朝下方一看,睨見冷蝶的身影。

「蝶兒!」

兩人四目相對的瞬間,又有一名殺手沖上前朝項封魂砍來。

「小心前面!」

「蝶兒,退開!」他對樓下喊了一聲,一腳又踢向來人的胸口。

冷蝶將手中的長鞭用力拋給項封魂。「堡主,接著!」

項封魂手握長鞭,頓時有如猛虎添翼,幾個大幅度的迴旋,手中淩厲揮舞的鞭子將周圍殺手打退數步,鞭長所及之處,暫時無人近得了身。

冷蝶這方面,因為沒有武器防身,只能以拳腳擋禦來人的追殺,但沒有實戰經驗的她,不一會兒便被劃傷幾道口子。

「可惡!」他瞧見一部分人朝蝶兒的方向殺去,心裡一揪。

趁著面前最後一名殺手倒下的空檔,項封魂心系蝶兒安危,直接由二樓跳下,迅速往她所在的位置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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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05:23
第四章

地面上血跡斑斑。

項封魂見到一群人圍住冷蝶,眸光一冷,立即揮鞭纏住其中一人頸項,用力甩至牆邊,下手毫不留情。

他的鞭又快又狠,每劃過一次便是皮開肉綻,還沒奔至冷蝶身邊,她周圍的殺手就已全倒下。

「堡主……您沒事就好……」冷蝶看見項封魂無恙:心頭一松,便倒了下去。

「蝶兒!」他接住她虛軟的身軀,瞧見她胸口正汩汩流著血。

鳳魅隨後也趕到。「殺手身分有異,不宜戀戰。」

适才過招之中,意外發現對方的攻擊方式訓練有素,實在不像一般江湖殺手。

項封魂抱著蝶兒跨上追星,鳳魅則是跨上蝶兒原本的座騎。

「先回去再說,這群蒼蠅飛不進項家堡的。」冷蝶過早出現打亂了戰局,現在她又負了傷,他們只能作此選擇。

前方圍觀人潮阻路,馬匹行進不易,後方又追兵不斷,項封魂怒火中燒,長鞭揮動,先是掃向前頭強行開路,再來打落鳳魅坐騎所系的其中一個袋子——

大量瑩白眩目的珍珠散落一地,絆倒許多追趕的殺手,蜂擁而上搶拾珍珠的民眾更恰好阻擋了追兵的路。

「走!」雙腿朝馬腹一夾,兩匹駿馬如流星閃電般快速奔離現場。

快馬在林中飛馳,目標奔回項家堡。

冷蝶被項封魂攬在懷中,雙手無力地環在他的腰間。雖然知道在這驚險萬分的時刻不應該,但她的臉頰還是不由自主地泛起紅暈。

她輕喘著,胸口的痛楚似擴大又似緊縮,無法分辨。

馬兒在山區裡極力賓士,風聲在耳邊強力呼嘯。

兩人身體緊緊相貼,昏昏沈沈的冷蝶亂了心魂,腦中浮出昨日在書房中,他和她近距離的接觸。

她怎麼了?她害臊了嗎?不,不可以的,項封魂的感情不可以沾惹,這是她再清楚明白不過的事實。

胸口的濕潤透過衣物染到另一人身上,另一人的體溫透過衣物緊緊裹住自己。

他的身體好溫暖,令她不自覺想依靠。

冷蝶無力遏止腦袋的胡思亂想,現在的她只想繼續維持這種如同幼時安睡在娘親懷抱的舒服感覺。

隨著馬上的顛簸,冷蝶神智逐漸迷離,臉上的紅暈也被蒼白取代,她控制不住的合上眼睛,在溫暖跟寒冷交雜中迷失自己……

項封魂一心策馬,無心顧及其他,腦海裡盡是蝶兒在面前倒下的那一幕。
他差點以為,蝶兒會從此消失。

「籲——」馬兒抵達項家堡,項封魂與鳳魅同時拉緊韁繩,馬兒抬起前腿仰天長嘯,然後停留在原地。

項家朱門開啟,項封魂發現蝶兒已陷入昏厥,毫不思索地再度拉起韁繩,策馬奔過三重門,直接將昏迷的冷蝶帶進自己的院落中。

第一次帶受傷的蝶兒進項家堡,項封魂是一派悠然無謂的態度;然而五年後,第二次帶受傷的蝶兒回項家堡,他卻是難掩慌張失措……

蝶兒……蝶兒……快醒來……快張開眼睛……

誰?誰在叫她?

蝶兒……睜開眼睛……看看我……

是堡主的聲音,她要趕快睜開眼睛,不能讓堡主等太久。

努力睜開沈重的眼皮,眼前浮現模模糊糊的影子。冷蝶隱約看見了項封魂的臉,又禁不住眼皮上的壓力,合眼陷入黑暗中。

……不行,堡主在叫她!她不能睡……

努力克服障礙,冷蝶再度睜開雙眼,仔細看清楚眼前的景物。

空蕩蕩的房間裡頭,除了自己,哪有其他人的存在。

冷蝶躺在自己房間的床榻上,不知道已昏睡了多久。

她勉強起身,走到桌邊倒了杯茶水,才知道外頭天色已暗。

「原來已經晚上了。」她潤了潤口,看看自己的傷勢,雙手包紮了好幾處,胸前也隱隱作痛。

幸好嚴冬風寒,厚重的衣物禦護了身體,傷不至於致命。

「不知堡主是否有受傷?」相對於自己的傷勢,她比較擔心項封魂的狀況。

冷蝶緩慢地從櫃子裡拿出衣物套上,將長髮綰成簡單的髻,捂著胸口離開房間去找項封魂。

今晚,項家堡來了幾位客人。

除鳳魅外,尚有兩名交情匪淺的好友,本來是與鳳魅相約在別處,後來收到鳳魅遭遇襲擊的通知,便在最短的時間內分別抵達項家堡。

項封魂在偏廳擺宴,招待鳳魅及另兩名好友君離塵及風戾痕。

「鳳,你就暫時留在項家堡,短時間內無人動得了你。」項封魂舉起酒杯,對鳳魅致意。

「項,此次多虧了你。」這回南行時,鳳魅便發現有人跟蹤,他不動聲色地來到莫愁湖,先是隱瞞項封魂有人埋伏之事,免得他帶人來反而打草驚蛇,然後暗中交代鴇兒帶著姑娘們離開一早上,想藉此弄清跟蹤者的身分。

「雖說認識你時我就已預料到可能會如何,但想不到你真敢讓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前去「鳳來儀」。」他調侃道,幸好他進城後就發現異樣,不然情況或許會更難掌握。「真可惜了那袋價值不菲的珍珠。」

原本他計畫在蝶兒回到「鳳來儀」前料理完那些殺手,然後將馬匹與兩袋財物交給鳳魅,不過他低估了蝶兒的警覺性,以致讓她陷入危險。

「哈!為朋友兩肋插刀,也是理所當然。」君離塵笑道,彼此都是熟識多年的朋友,說起話來便也不在乎禮節。

「說這麼多,不如將時間用來多喝幾杯!」出身江湖的風戾痕不喜客套,交情嘛,喝得越多才越顯深刻。「來!喝吧!」

「堡主,妾身為您倒酒。」燕姬執起玉壺,動作嬌柔地斟了一杯酒遞給項封魂。

他接下酒杯仰頭飲盡,接著把燕姬摟進懷裡,吻上她的紅唇,將口裡含的酒液隨著吻注入她的口中,共同分享那份醉意。

「這是賞你的。」項封魂放開懷中癱軟的女子,噙笑道。

「多謝堡主。」燕姬嬌滴滴地倚偎在項封魂胸前,趁此機會使盡渾身解數討他的歡心。

「項大堡主真是好豔福,身旁總有美色相伴。」席問,君離塵發出欣羡之語。從十多歲起,每回見到項封魂,他的身邊總是有美女相伴,害他嫉妒得乾脆諷刺他為「項大堡主」。

「好說好說,君公子也不遑多讓。」項封魂回敬他一筆。

鳳魅傭懶地剝著橙,目光斜斜掃過四周。「怎麼不見你的蝶兒?她的傷不礙事吧?」

在城中,他確確實實見著項封魂慌亂的瞬間。

這種場合,藏私的項封魂自然是不會讓那塊美玉現世,他明知故問,特意刺探項封魂的心思。

聽見鳳魅對蝶兒的關心,項封魂眸光一暗。蝶兒的傷勢經診斷後並無大礙,但他還是擔心地守在她身邊,直到確定蝶兒稍微清醒後,才抱她回她的房間,然後繼續表現出無所謂的冷淡態度。

「她只懂磨墨,不需要在此。」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不停止與燕姬調情,仿佛冷蝶真是個不重要的侍從。

「記得上回見到蝶兒時,她還沒及笄,怎麼現在是個大姑娘了,還讓她繼續磨墨?」鳳魅話中有話,很好奇,項封魂怎麼沒「染指」蝶兒?

沒回答鳳魅的問題,項封魂輕掐了燕姬一把,燕姬嬌嗔一聲,兩人打情罵俏起來。

鳳魅眯起眼,放下柳丁,在銅盆中淨手。

由他的反應,鳳魅看得出蝶兒在他心中絕對具有相當重要的地位。

否則一名只懂磨墨的隨從受傷,怎會讓項家堡堡主流露出緊張之色,還快馬加鞭帶她回堡內醫治?縱使項封魂在知悉傷勢無恙後就再也沒去探視她,但他可不會忘了當時項封魂親手將她抱進房內的一幕。

君離塵與風戾痕看不出他們兩人的暗潮,於一旁開懷暢飲起來。

冷蝶俏俏站在門邊,透過屏風淡然地看著一群飲酒作樂的男人。

花廳燈火熒然,明明清楚項封魂此時一定是美人在抱,可她為何偏偏又走到這裡?

胸中泛起莫名的痛,是因為傷,還是真的心痛……她不懂,自己怎會如此在意他的舉動?

過去她不曾亂了心魂,現在亦不應該。

這幾年來跟在項封魂的身邊,總是受到許多莫名的敵視,尤其在她愈具姿色之後,項封魂的紅粉知己們更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於是她刻意以小廝裝扮來避免無謂的威脅,面對背後的嘲諷以及面前有意無意送她一劍的行為,她也安之若素,乾脆來個相應不理。

不管是當年或現在,贖回自由之身,始終是她努力想達成的目標。

或許她曾有過小小的奢望,認為就以這種方式待在項封魂身邊也不錯,畢竟她雖不願成為那些乞寵求歡的女子,但她對他確有好感。

只是,相處的時間越長,她越發現自己對項封魂的感情難以理解。

若說是愛,恐怕太牽強;若是說不愛……那為何每日早上自己都要做那種棒打鴛鴦的無聊事呢?

聽見他對她的不在意,她終於明白,自己在他心中始終只是個磨墨的侍從。

原來,一切只是自己單方面在掛心。她受了傷,他還是無所謂地擁著其他人。

看著燕姬在他的懷裡嬌蹭的模樣,她克制不住油然而生的妒忌。

她會有躺在他懷裡的一天嗎……

「呵……」她搖頭苦笑,不想再折磨自己。

她的身分是侍從,她的工作是磨墨,其他的一概與她無關。

拖著緩慢的步伐,她忍著身上的痛楚,一跛一跛地離開。

廳內,依舊沒人在意誰曾來了又走了。

「話說回來,項,那群殺手的身分令我懷疑。」心中有了答案,鳳魅便不再窮追猛打,話鋒一轉,導回正經事上。

他原以為跟蹤自己的是江湖殺手,但過招中卻意外發現對方人馬的攻防十分制式老練,鳳魅不願做此猜想,但他們——若不是宮內禁軍,就是皇家軍隊。

敢私下動用皇家人馬,除了一直想登上太子之座的大皇子鳳翔外,別無他人。

「我在交手時也感覺到了,看來那個人想將你除之而後快。」項封魂又飲一杯酒,既然項家堡已經干預了這件事,也代表他們往後必須面對相同的敵人。

只顧喝酒的風戾痕,一開口便是驚人之語。「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為強。」

氣氛沈靜下來,項封魂手一揮讓燕姬退下,等到燕姬離去之後,才有人接續話題。

「風,你想說什麼?」君離塵狐疑地開口,難道他的意思是……

「妖星降世的流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難道你要浪蕩一生直到被人剷除?」

風戾痕又一杯黃湯下肚,不知說的是真心還是醉語。

眾人皆知鳳魅相異的瞳色讓他成了皇室的異類,民間更傳聞鳳魅是妖邪托生,將來會危及國家安定,得不到寵愛的鳳魅因此長年放逐自己,做個只求眼前歡樂不問朝廷政事的頹廢皇子。

「皇儲未立,大皇子鳳翔覬覦皇位,必會先針對鳳下手,以除卻妖物之名立功。」項封魂嚴肅地道。這兩年大皇子派系私下收買江湖術士散發謠言,又在部分地區製造災禍穿鑿附會,營造鳳魅將會禍亂世間的印象,企圖心已十分明顯。

