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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田萌]少奶奶認可證(豪門入場券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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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8 07:12:06 |倒序瀏覽 | x 1
少奶奶認可證(豪門入場券三之一) 作者:黑田萌

降矢未央家中遭逢破產危機,
而唯一解決辦法就是她要嫁給羅川集團的總裁--
羅川練無,她氣憤對方以此作為交換條件,
當她找上他質問時,羅川練無卻是一頭霧水,
毫不知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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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8 07:12:28
童心不設防    黑田萌

  一位被譽為台灣愛迪生,甚至被德國邀請入籍的發明家說,十一歲、十二歲的小孩子,是腦力激發及開發的最佳年紀。

  我想,這應該是因為小孩子的思想是天馬行空,毫不設防的吧。

  小孩子不像大人那樣,有太多的顧慮及立場,更不必擔心別人的看法及想法,就算做了傻事,說了傻話,也都是由衷而肺腑的。

  童心不設防,這在女兒的身上經常可以看見。

  某天在館子吃飯,我替她買了一杯飲料,飲料封膜上有個猜謎,謎題是」什麼門不能關?」

  我們家大小姐想也不想地,就說是「gang門」。

  當時我跟老公正在吃水餃,而館子裡也還有其他的客人,但我跟老公卻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女兒根本不在乎別人是否覺得她好笑,也不在乎這話題在吃飯時說是否不妥。她真心而嚴肅地認為她的答案是正確的。(真正的答案是:球門。)

  老公說:「你怎麼會認為是gang門?」

  女兒回答:「gang門關起來就不能大便了。」

  這個答案說真的也沒什麼錯。於是,我說:「可是gang門也不能一直開著,因為會『Ⅹ丫\賽』。」

  我說完,我們一家三口又哈哈大笑。

  我想起以前要是在吃飯時提及如此「不衛生」的話題,總難免被媽媽數落一番……

  小孩子就是這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根本不管你愛不愛聽,願不願聽,而這就是小孩子天真單純的地方。

  我想,我們都失去了這樣的童心。我們太在乎別人的看法,太在乎別人的眼光,太在乎別人的評語,也因此,我們失去了太多的樂趣。

  有時我覺得小孩子就跟小狗一樣,他們共通的地方就是「簡單」。

  自從有了孩子,養了狗兒狗女後,我學會更簡單的看待每件事情。因為試著簡單看待諸事,現在的我活得比以前快樂。

  為了自保,我們對週遭的人設下防備,但在我們保障了某些東西後,是不是也失去了人類最純粹的感情呢?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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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2-4-18 07:12:58
楔子

  「園游券?」

  十五歲,就讀國三的降矢末央,拿著同學裡子硬塞給她的園游券,一臉疑惑。

  有著中性氣質的裡子一笑,「我老哥給的,他們學校學園祭,他指名要帶你去……」

  「咦?」她一怔,「為什麼?」

  「廢話,當然是因為你漂亮。」裡子挑挑眉,「你不知道男生是視覺動物嗎?」

  「ㄟ?」

  「總之你一定要出現,不然我老哥一定會煩死我的。」

  聞言,未央微蹙眉頭,「這樣啊……」

  未央跟裡子同是學校女子棒球校隊的主力選手,未央是隊長兼投手,而裡子則是與她合作無間的捕手。

  降矢家經商,未央是獨生女,從小過著衣食無憂的千金生活。

  她母親是降矢家的獨生女,而她父親則是入贅降矢家的女婿。

  雖然父親是入贅的女婿,在地位上不及繼承家業的母親,但在外公過世後,母親卻把家族事業交給父親管理,從沒拿她的小姐架子壓過父親。

  她的父母感情融洽,十分恩愛,在親朋好友間傳為美談。

  在這種幸福氛圍裡成長的末央,有著單純的個性,但畢竟是有錢人家的獨生女兒,沒有小姐架子的她,卻有著小姐氣勢。

  不過,她的氣勢從不濫用,在同學間,她是個人緣極佳的女孩。

  「難道你星期天有事嗎?」裡子問。

  她搖搖頭,「不,沒事。」

  「既然沒事的話,就一起來吧!」裡子說罷,站了起來,「就這麼說定羅,星期天見。」

  裡子並沒有給未央時間考慮,而未央也沒有太多的異議。

  她將園游券收進背包,卻不知道這張園游券,即將帶著她邂逅某個多年後與她再度重逢的男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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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2-4-18 07:13:19
第一章

  羅川練無,東京大學二年級,今天的他應學弟之邀,回來參加母校的學園祭。

  身為舊貴族羅川家的獨子及羅川集團的唯一繼承人,他從小就在祖母的嚴格管教下,接受著菁英教育。

  他的雙親在他幼時即因一場空難而喪生,他是女強人祖母羅川千草一手拉拔長大的。

  祖母對他恩重如山,卻也極為嚴厲。

  祖父在戰時過世,於是祖母在戰後扛起家庭重擔,不只將夫家的事業發揚光大,更將一雙子女栽培得相當出色。

  除了練無早逝的父親,他還有一位至今未嫁的姑姑——羅川泰子。

  他的泰子姑姑是一名優秀的女性書法家,其書法作品在國內外部得到極高的評價。

  如今的她離群索居的住在奈良,而她未婚的原因卻不曾在家族中被提起。

  羅川集團是以紡織業起家,如今的事業版圖更擴及金融及保險業。

  而身為唯一繼承人的練無雖才大二,卻已開始為接棒做準備。

  「學長,你來啦!?」邀請他的學弟們一見他出現,興奮地喊道。

  這些學弟是他高三擔任籃球校隊隊長時所訓練的新生,如今都是替學校爭光的籃球隊員。

  「你們是在玩什麼?」練無一到,就注意到學弟們不賣吃的喝的,而是「賣臉」。

  「丟水球?」他一怔。

  他們用保麗龍做了個人形板,然後在臉的地方挖了個洞,讓真人當靶心。

  「這個不用成本,而且重要的是生意不錯。」學弟沾沾自喜地說著。

  他往外一看,發現有一成串的女生大排長龍,生意果然是強強滾。不過……

  「怎麼回事?好像都是女生……」他皺皺眉,問道。

  學弟咧嘴一笑,「因為我們賣的是帥哥啊。」

  「買帥哥?」他不解地挑眉,「什麼東西?」

  「一球五十元,如果連續命中十球,就能得到帥哥身上的一樣東西。」

  「連續命中十球?」他蹙眉一笑,「你們根本是斂財,怎麼可能連續十球命中?」

  「就是難度高,才有賺頭。」

  「上門的是傻瓜。」他不以為然地撇撇唇。

  學弟嘿嘿一笑,「喜歡帥哥的傻瓜可不少。」

  練無再看了外頭人山人海的景像一眼,「還真的不少……」

  「對了,學長……」此時,邀請他來的學弟一臉怪笑,「其實我們請你來是有一事相求……」

  他微怔,「什麼?」不知怎地,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覺得這票「喪盡天良」的學弟們好像要設計他什麼。

  「請學長為我們『賣臉』。」

  「免談。」他濃眉一糾,「為你們賣命可以,賣臉?」

  「拜託嘛,學長可是公認的帥哥。」

  「有學長替我們站台,我們的生意一定『嚇嚇叫』。」

  「學長既然來了,就幫個小忙嘛。」

  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像在唱雙簧一樣,練無眉心一擰,眼底閃過一抹精芒。「小忙?你們還真敢說!叫我當靶讓人丟?」

  「學長放心,擊中的機率非常非常的低……」

  「沒錯,上門的全是一些『肉腳』……」

  「好啦,學長,玩一下嘛。」

  「學長……」

  「學長……」

  被他們左一句學長,右一句學長的纏,練無幾乎快捉狂。

  雖然他的個頭絕不比他們矮,但被一群平均身高在一七七左右的籃球隊員圍住,還真是挺有壓迫感的。

  再說,他實在是受不了他們的疲勞轟炸了。

  「好好好。」他不耐地打斷了他們,「先說好,就一次。」

  「謝謝學長。」幾個大男生彎腰鞠躬,聲音洪亮,十分誇張。

  「那麼請學長就準備位置,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唔。」練無皺皺眉,一臉被逼就範的無奈表情。

  往外一看,發現這些花錢丟帥哥的女生們,不知道是眼睛脫窗還是怎樣,還真的是丟不太準。

  如果有人的臉濕了,大多不是因為被扔中,而是被瞬間爆破的水球所飛濺開來的水花波及。

  看見這種「百發不中」的情形,他總算比較放心。

  *  *  *

  「輪到你了,未央。」裡子的哥哥勝一拿來一簍水球,一臉興奮。

  「別客氣喔,未央。」裡子在二芳鼓勵著,「命中十球可以隨便要他身上一樣東西。」

  「我要他什麼東西啊?」未央看著幾公尺外那張臉,「我又不認識他……」

  「他……對喔!」看見那張陌生的臉,裡子轉頭問著勝一,「老哥,他是誰啊?」

  「以前的籃球隊隊長,現在是東京大學二年級的學生,回來玩的。」

  「回來玩?」裡子挑挑眉,「是被你們騙來的吧?」

  「誰叫他長那麼帥。」勝二臉理直氣壯地說。

  裡子細看了一眼,「是真的挺帥的,不過對我們來說……」說著,她轉頭看著未央;一臉怪笑。

  接著,兩人很有默契地說道:「太老。」

  開玩笑,她們才國三,大二生對她們來說,真的是太遙遠了。

  「勝一,你哈啦什麼?」這時,久候不耐的其他隊員喊著:「學長叫你快一點。」

  「好啦。」勝一撇撇唇,「未央,你可以開始了。」

  「嗯。」未央從簍子裡拿出一顆水球,直視著保麗龍人形板後面的那張臉。

  對此時的她來說,那不是一張帥哥的臉,而是靶心。

  她全神貫注,聚精會神地看著「靶心」,準備擲出她的第一球。

  身為校隊的隊長兼主力投手,她絕對不能漏氣。

  於是,她卯足全力,奮力一擲——

  看見這小女生投球的架式,練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完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啪地一聲,水球神准地擲中了他的臉。

  「耶!耶!贊!」裡子見狀,興奮大叫。

  未央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冷靜地拿出第二顆水球,然後擲出——

  啪地一聲,再次命中。

  這時,練無的臉色已經很難看,而他的一票學弟們也開始面面相覷,十分惶恐。

  「太棒了!末央。」裡子拍拍手,「快,再扔。」

  這回,裡子主動把水球傳給她,一臉亢奮。

  未央接過球,又是一記快狠準的直球。

  接下來,她球球命中,而滿臉是水,臉又被砸得很痛的練無,已經一臉鐵青。

  該死,這女孩根本就是練家子!她不只命中率百分百,那力道也十分驚人。

  該死的!看他等一下怎麼修理這票活膩了的學弟。

  「第九顆。」裡子將水球傳給未央,「快,就要成功了。」

  這時,已經有一堆人圍在周邊,等著看她如何破紀錄。

  未央接過球,又一次成功擊中。這時,她的唇角微微上揚,得意的表情漸漸浮現。

  「最後一擊。」裡子將簍子裡最後一顆球遞給了她,然後咧嘴一笑。

  接過球,未央眼底精芒乍現。這是最後一球,力求完美演出的她,不許自己在最後關頭失誤,於是……

  她集中精神,目視前方靶心,在她投出的同時,眼底閃過一抹不合她天使臉孔般的凶狠。

  然後……啪!這最後一球重重地、狠狠地擊中目標。

  「哇!好厲害。」這時,旁邊圍觀的人開始鼓掌,歡聲雷動。

  *  *  *

  這一球,真的很痛。

  練無臉色鐵青地離開人形靶,然後緩緩地轉身。

  此時,他的一票學弟們個個神情惶懼,並像遭到攻擊的羊群般,自動地靠攏在一起。

  「肉腳?」練無沉聲地道,「是誰說這些女生都是肉腳的?」

  「……」大家面面相覷,然後將矛頭指向在外面跟未央及裡子說話的勝一。

  練無往外一看,清楚地看見剛才狠K他十球的未央。

  此時的她正漾著純真的笑容,一副無害的模樣。像她這般清純可愛的國中女生,投起球來居然又狠又準?

  「勝一帶來的?」他問。

  「是他妹妹裡子的同學。」

  「是嗎?」他唇角一勾,冷笑一記。

  「學長,」這時,有人恭敬地遞上毛巾,「請用。」

  他接過毛巾,往臉上一抹。「待會兒再跟你們算總帳。」

  說罷,他走向勝一和他妹妹,還有那個把他當「殺父仇人」一樣K的女孩。

  「勝一……」

  「學……學長……」勝一知道「代志大條」,一臉的尷尬心虛。

  他知道未央是校隊的主力投手,但他實在沒想到她的實力如此堅強。

  這時,未央跟裡子都看見「靶心」的真面目。說真的,她們一致認為這靶心真的是個無懈可擊的帥哥。

  他身高一八O以上,樣貌十分英挺。雖然濕淋淋的他有點狼狽,卻絲毫不損他的英氣煥發。

  劍眉斜飛,眼神深邃,鼻樑高挺,再加上唇片飽滿……他根本可以進軍演藝圈。

  不過,此時他正一臉微慍地看著她們——

  其實也難怪他要不爽,被狠K十球,誰還高興得起來?

  「勝一,不介紹一下?」他唇角雖然帶笑,但眼神卻透露出「你死定了」的訊息。

  「……」看見他那殺人的目光,勝一已知情況不妙,只好涎著笑臉,一臉討好,「學長,這個是我妹妹裡子,那位是她的同學未央。」

  「嗯……」他點點頭,看著「十球命中」的未央。

  迎上他的目光,未央不知怎地竟心跳加速,下意識的躲開他熾熱銳利的目光。

  「你投得真準,有練過?」他問。

  「\?」發現他是在問自己,未央一怔。

  一旁的裡子搶著幫她回答:「什麼練過?未央是校隊隊長,而且還是主力投手耶。」

  聽見「主力投手」幾個字,練無挑挑眉,然後斜覷了勝一一眼。

  說什麼上門的都是肉腳?居然找個投手來對付他?真的是活夠了。

  勝一知道他那記眼神代表的是什麼,急忙話鋒一轉,「學長,學園祭結束後,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唱歌?」

  「喂,老哥!」此時,裡子不悅地拍了勝一一下,「你幹嘛岔開話題啊?不是命中十球有獎品嗎?」

  「是……是啊……」害練無被狠砸了十球,這下還要他提供獎品的勝一,實在是說不出話來。

  「叔叔……」裡子看著練無叫道。

  練無一怔,叔叔?她在叫他嗎?

