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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lavenderchi 於 2012-4-16 11:49 編輯
也、也太容易了吧?!
八成又用了法術,她隱約感覺到,手腕上的彩線環,有術力流竄。
「不用靠這個東西我也會變乖呀!你還去廟裡過香火?那是人類才玩的遊戲吧……」她兩腮紅咚咚,一方面是歡喜,一方面是終於開竅,弄懂了狻猊剛剛一番說法。
她真遲鈍!到現在才聽懂他對她的誇獎。
他的一切作為,沒受制於言靈,他待她的好,完全出自於他本意,他未受術法蒙蔽迷惑,仍覺她值得疼愛……
他不是因為言靈的操縱,才會喜愛她。
他看見了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好——這一點,她想了很久,還是沒能摸著頭緒,不過,罷了,他說有就有……
「你直接對我下言靈不是更快一點?」她又補上這句。
咦,突然想起,許久沒見他用言靈了,自己也一樣,人界果然平靜單純,法術在這兒,毫無用武之地。
「對你使用言靈,你就不是你了,何必呢。」狻猊從未動過這等念頭,他執起她的手,目光落向彩線手環,凝覷它在白皙賽的細腕上,鮮艷纏繞,色彩斑斕,再抬眸,笑意盈滿他眼底,彎彎似月,他輕笑呢喃:
「希望這手環真有神效,把你變乖,等著嫁我當珍珠閣老闆娘。」
第十六章
興許真的是個神奇手環,從繫上之後,延維確實變乖許多,不再對那些婚事忙進忙出的人類冷顏相向,願意溫馴地試衣穿裙,連帶加入討論,提供不少好意見,讓裁衣師傅修改嫁裳。
她終於有一點點待嫁新娘的味兒,開始覺得期待又新奇。
到了婚宴當日,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繁複以及……無趣,教她猛打哈欠,好多回都忍不住打起盹來。
「省掉、省掉……這個就別了吧,不用每樣儀式都照辦,大家隨意就好,那個也跳過!」狻猊討價還價的聲音,讓她由嗜睡中,噗哧笑醒。
「五爺!不能樣樣都省,不吉利的!再累也只累這麼一天,五爺呀!」
「送入洞房!」狻猊連討價都不願意了,直接進入最後一步。
她被打橫抱起,樂得咯咯直笑,覆面紅蓋頭啪啪翻飛,露出底下燦妍小臉,狻猊健步如飛,身後一大串追逐而來的奴僕,遠遠拋在後頭,直嚷著要他們快回來行完瑣細禮儀,形成一幅逗趣情景。
「你不是說,『忍一下就過去了』?我還沒開口抱怨累,你反倒先從婚禮上逃囉?」
「他們太不節制了,一開始騙我只是辦兩桌吃吃喝喝,到後來又說,得把你先送到客棧幾日再去迎娶,迎娶前要過五關斬六將,沿途擋路的喜娘一個接一個,聽從她們的無理要求,由著她們說什麼我便得做什麼,撒錢還打發不掉,像極了多不願意讓我踏進客棧娶你。」他今天一整日,就是被眾人這樣折騰著。
丫鬟們巧扮的喜娘,心思確實是如此呀,才會一個叫他找來北城特產「金桔糕」十箱」一個要荒城雪錦毛裘一件,外加冰鱈一尾」一隻差沒開口說「今兒不許娶,轎子馬上回頭去」,全抱著破壞婚禮的私心吶,若不是郭強跳出來斥止她們,不知還有多離譜的難題,被提出要他照辦。
「那算來我很輕鬆耶,一會坐在床上打盹,一會送進轎裡打盹,不然便是站在大廳打盹。」她哈哈笑,什麼疲倦什麼無聊,此刻全數飛光,因為最累的人不是她。
「早知道私定終身就好。像現在,一邊跑一邊問」你要不要嫁我?」
「好呀。」她笑應。
「天地為證,日月為憑,我倆從現在起,成為夫妻。」多簡潔有力!多乾脆利落!多鏗鏘有力!