「檯面上來說,鳳是最不受重視的,但在檯面下,二皇子知交廣天下,暗中集結的勢力令人畏懼,面對這樣深具威脅性的人,若不能拉攏,就只能除去嘍!」家中世代在朝為宮,君離塵熟知官場爭鬥,雖說大皇子已數次差人遊說他加入麾下,但他不可能背棄從小一同長大的鳳魅,與大皇子聯手。

「你們一個是皇子,一個是功臣之後,自然與我這種江湖打滾的粗人不同,暗來暗去對我來說太過累人又麻煩,倒不如轟轟烈烈幹他一場。」風戾痕豪邁地說,直接拚個你死我活,是江湖人慣有的生活方式。

「可惜我無心戀棧皇位。」鳳魅攤手一笑,身在皇家,親情只是相互鬥爭下的犧牲品,不如遊戲人間來得快活。

「多年兄弟一場,既然對方要置你於死地,我們總不能袖手旁觀。」項封魂心中盤算。「扳倒他,無論將來誰做太子,朝廷也能少掉一個威脅。」

鳳魅笑而下答,神色之間似已默允,或者說……他早有這樣的打算。

「大皇子性好漁色,所以我們需要一個足以令人神魂顛倒的美女,而這個人選必須保證對我們絕對忠心。」君離塵道出重點。

「說到這個……我倒是有一個好人選……」鳳魅挑眉,瞳中閃過算計光芒,順道瞥了瞥項封魂臉上細微的變化。

項封魂神色一凜,對於鳳魅所說人選已知七分。

「到時,就請項堡主割愛嘍!」

十日後,冷蝶身上的傷幾近痊癒。

趁著雪夜無人,她偷偷走進項封魂居住的內院,穿過薔薇架、經過書房口,最後往一處偏僻的小徑走去。

層層幽暗竹林令人越走越心驚,但冷蝶為識途老馬,毫不在意地走著,前方微微透著光,一股霧氣彌漫不散。

冷蝶穿出竹徑,到了一處天然溫泉,項家堡地勢得天獨厚,上地囊括山區大小數十個泉池,但這是唯一一處位於堡內的溫泉。

她將燭火放進一旁設置的燈具內,泉池閃爍著昏黃光芒,岩石上的殘雪同樣也映著晶光。

褪下衣物,冷蝶瑟縮著踏入溫泉中,暖意迅速由腳踝開始攀升。

「呼……真舒服……」傷口未愈之前,她不能入浴,忍耐了這麼些天總算能一償夙願,泡在水裡的感覺真是飄飄欲仙啊……

這池子是項封魂專用的,但這麼冷的天氣她才不要捨近求遠,跑到堡外的山區跟山猴搶溫泉呢!反正這時間也不會有人過來,更何況這也不是她第一次鳩占鵲巢了。

冷蝶從容地掬起水從肩頭澆下,忽然間,她像是想起什麼,低頭看向胸前,然後厭惡地皺起眉頭。

「真醜!」她暗罵一聲,心窩處一塊已結痂的疤與雪白肌膚形成極端的對比。雖然是短短一條傷疤,可彎彎曲曲得就像只蟲子似,越看越討厭。

冷蝶賭氣地將頸部以下全泡在溫泉裡。自從那天挨了一刀,堡主從未來探視過自己,十天了,除了夢中仿佛聽到他的叫喚外,她就像陌生人一樣被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什麼嘛!好歹也為他工作了五年多,春天一到就滿六年了耶!居然絲毫不顧主僕之情,對她不聞不問。

想到此,腦海裡突然閃過在「鳳來儀」前,項封魂一把將她抱上馬的畫面,她思緒一僵,兩坨紅雲飛快竄上雙頰。

他的胸膛是那麼溫暖,在顛簸的馬上,自己雖恍恍惚惚,卻依稀能聽見他急促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刺激著自己的心。

堡主有為她著急過一瞬嗎?她希望有,哪怕是極短的一眨眼就好了,至少不枉自己為他磨了這麼多年的墨。

磨墨……

她只懂磨墨,不需要在此。

項封魂的冷言冷語,又刺痛了冷蝶的心。

「算了算了,磨墨就磨墨,等我賺足了銀兩,就叫他找別人去磨墨。」不悅地鼓起腮幫子,冷蝶靠著岸邊的岩石,盤算著自己已攬下多少銀兩以及還剩下多少苦日子。

突然,竹林方向傳來騷動聲。

糟糕!怎麼會有人來?冷蝶屏息聆聽,確定聲音是朝溫泉而來,她開始緊張,立刻上岸一把抄起自己衣物準備穿戴,可是人聲越來越接近,時間根本來不及。

冷蝶見左右無處避身,心一橫,將衣物裹成一團緊抓在手上,再度跳入水中,躲到暗處的岩石後頭。

「堡主,您願意帶芙蓉來這個地方,芙蓉真是太高興了!」芙蓉挽著項封魂的手,興奮地嬌笑著。她來項家堡也將近年餘了,還是第一次獲准進入內院,更是頭一回來到這天然溫泉。

「嗯。」項封魂淡然應了一聲。他脫下皮裘厚靴,精壯結實的身軀暴露在寒夜中,毫無遮蔽的下身更是令人瞧得臉紅心跳。

他跨入泉中,用最自然的姿勢仰靠在岸邊石上。

「嗯?還害臊?想我幫你脫嗎?」他對畏寒的芙蓉說道,聲音溫柔,卻非深情。

「堡主您壞死了啦!」芙蓉嬌羞地跺了跺腳,顫抖著脫下厚重衣服,迅速進入水中,水溫讓她舒服地嬌吟了一聲。

冷蝶躲在岩石後,清楚將兩人的曖昧對話收進耳裡,衣服團抱在手上害她不能浸在水中,渾身起滿雞皮疙瘩,不斷發抖。

她將頭稍稍移出一點,偷看項封魂與芙蓉的動靜。只見赤裸的兩人在溫泉裡互相探索身體,瞧得她一團火直在臉上燒。

她雖在姊妹之間討論過男女情事,但活生生春宮畫在眼前上演卻是頭一遭,更何況那個對象還是她朝夕相處的項封魂。

沒來由地,一陣不舒服的感覺自心口蔓延開來,她記得這種感覺,上回看見他摟著燕姬時,自己也像現在這樣,整顆心揪在一塊。

冷蝶轉過身不想多看,可惜能眼不見為淨,卻不能阻止自己聽到聲音,而越聽,她的胸口就越難受。

難道是挨那一刀的後遺症?

不,不是的,早在很久以前,自己就是這樣,只不過不明顯而已。

她知道,這種感覺名為「嫉妒」。她想逃避自己內心存在的情感,故意視而不見,但這種惱人情緒又不斷干擾她的生活。

她不想向這種情緒低頭,因為此舉等於宣告了自己將心系在項封魂身上。

如果在心底刻上項封魂的名,她還能與他過著一如往常的日子嗎?

如果承認她對項封魂有愛,是否能獨佔他的目光以及他整個人?

難吧……恐怕自己將失去更多。

她呆滯地看著水面,後頭男女卿卿我我好不歡樂。一陣冬風掃過竹葉,冷醒了她的神智,冷蝶顫抖一下,所站之處立即起了漣漪。

糟了!靈敏如項封魂,會不會發現自己的存在?

沒有人發現她,就像風吹過水面那樣自然,項封魂依然調戲著芙蓉,嬌笑聲依然不絕於耳。

他們嬉鬧了一陣子,倒沒真正發生歡愛之事,冷蝶松了口氣,如果真發生了,她恐怕會難堪得再也無法面對他。

過了一會兒,岩石後頭又有騷動,冷蝶伸長頸於再度偷看,望見項封魂正在穿衣,還扶了浸得渾身紅通通的芙蓉一把。

冷蝶見項封魂帶著芙蓉離去,心裡大石放下一半,她慢步走回岸邊,抬起頭看看他們是否走遠。

確定聲音消失之後,冷蝶將手中衣物放在地上,翻出巾子簡單擦拭身體,而後快速跳上岸穿戴整齊,準備結束今晚這趟驚險之旅。

泡在溫泉裡太久,身體一接觸到冷風便直打哆嗦。

「哈啾!」她打了個噴嚏,就在這時——

一件厚重的狐皮披風冷不防地由後頭包住她,應該已經離去的項封魂無聲無息出現在她的背後,而且在她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之時,已打橫抱起她,往避風處走去。

項封魂陽剛的臉龐近在咫尺,他微笑的聲音聲聲戳在冷蝶心上。

「好蝶兒,躲在這兒,你不怕著涼嗎?」

面對他墨黑如夜的雙眸,冷蝶心兒怦然一跳。

「堡主……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她在他懷裡動彈不得,腦袋打結,思緒混亂,只覺得好熱、好熱……

「很簡單,你點了燈了。」他嘲謔地一笑,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裡有人。
除了三番兩次溜來泡澡的小野貓外,他不相信還有哪個賊敢大膽潛入項家堡堡主的溫泉處,還將此地點得燈火通明。

「那你……」她要昏了,項封魂一開始就知道她躲在後面,還能無所謂的在她面前大演春宮戲碼,究竟他是不在意她,還是不在意芙蓉?

「我?」項封魂劍眉微挑,不剔她失了尊卑的指責,倒想捉弄捉弄今晚青絲垂肩、格外誘人的蝶兒。

「我都還沒罰你擅闖禁地之罪,你倒先反過來指控我做了什麼「好事」……嗯?」他的語氣好輕柔,像醇酒一般醉人。

為了不讓鳳魅注意到她,他刻意冷落蝶兒。結果幾天沒見,她似乎瘦了一些,教他感到有些心疼。

她的粉臉酡紅,猜是熱水浸得太久,菱角嘴兒開了又合、合了又開,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蝶兒……不敢。」她下意識地避開他灼熱的注視。

聽聞他話裡的曖昧,剛才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只是此刻,他懷裡的人換成自己。

她也曾想過,如果自己躺在他懷裡……

「堡主,可以放蝶兒下來嗎?」不!不可以,還是保持距離吧!否則她會失去主僕間的平衡,淪為什麼都得不到的妒婦。

「行。」項封魂爽快答應,但有附加條件。「一個吻。」

別忘了,他不做賠本生意,誰又能從他指縫間溜走?

「這……」冷蝶咬住下唇,困擾地皺起柳眉。

但他不會讓她猶豫,他只管掠奪他想要的。

沒有遲疑的空間,項封魂俯身吻住了冷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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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心煩意亂。

冷蝶揮舞著長鞭,破風之聲挾帶日光反射,更顯得她煩躁不安。

也不過就一個吻,有什麼好大驚小怪,有什麼好一夜不能成眠,有什麼好撩撥心弦的?!

項封魂吻得她頭暈目眩,仿佛連骨頭都要融化了,真是糟糕啊,她居然連可以離開都忘了,還是他的提醒,自己才倉皇逃逸。

「蝶兒的唇,似蜜一樣甜呵!」

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感情在他面前毫無反抗地被掀開,一個吻就能夠讓她理智全失,甘心忘了自己的堅持,沈醉在短暫的自欺欺人之中,然後猛然驚醒,承擔落荒而逃的狼狽。

溫泉那日以後,她藉口風寒使傷勢加重需多休息,逃避與項封魂見面相處的機會。多日來,他依然沒來探視自己,可她卻因為那個吻而夜夜魂牽夢縈。

想得出神,她一失手,鞭舌反撲,劃開了自己的袖袍,霎時棉絮紛飛。

「連你都要欺負我!哼!」冷蝶心頭光火,忿忿地揚起手中鞭子,打算丟在地上。

一個畫面自眼前閃過——

「各類鞭法雖各有其專門,但身、手、步法皆足以奉棍為基礎,所以你要先從拳術練起。」

打從十二歲起,她就在項封魂的指導下學習武術,一個馬步,一個踢腿,都有項封魂的影子。她這位師父向來嚴苛,並沒有因為徒弟是女孩身而心軟,那段日子她除了忙書房的工作外,剩餘的時間就是蹲馬步、練拳法。

「以這種軟趴趴的三腳貓功夫就想打倒我?就算再練個十年你也沒辦法!拳法是練習武藝的基本,連這都想偷懶,不如不要學。」

練習、一再的練習,練了兩年的基本功,項封魂才正式讓她接觸鞭法。

「我不要,距離不夠遠。」她記得自己耍賴,堅持不要學習銀光閃閃的軟鞭,而是要第一次看到的那種皮制長鞭。

「那你乾脆改練飛刀!」項封魂板著臉丟下她離開,半個月不教她練功,而她更是賭上了氣,天天拿飛刀射草人。

半個月後,項封魂拿了一團烏亮亮的東西遞到她手中。

「這是丈八鞭,依你的身形和力氣特別訂制的,從今以後就屬於你。我的太沈,你使不動的。」

她看著手中輕盈的長鞭,對項封魂的防備及排斥首度開始動搖,由裂縫中流泄出來的是她第一次對他產生的感謝……

冷蝶籲了口長氣,放下高揚的手臂。這鞭子上有她長年累積、一直緊握住的感情,再怎麼樣自己也丟不下手。

「蝶姑娘。」

冷蝶嚇了一跳,強作鎮定的轉回頭。

「原來是鳳公子,喚住蝶兒有事?」

鳳魅雙手環抱著胸,一對異色眸子打量著冷蝶的男裝樣貌,他站在樹下,樹枝的陰影令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傷好些了嗎?」