  「你說我?」他簡直不敢相信勝一的妹妹居然叫他一聲叔叔。

  「不是你是誰?」裡子一臉理所當然。

  「小姐,你幾歲?」

  「國三啊。」

  「國三?」他頓了一下,眉頭微蹙,「我也不過才大你五歲,你叫我叔叔?」

  「大二對我們來說是老了一點啊。」她挑挑眉。

  練無眼睛像快噴出火似的,瞪著這「毒舌派」的小女生。

  裡子不以為然地睇著他,「十球命中不是可以隨便要你身上一樣東西嗎?」

  勝一連忙補充說明:「不一定是東西,也可以要求看一場電影,或是什麼其他的……」

  「啥米?」裡子誇張地怪叫,「你是說約會?」

  她一說,未央倏地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剛才被她狠砸十球的大哥哥。

  跟他約會?不,雖然他很帥,不過跟一個完全陌生的男生約會這種事,她絕對不幹。

  「我不要。」腦子裡剛閃過這個念頭,她已忍不住脫口而出。

  聽見她毫不猶豫的說出「我不要」,向來被女生瘋狂簇擁著的練無一怔。

  他羅川練無從小到大都是個美男子,一直以來只有他拒絕別人的份,從沒有任何人拒絕過他,而這個小妮子居然……

  「開什麼玩笑?未央才不跟『叔叔』約會呢。」裡子哈哈大笑,絲毫不察練無已沉著臉。

  「勝一,」忍無可忍的練無將勝一拉到身邊,在他耳邊低聲威脅,「你老妹再敢叫我一聲叔叔,我就掐死她。」

  勝一一聽,急忙跟裡子使了個眼色。

  粗線條又沒神經的裡子,根本不懂他那記眼色代表著什麼,「你以為想跟未央約會很容易嗎?她可是標準的千金小姐耶。」

  知道練無身份的勝一一立刻應道:「學長也是羅……啊!」

  他話未說完,練無及時地踩了他一腳。

  「願賭服輸,你要什麼?」練無直視著一直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的未央。

  他看得出來這女孩出身良好,因為她身上有著一種小姐氣息。

  迎上他的目光,未央不知怎地又是一陣心悸。

  怪了,剛才他站在人形板後面當靶子時,她明明沒有感覺,為什麼現在……

  睇見她臉上的羞色,練無一怔。

  真是奇怪,這小妞剛才砸他時那麼心狠手辣,怎麼現在卻一副害羞且不知所措的模樣。

  「算……算了啦。」未央說。

  園游券是裡子的哥哥給的,她根本一毛錢都沒花到。

  再說,她剛剛狠狠砸了人家十球,狼狽不說,肯定很痛……

  若她還跟人家要求獎品的話,那就太沒天良了。

  何況她只是覺得有趣才玩一下,有沒有獎品對她來說實在不重要。

  「算了?」聽見她說算了,裡子立刻跳出來,「怎麼能算了?那是你應得的耶!」

  「裡子……」她為難地睇了裡子一眼,示意要她到此為止。

  裡子哼地一聲,上下打量著練無。突然,她看見一樣可以當獎品的東西

  「就那個戒指吧!」她指著他手指上的白金戒指。

  未央一聽,急忙阻止,「裡子,不行啦!」

  她知道那是個白金戒指,而不是一般鍍白金之類的普通戒指。

  自小家敦甚嚴的她,是不能隨便拿人家這種禮物的。

  「裡子,」此時,勝一也板起了臉,「你太過分了……」

  「什麼啊?不然他身上有什麼東西是可以當獎品的?」裡子說著,又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沒關係。」突然,練無撇唇一笑,毫不猶豫地拔下戒指,遞給了未央。

  未央一震,「不……不用,真的不用……」

  裡子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而他居然毫不猶豫的答應?

  他唇角一勾,一臉無所謂。

  「說了有獎品,就不會騙你。」說罷,他匆地拉著她的手,將戒指塞到她手心裡。

  雖然只是那麼短暫的手指接觸,來央卻覺得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

  她的手心握著那沁涼的白金戒指,卻猶如握住了一把火。

  練無深深地睇了她一眼,然後轉身勾住勝一的脖子。

  「走,我們算算帳。」說罷,他勒著勝一走開。

  未央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猶然不敢相信他竟真的將戒指送給了她。

  「未央?」見她發愣,裡子推了她一下。

  「你幹嘛?」裡子怪笑地瞅著她,「看到發呆?你喜歡他?」

  「\?」她一驚,羞惱地道:「才不是!」

  「那你幹嘛看著他發呆?」

  「我只是覺得……」她攤開手心,看著手心裡靜靜躺著的戒指,「我們不該跟他要這個……」

  「拜託,這是你應得的。」裡子一笑,興高采烈地拉著她的手,「走,我們到下一攤。」

  未央將戒指一握,心裡有種很奇怪的情緒。

  那情緒慢慢地浮現、慢慢地蔓延,再慢慢地堆積,然後也慢慢地充滿了她的心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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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8 07:13:36
第二章

  十年後,東京,青山。

  學完花道出來,未央上了停在外面的私家車。

  開車的是她家的司機,今年已經四十幾歲,在她家開了十幾年的車。

  「媽媽呢?」一上車,未央就疑惑總是親自來接她的母親並沒有同行。

  「夫人她今天有點事……」司機說。

  「這樣啊。」她沒多想,只是靜靜地坐在後座。

  「小姐……」司機臉上帶著異狀,欲言又止。

  「什麼?」她望著司機的背影,「什麼事?」

  「不,沒……沒什麼……」司機像是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未央皺皺眉心,「你今天怪怪的……」

  司機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開著車,直奔降矢家位於調布的豪宅。

  未央今年二十五歲,從大學畢業之後,就開始學習著新娘課程。

  這是像她這樣的千金小姐所必須受的養成教育,她不須工作,疼愛她的雙親甚至連讓她到自家公司上班都不肯。

  她每天的工作是學習各項才藝,做個有修養、有氣質,出席任何場合都不會讓父母親丟臉的名媛淑女。

  至今,她仍未嘗到何謂自由戀愛;當然,每日行蹤都在母親緊密追蹤及硿管下的她,是不會有這種機會的。

  對她保護有加也嚴加管教的雙親,不只一次的提醒她,想要有個好歸宿,就必須更嚴格的要求自己。

  不管是身體還是人格,她都不能有任何的瑕疵或缺陷。

  當然,這也是告誡她,絕不能隨便談戀愛,以免留下任何損及她名譽的把柄跟記錄。

  她相信疼愛她的雙親會為她作最好的決定,她知道他們的任何決定都以她為優先,絕不會讓她吃虧或受傷。

  因為這樣,她從未質疑過他們要求她或為她決定的任何事情。

  剛到家門口,未央就發現一輛陌生的黑色轎車。

  「有客人?」她想母親今天末去接她,就是因為家裡有客人。

  剛忖著,一名穿著和服,神情威嚴卻又貴氣十足的老婦人走出大門,然後在司機的注視及戒護下進入轎車內。

  她從未見過這名老婦,而她也不記得自己有這位親戚。

  但更奇怪的是……她父母並沒有出來送客,而是由管家代勞。

  這實在非常奇怪,她父母親怎麼可能如此失禮?這名老婦的年紀比她雙親還大上許多,一向非常注重倫常輩分的他們,怎會……

  下了車,她直接從側門進屋,經過起居室時,她發現雙親正在裡面說話

  「真的要這麼做嗎?」降矢和子的聲音裡充滿了焦慮及不安。

  「唉……」降矢春夫幽幽一歎,沒有說話。

  「羅川老夫人會提出這個要求,一定是因為泰子……」和子說。

  「和子,那件事都已經過了那麼久,我想老夫人她應該不會……」

  「你怎麼知道不是?」和子聲音中帶了點泣音,「泰子一直未嫁,老夫人她一定非常不甘心。」

  「和子……」降矢春夫像是要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春夫,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和子語帶哽咽地說。

  「再拖下去,我們可能連傭人的遣散費都付不出來。」他說。

  聽見這番話,未央陡地一震。

  付不出傭人的遣散費?她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要遣散傭人?

  之前有幾名傭人突然離職,她還以為只是一般的辭職,但聽見父親剛才那番話,似乎傭人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離開她家的。

  難道她父親的事業出了什麼事?難道她家正面臨一場她從不知道的風暴?

  「爸爸……」她走進起居室,驚疑地望著降矢春夫。

  見她回來,剛才還愁眉不展的春夫及和子立刻收起愁容,「你回來了?」

  噙著淚的和子將臉一別,偷偷拭淚。

  未央發現他們還想瞞她,他們還不想讓她知道家裡已陷入困境。

  突然,她覺得好難過。她已經二十五歲,是個成年人了,但她居然什麼忙都幫不上。眼眶一熱,她掉下眼淚。

  「未央?」見狀,降矢春夫一震,「你怎麼了?」

  看著到現在還不捨讓她為家中遭逢困難而煩惱的父親,未央不禁悲從中來。

  「爸爸,」她啞著聲線,「我……我們家怎麼了?」

  降矢春夫一怔,與和子互覦了一眼。

  「我聽見了……」未央咬著唇,「你們剛才所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未央……」聞言,降矢春夫心頭一緊。

  他一直在保護著他心愛的獨生女,不只捨不得讓她工作,就連家裡發生了困難,他也不忍讓她知道。

  「爸爸,我要知道。」她噙著淚,但眼神卻是堅定的。

  知道已經瞞不住,和子索性坦誠告知:「未央,我們家可能會破產。」

  「什……」破產?」怎……怎麼會?」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她父親一直非常努力地經營著外公留下來的事業,他沒有一般生意人的壞習性,別說上酒家,就連高爾夫都不曾打過。這樣的父親,怎麼會生意失敗?

  「未央,」降矢春夫幽幽長歎,既愧疚又喪志地道:「我苦撐了很久,但是……」

  「你爸爸跟銀行借了不少錢,現在實在是……」

  「為什麼?」未央神情激動,「既然家裡已經這麼困難,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還讓我去上那麼昂貴的課程?」

  「末央,那是為了你的將來做準備。」和子說。

  「將來?」未央聲線微微顫抖著,「會插花幫得了爸爸嗎?會泡茶幫得了爸爸嗎?什麼鋼琴小提琴,那些東西到底能做什麼?」

  「未央,」和子眉心一擰,「那些能讓你將來找到理想的歸宿。」

  「我不要什麼理想歸宿,我只想對降矢家有所幫助,我不想當廢物,不想當累贅。」

  「未央,」降矢春夫打斷了她,「你不是廢物,也不是累贅。」

  說著,他起身走向了她,然後雙手緊緊地抓住她的肩膀。

  「未央,」他慈愛地注視著她,「你是爸爸的心肝寶貝啊。」

  「爸爸……」迎上父親泛著淚光的眼睛,未央心裡一酸,哭倒在父親懷裡。

  降矢春夫拍撫著她的背,「未央,別哭,別哭……」

  她難過地在父親懷裡哭了好一會兒之後,驚覺到此時的自己沒有哭的權利。

  身為降矢家的一分子,她必須盡一己之力。

  忖著,她收起淚水,神情堅毅地望著降矢春夫。

  「爸爸,剛才我聽你們提到什麼羅川老夫人……」她直視著父親,「她是誰?」

  「她……」

  「我剛才在門口看見一位穿和服的老太太,她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羅川老夫人嗎?」她問。

  降矢春夫神情猶豫,似有難言之隱。

  「爸爸,我希望您不要再瞞著我。」

  「這……」他為難地看著一旁的和子,像在跟她商量著該不該將實情告知心愛的女兒。

  「告訴她吧。」和子一歎,「她總會知道的。」

  *  *  *

  「管收?」聽完父親的說明,末央約略知道目前家裡遇上的是什麼狀況了。

  她父親這幾年來不斷跟三葉銀行借錢,而最近三葉銀行卻被羅川集團收購,也就是說……他們的債主變成羅川集團。

  降矢家現在欠銀行近十億日圓,而且就連基本繳款額都快無法支付。

  再繼續這麼下去,降矢家數十年的事業就要毀了。

  「羅川集團這兩年來收購了不少經營不善的公司,我看再這麼下去,降矢家也會……」說著,降矢春夫露出了無助的表情。

  看見父親臉上的表情,未央一震。

  一直以來,父親是她心目中的強者,她從沒見父親臉上有過任何愁色,在她面前,父親永遠是那麼的意氣風發卻又優雅謙遜。

  但今天,她赫然發現……原來強者父親也有如此脆弱又無力的一面。

  她一陣鼻酸,眼眶又是濕熱。

  「剛才那位老夫人就是羅川集團的總裁嗎?」

  「不,她是羅川集團的前任總裁,也是現任總裁的祖母。」他說。

  未央一怔,「祖母?」

  「是的。」他點頭,「她是羅川千草,現任總裁羅川練無的祖母。」

  「為什麼是由她出面來談管收的事情呢?」她不解地問。

  降矢春夫微頓,「其實她……她不是來談管收的事情。」

  「那麼她……」

  「她談的不是公事,而是……私事。」他眉心一擰,神情懊惱沮喪。

  未央一臉疑惑,「私事?」

  「春夫,你就跟末央說了吧!」一直沉默不語的和子說道。

  聽母親這麼說」末央隱約覺得父母親還有什麼事情瞞著她沒說。而這件事,似乎跟她相關。

  「老夫人要你嫁進羅川家。」他說。

  末央一震,「什……什麼?」

  「她以此為交換條件,讓降矢家不至於失去多年基業。」

  「這……」未央十分錯愕。

  雖然她接受了這麼多年的新娘養成教育,也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在雙親的安排下,嫁給一個他們認為能給她幸福的男人,但是,她從來沒想到這會變成是一種……條件。

  這根本是一樁買賣!羅川家當這是一種奴隸交易嗎?他們為什麼會提出這種莫名其妙的條件?

  突然,她產生了一種反抗心理——

  「未央,」降矢春夫發現她眼底閃過一道叛逆不馴的銳光,「放心吧,爸爸一定會想到辦法的,爸爸不會要求你嫁到羅川家。」

  「爸爸……」聽他這麼說,她知道父親覷出她心裡的想法。

  一想到父親是如此的瞭解並體諒她,她忽地感到慚愧。

  她什麼忙都幫不上,唯一能幫的忙就是答應羅川家的條件,嫁進陌生的羅川家。

  她被爸媽,被這個家照顧呵護了這麼久,但當爸媽及這個家需要她時,她竟選擇逃開?

  噢,不,她不能那麼自私。

  這一次,應該由她來守護爸媽及這個家,身為降矢家一分子的她,根本不該逃避這個責任。

  「爸爸,」她目光一凝,激動的情緒匆地平靜下來,「是不是我嫁進羅川家,就能保住降矢家?」

  聞言,降矢夫婦倆陡然一震,「未央?」

  「如果是的話,」她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我嫁。」

  「不。」這時,一語不發的和子突然激動了起來,「我絕不會答應這件婚事。」

  見母親情緒如此激動且氣憤,末央一怔。

  和子神情凝重而又隱隱帶著一絲恐慌地望著降矢春夫,「我不准你答應這件婚事,羅川老夫人只是想替泰子報仇,她……她只是想利用我們家未央來幫泰子報仇。」

  「和子,你在說什麼?那已經是那麼久的事了,老夫人她不會……」

  「如果她不是有此打算,為什麼會提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

  「爸爸,」未央一臉疑惑,「泰子是誰?為什麼羅川老夫人要替她報仇?我們家欠了她什麼嗎?」

  過去二十幾年來,她過著「渾然未覺」的日子,而突然間,她發現一些過去在她面前不曾被提起的往事,而這段往事似乎就關係著羅川老夫人為何要求她嫁進羅川家。

  「未央,這件事……」

  「爸爸,請您告訴我。」她神情堅定。

  迎上她篤定的目光,降矢春夫思索片刻,然後幽然一歎。「泰子是羅川老夫人的女兒,這件事得從三十年前說起……」

  *  *  *

  坐在窗前,未央無心無緒地望著這一片她熟悉的庭園。

  這裡的一切有著她二十五年來的所有記憶,當然,對在這裡住了更久的雙親來說,降矢家這棟已有四、五十年歷史的豪宅是更具意義的。

  但這一切……就快要成為過眼雲煙了嗎?

