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雲] 花香滿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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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九章 劉老的態度
       
    夜幕之下，陳相龍仰望著眼前相征著權力、威嚴的別墅，惟有唉聲嘆氣。

    曾經，他也像楊雪這樣，甚至比楊雪做的更過分，但他享受著權力帶來的快樂，現在，他才知道那些在樓下等候之人的可悲。

    陳相龍想一走了之，可是想到兒子，卻又停下了腳步。

    有時候，尊嚴並不重要。

    “外面挺冷的，他在樓下也站了好久了！”薛佳自身後擁住了楊雪，玉手輕輕的摩挲著，“你不見他嗎？”

    “怎麼見？”楊雪苦笑，“見他一面，然後再告訴他，陳誌揚沒救了？”

    薛佳無語，是啊，讓人進門，便是給人希望，然後再讓希望破滅，反而更加的冷酷無情。

    在這樣的夜晚，不讓人進門的，並非楊雪一人。

    省委療養院，劉華祺老人入住的別墅前，同樣有人站在門外，等待著劉老的接見。

    勤務兵忠實的履行著自己的職責，盡管門前的人他們都熟悉，但他們沒有放行的權力，哪怕天寒地凍。

    與外面的寒冷比起來，室內溫暖如春，兩位老人對面而座，茶幾上空，是裊裊的霧氣，茶香滿室。

    “怎麼樣？我這茶不錯吧？”柳南天縱聲大笑，“前兩天我去看老陳，看這茶不錯，就順了兩罐，咱哥倆一人一罐！”

    “無功不受祿啊！”劉華祺老人斜睨著柳南天，“你這個老家夥玩什麼把戲我還不知道？早不看我晚不看我，有些人一出問題，你就巴巴的跑來了，你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誰出問題了？”柳南天故作詫異，“難道是晨林？怪不得你不讓他進來呢！”

    “裝，你繼續裝！”

    “好吧，我坦白！”在劉老強大的眼神面前，柳南天繃不住了，忍不住大笑起來，“我不怕你大義滅親嗎？楊雪是老方收養的孩子，又是老陳的孫女婿，他要是犯錯誤就算了，關鍵這孩子還算不錯，我這不也是為了顧全大局嗎？萬一你下了死手，這不可惜了嗎？”

    “他就沒有錯誤？”劉老哼了一聲，“不見得吧？我可聽說，他身邊女人眾多，與你柳南天的女兒關系也不錯啊！”

    “提起這個我就來氣！”柳南天悻悻的道，“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兒女大了，由不得老子嘍！”劉老深有同感，“就我家那不成器的東西，居然設計這樣一套讓老子鉆，老子本來不想來的，可轉念一想，為什麼不來，過來看看他們的醜態也挺好！”

    “原來你都清楚啊！”柳南天哈哈大笑，“看來我多管閑事了！”

    “不然呢？你以為我真老糊塗了？”劉老品了口茶，橫了柳南天一眼，“我們這些老家夥，雖然招人嫌，但偶爾還是要睜眼看看的，老子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不能讓這群敗家子們給敗了……”

    兩位老人談笑風生，笑聲傳入戶外，傳入劉晨林耳中，劉晨林忍不住哆嗦起來，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父親，還是因為天氣太冷……

    這一夜，陳相龍終究還是沒有等到楊雪的接見，未到天明，陳相龍便起身離去，省委家屬院有太多與他熟知的同事，陳相龍不願別人看自己的醜態。

    但是，廣南的行動仍在繼續，陳誌揚在賓館度假般的生活結束，被廣南省委檢察院以殺人罪提起訴訟，正式進入法律程序，至於馬振卿和錢曉陽，也因為貪汙受賄被紀委雙規，可以預見，兩人的余生，將在牢獄中度過。

    但所有人都明白，這些不過是杯水車薪，能不能消除劉老的怒火，根源還在於楊雪。

    “還是向劉老認錯吧！”

    謝明陽的辦公室裏，謝明陽居高臨下的望著楊雪，“小楊啊，有些事認個錯，反而好些，雖然大家都知道不是你的錯，但事情畢竟與你有關，又被那個記者當眾曝了出來，你堅持下去，一旦惹劉老動了真怒，問題會更嚴重！”

    “我知道了！”

    對於謝明陽的好意提醒，楊雪不置可否，畢竟，在那張老於世故的臉上，他看到的是真誠，是善意。

    謝明陽諄諄教導了一番，方才讓楊雪離去，只是，目送著楊雪的背影，謝明陽閉上了眼睛，身體後仰，輕輕的搖晃著椅子，任自己隨著椅子晃動著身體。

    中午，財政經濟部部長李雲飛到廣南考察，謝明陽與劉笑平坐陪，吃飯的間隙，劉笑平輕聲向謝明陽道：“明陽，聽說楊雪同誌在劉老那兒，你知道嗎？”

    “有這回事？”謝明陽訝然，他不由得回想起上午的一番談話，難道楊雪真向劉老認錯了？

    如果那樣的話……楊雪或許就完了！謝明陽不動聲色的舉起了酒杯，遙遙向李雲飛示意……

    謝明陽想得沒錯，楊雪確實在向劉老認錯，在省委療養院等了一個多小時，劉老終於肯接見他，楊雪抓住起會，向劉老坦承了花園區拆遷事件的來龍去脈，包括自己如何處理，然後向劉老認錯，承認自己犯了官僚主義作風，沒有將事情追究到底。

    “這麼說，你非但沒有錯，還是被冤枉的了？”劉老冷冷的看著楊雪，一字一頓的道：“楊雪同誌，這就是你的態度？”

    形勢江河日下，劉老滿面怒容，似乎隨時都可能發作，楊雪依然平靜，“劉老，我確實有錯，但絕沒有與陳誌揚之流同流合汙！”

    “胡說八道！”劉老暴喝一聲，警衛員立刻沖了進來，警惕的望著楊雪，劉老盯著楊雪，“沒有錯你向我這個老頭子認什麼錯？你可以走了，我會如實向中央反映這件事的！”

    楊雪遲疑了片刻，還是站了起來，誠懇的道：“劉老，我不知道你聽說了什麼，但是我可以保證一點，我問心無愧！”

    楊雪說完，轉身就走，但剛到門口，便聽到身後傳來了哈哈大笑聲，楊雪回頭一看，頓時呆了！

    柳南天與劉老笑的前仰後合，楊雪瞬間醒悟過來，柳南天已經代他向劉老解釋過了，剛才的一幕，不過是劉老和他開的一個玩笑！

    只是，這玩笑可夠嚇人的！

    “坐吧！”

    劉老笑容滿面的指了指對面，“小楊同誌，這兩天委屈你了！不過，作為一名領導，每時每刻都要經受這樣那樣的非議與指責，我們能做的，便是堅持自我，就像你剛才說的，做到問心無愧！”

    “謝謝劉老的教誨！”

    楊雪這才轉向柳南天，好久不見，柳南天依然精神健碩，神采奕奕，柳南天拍拍楊雪的肩膀，“楊雪，放心大膽的幹吧，我們這些老家夥都在看著你，都在為你保駕護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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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零章 男兒有淚

    柳南天素來心直口快，一句“保駕護航”，或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劉老也不由得為之發笑，但聽在楊雪心里，卻是格外的暖心。

    身在官場，楊雪見過太多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人，就如花園區拆遷事件，包括省委書記劉笑平在內的很多人都知道怎麼回事，而且知道原因出在哪兒，他們的一句話，或許就能解去劉老所有的誤解，可是，他們就是閉口不言。

    結果，就是楊雪的百口莫辯。

    花園區拆遷事件發生之初，在廣南高層無人願意面對的情況下，楊雪臨危受命，冒著政治生命終止的危險，經受著無數人的指責，包括網絡發酵，硬生生將案件處理，楊雪做夢也想不到，等待他的，會是這樣的結果。

    可怕的是，這樣的事每時每刻都可能發生，而且在周而複始的上演。

    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數千年傳揚的孔孟之道，被那些工於心計的官員領悟得出神入化，他們用自已的智慧，極力踐行著這句名言，他們謹言慎行，做事不求有功，都求無過，為了不犯錯誤，他們甚至可以不做事。然而另一方面，對於別人的一舉一動，他們卻會放在放大鏡下，仔細的審視著。

    這便是內耗，無法解決的弊端。

    可惜的是，有些上位者樂此不疲，為了鞏固自己的位置，他們寧願看到下面的內耗，也不願看到下面一團和氣的做事。

    楊雪對此深惡痛絕，卻又無可奈何。

    楊雪唯一慶幸的是，他有柳南天出面解釋，而柳南天又與劉老關系非淺。

    只是，楊雪不知道的是，在他與柳南天離開之後，劉老旋即招來了勤務員趙安，詢問趙安在花園區了解的情況，他並非不信任柳南天與楊雪，但他需要最準確的信息，這是決策者必須的態度。