「無妨,只是些皮肉傷而已,多謝鳳公子關心。」

「我有些私事請教。」他微笑。「是否方便一敘?」

「不敢,鳳公子有事吩咐,蝶兒豈敢推辭,鳳公子有話請直言無妨。」冷蝶低頭福身,卻感覺頭頂上方一股灼熱的視線傳來。

「那就恕我無禮唐突了,蝶姑娘可有意中人?」

冷蝶一怔。「這……鳳公子問這有何用意?」

「我想要你做我的人。」鳳魅毫不掩飾地說道,是事實也是刺探,她是他計畫中很重要的一環。

「蝶兒只是一介僕婢,恐怕高攀不起。」冷蝶刻意垂下頭,做出誠惶誠恐的模樣,事實上她根本不認為他這貴公子是真心說這些話。

「嗯……蝶姑娘心中的人是項堡主吧?」鳳魅看得出她是在敷衍自己。

「不,蝶兒心裡沒有人。」

鳳魅大掌輕輕抬起冷蝶的下顎,「蝶姑娘,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請自重!」她揮開他的手,轉身就要離去。

鳳魅搶先一步,伸手解開了冷蝶盤起的髮髻,霎時黑髮如瀑般落下,披散在冷蝶腰間。

「你!」她杏眼圓睜,壓抑的怒氣在眼中盤旋。

「絕色……我果然沒錯看。」嘖嘖兩聲,鳳魅環起手臂下了結論,像欣賞一幅畫般欣賞著她。

「鳳公子請自重。」

「項封魂給不了你幸福的,你死守在他身邊又有何意義?不如跟我離開項家堡,我不會像他一樣虧待你。」

「堡主能不能給蝶兒幸福,不需要鳳公子來干涉。再說,蝶兒若要離開項家堡,憑的也是一己之力,不需鳳公子多事。」

唇邊逸出淡笑,他的猜測沒有錯。「你心裡的人果然是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愛你嗎?你在他心中不過是一名僕婢。」鳳魅故意刺激她。

「心是蝶兒自己的,無須鳳公子置喙。」

「你能正視自己的心嗎?」

「鳳公子想證明什麼?證明自己推敲能力過人?」

「哈哈哈……」她防備的樣子就如同一隻野貓兒,他隱約瞭解這個女孩兒對項封魂而言有何特別之處了。

笑聲未盡,鳳魅眼角瞥見冷蝶身後不遠處經過的男人身影,瞬間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冷不防地將冷蝶擁入懷中,驚愕的冷蝶一時之間還來不及作出反應。

「你……」

「項封魂愛不愛你,我來替你證明。」

鳳魅看似動作輕柔,但力道卻無比強勁,讓冷蝶動彈不得。不過他的擁抱並沒有持續太久,不一會兒便放開雙手,還予冷蝶自由之身。

「鳳公子若沒別的事情,請恕蝶兒告退!」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出口,若非鳳魅是堡主的重要客人,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鳳魅聳聳肩,總之自己的目的達成了,接下來便是看另一人的反應。

他突然很想知道,項封魂到最後會不會交出這個可人兒。

午後,陽光沒入雲層中,大地溫度驟降。

廳內,項封魂與鳳魅談論著不甚愉快的話題。

經過了數日,鳳魅心中決定的人選並無改變,項封魂不解為何這個計畫非蝶兒不可,而鳳魅的答案總是「忠心,以及夠機警聰明」。

冷蝶收到指示來到大廳,一跨過門檻看見項封魂英挺的模樣,心不自禁抽緊了一下,接著,意料之外的鳳魅身影使她瞬間頓住腳步,不愉快的畫面立即重回腦海。

她低著頭掩飾心慌,向鳳魅及項封魂行禮。「堡主,請問召蝶兒前來有何吩咐?」

「嗯,蝶兒,叫你過來確實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讓你知道。」項封魂神色嚴肅,鳳魅點名一定要她,所以蝶兒難以置身事外。「鳳魅真正的身分其實是當朝的二皇子。」

「二皇子?!」她只知鳳魅身分尊貴,應該是王公貴族之流,不知他竟是皇子。再想起曾聽過民間傳言,皇室有妖物托生,雙眼異色,難道就是眼前的鳳魅?

冷蝶正要下跪行禮之時,鳳魅喚住了她。「免了,多禮多麻煩。」

「是,二皇子……」她改為福身。

「同樣喚我鳳公子即可,我不想暴露身分。」

「蝶兒,你有聽說過妖星禍世的傳聞吧?」項封魂問道,見蝶兒點頭之後又續道:「這是大皇子鳳翔黨羽放出的謠言,目的是要剷除二皇子一派,以利爭奪太子之位。我們必須先發制人,所以需要你的協助。」

「我?我能協助什麼?」蝶兒不解。

「很簡單,潛入鳳翔身邊當探子,為我們打探有利的消息。」鳳魅自動幫項封魂說完接下來的話,順便加油添醋一番。「換句話說,鳳翔喜好美色,我們要你去迷惑他,博得他的寵愛信任後,取得他心懷不軌的證據。」

宛如晴天霹靂,冷蝶臉色一白,望向項封魂確認事實,得到的卻是肯定的答案。

項封魂要將她送出去?他要她對別的男人奉獻出身體?她不相信,她怎麼能接受這樣的命令,這太過分了!

項封魂始終眉頭深鎖。鳳魅屬意蝶兒,他雖心有不舍,卻沒有正當理由推拒,幾經商討,還是無法阻止由她肩負這個任務。

「為什麼是我?」冷蝶質問道。

「除了美麗聰明外,第一,你不趨炎附勢,不會因為對方的身分而有所動搖;至於這第二個原因嘛……我想你我心知肚明,你絕對會忠心的不是?」鳳魅故意語帶保留,將單純的事情曖昧化。

冷蝶看向鳳魅,只見他饒富興味的笑著,像是在提醒他們之前發生的事。

「鳳公子,這就是你的目的嗎?!」她揚起眉,怒視著對方。

「蝶兒,不得無禮。」項封魂沈聲暍止:心中卻產生懷疑。

他們之間是否真發生什麼心照不宣之事?為何蝶兒會惱羞成怒?

今早見到的畫面再度浮現眼前,難不成……他們之間真有曖昧?

「無妨。」鳳魅聳聳肩,對敢怒敢言的蝶兒產生更濃厚的興致,看來項封魂真的給予她極大的自由。

鳳魅悠然的態度明白表示他不計較蝶兒的不敬,除此之外,更暗示項封魂,他對蝶兒是特別的。

已經有多久不曾情緒失控了?

項封魂不知道,只知今早光是看見蝶兒單獨與鳳魅說話,自己就已經渾身發顫,恨不得將蝶兒搶回自己背後,不讓她與鳳魅再多說一句話、作任何接觸。

更令他近乎發狂的是——鳳魅抱了她,而蝶兒卻沒拒絕。

看他們兩人有默契的模樣,更讓他覺得自己有什麼事被蒙在鼓裡。

他一直強忍著,沒有開口質問鳳魅用意,他相信鳳魅並不是對蝶兒有意思。
但蝶兒呢?他卻揣測不了她的想法。

冷蝶硬生生吞下怒火,低頭瞪著地板。「我不會去的。」

她怎麼可能離開已在她心中烙了印的項封魂,而去服侍其他男人呢?

「這件事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他鐵下臉,平時蝶兒雖有話直說,倒也不曾失禮過,今日卻在鳳魅面前失常,一再說出不知輕重的話來。

自從鳳魅到項家堡後,不只蝶兒變了副模樣,就連他自己也變得心浮氣躁。
項封魂的話說得重了些,冷蝶霎時像被狠紮了—下,鼻頭酸了起來。

她好恨,就算項封魂不曉得她對他有感情,就算項封魂對她從來沒有主僕以外的情感,至少他們也相處了將近六年,他怎能如此殘忍做出這種決定?
「是,蝶兒謹遵堡主指示。」她強忍淚水,用著發顫的聲音說道:「若沒其他的事情,請容蝶兒退下。」

項封魂揮了揮手,看見她難過的模樣,他的心也跟著煩躁了起來。

冷蝶朝兩人行禮,之後快速轉身離去,當踏出門檻的那一刻,她的眼淚立即不爭氣的落下。

「真是個純情的女孩兒呵!」鳳魅望著她跑出去的背影笑道。

「真的非她不可?」項封魂心中五味雜陳,開口再問了一次。

「我認為她是最好的人選。」雖然也可能是最危險的人選,不過結果如何,值得賭上一賭。

項封魂不語,剛才她的態度讓他動搖了,至今未能平復。

「項,她只是忠於你,並非愛著你,一個情感不明的女子,你真有能力控制住她的心嗎?」他長指輕敲桌面,語調隨意。「更何況,她還未經人事。」
鳳魅話裡暗示,一旦蝶兒與鳳翔嘗過情愛滋味,很有可能陣前倒戈。

項封魂眉間隱含怒氣,對於鳳魅的逼近挑釁感到情緒翻騰。他懂鳳魅的意思,就是太瞭解所以才生氣。

這是何等殘酷之事,對於蝶兒的感情,他們必須先行掠奪——然後出賣。
但他卻十分清楚,如果真決定要做,他絕對不會心軟。

「如果你沒把握,就把她交給我。」鳳魅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似乎不在意多年交情可能毀於一旦。

他的火上加油適時點醒了項封魂。

他不能允許,他不能讓他的蝶兒愛上任何人,就算愛,也只能愛他一個。

「蝶兒是項家堡的人,她的心自然只能屬於項家堡。」

夜晚,項封魂親自到冷蝶房中,想安撫她的情緒。

房內無人應答,連四周的人都沒看見蝶兒蹤影。

他獨自往書房方向走去,心裡重複想著今天早上經過花園所見到的事情。

他不解,他們兩人怎會在花園私會?蝶兒與鳳魅只在及笄前見過一面,難道那時她心裡就已經有了鳳魅的存在?

所以當他吻了她以後,她才會難堪地跑開,然後藉故避不見面?

是這樣嗎……不、不可能的,蝶兒不可能會愛上鳳魅。她說過,她心裡只有他一人,她不會欺瞞他的。

他異常煩躁,護火無從發洩,就連清爽的竹林香氣也不能穩定他的情緒。

推開書房門,項封魂赫然發現冷蝶正趴在書案上熟睡著,他走向她身邊,靜靜看著她甜美的睡顏。

她眼角留有淚痕,是哭過嗎?為誰而哭?是鳳魅?

烏亮的長髮垂落在桌上、肩上、背上,先前與鳳魅私會時,她也是長髮披散。自蝶兒及笄之後,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她沒有綰發的模樣,她以那種模樣見鳳魅,是表示……

情緒再度沸騰,項封魂揉揉太陽穴,或許今晚真是喝多了,令他壓抑不了自己的多疑。

眼角瞥見字紙簍裡有張揉成一團的廢紙,他拿起紙張攤開一看,上頭以娟秀及淩亂的字跡重複寫著四個字。

——情字傷人。

是蝶兒的筆跡,但是她為何一個人在書房裡寫著這四個字,而且反反覆覆寫滿整張白紙?難道她真愛上了鳳魅,在為鳳魅神傷?

一連串的迷惑梗在心頭,項封魂只覺有把不知名的火正在燃燒,壓抑不下的怒氣反覆盤旋著,胸口一陣刺痛。

他將紙團丟人簍中,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手指撫上冷蝶的臉龐,順著柳眉畫出輕柔的弧度。

溫熱的觸感驚擾了冷蝶的睡意,她睜開眸子,對上項封魂熾熱的雙眼。
「啊!堡主……」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她驚詫地站起身。

項封魂前進一步,挑著她緞黑的髮絲。

「為何不回房睡?傷未愈還出來走動。

「蝶兒、蝶兒是來整理明日所需的書冊的。」冷蝶扯著謊,感覺到堡主的舉動不尋常,她害怕他的碰觸,那會讓自己對他原本就厘不清的感情更為混亂。

他們之間,似乎已不能再回到當初那種單純的主僕關係了。

「是嗎?你幾時同他要好的?」他淺笑,語氣輕柔得好比提早來臨的春風,這通常是他憤怒的徵兆。

「嗄?堡主的話蝶兒不懂。」

「鳳魅。」他明快的回答她。

她被質問得一頭霧水。「鳳公子?堡主是否誤會了,蝶兒與鳳公子並無牽扯。」

「親眼所見還會有假?鳳魅為何與你單獨相見,又為何抱著你?」項封魂見她不承認,心裡的護又添上了一層。

「我,我不知道。」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項封魂失控地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沈聲暍道:「蝶兒,我不管是真是假,那都不重要,我要你聽好,你心裡只准有我!我要你心裡面只有我一個人!」
他強硬的態度令冷蝶感到不滿,本能的反擊回去。「堡主太強人所難了,蝶兒非妻非妾,何以只能唯堡主是從?」

項封魂眯起眼。「那你的意思是要選擇鳳魅?」

「不是的!」冷蝶慌了手腳,他們之間怎麼會在一夕間就變了樣?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他低沈的嗓音就好比一條纏人的繩索,緊緊將她束縛在情網中,她縱使知道自己該逃,卻又身不由己的沈淪下去。

她知道了,一切都是因為鳳魅。

項封魂愛不愛你,我來替你證明。

「堡主,這些全是鳳公子所設計的。」冷蝶雙手撐在項封魂胸前,希望他也能及時發現這點。

「別在我面前提起其他男人。」項封魂猝不及防地吻住了冷蝶的菱唇。

他的吻摻雜著霸道與佔有,生澀的冷蝶抵擋不了對方汲取的渴望,柔軟的唇辦碰觸之間,她嘗到的溫暖使自己不自覺的想要投降。明知自己必須推開他,但又自私地想留住他帶給她的感覺……

最後,她還是狠狠地咬了項封魂一口,也咬痛自己的心。

「蝶兒,你真愛上鳳魅了?」口中鹹濕的血腥味加速酒精侵佔他的腦子,她拒絕了自己,還有什麼比這更明白的表示?

