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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溫芯]戀人送上門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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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9 00:08: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我討厭說話粗魯,不好好穿衣服、自以為瀟灑,又抽煙喝酒的男人。”
“那麼,你有沒有可能愛上這種男人?”
當然不可能!至少,歐夏蕾原本是這麼堅持的。
她是引領潮流的名媛、上流社會的禮儀字典,
年輕少女將她當成偶像,視她為時尚圈的女神;
一個談吐不文、煙不離手、行為又沒分寸的男人,
大大違反她的美感,挑戰她的修養與原則,當然不可能是她的理想物件──

但是李安陽偏偏闖進她的世界,顛覆她的規矩和教條。
他給她的第一印象差勁惡劣,卻又異常深刻,
他的言行陽剛無禮,卻懂得用最溫柔的方式吻她,
教她頭腦昏沉、心跳亂了,忘了抗拒、脫下束縛,
漸漸打開堅固的心門,放他走進來……

男主角李安陽
女主角歐夏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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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9 00:11: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傳說,她是一本活動的禮儀字典。

  她高貴、優雅,清而不豔,麗而不妖,舉手投足之間,氣質渾然天成。

  無知少女們,爭相模仿她的一舉一動,淑女貴婦們,拿她當美姿美儀的學習範本。

  她說的話,寫的文章,她身上的穿著,總是引領著潮流,她是時尚的代言人。

  她是這麼地摩登、出色,難怪連日本人都要為她創造出一個專有形容詞──禦灑落,臺灣音譯為「歐夏蕾」。

  呵,這當然是筆者開玩笑的啦,只是她的芳名,無巧不巧地便和日本人口中的時尚辭彙相仿。

  歐夏蕾,這是她的名字,也是臺北時尚圈的一則傳奇……

  「不行不行!」溫璿嘟囔著,一面用力敲打鍵盤。「要是總編知道我拿她的名字開玩笑,會不高興吧?」

  刪刪刪,把螢幕上的文字全數刪除!

  「唉,到底該怎麼寫才好呢?」溫璿托著小臉,苦惱地瞪著電腦螢幕,螢幕上游標一閃一閃,閃得她心慌慌。

  真倒楣,為什麼前輩們誰都不派,偏偏要抓她這只菜鳥來寫這一期的「編輯亂談」呢?而且還指定題目是介紹他們「女性私密」雜誌的發行人兼總編輯。

  明明就是有意欺負她這只菜鳥嘛,嗚嗚,要她來寫那個冷若冰霜的總編輯,要是稍有差池,她肯定就吃不了兜著走。

  前輩們是故意欺負她的,肯定是!

  溫璿暗自哀嚎,搔搔頭,瞥了瞥桌上的日曆,眼看本期截稿日將至,無法,只好打起精神,認命繼續寫。

  歐夏蕾,臺北時尚圈的美麗傳奇……

  「好俗濫的開場白!」

  刪刪刪。

  話說本社的美美總編,可是花名遠播,不知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白目溫璿,妳當我們總編是出來賣的嗎?還花名咧!」

  不想找死的話,就識相點刪掉吧。

  說起我們總編,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想當初本菜烏之所以堅持要進這家雜誌社,就是因為太仰慕她了……

  「哇勒!拍馬屁也不是這樣好嗎?小心拍到馬腿上。」

  總編最恨這一套了,敲敲打打刪刪刪!

  看看時鐘,一小時過去,毫無進展,螢幕上仍是一片無言的空白。

  糟了糟了,明天就要截稿了,怎麼辦?她寫不出來!