「我也比較喜歡你這種成親方式耶,就我們倆,不一定要良辰吉時,不用大肆舖張,也許在哪條小河畔,吃著烤魚」也許窩在哪出樹洞裡,咬著果子……都能馬上完成婚事。不過,後悔莫及,是你自己要縱容人類騎到你頭頂上,給他們一個」交代「,你只能認了。」
狻猊歎氣,前後遭人包夾,團團圍住。
是可以略施小術,「咻」地不見,但為了逃避麻煩婚禮而冒險施法,著實不智。
最後,狻猊被半請半架,送回大廳,繼續後頭的「一人一壺酒,灌醉新郎官」大作戰,而她,由人攙扶入房,乖乖坐床打盹。
「幹嘛不動用言靈,撂倒那群囉嗦人類呢?狻猊明明可以輕易做到的嘛,先弄昏他們,隔日醒來,再編派些藉口,說是大伙兒昨夜玩瘋了、喝掛了,不就打發掉他們嗎?」延維心裡有此疑惑,卻也逕自認為,狻猊與郭強眾人相熟許久,早視其為家人朋友,不願欺騙他們,讓他們失望。
「你別拋下我先睡,等我回來洞房花燭。」
狻猊遭人架走前,在她耳邊留下這句逼人臉紅的話兒,害她到現在雙腮仍熱乎乎的。他倆並非頭一回肌膚相親,可想起床第甜蜜,和誘人耽溺沉淪的火熱纏綿,仍不免心跳加速,快樂地期待著……
稍嫌燥熱地推開窗扇,揮推丫鬟侍候的她,站在窗前,拂面涼風灌入,舒緩雙頰不爭氣湧上的嫩紅彤雲。
真珠長簾遭夜風嬉戲,叮叮作響,雖不成曲調,兀自悅耳悠揚。延維托腮,閉目聆聽,一方面也想聽聽遠在廳堂間,那熱鬧諠譁的敬酒吆喝中,哪一道是屬狻猊所有。
他此時應該被酒灌得很飽了吧,呵呵。
狻猊的聲音還沒聽見,倒是閣樓下方的小園圃裡,一對男女交談,率先傳入她耳內。
女人嬌嗓很很陌生,她不曾聽聞,男人則不然,相當容易辨識。
郭強嘛。
他與一個女人正在……爭執?
「你又回來做什麼?!離開五六年,音訊全無,我與小茹早已當作世上沒有你這個人,父女倆過得順遂自在,你此刻出現……究竟是何居心?!」郭強喝了不少酒,吼聲含混不清,時大時小。
「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小茹……」女人不斷啜泣,聲聲自責。
「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你當初走了,就不該以為你還能獲得原諒!你快滾!我不想讓小茹看見你!滾!」
「強哥!我求你讓我見小茹一面……我好想她……這五六年裡,我日日夜夜想著她……我躲遠遠看她就好,一眼,看她一眼我就走,求你,求求你……」女人撲通跪下,甚至磕起頭來。
「你有臉見她?!你沒資格!打從你拋棄她的那一天起,你就失去了做娘的資格!」郭強顧不得咆哮聲是否會引來他人查看,氣急敗壞地嚷嚷。
「原來郭強和他那個卷款私逃的妻子……」延維恍然大悟。
由她這方向瞧去,勉強能看見郭強僵挺背影,女人泰半身形和容貌,皆被郭強及樹蔭遮去,看不明白。
延維托腮咕噥:「離家那麼久,挑這時候回來,確實很怪,若她與姦夫生活幸福美滿,哪裡有空閒管棄夫和女兒?」
有鬼。延維以小人之心,做出結論。
「你馬上滾出去!」郭強強拉起女人,往後門方向走,要將她驅趕出府,他冷下心腸道:「別再來了!你跟我們父女倆,已經恩斷義絕,你真為小茹好,就永永遠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別去打擾她!給她個清靜!回去找你那個男人——」
「強哥……」