  在父親的詳細說明之後,她終於知道了那段往事。

  原來在三十年前,父親、母親及羅川家的小姐泰子就讀同校,而且是有著深厚情誼的好友。

  他們一男兩女維持著一種平衡的異性友誼,雖然母親及羅川泰子都心儀父親,但卻從未因此而破壞她們之間的友誼。

  幾年過去,這樣的平衡終於產生了變化——

  父親選擇了母親,並同意入贅降矢家,婉拒了財力更為雄厚的羅川家。

  雖然沒有任何的衝突或爭執,但父親的選擇卻還是終結了三人長久以來的情誼,並自此不相往來。

  遭遇情殤的羅川泰子遠走異國深造,多年後因獨樹一格的書法造詣而名揚國際。

  有名有利,出身尊貴的她,雖擁有人人羨慕的一切,但卻一直未嫁。

  據說她如今隱居在國內的某一處,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

  羅川老夫人要求她嫁進羅川家,就是為了這段往事吧!

  當年她心愛的女兒遭拒,而如今,她無論如何也要把愛女情敵的女兒娶進門?

  這是什麼心態呢?把她娶進羅川家,就能安慰羅川泰子受創的心靈嗎?

  再說,感情的事情本就不能勉強,她爸媽並沒有對不起羅川泰子。而今,羅川老夫人仗著財雄勢大,就要她爸媽乖乖就範?

  當然,他們欠了人家那麼多錢,任人宰割也是必然。但是……她真的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忖著,她習慣性地把玩頸子上掛著的那只白金戒指,幽幽一歎。

  「這次……你能帶給我幸運,幫我度過難關嗎?」她喃喃低語。

  這個戒指是她十年前在裡子她哥哥學校的學園祭上贏來的。她記得當時是校隊投手的她,因為連續命中十球,而從擔任靶子的大男生身上得到這個戒指。

  這個戒指是裡子跟那個大男生硬要來的,她其實並不想拿人家這種獎口叩。

  以價格來說,一隻簡單的白金戒指其實也算不了什麼,但作為學園祭的遊戲獎品,這只戒指卻太貴重了。

  當天回家後,她發現戒指的內圍刻著一個名字——Nerina。

  雷麗娜?這應該是一個女生的英文名字吧。

  她想,這戒指極可能是一個名叫Nerina的女孩送給他的,甚至對他有著某種紀念價值。

  她理應托裡子的哥哥將戒指還給對方,但不知為何,她一直沒那麼做。

  其實她早已忘記那個大男生的長相,卻始終記得當時把戒指握在手心裡的那種感覺。

  而,那一年,她考上心目中理想的學校,很多心願也相繼實現。

  她一直覺得是這個刻著Nerina的戒指為她帶來幸運,也因此,她將戒指用白金項鏈串起,十年來始終沒離過身。

  「Nerina......」她將戒指放到唇邊輕輕一吻,「希望這次你還是能帶給我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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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都內,某飯店宴會廳。

  今天是一位企業界大老的壽宴,降矢春夫帶著妻女一同出席為大老賀壽,一邊也積極地尋找合作的對象。

  以往出席這種宴會,未央的心情雖不見得愉悅,但至少是心甘情願的。因為她知道自己是爸媽得意的洋娃娃,而她也樂於滿足他們這種天底下父母都會有的虛榮。但今天,是在她發現家裡事業岌岌可危,而她又可能被逼嫁進羅川家之後的第一場宴會……

  因為這種種的因素,今天的她實在無法心甘,也不能情願。

  「末央,」降矢春夫低聲地喚,「我跟你媽媽過去跟籐木先生打個招呼,你在這兒等一下。」

  「嗯。」她點頭,然後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

  看著宴會裡來來去去,跟她毫不相千的人們,未央突然有一種強烈的空虛感。

  過去,這些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而事實上,她的生活除了這些,似乎也沒有其他了。

  她一直覺得這就是她該過的生活,但現在……她驚覺一直過著這種生活的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而可悲。

  「降矢小姐……」突然,三個衣著入時的女子走了過來。

  這三個人其中有兩個是籐木家的姊妹實子跟洋子,而另一名則是她們的姊妹淘,小林商事的千金小林裡奈。

  她們三人是非常有名的社交名媛,更是眾所周知的夜店三姝。

  未央跟她們僅是點頭之交,平時毫無往來。

  「籐木小姐,小林小姐。」她起身,禮貌致意。

  「降矢小姐,令尊正跟我爹地在聊天,你知道嗎?」籐木實子問。

  「我知道。」她點頭。她知道籐木實子突然這麼問一定有原因,但她實在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

  此時,她們三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降矢小姐,我想……你身上這套和服應該不便宜吧?」籐木實子又問,而她妹妹洋子跟小林裡奈則是掩唇竊笑。

  她微怔,不解地看著她們三人。

  「籐木小姐,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眉心一擰,神情嚴肅地道。

  「唉唷,」籐木實子誇張地一笑,「你該不是生氣了吧?我沒有什麼其他意思……」

  「對啊,我姊姊沒有什麼意思,她只是想說……」籐木洋子挑挑眉,言辭刻薄地道:「不知道這種昂貴和服,你還能穿多久?」

  她一怔,赫然發現她們是來嘲諷她的。

  顯然降矢家的事業危機在上流圈子中,早已不是新聞。

  「聽我爹地說,降矢家現在已是窮途末路,可是我看……不像嘛。」籐木洋子撇唇一笑,語帶揶揄,「降矢小姐既然還穿得起這種昂貴和服,可見情況也不是太糟。」

  雖然降矢家極有可能破產,但未央絕不接受這樣的對待。

  她目光一凝,神情冷肅。「三位,失陪。」說罷,她轉身就要走開。

  「\。」籐木實子拉住她,像是不肯善罷干休似的。

  未央轉頭直視著她,有點微慍。

  「難道你不想知道令尊找我爹地做什麼?」籐木實子挑眉一笑,「令尊正尋求我爹地的幫忙,希望我爹地能拉他一把呢!」

  「沒錯,」洋子附和著,「你這個降矢家的小姐已經快落難了,知道嗎?」

  雖然降矢家出現危機,而且相當危急,但她不願順了她們的心,她絕不讓她們看她笑話。

  身為降矢家的小姐,她必須挺起胸膛,驕傲而堅強地面對這一切。要是她在此時逃開了,那麼她一輩子都會成為別人的笑話。

  付著,她揚起下巴,目光如炬地直視著她們——

  「落井下石會讓你們覺得比較優越嗎?」她冷冷地說。

  三人末料她會反擊,不禁一怔。

  「人生本就有起有落,降矢家現在還沒破產,就算破產了,也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說著,她撇唇一笑,「人生的際遇是很難說的,令尊從前不也只是個炒地皮的暴發戶?」

  這句話可真是正中籐木姊姊倆的要害。是的,她們是暴發戶的女兒、論出身,遠遠不及未央這種出身名門的小姐。

  「你……」籐木實子頓時惱羞成怒,「你們家都快破產了,你還在擺什麼大小姐架子?」

  看見她那生氣的樣子,未央不知為何覺得興奮極了。

  她發現自己不是只能當溫柔軟弱的千金女,她可以強硬,可以展開反擊,而不是可憐的處在挨打的位置。

  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若不想成為別人的俎上肉,就得武裝自己。

  「籐木小姐何必生氣?我只是說出事實罷了……」她氣定神閒地一笑,「還是我說出事實,讓你惱羞成怒了?」

  「你!」

  「哼哼……」突然,自簾後的露台處傳來一聲低沉的、陽剛的,同時也充滿著侵略感的男性哼笑聲。

  *  *  *

  練無絕對想不到自己只不過是躲到角落來抽根煙,就聽見如此精采的對話。

  籐木家的兩姊妹及小林裡奈都算是他熟悉的人物,她們經常出席各個派對及夜店,在東京的夜生活圈子裡,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她們。

  不過,另一名降矢家的千金,他卻從不曾碰見過。

  也許他們曾經同時出現在某些場合中,但卻從來沒有過任何交集。

  據說降矢家家教嚴格,對唯一的女兒更是保護嚴密,除非是正式的場合,否則她幾乎是不輕易拋頭露臉的。

  他一直以為這種養在深閨的小姐一遇到攻擊時,大抵只有兩種反應,一種是委屈的掉淚,而另一種則是優雅的撤退。

  當他聽見她展開那樣的反擊時,他不得不說……他真的吃了一驚。

  當然,籐木家的兩姊妹根本是自取其辱。

  他原本並不打算現身的,但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誰?」聽見他的笑聲,惱羞成怒的籐木實子氣憤地低吼:「誰在那裡偷聽人家說話?」

  練無自簾後走出,唇邊掛著一抹自若的微笑。「籐木小姐,小林小姐。」

  發現簾後的人竟是羅川集團的現任總裁,更是所有上流名媛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羅川練無時,籐木姊妹倆及小林裡奈都瞪大了眼睛。

  「羅……羅川少爺?」剛才還怒目圓瞪,語氣惡劣的籐木實子,立刻笑得似花一般燦爛。

  這前後判若兩人的模樣,真數未央大開眼界。

  是什麼人有這樣的能耐,可以數目中無人的籐木姊妹倆,有著如此巨大的改變?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籐木實子討好地道,「今天一直沒看見你呢。」

  「是啊,」籐木洋子也湊上去,「距離上次見到羅川少爺你,已經整整一個月了呢。」

  「羅川少爺,」一旁的小林裡奈生怕被忽略了,立刻趨前,「我是小林裡奈,你應該還記得我吧?」

  練無點頭,禮貌性的一笑,但眼底卻沒有任何的感情。

  他將視線往站在她們身後不遠處的未央望去,發現她正以一種好奇的、不解的眼神注視著他。

  她容貌姣美,身形纖細卻勻稱,最重要的是……她氣質高雅,有著一股清新脫俗的動人氣息。

  原來她就是降矢家的千金,那朵溫室中的花朵。

  降矢家目前的狀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畢竟他現在可是降矢家的債權人。

  他以為家裡遭逢這種狀況的她,會顯得不安、畏縮,甚至是自卑害怕,但她沒有,她腰桿挺得比誰都直,眼神比誰都堅毅強悍。

  他想,這也許是來自於她的出身及自小的性格養成。

  「小姐們,我並不是故意偷聽你們的談話……」他撇唇一笑,「因為我在這兒抽煙,所以才不小心聽到各位的談話,真是抱歉。」

  「這……沒關係的。」剛才質問著是誰在偷聽的籐木實子,一臉尷尬,「羅川少爺當然不會故意偷聽我們的談話,這是誤會。」

  「不管有意還是無心,總之我先跟各位致歉。」說著,他優雅地微欠。

  末央從旁觀看著這個男人,目光不自覺地被他吸引。

  其實她早該走開的,但卻忍不住在這兒駐足。

  她從沒看過這樣的男人,他不過三十出頭,卻有著一種天下盡在他腳下的霸氣。

  那霸氣是渾然天成,與生俱來,而不是後天養成,她知道……這個男人的出身必定不凡。

  當然,令她忍不住駐足的不只是這個,還有他的英挺容貌。她必須說,他是個少見的、優雅卻又霸氣的俊男。

  雖然他現在面帶著微笑,但她感覺得出來那是表相,微笑底下的他,正要爆發出一股令人震懾的猛流——

  「羅川先生,今天只有你出席嗎?老夫人呢?」籐木實子問。

  「我奶奶最近身體微恙,不克出席。」

  「是嗎?」籐木洋子立刻露出憂心的神情,但明顯地,那只是客套的關心。

  「方便的話,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探望她老人家?」小林裡奈問。

  練無唇角一勾,「恐怕不方便。」

  「咦?」三人微怔。

  「我奶奶並不喜歡尖酸刻薄,嘴巴不饒人,一逮到機會就想狠狠踩別人一腳的女孩。」他臉上帶著笑容,但說出口的每字每句都尖銳無比,「要是你們去探望我奶奶,恐怕只會讓她病情加深。」

  他話剛說完,籐木實子三人已鐵青著臉,啞口無言。

  被當場如此羞辱,她們當然羞惱氣憤,但面對著練無,她們只能忍氣吞聲,自認倒楣。

  而此時,聽見她們提及羅川老夫人的未央,正一臉驚愕地看著那英俊男子。

  羅川老夫人?她們口中所說的老夫人,是否就是那天登門拜訪,並向她父母提出聯姻要求的羅川老夫人?

  從籐木實子三人對他的態度恭敬而諂媚,被他損了之後還不敢吭聲看來,便可知道他的身份地位,勢必不同於一般的上流人士,難道說他就是……

  羅川老夫人為了替自己至今未嫁的女兒報仇,而要求她嫁進羅川家,那麼他呢?他有什麼理由娶一個他從不認識也沒有愛情的女人?

  他像是那種會對祖母的命令言聽計從的人嗎?他……難道他也可以為了替姑姑出口氣,而娶一個他不想娶的女人?

  當她正忖著的時候,練無已準備轉身離去——

  *  *  *

  「羅川先生。」未央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竟喚住了一個她從不認識的男人。

  但當她反應過來,她已開了口,而他也已轉了身。

  他疑惑地望著她,而籐木實子三人也驚疑地瞪著她看。

  「降矢小姐,有什麼指教?」練無唇角微微揚起、非常有紳士風範地問道。

  「請問你……」她頓了一下,有點礙口地問。

  練無感覺到她有什麼事想問他,卻又難以啟齒。

  他眼睛直視著她,話卻是對著籐木實子三人說的。「三位小姐,麻煩你們離開一下,好嗎?」

  三人一聽,心裡雖然有點不甘,卻還是低著頭,一臉怨恨地走開。

  待她們走開,練無趨前幾步,靠近了未央——

  「降矢小姐,現在你可以說了吧?」他撇唇一笑,凝視著眼前這個嬌柔卻又堅毅的美麗女子。

  未央抬起下巴,毅然地迎上他的目光。但當她一對上他的視線,她心頭一震。

  他直視著她,黑色的眼睛彷彿要把眼前的一切盡焚為焦土,散發出一種鮮明的熾熱。

  「降矢小姐?」他又叫了她一聲。

  她倏地回神,卻驚慌失措地不敢直視他。

  低下頭,她含糊不清地問:「為……為什麼你要跟我結婚?」

  像是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他將上半身往前一傾,靠近了她。

  感覺到他的欺近,未央一震,反射動作似的往後退了兩步。因為穿著和服,她的腳步因而有點踉嗆。

  練無伸出手,本能地想扶她一把。

  「不要。」她警覺地瞪視著他,拒絕了他的好意,「請你不要碰我。」

  他一怔。她果然如傳聞所說,是個自製、自律,且拘謹矜持的千金小姐。

  他及時的抽手,蹙眉有禮地一笑。「我是怕你摔倒,沒有其他意思。」

  「你……你知道我是誰,對吧?」她問。

  他微頓。是的,他確實知道她是誰,雖然他以前從未與她照面,但他聽過她的事。

  「當然。」他點頭。

  她秀眉一擰。他知道她是誰,也就是說打從剛才,他就知道她是那個羅川家正準備像奴隸一樣買賣進門的新娘?