  溫璿急得團團轉,冷汗直流,前後左右幾個前輩看她搔頭抓耳,都是不禁好笑。

  「我說璿璿啊,妳怎麼了?口中念念有詞的。」坐她左邊的媚媚剛交完稿,捧著杯咖啡,好悠閒地在辦公室裏閑晃。

  「媚媚姊~~人家寫不出來啦~~」溫璿仰起小臉,很純真,很可憐地朝前輩撒嬌。

  「妳是說這一期的『編輯亂談』嗎?」

  「對呀!媚媚姊,妳幫幫我好不好?」

  「唉,璿璿,如果可能,我也很想幫妳的,不過妳也知道,我等下還得趕去學校接小孩。」

  「妳要去接小孩啊?」溫璿吸吸鼻子,轉向右邊,望向正靠在桌邊對著她笑的Kiki。

  Kiki察覺她的目光,忙咳兩聲,硬生生收回浮在唇邊的笑意。

  「我不行,我還有一篇稿子沒寫完。」

  溫璿看向後邊的小孟。「小孟姊~~小孟姊妳最好了,一定會幫我對不對?」

  「璿璿妳別擔心。」小孟好溫柔地拍拍她的頭。「這是每個菜鳥必經之路,我第一次寫『編輯亂談』也覺得很難,第二次就順手多了。」

  「可是……」

  「我們現在幫妳,反而是害了妳。」坐溫璿前面的黃大姊主動站起來。「妳懂嗎?我們現在就好像送小孩出門上幼稚園的媽咪,其實心裏也很捨不得啊!」

  「明明很心疼,還是得把小孩推出去。」Kiki 接著。

  「沒錯沒錯,看小孩淚眼汪汪的,我們做媽的才更想哭呢!」媚媚猛點頭。

  「所以璿璿,妳能明白我們的苦心嗎?」小孟說話總是那麼溫柔。

  溫柔得令人心寒。

  溫璿眨巴著眼。總之就是沒人肯幫她啦,說得那麼好聽!

  「好啦,我知道了啦~~」溫璿握住拳頭,鬱悶地仰天長嘯。

  姊姊們開心地呵呵大笑。

  嘯聲、笑聲,在辦公室裏交織成一片熱鬧,轟然震耳。

  「咳咳。」有人輕輕咳兩聲。

  只是兩聲而已,不知為何,威力卻比拿氣球在耳邊刺破的效果更嚇人,幾個編輯都是心頭一震。

  眾人回首,只見一道倩影靜靜地出現在辦公室門口,全身黑,卻亮眼得教人幾乎無法逼視。

  是總編輯!

  眾人屏息,一面趕忙回自己座位坐好,一面又忍不住放縱視線流連在總編身上的行頭。

  Gucci今年秋冬新款的黑色魚尾長禮服,荷葉邊的設計簡潔地表現出維多利亞時代的浪漫風格,也是這一季最時尚的流行元素。晚宴鞋也是Gucci,細細的帶子絕妙地強調出女性腳踝的纖細,而在一片黑色調中,更顯得那條扣在她腕上的Gucci馬銜煉鑽表格外燦亮──

  溫璿著迷地看著她。大概也只有歐夏蕾,能把Gucci本季暗沉沉的色調穿得如此光鮮亮麗。

  「總編,妳待會兒要去參加Gucci的Party?」小孟問。

  原來如此。溫璿恍然,怪不得一向偏愛混搭風格的歐夏蕾會全身上下都是Gucci。

  「嗯。」歐夏蕾點頭,蓮步娉婷,朝溫璿走來。「璿璿,晚上跟我一起去吧。」

  「我?」溫璿又喜又憂。總編欽點她她是很高興啦,可是──「我還有一篇稿子沒寫完,明天就要截稿了。」

  「回去再寫。」歐夏蕾不以為意。「妳剛進來沒多久,還沒機會參加這種Fashion  party,今天剛好帶妳去見識一下。」

  「可是──」

  「走吧,我們還得先去店裏幫妳借些行頭。」歐夏蕾嗓音很輕柔,卻自有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溫璿不由得點頭答應了。

  一場五光十色的秀。

  懸著水晶吊燈的天花板,發亮的大理石地面,舞臺上,濃妝豔抹的模特兒端著木偶似的表情展示新裝,舞臺下,珠光寶氣的紳士名媛彼此敬酒,閒扯著言不及義的話題。

  炫目的場合令李安陽頭痛。

  他接過一杯侍者遞來的香檳,只啜了一口,濃眉便攢起來。

  「馬的,就不能提供點像樣的飲料嗎?又酸又甜的算什麼?又不是在喝果汁!」

  聽聞他的抱怨,站他身邊的宋日飛,不禁輕輕一笑。

  「你忍著點吧,這種Party就是這樣,你總不能要人家提供啤酒吧?」

  「啤酒有什麼不好?比這假果汁好喝幾百倍。」李安陽咂咂舌,這假惺惺、又熱又擠的派對搞得他渾身不對勁,要是能來杯生啤酒大口痛飲就好了。

  「我明白你的心情。」宋日飛拍拍好友的肩。「不過你要知道,對這些上流社會的紳士淑女來說,啤酒是藍領階級才喝的飲料,你在這邊要啤酒,會嚇壞他們的。」

  「去!」李安陽冷嗤一聲,伸手松了松頸間花俏的領巾。

  這領巾,是宋日飛硬要他系上的,說什麼可以營造一些紳士派頭。哼,他就搞不懂,平常打領帶已經夠讓人心煩了,為什麼還有人喜歡在脖子上弄上這麼彆扭的玩意兒?不嫌難受嗎?