「爹?」童稚聲,突兀加入,身穿粉嫩絲裳的八歲小女娃,站在廊柱後,不知已聽見多少。
「小、小茹?!你……你怎沒在前廳,跟大家一起祝賀五爺新婚,跑、跑到這兒來……喜宴結、結束了嗎?」郭強結結巴巴奔向女兒,企圖阻擋母女相見,此時無瑕驅逐妻子,一心想趕快帶離女兒。
「小茹……」女人情難自禁,淚水涓涓落下,呢喃女兒小名。
「爹,她是誰?」小茹稚秀臉龐上,擁有同齡孩子所沒有的成熟。她方才躲在柱子後頭,逐字不漏聽完爹與……那女人的所有對話。從談話爭吵中,她知道這女人的身份,只是想從爹爹口中,得到進一步證實。
「她……」郭強支吾,不知應否吐實。女人亦不敢貿然相認,畢竟當年她的離去,留下太多不堪,讓郭強及小茹承擔。
「她是小茹的……娘親嗎?」小茹等不到郭強的答案,逕自又問。
女人唔咽,以手捂口,捂不住狼狽哭聲和呢喃:「娘對不起你……」
這句話,訴盡了答案。
小茹僵僵站著,沒再開口說話,定定忘向女人,彷彿失了神,郭強把她抱起,將小小螓首按進寬闊懷裡,他轉頭對身後女人低吼:
「你還不走!出去!」
「小茹……」女人想踏近一步,被郭強凌厲眼神逼退,無計可施下,她走出珍珠閣後門,門扉掩上前,濛濛淚眼仍是望著小茹,依依不捨。
「爹,娘走了……娘又走了……」小茹喃喃說話。
「沒有『又』,她本來沒回來過,忘了這回事……我們父女倆,這些年來不也過得很好?小茹,走,我們回廳裡去吃飯,宴席還沒結束,你最愛的兔饅頭快上桌了……太遲回去會被吃光的。」郭強故作輕鬆,要粉飾掉逃妻帶給女兒的刺激。
他不願讓女兒認娘,便是擔心小茹的反應。
這些年裡,小茹不是沒吵著想要娘親,尤其每回在外頭受了委屈,被惡劣孩童取笑,說她是個沒娘要的孩子時,她便會向他哭鬧,用哀求、用撒嬌、用死纏爛打,要他找「娘親」給她。
有時他會軟聲安撫,有時他會厲聲斥責,造成小茹對「娘親」的又愛又恨,他知道女兒渴望母愛,也明白女兒對於娘親拋棄她一事,無法諒解,她需要時日適應,而非一夜之間教她全盤接受。
小茹抿抿嘴,不答不應,任由郭強抱起她,返回前頭宴席,圓圓眸兒,直覷那片虛掩門板,不知心裡想些什麼。
延維纖掌托頰,食指輕輕在粉頰上敲啊敲,窗外,戲已終人已散,她仍是看著那處位置,眼都沒眨。
她沒弄懂是怎樣的心思驅使……說不定是成親過程太無趣,先得閒得她發慌,教她決定起身找樂子。
延維踩上窗欞,腳步輕蹬,躍入沉沉夜幕中,以凌空之姿,尋找那抹離去的女人身影——她尚未走遠,雙肩一顫一顫,頻頻拭淚,在寂靜街道間,形單影孤,哭聲仍隱隱傳來,好不可憐……
延維緩緩跟了上去。
完全忘了狻猊要她乖乖等他回來,洞房花燭。
新房冷冷清清,新郎官獨自一人守空閨,龍鳳雙燭辟啪燃燒,燭淚滴滴墜下,在燭台聚集,隨夜色更深沉,蠟炬漸消,拋下千金春宵及新郎官的亂跑新娘,總算又爬窗回來。
「壞傢伙,哪兒去溜躂去了?」一對長臂探來,牢牢逮住沒乖順待在房裡,靜候他掀蓋頭的頑皮新娘。延維沒來得及反應,溫熱炙燙的唇,已擒獲她溫軟耳垂,在她發鬢間,吐息廝磨。
濃濃酒息,光聞,便教人醉。
「他們是把你丟進酒罈裡了嗎?」她頭一回在他身上嗅到的不是煙香,而是酒味,味道好重,蓋過了煙香。
「相去不遠。」狻猊呵笑,伴隨字字吁出,自然是醇郁酒氣。
今夜,被閣裡眾人一杯一杯灌,若拿個木盆子裝,大抵也有六成滿,用來泡澡都快沒問題了。