    聽到趙安了解的情況與楊雪並無二致時，劉老方才釋然，但面色卻沈了下來。

    正如他心中所想，有些人，總是以為自己很聰明，可是卻不知道，世上有很多人便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從工作崗位退下來之後，劉老便修心養性，對政事不管不問，但趁還能走動的時候回到廣南，多走走，多看看，順便幫家鄉做些實實在在的事，一直是劉老的心願，所以，劉老才會在外孫林清華與謝明陽上門時，同意了謝明陽的請求。

    既然他們想讓自己幫他們出頭，那麼，就出一次頭吧！

    劉老的眼神，開始變得淩厲，趙安不由得一陣心悸，在劉老身邊二十年，他對劉老的言行了如指掌，每當劉老出現這樣的眼神時，便意味著劉老做出了可怕的決定，而結果就是，有些人要倒黴了！

    果不其然，劉老很快作出了第一個決定，“通知曉瑩，從今天起不允許清華出門……”

    趙安答應著，心里卻替林清華默哀起來，劉曉瑩是劉老的二女兒，而兒子林清華則是京華四少之一，林清華素來風流，聲色犬馬，如今被禁足，恐怕會苦不堪言。

    京華，希爾頓酒店。

    酒精的麻醉，根本無法驅散心中的煎熬，李海濤離去之後，一夜無眠的方明景站在窗前，透明的玻璃上，映出一道模糊的、憔悴的身影，看著如乞丐般的自己，方明景閉上了眼睛。

    乞丐，尚有一絲討到錢的希望，可是自己呢？

    自己連乞丐都不如！

    回想到昨天晚上，秋若楓開口那一刻，方明景無比恨自己，為什麼那一刻沒有喝酒？為什麼要那麼執著？人生短短，即使得不到秋若楓的心，得到她的身體，也能稍稍彌補心中的遺憾。

    可是，他是方明景，他的高貴與尊嚴，不允許他如同乞丐般接受秋若楓的妥協，所以，他倉惶的逃走，他唯恐自己多呆一分鐘，都會忍不住答應秋若楓的要求。

    可是，秋若楓偏偏是為了楊雪，為了楊雪，她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幸福……

    方明景捂住了胸口，冷汗，心痛，窒息，黑暗，從四面八方將方明景包圍，方明景的身體開始顫抖，抽搐，生不如死的感覺，令他無力的歪在了玻璃上，兩行清淚，悄然自方明景眼際滑下。

    爺爺離去，他都不曾有這種感覺！

    窗外的大地，開始從遙遠變近，然後變得模糊，有一瞬間，方明景曾想過推開窗戶，然後一躍而下，那樣他就不必再忍受折磨，就可以見到爺爺，還有父親、母親，可是……

    方明景咬緊了牙根，任鮮血自嘴角斑斑滲出，只有這樣，他的意識才能清醒一些，一分鐘，十分鐘，終於，煎熬過去，他扶著玻璃站直了身體，然後望向玻璃中的身影。

    “也許，該做個了斷了！”

    方明景對著玻璃喃喃自語，鏡中人回以苦笑，蒼白的臉龐幾乎不成人形。然後，方明景搖晃著身體，進入衛生間，將浴池放滿冷水，然後將自己放進去，仿佛只有那刺骨的冰冷，才能令自己清醒。

    良久之後，煥然一新的方明景再次站在鏡前，只是這一次，他沒有看鏡中的自已，而是拿起旁邊的電話，撥給了那個他耳熟能詳的號碼，“若楓，中午我在楓葉居請你吃飯……”

    這一刻，他仿佛又變回了高高在上、殺伐果斷的方明景。

    廣南雲山賓館，比起室外的天寒地凍，房間里溫暖如春。

    疲憊不堪的郝瑞森躺在床上，眼神無力的望著天花板，整整一夜，他都不敢合眼，惟恐有人會在自己熟睡的時候對自己下手，可奇怪的是，一晚上過去，上午也即將過去，他卻無人問津，除了早餐，他似乎被人們遺忘了。

    早餐還算豐盛，可惜他食之無味。因為郝瑞森不知道，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還有他家人的命運，比起已知的噩運，對噩運的恐懼更令人發狂。

    終於，門響了，兩名身著檢察院制服的工作人員走了進來，兩人均是面無表情，郝瑞森在心里嘆息，終於來了。

    不過，郝瑞森隱隱的好奇，他們會怎麼對待他？他雖然觸犯了省委副書記的威嚴，但罪不至死，更不應該株連家人。

    “你好，我叫張要彬，廣南監察廳的辦公室主任！不好意思，請你在這里住了一晚上，現在我們能談談嗎？”

    能，當然能！

    郝瑞森點點頭，出乎他的意料，張要彬態度挺和氣的，似乎沒有什麼惡意，難道他猜錯了，楊雪沒打算對付他？

    “我們已經核實過你的身份，也了解過你的詳細情況！”

    郝瑞森心里一緊，對方了解他的信息，顯然是為了方便采取下一步動作，而張要彬的話也印證了他的猜想，“郝瑞森同誌，你的工作不錯，又有美麗的妻子和女兒，怎麼會到廣南闖下這麼大的禍？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他們想想！”

    威脅！

    隨著張要彬面色漸冷，郝瑞森聽出了張要彬話中的威脅之意，該來的，遲早要來，郝瑞森心一橫，冷冷的反問道：“難道我錯了？”

    “難道你沒錯？”

    張要彬淡淡一笑，將一疊資料放在郝瑞森的面前，正是花園區拆遷事件的調查報告，郝瑞森心里冷笑，一份偽造的資料，又能說明什麼？

    但即便如此，郝瑞森還是拿起了資料，但只翻了幾頁，郝瑞森的呼吸便急促了起來，手中的資料，也越翻越快。

    這個時候，郝瑞森才恍然大悟，他犯了個多麼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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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一章 楓葉居

    材料詳細的說明了花園區事件的來龍去脈，包括廣南省常委會的決議，郝瑞森可以看到，楊雪是在花園區拆遷事件之後方才介入，而且僅用了幾天時間，便阻止了事態的惡化，將始作俑者陳誌揚繩之以法。

    兩條人命，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其實不算什麼。如果沒有楊雪的介入，或許開發商動用關系，再花上一些錢，便可以輕松的擺平。

    作為記者，郝瑞森非常清楚官場的規則，更明白楊雪要向陳誌揚動手，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承受何等的壓力!

    一個開發商想要獲得成功，離不開政府的支持，正是官與商的合作，造就了無數的房地產大鱷，陳誌揚做的事，不過是在複制其他地方的模式而已，當然，身為前副省長的兒子，陳誌揚得到的支持更大。

    或許也只有身為省委副書記的楊雪，才敢於直面這樣的力量，可即便如此，在拆遷事件中，楊雪依然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網絡，官場，甚至到了現在，自己還在以可笑的方式，給楊雪制造著麻煩。

    想到臨行前報社副主編的一席話，郝瑞森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作為無冕之王，自己怎麼能少了明辯事非的能力，任領導擺布，淪為他們手中的槍？

    “你可以走了！”

    張要彬看郝瑞森看完材料，輕松的起身，準備轉身離去，但他的話，卻讓郝瑞森驚呆了，他甚至口吃起來，“我……我沒事了？”

    “沒事了！”張要彬微微一笑，“對了，楊書記讓我轉告你一句話，他佩服你的勇氣，也請你繼續關註並監督廣南！”

    一夜的無眠與愁苦，化為此刻的百感交集，郝瑞森艱難的道：“張主任，我……我能當面向楊書記道個歉嗎？”

    “這就不必了吧？”

    張要彬揮揮手，微笑著轉身離去，郝瑞森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廣南省政府，張要彬步入楊雪辦公室之時，呂繼雄正在向楊雪匯報工作，看到張要彬，呂繼雄笑道：“那個記者嚇壞了吧？”

    張要彬含笑點頭，“聽工作人員說，一夜沒睡，看來嚇得不輕，楊書記說的對，沒必要和這種小人物動氣！”

    “可是，這種小人物卻能制造大麻煩！”呂繼雄感嘆一聲，“換做是我處在楊書記的位置，我肯定做不到這麼大度！”

    “所以你不是省委副書記！”張要彬打趣著，然後向楊雪道：“楊書記，下一步怎麼辦？”

    楊雪正在翻看著檢察院對花園區事件的調查材料，聞言道：“該動的動，該處理的處理，廣南平靜了太久，是時候註入一劑強心劑了！”

    張要彬與呂繼雄對視一眼，他們都是官場老手，對於領導一句話、一個眼色均能心領神會，當然也聽得出此時的楊雪動了真怒，也是，對手為了對付楊雪，可謂處心積慮，用盡了層出不窮的手段。