  「好啦,別抱怨了,我們今天來,可不是來喝酒的,最主要是看能不能讓你把到個正妹。」

  女人!

  宋日飛不提還好,一提李安陽更是滿腔不情願。天曉得他這輩子最沒轍的就是女人這種動物了,偏偏好友無論如何都要他找一個。

  「沒女人又不會死。」他嘟囔。

  「如果只是幾天、幾個禮拜沒有是不會怎樣,可要是好幾年都沒有,問題就嚴重了。」宋日飛意味深長地評論,眼眸發光,閃爍著笑意。「男人嘛,總是有些事得解決。」

  李安陽當然聽得出好友在暗示什麼。「要解決生理欲望,隨便找個女人就行了,幹麼特別交一個?」

  「那些女人能讓你有戀愛的感覺嗎?能讓你娶回家嗎?」

  戀愛?結婚?

  李安陽翻白眼。「我說戀愛達人,你別見到誰都想作媒好不好?你好歹也是個大男人耶,怎麼會當紅娘當上了癮?」

  「嘿!我可是為你好,你要知道,要是別人請我出主意可得付諮詢費的,我免費替你服務,你還嫌棄?」宋日飛不滿地瞪他。

  「是,算我不識相。」李安陽當然也明白好友是為他好,問題是……他歎氣,再次松了松領巾,一面將手中的假果汁丟回給服務生。「你覺得我真的有可能在這種地方找到可以跟我戀愛結婚的女人嗎?」

  「為什麼不可能?」宋日飛反問。

  問得好。

  李安陽悶悶地在心底喝采,深亮的眸沈鬱地巡禮過會場一圈。這些好友口中的淑女貴婦,一個個打扮得豔光四射,一個個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芭比娃娃,這樣的女人,跟他這種白手起家、根本沒讀過幾年書的粗魯漢子,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兒。

  或許現在因為他有錢了,外表也長得還不錯,她們當中有不少願意爬上他的床,但戀愛?結婚?

  他完全想像不出,自己跟這些背景經歷完全不同的女人能談些什麼話題,總不能老是玩心靈交流,相對兩無言吧?