他沿著她纖美皓頸游移,撒落或輕或重的咂吻,手掌捏握小巧玉劾,指腹眷蹭著那寸柔膩粉嫩,手指所到之處,薄唇隨後跟上、吻上。
束在柳腰上的金邊紅帶,遭他卸離,流泉一般,蜿蜒流溢兩人腳下,繡巧精緻的嫁裳,不敵衣料下白玉無瑕的雪膚更教人欣賞眷愛,他扯去繁複珠綴的紅綢,埋首芬馥嫩軟間,製造屬於他專有的火熱烙印。
酒,能亂性。
半醉的他,骨子裡的獸,掙破了枷,隨心所欲,毫不顧忌,做著他渴望想做的事。
「先……先等等,狻猊——我要更你說件事兒,今天晚上,郭強他那個逃妻回到閣裡找他,似有復合之意,郭強趕她走時,他女兒卻——」她嘰嘰喳喳,搶著要說。
「噓。」他噙著魅笑,酒意使他眸色氤氳,迷醉人一般的朦美。長指點住她的朱唇,阻止她說下去」「別談其他人……」
「可是——」她還沒機會說她今晚尾隨那女人去,放他一人在新房枯候多時所看見的……
「現在,只許想我。」
抵在唇間的長指移開,擾她開口說話的小小阻礙消失,她卻沒能再多嘴,取代長指的唇,密密纏來,封緘過多的言語,僅容親暱的濡沫聲交迭。
洞房花燭夜,最不需要的,就是去管別人的家務事。
她與他的「家務事」先處理一下比較重要……
接連數日的風平浪靜,教人誤以為郭強逃妻事件已悄悄落幕,郭強沒與任何人提過此事,表面故作鎮定,將心力全放在珍珠閣的工作上,那女人亦不曾再來。
延維不是好事之徒,當然不會找上郭強,問些後續發展或說任何閒話,與狻猊無關的事,她全都興趣缺缺,懶得多加理睬。那夜跟隨女人而去,她亦百思不解,自己哪根筋攀錯了,才會做出這無聊閒事。
日子是很平靜,與狻猊成親之後,不過半個月餘,兩人足跡已踏遍數城,遊歷賞景。
在飄落白雪的城裡,搓著圓雪球,瘋癲玩耍」在繁花盛綻的城裡,躺臥大片花海間,嗅盡花香」在結滿葡萄的城裡,三餐只以甜葡萄為食,在彼此唇色間,追逐著香甜汁液。
她玩得不亦樂乎,閒雜事,早已拋到腦後。
今早,和狻猊回到珍珠閣,才知道潛藏在平靜底下的洶湧暗潮,並沒有停止動作,等到事情再發生,一切急轉直下,如驟雨突臨——
「我要娘親,爹,求你讓娘親回來,小茹要娘,小茹要娘啦……小茹不想再被人指指點點,笑我是沒娘的孩子……」小茹聲淚俱下,拉緊郭強的袖子,哀哀搖晃。
原來,這段時日裡,消失的那個女人,並未真正離開。
她主動接近小茹,在孩子往學堂上課途中,與小茹碰面。
一開始,小茹不願搭理她,總是加快步伐跑走,她不死心,一連數日,靜靜走在小茹後方,伴隨小茹走上好一段路,小茹板起臉兒瞪她,她也不退卻,溫柔笑睇著久違的女兒,臉龐間,鑲滿慈愛縱容,或是默默垂淚,無語凝咽地注視小茹。
小茹畢竟是個孩子,對大人間的恩怨一知半解,雖然被灌輸了許多娘親的不是,郭強仍是語帶保留,替孩子的娘留了些顏面,沒將醜事說得太明白,對小茹而言,娘親不要她和爹的理由,她是不清楚的。
自己夢寐以求的「娘親」,近在眼前,就在那兒看著她,要她如何忍住腳步,不朝「娘親」走去,問他一句:你為什麼不要小茹……當「娘親」緊緊抱住她,痛哭失聲,一句一句抱歉,一遍一遍「娘要你!娘沒有不要你!」、「再給娘一次疼愛你的機會……」,讓這對母女相擁而泣——
也才有了小茹對郭強提出如此央求的後續情景。
郭強很頭痛。
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他陷入兩難掙扎。
如何淡忘妻子的狠心絕情?