    楊雪的反擊，不過是順理成章，沒有人會為對此非議，張要彬與呂繼雄作為楊雪的支持者，對這樣的反擊莫名的興奮。

    每一次爭鬥，總會有些人付出代價，也會成為某些人的機會。

    正在這時，楊雪辦公室的電話響了，呂繼雄在旁順手接過，只聽了一聲，便向楊雪道：“陳董事長的！”

    楊雪將電話接了過來，呂繼雄和張要彬知道兩人有話要談，便自覺的退了出去，但剛到門前，便聽到楊雪的暴怒：“怎麼會這樣？”

    怎麼了？

    呂繼雄與張要彬面面相覷，均有些遲疑，但兩人又不敢多問。

    片刻之後，楊雪掛了電話，有些頭痛的揉著鼻翼，他做夢也想不到，秋若楓會在這時去找方明景。

    沒有告訴陳雅，沒有告訴他，自作主張的去找方明景，秋若楓心里想什麼，楊雪一清二楚，但他無可奈何，對工作，對屬下，他可以遊刃有余，唯獨對家庭，對秋若楓，他無能為力。

    怎麼辦？

    楊雪沈思了片刻，方才打電話給喬春雷，“幫我訂到京華的機票，越快越好……”

    中午，碧空如洗，萬里無雲，楓葉居漫山的楓葉，在陽光下紅得似火。

    秋若楓緩緩得步入楓葉居，然後便看到了那熟悉的人，熟悉的座位，那是方明景帶她吃第一頓飯的地方，只是，方明景不知道，在他之前，有人就已經和她吃過一次，也是從那一次起，她愛上了這片浪漫的楓葉，愛上了那個令她牽掛一生的人。

    那時的她，天真爛漫，那時的方明景，對她關心體貼，百依百應，現在，物是人依舊，他們還是他們，卻已經長大了。

    秋若楓從沒有想過，這段路，她會走得如此辛苦。

    方明景起身，紳士般的為秋若楓拉開了椅子，然後親手為秋若楓倒上紅酒，深情的道：“若楓，還記得這瓶酒嗎？我們第一次喝的，已經在這兒存了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了！

    秋若楓拿起酒，拉菲，一九八零，至尊與至貴的相征，也是方明景的最愛，不過因為她身體不好，一次只能喝一點，居然到了今天，還剩下小半瓶。

    二十五年，一瓶酒，一段人生，也該劃上句號了！

    秋若楓舉起杯，一飲而盡，任白玉般的臉龐染上一層粉色，然後仰起頭，清澈的眸子凝視著方明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眉似柳葉，面若桃花，任何男人都想擁有的絕世容顏，此刻卻是任君采擷。距方明景寸步之遠的距離，高聳入雲的乳.房快速的一起一伏著，晶瑩的白色大衣，如陽光下的雪一般散發著潔白的光澤，卻掩不住秋若楓令人噴血的身材，方明景微微側目，在他面前，無論何時何地，秋若楓總有著無窮的誘惑。

    “吃過飯再回答行嗎？”

    良久之後，方明景方才艱難的轉回頭，艱難的說出一句話，秋若楓點點頭，方明景慌不疊的點菜，或許惟有如此，他才能抑制心中的渴望。

    雪蓮魚，桂園蓮子羹，依然是秋若楓喜歡的菜，方明景並未動筷，而是像往常一樣，目不轉睛的望著秋若楓優雅的用餐，只是這一次，他更加聚精會神，不舍得錯過每一分鐘。

    也正因為觀察的細致，方明景看得出，秋若楓心不在焉，平素喜歡的菜，這一刻卻食不下咽，方明景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想說的話，“就在你來之前，我聯系了陳雅，楊雪現在或許已經得到消息，正在趕來！”

    “啊？”秋若楓微微一愕，旋即俏眉便皺了起來，“你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我想看看，你為他做的事，究竟值不值得！”方明景看看手表，“現在是十二點半，一點半會有一班飛機從廣南飛往京華，用時大概是三個小時，我給他五個小時，如果他五點半前趕到這兒，我會成全你們！否則的話……”

    方明景沒有說完，但秋若楓卻明白了方明景的意思，她心頭一陣狂喜，但與此同時，也開始忐忑不安……

    廣南機場，楊雪站在候機大廳，為了他的緊急赴京，廣南軍區特地派了一架軍機，沒有人知道楊雪為什麼這麼焦急，但他是省委副書記，他的需要，可以高於一切。

    十分鐘後，軍機昂首起航，在天空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直奔京華。

    同一時間，京華碧水菀，陳雅一改往日的從容，挺著肚子快步走下樓梯，突然一腳踩空，重重的從樓梯摔下，鮮血瞬間從腿間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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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二章 方明景的回答

    安保人員都被派出去尋找秋若楓了，此刻的大廳空無一人，陳雅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著。

    手機被摔了出去，陳雅掙紮著，極力伸手去拿手機，然而那近在咫尺的距離，在這一刻是如此的遙遠，鉆心的痛，幾乎令陳雅無法移動，陳雅咬著牙，一點一點艱難的向前爬，直到耳畔傳來了驚呼聲，陳雅方才閉上了眼睛，任黑暗將自己吞噬……

    孩子，你要堅持住啊！

    坐在軍用飛機上，目送著腳下的大地在眼前消失，楊雪仿佛回到了往昔的歲月，如果不是到心中有事，他或許會有興趣秀一把駕駛技術。

    兩千公裏的距離，即便是軍用飛機，也用了數個小時方才到達，而楊雪走下飛機，打開手機的一剎那，便看到無數的未接來電，有陳淩風的，有陳陽的，還有楊蘭的，楊雪還沒得及回復，便看到楊蘭的一條短信，“陳雅摔下樓梯，到京後速至京華醫院！”

    摔下樓梯？

    想到陳雅還懷著孕，楊雪有些發蒙，旋即便接到陳淩風的電話，一向冷靜如山的陳淩風，這一刻聲音似乎也有些顫抖，“你到京華了吧？快來京華醫院！”

    楊雪還未來得及問一句陳雅的情況，電話已經倏地掛斷，但在掛斷的一瞬間，楊雪依稀聽得到對方有人在叫：“病人需要輸血……”

    一輛出租車在身旁停下，楊雪一把扯下司機，不管不顧的駕車而去，驚魂未定的司機想要報警，卻被旁邊的喬春雷制止，喬春雷遞上自己的工作證，向司機道：“師傅，那是廣南省委楊書記，他臨時有些急事，請您諒解，你的一切損失，都會有我們來承擔……”

    “那也不能搶車啊！”既然有人負責，司機情緒好了些，但仍小聲嘟囔著，“還省委書記呢，都失去理智了……”

    喬春雷在旁惟有苦笑，陳雅摔下樓梯，楊雪怎麼可能有理智？

    出租車風馳電掣，油門被楊雪踩到了底，一路之上，楊雪都不記得自己闖了多少紅燈，此時的他只有一個念頭，盡快趕到醫院，陳雅是rh陰性血，這種血型極其罕見，萬人難有其一，而他，恰好是其中的一個。

    在楊雪擔任陳雅的護衛期間，為了保護陳雅，楊雪曾經中過一槍，生命垂危之時，便是陳雅及時為楊雪輸了血，令楊雪轉危為安，所以陳雅偶爾會戲言，兩人是一對同命鴛鴦。

    彼時的楊雪對此一笑了之，可是今天，楊雪方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如果陳雅有什麼閃失，余下的歲月他如何獨活？

    好在楊雪對京華的地形極為熟悉，很快便趕到了京華醫院，然而到了急救室外，看到陳淩風三兄弟痛苦的神色，楊雪的心突然劇烈的跳動起來，他張張嘴，卻沒有問出話來。

    素來鎮定的他，這一刻已經方寸大亂，他竟然不敢詢問結果，因為他害怕得到的，會是一個無法承受的結果。

    陳政風拍拍楊雪的肩膀，“孩子保住了！”

    “陳雅呢？”

    這不是楊雪關註的重點，楊雪焦急的反問一句，陳政風搖搖頭，卻沒有開口，而是痛苦的將臉轉向了一旁，楊雪如遭電擊，搖搖晃晃的後退兩步，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楓葉居裏，秋若楓與方明景依然對面而坐，在悠揚的音樂與四散開來的茶霧之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楓葉居的天空，逐漸由碧藍色變為了紅色，漫山的楓葉與滿天的紅霞交相輝映，色彩斑斕得讓人沈醉。

    五點二十，看來他不會來了！

    方明景看看時間，輕輕的感慨一句，應該說這是他希望的結果，然而真到了這一刻時，他卻又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的高興，便是秋若楓的悲哀，而秋若楓是他的生命。