  「馬的。」李安陽習慣性地爆粗口,愈想愈煩,索性不想了,大踏步便往大廳外走。

  「喂,你去哪兒?」宋日飛追上他。

  「透口氣。」他簡單地回一句,來到戶外噴水池邊,坐下,點了根煙。

  宋日飛在他身邊坐下。

  「要不要來一根?」他問。

  「不用,我已經戒了。」

  「什麼時候戒的?」李安陽叼著煙,很訝異地瞥了好友一眼。

  「有一陣子了。」宋日飛微笑。「抽煙對身體不好,而且現在的女人,大多不喜歡男人抽煙,所以我勸你也戒了吧。」

  「我管女人喜不喜歡什麼!」李安陽手指夾住煙,吐了幾個淡淡煙圈,在月色沁涼的初冬夜裏,煙圈朦朧逸去。

  宋日飛瞅著他無表情的側臉。「安陽,你該不會到現在,還在想那個女人吧?」

  「……你說什麼?」

  「都已經是五年多以前的事了,你還沒忘了她嗎?」

  「閉嘴!」聽得出李安陽的口氣已染上些許惱怒,宋日飛識相地不再說話。

  氣氛一時靜寂,涼涼的夜風,幽幽送來兩道好聽的女聲。

  「……總編,我可以請問一下嗎?妳到底喜歡哪種類型的男人?」這嗓子軟軟的、甜甜的,有些小女孩嬌氣的味道。

  聽到這聲音,宋日飛眉一揚,俊唇一牽。

  李安陽注意到好友忽然凝神,便也好奇地細聽起來。

  「妳問這幹麼?」另一道嗓音清清的、冷冷的,像水晶般透澈,說話的人應該是屬於情感內斂型的吧。

  「這一期輪到我寫『編輯亂談』,要介紹總編妳,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麼下筆。」

  「介紹我幹麼?誰出的無聊主意?」

  「唉,妳別生氣嘛,總編,說說看好不好?」

  「……我不知道。」沈默了一會兒,總編才靜靜開口。

  「不知道?那,那說說妳討厭的類型也行啊。」

  「我討厭的類型嘛,嗯……」總編沈吟,兩個男人下意識地豎起耳朵。「我討厭……」

  一隻臭蟲忽地跳上李安陽夾煙的手,他低咒著彈開。「靠!」

  「……說話粗魯的男人。」

  「嗯,還有呢?」

  「……不好好穿衣服,自以為瀟灑的男人。」

  李安陽不禁移動視線,瞥向頸上被扯得松垮垮的領巾。

  「……愛抽煙喝酒的男人。」

  靠,是怎樣?這女人簡直是針對他嘛!

  愈聽愈不順耳,李安陽擰眉。宋日飛則是摀住嘴,忍住狂笑的衝動。

  「……還有那些把女人當性玩物、不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

  「噗哈哈哈~~」宋日飛忍俊不禁,爆笑出聲。

  放肆的笑聲驚動了坐在噴水池另一頭的兩個女人,驚愕地跳起來,轉過身。

  「你笑什麼?」李安陽狠狠瞪好友一眼,站起來,視線越過蒼茫夜色,與一個一身黑的女子四目交接。

  看清黑衣女子的容姿,他胸口猛烈一震。「馬的。」

  這女人簡直美得不象話,清麗的容顏不像其他女人塗了五顏六色,只淡淡地點了點絳唇,禮服的魚尾裙襬,隨著夜風翻滾著細緻的波浪,深邃的眼,冷靜的表情,更襯得她亭亭玉立于月光下的身影飄然出塵,絕逸不凡。

  「馬的。」他又低咒一聲。怎麼能有人氣質好成這樣?

  連續兩次髒話聽入黑衣女子耳裏,似乎頗感不悅,輕輕地顰起秀眉,冷冷地看著他。

  他教那清冷的目光攫住,一腔熱血瞬間降溫。

  他認得這種眼神,這種冷淡的、不屑的,帶點批判意味的眼神,從前當他還是個默默無名的窮小子時,不知有多少人拿這樣的眼光看過他──

  看來這女人跟那些自詡上流的芭比娃娃並沒有什麼不同。

  「嗨,璿璿。」宋日飛不知何時也站起來,笑著打招呼。

  璿璿?李安陽一愣,喉頭不是滋味地緊了緊。原來他的好友認識她?還叫得那麼親密。

  「日飛?好巧,你也來了啊!」

  不是她!李安陽移動目光,這才注意到黑衣女子身旁還站著個身穿白色小禮服的年輕女孩。

  日飛喚的是這個女孩,不是她。

  不知怎地,弄清楚這點後,他緊繃的喉嚨忽地放鬆了。

  但很快地,宋日飛下一句話又讓他肌肉僵硬起來。

  「歐小姐,好久不見了,從我上次接受貴社的專訪,應該有三個月了吧。」

  他們果然認識?李安陽幾乎是忿忿地瞪宋日飛一眼。

  察覺到他略微不滿的眼神,宋日飛笑得更燦爛了。「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歐小姐,這是我的好朋友,李安陽;安陽,這位是『女性私密』雜誌的發行人兼總編輯,歐夏蕾小姐,旁邊這位就是當時負責訪問我的溫璿小姐。」