  「為什麼你跟你奶奶要那麼做?」她語帶質問。

  練無疑惑地望著她。他跟奶奶做了什麼?她該不會是指羅川集團成了降矢家的債權人這件事吧?

  忖著,他撇唇一笑。「降矢小姐,在商言商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吧?羅川集團成了令尊的債權人是不爭的事實,而令尊周轉不靈,隨時可能被羅川集團管收也是個事實。」

  說著,他又是一記淡淡的笑意,「現實生活就是這麼的殘酷,我想你慢慢就會知道。」

  看他以如此蠻不在乎的語氣說著這些話,她不知怎地就覺得生氣。

  什麼在商言商?難道他的在商言商,還包括「販賣人口」?

  她越想越覺得氣憤,不自覺地就勇敢起來。

  「這跟奴隸買賣有什麼不同?」她問。

  他微頓,然後似笑非笑地睇著她。

  奴隸買賣?她把降矢家形容成奴隸?這真是個有趣的形容,但他認為這根本是兩碼子事。

  「我實在感覺不出這跟奴隸買賣有哪裡相同,如果這真是奴隸買賣,那我買的也是一個體質不佳,營養不良的奴隸,買來了還得先給他吃補品。」他打趣地說。

  聞言,末央一震,旋即更覺得氣憤。

  營養不良的奴隸?他……他說什麼東西?他是說她長得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這真是太無禮了,她雖然纖瘦,但她絕沒有營養不良,相反地,她的身體還不錯。什麼得先給補品吃,他真是個……

  「你真是個狂妄又無禮的人。」她怒視著他。

  他挑眉一笑,「我感覺你對我有深濃的敵意,為什麼?」

  她瞪著他的樣子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怎麼?他跟她有殺父之仇嗎?他只不過有管收降矢家事業的可能,但並沒有毀了她父親降矢春夫。

  只要降矢春夫有辦法,他絕不會逼迫降矢春夫放棄家族事業。但現在問題是……降矢春夫已經完全不行了,除非他找到注資者。

  但事實上,這幾乎是不可能了。

  「只要令尊能想出辦法,我絕對動不了他。」他說。

  「我爸爸會想出辦法的,他絕不會……絕不會……」說著,她有點哽咽了。

  是的,她爸爸絕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將她嫁進羅川家,他不會讓他心愛的女兒,像被買賣叫價的奴隸一樣,嫁進羅川家,絕不會。

  如果羅川家跟降矢家沒有這層糾葛,也不是在這種威逼脅迫的情況下要她出嫁,她會願意的。

  只要爸爸一句話,她就會聽從他的指示,相信他的決定,帶著父母親滿滿的祝福出嫁。

  但現在,情況並非如此。

  「我爸爸他……他會有辦法的,他……」她眉心一蹙,胸口發疼。

  看見她那樣的表情,練無眉頭一皺,同情卻又不得不殘忍地告訴她事實。

  「我實在不想潑你冷水,但是……你認為令尊還有辦法可想嗎?」

  她一震,驚疑地望著他。

  「所有人都知道降矢家積欠銀行近十億,注資降矢家就等於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般。」他直視著她,「沒有任何一個生意人,願意做這種血本無歸的生意,你明白嗎?」

  聽他這麼說,未央不甘心地回道:「所以你跟你奶奶就乘人之危,在這個時候提出無理的要求?」

  練無一怔,「無理的要求?」

  他不記得他曾對降矢春夫提出任何無理的要求,他唯一的要求是要降矢春夫至少繳款正常,而這並不過分,也不無理。

  「難道不是?」她慍惱不甘地瞪著他,「我不是奴隸,我不會嫁進羅川家。」

  聞言,練無陡然一震——

  奴隸?她?說了半天,原來她口中的奴隸不是降矢家的事業,而是她?

  但問題是……她怎麼會是奴隸?她又為什麼要嫁進羅川家?而且聽她的口氣,她似乎是被羅川家逼迫的。

  這就怪了,他什麼時候要她嫁給他了?他可是個獨身主義者,也一直享受這樣的自由。

  蹙起眉頭,他疑惑不解地睇著她。「降矢小姐,我真的糊塗了,你說……我要脅你嫁給我?」

  「別說你不知情。」她憤然地直視著他。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撇唇一笑,「如果我要娶你,我不會不知道。」

  未央一怔。「你……你真的不知道?」

  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裝蒜,他是真的不知道。

  這麼說來,這件事是他奶奶自作主張,而且從未與他商量?

  不會吧?她質問他半天,結果根本是雞同鴨講,冤枉了他?

  噢,老天,如果此時地上有個洞,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她羞紅了臉,尷尬地低下了頭。

  「降矢小姐,不曉得你這個消息是從哪裡聽來的?」練無蹙眉一笑,有點無奈。

  「羅川老夫人她……她前幾天親自來拜訪家父及家母。」她說。

  想起剛才自己那麼張牙舞爪的質問人家,她就覺得糗斃了。

  「我奶奶?」他微怔,「她去拜訪令尊?」

  她點頭,「據家父說,她提出以我為交換條件,然後……」她尷尬得說不下去。

  他挑挑眉,「然後放過令尊一馬?」

  「大概是這樣……」

  練無又是一笑,然後輕歎了一口氣。

  「不瞞你說……」他直視著她,目光一凝,「我不可能這麼做。」

  「咦?」她一怔。

  「生意就是生意,我從不會放過誰,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他眼底有著一種深沉而內斂的霸氣。

  那不是一般人的眸子,她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比她所見過的任何男人都還深不可測。

  不過,他說他不可能這麼做,是不是還有著另一層的意思——他看不上她,更不可能娶她。

  想著,她突然有點沮喪。

  她剛剛還大聲嚷著不嫁他,搞了半天不只是烏龍一樁,而且人家壓根兒還看不上她。

  「我想這件事是我奶奶自作王張,我會回去跟她聊聊的。」說罷,他彎腰一欠,「造成你及令尊的困擾,非常抱歉。」

  「不,」她急忙鞠躬道歉,「我沒搞清楚狀況就質問你,是我失禮了。」

  他大方而寬容地一笑,「無妨,若不是這個誤會,我們還認識不了。」說罷,他輕點下巴,「先失陪了。」

  轉身,他步伐不疾不徐,優雅地離去。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未央突然有種不知名的、深濃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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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管工作多忙,練無一定會陪祖母吃晚餐,這是規定,也是習慣。

  長長的餐桌上,他與祖母羅川千草各據餐桌的一方,安靜地吃著傭人準備的菜餚。

  看見祖母放下碗筷,擦拭嘴角,他知道她已經用餐完畢。

  於是,他也擱下了碗筷——

  「奶奶,」他慢條斯理地擦拭完嘴巴,「有件事想跟您『聊聊』……」

  聽見他用的是「聊聊」,而不是「談談」,羅川千草知道他要說的,必定是件挺嚴肅的事情。

  「唔,說吧。」她淡淡地應道。

  跟祖母對話,他從來不拐彎抹角,因為她是個凡事直來直往的人。

  「您去過降矢家?」他問。

  她微頓,毫不隱瞞地點頭。「沒錯。」

  「聽說您跟降矢家提出一個條件……一

  「是。」她點頭,直視著他,「我要求降矢春天把他的獨生女嫁進我們羅川家。」

  聽見她親口承認,他濃眉一糾。「為什麼那麼做?」

  這種乘人之危的事,她怎麼能做?

  「你還沒娶,她也還沒嫁,有何不可?」她挑挑眉,不以為意。

  「奶奶,」他蹙眉一歎,「您這根本是在恐嚇威脅人家。」

  她皺皺眉頭,輕哼一聲,「嫁進羅川家,是他女兒的福氣。」

  「這話真是不厚道啊,奶奶。」他兩手交放在胸前,往椅背上一靠。

  「我的意思是……」知道自己這句話說得有點過火,羅川千草露出了心虛的表情,但稍縱即逝,「嫁進我們家有什麼不好?」

  「但是我還不想結婚。」他說。

  「你是羅川家唯一的男丁,唯一的香火。」她神情轉而嚴肅,「告訴你,我可不准你是不婚主義者,更不准你是同性戀者。」

  聞言,他撇唇一笑,「這您倒可以放心,我喜歡的絕對是女人,不過……」

  「別說你不結婚那種鬼話。」像是料到他要說什麼,她打斷了他,「你今年三十歲了,正是適婚年齡。」

  「奶奶,這太強人所難。」他蹙起眉頭,無奈一笑。

  「我曾經見過降矢家的小姐,她溫柔優雅,樣子又漂亮,很適合我們羅川家。」她說。

  「她是很漂亮,很優雅,但溫柔……」想起她在宴會上對籐木實子展開反擊的架式,他不禁一笑。

  羅川千草一怔,「你見過她了?」

  「不然您以為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什麼時候?」她疑惑地問。

  「在桂老的壽宴上。」他說,「她一聽說我是羅川練無,您的孫子,就立刻氣憤地趨前質問我。」

  「你是說……」她眉心一揪,「她不願意?」

  「沒有人願意在這種情況下答應婚事。」他蹙眉苦笑,「奶奶,您是仰仗權勢在逼迫人家啊!」

  一聽說降矢家的女兒不願意嫁進羅川家,羅川千草的思緒又跌回時間洪流裡去——

  當初,降矢春夫拒絕了泰子,選擇家世背景及財力都不及羅川家的降矢家,他情願入贅降矢家,也不願當她羅川家的女婿。

  因為他的拒絕,泰子這可憐又癡情的女孩竟鬱鬱寡歡,單身至今。

  如今,降矢家的女兒又拒絕了這門親事?為什麼?羅川家既是名門望族,又富甲一方,有多少名門淑媛擠破頭想嫁進來,而降矢家的丫頭竟然不,這一次,她一定要降矢家的女兒嫁進她羅川家。

  「我一定要她嫁進門。」她目光一凝,神情嚴肅。

  看見她那認真的表情,練無一怔。「奶奶,您是玩真的?」

  「我什麼時候玩過假的?」她輕哼一聲。

  「不,奶奶,」他皺起眉頭,「您玩誰都行,就是別玩我,這種事……」

  「練無。」她沉聲打斷了他,「這件婚事,你若是不肯依我,我就跟你斷絕關係。」

  「奶奶……」她來真的?他簡直不敢相信祖母居然把話說得這麼重……

  「我告訴你,降矢家的女兒,我要定了。」她語氣堅決,像是在告訴他「一切沒得商量」。

  他一怔。要定了?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他覺得這件事情的背後沒那麼簡單?

  「奶奶,有什麼特殊理由嗎?」他問。

  羅川千草沉吟了一下,「她是正正經經的名門閨秀,不只體面,又有內涵,絕對不會丟了羅川家的臉。」

  他眉心一攏,「只是這樣?」

  「沒錯,就是這樣。」她說。

  練無沉默不語,若有所思。老實說,降矢家的小姐給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之好,但那不代表他就有結婚的意願及衝動。

  不過,看奶奶的表情及眼神,他知道……她剛才絕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跟他下指令。

  奸吧,就算他乖乖的聽話並答應結婚,那也得人家願意嫁才行。

  但依他看,降矢家的小姐可不是那麼容易擺平的。

  忖著,他沉沉一歎,然後起身——

  「結婚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他直視著她,「她肯點頭才算數,對吧?」

  羅川千草眉梢一揚,露出一記信心滿滿的微笑。「我會掐著她脖子的。」

  「別玩過火了。」他提出忠告。

  「你準備結婚吧。」她撇唇一笑,皺皺眼皮底下的眼睛射出兩道精芒。

  *  *  *

  港區,羅川集團大樓。

  「山本,下午我臨時要見一位客戶,替我把下午的主管會議取消。」

  「是。」

  「森田,西雅圖的DELTA集團的相關資料,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

  「待會兒放到我桌上。」

  「是。」

  「小島,大阪分部的人事案,你都搞定了吧?」

  「沒問題,都安排好了。」

  「唔……」練無濃眉一皺,沉吟著,「還有什麼事要報告嗎?」

  幾名高層人員互覷一眼,很有默契地搖搖頭。

  「好,沒事的話,會議就到這兒結束。」說罷,他起身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幾名高層人員告退離開後,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他一個人。

  翻開桌上的檔案夾,他看見的是降矢商事的評估報告書。

  而當他看見降矢兩個字,他想起的不是降矢家欠他的十億,也不是這問體質不良的老公司,而是降矢家那位優雅卻又強悍的小姐。

  她叫什麼名字?唉,他竟然忘了問她。

  但……他為什麼會想起她?像她那樣的名門淑媛,他見過的並不算少,可是卻從沒有任何一個,可以在這種不自覺的、無法控制的情況下,進入他的心房。

  這是怎麼回事?是因為他知道奶奶非常堅定的要求他娶她進門?不,應該不只是這樣,但……那還有什麼呢?

  她清澈又堅定的眸子給他一種震撼,而她直視著他時那強而有力的眼神,更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但是,他從來沒見過她啊!難道這是人家說的「彷彿前世已相識」?

  驚覺到自己竟有這種可笑又荒謬的想法,他不禁蹙眉一笑。

  「我是怎麼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有這種念頭。

  他喜歡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過去,他曾經跟不少美女交往過,但結婚這檔子事,他壓根兒從沒想過。

  結婚是白紙黑字,跟契約一樣的東西,凡事需要用白紙黑字以茲證明的,大抵都違反人性及意志。

  愛情或忠貞,絕不需要靠一張結婚證書來證明,它只是一種約束,也就是說……當其中一方想放棄這段關係時,這紙證明將是限制人的手鐐腳銬。

  當婚姻變成了一種懲罰,那真是人間最慘的事。

  單身的生活既簡單又自由,他實在想不通為何有人會衝動,甚至愚蠢地往裡頭跳。

  他是個理智又聰明的人,那種傻事,他不做。

  忖著,他唇角一撇,挑眉笑了。

  *  *  *

  羅川老夫人又來了,這是她自那天以後,第二次造訪。

  未央不敢出去見她,只能躲在門後,躲在房裡,想像著她以何種嚴厲的語氣及眼神脅迫她父親。

  最近她發現到父親的兩鬢有些斑白,為了公司的事,他整個人消瘦了一圈,就連精神都差了許多。

  每當看見這樣的他,她的胸口就像被狠狠的掐住,疼得她幾乎要掉下眼淚。

  她知道父親是如何努力地不讓她嫁進羅川家,也知道父親是多麼艱辛地在抵抗羅川老夫人的步步進逼。

  不知為何,她並沒有把那天巧遇羅川練無的事情告訴爸爸,那件事就像是她的……秘密一樣。

  在以為羅川練無知情之前,她倔強的不願在受到脅迫的情況下點頭答應;而在知道他其實並不知情後,她則是怕得不敢點頭答應這樁婚事。

  她不只害怕,也十分擔心。要是在她答應了之後,卻遭到他強烈的反彈及抗拒,豈不是教她及降矢家更加的難堪?

  他並不想娶她,事實上,她覺得他根本看不上她。但……他奶奶知道嗎?