    “值得嗎？”

    方明景盯著秋若楓，喃喃的道，秋若楓石化了一般，癡癡的望著山下，那是進入楓葉居的必經之路。

    啪！

    方明景騰地站起，將面前的均窯白瓷摔得粉碎，怒吼道：“你為他付出了一切，可是他呢？在他心裏根本就沒有你，秋若楓，你醒醒吧！”

    秋若楓不語，那白皙如玉的臉龐上，甚至看不到一絲情緒波動，她只是呆呆的望著方明景，似乎不明白方明景為什麼發怒。

    “你這個……”

    “傻子”兩個字，並沒有出口，看著楚楚可人的秋若楓，方明景心頭的怒火，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方明景重新坐了下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聲音亦開始低沈，“時間到了，我說過，如果他來了，我會退出，然後成全你們，現在是他自己沒有珍惜這個機會，我也就沒必要再退讓了，若楓，我現在鄭重回答你，我答應你！”

    直到這一刻，秋若楓方才受驚似的擡起頭來，明眸驚異的望著方明景，她似乎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然而只是一瞬，秋若楓便低下了頭，輕輕的搖頭，再搖頭。

    心中的嘆息，或許只有她自己能聽得到。

    “我在門口等你！”

    方明景起身，大步走向門外，他沒有回頭，也不忍回頭，失落的秋若楓，令他心碎。

    然而，步出門外，站在自己的車旁，方明景還是回了頭，視野之中，秋若楓緩緩起身，步入楓林之間，在交錯斑駁的夕陽余暉中彎下腰，撿起一片楓葉，輕輕的一吹，任楓葉隨風飄落，飄遠。

    仿佛那楓葉，是一段往事，是一段人生。

    砰！

    方明景一拳砸在車玻璃上，二十多年的夢想，如今終於成為現實，方明景應該快樂，可是，看到失魂落魄的秋若楓，方明景無比痛恨楊雪，正因為楊雪的存在，才會令秋若楓如此痛苦。

    “走吧！”

    秋若楓從楓葉居走了出來，輕輕的道了一聲，便上了車，方明景坐在秋若楓身側，將秋若楓擁入懷中，心中卻是一驚。

    秋若楓的身體，竟然冷冰冰的。

    也許，真正冷的是心。

    方明景莫名的悲哀，這一刻，秋若楓離他是如此之近，卻又如此之遠。

    也許，自己也應該是被痛恨的那個人。沒有自己，秋若楓或許也不至於這麼痛苦，方明景心裏想著，用力擁緊了秋若楓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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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三章 陳雅醒來

    寒冷的夜，溫暖如春的病房裏，楊雪坐在病床前，握住陳雅的纖手，柔和的燈光下，那張臉龐蒼白，柔弱，卻又如此的明麗，如同她平素的優雅。

    看到陳政風搖頭的那一刻，楊雪肝膽俱裂，徑直跌坐在地上，直到陳靜扶起他，告訴他陳雅大出血，醫院找遍了整個京華，卻沒有合適的血源時，楊雪方才回過神來，發了瘋的往急救室跑。

    由於楊雪及時趕到，陳雅安然的度過了危險期，只是依然沒有蘇醒，不過已經足夠幸運，醫生告訴楊雪，如果楊雪再晚二十分鐘，陳雅必死無疑。

    楊雪俯下身，在陳雅額頭印下深深的一吻。

    陳靜與護士推著孩子悄然走了進來，陳靜還帶來了一些熟食，楊雪卻沒有胃口，而是去看他與陳雅的孩子，雪光粉嫩的嬰兒，安靜的沈睡在陳雅的身旁，眉眼之間像極了陳雅的秀麗。

    誰能想到，為了這個孩子，陳雅幾乎失去生命。在陳雅大出血、即將失去神智的那一刻，她居然拉著醫生，懇求醫生一定要保住孩子，醫生在征求陳淩風的意見後，幾乎是含著淚動完手術的，因為醫生知道陳雅的血型，醫院裏沒有血源，選擇了孩子，是在放棄自己的生命。

    這個傻女人！

    楊雪輕撫著陳雅的臉龐，低聲的呢喃，生命非此即彼這種選擇，楊雪作過無數次，包括為陳雅擋槍，但那是楊雪自幼便接受的訓練，根植於心的本能反應，楊雪知道那有多難，而像陳雅這樣，明知會死，卻依然做出決定，更是難上加難。

    但陳雅卻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楊雪感動之余，卻也不免自責，做為丈夫，他本應該陪在陳雅的身旁，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他呢？不僅沒有盡到丈夫的職責，還連累陳雅為秋若楓的事勞神，造成現在的結果，他……他簡直是個混蛋！

    某位著名作家說：“趁年輕，將壞事幹夠。以年輕的名義，奢侈地幹幾樁壞事，然後在三十歲之前，及時回頭，改正。”

    年輕的楊雪，便是這種主張的踐行者，在行動小組那段隨時可能失去生命的歲月，楊雪肆無忌憚的放縱著自己，逢場作戲與尋歡作樂，楊雪無所不為，他的能力與地位，也給了他這種放縱的機會，所以，楊雪的感情總是一塌糊塗，哪怕他至愛的秋若楓，與他在一起時也是付出的多，得到的少。

    三十歲前，楊雪或許還有這樣那樣的借口，可是，現在他三十七歲了，對秋若楓，對陳雅，對那些深愛著他的女人，他負起責任了嗎？

    就如現在，陳雅躺在病床上，秋若楓卻下落不明，想到她和方明景在一起，楊雪便一陣心悸。

    天知道，那個瘋子會做些什麼。

    楊雪自責的表情，落入陳靜的眸中，陳靜嘆息一聲，輕輕的向楊雪道：“你去忙你的吧，這兒有我看著！”

    楊雪搖搖頭，在陳雅醒來之前，他哪兒都不會去，他已經錯過無數次，絕不能再錯下去。

    夜已深，陳家亮如白晝，窗外風聲歷歷，染墨般的黑夜，冷靜的吞噬著溫情，釋放的卻是寒冷。

    既然陳雅安然無恙，陳淩風兄弟公事繁雜，便沒有在醫院過多停留，畢竟，二位部級、一名中央領導同時出現在醫院，太過驚世駭俗，也容易引起別人的聯想。

    只是，回到陳家之後，陳明風與陳政風不約而同的沒有離開，陳政風望著陳淩風，沈聲道：“大哥，難道就這樣下去？”

    陳淩風沒有言語，他知道陳政風說的是什麼，陳雅為什麼身邊連一個人都沒有，為什麼會突然跌下樓梯，陳淩風一清二楚，一直以來，陳淩風對楊雪的事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為陳雅沒有意見，陳淩風便沒有幹涉，哪怕陳明風與陳政風對此頗有微辭。

    但是在醫院裏，在妹妹危在旦昔的那一刻，陳淩風殺人的心都有，如果陳雅最終發生不測，陳淩風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

    可是，陳雅度過了危機，對於結果至上的陳淩風而言，一切便又不同，陳淩風沈思片刻，方才道：“剛才楊雪在醫院的表現你們也看到了，不管如何，他對小雅是真心的！”

    “可是……”

    陳政風剛開口，便被陳淩風舉手制止，陳淩風冷聲道：“小雅的脾氣你們也知道，我們即使要做什麼，也是在小雅身體康復，征得她同意也行！”

    “那好吧！”

    陳家三兄弟一向是以陳淩風馬首是瞻，陳淩風既然開了口，陳明風與陳政風便不再說什麼，一同離開了陳家。

    只是，在離開景山的路上，陳政風面色陰鷙的向陳明風抱怨：“大哥怎麼能這樣？”

    “也許大哥說的對！”陳明風淡然一笑，“路是小雅選的，怎麼走，也只有她自己決定！”

    陳明風說話之時，轉首望向了窗外，作為世家子弟，他們生來便是含著寶貴鑰匙，但得到的多，付出的也多。

    楊雪既然被大哥看中，那麼陳雅哪怕不情願，也只好接受楊雪的缺點，何況陳明風很清楚，陳雅深愛著楊雪。

    瘋狂到盲目的愛。

    陳明風在心裏嘆息，想到兩人的未來，他都不知道該為陳雅高興還是悲傷。

    黑漆漆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陳雅從黑暗中醒來，入目的是楊雪的微笑。

    跌倒，鮮血自雙腿間流出，艱難的在地上爬，昏迷前的一幕幕如電影般在腦海中閃回，陳雅驀地驚醒，抓住楊雪的手焦急的問道：“現在幾點了？”

    “十點了！”

    “若楓呢？她怎麼樣了？你在五點半之前趕到了沒有？方明景有沒有傷害她？”