  「你是李安陽?」溫璿首先驚奇地叫出聲來。「就是那個一手創立『安陽物流』的李安陽嗎?上個月商周才剛剛介紹過的那一個?」

  「沒錯。」宋日飛代替好友點頭。

  「總編,就是他耶,之前Kiki姊還直嚷著說要採訪他。」

  「你們要採訪安陽?那太巧了,不如就趁現在,大家敲定時間吧!」宋日飛很熱心地要穿針引線。

  敲什麼敲?李安陽白他一眼。「抱歉,我不接受女性雜誌的訪問。」

  「我能請教為什麼嗎?」歐夏蕾很客氣地問。

  「我又不像日飛有一張帥臉,讓人看了著迷,有什麼好訪問的?」

  「不會啊,你本人比照片還殺耶!很性格啊。」溫璿笑道,射向李安陽的目光滿是率直的欣賞。「光是登上你的照片,就可以提高我們雜誌當期的銷售量了。」

  「哈,這正是我所擔心的。」李安陽沖口而出。「最近已經夠多女人煩我了,我可不希望又來一票花癡。」

  囂張的宣言惹得歐夏蕾神色一沈。「李先生這話的意思似乎是在嫌棄敝社的讀者水準不高,只懂得追逐皮相?」

  李安陽輕哼一聲。「我可沒這麼說。」言下之意卻很明顯。

  歐夏蕾瞇起眼。「看來李先生對女性的評價並不太高。」

  「我沒這麼說。」李安陽還是這麼一句。

  「只是暗示。」歐夏蕾冷冷介面。

  「有嗎?」李安陽吊兒郎當地聳聳肩,悠閒地吸了口煙。

  歐夏蕾瞇起眼。

  彷佛有意惹惱她似的,李安陽索性將煙頭往地上一拋,皮鞋一踩。

  歐夏蕾倒抽口氣。

  眼看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劍拔弩張,隨時可能杠上,宋日飛連忙跳出來打圓場。

  「哪,大家難得巧遇,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吧,我去拿酒來。」

  「對啊對啊,順便吃點點心。」溫璿也知情況有異,聰慧地和宋日飛一搭一唱。「總編妳剛不是說肚子餓了嗎?要吃什麼,我去拿。」

  「不用了,我吃不下。」歐夏蕾冷淡地回應。

  「要我喝那種假果汁,我寧可出去灌啤酒。」一股悶氣竄上胸口,李安陽索性用力扯下令他整夜不爽的領巾,塞入外套口袋。

  這動作又惹來歐夏蕾一陣側目,李安陽注意到了,撇撇嘴。

  宋日飛和溫璿交換一眼,默契地同時轉身。「哪,你們坐會兒,香檳跟點心馬上就來。」

  話剛落下,一男一女宛如輕煙,瞬間溜得不見人影。

  歐夏蕾與李安陽阻止不及,只能幹瞪眼。

  兩人尷尬地站了會兒,歐夏蕾暗暗打量李安陽,他濃眉大眼,鼻子很挺,下巴略冒著青渣,頭髮理得很短,整個人呈現出一股粗獷的、陽剛味濃厚的性感。

  溫璿沒說錯,他這長相確實算得上「殺」,足以迷倒一票女人,只可惜穿著品味太粗率,令她大扣印象分數。

  歐夏蕾撇撇嘴,澀澀地開口:「今天是Gucci的Party。」

  「嗯哼。」李安陽揚眉,奇怪她為何突如其來提起這個。

  「如果我沒看錯,你身上這套黑色細條紋西裝跟裏頭的金色襯衫,應該是Versace吧?」

  「那又怎樣?」

  又怎樣?歐夏蕾蹙眉。「Gucci辦的Party,你居然穿一身Versace來,不覺得有些失禮嗎?」

  說他失禮?李安陽臉黑黑。「沒辦法,我翻遍衣櫥就是找不到一件Gucci,總不能光著身子出門吧?」

  「……」

  「或者妳很期待看到我性感的裸體?」他故意挑逗地問。

  她差點沒吐血,長長地、長長地瞪他。

  他也不跟她客氣,回瞪。

  月光篩落樹葉,在地上盈盈搖曳著暗影,附近的車聲、人聲一下子似乎都遠去了,空氣僵得不尋常。

  僵得教人坐立不安。

  李安陽掏摸口袋,直覺地又想抽煙。

  歐夏蕾瞇起眼。「沒人告訴你,在女士面前抽煙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嗎?」

  「我又冒犯妳了嗎?真是抱歉。」李安陽諷刺地道歉。這輩子他還是第一次碰見這麼一板一眼的女人,有夠機車!

  他叼著煙站起身,拉開與她的距離,遠遠地靠在一棵樹下。

  只要讓這女人吸不著二手煙,她就沒話說了吧。

  她果然沒話說,或者該說懶得理他,秀顏偏過去,不看他。

  她瞧不起他吧?