「不!我沒有愛上任何人,花園的事只是一場誤會,如果堡主不信任我,我亦無話可說。」她扯謊,自己明明就愛上了項封魂,卻打死不承認,反正她就要被捨棄了,愛不愛誰又如何?

「那你為誰傷神?!」她的淚、她的字跡,在在騙不了人。

「這不幹堡主的事,既然我將來的工作是為大皇子暖床,堡主只要關心我能不能達成任務即可。」她氣憤,怨他的殘忍無情,也恨自己無力改變命運。
項封魂聽見冷蝶的話,山頭上那根緊弦似被狠狠挑了一下。

項,她只是忠於你,並非愛著你,一個情感不明的女子,你真有能力緊控住她的心嗎?

「蝶兒,告訴我實話。」他箝住她的下顎,深邃的瞳眸直視著她,下定決心撬開她層層緊閉的心房。

「我的實話就是——你為什麼要將我賣給別人?!」冷蝶咬牙道。

他聽不進去,認為她在轉移話題。「你的命是屬於項家堡的,你沒得選擇。」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想法?!我根本不想去!」我只想留在你身邊!冷蝶說不出口,不想被他識破自己唯一的秘密,一旦失了心,她便全盤皆輸了。

項封魂放開箝制她的手,他沒有看穿她的心,卻看到自己的。

「那好,做我的女人。」

他很自私,自私到真的不想放開她。

「你唯—拒絕的理由,就是成為我的女人,而我將永遠把你留在我身邊。」項封魂提出殘忍的交換條件,只要她點頭,他真的會留下她,不派她到大皇子身邊。

「如何?去或不去,沒有第三條路。」

他的話如雷貫耳,冷蝶的心像是被千條繩索緊縛著,她,還有退路可走嗎?
成為他的女人……?

忽然間,冷蝶倒退了幾步,轉過身走向門口,然後停下腳步,沈默地盯著未扣上的門閂。

走出這道門,不僅是放棄了留下的機會,也放棄了自己深藏在心中的感情……她做得到嗎?

如果將身體和心都交給項封魂,又會是一場什麼樣的磨難呢?註定得不到他的全心全意,然後在嫉護發狂裡浮浮沈沈……她承受得住嗎?

這一步,她真不知該怎麼樣跨出去。

考慮許久,冷蝶伸出手握住門閂,毅然決然將它往下一扣。

旋身,回到項封魂身邊,褪下毛裘、單衣,露出光潔肌膚。

她帶著霧氣的水眸緊緊望著他,每一次都感到呼吸緊窒,她的心跳得好猛,怦怦作響,頰邊如火燃燒著。

哪怕終是一場鏡花水月也好,或許明早他再度擁抱著別的女子,或許他們再度回到主僕關係也都無妨,至少她能夠霸佔他一晚,縱使只是一晚上……她也心滿意足。

「蝶兒決定,願做堡主的人……」

呵,是任性吧!不顧一切後果的任性,最終會不會蝕去自己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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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冬雪融、百花放,轉眼又是三月春。

鳳魅在上元節時就已辭別,項封魂與冷蝶依然保持著原來的主從關係。不過,有幾個特別的夜晚,他們是共同度過的。

她以為,當自己豁出去與項封魂一夜姻緣之後,便必須承受醋海翻騰的煎熬,但沒想到項封魂卻為她開始疏遠其他的鶯鶯燕燕,專享兩人之間的時光。

他一點一滴侵入她心房,兩人越是纏綿,她越發現自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女為悅己者容,於是冷蝶開始向雪兒請教,試著妝扮自己。

從沒做過女子裝扮的冷蝶這才發現,原來梳個雲髻是那麼困難的事情。

沈甸甸的金步搖簪在發上,雪兒直誇好看,可她卻總覺怪彆扭,連走路都感到很不自在,怕它隨時會掉下來。

「我一定要穿著這種衣服嗎?」冷蝶花了許多時間與輕飄飄的衣飾奮戰,搞不清楚哪條絲帶該系在哪裡,打一套拳法或許還簡單些。

「你想不想讓堡主有耳目一新的感覺?想不想讓堡主稱讚你美麗?想不想讓堡主將視線停留在你身上?想的話,就照我說的做。」

要不是雪兒一直在旁監視叮嚀,她真想甩掉頭上的簪子,將身上的衣服給扯個稀爛,換回自己六年來穿慣的輕鬆裝束。

等到一切準備就緒,早就超過平日上書房的時辰。冷蝶用著極不自然的走路方式,戰戰兢兢地進入內院。

項封魂已在書案前看著帳本,心裡納悶著蝶兒尚未進入書房的原因。

是不是病了?他擔心地想著,都辰時初了,還不見蝶兒蹤影。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長年習武而聽覺敏銳的他覺得疑惑,那是女子的腳步聲沒錯,可是並不像蝶兒的步伐,是誰敢不經允許擅闖書房?

不等腳步聲停下敲門,項封魂先行走向門口,看看是誰如此大膽。

甫開門,一個裝扮嬌豔動人、姿態卻十分怪異的美人兒便映入眼簾。

「蝶兒?你怎麼穿成這樣?」

不似驚豔,而是一種詫異的表情,望著項封魂看傻眼的模樣,冷蝶立即受到重重打擊。

她就知道,自己這樣根本是蠢到家的行為,白白浪費時間而遲到不打緊,還讓堡主看了個大笑話,她真想鑽到地洞裡一輩子別出來了。

「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穿了。」羞臊滿臉的冷蝶迅速背過身,只想趕快回房換下這身累贅,從此再也不接觸啥勞什子女裝。「我現在就去換下它!」

「不准換。」項封魂定到冷蝶身後,抱住她玲瓏有致的嬌軀。她穿女裝的模樣真是迷煞人了,教他絲毫不想放開手。

「堡主不是覺得奇怪嗎?」她局促不安地問道。

「當然不是,我很喜歡。」只是想到她穿著這身衣裳由廂房走到這裡,一路上不曉得被多少家僕瞧見她美豔的模樣,他的心中就升起莫名的醋意。

「真的……喜歡嗎?」冷蝶狐疑地問,堡主會覺得自己這身打扮美嗎?

「嗯,簡直美極了。」更令他高興的是,她願意為了他改變自己的裝扮。上回她拒穿女裝的話言猶在耳,這回卻為了討他歡心而換上不習慣的衣裳,怎不教他感到受寵若驚?

抱著蝶兒香軟的身軀,項封魂眸中跳動著異樣的火光。

羊入虎口的冷蝶,這時才發覺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危險的事情,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就被抱進內室設置的軟榻上,不一會兒,她跟雪兒共同努力的裝扮便被項封魂從頭到腳破壞光光。

想當然耳,春光無限,這個早晨他們什麼正事都沒處理到。

仲夏,太子冊封,舉國歡慶,三皇子才智出眾立為儲君,其餘皇子皆授予王爵封號及府邸。

京城捎來鳳魅密函,指大皇子有謀害太子之意,必須早日將人安插在大皇子身邊,信中並詢問項封魂是否已能掌控冷蝶的心。

項封魂提筆回信,表示中秋前會處理好此事。

季節交替時,蝶兒染上風寒病了一場,從那之後,他叫蝶兒不用再到書房協助他處理事務,並強迫她住進自己的臥房,也安排與她交情最好的雪兒來服侍她。

甜蜜的日子讓他幾乎忘卻該做的事,突然收到鳳魅的來信,才提醒了他正事。原本他與鳳魅的協議是要蝶兒愛上自己,進而誘勸她蟄伏到鳳翔身邊,但他實在不願意交出蝶兒,讓她去執行如此危險又委屈的任務。

事到如今,出賣她的感情,也等於是出賣自己對她越陷越深的心。

煩悶的項封魂放下公務走出書房,前往花園沈澱心情。

正巧,百無聊賴的燕姬坐在亭子裡賞荷花,一見到期盼許久的堡主,立即提著裙擺迎了上去。

項封魂見是燕姬,計上心頭,鬱結突感鬆懈。他劍眉微挑,沒有拒絕她的擁抱,反倒很自然地摟著她走入涼亭。

「堡主,您好久沒上燕姬房裡了。」刻意提高的嬌嗓,精雕細琢的裝扮,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的燕姬在涼亭中膩著項封魂。

「想我?」他表情沒有特別變化,但已足以迷倒對他朝思暮想的燕姬。

「堡主——人家當然想……」她嘟著小嘴,睫毛眨呀眨地,使盡渾身解數要喚回堡主對她的注意力。

這半年多來,堡主的心全教冷蝶那狐媚女子給勾引去了,也不曉得她要了什麼手段,哄得堡主再也不上她們姊妹的房,甚至將芙蓉和蘭香都請回去了。

雖然自己少了幾名對手,但堡主不上她的房,依然也是沒機會。

她不甘心,她可真不甘心呀!

「燕姬好想念堡主……」她將話說得曖昧,自信本身的魅力絕對能達成目的。「一晚上就好,燕姬只要求一晚上。」

「一晚上滿足得了你?」燕姬的柔順,觸動項封魂身體的回憶,他勾起她小巧精緻的臉蛋,醇厚的聲音如酒般迷醉了燕姬。

「燕姬只想服侍堡主,哪怕是一夜露水。」她說得委屈,心裡是恨不得一把搶回原屬於她的寵愛。

她深信今夜堡主只要進了她的房,她就能再扳回一局。

「你倒是挺知足。」他不得不承認燕姬的百依百順,過去一直很能討他歡心,也許這會是個可用之處……

「燕姬什麼也不求,只希望堡主想到燕姬時偶爾來探視燕姬兩眼,也不算辜負了這些年燕姬對堡主的盡心。」

「念在過去的情分上,如果你只有這點要求,答應你也無妨。」

「燕姬知守本分,絕不會犯下逾越之事。」

「很好,希望我賞你什麼,緞子還是珠翠?想要什麼,就直接找項仁取,不用再經過我這邊。」他知道燕姬最喜綾羅綢緞及釵釧花鈿,這也算是他對她的一種補償。

「謝謝堡主賞賜。」她低下頭行謝禮,悄悄露出笑容。

那日之後,項封魂開始游走在燕姬與蝶兒之間,享受齊人之福看似快活,他心中卻是掙扎不休。

他必須承認自己很自私,明知道將心思放在燕姬身上,對蝶兒會是極大的傷害,他也非得下這樣的決定不可,只願蝶兒知道之後不要怨他。

一日,房內的軟榻中,冷蝶側身伏在他的胸前,替他擦去額上的汗珠。

她睜著晶瑩的眸子看著他。「你有了我,可不可以不要再有別人?」

「好蝶兒,這真是個得寸進尺的要求,」他拍拍她的頭,從她的眼神早已看穿她的心思。

「可以嗎?」水汪汪的眸子閃耀著,期盼他能回答自己想聽的答案。

「那要看你能不能滿足我。」劍眉高高揚起,傭懶的語調使這句話加倍瞹昧。

她紅著臉,咬著下唇,像是壯著膽子豁出去的表情。「你如果答應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一言為定。」他拉下她,翻身埋首在她的胸間。「不過……要我的承諾,代價是很高的。」