    陳雅一連串的發問，令楊雪無言以對，不，應該是無顏以對。

    她剛剛分娩，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經歷了生與死的抉擇與考驗，可是，她醒來沒有問孩子，沒有問自己，她做的第一件事，卻是問秋若楓的情況。

    楊雪唯有俯下身，將陳雅緊緊擁在懷中，任淚水如串珠般在眼際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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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四章 傷別離

    “她沒事！”

    良久，楊雪方才輕輕的在陳雅耳畔說道，盡管下午到現在，他陪在陳雅身旁寸步未離，根本無暇顧及秋若楓，更不知道秋若楓的去向，但他為了讓陳雅安心的養病，便選擇了謊言。

    “沒事就好！”

    感受著丈夫胸膛的溫暖，又聽到秋若楓沒事，陳雅疲倦的面容浮現出一絲微笑，這時她才邊的嬰兒，那是她與楊雪愛的傳承，雖然為了他，陳雅幾乎付了生命，但陳雅依然覺的值得。

    輕輕的撫摸著，陳雅忍不住驕傲，作為母親，她足夠稱職。

    相擁在一起的兩人不知道，病房門外的走廊上，一位白衣女子隔著門縫望著兩人，陳雅醒來的問話，還有楊雪的回答，被她聽得清清楚楚。

    不經意間，她已經淚流滿面。

    為陳雅，也為自己。

    白色的燈光下，白衣女子站立良久，方才輕輕的關上門，緩緩的後退，那扇門，還有門裏的人，就這樣慢慢的消失在視野中……

    不過，白衣女子的腦海中，卻出現了一對更清晰的身影。

    醫院樓下的停車場，一位青年男子迎著寒風，站在車旁抽煙，衣女子下樓，男子立刻精神一振，彈去煙頭迎了上去，幫女子打開車門。

    他女子的淚痕，但他佯裝不知，含笑問道：“我們走？”

    “走吧！”

    女子無力的垂坐在後座上，任蘭博基尼劃開夜幕，直奔京華機場，女子的眼波卻掠過窗外的高樓，還有這座熟悉的城市，不久之後，她便將離開這兒，離開這座城市，前往一個陌生的國家。

    與眼前的這座城市，還有這座城市的人，道一聲再見，或者，再也不見。

    在他面前，她無法流露出自己的傷感，但在離別的那一刻，傷感是如此的刻骨銘心，痛徹心扉，她閉上眼睛，任淚水在心中流淌。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暖暖的照在病床的三人身上，兩大一小依偎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溫馨的畫面。

    歡快的手機聲，將楊雪從沈睡中喚醒，楊雪眼熟睡的母子，躡手躡腳的走出門外，接通了電話。

    然而，對方的一句話，便令楊雪的手臂無力的垂下。

    電話，依然在繼續，但楊雪已經不知所語，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京華的一切都籠罩在柔和的晨光中,縷縷霞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向大地，灑在人們的臉上，是如此的美妙，溫暖。

    寧靜淡雅的清晨，本該令人心曠神怡的，可是，因為剛才的通話，楊雪的心裏充滿了陰郁。

    盡管守在陳雅身旁，楊雪還是在陳雅睡後，動用力量去尋找方明景和秋若楓的蹤跡，剛才消息傳來，秋若楓離開了京華，去了威尼斯。

    離開沒有什麼，威尼斯也並不遠，交通發達的今天，朝發夕便能至，但因為秋若楓的默然，還有方明景，一切變得不同。

    “放手吧！”

    這是貓子的忠告，當一個女人不告而別，與別的男人一同離開時，這意味著什麼，其實不言自明，放手，或許是彼此最好的選擇。

    但是，三十年的感情，曾經的風華雪月和山盟海誓，怎麼可能輕易放手？

    他不可能變，秋若楓又怎麼可能變？

    即使秋若楓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會將她找回來！

    最初的感傷過去，楊雪在心裏暗暗發誓，這是他對秋若楓的承諾，更是秋若楓對他的承諾。

    只是，楊雪的冥想被哭聲打斷，在完成他的承諾之前，他需要面對眼前的麻煩。

    在笨拙的折騰了一番兒子之後，楊雪頹然的放棄，由護士接手了自己的工作，然後士熟練的餵飽兒子，灑上爽身粉，然後兒子心滿意足的睡去，楊雪忍不住感慨生命的奇妙。

    陳雅產後的第三天，陳淩風夫婦過來雅，順便在特護病房的會客廳，陳淩風與楊雪進行了一番長談。

    談話之前，陳淩風問起了花園區拆遷事件，楊雪據實以告，包括後來的風波與自己的處理，陳淩風聽罷，並未發表評論，而是向楊雪道：“廣南近期會發生一些變化，班子也會有所調整，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變化？

    楊雪心中一凜，陳淩風身居高位，他口中的變化，絕不可能是一般的小變化，但大變化，會是什麼？

    在記者會風波之後，楊雪就意識到廣南會有風波，劉老不辭勞苦的到家鄉走一趟，卻被家鄉反將了一軍，劉老怎麼可能善罷幹休？但楊雪想不到，一切來得如此之快。

    “你不必猜，也不必問，一切都是中央的通盤考慮，你或許也會被波及，不過不必過分關註，做好你的事便可！”

    楊雪點點頭，陳淩風站起身，註視著窗外與夫人聊天的陳雅，然後拍拍楊雪的肩膀，緩緩的道：“這裏有你嫂子照顧，你現在就回廣南，把手頭的工作處理一下！”

    “這麼急？”

    楊雪訝然，但旋即便會過意來，廣南高層變動，他人卻不在廣南，會引起多少人浮想聯翩？

    知道的人還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刻意攪動廣南的這池水！所以，楊雪不僅要回去，而且要盡快回去。

    只是，想到要離開陳雅與兒子，楊雪又有些不忍，他們才相處三天，陳雅身體仍未康復，他怎麼能放心離開？

    但人在官場，身不由已，陳淩風還未離開，陳淩風的秘書便已經送到機票，並且是一個小時後的飛機，楊雪唯有狠心與陳雅和兒子告別。

    臨上飛機之時，楊雪忍不住撥了秋若楓的電話，希望能聽到秋若楓的聲音，但秋若楓卻依然關機，楊雪惟有苦笑不已。

    跨過遙遠的時空，楊雪與喬春雷回到廣南，剛下飛機，便見省政府辦公廳主任齊環奇迎了上來，楊雪有些詫異，他回來的突然，並沒有向廣南方面通報自己的行程，齊環奇是怎麼知道的？

    但當齊環奇熱情的接過楊雪的公事包時，楊雪便醒悟過來，齊環奇肯定是算著自己這兩天該回來了，天天在機場守著，為的是在第一時間向自己示好。

    只是，齊環奇天天守在機場，還怎麼進行自己的工作？楊雪心中不滿，但張笑容滿面的臉龐，楊雪又無法苛責，楊雪只能心中感慨萬千，權力啊！你還真是讓人瘋狂！

    “楊書記，我把這幾天的工作向您匯報一下……”

    坐在車上，齊環奇便迫不及待的道，楊雪擺擺手，“這兩天忙，身體有些累，回去再說！”

    齊環奇吃了癟，卻不氣餒，依然熱情有加，楊雪心中愈發的疑惑，齊環奇以前不這樣啊，楊雪出差這麼多次，也沒見齊環奇這麼殷勤，今天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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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五章 突如其來

    不僅僅是齊環奇，楊雪回到廣南省政府辦公室半天的功夫，省委秘書長李成全、宣傳部長李慶州、教育廳廳長韓朝閣走馬燈似的在楊雪面前露面，而且都僅僅是見面問候，沒有實質性的工作。

    除了韓朝閣外，其他三人都是省委常委，如果沒有必要的工作，常委們是不會彼此串門的，一來級別相同，沒有必要低人一等的進入別人辦公室，二來也犯官場的忌諱。

    直到廣南市委書記金要欽上門，楊雪開玩笑的道：“怎麼，你也來湊熱鬧？”

    “湊什麼熱鬧？”金要欽不解的回了一句，但旋即回過神來，“怎麼，傳聞是真的？”

    “什麼傳聞？”

    “這麼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春雷的秘書工作是怎麼作的？”金要欽不滿的說道，“傳聞劉老要對廣南大動幹戈，並且點了你接任下一任班子，如果傳聞屬實的話，省委書記或者省長你必居其一！”

    原來是這樣！

    楊雪恍然大悟，難怪那些省委常委和領導一反常態，原來是被傳聞影響，但這傳聞能讓省委常委們動容，顯然可信度極高。

    聯想到離開京華前，陳淩風提到廣南近期會發生一些變化，班子也會有所調整，但陳淩風只是說楊雪可能會受到一些波及，並未說他會接任下一任班子，連陳淩風都不確定的事，那些省委常委們的消息是從何而來？