  她相信在那天後,他應該已跟他奶奶談過這件事,而老夫人也應該知道他並無意願。可是,既然她知道,為什麼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門拜訪?

  她有什麼理由那麼堅持要談成這樁婚事?難道真是為了三十年前的那場情愛糾纏?

  他會為了替親姑姑爭口氣,進而答應這件婚事嗎?

  不,他實在不像是那種人。

  他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強勢的濃眉,以及強而有力的下顎……像他那樣的男人,不會輕易向任何事物妥協。

  他有著迷人的外表,還有低沉的、男性的,充滿魅力的嗓音。她必須說,她從不曾見過這樣的男人……

  噢,不,她曾經見過這樣的男人,在多年以前。

  只不過,時間已久遠得讓她想不起那個人的樣子。

  忖著,她不自覺地又把玩著胸前的戒指——

  「Nerina......」她喃喃低語。

  *  *  *

  又是一名商界要角的生日宴會。

  最近,降矢家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見到多數商界人士的機會,而末央也盡責並適時地扮演一個得體且替降矢家加分的角色。

  一如往常,她在向宴會主人及幾位重量級人物打過招呼後,悄然地隱沒在宴會的角落裡。

  她從來就不喜歡這種場合,但諷刺的是……她從小就逃不掉。

  她母親今天因感冒而不克前來,所以她就跟父親一起出席。而現在,她父親不知道又在哪一個角落裡,懇請某位人士對降矢商事注資。

  宴會廳裡擠滿了人,空氣稀薄得讓她幾乎窒息。

  她急忙地想找個無人的角落,而她發現一個位於側邊的露台。

  才剛走近,她聽見露台處傳來聲音。她對那個聲音一點都不陌生,因為那是她父親的聲音。

  她趨前兩步,隔著玻璃門,看見了父親跟小田切社長——

  「小田切社長,無論如何請您幫忙。」

  「唉呀,降矢,這真是……」高齡八十的小田切社長一臉為難,「雖然我還是社長,但你也知道,實權幾乎都在我兒子手上了。」

  「小田切社長,請您念在我岳父跟您的交情上……」

  「降矢,」小田切打斷了他,「我真的沒辦法。」

  「小田切社長,拜託您。」降矢春夫彎下了腰,既卑微又恭敬,「請您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忙,否則……否則我女兒她……」

  「唉,降矢……」小田切沉歎了一口氣,「你何必這樣苦撐呢?」

  「小田切社長,我不能放棄我岳父交到我手中的一切。」

  「可是……」

  「小田切社長。」突然,降矢春夫在小田切面前屈膝一跪,然後以近乎五體投地的方式跪求,「拜託您。」

  「降矢,別這樣……」小田切社長急忙想扶他起來,而他卻堅持跪在地上。

  看見這一幕,未央整個人幾乎快昏厥過去。

  她的胸口劇烈的刺痛著,像是有人拿著刀子,無情又冷酷地戳刺著她。

  那個強者,那個在她心目中優雅又堅強的勇者,居然……

  不,爸爸,不要那麼做,起來,快起來!她在心裡吶喊著,但她叫不出聲音。

  她不氣父親跪求別人,她恨的是自己,一無是處,無能為力的自己。

  她好想立刻逃離此地,但她能逃到哪裡去?不管她逃到哪裡,終究得面對一切。

  爸爸……她捂著嘴,眼淚已止不住地淌落。

  她看見敦厚的小田切社長急著想拉父親起來,但父親卻非常篤定的跪地不起。

  她知道父親想保護的,不只是外公留下來的事業,還有……她。

  父親是如此拋棄一切,包括拋棄尊嚴地在保護她,但她呢?她能做什麼?她為什麼不能成為那個保護他的人?

  不,她無法眼睜睜看著父親跪求別人,即使那個人是個好人,而且在輩分上比父親還崇高。

  不要,爸爸,不要再這樣了……她心裡有個聲音在催促她,降矢未央,快,快叫他起來。

  她的大腦向她的雙腳下達命令,讓她踏出了一步。

  正當她準備踏出第二步,一隻大手抓住了她——

  「啊?」她一震,驚疑地撇過臉,眼尾餘光看見了一張端正俊朗的臉。

  她陡地一震,是羅川練無!

  他強勁的大手緊緊地攫住她的肩膀,然後將她拉到十數公尺外的地方。

  站定,她驚疑又生氣地瞪著他,「你……你做什麼?」

  練無神情平靜,語氣平淡地道:「你那樣衝出去,只是讓令尊更難堪罷了。」

  聞言,她心頭一震。

  是的,她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她……她差點就傷害了她最愛的爸爸。

  想著,她不禁鼻酸。

  看見她盈滿淚水的紅紅眼眶,練無心生憐惜。他想安慰她,但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對此刻的她來說,身為降矢家債權人的他,想必十分的可憎吧!

  「令尊從沒讓你上過班吧?」他凝睇著她,「他非常地保護你。」

  他的聲音低沉卻溫暖,在此時帶給她一種奇異的感受。

  不自覺地,她抬起眼簾,迎上了他的目光。

  「商場就是這樣。」他淡淡地說,不卑不亢,「做生意不是逞強就做得來的,有時候也得向人低頭,就算不願意,偶爾還是要往臉上塗泥巴,你父親他……並不希望心愛的女兒看見他滿臉是泥。」

  聽見他這麼說,再想起剛才那令她震撼的一幕,她忍不住悲從中來,掩臉痛哭。

  見她哭得如此傷心,練無不覺懊惱。

  她剛才還沒哭成這樣,結果被他一」安慰」,反倒哭得死去活來,不能自己。

  「抱歉,」他衷心地道,「我真的很不懂得安慰人……」

  她像是聽不見他的抱歉,低著頭,捂著臉,嚶嚶啜泣。

  看著她因哭泣而顫抖的纖細肩膀,他心裡浮現一股強烈的不捨及心疼。

  伸出手,他輕輕拍撫著她的肩膀。

  她身子一震,忽地哭倒在他的胸口。

  他先是驚訝,然後十指牢牢地抓著她的胳膊,像是要將所有的溫暖及真心關懷傳達到她內心深處般。

  他從不曾有過這種「無論如何都要保護某一個人」的使命感,但此刻,他熱切地想保護她,成為她的依靠。

  而當他這麼想著的同時,她突然警覺地離開他的懷抱,退後一步,然後驚羞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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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8 07:14:39
第五章

  未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撲向了他。

  她怎麼會這麼做?就算此刻的他給了她再多的溫暖及依靠,她也不該……噢,老天。

  不太敢直視他眼睛的她,此時更是抬不起頭來。

  壓低頭,忐忑不安的模樣,練無微微皺起了眉。

  麼了?剛才有那麼一瞬,他突然想好好地保護她,讓她免受一切的打擊跟傷痛。

  她的眼淚,她傷心的樣子,她無助的表情……她那柔弱卻又倔強的模樣深深打動了他的心。

  他一生對單身生活及追求自由的嚮往動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意想不到的空虛,在短短的時間內急速滋長。

  「對……對不起……」她聲音又細又小。

  但,他聽見了。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他挑挑眉。

  「我……我剛才實在太失禮了。」她說。

  「我不覺得。」他發自內心地說,「能把肩膀借給你,是我的榮幸。」

  聽見他這麼說,她忽地抬起臉來,一臉「你在說笑嗎」的表情。

  他讀出她臉上的表情,「真的。」

  她咬咬唇,又不安地低下了頭。「總之,很感謝你剛才拉住了我,要不然我恐怕會……會……」想起父親向人低頭跪求的那一幕,她忍不住又是鼻酸。

  「你不要怪他。」他想,她父親在她心裡的地位一定相當的崇高。不像他,他對他父親的印象實在少得可憐。畢竟父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他身邊。

  不過,如果他看見奶奶也必須因為生意向人低頭,他肯定也非常難過。

  「我沒怪他,我只是……」她的聲音有點哽咽了,「我只是氣我自己。」

  「為什麼?」

  「我什麼忙都幫不上,我……」說著,她又難過得掉下眼淚。

  看見她肩膀又在顫抖,他知道她又哭了。

  他的胸口一緊,那種不捨心痛的感覺,再度來襲——

  此時,有人走了過去,恭敬地欠了個身,卻投以好奇疑惑的眼光。「羅川少爺……」

  「唔。」他點頭致意,沒多說什麼。

  她知道有人經過,轉身避開,但卻還是止不住淚水。

  他不能讓她在這兒哭,也不能讓她父親發現她看見了那一幕。於是,他伸出手,拉住了她——

  她一怔,回頭看他。

  「別在這裡哭。」他低聲地道。

  她心頭一震。是的,她不能在這裡哭,今天她是陪父親來參加別人的壽宴,她怎麼可以在主人的壽宴上掉眼淚?

  要是被人看見或傳開來,對目前的降矢家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

  「你現在的樣子……」他睇著她,「很糟。」

  她驚訝地瞪大雙眼,「我……」她想他所謂的很糟,應該是指她哭花了臉。

  但怎麼會?她的妝非常的淡,幾乎可以說是無妝狀態。

  「我是說你的樣子看起來很傷心,而且一眼就看得出哭過。」他總是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她微微皺眉,不安又慌張地低下頭。

  「你信得過我嗎?」他忽地問。

  她一怔,抬頭望著他,一臉不解。

  他正經卻又勾起一抹笑,「跟我來。」說罷,他牽著她的手,轉身走開。

  *  *  *

  這是飯店樓上一間頂級的套房,而他只是打了通電話,就有人送來門卡。

  打開門,他拉著她走了進去。

  這不是什麼總統套房,但卻是一間有著文藝復興風格的豪華臥室。

  路易十六風格的傢俱、牆上的美麗壁畫、桃花心木四柱床、高級緹花窗簾……這裡是?

  噢,這裡是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居然跟他進來!?

  在他關上門的同時,她迅速地抽回了手。

  看見她驚羞不安的表情,他一笑,「我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給你一個『恢復』的空間。」

  她知道自己剛才那個急忙抽手的舉動很不禮貌。她把他當什麼?想佔她便宜的色狼嗎?

  「對不起,我……其實我是……」她試著想解釋自己並沒有那種意思。

  他一笑,「沒關係。」

  說著,他走向了沙發,將西裝外套脫下,隨手地往椅背上一掛——

  「我把你拖來這裡,也冒失了些。」說罷,他坐了下來。

  看見他隨手將西裝外套披掛在椅背上,她第一件事就是尋找臥室內的掛衣架。然後,她很自然地將他的外套拿起,然後妥善又細心地將它掛好吊起。

  她這個舉動讓他一怔,疑惑地望著她。

  他發現她這個動作非常的自然,而非刻意,也就是說……這件事是她經常做的。

  轉過身,未央發現他正以驚奇的眼神看著她。她心頭一悸,明白他何以以這種眼神睇著她。

  「西裝外套一定要掛起來,不然會皺的。」她說。

  「是,我知道。」他當然知道西裝外套得掛起來,問題是……她怎麼會那麼嫻淑?

  像她這種年紀的千金小姐,大多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她應該習慣被伺候,而不是服侍別人。

  「你家沒有傭人?」他突然問道。

  她微怔,不懂他為何這麼問。

  「這工作應該是傭人做的,不是嗎?」

  「在我家,這工作是我母親做的,但有時我也會搶著做。」說著,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我爸媽的感情很好,照料爸爸的事,媽媽幾乎從不假手他人。媽媽說,這是身為一個妻子該盡的本分,而把丈夫照料好,也是一個妻子的天職跟成就。」

  他一笑,「令堂很傳統。」

  「我從小就在媽媽這樣的教育下長大,所以……」

  「所以你隨時都可以結婚了?」他打斷了她的話。

  她臉頰一熱,怯怯地道:「我爸媽認為一個女孩子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個好歸宿。」

  「難怪……」他不知想起什麼,喃喃自語。

  難怪?難怪什麼?她不解地望著他,像是想從他臉上或眼中找到答案。

  對上她疑惑的眼睛,他撇唇一笑,解開了她的迷惑。「我奶奶說你是個很好的妻子人選。」

  她一怔。很好的妻子人選?

  羅川老夫人挑中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是降矢春夫跟降矢和子的女兒,她的目的只是為了替至今未嫁的女兒出氣吧?

  「那件事,我跟奶奶聊過了。」他說。

  「是嗎?」她微抿著唇片,有點不安,「她怎麼說的?」

  「她很堅持。」他說,「甚至撂下狠話,說我若是不娶你,就得跟她斷絕關係。」

  聞言,未央陡地一震。不娶就斷絕關係?為了替女兒出氣,羅川老夫人居然出此狠招?

  「那你……」她語帶試探地問,「你怎麼說?」

  「我?」他挑眉一笑,「我並不想結婚。」

  她微怔,訝異地望著他,眼底還有一絲她不曾發覺的失望。

  「這並不是針對你。」他直視著她,嚴肅卻也誠懇,「我從沒結婚的打算。」

  「咦?」她十分驚訝。他是羅川集團的負責人,是羅川家的唯一香火,他若不結婚,羅川家的香火豈不是到此為止?

  「在我們這個圈子裡,很多的婚姻都是假的。」他說,「表面上風風光光,幸福美滿,實際上卻是相敬如賓,互不相干。我不需要那樣的婚姻,事實上,沒有任何人需要那樣的婚姻。」

  「但是你是羅川家的唯一繼承人,你……」

  「我必須延續香火?」他接口,「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她點頭。

  他沉吟片刻,「我還沒想那麼多,不過,我絕不會因為想延續香火,而隨隨便便找個人結婚。」

  說到這兒,未央突然一震。

  是啊,她怎麼沒想到?也許老夫人威逼她嫁進羅川家,不僅只是為了替女兒出氣,還可能是為了幫羅川家延續香火。

  做為他的祖母,老夫人一定知道他是個不婚主義者。為了孕育羅川家的下一代,就算找來一個沒有愛情做婚姻基礎的女人也無所謂。

  這也就是說,她一旦嫁進羅川家,不只是一個報復出氣的對象,還是……生產工具?

  「降矢小姐?」發現她臉上的表情糾結著,練無輕聲喚了她。

  她猛然回神,驚愕地望著他。

  「你實在很有趣……」他撇唇一笑,「你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

  她不懂他為何這麼說,不禁皺了皺眉頭。

  「你是不是在想,我奶奶想娶你進門,是為了讓你替羅川家傳香火?」他問。

  她心頭一驚。她真的藏不住心事嗎?是他有高超的洞悉能力,還是她在他面前總是不經意地敞開了胸懷?

  「你放心。」他一笑,「我奶奶雖然是個專制又霸道的人,但她不至於如此。」

  她眉頭一擰,低頭不語。是嗎?難道他不知道他奶奶要她嫁進羅川家的真正目的?

  「你會堅持下去吧?」他問。

  她微頓,不解地看著他,「什麼?」

  「我是說……你應該不會向我奶奶屈服吧?」

  她沒有說話。在今晚之前,她非常確定自己不會屈服,但在撞見那一幕之後,她不再那麼確定。

  她真的可以不屈服嗎?在看見親愛的父親為了保護她,不惜向人跪求之俊,她還忍心不屈服嗎?