「呃!不要碰那裡。」冷蝶遮遮掩掩,避開他的碰觸。「很醜的……」

胸前留下的那一道傷疤,是她一直很在意的瑕疵。

「是嗎?」項封魂挑眉。「那我讓它變美一些。」

他翻身下榻,到窗邊書案前抓起毛筆蘸朱砂,唇邊勾起邪魅的笑。

「你要做什麼?」

「噓……」項封魂執起筆,筆尖的軟毛輕輕在冷蝶胸前掃著,冰涼的觸感引發她的顫抖,筆尖越是遊移,他的眼神越見危險。

沿著疤痕,朱紅色的筆觸在她身上畫出一雙精緻鮮明的蝶翅。

一隻展翅的紅蝶在雪地裡飛舞,欲采雪峰上的花蜜。蝴蝶彷佛散發著魔力,誘人跌入它的陷阱中。

他丟下朱筆,欣賞自己的傑作,又順著自己剛才畫過的地方,用指尖再度畫了一次。

「堡主,不要這樣。」

「叫我的名,我喜歡你那樣叫我。」

她像是遇到什麼羞於啟齒的難題,掙扎了好久才開口:「封,魂……」

「再親昵一點。」他瞧她被逗得臉紅,心裡煞是歡喜。

冷蝶羞赧,吐出的音韻細如蚊蚋。「……魂……」

項封魂孩子氣的一笑,視線轉向振翅欲飛的蝶。

「唉呀,蝴蝶要搶走我的花兒了。」他乘機邪肆地含住她胸前的蓓蕾,像是要跟自己所畫的蝶兒爭蜜。

冷蝶被他的舉動挑逗得渾身顫慄,太敏感的刺激令她不禁嬌吟出聲。

灼熱的氣息不肯停止,精壯身體熨貼在雪白肌膚上,引燃了滿室情欲。

他啃咬著她的雪臂,忘情地佔有她的一切。伴隨著一陣陣嬌吟,他們瘋狂、他們激切,他們一次又一次相互的銷魂,用身體感受那份狂野的交纏。

激情褪去,冷蝶無力地癱靠在項封魂胸前。

他把弄她的長髮,眯眼瞅著她胸前已糊開的蝴蝶痕跡,還有她身上每一個他留下的紅痕。

他笑著,輕輕柔柔的笑著。「小野貓兒,我終於馴服你了。」

窗外,清風帶進了花草香味,勾動項封魂心中隱藏的回憶。

「蝶兒,還記得外頭的薔薇架嗎?」

她睡眼惺忪,昏昏沈沈聽他說著。「嗯,記得,你曾說過那是你娘喜歡的。」她也記得自己在薔薇架下偷看他打拳,被他臭駡了一頓。

「我的娘親,不是正室夫人。她與我爹相互愛慕,但因門不當戶不對,我爹另結姻緣,將我娘納為妾室,這裡就是以前她住的地方,所以並沒有跟主屋相連在一起。」

「啊……原來如此。」冷蝶睜大雙眼,難怪這院落的設計與外頭格格不入。
「我娘因為懷了我,日子過得備加艱辛,我爹、也就是過去的項家堡堡主只在意項家堡的勢力擴張,並不管我娘和夫人之間的關係,夫人是驕縱的千金小姐,無法忍受我娘和我的存在,於是便下藥想害我娘小產,幸好項仁機警,沒讓悲劇發生,而我也能平安產下。」

項封魂娓娓道出自己的過去,對正室夫人的怨恨使他從未叫過她一聲大娘,長年以來只以夫人尊稱。

「夫人始終末生下一兒半女,於是更厭惡我的存在,經常藉故修理我們母子,我爹礙於夫人家世不能得罪,從未替我娘出過一次頭。直到我十歲那年,我娘終於抱病屈死。」他永遠記得,他的娘親就是在薔薇架下倒下的。
「魂……」聽到他的成長經歷,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知道嗎?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便覺得你的眼神跟我很相像。」他沒來由的冒出這句,冷蝶聽得一頭霧水,但他卻笑了出來。

冷蝶的驕傲和不屈,簡直就跟他當年一模一樣。

在他母親被夫人折磨得死去活來之時,他就是靠那樣的意志撐了下來。在他被仗勢的奴才踩在頭上踐踏時,他也是憑著那樣的不屈,立誓將來要站到最高點,剷除那些妄自尊大的奴才。

不過,這樣的脾氣造就他壓抑的性格,而她卻變成一隻迷人的小怒蝶。

「我曾立誓不娶妻,但上天卻將你派到我身邊,你叫我該怎麼辦呢?我發現,我真是愛慘了你……」他無奈地微笑,手指輕輕拂過蝶兒泛淚的眼角。

「蝶兒,做我的夫人吧!」

「夫人?」她杏眼圓睜,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你還聽不出嗎?我要娶你為妻。」項封魂拾起棄置在床下的外衣,從內袋中掏出一物。「蝶兒,這是我對你的心意。」

她接過他手中之物,頓時驚訝地說不出話來。溫潤的羊脂白玉刻著一對栩栩如生的鴛鴦,象徵不離下棄。她翻過背面,上頭還有一隻小小的蝶兒。

「這是我娘親的遺物,是她留給她無緣見到的媳婦的,現在我將它送給你。」項封魂柔聲說道。「這後頭的蝶,是我自己刻上的。」

冷蝶神情更顯激動,她以為自己終究註定只是他身邊的一名侍兒,尤其在委身於他之後,她更明白自己再也不可能另嫁他人,因為她全部的心都系在他身上了。

她壓根兒沒想到項封魂會願意給她名分,而且是項夫人這遙不可及的頭銜。
「戴在我身上還嫌早吧!」或許他是一時情迷,她不想見到他後悔,她要項封魂仔仔細細想清楚後,再來決定自己是不是他真正所愛的。

「你不想長住在這房間裡?我的臥房從此也是你專有的。」他在她耳邊輕笑,不知她的顧慮,只當她是單純的矜持。

「我……當然想。」她呢喃道,一個想法突然在腦中成形。「不如你幫我掛在梁上,我要每天睡醒時就看見它,就像時時刻刻看見你的心一般,每日耳提面命你的愛。」

「呵,貪心的貓兒,嫌你要得不夠?」他大掌在她的水蛇腰上磨蹭,另一手指尖輕彈著她頰上嫩白的肌膚。

「魂,掛上嘛……」她撒嬌,柔媚的聲音引誘著他的感官。

「好,我真拿你沒法兒。」項封魂起身,跨上烏木桌,將玉佩系在杉木梁上。

「滿意了嗎?」

「這樣你就是我的人了。」冷蝶燦爛地笑著,笑得比天上星子還耀眼。

項封魂有意娶冷蝶為妻的事情,在冷蝶含羞的與雪兒分享,雪兒驕傲的在廚房炫耀了以後,很快就傳到燕姬耳中。

這對好不容易奪回堡主注意力的她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

她走在花園裡,思索該如何扳回局面。

「不行,我絕不能讓那丫頭得逞。」就算自己做不成堡主夫人,也不能讓與自己不對盤的蝶兒坐上那個位置。

本想守候堡主身影,不料卻冤家路窄地碰見出來賞翠菊的冷蝶。

第一次看見冷蝶作女裝打扮,燕姬心裡暗驚,想不到小廝裝扮只是她平日的障眼法,此刻的她好比天仙般絕美動人。

「蝶兒姑娘……不,現在應該稱蝶妹妹才是。蝶妹妹,近來可好?」她主動上前問候,想刺探事情真偽。

「多謝燕姬姑娘關心,我過得很好。」冷蝶客套地回答,即想轉身就走。
「喊我姑娘就太見外了,反正我們是一同服侍堡主的人,以姊妹相稱也好有個扶持呀,蝶妹妹。」蓮花指輕置鼻尖,燕姬的一舉一動皆散發出媚態,存心想與她較量個高下。

燕姬的話如箭矢般尖利,挑中冷蝶痛處。

明知道愛上項封魂的後果就是必須爭風吃醋,但真遇上的時候,她還是無法泰然處之。

「你愛怎麼稱呼隨你,如果沒其他事的話,我不打擾了。」她想快點結束與燕姬的對話,最好兩人互不交涉,彼此相安無事。

「欵,姊姊當然有其他事情要請教妹妹呀,我們過去涼亭那兒坐吧!」燕姬拉起冷蝶的手,當細緻的肌膚碰上冷蝶因練鞭而結成的繭時,兩人同時吃了一驚。

冷蝶迅速抽回手。「有什麼話在這裡說就好了。」

燕姬冷笑,表情像是略勝一籌般驕傲起來。「蝶妹妹,那我就有話直說了……聽說堡主有意娶你為妻?」

「你從何得知?」

「自然是有人碎嘴嘍。」燕姬嘲諷道。「我是不知道你靠什麼本事爬上堡主的床,但是既然你都做了,有些先來後到的規矩希望你能明白一下。」

「項家堡的規矩我比你還清楚,還需要燕姬姑娘指教?」要比先來後到,恐怕她比燕姬還要早個許多年吧!

冷蝶已不想多說,正準備轉身告辭之際,燕姬又喚住了她。

「哼,蝶妹妹,堡主對你只不過是嘗鮮而已,他最終寵愛的人還是我,不然堡主怎麼沒把我送走,還經常來房裡抱我呢?只不過堡主交代不可以說出去,我心裡可委屈得很呢!」

燕姬得意地炫耀,尤其看到冷蝶驟變的臉色後,更是喜上眉梢。

「所以說嘍,我們也不要互相競爭什麼,應該一同拴住堡主的心,別讓堡主再去尋歡比較重要……」她認為自己的地位舉足輕重,如果不能壓下冷蝶,至少也要拉攏她,避免還有其他人來瓜分堡主的寵愛。

「我想沒這必要。」冷蝶淡漠地回答,表面上雖不為所動,但心頭正一團混亂。在自己面前甜言蜜語的項封魂,居然能同時哄住燕姬,讓兩個女人的心為他團團轉,而更糟糕的是,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還天真的以為項封魂只愛自己一人。

「難不成你真以為自己能獨佔堡主?!你已經破壞了原本的平衡,又憑什麼獨佔他一人?既然堡主過去從不屬於任何人,那麼也不該只屬於你!」燕姬目光含恨,語氣益發尖銳。

「該屬於誰,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但若你要求我分享,我只能回答你——我做不到。」擠出最後一絲平靜的聲音,冷蝶強忍住浮動的情緒,就算此刻已傷痕累累,她也不會在人前認輸。

不再贅言,她轉身便走。

燕姬鐵青著臉,這一局最後竟是自己位居下風。

可惡!總有一天,她要重挫這個氣焰囂張的丫頭。

京城又捎來密信,說明受封靖王的大皇子鳳翔即將南下賑災,正是安排冷蝶潛伏到他身邊的好時機,要項封魂及早準備。

消息來得突然,又比約定日期提前了一個月,逼得項封魂必須立刻作取捨。
沒有猶豫太久,項封魂回覆了信件,而後便先行前往賑災地點做部署,這一去就是五天時間。

冷蝶沒能來得及問清楚事情原委,獨自承受痛苦煎熬的心情長達五天。

辦完了事,項封魂馬不停蹄地回到項家堡,只為了想早點見到蝶兒。

回到住所,即見到一個悶悶不樂的身影。

「蝶兒,想我嗎?」他由背後輕摟住她,幾天不見,蝶兒又瘦了許多。

冷蝶身體一僵,隨即輕輕地將他的手扳開,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沒辦法再接受他的碰觸。

「怎麼了?小貓兒心情不好?」他笑道,聲音一如往常溫柔,可是卻讓冷蝶瀕臨崩潰邊緣。「嗯?說來聽聽,說不定我能為蝶兒解悶。」

她抬頭望了他一眼,他的面容依然令她著迷,但他的所作所為卻重挫了她的心。

「燕姬說你捨不得她離開,要她留在項家堡為你分憂解悶。」無法隱藏心中的痛苦,乾脆直截了當說出來。

項封魂心頭一凜,沒答腔,不知為何破天荒感到心虛起來。對他來說,燕姬確實是解決了他很大的煩惱。

「你很眷戀燕姬的懷抱?還是只當我是你眾多床伴的其中之一?」她覺得自己快發瘋了,他的濃情蜜意歷歷在目,甚至白玉鴛鴦佩還掛在眼前,原來這一切只是一場騙局!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有我的考量,蝶兒你不要太鑽牛角尖。」提到這件事,他心煩地轉過頭去。

看見他的反應,冷蝶更相信他背叛了她。

「你曾經答應過我,你不會再去擁抱她們,要與我雙宿雙棲的,難道你忘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才半年光景,她就得將他拱手讓人了。
項封魂欲言又止,無法將真正的目的告訴她。

「我沒忘,答應你的我一定會做到,你該相信我才是。」他選擇安慰勸哄。
冷蝶不願冷靜,更聽不進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五天來,她夜夜難以安睡,燕姬的嘲諷一直盤繞在心頭,她不斷在惶恐不安中掙扎,胡思亂想早已經佔據自己所有思緒。

「好,我相信你,你儘管去享受你的齊人之福,去左擁右抱、三妻四妾!」她終於情緒失控,口不擇言。

「你無須出言嘲諷,就算真是如此,男人三妻四妾有什麼不對?!你何必在此上頭大作文章?」項封魂沈下聲,違背心中想法的話脫口而出。

「哼哼,你終於說出來了?!其實你一直都想留下她們,只是礙於對我的承諾對不對?!你真想燕姬你就去找她,我不會阻止你。只不過,不要再說要我!」

反正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沒名沒分,充其量再回去做侍從,或離開項家堡都無所謂,他既然還要別人,就別與她糾纏不清。

她尖銳的言詞激怒了項封魂。「我不是礙於什麼承諾,也不是想留下她們,我待你是真心真意,如果你不能理解,我也不打算跟你解釋太多廢話,因為現在的你根本聽不進我一字半句。」