    楊雪心中輾轉，面上卻不動聲色，“沒有的事，不知道誰在傳謠！”

    “可是劉書記和謝省長已經去京華了！”金要欽搖搖頭，面上露出凝重之色，“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如果你沒有這個目的的話，那你就要慎重的處理一下了！”

    楊雪同樣嚴肅起來，並非金要欽慎重，作為一省權力的中心，省委省政府本來就如同漩渦一般，每個人都必須遵循官場的規則，否則便有可能被漩渦吞噬。劉笑平和謝明陽既然已經去了京華，就說明他們不認為這僅僅是謠言，而是認為楊雪已經威脅到了他們的地位。

    偏偏楊雪這段時間正好在京華，盡管他是去處理自己的私事，但別人不會這麼認為，如果楊雪能取而代之也就罷了，否則，劉笑平和謝明陽會怎麼對待楊雪？

    楊雪雖然貴為常委副書記和常務副省長，廣南省的第三號人物，但是若沒有省委書記和省長的支持，甚至被兩人視為對手，那麼工作如何開展？

    楊雪有些頭疼，金要欽同樣搖頭苦笑，這哪裏是謠言，簡直是一把殺人於無形的刀。

    兩人都沈默下來，辦公室的氣氛有些沈悶，片刻之後，楊雪方才問道：“老金，你今天找我不會是談這件事的吧？”

    “瞧我這腦子！”金要欽將茶杯放下，以指頭蘸著茶水，在楊雪的辦公桌上寫了一個“鄭”字，然後劃了個圈圈了起來。

    楊雪一愕，旋即道：“確定？”

    金要欽點點頭，卻沒有再說下去，楊雪也沒有多問，到了他們這個級別，稍有風吹草動，都會傳入耳中，楊雪沒必要多問。而且金要欽行事一向謹慎，他確定的消息，那肯定已經成了定局，想到鄭勇浩堂堂副省級幹部，居然會晚節不保，楊雪不由得唏噓不已。

    不出楊雪所料，消息很快傳了出來，鄭勇浩身為政法委副書記，卻不遵守組織紀律，妻子、兒子均已移民美國，並已經拿到綠卡，成了地地道道的裸官。

    當然，這只是鄭勇浩違反紀律的其中一項，但僅此一項，已經足以結束鄭勇浩的政治生涯。

    到了這時，楊雪才恍然眾常委找他的原因，且不提他接任省長省委書記的傳言，在省裏推薦下一任政法委副書記時，他做為省委三號人物，不會去競爭，但手裏卻有著至關重要的一票，所以才會成為眾常委的爭取對象。

    還有那些廳級的官員，他們奢望著更進一步，而楊雪，便是能夠幫他們達到目的的人。

    想不到僅僅到京華走了一趟，廣南便成了多事之秋，楊雪站在窗前，望著夕陽下忙碌的蕓蕓眾生，心中感慨萬千，也許，平凡而無欲無求的他們，才會是幸福的一群人吧？

    春陽公務員小區，楊蘭接過秘書遞過的包，向秘書揮揮手，便向自己的別墅走去，踩著高跟鞋下鄉了一天，她覺得自己都快散架了，只想盡快到家裏休息一下。

    然而到了別墅前，楊蘭卻看到門前停了一輛明黃色的超跑，價值近六百萬的法拉利612，車牌倒是廣南的，但車楊蘭卻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心生疑惑，能開這樣的車，都是手眼通天的主，怎麼會來找她這個副廳？

    帶著疑惑，楊蘭進入別墅，卻見父親陪著一位中年男子在大廳談話，男子戴一副墨鏡，遮去了大半個臉龐，楊蘭不知道是誰，但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看到楊蘭，父親起身道：“蘭蘭，這位是方先生，等你了好一會兒了！”

    方先生？

    楊蘭在心中搜索著廣南姓方的大富豪，男子並沒有起身，而是靜靜的望著楊蘭，似乎在觀察她，波瀾不驚的表情，給人以沈穩如山的感覺。

    姓方，大富豪……

    驀地，楊蘭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渾身汗毛頓時炸了起來，難道是他？他怎麼會來這裏？他來幹什麼？

    楊蘭驚疑不定的望著對方，似乎印證了她的猜想，男子緩緩的起身，“楊市長，能出去談談嗎？”

    京華醫院，陳雅側臥在床上，慈愛的望著身畔熟睡中的嬰兒，嬰兒剛剛舒展的小臉，依稀透著幾分楊雪的英俊，生在這樣的家庭，他應該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別看了，你都看了一天了，還看不夠？”

    陳靜嬌嗔的瞪了陳雅一眼，陳雅嫣然一笑，“怎麼會看夠呢？等你有了心愛的人，然後有了他的孩子，你就會明白了！”

    會嗎？

    陳靜望著滿臉幸福的陳雅，心中卻是一嘆，她曾經愛上過一個男人，也曾經奢望著會為那個男人生一群孩子，然後相夫教子，但命運作弄，她卻與那個男人擦肩而過，而且，永遠也不可能與那個男人在一起。

    時也，命也？

    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思緒，護士推門進來，手裏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向陳雅道：“您好，剛才有位小姐過來，讓我把這個轉交給您，說是送給孩子的禮物！”

    “她人呢？”

    陳靜接過禮盒，一邊拆，一邊隨口問了一句，護士道：“她把禮盒放下就走了，說是改天再來看您……”

    護士話未說完，便發出一聲低呼，燈光之下，陳靜手中的玉佩緩緩流轉，竟然隨著燈光變幻出七彩的顏色。

    七彩玉佩，傳說中玉中極品，無價之寶。

    “她說她是誰了嗎？”

    陳雅陡然坐了起來，抓住了護士的手，護士被嚇了一跳，囁嚅道：“她說她姓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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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六章 我們完了

    護士話未說完，陳靜便追了出去，但片刻即回，面對陳雅質詢的目光，陳靜怏怏的搖搖頭。

    “若楓出什麼事了？”

    待護士走後，陳雅將目光轉向了陳靜，“別騙我，我想知道真相！”

    相比真相，謊言無異更容易讓人接受，這也是秋若楓失蹤之後，陳靜一直瞞著陳雅的原因，但現在陳雅的身體已經逐漸康複，而且謊言遲早會被揭穿，陳靜沒有了繼續瞞下去的理由，陳靜緩緩在陳雅身邊坐下，明眸凝視著陳雅，“我告訴你，但你別著急！”

    其實陳靜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聯想到自己產前的記憶，陳雅的心已經不住的下沈，但她仍然抓住了陳靜的手，急切的道：“你快說！”

    “若楓見了方明景，然後便不知所蹤……”

    “怎麼會這樣？”陳雅頓時花容失色，比起陳靜，她更了解方明景的為人，雖然方明景不太可能對秋若楓做出不軌之事，但那是個瘋子，沒有人知道瘋子會做什麼。

    “昨天我回家時，無意中聽到爸爸和叔叔談起這件事，他們好像說若楓出國了，但不知道若楓為什麼又回來了！”

    陳雅沈默了，從陳靜的話中可以知道，在秋若楓出國之時，哥哥們就已經知道，但他們沒有打算出手。其實這也可以理解，雖然秋若楓與她情同姐妹——但不代表哥哥們會喜歡秋若楓，他們不針對秋若楓就不錯了。

    只是，想到秋若楓與方明景會面的那個下午，以及方明景的最後通牒，陳雅不免想到楊雪，在她生命垂危的那個時刻，楊雪是懷著何等複雜的心情，陪在她的身側。

    楊雪明明知道有可能失去秋若楓，但仍然做出了選擇，甚至在她醒來之時，楊雪都沒有露出任何端倪，一切，都是為了她的健康。

    一邊是妻子，一邊是至愛，即使陳雅自己處在楊雪的位置，都不一定知道應該怎樣做出選擇，但陳雅知道，那一下午之後，秋若楓恐怕會徹底失望。

    因這不管什麼原因，楊雪終究沒有出現。

    所以，秋若楓才會選擇離開，選擇不再相見，而楊雪也因為無顏再見秋若楓，而選擇回了廣南。

    命運之神，似乎總喜歡在特殊的時刻，開一個令人欲哭無淚的玩笑。

    半晌，陳雅方才回過神來，指著自己的包道：“靜兒，幫我把手機拿來！”

    拿著手機，陳雅沈思了片刻，方才撥通了一個號碼，“替我查查若楓的下落，要快，如果查不到，就查方明景的下落！記住，不惜一切代價！”