她一走了之後,他一個大男人,帶著牙牙學語的小奶娃,身上僅存幾文錢苦撐,還得承受親朋好友同情、憐憫,或暗裡嘲笑的可怕日子……
他心裡,仍舊怨懟妻子的無情無義,男人的尊嚴,使他無法拉下臉來允和,可小茹淚涕狼藉,哭著要娘親,又教他狠不下心,拒絕女兒此一冀求。
「小茹一直很羨慕別人有娘疼,這孩子以前嘴上不說,就是不忍你為難,如今,她親娘出現在她面前,小茹自然渴望母愛,總管……你忍心破壞小茹的希望嗎?」閣裡的婆婆嬸嬸們,幫著小茹說話。
勸和不勸離,人之常情。
「劉嬸說得對,小茹還小,又是個女孩,有諸多需要娘親在身旁教導的事兒,那是做爹的很難周全顧及到……小茹既然願意原諒她娘,總管何不也試著重新接納你妻子?」
「我看郭夫人本性不壞,對人客客氣氣,這幾天,陪小茹從學堂回來,總要親眼看到小茹平安踏進大門,她才願離去,臨走前淚眼汪汪、不時回首,落寞的可憐樣,看了都讓人想跟她一塊哭……」門房萬福,是最清楚這些日子裡小茹母女倆相處情況的人,一點一滴全看在眼中。
郭夫人每回送小茹到家,都會溫柔有禮地向他福身,請他對小茹多多照顧呢!這麼美好的女人,怎可能是傳言中拋夫棄女的惡婦呢?
他萬福,頭一個不信。
「還有呀,昨天小茹險些被馬車擦撞,她也是立刻拿身體相護,小茹沒受傷,她倒給撞得不輕,人跌坐在地,好半響站不直身,嘴裡仍安撫嚇壞的小茹,要小茹別怕呢。」萬福又提另一實例,要為郭夫人說話。
這件事,換來眾人對郭夫人改觀。
母愛真偉大,連性命都不顧,馬車也敢擋。
「雖說郭夫人之前有所不是,此次低聲求和,必也痛定思痛,會珍惜你給她的復合機會,盡心當個賢妻良母,以報答你的不計前嫌。」明明不是當事人,卻說得煞有其事。
「是呀是呀……」
閣裡眾人不忍見小茹傷心哭泣,多數傾向勸說郭強點頭,讓小茹如願擁有完整家庭,亦相信浪子回頭金不換,逃妻此次倦鳥歸返,應得大徹大悟,懷抱贖罪之心,回饋郭強的寬宏大量。
「這……」郭強難以立即作決定。
旁人說原諒,輕而易舉,要他放下、要他體諒,好似由桌上盤裡拿柑般簡單,但對當事者——尤其是深受其害的那方而言,原諒兩字,重如泰山。
「爹,娘真的會改好!她不是壞人,也不是故意不要我們,她說她會加倍再加倍對我倆好。今年生辰,小茹不要娃娃不要新衣裳也不要書,小茹只想要娘回來陪我,可以嗎?爹,可以嗎……」小茹軟軟央求,細碎啜泣,八歲大的女娃,這等模樣令人又憐又惜。
「看在小茹的份上,總管,讓小茹她娘回來吧……」又是一片勸和聲。
「孩子都這樣求你了……」心軟的年輕丫鬟,向來視小茹為親妹子,豈會不知小茹多想要有娘,見小茹掉淚,她們也跟著一塊哭。
對妻子的恨意,是可以擺在小茹後面,一切以對小茹有幫助為優先,姑且先不論他是否原諒妻子,小茹漸長,開始產生女孩兒家的心思,那些是他這個當爹的人所不懂的事兒,有個娘能替小茹解惑或分享,總是好的……
加上方才聽萬福所言,妻子保護小茹那一景,興許,他可以試圖去相信,妻子當真是有所悔意……
「最好別這麼做哦。」
涼涼地,有人提出了反對意見。
聲音,來自於始終坐在一旁,喝茶啃餅的新任夫人。
「那女人,不是真心悔改,別被她的苦肉計騙了,讓她回來,不過是重蹈覆轍,再被她洗劫一空。」延維軟綿的嗓,混雜著咀嚼脆餅的喀滋喀滋聲,在靜寂廳裡,響得像巨雷。
「你——你少胡說!我娘不是這種人!她不是!」小茹率先跳出來,悍衛娘親名譽,臉上淚水還滴答直掉,氣嘟嘟的小嘴放聲嚷嚷。
若不是身份有別,她定會跳到新任夫人面前,叉腰跺腳,要她收回對娘親的誣蔑。
閣裡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針對的自是夫人那番……指控。
「為何突然這麼說?」提供臂膀給延維當靠枕的狻猊,挪走唇間煙管,吐煙的同時,提出疑問。