「沒錯,我不想聽你多說!總之,你要去找她,就別再回來找我!」她對他咆哮,將不滿的情緒完全發洩在他身上。

「你簡直不可理喻!」

項封魂一怒之下拂袖而去,重重的關門聲回蕩在臥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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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07:35
第七章

天亮了,刺眼的光線直射入空蕩蕩的庭院中。

桌案上的紅燭已剩下殘淚,冷蝶一夜未合眼,哭紅的眸子直愣愣的盯著空無一人的身旁。

他沒回來,他果真沒有回來,項封魂終於捨棄了她,真真切切的投向了另一個女人的懷抱。

昨夜的淚痕未乾,鹹鹹的淚水又落了下來。

這間屋裡,他的影子還存在著,這張床上,他的氣味還餘留著。他的擁抱,他的喘息,他的狂放,他在激情過後摟著她的傭懶模樣……

一句又一句的宣誓,一次又一次的承諾……

回憶還歷歷在目,但他卻先背棄了誓言離她而去,留下她一個人心碎……
冷蝶神情恍惚的坐在床上,任由時光一分一秒的流逝。

雪兒端了水盆進來要替她梳洗,卻看見她一臉憔悴不堪。

「天哪!你怎麼將自己折騰成這樣?」她趕緊放下水盆,扶起蝶兒坐到銅鏡前,擰條手巾為她拭臉,細心擦去那一道道刻下的水痕。

打從冷蝶進項家堡以來,除了當年重傷還在治療的時候,她從沒見過她有這般慘澹的臉色。

她替冷蝶細細梳理淩亂的長髮,拾了幾支簪子插上,又別上粉色的珠珥,戴起項鍊。

冷蝶面無表情地任由雪兒為她上水粉,抹胭脂,一顆心早已不知飄搖到何處了,甚至現在有人拿劍抹她脖子,她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蝶兒,換上衣裳,待會兒我們去花園走走。」看見有如自己妹妹的冷蝶這樣失魂落魄,雪兒心中著實也難受得緊。「蝶兒,你倒是開口說說話,不然會悶壞的。」

她好擔心,冷蝶這樣固執的性子會害死自己的。「就算只說幾個字兒也好,好歹讓我放放心。」

「我沒事……」冷蝶緩緩的開口。「我靜一靜就好。」

「我知道你在逞強,多年姊妹還瞧不透你?」她蹙眉挑了件冷蝶平時喜歡的杏色羽紗替她穿上,然後走向房門交代小丫頭們到廚房取些膳食端來房中。
「雪兒……」冷蝶欲言又止,想說的話又吞回喉中。

「說出來你會好受些。」她扶著她走向桌子。「來,坐好。」

面對關心她的雪兒,她鼻頭又微酸了起來。

「他……他真的去了……」想不到項封魂真的負了她,真的負了她……

「蝶兒,他……是項堡主啊!是我們都摸不透心思的人啊!你別再傷心了,吃點東西吧。」雪兒接下小丫頭端來的一盤又一盤精緻菜肴,放在桌上。

「我吃不下。」就算是山珍海味擺在眼前,現在的她也是食之無味。

「你這又何苦呢?這半年來堡主也待你不差,你別折磨自己了。」她極力勸慰冷蝶,希望她不要糟蹋自己身體。

「雪兒,你別理我了,哀莫大於心死,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你怎麼這般說話,我們從幼時就在項家堡認識,彼此的感情就好似親姊妹一般,我能不關心你嗎?怎麼忍心見你不吃不喝的模樣!」雪兒斥責冷蝶的自殘。

她看得很清楚,冷蝶對堡主用情至深;而堡主對冷蝶也同樣有著濃濃的情意,就是不曉得如今怎麼會鬧成這樣?

「這都是命……蝶兒,你忍著些吧,堡主不會真忘了你的。」

「不,我不相信,我不能忍。」她搖頭說著。

雪兒只能喟歎,這樣不屈服的冷蝶還要承受多少苦頭呢?

「唉,算我求你了,多少吃一點可以嗎?」

冷蝶無奈,拿起竹筷輕挾一點青菜到碗中,她不想把自己的情緒牽連到雪兒身上,讓雪兒為她難過。

「叩叩叩!」門環敲擊著門板,院落的外門有人在嚷著,要裡頭開門。

「外頭鬧哄哄的,是誰來了?」冷蝶放下筷子,抬頭看向吵鬧聲響的來源。
雪兒起身,走向門邊詢問看門的小丫頭。

「是燕姬姑娘。」

聽到是燕姬來訪,冷蝶瞬間變了臉色。

「她來做什麼?來炫耀的嗎?」她一臉不悅,打算閉門謝客。

「蝶兒,別這樣,多少給人點好臉色。」雪兒勸阻她,現在燕姬受寵,是不好得罪的人。

「她別擺樣給我看就行了。」

雪兒轉身囑咐門口的小丫頭。「請燕姬姑娘進來吧。」

「是。」小丫頭碎步跑向外門,開門請燕姬姑娘進入。

閃亮的金簪,華麗的錦衣,燕姬無視其他人不得進入內院的規定,帶領著兩名丫鬟大刺刺地踏進冷蝶的領域,來瞧瞧可憐的失敗者。

她知道堡主昨晚與冷蝶大吵一架,丟下她來找自己纏綿,依她看來,堡主想必是厭惡了恃寵而驕的蝶兒了。

很快的,她就會把蝶兒趕下夫人的位置。

冷蝶鎮定優雅地坐在椅子上,毫無适才傷心欲絕的模樣。

雪兒站在冷蝶身後,微笑的向燕姬行禮。「燕姬姑娘。」

「蝶妹妹,姊姊我這麼遲才來見你,你不會介意吧?」燕姬邊說邊坐到檀木椅凳上,仿佛這裡是她的地盤一樣。

「不會。」我還希望你永遠不要來呢。

雪兒端來沏好的茶,放置在燕姬面前。「燕姬姑娘請用茶。」

「哎呀,我是不是打擾了妹妹用膳?」燕姬瞅著滿桌菜色,一手輕捂著唇,做出驚訝的表情。「你知道的,堡主昨夜折騰我到四更天,害我起身不但晚了,而且身子還沈得很呢!」

冷蝶低頭啜著清熱去火的龍井,瞧都沒瞧燕姬一眼。「那還來做什麼?」

「這按禮是要來給未來主母請安的,你說是不是?」

來請安?來下馬威的還差不多。

「多禮了。」

「禮多人不怪嘛!對了,蝶妹妹你瞧瞧,我這一身可都是堡主派專人精選製作的,聽說價值不菲呢!妹妹你看如何?」燕姬微抬下顎,展示自己身上的華服錦飾,存心刺激冷蝶的痛處。

「很美。」一旁的雪兒頻頻示意蝶兒不要動怒,冷蝶只好又硬生生忍下一口氣。

「人家房裡還擱著一堆西域緞子呢!我命人取來幾塊給妹妹當見面禮,你說好不好?」

省點功夫吧!她稀罕嗎?「那玩意兒我多得是,你還是留著制新衣。」

「對了,你看我這些首飾精不精巧?」燕姬伸出雙手,閃爍耀眼的戒指、玉環,虛榮了她的心、她的樣貌。

「很襯。」襯她做作的模樣。

「回頭我拾掇拾掇些贈給妹妹。」

「不勞費心了。」

「妹妹都看不上眼呀?那妹妹這兒定有更多珍寶,可否讓姊姊開開眼界?」燕姬假意向冷蝶撒嬌,一雙媚眼直打量屋內的擺設。

「我累了,雪兒,送客。」蝶兒托著腮,正眼也不瞧燕姬一眼。跟這種虛偽的人說話真累,她懶得再浪費自己的口水和時間。

「耶,別急著趕人嘛!我可是特地來安慰妹妹的。」燕姬阻擋了雪兒的動作,帶笑地說。

「我什麼地方需要你安慰?」冷蝶抬起眉,正視燕姬的挑戰。

「這寂寞空房是很煎熬的,長夜漫漫,妹妹難道不難受?」她露出了狐狸尾巴,倡狂的搖曳著。

「這又與你何干?」冷蝶沈下臉,口氣無比冷硬。

「我知道,這是姊姊的不是,可堡主眷戀著我也是不爭的事實,妹妹你多擔待些,姊姊我也會經常過來陪你說說話兒,免得妹妹悶著了。」

「雪兒,還不送客?」再聽她羞辱自己下去,她可不能保證自己會有什麼反應出現。

「蝶妹妹,你也甭端架子了,現在堡主根本就厭倦了你,你該認清這點,別還巴著正宮的位置不放。」燕姬認定此時的冷蝶好欺負,乾脆直截了當的嘲諷出口。

「你要吠,回你屋裡吠去,別在我這兒招搖!」冷蝶不耐煩地背過身,準備進入內室中。

「哼!失寵的女人還敢擺臉色,端什麼臭架子嘛!也不掂掂自己如今的身分。」燕姬刻意提高音量說道。

冷蝶一怔,停下了腳步。她忍她到如此地步,她倒以為她是個不敢吭氣、任人糟蹋的軟弱女子?

「端架子是吧!我就讓你知道什麼是端架子!」冷蝶定向紅木鬥櫃,拉開抽屜取出皮制的丈八鞭,狠狠朝地上甩了一下,發出貓兒被激怒時的嘶吼。

「做什麼!裝腔作勢,我就不信你敢動我一根汗毛!哼!」燕姬手扶柳腰,不相信冷蝶敢怎樣。

「咻」的一聲,長鞭掃過燕姬的雲髻,打落髮上裝飾的玉搔頭。

長發落肩的燕姬驚得花容失色,連忙倒退了兩步。「你……」

「我怎樣?」冷蝶冷笑,眸中閃著令燕姬戰慄的寒光。

「蝶兒……」雪兒刷白了臉,輕聲阻止冷蝶近乎失控的行為。

「這是我跟她的事。」她已經強迫自己隱忍項封魂的移情與燕姬的囂張了,想不到她還敢將她當成病貓。

「你們還杵在這做啥?快去找堡主救命啊!」燕姬對著她的婢女大喊,再慢一步地就要沒命了。

「去呀!還不快去搬救兵?不然你們這狐媚兒主子就要被我淩虐至死了!」冷蝶幫腔喊著,她倒要讓項封魂看看他的寵妾捅馬蜂窩的下場,就是被蜂叮得哀哀叫。

冷蝶咻咻揮動著長鞭,遊移在燕姬四周,「啪」一聲劃破袖袍,「唰」一聲扯裂裙擺。燕姬左躲右閃,還是閃不過靈活的鞭舌。

「你敢來惹火燒身!你敢來耀武揚威!」冷蝶怒衝衝地揚鞭,嚇得燕姬是叫聲連連,長鞭更是掃碎了屋中的許多擺飾。

「救命呀——」

冷蝶雖然火冒三丈,不過下手尚知道分寸,威嚇的氣勢強過實際使力的程度,打在燕姬身上也只微微留下紅痕,並無太大的傷害。

但這已足以讓燕姬呼天搶地了。「救命——打死人了——」

「滾出我的視線之外!」

「蝶兒!你在做什麼?!」項封魂接獲丫鬟稟報,急急由書房趕來。正巧瞧見了燕姬被冷蝶打出門外的一幕。

披頭散髮的燕姬飛快爬向項封魂的腳邊。

「堡主——您總算來了!」救星出現,燕姬連忙控訴冷蝶的暴行。「您再遲一步,妾身就要被打死了呀!」

「哼!算你命大。」冷蝶見項封魂出聲喝止,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收起使得正順手的長鞭,轉身進入屋內。

「堡主,您瞧瞧那女人好狠毒的心腸,分明想置妾身於死地!」燕姬楚楚可憐地哭訴冷蝶有多麼蛇蠍心腸。將她打得遍體鱗傷。「你先下去。我自會處理。」項封魂並為對燕姬的傷勢多作關心,他此刻在意的是動手傷人的冷蝶。

「堡主!您要替妾身做主啊!」

「下去!」他不耐煩的低喝。

燕姬見項封魂一臉不快,也不敢出聲喊冤。「是……那麼妾身告退了……」

兩旁的丫鬟攙起傷痕累累的燕姬,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她的住所。「輕一點兒……疼死人了……唉喲……」

「你也下去。」項封魂對著一旁嚇壞的雪兒說道。

「是。」

所有人都退下後,項封魂自己打起珠簾,進入淩亂不堪的屋中,滿地的碎片讓他眉間又打起了摺。

計畫發生變數已讓他心神不寧,加上連日奔波勞累,回項家堡後又面對蝶兒的質問與爭吵,昨夜不歡而散後,他去找燕姬,將憤怒化作欲念發洩在燕姬身上。

之後下半夜他便回到書房,整理自己紊亂的思緒。

他知道這樣做會更傷蝶兒的心,但燕姬的心他一定要緊抓住才行,唯有燕姬死心塌地,他的計畫才能付諸實行。只是沒料到燕姬會得寸進尺,沒經過他的允許便擅自進入內院,使蝶兒情緒加倍失控。

冷蝶坐在銅鏡前,梳理自己散亂的髮絲。

「你為什麼打她?」

「她來找我示威,那是她自討的。」她正眼未瞧項封魂,輕輕將金釵插回梳好的流蘇髻上。

「你該曉得分寸。」

「我只曉得我的男人被搶了。」

「你不知道的妒婦的行為已讓你變得醜惡了嗎?」項封魂煩躁地看著她。

「我捍衛我愛的權利何錯之有?我不與他人共用夫君又有何不對?」冷蝶起身正對著他,反駁他錯誤的指責。

「你還求什麼?!你有了項家堡堡主的寵愛尚嫌不夠?」

「求什麼?!我求專寵!」她求的正是他給不起的專一。

「你別這麼任性。」項封魂被激得板起臉來,慍惱著冷蝶的不分輕重。

「別的女人之於你當真這麼重要?」

「你看不出我心裡的人是你嗎?」項封魂拍著桌案,雖然力道不是很大,但也發出了相當的音量。

「那燕姬又算什麼?!我不相信你的虛情假意!」她學著他拍桌,不願意退讓半步。

項封魂心中冷笑。

燕姬?要不是他想以燕姬代替蝶兒,把她派去大皇子身邊,他何需費心緊抓住燕姬對自己的迷戀,要不是他的私心不想放開蝶兒,又怎麼會造成今日她對他的百般誤會?!