    陳靜坐在一旁，靜靜的傾聽著姑姑的電話，她不是姑姑，無法做到姑姑的包容，但她佩服姑姑的冷靜與付出，或許正因為如此，姑姑才能擁有楊雪，擁有幸福。

    冬夜，昏暗的燈光在月光中顯得孤獨和冷清，楊雪站在別墅的落地窗前，品味著都市霓虹的絢麗，也品味著寒風的冷漠。

    接到楊蘭的電話，楊雪先是震驚，繼而是不解，他不解方明景為什麼沒有出國，為什麼會去見楊蘭，然後又在楊蘭面前說一番莫名其妙的話：“我見你，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知道深愛著楊雪的女人，是不是都是傻子！”

    然後，方明景便拋下滿腹狐疑的楊蘭，揚長而去。

    如果不是從楊雪口中得到過一些方明景的信息，楊蘭會以為對方是一個瘋子，所以她在方明景離開之後，第一反應就是給楊雪打電話。

    比起楊蘭，楊雪無疑更了解方明景，也更覺的奇怪，貓子說過，秋若楓和方明景去了威尼斯，貓子不可能騙他，那麼，方明景為什麼會回來，而且還要跑到春陽去見楊蘭？

    楊雪思前想後，依然不得其解，他嘗試給秋若楓打電話，無法接通，楊雪只能動用自己的在海外的關系，查詢秋若楓的位置，雖然他知道，他傷透了秋若楓的心。

    廣南的局勢依然撲朔迷離，楊雪會更進一步的謠言愈演愈烈，甚至連遠在寧州的董名揚都開始向楊雪詢問謠言的真假，而謝明陽與劉笑平，始終在京華未回。

    都說謠言止於智者，能夠省委省政府就職的人，顯然智商要在常人之上，但他們偏偏會聽信謠言，然後根據謠言去做出相應的反應，這令楊雪不得不承認，隨波逐流的久了，便開始變得盲目，人雲亦雲。

    但中紀局對鄭勇浩的查處，卻是真真切切的，鄭勇浩身在官場多年，又一直從事政法委的工作，應該稱得上膽識過人，然而在中紀局工作人員上門約鄭勇浩談話時，鄭勇浩一屁股坐在地上，瞬間便面色蒼白。

    這樣的消息，有人不以為然，有人一笑了之，有人幸災樂禍，這些都是事不關已的人，真正與之相關的人，卻開始提心吊膽。

    比如項吉元。

    身處漩渦之中的人，永遠是如履薄冰，比別人更加的先知先覺，所以，鄭勇浩被中紀局約談之後，項吉元立刻變得惶惶不可終日。

    他沒有忘記，他與楊雪的對立，而春陽現任市委書記，是楊雪妻子的侄兒，陳家的第三代。

    而楊雪，正在闊步前行，等待著接任省委書記或省長的位置。

    官場之上，從來都是東方不亮西方亮，一邊春風得意，只能說明另一方處於下風，而處於下風，便免不了挨打，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鄭勇浩的被查，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在得到消息之後，項吉元便來到了海島賓館，唯有在這座大本營里，他才會覺的心安，與此同時，他開始聲色犬馬，肆意的放縱自己。

    海島賓館有美酒，更有美女，只要項吉元需要，海島賓館可以滿足項吉元的所有需求，項吉元拼命的麻醉自己，直到一個人的登門。

    看到方明景，項吉元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以前方明景見他，都是一個電話，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像今天這樣親自登門絕無僅有。

    方明景陰沈著臉，將一面鏡子擺在項吉元面前，厭惡的道：“你還是項吉元嗎？像你這樣，還不如去死，一了百了！”

    項吉元斜睨方明景片刻，突然爆出一陣大笑，“是啊，我不是我，可你呢？你就是你嗎？”

    啪！

    方明景一記耳光，狠狠的扇在項吉元臉上，項吉元懵了，但旋即便大哭起來，喃喃的道：“打的好，我是該打，可是方少，廣南的天變了，我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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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七章 多事之秋

    方明景冷冷的望著眼前面目全非的男人，十八年前，他與項吉元初次相逢，那時項吉元只是一個小小的科長，但才華橫溢，敢做敢為，所以方明景才會選擇項吉元，助其飛黃騰達，成為春陽市長。

    然而今天，方明景在這位常人眼中已經富貴至極的春陽市長身上，看到的除了頹廢，還是頹廢。

    正如爺爺所說，有些人官越做越大，人卻越做越小。

    方明景打心眼裏厭惡這種人，但是，他又無法舍棄這種人，廣南與春陽，是方明景經營多年的根基所在，方明景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方才建立了自己的經濟帝國，確保方明景及方明景的後代都用之不盡的財富，如今方明景可以退卻，但必須是有計劃的退卻。

    這是方明景來到廣南和春陽的原因，時至今日，他的處境極其微妙，方明景小心的走著每一步，力求安然退卻。

    曾經，方明景想過一走了之，在海外與秋若楓共度余生，哪怕是普普通通的生活，也足以令他一生無憾。

    可惜的是，他與秋若楓飛下威尼斯時，一路面對郁郁寡歡的秋若楓，在下飛機的那一刻他幡然醒悟，如果秋若楓從此不再快樂，那麼他又如何幸福？

    也許，只有某個人在這個世上消失，秋若楓才會真正的死心，真正的屬於他一個人。

    所以，在到達威尼斯後，方明景不顧秋若楓的訝然，毅然選擇了返回，只是，他沒有隨秋若楓回京華，而是來到了廣南。

    從這一刻起，他開始布局，但因為秋若楓，他無法親自出手，他只能假借他人，將楊雪置於死地。

    但方明景沒有想到的是，剛到廣南，便獲悉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鄭勇浩被調查，方明景在廣南能用的人本來就不多，現在除了鄭勇浩，似乎也只有項吉元了。

    所以，方明景才會來到海景賓館，只是，方明景想不到，項吉元居然也變得如此不堪，恍若廢人。

    “拿加冰的水來，潑到他醒為止!”

    聽到方明景的吩咐，站在門外的海島賓館經理柴新奇嚇了一跳，他雖然不認識方明景，但卻乖乖的照聽從了方明景的吩咐，因為方明景敢動手打項吉元，在柴新奇的印象中，這還是第一次。

    嘩！

    一桶冰水下去，項吉元立刻哆嗦起來，但眼神卻不再遊移，顯然清醒了許多，囁嚅道：“方少……”

    “收拾一下，跟我出來！”

    方明景冷冷的丟下一句話，便轉身而去，項吉元不敢遲疑，趕緊整理一番，方才下樓找方明景。

    海島賓館的東側與大海毗臨，藍天白雲之下，浪花洶湧著撲向岸邊，方明景站在海邊，任浪花在腳下翻騰，項吉元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方少，你找我有事？”

    方明景轉過頭，目光如利刃般掃過項吉元的臉龐，項吉元不敢與之對視，連忙低下頭，方明景盯了項吉元片刻，方才緩緩的道：“吉元啊，還記我們初次見面嗎？”

    項吉元點頭，十八年前，就是在這兒，他第一次見到了方明景，然後開始了人生的輝煌，他怎麼可能忘記？

    “那時你說過一句話，站在海邊，任風起雲舒，波濤洶湧，我自巍然不動！”方明景意味深長的道，“那時的你，只是小小的科員，然而你卻用了十八年時間，掌控了這座城市的興與衰，操縱著數百萬人的命運，現在呢？今天你是春陽市長，可是你連個科員都不如！”

    方明景語氣漸重，項吉元額際的冷汗不住的湧出，項吉元喃喃道：“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啊！”

    “是啊，今時不同往日！”方明景淡淡一笑，“但是，我還是我，天還是這片天，只要我們堅持下去，這海便只能在我們腳下，一切永遠不會變！”

    “一切都不會變……”項吉元重復著方明景的話，雙目凝望著方明景，“真的嗎？”

    “當然，不過，如果你繼續頹廢下去的話，”方明景面色一冷，“那你還不如現在從這兒跳下去！”

    仿佛聽到了方明景的話，波浪怒號著翻滾而來，似乎要席卷一切一般，項吉元嚇得面無人色，雙腿微微顫抖，但終究沒有動，任波浪淹過他的腳面，然後退卻。

    同一時間的春陽，青龍居。

    韓晨良、楊雪、陳陽、董名揚坐在山巔，遙望著波瀾壯闊、與天相接的碧藍大海，品著極品龍井，別有一番風味。

    只是，與清香四溢的茶相比，更令人深思的，卻是鄭勇浩的死。

    就在剛才，楊雪接到呂繼雄的電話，鄭勇浩在接受調查期間，從廣南國際的十六層樓上一躍而下，為自己的人生劃上句號。

    “還真是多事之秋啊！”

    韓晨良輕嘆一起，身處廣南海關，面對日益增長的進出口貿易，他的壓力不小，但他的身後是國家機器，強有力的支持，令一切變得可控，廣南省卻不同，復雜的體制，猶如湍急的漩渦，令進入的人無不小心翼翼，哪怕這個人是身處高位的劉笑平與謝明陽。