「因為我——」延維驀地收口。
不能大刺刺在眾人面前坦承:因為我飛出窗外,跟蹤那女人好一段路,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夫人,常言道「勸和不勸離」,您不站在總管的立場想,好歹也為小茹想,一個孩子,可憐兮兮的討著要娘,您不幫忙勸總管一家團圓便罷,還在孩子面前說三道四,編派人家娘親不是,又說不出所以然來,著實……不妥。」本就不喜歡新任夫人的丫鬟們,彷彿找到延維的痛處,同仇敵愾,群起攻之,說得酸溜溜。
「對呀,竟然說郭夫人是再回來洗劫的……這話沒憑沒據,根本是在羞辱人!」
「夫人若覺得郭夫人存心不良,又如何解釋郭夫人為救小茹,不顧自己安危,以身擋車一事呢?!」
「那是假裝的,早就安排好的戲碼。」延維一口咬定。
小茹重重抽息,不敢置信這番含血噴人,將娘親無私的母愛表現,控拆得不堪至極。
「可有證據?」狻猊坐直身,變換姿勢,迫使延維由他懷裡退開。
當然有!延維動用「心音術」,與狻猊進行秘密對談。
她不用向閣裡任何人解釋理由,獨獨狻猊,她不瞞他,會將她看見的、聽到的,全告訴狻猊,他就能明白她反對的緣故。狻猊若聽完,也會同意她的做法,與她站在同一陣線。
成親當夜,我尾隨那女人出去,她一路哭著往城東方向,走了好長一段路之後,有個男人從暗巷出來,劈頭就說:
「你還在裝?離開珍珠閣夠遠了,擦擦眼淚鼻涕吧。」
郭夫人以絹抹淚,回顧再三,確定身後無人跟來,方才楚楚可憐的懊惱神情,哪裡還在?徒剩撇唇冷笑的嘴臉:
「要作戲,自然做足些好,萬一郭強跟在我後頭,大發慈悲要接我回去,見我沿途掉淚,才會信我已有改過之心,對我喪失防備。」郭夫人心機縝密。
「情況怎樣?郭強那蠢蛋信你了嗎?」男人迫不及待追問她。
「沒有……嘖,我想也沒這麼容易,被拋棄過的男人,很難原諒妻子的叛逃,況且,我連房契地契一併拿走,沒留半樣值錢東西給他,他不恨我我才納悶哩。郭強不好按捺,我準備將目標擺在我女兒身上,朝她下功夫,只要由她向郭強哭求拜託,灑些眼淚、耍些性子,我就不信郭強不軟化。」她早探查過,郭強很疼女兒,自是不忍女兒傷心難過。
「你捨得嗎?欺騙自己的女兒……」
「我對那丫頭沒什麼感情,分開那麼久,她對我而言,就是一個陌路人,香香和川兒才是我的寶貝兒女。總之,郭強現在看來挺風光的,那身衣著要價不菲,說不定比我當年離開他時還要富裕……這回,應該能拿到更多錢財呢,我們一家有好日子過了。」
「你那無緣的女兒,願意認你嗎?」
「使使小手段,包她對我這娘親死心塌地,勇哥,你去租輛馬車,咱們來演一出「慈母救女」的戲碼……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你可得拿捏好,別真把我給撞死吶。」
「這招苦肉計高呀!好,交給我——」
延維以心音術說得仔細明白,當夜的情景、男女的交談,鉅細靡遺,完整講述。
旁人此時眼中的她,正處於啞口無言的沉默,實則她說得暢快淋漓,將郭夫人的惡形惡狀、壞心壞腸,都向狻猊報告,其中絕無加油添醋,保證一字不漏。
我說完了!這樣你明白我為何跟郭強說,千萬別再讓那女人進門的原由了吧?延維邀功一般,朝狻猊媚笑,以為他也會用心音傳回來給她的讚美,諸如「幸好你看到她的真面目,否則郭強父女又將遭受二次傷害」,或「若沒有你,我們大伙兒就受騙上當了」云云……
沒有。
狻猊聽完,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只是與她四目相視,眸裡瞧不出起伏,對她整串的心音告狀,顯得無關痛癢,不見驚訝意外。