難道還要他大聲說出:「是的,因為我自私自利,為了保全你,不惜利用別的女人的感情,讓燕姬取代你去服侍大皇子,對於燕姬,我才是真正的虛情假意!」

「說不出話來了吧?」他的沈默令她心冷,莫非他真是捨不得燕姬?

「蝶兒,別胡鬧了好不好,以你項家堡未來主母的身分,根本不用擔心其他人會威脅到你的地位。」他不能說出來,就算再憤怒也不能將自己的計畫打亂,他已經為蝶兒破壞過一次了。

聽到這句話由項封魂口中說出,她瞬間一陣鼻酸。

他選擇用項夫人的身分來安撫她,而不是選擇離開其他女人。他封她為後宮之首,然後讓她替他治理後宮?她覺得好可笑……好可悲……

她不稀罕頭銜,她要的是與她誓守一生、只愛她一人的項封魂。

「身分?我要這虛名何用……哼哼!真是感謝項堡主的隆恩……」冷蝶斜看向上方,硬是不讓眼眶中打轉的淚水落下來。

看著她的模樣,項封魂心裡更是難受,可他不能在此時給她承諾安撫她,因為接下來的日子他依然得寵愛燕姬,直到將她送往鳳翔身邊。

如果蝶兒願意相信他,那麼剷除大皇子之後,他們便能成親,過著雙宿雙棲的日子。

「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了。你別挑戰我……」

「我不需要你的讓步!」冷蝶搖頭,凝視著面前這個她深深愛著的項封魂。
她垂下頭,已經控制不了眼中的淚珠了。

「既然你不珍惜我對你的感情……我又何必緊緊糾纏著你不放。」她想透了,與其長痛,不如短痛。

「你這是什麼意思?」

「讓我走……我要離開這裡……」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項封魂捉住冷蝶單薄的雙肩。她要離開他?

她敢說要離開他?!

冷蝶雙手握上項封魂的雙腕,狠狠向下一甩——

「放過我吧!嫉妒之火已將我燒得體無完膚,毀去了我美麗的容貌……」她忍不住掉了一滴淚。「我已經無法一心一意在你身上了。」

他不能接受。「不行!我不許你走!不許你離開我身邊!」

傷害她的同時,他的心裡又何嘗不掙扎呢?

為什麼她不能明白他的苦衷,只要再過一陣子就行了,等燕姬離開,他自然會對她說明原因。

「既然我已經不放過自己,你又何苦再折磨我?」冷蝶淚流滿頰,泫然眼中翻攪著他的身影。

「你是在向我示威,認為我會屈服你的要脅?」項封魂瞪著她,試圖從她的神情裡得知她只是在鬧脾氣。

「不,我是真心要走。」

她的答案令項封魂心口狠狠抽緊,如果她是鐵了心的話,他也不願再留她。
「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我就放你走!」

冷蝶靜默,癡癡望著梁上垂掛的白玉鴛鴦佩;他親手掛上,象徵不離不棄的鴛鴦玉佩。

良久,她低聲的開口——

「甯為石中泉,不為瓦上霜。」字字代表著心死,她不願與任何人共用項封魂,與其短暫的擁有,不如徹徹底底斷絕愛戀,不再為情神傷。

項封魂盯著不再說話的冷蝶,仔細地看著她心意已決的面容。「好、好一個「甯為石中泉,不為瓦上霜」。」

「我不要稍縱即逝的愛戀,我要的專一你給不起。」

「你就捨得?」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我美,總有人比我更美、更教你流連……」

項封魂打斷她的話。「夠了!不用跟我談道理。」

他怒極反笑,陰鵞的眼中再度出現了複雜的情緒。「你要骨氣,我就給你骨氣。你可以離開,從此,不用再回來。」

他被激得失去理性,決定讓她離開。既然她想走,他就讓她走。

「欠你的,我歸還給你。」冷蝶自櫃子裡拿出一個盒子放在桌上。「五百兩,贖回我的自由。」這是她經年累月攬下來的,裡頭還包含了幾年來項封魂送給她的各種珍奇首飾。

項封魂不敢相信地看著桌面上的盒子。

她居然做到這種地步,居然要將這一切還給他?還是說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要待在他身邊?

錢,可以償,情,又怎麼能償?

「好……很好。」項封魂咽下一口苦澀,手指著項家堡大門方向,眯起眼,收起他的不舍。「你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

「離開項家堡的大門,你就永遠與這裡沒有關係。」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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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1 00:08:19
第八章

「她真的那樣說?」

項封魂坐在書房裡,聽著項仁報告今日「鳳來儀」所發生的事情。

「是。」項仁陳述著冷蝶如何大發雷霆,使長鞭將陳、王兩位老爺給一腳踹下水中,又如何大聲的說自己與項家堡毫無牽連。

「很好。」他唇角輕輕揚起,淺淺地露出證賞的字眼。

不愧是他的蝶兒,這麼多年了,還是不改脾性,依然清楚明白地要與他劃清界線。

「堡主……」項仁欲言又止。

「嗯?」項封魂斂下冷蝶的倩影,抬起頭看著有話想說的項仁。

「三年了,您還是不將蝶夫人接回來嗎?」

接回來?項仁這句話問進了項封魂的心坎深處。他頓了一下,遲疑片刻才緩緩回答:「時候末到。」

「時候未到?可是您為蝶夫人做了那麼多……」他不懂,明明堡主暗地裡處處幫助蝶夫人,偏偏又不擺明兒說。

憑著項家堡的護持,蝶夫人與堡主可能的曖昧關係早在暗地裡被傳遍,雖然還沒人猜中事實,但流言的精彩性更遠超過真實性,什麼不堪入耳的話都有人傳過。

既然如此,為何堡主不出面澄清呢?

「項仁,你變得多話了。」

「奴才失言。」項仁驚覺自己的多嘴,連忙向項封魂請罪。

「下去吧。」項封魂並無責備他之意,只示意讓他退下。

「是。」項仁關上書房門扉,不敢多言的離去。

項封魂放下手中的書卷,斟了杯酒在銀盃中,默然地飲著。

為何還不接她回來?這個問題他自己也在問著自己。

原先他以為縱情聲色之後就能抹去她在他心中留下的痕跡,但是沒有,他忘不了蝶兒,忘不了他們之間的種種。

蝶兒憤而離去的那日,他摔毀了屋內所有東西以及兩人生活近七年的回憶。

他氣她,氣她是真心要與他斷絕關係。那贖身的五百兩就像是早預謀好的一般,意謂著她有隨時離開他的決心。

所以他絕不找她,懲戒她的離去對他造成的傷害。

爾後三年間,項封魂極少待在項家堡裡,他將大部分雜務交給項仁打理,自己則長居京城,為朝廷勢力的改朝換代穿針引線。

縱使如此,項封魂也從未忽略過她的生活,他派遣項仁私下觀察她的動向,只要她回心轉意,一切就會獲得解決,他不會再負她,他會一生一世愛護她、專情於她一人。

可他就是盼不到蝶兒的歸來。

他不願再想起她,但她卻始終站在那個角落。失去她之後,他才知道蝶兒在自己心中遠比想像中來得重要。

蝶兒委身在「鳳來儀」,精湛的舞技帶給她優渥的生活,使她完全不須回頭求助項家堡,憑一己之力便可養活自己。

他很瞭解他的蝶兒是在報復,當她穿著妖嬈的服飾誘惑其他聞風而至的男子,狠狠懲戒那些色欲薰心的蒼蠅同時,也變相在懲戒他對她的負心。

她好倔,不是嗎?

他雖然可以接受蝶兒這樣偏激的心態及行為,卻不代表他能夠忍受那些蒼蠅們的放肆。於是這三年來,他默許項仁邀請那些妄想沾花蜜的貴客,好好招待他們一頓「粗飽」。

當年因為擔心計畫失敗,蝶兒也會遭受連累,所以他派人暗中保護在「鳳來儀」的她,也對外封鎖蝶兒曾與項家堡的牽連。

他不挽回蝶兒,除了氣她不肯給機會諒解他之外,更重要的因素是希望她能完全置身事外,如果跟她說明一切,說不定會使她陷入危險中。他知道這樣做對她很殘忍,但要是項家堡垮了,至少她還能活下去。

他從原主人鳳魅的手中買下「鳳來儀」,暗自交代鴇兒須善待蝶兒,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彌補對她的虧欠。

如今天下國事既定,舊太子亡故,鳳魅穩坐儲君之位,大皇子派系人馬也全數剷除,項家堡權勢在手,他已再無顧忌。

然而蝶兒原諒他的時候還沒到。

她一日恨未消,就不可能跟他回到項家堡,

我、和、項、家、堡、沒、有、任、何、關、系。

好狠的一句聲明,她跟他,當真可以沒有關係嗎?

那句話是三年前他說過的,但並不代表三年後她也可以說。

他們之間的關係,豈是短短一句話就能夠斬斷?早在十年前,他們就註定牽扯一世,糾纏不清了。

項封魂又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他為蝶兒所做的一切,難道她當真沒有任何感覺,還堅持與他對抗到底?或許是他太放縱她了,導致她忘了回家的路。

放下手中酒杯,項封魂淡然一笑,這場遊戲已經玩得夠久,玩得他們都忘了初衷,再這樣下去只怕她永遠也回不了他身邊。

項封魂取出懷裡的白玉鴛鴦佩細細端詳。不管蝶兒還恨不恨他,現在他要開始追回屬於他的小野貓了。

十五月明,「鳳來儀」依舊高朋滿座,來來往往的彩衣姑娘熟練地迎接著每一位進入的賓客。

一雙黑色的靴子踏在猩紅地毯上,刹那間整個大廳鴉雀無聲,一道道訝然的目光投射在那雙靴子的主人身上。

項家堡堡主?!他們沒有看錯人吧?傳說中的項家堡堡主大駕光臨「鳳來儀」?!

待在大廳的賓客們雖無緣見到美豔的蝶夫人,但早早聽說過眾說紛紜的傳言,知道項家堡是蝶夫人的絕對禁忌。

上回月圓夜唱曲時,蝶夫人才突然發飆將兩名觸犯禁忌的客人給踢下水,並鄭重聲明自己與項家堡毫無關係,這個月項家堡堡主便親身駕臨「鳳來儀」,這其中的牽扯令大家更是戒慎恐懼,深怕一不小心就沒命出去了。

項封魂一身暗色輕裝,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鳳來儀」裡所有愣住的人們。
項仁跟在他後頭,對自己成為注目焦點感到相當局促不安。

「項……項堡主……」鴇兒瞪大眼睛看著面前不可能出現的男子,下顎幾乎要落在地板上。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項封魂挑起劍眉,雙手交叉在胸前,看著驚慌失措的鴇兒。

「不不不,堡主裡邊請、裡邊請坐,如花、似玉!出來招呼貴客。」

「慢,你該知道我為何而來吧?」他撫弄下顎蓄起的短須,暗示鴇兒他的目的是蝶夫人。

「這……」鴨兒愣了下,隨即會意的擺起笑容。「瞧,我這都糊塗了,項堡主請跟我來。」

鴇兒領著項封魂與項仁離去之後,眾人不斷在後頭揣測,有人說項封魂是為教訓蝶夫人而來,有人說他是為見識蝶夫人而來,眾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著,但沒有人猜得到項封魂真正的目的。

夜露垂柳,涼風習習,湖面婉蜒的曲橋通達各個樓榭亭閣,廊道彩燈的蒙朧光芒倒映在水面,燈火熒然,引出層層的流水波光。

鴇兒帶著項封魂與項仁進入莫愁湖上的回廊,遠遠就聽見水凝月悠悠揚揚的歌聲,微風中,更顯得那股聲音的清亮。

「嗯,歌聲果然極為魅惑。」項封魂略略眯起眼,點頭稱讚著。

走到涼亭外頭,亭外薄紗飛揚,與歌聲結合成一股縹緲的美感。他們在涼亭外止住步伐,沒有直接打擾裡頭的人。

「項堡主,讓我為您清個場吧?」鴇兒細聲地詢問項封魂,她可不敢得罪這位「鳳來儀」的幕後老闆。

「不用,我站此即可。」基於禮貌,他並不打算破壞唱曲者與聽曲人的雅興。

鴇兒沒辦法,只好陪在一旁,心裡暗暗擔心著,照蝶夫人對項家堡的深惡痛絕來看,待會兒一定會有驚天動地的事情發生,她要隨時做好緊急疏散的準備啊!