  關鍵就在她身上啊!只要她點頭,只要她答應,這一切就會結束。

  她今年已經二十五歲,要不是父親的事業出了狀況,想必現在已經有不少人上門提親,而她相信她父母也會在其中挑選出一個適合她,並能給她幸福的男人,即使他根本不能給她心動的感覺。

  其實如果嫁給他就能解決一切,那也未嘗不可。

  但在知道他並不想跟她結婚的事實之後,她的心裡竟有種隱隱的悲哀。

  「羅川先生,」她幽幽地道,「如果我答應了,你怎麼辦?」

  她抬起眼簾,直視著他。

  迎上她的目光,他顯得自若且冷靜。沉默須臾,他微微皺起濃眉。

  「那我就結了。」他說。

  「即使沒有愛?即使你根本不想結婚?」她問。

  「別忘了,我奶奶威脅要跟我斷絕關係。」他撇唇一笑。

  其實說這話,他心裡是有些矛盾的。

  他從不想走進婚姻,至少在目前這個人生階段,他並沒有那樣的規畫。

  但剛才有那麼一瞬,他卻動了想保護她的念頭,而事實上這個念頭到現在還在他心頭蕩漾。

  結婚也許沒有那麼糟,如果對象是她的話。

  「但你並不想結婚,而且你並不愛我。」

  「結婚跟愛在我們所處的世界裡,有時是得切割開來的。」他誠實地陳述著一個事實,卻忽略它有多傷人,「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她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似的一震,然後退後了兩步。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而她自己也深知這個道理。事實上,她知道自己終會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給一個沒有愛情,卻有保障的男人。

  但這些話從他口中說出時,為何那麼的傷人,為何那麼的震撼?

  「我說錯了什麼嗎?」看見她那奇怪的,生氣的表情,他一怔。

  他說的是事實,是確實存在的事情,不是嗎?

  「不,你沒說錯什麼。」她臉一沉,彎腰一欠,「謝謝你帶我上來,告辭。」說罷,她轉身要走。

  練無從沙發上跳起,伸手拉住了她。

  「你沒事吧?」他感覺她眼底正竄燃著一把火。

  「我好多了,謝謝你。」她冷漠卻又禮貌地撥開他的手。

  「不,」他濃眉一叫,「你現在的表情比剛才還糟。」

  聞言,她秀眉一擰,露出了慍惱之情。

  「你在生氣?為什麼?」他凝視著她,「我說了什麼讓你生氣嗎?」

  「你說的都對。」她覺得自己的眼眶好熱、好燙,她發現自己可能會掉眼淚,但她並不想再在他的面前掉淚。

  「你說得一點誠意都沒有,聽起來反倒像是在諷刺我。」他說。

  「不,我沒有。」她不曉得自己為何這麼生氣,又為何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如此在意。

  她胸口裡奔竄著一股她從不知悉的洪流,而那滾滾潮浪已經幾乎將她淹沒。

  「在我們這個世界裡,婚姻跟愛情確實是要切割開來的,所以我決定了一件事……」她的心好亂,因為亂,她衝口說出了有些愚蠢的話,「我決定找一個男人嫁了,隨便哪一個都可以,只要他能解決我家的問題。」

  說完,她轉身往門口跑去。

  「慢著!」

  *  *  *

  隨便找一個男人嫁了?他沒聽錯吧?她是說……

  不知為何,聽見她這麼說的他,心裡匆地慌了起來。

  隨便哪一個都可以,只要能解決她家的問題?

  見鬼!現在唯一能解決她家問題的人,除了他還有誰?

  再說,她怎麼可以隨便找個男人嫁?像她這樣的女人,需要一個能全心全意愛她、呵護她的男人。

  她就像朵含苞的玫瑰,沒有愛情滋養,是不會美麗綻放的。

  「慢著!」他在她還來不及開門之前,拉住了她。

  「放手!」她反應激烈地一掙。

  他沒放手,卻把她扭了回來。

  她揚起臉,氣憤、倔強而又傷心的瞪著他,而更重要的是……她在哭。

  是的,她臉頰上垂著兩行淚,晶瑩剔透又惹人憐惜。

  她的唇辦微微顫抖著,像是想說什麼話卻又說不出口。

  「你剛才的話不是認真的吧?」他問。

  她眉心一擰,倔強地說:「我是。」

  「你不是那種人。」

  「你怎麼知道我是哪種人?你並不瞭解我。」

  「如果你是,你早就答應我奶奶提出的條件。」

  「我對你沒有感覺,我不喜歡你。」

  他挑挑眉,「你剛才不是說,只要能解決你家的問題,隨便誰都可以?」

  她像是說謊被拆穿的小孩般,露出了心虛又羞惱的表情,「除了你,誰都可以。」

  聽見她這句話,練無心裡一緊。

  除了他,誰都可以?這話可真是傷了他的尊嚴。

  她可是讓他動了「也許結婚沒那麼糟」的念頭的女人,而她居然說除了他,她誰都可以嫁?

  這件事讓他心裡有點小小的不爽,噢,不,也許不只是小小的……

  臉一板,目光一凝?他直視著她,語氣冷傲地道:「我實在不想告訴你,降矢家是燙手山芋。」

  她一怔,「你是什麼意思?」

  「這意思是說……沒有任何男人,會為你背負近十億的債務。」他說。

  聞言,她陡地一震。是的,這確實是真的。現在降矢家的情況糟透了,可不是她願意嫁,就有人願意娶。

  她噙著淚,氣恨地瞪著他。

  「除了我,誰都不行。」他忽地說道。

  她一震,驚疑地望著他。

  「眼前除了我,再也沒有別人可以或願意,解決降矢家的燃眉之急。」

  「你是想說,如果你不娶我,我們降矢家就完了?」她淚眼汪汪,但眼神卻凌厲而堅強。

  「可以這麼說。」

  「所以說,我們降矢家已經完了,因為你……你並不想娶我。」

  他眉梢一挑,似笑非笑,一臉高深,「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娶你?」

  她一震,剛才那凌厲的眼神,倏地轉為驚慌失措。

  「如果是你,我……」「也許可以考慮」這些話,他沒有說出口。

  未央驚疑地望著他,費心想咀嚼他話中的含義,但她無法瞭解他深沉的內心。

  他究竟在想什麼?他剛才很明確地說了他不想結婚,為何現在卻說出這種,讓人有無限遐想空間的話來?

  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娶你?這意思是說……他想娶她嗎?

  不,不是,她覺得他似乎在盤算什麼,也許他只是想捉弄她,以懲罰她對他的無禮。

  「雖然我家欠了你很多錢,但那不代表你可以捉弄我,愚弄我。」

  「我並沒有捉弄你的意思。」

  「你說這些話就是在捉弄我!」她近乎咆哮地說。

  他微怔,挑了挑眉,一臉興味地睇著她。

  這個女人有著柔弱的一面,卻也有著剛烈的一面,而這兩面的她,他今天都看見了。

  他必須說,她真的引起了他的興趣,不管是柔弱得需要人呵護的她,還是剛烈得教人想征服的她。

  她眉心一擰,抹去眼淚。「你剛才說過,為了生意,有時不得不在自己臉上塗泥巴,為了生存,我也可以在自己臉上塗滿泥巴。」

  他眉心一叫。她的意思是……她寧可一瞼的泥,也不願嫁給他?

  「你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他冷酷地將事實告訴她,「現在的你就算跳進泥坑也沒用。」

  「你……」

  「我說過在商言商,真正的生意人不會做吃虧的生意,而娶你……就是個吃虧的交易。」

  她實在恨透了他這樣的說法,但她更恨的是……他說得一點都沒錯。

  事實總是教人難以承受,而實話也總是刺耳又傷人的。

  「你……」她噙著淚,恨恨地說:「你真是個討厭的人。」

  「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他撇唇一笑,「看來你得嫁一個你既不愛又討厭的人。」

  說出這句話,練無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這句話的意思根本是在說「你非嫁我不可,而我也娶定你了」。

  老天,他什麼時候有這種結婚的決心跟衝動了?

  他絕不否認,她是至今唯一一個讓他動了「結婚也不糟」的念頭的女人,但想是一回事,去做又是一回事。

  他討厭充斥在上流社會裡的那種政策婚姻,而他跟她之問就是政策性的結婚。

  雖然他不明白奶奶為何要求他娶一個家道中落,即將破產的企業家之女,但只要這婚姻裡沒有愛,那它就算是政策性聯姻。

  他明明討厭這種婚姻,為何卻說要娶她?

  「你是說你要做吃虧的交易,你要娶我?」她覺得他根本是在胡說八道。

  就算他不是胡說八道,那一定也是一時衝動。

  是的,因為她說了「除了他,誰都可以」這種話,而這種話嚴重打擊到他的自尊,她相信,從來沒有任何人敢這樣拒絕他。

  他根本不想娶她,如果他說他肯,那不是一時衝動,就是負氣,再不就是想懲罰她。

  「我不要。」她生氣地瞪著他。

  「由不得你。」他知道自己這麼說,真的有點幼稚且不成熟,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被她激到了。

  「我不會屈服的。」

  「我奶奶說她會掐著你的脖子。」他唇角一勾。

  她一震。掐著她的脖子?這是指……無論用什麼方法,羅川家都會要她低頭?

  「我的脖子很硬,」她負氣地說,「而且就算你們掐死我也沒用。」

  他濃眉一叫,沉聲地道:「嫁給我有那麼糟嗎?」

  該死,這女人還真懂得如何打擊他。

  「是的。」她臉上的淚已乾,只是眼眶還是紅的。

  先前第一次見面時,他說他絕不會做出那種要脅人的事,當時她還以為他跟他祖母不同,但現在她發現……他跟他祖母是一樣的!

  當年,他祖母勢必也是如此威逼利誘地要求她父親,接受他姑姑的愛,一定是的。

  「你們羅川家仗著財雄勢大欺負人……」她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道,「你們根本不在乎別人感受,只圖自己爽快。」

  「你說什麼?」聽見她這種毫無根據的指控,他眉心一沉。

  「我說得夠清楚了。」她勇敢地直視著他,儘管她內心正在顫抖,「你們掐得死我,但不能教我屈服。」說完,她轉身要走。

  他拉住她,將她扭了回來。「把話說清……」

  話未說完,他聽見一記清脆響亮的巴掌聲,旋即,他感覺到臉頰發燙。

  幾秒鐘過後,他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她刮了他一耳光。

  他濃眉一叫,眼底迸射出駭人的銳芒。從沒有人敢這麼做,祖母再如何對他嚴格管教,也從不打他,而她居然……

  「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他聲線一沉。

  「我……」迎上他鷥猛嚇人的兇惡目光,未央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自己不該動手,而她也充滿歉意。

  無視她眼底的歉意,練無神情深沉。

  未央慌了,她不知所措地看著他,「我……我……」

  他眼底閃過一抹精芒,然後毫無預警地一把攫住她的下巴。

  在她瞪大了雙眼的同時,他已經重重地吻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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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吻了她——這是她在幾秒鐘之後才驚覺到的事實。

  他的唇重重地、沉沉地吻著她,但與其說是吻,她倒覺得那根本是一種懲罰性的擠壓。

  她感覺到暈眩,嘴唇也發麻;她想推開他,但他卻更牢實地抓住她。

  「唔……」她氣憤羞惱地掙扎著。

  他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扣著她頸後,然後帶著種懲罰意味的吻她……

  一開始是的,但慢慢地,他發現他親吻她不全是因為她打了他耳光,而他想給她一個處罰,她的唇柔軟而甜蜜,他必須說……她的唇給了他一種奇異又新奇的感覺。

  他感覺得出這應該是她的初吻,就算不是,她的接吻經驗也一定少得可憐。因為,她連換氣都不會。

  從頭到尾,她憋著氣,漲紅著臉,而且眼見就要窒息。

  他決定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他要讓她在他懷裡因喘不過氣而癱軟。

  「唔……唔……」她嚥著唾液,神情痛苦地捶打他的胸口。

  她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而他卻還不打算放開她。

  她腦子快缺氧,胸腔的空氣也像是快被抽光了般,慢慢地,她的腦袋不能思考,整個人昏沉沉地。

  「唔!」在她因太難受而閉起眼睛的前一秒鐘,她看見他眼底閃過一抹惡作劇的黠光。

  但,她已經顧不了他眼底透露出什麼訊息。現在的她,只覺得全身乏力。

  兩腳一軟,她癱了。

  她以為自己會直接摔在地上,但她並沒有。

  他的勁臂牢牢地圈住她,然後抱緊。

  他的大手撫摸著她的頸後,同時不經意地把玩著她的項鏈。

  他的手指彷彿帶著燒灼的魔力般,所到之處皆引起火苗。

  練無發現自己該適可而止,因為他並不想真的把她弄到窒息。

  他微微地離開她的唇,給了她喘息的機會,但他的手指卻留戀著她的頸子。

  她的頸子纖細又柔軟,給人一種愛不釋手的感覺。

  「你的脖子並不硬……」他聲線低沉地說。

  聽見他這句話,未央並不認為這是一種衷心的恭維,而是諷刺她剛才自稱自己的脖子很硬。她覺得自己被羞辱了。

  這個男人不只佔盡便宜,還要出口羞辱她?

  她氣憤地推開他,淚眼瞪視著他。「卑鄙!」說罷,她動作迅速地拉開了門,然後衝了出去。

  練無並沒有追出去,也沒有開口叫她。

  此刻的他苦苦思索,不知自己為何做了這種事。

  強吻她?噢,老天,他真不敢相信他羅川練無,居然會做出這種衝動又荒唐的事來。

  一切都亂了,在她出現之後。

  「該死。」他低聲咒罵一記。

  *  *  *

  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但未央感覺自己的嘴唇上,還殘留著他唇片的熱度。

  她拚命地洗它、擦它,它卻還是頑強地佔據著她的唇、她的心及她的靈魂。只要想起那天的吻,她就快不能呼吸。

  她的心在狂悸著,不只因為那是她的初吻,也因為對象是他。

  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就因為她一時衝動打了他,他就用這種方式來懲罰她嗎?

  他難道不知道這樣的懲罰方式,會教人永生難忘?