狻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女人的本性?才會毫不錯愕?她再用心音悄悄問他,不管周遭旁人早在對她指指點點,將她的默然,視為無話可說的心虛。
「胡亂指控了別人,卻舉不出半項證據,被五爺一問,啞口無言……」
「破壞別人的姻緣和好,是造孽耶……」
「在小茹面前,編派她娘親的不是,一點也沒有考慮到孩子的心情……」
「竟然說郭夫人救小茹是事先安排好的?誰會拿性命當賭注,弄個不好,連命都沒了。」
「她自個兒心機重,就把別人也看成她同一路的……」
諸多紛擾,或低語、或譴責,一時間細細碎碎充斥。
狻猊?延維還是沒有得到他的響應。
別說是讚賞,連「嗯」一聲都沒有。
狻……
他有了動靜,以眼神制止眾人對延維的不善指責,目光輕挪,淡淡地,掃向她。
薄唇開啟,離口的話語,卻不是她在等待的誇獎:
「郭強,你自個兒的事,自個兒決定,不用受任何人左右動搖。若你接納你妻子,帶她回珍珠閣,閣裡不差一副碗筷,若你仍不釋懷,誰也不能逼你,你好自思量,與小茹認真談談,別輕率選擇。」狻猊並不給郭強意見,畢竟話由旁人說來,輕鬆無責,真正要去施行者,才是需要面對往後種種生活考驗的人,有權為自己的未來做出決定,誰都不該干涉。
眸光移開,不在延維身上多作停留,僅落向手上銀煙管。
「至於夫人方才所言,你大可忽視,當作沒聽見就好……她的某種劣性發作,不具參考價值。」
延維先是怔忡,後而震怒。
她、她的某種劣性發作?!
她跟他說了那麼多,他卻認定是她見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玩起手段,破壞郭強和妻子的復合機會?!
他竟然在聽完心音之後,仍舊說出貶損她的話?!
延維貝齒咬緊緊,鼻翼翕動,不滿地哼哼噴息。
是,是她不好,是她閒到發慌,無聊去管別人家的事,活該成為眾矢之的,她悠悠哉哉的閒人不做,蹚什麼渾水呢?
愛引狼入室就引狼入室,愛被搬空家產就被搬空家產,與她何干呢?反正吃虧倒霉的也不是她呀!
延維高傲起身,驕矜扭頭離去,拋下一屋子目光短淺的人類,以及那只刺傷了她的可惡龍子,回自個兒房裡去生悶氣,徒留不屑冷哼,送給不知好歹的眾人。
她前腳進房,後腳狻猊已跟來。
她存心不理他。
想來她延維這輩子沒做過啥好事,總是千方百計害別人恩愛兩斷,結果第一次做「好事」,得到的下場是被人臭罵,遭眾人唾棄,淪為珍珠閣中最狼心狗肺的黑心夫人——原來,做好事,也不是件多快樂的事嘛!
狻猊挨在她身邊坐下,她像任性的娃兒,不願與他靠太近,馬上變換地方,兩人從床邊到椅上,再從椅上追逐到窗邊,任憑她去哪裡,他也跟她到哪裡,終於逼得她轉頭瞪他,無法再視他如無物。
「不要再跟過來!」她動用久違的言靈,雖不見得對狻猊有效,一衝動,哪管得了這麼多!
話吼完,她忿忿挪到書櫃邊,這一回,狻猊沒尾隨來,佇足原地。
「你只是純粹不想看見郭強與他妻子重修舊好,才說了那些話,是嗎?」狻猊歎口氣。
「你以為我在說謊騙你?!」
「說謊?我只看見,你說不出半句說服人的理由,一路沉默到時底,而我,一直在等你說明,你控訴郭強妻子的證據。」
「我一路沉默到底?!我嘰哩呱啦說那麼多,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延維愕然轉向他,眸兒瞪得圓大。
「你何時說了?」他反問她。
我用心音說的!像這樣!我用心音,把那女人的歹毒心計,全都告訴你了呀!她在心裡,故意吼得震天價響,重視她方才的招式,證明她沒有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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