「堡主,接回蝶夫人的時機已到了嗎?」項仁疑惑地問,從上次月圓到這次月圓也沒發生過什麼事,怎麼堡主突然間會想來見蝶夫人?

「尚未。」不過,就算是尚未,他也會讓它成為事實。

「尚未?」項仁搔搔頭,十分不解堡主的用意,待在項家堡二十多年,還是摸不透堡主真正的心思。

歌聲停止,鴇兒揭起紗幕讓項封魂進入涼亭之中,在場眾人均驚異地站起身,看著他們幾個不速之客。

「是項家堡堡主……」其中一人認出項封魂。

「他怎麼會來這?這下麻煩大了!」想到上回蝶夫人光是聽到項家堡三個字就氣得變瞼,等會兒若是見著了人,可不知還會發生什麼嚴重的事。

「又不是瞧姑娘,眼珠子瞪得這麼大,你不要命啦!」旁邊的人以手肘撞了撞看傻的人。

項封魂早料到會如此,只不過他堂堂項家堡堡主第一回被人當成問題人物看待,足見他在此地的風評可真的不太好。

他跨步上前,其他人紛紛知趣地讓開,不敢與他爭位。項仁隨同他一起進入,站在涼亭柱子旁待命。

「項堡主請坐。」水凝月朝項封魂行了禮。

「姑娘的歌聲與琴藝真是一絕。」他甩開衣服下擺,大剌剌地坐在椅上。

「不敢,獻醜了。」

「不知是否有榮幸再聽一曲?」

「樂意之至,不過今夜水氣稍重,弦易走調,還請暫等片刻。」她走回置琴的石桌前,添了檀香入獸爐中。

「無妨。」他的重點是還未現身的冷蝶。

水凝月一邊重新調著琴弦,一面輕聲呼喚身旁的丫頭。「去通報蝶夫人一聲,快去。」

交代完丫頭後,水凝月又悄悄抬起眼窺探項封魂,透過白面紗,只見他對她揚著極好看的笑容,仿佛已聽見了她與丫頭的對話。

她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心中暗喘一聲。

看來,今夜將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夏夜,沁涼如水。

「蝶夫人——」丫頭由外頭跌跌撞撞直跑進蝶夫人的房裡,氣喘吁吁地大聲喚著。

「芽兒,什麼事慌慌張張?」冷蝶坐在鏡臺前,正拈起一朵紅花別在發上,她從鏡子裡清清楚楚的看見芽兒的模樣,頭也沒回地直接開口問。

「外頭……外頭來了個貴客!」芽兒一手比向湖心涼亭方向,另一手扶著自個兒心口說著。

「貴客?哪回來的不是貴客。」

冷蝶站起身走到衣櫥前,挑起一件藕色繡花外袍,左看右看最後還是覺得不好,將衣服掛了回去,再拿起另一件翡翠色繡雙蝶的。

「嗯,這件好一點。」她自顧自的說。

「不是,這次不一樣……」芽兒拚命搖著頭回答。

「亭子裡不是有水姑娘?有她在就足以應付了,何須大驚小怪。」

「可是,蝶夫人……這回是那個……」芽兒猶豫著該不該說,不說怕夫人生氣,說了恐怕夫人會更加生氣。

「說話吞吞吐吐的,有話就直說。」她看了芽兒一眼,又再繼續她的動作,慢條斯理地罩上外袍,在鏡子前瑞看一會兒,隨後又在發問補上了一支蝶形金釵。

「蝶夫人,外頭的貴客是項、項家堡的堡主……」

芽兒甫一說完,冷蝶發上末插穩的金釵即噹啷落地。

是他?!項封魂——

「他來做什麼?!」冷蝶驀地變臉,玉手一掌擊在桌案上,轉身瞪著來通報的芽兒。

芽兒看著蝶夫人鐵青的臉,嚇得忍不住發起抖來。

這……她怎麼會知道項堡主來此做什麼?

夫人該不會又要「發作」了吧?這裡只有她一個人,救命呀!她還不想死。

「芽兒!」冷蝶喝了一聲。

「啊!是!」芽牙兒猛然抽回了魂,連忙應聲。

「拿鞭子來。」

很好,項封魂,既然你有膽子送上門來,我就一定伺候得你「服服貼貼」。

琴曲彈完一首又一首,沒有人叫好,也沒有人敢大聲交談。全因為涼亭內所坐的那名男子——項封魂,無人敢輕易觸犯他的威嚴。

他與水凝月對面而坐,一手持著酒杯輕啜著佳釀,一手撫弄下顎的短須,閉上眼傾聽琴音,壓根兒不理會身後那群噤若寒蟬的人們。

等了許久,始終不見蝶夫人的蹤影。

蝶兒……她不想見他嗎?是不敢見,或是不願見?

不,他的蝶兒一定會來!他深信,為了爭這一口氣,她一定會出現。

「蝶夫人來了——」嬌嗓傳達的訊息讓現場更加肅穆,眾人不禁猜測起待會兒蝶夫人與項堡主會面的情形。

照舊例,蝶夫人在姑娘們簇擁下由曲橋另一頭走近,今日的她裝扮得加倍明豔動人,仿佛是針對項封魂而來。

項封魂看著她,深邃的眼裡閃著驚豔的光芒。

蝶兒……好一個能奪魂攝魄的蝶兒,如今更添一股成熟風韻,變得讓他感到有些面生。三年了,他迫不及待想知道三年後冷豔的蝶夫人是否還是當初那只執拗脾性的野貓兒?

「項堡主金安。」冷蝶雙手輕扶左膝,屈身朝項封魂行禮。「項堡主大駕光臨,妾身真是深感榮幸。」她嫣然一笑,那模樣煞是迷人。

但他看得出,她的笑意並未傳達眼底。

「好說,蝶夫人豔冠群芳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堡主謬贊。難得堡主也有閒情來聽曲?」

「不,我是為蝶夫人而來。」他雙手交叉在胸前,目光鎖著冷蝶不放。「聽說蝶夫人的舞技是「鳳來儀」一絕,不知今天是否有幸一觀?」

「堡主言重了,妾身能為堡主獻藝,正是求之不得的機會。」

「那好,你可不要教我失望了。」

項封魂噙著笑容,笑得冷蝶心頭突然一顫。

他是什麼意思?他還當她是過去跟在他身邊的小侍從嗎?他仍舊以為她永遠翻不出他掌心控制?

她不知道三年後的他再出現是什麼用意,但絕非單純來看她跳舞而已。

無論如何她都會奉陪到底,哼!失望?她絕對不會教項封魂失望!

「來人,起樂。」

優美的絲竹聲響起,冷蝶旋動身軀,在月光照耀下,外衣上繡的蝴蝶如有生命般翩翩飛舞,還不時反射著迷人的光彩。

項封魂看著冷蝶,下意識將她與三年前的蝶兒疊合在一起。

不過,眼神不同了——不,是相同的。他想起帶她回項家堡的那年,蝶兒也是這種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的眼神。

藏在袖裡的鞭子,翻手一轉已在冷蝶手中,長鞭似長蛇般靈活遊動,不知不覺演化成不再單純的舞技。

咻——咻——

破風聲震懾人心的響著,再如何遲鈍的人都能看出這並非一場簡單的舞蹈。
怕死的,還是一邊看戲去吧!大夥兒很識時務地退開到一旁,留下廣闊的空間給項封魂與冷蝶好好「發揮」。

冷蝶與項封魂保持著距離,長鞭揮動的同時,回憶也一幕幕跟著轉動。

我要在離你遠遠的同時,還能狠狠修理你。

乒乓一聲,項封魂面前的酒杯被打落在地,但他面色不改,甚至連眼兒都沒眨半下,雙手依然交叉在胸前,一派欣賞的模樣。

不錯,些許年沒見,蝶兒的鞭法更勝當年,融入在舞姿之中,美麗得讓人忘卻那是件傷人的武器。

就像蝶兒一樣,美麗得讓他忘卻她身上的尖刺。

不知何時,奏樂的姑娘們已放下樂器退至曲橋邊,瞠目結舌地看著蝶夫人與項堡主精彩的交戰。

「你瞧,項家堡堡主生得好俊,與咱們蝶夫人配成一對,郎才女貌,真是當世少有的絕配。」

「你瘋啦,沒看見蝶夫人對項堡主不共戴天的敵意,好像項堡主欠了蝶夫人幾十萬兩銀似的。」

「你說他們倆是什麼關係啊?看起來不像情人倒像仇家耶,你瞧蝶夫人手中鞭子好似要置人於死地般兇猛,這項家堡堡主還能不動如山,真教人佩服。」

「我怎麼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總之看下去就對了啦!」

躲在旁邊看戲的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還有人手上抓著一盤點心猛嗑著。
周圍的人看得興致高昂,中心的人打得如火如茶。

項封魂手執起酒壺直接將酒往喉裡灌,冷蝶趁勢將鞭子一甩,卷住木桌桌腳,「砰」一聲將桌子扯向曲橋方向撞上柱子。

「哇!」四周有人驚起尖叫,一群人更是向外退了好幾步。

她手中疾鞭飛掃,目標直取項封魂,他薄唇微勾,右手一伸,迅速截住襲來的鞭子,強而有力的勁道牽制住冷蝶,形成緊張的對峙。

冷蝶用力拉扯,無奈鞭子就是動也不動,項封魂輕輕一個動作就簡單化解她的攻勢,但她心中的恨火怎是這般就能化消?

她怒視著他,他凝視著她。多少年的思念愛戀化作絲線在夢裡纏繞著兩人,冷蝶滿懷的怨慰,項封魂滿腔的難舍,現在見著了面反而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冷蝶看著項封魂的臉龐,他下顎蓄起充滿男子剛毅的短須,面容也有點不同於印象中的他,似乎已脫去她離去前所記得的那一點點稚氣,完完全全散發著成熟的氣息。

他面容變了,那顆心,是否也跟著改變?

種種回憶湧上心頭,她咬著下唇,隱忍住自身的情緒。在恨意最深的當頭,她赫然發覺自己對項封魂依然存有最深最濃烈的愛。

愛……如果說椎心刺骨就是愛的話,她寧可不要這種情感,她寧可放棄這種蝕人心魂的感覺。看著他,她的胸口就如刀割般發疼,平靜的血液再度翻騰。

項封魂看著冷蝶泫然的容顏,心口突然一緊。他右手一拉,連鞭子帶人兒一同拉近到他的身前,左手摟著冷蝶的腰,與她幾乎沒有距離的對看著。
項封魂在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傷痕——他親手刻下的傷痕。

這麼多年了,時間並不能沖淡一切,當他再度出現在她面前時,時間的術法便消失無蹤,傷口再度赤裸裸地被剝開。

他到底做了什麼,讓他的蝶兒受傷如此深?他自以為是的當她在與自己嘔氣,而這一嘔就嘔去了三年。

無須言語,蝶兒眼裡的淚光就是對他最嚴厲的指控,指控他薄情寡義,指控他不珍惜她,讓她白白受苦這些年。

近距離相對,冷蝶心中的緊弦似乎瞬間斷裂,眼裡緊含的淚珠偷偷溢出眼角。

她唇間顫動著,強忍自己的情緒。

項封魂眉間隱隱皺起,下意識地,他吻向她的眼角,吞入她苦澀的淚液,無視於現場還有許多雙眼睛在看。

冷蝶驚愕。

項封魂放開右手,雙手擁著她,原本握住的鞭尾掉落在地面,落地的聲響驚醒冷蝶的思緒。

不!不可以!她推開他,向後倒退了兩步,反手—扯,將鞭子帶回自己手中。

她又慌又亂。為什麼項封魂還是有影響她的能力?她對他應該只剩下恨,不是嗎?

他究竟有何魔力?都已經三年了,依然能輕易擊潰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心防。她不知道該怎麼辦,自從離開項家堡後,這是第一次她敗下陣來,想找個地方趕緊掩藏自己的蹤影。

冷蝶狼狽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還能控制自己之前,先讓她倉皇而逃吧!否則一旦她面對不了自己,她又該如何自處?

項封魂沒有阻止,站在原地細細看著冷蝶逃離的背影,直到她在黑夜裡漸漸消失不見。

他們應該再重新開始。在這一回的短兵交接中,他明白,背負著過去傷痛的她絕不可能回到自己身邊,她需要時間重新回想起他們之間濃濃的愛戀、深深的情感。

而他,會給她這樣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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