  噢,不,也許這就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的目的並不是這她答應結婚,而是逗弄她,然後看著她驚慌失措的四處竄逃。

  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無法忽視他所說的那些「事實」。

  他說得沒錯,眼前除了他,再也沒有人願意接手這燙手山芋,而她想,爸爸應該也已經體認到這一點。

  降矢家欠了近十億的債務,已經被高額本金及利息壓得喘不過氣來。縱使是從前跟降矢家有著良好關係及往來的小田切社長,也無力伸出援手。

  她知道降矢家已經無路可走,唯一的一條路是……她答應羅川家的條件。

  她必須說,他絕對是許多女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事實上,她也被他迷人的外表及談吐所吸引。

  要她嫁給一個如此優秀的男人並不難,難的是她無法接受他那種態度。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像是被買賣的奴隸,但現在她發現……她不是奴隸,而是一隻籠中的小鳥。

  隔著豐籠,他伸出利爪玩弄著她,看她逃,看她跳,看她因掙扎而不停地振翅。

  他並不想吃她,他只是覺得好玩。

  當籠中小鳥,但不幸的是……她似乎逃脫不了如此的命運。

  *  *  *

  餐桌上,練無安靜地、一語不發地吃飯。

  「怎麼了?」坐在長桌對面的羅川千草閒閒地問道。

  「嗯?」他微怔,「什麼?」

  「發生什麼事?」她淡淡地,若無其事地問:「你好幾天不說話了:

  「沒事。」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他可以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但他的心,卻已經被絆住了。

  一整個禮拜,他腦子裡滿滿的都是她——降矢未央。

  他為什麼那麼做?他向來不是個衝動的人。

  「我看降矢春夫就快不行了。」羅川千草突然說道。

  他微怔,不解地望著她。

  「聽說他還向小田切下跪。」她淡漠地說著。

  她雖然不想落井下石,幸災樂禍,但身為一個母親,她還是忍不住心想:誰教你當初選的不是泰子。

  他撇唇一笑,「您的消息真靈通。」

  「我好歹也在商界打滾了幾十年,人脈還算廣。」她說。

  「唔。」他沒有搭腔。

  「我明天會再去降矢家一趟。」

  「做什麼?」

  「當然是叫他把女兒嫁到我們家來。」她放下碗筷,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反正事業跟女兒,他就只能選一個。」

  「這是很難的選擇。」

  「中國人有句話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她說,「他若是要保住妻子娘家的物業,就得答應我提出的條件。」

  「奶奶,」他濃眉微微一叫,「您真的認為她會點頭嗎?」

  「嗯?」她微頓。

  「我認為您不應該逼她嫁給一個她不愛的男人。」

  羅川千草聞言,哈哈大笑。「練無,沒有女人不愛你的。」

  他蹙眉一歎,「這種事,總有意外。」

  聞言,她挑眉怪笑。「我看真的有事發生……」

  他知道奶奶不是個糊里糊塗的人,很多事是逃不過她的眼睛的。

  為免他心裡的小秘密被她發現,他若無其事地一笑。「我吃飽了。」說著,他擱下碗筷,擦擦嘴巴。

  「奶奶,您慢用,我還有點公事要處理。」語罷,他轉身離席。

  睇著他的背影,羅川千草挑眉一笑,眼底有一抹老謀深算的精芒。

  據她的可靠消息,那天在壽宴上,練無曾帶著降矢家的女兒離開會場,並到樓上的客房共聚了一段時間。

  雖然時間不到一小時,但她倒是很想知道,練無到底跟降矢家的女兒在裡面說了什麼,甚至是……做了什麼。

  *  *  *

  站在被熱氣烘得霧濛濛的鏡子前,未央神情憂鬱。

  雖然口口聲聲說絕不會嫁進羅川家,但末央心裡其實比誰都清楚,她是沒有其他路可走的。

  這陣子,父親消瘦憔悴,而母親也憂鬱成疾,身為女兒,她知道他們已經無計可施。

  再這麼下去,不必羅川老夫人掐著她的脖子,她也會先窒息而死。

  儘管她嫁進羅川家可能是一個悲劇的開始,因為老夫人為的是報復,而他……並不愛她。但即使是這樣,如果犧牲她一個,就能換來天下太平,她又有什麼理由不犧牲?

  她不能再躲在父母親的羽翼下,她不能讓這個家毀了,這一次,她沒有躲避的權利。

  賠上她一個人的人生,總比賠上三個人的人生好。

  撇開兩家的恩怨不說,羅川練無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的結婚對象。

  他年輕多金,英俊體面,更掌管著羅川家可觀的資產,嫁進羅川家,不管對她還是對降矢家,都是一種保障。

  先不論老夫人的動機是否單純,以現實面來看,這門親事絕對是利多於弊。

  儘管她心裡還有疑慮,還有不安,但現在的她只能往前走,然後一躍而下了。

  伸出手,她擦掉鏡子上的水氣,看清了鏡中的自己。

  此時,脖子上那只戒指閃閃發亮著,像是在告訴她——別怕,一切有我。

  是的,一直以來,這只Neriha總是帶給她幸運及好事,她相信這一次,它必然不會教她失望。

  人家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勇於面對自己最深的恐懼,往往才是解決之道。

  她緊緊地握住Nerina,感覺一股無比的勇氣充滿了她的身體。

  她沒有害怕及逃避的權力,身為降矢家的一分子,她有義務保護這個家。

  她並不是孤軍奮戰的,她有愛她的父親及母親,還有一直守護著她的Nerina。

  如果這是她非走不可的一條路,那麼她相信一切自有安排。也許這是一個考驗,而在這場考驗之中,Nerina將陪伴著她。

  「Nerina......」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你會幫我撐過去的,對吧?」說完,她對著鏡子一笑。

  鏡中,她唇角輕揚,露出了沉穩而安定的微笑。

  *  *  *

  當羅川老夫人再次造訪,未央選擇站到第一線。

  她的出現不只令羅川千草驚訝,更教降矢夫妻倆錯愕不已。

  「未央?」見她突然出現,降矢夫婦倆一臉驚疑,「你……」

  「爸,媽,我也該出來見見羅川老夫人了。」她神情自若而鎮定地道。

  「老夫人,您好。」她對著羅川千草一欠,禮貌而恭謹。

  「這位一定是令千金吧?」羅川乾草曾看過未央的照片,但像這樣面對面,卻是第一次。

  果然,這個她極力想娶進門的孫媳婦,並沒讓她失望。

  雖然她要求降矢家將女兒嫁進羅川家的主因,是為了替當初在三人的愛情戰爭中落敗的泰子出一口氣,但在她登門拜訪之前,她可是對降矢家的女兒做了一番詳細的調查。

  她知道降矢夫婦倆對女兒的管教不僅嚴格,而且還非常捨得花錢栽培這唯一的女兒,舉凡花道、茶道、棋藝、鋼琴……幾乎能學的,他們都讓她學了。

  娶回一個出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的孫媳婦,又能替女兒報落馬之仇,就算這是樁吃虧的交易又如何?那一點錢,羅川家還不放在眼裡。

  「我以前常聽別人提起你,今日一見,果然是不同凡響。」她衷心稱讚著末央。

  這是未央第一次面對爸媽口中,積極想替女兒出氣的羅川老夫人。

  說真的,她雖然給人一種精明厲害的感覺,但卻不覺虛偽陰沉。

  「老夫人,謝謝您的誇獎。」她點頭致意。

  羅川千草是個見多了世面的老太太,她知道一直躲著她的未央今天突然出現,一定是因為這件婚事有譜了。

  她凡事不愛拐彎抹角,尤其是在她擺設的談判桌上。

  「降矢小姐今天坐在這裡,應該有什麼事要說吧?」她撇撇唇,笑得高深。

  迎上她犀利的目光,未央還是有點緊張。但很快地,她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已經決定了,而既然決定了,就再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老夫人……」她深呼吸了一口氣。

  「未央,你到底……」一旁的和子已經察覺出有異。

  「媽媽。」她打斷了母親的話,然後搖了搖頭。

  和子眉心一蹙,眼眶泛淚。

  「老夫人,我答應您的條件。」她毅然決然地道。

  聞言,羅川千草微怔,然後抿唇微笑。

  末料她竟不與他們商量便下了如此重大的決定,降矢春夫跟和子一臉驚愕震驚。

  「未央,你在說什麼?」和子驚問。

  「媽媽,」末央直視著她,神情平靜地說:「我已經決定了,請原諒我沒有跟你們商量。」

  「末央……」降矢春夫簡直不敢相信。

  未央無暇關心他們的措手不及,轉而直視著羅川千草。「老夫人,只要我嫁進羅川家,降矢家的現況就會得到改善嗎?」

  「不是得到改善,而是能根本的解決。」羅川乾草眼底有一抹強勢又自信的銳芒。

  聽見她這些話,未央一震。「根本解決?」

  「那些錢對羅川家來說是九牛一毛。」她揚起下巴,淡淡一笑。

  若非有相當的自信跟能耐,她想老夫人也說不出這種話來。

  羅川家,果然不是一般的豪門。

  「降矢,和子,」羅川千草笑睇著降矢夫妻倆,「那麼這門親事就這麼說定了。」

  降矢夫婦倆互覷一眼,神情憂慮,「不,這……」

  「這是喜事,你們兩個幹嘛愁眉苦臉的?」她打斷了他們,「放心吧,我不會虧待令千金的。」

  聽見她這麼說,降矢夫婦倆更是眉頭深鎖。

  他們當然知道這已是唯一辦法,也相信只要未央一嫁進羅川家,降矢家的問題就會根本解決。

  但這豈不是犧牲女兒的幸福,換取安逸?

  再說,她真的不會虧待未央嗎?嫁進羅川家的未央會不會根本是羊入虎口,朝不保夕?

  一直以來,他們以為未央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卻沒想到她竟然……他們真不知道她是哪來的勇氣?

  「我來了幾趟,你們都說要問問令千金的意見,現在她都親口答應了,你們應該沒什麼好說了吧?」羅川千草抿唇一笑。

  「這……」降矢夫婦倆無話可說。

  「對了,還有件事,咳……」羅川千草清清喉嚨,神情嚴肅地道:「我希望降矢小姐能搬進羅川家。」

  她話才說完,降矢夫婦倆及未央都一震。

  「搬進羅川家?」降矢春夫一臉驚疑,「您是指……什麼時候?」

  她氣定神閒地一笑,「當然是近日內。」

  「什……」和子非常震驚,「老夫人別開玩笑了,他們還沒結婚……」

  「和子,」她笑視著和子,「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的觀念還這麼守舊?」

  「這……」

  「羅川家家大業大,親族龐大,而我們家練無又是獨子,要當他的妻子可不是件簡單的事。」說著,她微笑地看著未央,「我希望降矢小姐能先住進羅川家『實習』。」

  「但是這實在……」和子驚慌失措得語不成句。

  「放心!」她深沉地一笑,「在降矢小姐搬進羅川家的那一天,我保證降矢家帳面上的十億欠款,也會跟著消失。」說罷,她站了起來。

  「老夫人,我覺得這……」儘管她已經掛了保證,但降矢夫婦倆還是擔心。

  他們怕的不是羅川家食言,而是認為未嫁的女兒實在不宜在出嫁前就住進夫家。

  「降矢,和子,」羅川千草打斷了他們,「也許你們該問問令千金的意見。」

  聞言,兩人一怔,下意識地轉頭看著沉默不語的未央。

  未央微低著頭,若有所思。下意識地,她伸手去摸摸垂在胸口的戒指

  不怕,Nerina會陪我一起熬過去的。

  忖著,她站了起來,向羅川千草彎腰一欠。「老夫人,以後就麻煩您了。」

  聽見未央這麼說,降矢夫妻倆再也無話可說。

  羅川千草滿意地一笑,「那我等你了。」說完,她輕點下巴,轉身離開。

  降矢夫婦倆見狀,急忙送客。

  「爸,我來就行了。」未央往前一步,搶在他們前面出去。

  送羅川千草來到門口,她的司機已等在外面。

  「降矢小姐,你請留步。」她說。

  「是,您慢走。」未央彎腰一欠。

  「唔。」羅川千草撇唇微笑,轉身往車子走去。

  未央凝視著她的背影,神情沉鬱,像在思索著什麼。

  就在羅川千草即將上車之前,她似乎決定把剛才在腦海裡盤旋的話說出來——

  「老夫人。」她幾個小跑步趨前。

  羅川千草轉身,露齒一笑。「小姑娘,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

  剛才一路出來,她就覺得這女孩心裡藏著心事。她沒有問,因為她覺得這女孩總會開口的。

  「請……」雖然決定了要說,未央還是無可避免地結巴了,「請您轉……轉靠羅川少爺……」

  「噢?」她挑挑眉,「你說。」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女孩跟練無確實有那麼一點點稱不上是關係,卻耐人尋味的交集。

  未央深呼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地說:「請您轉告他,他贏了。」

  聞言,羅川千草高深地一笑,雖然她並不知道練無到底贏了什麼,她嗎?

  「好的,我會轉告他的。」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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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4-18 07:15:18
第七章

  「練無,把降矢那十億債務吞下吧。」羅川千草面帶微笑,眼底卻閃著一抹黠光。

  練無一怔,「什……」

  奶奶在退休後從未進過公司,今天她突然到來,他就知道有事。但……「把十億債務吞下」是什麼意思?

  「那小妮子點頭了。」她說。

  他陡地一震,「什麼?您是說……」?

  「她願意嫁進我們家了。」

  練無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點頭了?她不是寧可跳進泥坑,也不嫁他嗎?

  「怎麼會?她……」他濃眉一叫,若有所思地說。

  「我說過降矢已經走投無路了。」她撇唇一笑。

  「奶奶,」他神情十分嚴肅地道:「這種婚姻不會幸福的。」

  她並不愛他,雖然他對她有種特別的感覺,但這種沒有交集的關係,只會讓彼此深陷痛苦的泥沼。

  羅川千草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你在說什麼?大家都是這麼結婚的……」

  「她並不愛我。」他說。

  她唇角一勾,「你有沒有注意到,你說的不是『你不愛她』……」

  他一怔,警覺地蹙起眉,「您在套我話?」

  「你見過她,不是嗎?」她一臉若無其事地說,「說說看,你對她的感覺如何?」

  「她是位非常美麗,也非常有教養的女性。」他誠實地說。

  「你喜歡她嗎?」她直截了當地問。

  他微頓,蹙眉一笑,「奶奶,這樣的問題會不會太直接了?」

  「你只要回答我就行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不否認,她是讓人挺動心的。」

  「那不就行了?」羅川千草挑挑眉。

  「只有單方面的欣賞是不夠的,她並不……」

  「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她打斷了他,笑得高深莫測。

  睇見她那樣的笑,練無一怔。奶奶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降矢未央對他有好感?噢,不可能,她恨透他了,尤其是在他對她做了那種事以後。

  「不可能的。」他眉心一沉,斬釘截鐵地道。

  「為什麼不可能?」她似笑非笑地睇著他,語帶試探:「難道說……你們之間曾發生過什麼?」

  發現老謀深算的奶奶根本是在探他口風,練無警覺地閉上嘴巴。

  「奶奶,」他話鋒一轉,「沒有愛情做基礎的婚姻,是不會幸福的。」

  「我不管。」她武斷地道,「之前我們曾有過約定,只要我能教她點頭,你就結婚,不是嗎?」

  「那是因為當時我認為她根本不可能答應。」

  「你錯估形勢可不關我的事。」她挑眉一笑,緩緩站起,「總之你今天之內就要把這筆錢處理掉,因為我明天就要她搬進來。」

  練無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搬進來?她的意思是……

  「您說什麼?」他反應過來後,難以置信地看著奶奶,「她要搬進來?」

  「當然。」她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這是新娘實習。」

  「奶奶,這真的太誇張了,我們還沒有正式……」

  「唷。」羅川千草挑眉一笑,語帶嘲弄地說:「你是什麼世代的人了,居然還有那種保守的觀念?」

  「我……」該死,這跟哪個世代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好啦,反正我已經決定了,就這樣吧。」說罷,她逕自走向門口。

  走著走著,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而停下腳步——

  「對了!」她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來,「那小妮子要我轉告你,她說……你贏了。」話落,她車轉身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練無怔在原地,眉頭深鎖。他贏了?他贏了什麼?