    所以，劉笑平才會在這個微秒的時刻，遠赴京華，楊雪才會來到春陽。

    隨著接任省委書記謠言的愈演愈烈，找到楊雪門上的人越來越多，楊雪不勝其煩，索性與韓晨良、董名揚相約，來到了春陽，沒有想到人剛剛到，便接到了鄭勇浩自殺的消息，楊雪唯有感慨，比起一生平平淡淡，從輝煌的巔峰落下，無疑更令人難以接受。

    鄭勇浩的死，會給活著的人一個警告，但也只是警告而已，除了更加的隱蔽與小心，他們不會絲毫改變，隨著日升日落，時間的推移，他們終究會忘記一切，直到自己變為下一個鄭勇浩。

    因為鄭勇浩的死，楊雪不得不離開，劉笑平與謝明陽不在，他便是廣南的核心，楊雪一邊乘車往回趕，一邊與劉笑平、謝明陽聯系，將鄭勇浩死亡的消息傳遞給二人。

    謝明陽不置可否，劉笑平卻是微微的嘆息，同為廣南的高層，畢竟同事一場，難免有兔死狐悲的感慨，但也只是一瞬，劉笑平便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明陽與我都在京華，廣南的事只有辛苦你了！”

    對於劉笑平與謝明陽，楊雪頗有微辭，廣南如今人心惶惶，都在關註著廣南局勢的發展，根本無心做事，在這種時刻，劉笑平與謝明陽置身事外，簡直是不負責任。

    但身為下屬，楊雪縱有意見也只能保留，回到廣南，楊雪立刻召開了省委省政府緊急會議，強調各負其責，各司其職，在會議即將結束之時，楊雪語重心長的道：“各位，無論未來如何發展，我們能做的，便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否則，你失去的便可能不僅僅是未來，還有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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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八章 美女總經理

    楊雪心里清楚，在廣南如今的情況下，他這句話的作用，可謂是微乎其微，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由於新聞媒體的傳播，楊雪這句語重心長的話被真實的展現在了世人面前，廣南省委招待所里，劉老望著電視里眉頭深鎖的楊雪，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為了未來而珍惜現在，世人皆知的淺顯道理，究竟有多少人能真正的做到？那些無法做到的人，究竟是太過聰明，還是太傻？

    自回到廣南後，劉老便一直沒有離開廣南，而是以他獨特的身份旁觀著這座城市，還有這座城市的一切，最令他感興趣的，便是楊雪。

    劉老的面前，放著楊雪的檔案，是警衛趙安從各處國家檔案部拿過來的，對別人而言，這份檔案無疑是高度極密，但劉老卻可以輕易的得到它。

    劉老緩緩的翻看著，面上不由得露出驚異之色。

    趙安站在劉老的身後，對於劉老的驚異，他並不奇怪，身為高級領導的警衛人員，他了解特別行動小組的含久，那是國安系統最精英的所在，楊雪能擔任特別行動小組的組長，優秀可想而知。

    可是，楊雪的優秀卻不僅僅於此，在軍委闖下那場彌天大禍後，他又進入鄉鎮工作，然後官至副省，在兩個截然不同的領域，楊雪都做到了極致，這才是真正令人吃驚的地方。

    “難怪啊，軍委那群老頑固都為他說話！”

    劉老感慨一聲，在他的記憶中，軍委那些高層都是些頑固不化的怪物，然而，他們卻不約而同的在楊雪闖下大禍後，聯手為楊雪作保。

    如果說在楊雪轉入地方時，人們還對他心存懷疑的話，那麼今天，所有的質疑都會閉嘴，從國家安全系統轉入地方工作的幹部不少，但是像楊雪這樣，在兩個領域都能夠出類拔萃的，卻絕無僅有。

    而在花園廣場奠基儀式後，在廣南今天的多事之秋時，劉老對楊雪的了解更多了一分，對於這樣的幹部，劉老不介意幫他一把，結個善緣。

    “小趙，安排一下，明天我要回京華一趟！”

    趙安立刻答應，眼波掃過楊雪的檔案，不由得流露出一絲艷羨。

    對於普通人而言，劉老的京華之行，或許不算什麼，但是對楊雪這個級別的幹部，卻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因為劉老在這個國家，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作為當事人的楊雪，當然不知道有人為了他的未來，不惜千里迢迢的趕赴京華，他現在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一二把手不在，他不得不承受繁重的工作，人事，財政，城建，無數的工作都等著他做決定。

    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麼，畢竟在楊雪的能力範圍之內，但一些在建的大型工程，卻必須由常委會做出決定，劉笑平與謝明陽不在，工程便無法進行下去。

    就如此刻，清池集團總經理夏菲菲向楊雪申請花園工程一期的撥款，雖然錢不多，只有八千萬，但是必須有謝明陽的簽字財政才能支付。

    望著這位年輕、明艷的都市白領，楊雪惟有苦笑，“夏總，能不能往後推幾天？”

    “這……”夏菲菲白皙如玉的臉龐泛起了為難之色，楚楚可憐的道：“楊書記，您別為難菲菲啊！”

    聲音嬌柔，媚不可言，楊雪有些無奈，夏菲菲以不到三十歲的年紀，成為清池集團的總經理，在能力出眾的同時，偏偏有著一張天使般的容顏，尤其此刻擺出一副小女孩兒狀，令人無法拒絕。

    董清臣這個老狐貍，自已不上門，卻派來這麼個狐貍精，這是沒安好心啊！

    楊雪在心里腹誹著，面上卻是春風般的微笑，“這樣吧，我盡快聯系謝省長，批複你們的撥款，至於你們董事長那兒，我替你解釋！”

    夏菲菲嫣然一笑，款款起身，“那就謝謝楊書記了，菲菲恭候佳音！”

    楊雪起身，與夏菲菲握了下手，入手綿軟，仿佛觸手可化的光滑，不過一觸即開，夏菲菲告辭而去，滿室的香風，仿佛提醒著楊雪她的存在。

    楊雪皺著眉頭，撥通了董清臣的電話，“董叔，你這是唱的那一出？”

    電話中傳來董清臣的笑聲，“楊書記，花園廣場之外，清池還有幾個項目，資金壓力有些大啊！”

    “貸款額度用完了？”

    楊雪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清池集團家大業大，同時進行幾個項目不足為奇，但作為廣南最大的企業之一，又與廣南高層保持著良好的關系，清池集團在銀行方面有著龐大的貸款額度，有人甚至戲稱廣南銀行淪為清池集團的提款機。

    “沒用完，但國家銀根收緊，與我合作的幾家銀行都不敢放貸，我沒辦法啊！”

    董清臣大吐苦水，楊雪卻是一愕，銀根收緊的消息他知道，但那是對普通企業，清池集團怎麼可能也遇到了這種難題？

    “那好吧，我想想辦法，盡快給你們撥款！”

    掛了電話，楊雪陷入了沈思中，董清臣沒有必要對他撒謊，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董清臣不會為了區區八千萬的撥款找他，那麼，清池集團發生了什麼事？

    正巧財政廳長馬正旭找楊雪簽字，楊雪一邊看文件，一邊隨口向馬正旭道：“老馬，最近銀行不放貸了嗎？”

    “放啊！他們靠這個吃飯，怎麼會不放？”馬正旭聞言詫異不已，“楊書記，昨天錦夢集團還從人行貸了兩個億呢！”

    “哦！”

    楊雪不置可否，在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馬正旭笑道：“建行老鄭和我是同學，楊書記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他打個招呼！”

    “算了，我隨口問問！”

    楊雪呵呵一笑，待馬正旭離開後，楊雪神色卻是一變，錦夢集團可以貸兩個億，清池集團卻無法貸款，如果不是清池集團出了問題，便是有人在針對清池集團。

    雖然楊雪與董清臣父子關系極好，但清池集團如果真出了問題，董清臣是不可能知會他的，就如此刻，清池集團需要這花園工程的八千萬，董清臣卻沒有開口，而是讓夏菲菲來找他。

    但是，如果清池集團真出了問題，楊雪將這八千萬撥過去，便需要承擔相應的責任，這是楊雪無法回避的。

    不經意間，夕陽的余暉映入辦公室中，楊雪看看時間，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楊雪起身準備下班，辦公室電話卻意外的響了起來，楊雪的辦公電話一般是喬春雷接的，楊雪沒有在意，但是很快，喬春雷便走了進來，輕聲向楊雪道：“錦夢集團張光偉的電話，您要接嗎？”

    “張光偉？”

    楊雪有些意外，自從他出手查封錦夢集團後，張光偉一直沒有找他，當初在花園廣場招標會後，楊雪看到了張光偉跟隨他下樓，似乎要和他見面，但最後卻沒有上前，現在找他，又會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