  *  *  *

  就在十億日圓從帳面上消失的同時,羅川家的車已經等在降矢家門口。

  未央守信地帶著簡單的行李,然後上了車——雖然她內心忐忑不安。

  約莫四十分鐘的車程,她終於來到羅川家位於赤羽的豪宅。

  這是一棟已有歷史的日式宅邸,光是開車經過它側邊長達七百公尺長的牆外,就夠教人咋舌。

  轉個彎,車子來到正面,然後停在門前。

  有僕人來開了車門,「降矢小姐,你好。」

  「你好。」她點點頭,神情有點不安。

  看向車外,這約莫三四十公分厚,四公尺高的石砌高牆,給人一種難以靠近的感覺。

  「降矢小姐,老夫人在主屋等你,請跟我來。」僕人說著,然後伸手接過她的行李。

  末央下了車,看見的是一扇又高又寬的大門。大門緊閉著,而一旁的偏門似乎是平時的出人口。

  其實那扇偏門也不算小,跟一般的門比起來,它大概是人家的兩倍大。

  站在門口,往前一望,除了清楚可見的步道外,其餘的地方都是庭園造景,種植了各式各樣的植物。

  枝葉茂盛的大樹佔去了她的所有視線,而更遠的地方隱約可看見建築物的屋頂。

  突然,她打從心裡不安、緊張、惶惑起來。

  她有一種感覺,只要她一走進這個地方,就再也沒有機會出來了。

  「降矢小姐?」僕人見她發怔,輕喚了她。「你怎麼了?」

  「不,我沒事。」她搖搖頭,「你帶路吧。」

  她已經不能回頭了,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

  忖著,她毅然決然地邁開腳步,跟著僕人定進了這棟幽深的豪宅。

  而身後,另一名僕人已關上了沉沉的門——

  *  *  *

  走了很久的路,未央終於來到主屋,也見到了羅川老夫人。

  「你終於來了。」羅川千草神情愉快地說,「走,我帶你去看看房間吧。」

  未央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頭。反正她只是個「代父受過」的小媳婦,人家愛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她一點意見都沒有。

  跟著老夫人來到離主屋大概五分鐘路程的東廂,看見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廊前是一處典雅的庭園,只要打開門就能看見這美麗的景致。

  來到第一間房間,羅川千草停了下來。

  「你的房問在這裡,阿菊已經把你的行李放進去了。」說著,她拉開了門,入目的是一間雅致的日式臥房,簡約且帶著一種沉穩的氣息。

  「在你跟練無還沒結婚之前,你就先住這兒吧。」她說。

  「是。」她彎腰一欠。

  「你不必這麼拘謹,我可不是什麼惡婆婆。」她挑挑眉,「再說,我是練無的奶奶,可不是他的媽。」

  「是,老夫人。」她又是一欠。

  「別叫我老夫人,你不是『外人』。」她意有所指地說,「跟著練無叫我奶奶吧。」

  「是。」她還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一欠。

  見她那緊張惶惑的樣子,羅川千草只覺有趣。她不曉得這女孩為什麼如此的不安,像是她即將面臨的是什麼洪水猛獸或坎坷命運般。

  「嫁進羅川家有那麼糟嗎?」她忽地問道。

  未央一怔,揚起頭來。「不……」

  「你一臉惶恐,好像踏進我羅川家的門,就像被判了死刑一樣。」她說。

  心事被察覺到,未央一臉尷尬心虛。

  「羅川家的大門不是斷頭台的刀口。」羅川千草凝睇著眼前的這個女孩,降矢春夫及降矢和子的女兒。

  「是……」

  「我猜想,」羅川千草眉梢輕揚,沉歎了一口氣,「你父母應該告訴你那件事了吧?」

  「\?」未央一怔。

  「我想你這麼不安,是因為你知道那件事。」

  末央知道她指的「那件事」是什麼,於是她默默承認。

  羅川千草一語不發,目光飄向庭園正中心的那棵老櫻樹。好一會兒,她淡淡地問道:「怎麼?你以為我要你進羅川家的門,是為了虐待你?」

  未央是個誠實的孩子,她立刻漲紅了臉,臉上的表情就像在說,「難道不是嗎」?

  「你認為我會虐待你?」

  未央看著她,沒有回話。

  「唔,」她沉吟一下,「如果我真的虐待你,你會如何?」

  「我可以接受及忍受的範圍內,我會吞下的。」末央老實地說。

  「不能接受及忍受的範圍之外呢?」

  「我……」未央猶豫著是不是該誠實告知,但很快地,她決定繼續當個誠實的好孩子,「我或許會反擊。」

  羅川千草撇唇一笑,「你真是個誠實的孩子,不過……」她沒把話說完,但眼匠卻透露出一絲惆悵。

  未央覺得她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說。

  她在老夫人濛濛的眼眸中,發現一種突如其來的悲傷,在她堅毅孤傲的表面之下醞釀。

  「好了,」老夫人長長一歎,「你第一天來,我就不跟你囉嗦了,吃晚飯的時候,傭人會來叫你的。」

  說罷,她轉身要走,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轉過頭,方纔的悲傷已不復見,代而取之的是她唇角那一記神秘的笑意。

  「你看見那間房間了嗎?」她手指著長廊盡頭,緊鄰未央臥室的那間房間,「那是練無的房間。」

  「\!?」未央陡地一震,神情驚羞地說:「什麼……」

  他就睡在她隔壁的房間?不,這不是真的!

  「你的表情真是有趣極了。」羅川千草像個喜歡惡作劇的孩子般咧嘴笑著,「放心,練無他不會半夜摸進你房間的。」

  聽她這麼說,未央立刻羞紅了臉。

  「你們遲早要成為夫妻,早點習慣總是好事。」她說。

  未央低頭不語,只是緊蹙著眉頭。

  「好吧,我不打攪你了。」羅川千草抿唇微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轉身,她緩緩地走開。

  望著她的背影,眼見她即將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未央心裡的不安正一圈圈的擴大——

  「老……」她想叫她老夫人,卻即時更正:「奶奶!」

  聽到她的叫聲,羅川千草緩緩回頭。「還有什麼事?」;

  「我……」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喚住老夫人,她只是覺得很不安,很惶恐,也許是因為這個地方對她來說實在太大,也太陌生。

  「你還在擔心練無就睡你隔壁的事?」羅川千草問道。

  「不……」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她笑睇著末央,「練無他不是那種會隨便摸進女孩房間的人,不過……」

  不過?聽到她這麼說,再看她眼底閃過的一抹狡黠,未央心頭一驚。

  羅川乾草不改她愛捉弄人的本性,「要是他半夜夢遊就很難說了。」說完,她輕笑兩聲,掉頭而去。

  啥米?夢遊?這老奶奶不是說真的吧?

  不管她是唬弄她,還是說真的,看來她都得小心為妙。

  *  *  *

  晚飯時間,練無出現了。

  他早知道今天回家時會看見誰,但當他在餐廳裡看見未央就端坐在餐桌旁時,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當然,他並沒有讓任何人發現他內心的異狀。

  吃過飯,他準備回房。

  「練無,」羅川千草叫住他,「帶未央一起回東廂吧,那裡暗,我怕她迷路了。」

  「唔。」他沒多說什麼。

  「未央,」羅川千草看著未央,語氣和緩卻帶著命令的意味,「你跟練無去吧!」

  末央猶豫了一下,「是。」

  她是來「受虐」的,所以只有說「是」的份。

  起身,她跟著練無走出餐廳。

  回東廂的路上,她一語不發的跟在他身後。

  他高大的身影在廊上拉出一道長長的陰影,而她可以踩著他的影子前進。

  剛才吃飯時,她幾乎不敢直視他。因為只要一迎上他的目光,她就忍不住想起他吻過她的事。

  雖說她現在鐵定是得嫁給他了,但他們畢竟沒有經過互相瞭解的階段。對她來說,他像是個陌生人。

  不……他又不純然是陌生人,因為他給她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而她現在也不想去深究。

  「我沒想到你真的來了……」突然,一直悶不吭聲走在前頭的練無開了口。

  她微怔,隨口回應他:「我也沒想到你真的乖乖答應娶我。」

  低著頭,她繼續踩著他的影子前進。匆地,她撞上他厚實的背——

  「唉唷!」她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她沒注意到他停下腳步,咕噥著:「你別突然停下來……」

  他轉身,用一種深沉的、不解的眼神睇著她。「你真的可以嫁給一個你不愛的男人?」

  迎上他熾熱的目光,她心頭一悸。

  不愛的男人?就算不是他,她總有一天也會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給一個適合她卻與她無法心靈相通的男人……

  嫁給他,其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悲慘。而且老實說,在她第一次見到他時,還真的有種被電到的感覺。

  她之所以在面對他時有那麼激烈的反應,全是因為她無法接受他根本不愛她。

  慢著……她幹嘛在意他愛不愛她?反正這是一場交易,有沒有愛根本不重要。

  但如果有沒有愛都不重要的話,她為什麼那麼在乎他的態度?她……難道她對他……她喜歡他!?

  噢,不!

  見她擠眉弄眼,神情匆喜匆怒又匆憂地,練無不覺蹙起眉頭——

  「你在做什麼?」

  「啊?」她猛地回神。

  一迎上他疑惑的眼睛,她突然一陣莫名的心驚。

  「我說……」他加重了語氣,「你真的可以嫁給一個你不愛的男人?」

  她皺起眉,反問他:「你不是也準備娶一個你不愛的女人?」

  他微怔,然後露出高深莫測的奇怪表情。他不愛她?也許……

  也許他對她的感覺還談不上是愛,但他相信那種感覺,也絕不只是一般的欣賞及好感。

  如果他對她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他會乖乖聽話嗎?

  不,他相信以他的個性,絕沒有乖乖就範的理由。

  「我……不愛你嗎?」他望著她,喃喃地說了一句,然後轉身繼續往前走。

  在他身後的未央一臉驚愕。我不愛你嗎?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他幹嘛又把問題丟回她身上?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她蹙起了眉頭。他在想什麼?他說的話總是那麼□昧不清,模擬兩可,引人遐思,他到底想怎樣?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說的話為什麼老是用「問號」做結尾?

  走上東廂的長廊,來到第一間房間,也就是她的臥房時,他停下腳步。

  「你的房間到了。」他說。

  「我知道。」

  「有沒有人告訴你,我們得共用一間浴室?」

  「\?」她一怔。

  「那裡。」他手指著他房間旁邊的一扇木門,「那裡就是東廂的澡堂,我們得共用。」

  啥米?他們連浴室都要共用?

  過去從沒有任何跟男xin交往及相處機會的她,一時之間真的無法承受這樣的「刺激」。

  「放心,我們是輪著用,不是一起用,不過……」他語帶保留地道。

  「不要再『不過』了……」她神情懊惱地說,「你跟你奶奶一樣,『不過』以後都沒好事。」

  「我奶奶說了什麼『不過』嗎?」他撇唇一笑。

  「多了。」她說,「她說你不會半夜摸進我房間,不過你如果夢遊就很難說……噢對,你真的會夢遊?」

  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他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很久沒犯了……」

  「你真的會夢遊?」她一震。

  「我說過很久沒犯了。」

  「你不會突然又發作吧?」她一臉懷疑地問。

  「不知道。」說著,他突然將身子欺近她,「你怕?」

  他一靠近,她本能地退後了兩步。

  他促狹地一笑,「你怕我?這可不行……別忘了,你現在正在新娘實習,再過不久,你就是我老婆了。」

  「等那天到了再說。」

  「很快的。」他唇角一勾,露出一記壞壞的卻又迷人的微笑。

  睇見他唇角的那一抹笑意,她心頭一悸。糟糕,她是怎麼了?

  「我跟你說喔……」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慌,她一臉嚴肅地警告他,「你半夜摸進我房間,出了人命可別怨我。」

  聽見她這番恐嚇,練無蹙眉一笑。

  出人命?像她這麼纖細的女孩,能把他怎樣?

  看他一臉懷疑的表情,她板起臉,再次強調自己的「厲害」。

  「我學過劍道跟合氣道,而且我以前曾經是校隊隊長……」

  他挑挑眉,「校隊隊長了不起嗎?我以前也是校隊隊長。」

  她秀眉一橫,斜瞪著他。

  「反正你不要進我房間就是了。」說罷,她轉身就要進自己臥室。

  「慢著。」突然,他伸出手拉住了她——

  「不要!」她反應激烈地一甩。

  他警覺地放開她,不是怕她打到他,而是伯她太激動而傷到了自己。

  「你的反應不必這麼大吧?」他濃眉一叫。

  她也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度,但又不願乾脆的承認。

  「你上次突然拉住我後,就對我……」話到喉頭,哽住了。

  接著,她白皙的臉頰上浮現兩朵紅霞。

  雖然光線不足,但練無還是睇見她臉上的羞色。他必須說,她此刻的樣子真是該死的好看。

  「上次的事,我很抱歉。」他說。

  聽見他的道歉,未央一震,難以置信地盯著他。

  他上次明明是故意,甚至可說是惡意的,但他現在卻一副「那真的是意外」的樣子。

  「我那天其實是……」他實在是不知如何解釋自己那天複雜的心情。

  「總之我不是故意的。」他很快地做了一個總結。

  「是嗎?」看他一臉很有誠意的樣子,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好吧,那天的事就算了……」她抬起眼簾睇著他,像是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似的。

  頓了一下,她故作輕鬆地說:「那……再見。」說完,她轉身又要進房。

  「末央。」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她一怔,耳朵莫名的發燙。因為他叫了她的名字嗎?就因為他叫了她的名字,她的耳朵就像快燒起來一樣嗎?

  「什……什麼事?」她猜想自己此刻的臉一定也紅透了,所以她不敢回頭,背對著他問。

  「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問。

  「什麼話?」

  「你要我奶奶轉告給我的那句話。」他說,「你說我贏了,我贏了什麼?」

  她一怔,想起那天她憋了好久才說出口的話。

  今天的氣氛還不算太差,她實在是不想再提;不過既然他問了,她也沒理由不給個回答。

  沉默了一會兒,也猶豫了一會兒,她歎了口氣,然後慢慢轉過身來——

  「你贏了。」她澄澈的大眼睛直視著他,眼底有一種惹人憐愛的不馴。

  「那天在飯店裡,你都說對了。」她咬咬唇,有點不能諒解地說,「我們家果然不行了,果然還是得向你低頭……」

  聞言,練無忽地臉一沉。「你認為我那天所說的話是在糟蹋你,是在踩你嗎?」他神情嚴肅,彷彿正在說著一件非常嚴重的事。

  迎上他那深沉而犀利的目光,她本能地閃避它。

  「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我都來了。」她說。

  池濃眉一叫,「不,這很重要,我要知道你究竟是怎麼看我的?」

  她眉心一擰,抿著唇沒有說話。

  「你真的認為我們羅川家仗著財雄勢大欺負人?」他在商場上手起刀落,從不手軟,但他從未佔過人家便宜,也不仰仗羅川家的政商關係對他人做過攻擊。

  「我不是你奶奶用這種方法換來的嗎?」她脫口而出。

  「換?」他眉心一擰,「你覺得一個人跟十億等值嗎?」

  每個人都應該是無價的,她也一樣。

  「我知道我不值十億。」她以為他是在嘲諷她沒有那種價值。

  「你……」發現她根本弄錯了他的意思,他臉一沉,卻不說話。

  「你不必一直提醒我這個事實。」她負氣地道,「是你們願意做這種吃虧的交易。」說完,她扭頭就想走。

  他一把拉住她,勁臂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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