  李安陽冷笑,深深地吸煙,深深地吐氣,輕煙在眼前繚繞,他抬起眸,望向深藍色的天。

  兩人一個靜坐,一個抽煙,誰也不理誰。

  倏地,遠處傳來一陣少女的吵鬧聲,像爭食的鳥兒似的,嘰嘰喳喳。

  「老天!妳這泡泡袖看起來好嚇人喔!」

  「還有啊,妳衣服是不是太小了?怎麼胸前一副要撐破的樣子?很難看耶!」

  「奇怪了,同樣是Gucci,怎麼妳穿起來特別老土?」

  此起彼落的批評,很尖酸。

  李安陽皺眉,往聲音處望去,只見三個十七、八歲的華服少女,團團將一道紫色人影圍在中間。

  「可是……妳們不是說,今年流行泡泡袖跟蕾絲邊,還說這叫什麼維多利亞風格──」被嘲笑的少女怯怯開了口。

  李安陽一聽這聲音,臉色一變。

  「是沒錯啊,可是我們沒想到被妳穿起來味道全變了!嘖,灰姑娘就是灰姑娘,怎麼穿也不像公主啦!」

  一串花枝亂顫的嬌笑。

  「算了啦,這裏不是妳來的地方,還是回去好了!跟妳在一起,連我們都跟著丟臉耶!」

  太惡毒了!年紀輕輕的女孩,怎麼說出來的話這麼令人心寒?

  李安陽胸口怒氣陡生,撚熄了煙,正要上前干預,歐夏蕾卻搶先他一步。

  盈盈倩影優雅地落定少女們面前。「妳們也是來參加Party的嗎?」

  「妳是……歐夏蕾?」個頭最高的少女認出她,眼睛興奮地閃亮。

  「咦?真的嗎?真的是她嗎?」另外兩個女孩掩住唇,驚喜地又叫又跳。

  歐夏蕾,可是臺北的時尚教母耶,只要讓她讚美過的女人,馬上就會家喻戶曉,成為引領潮流的社交名媛。

  是歐夏蕾呢!三個少女排排站好,一下攏攏頭髮,一下拉拉裙襬,討好似的仰望著她,深怕自己形象映入她眼底,落了個難看的分數。

  歐夏蕾卻看也不看她們,直接望向三人身後,那低垂著頭,臉色蒼白,委屈地咬著唇的少女。

  她上前一步,玉手抬起少女的臉。

  少女嚇了一跳,臉色更蒼白。「怎……有什麼事嗎?」

  歐夏蕾不說話,凝目打量她,一旁的三人交換心領神會的一眼,等著看好戲。

  「妳長得很漂亮。」沒想到歐夏蕾說出口的,竟是一句溫柔的讚美。

  三人呆了,被她托起下頷的少女也呆了,全怔怔地瞧著她。

  「妳的膚質很好,白裏透紅,根本不需要化妝,化妝只是糟蹋妳的美貌。」她若有似無地微笑。「妳叫什麼名字?」

  「李、李安琪。」少女囁嚅地回答。

  「安琪,很可愛的名字。」她點頭,自晚宴包裏掏出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如果妳有興趣當平面模特兒的話,隨時跟我聯絡。」

  一張名片,一句邀請,瞬間在這夜裏掀起驚濤駭浪,四個少女都是不敢相信地瞪著歐夏蕾。

  她卻只是轉過身,無視自己掀起的浪潮,娉婷步履從容地踩在浪頭上。

  李安陽默默凝視那飄然遠去的背影。

  月光,無聲地染亮她的發,她如玉的美背,她翩然跳著舞的裙襬。

  這女人真是他媽的美得教他無話可說,也狂得教他無話可說。

  他原本打算無視她的,她雖然很美,氣質好得沒話說,但太吹毛求疵,註定與不拘小節的他不對盤。

  他原以為,今晚與她的邂逅只是一幕不值得記憶的過往雲煙。

  但,她偏偏要多管閒事,他以為冷漠高傲的她,竟會主動伸手去拉起一個即將沈溺于友人侮辱中的少女。

  她溫柔又瀟灑地救了那女孩,而他,發現自己的心竟無助地動搖了──

  「哥!你怎麼也在這兒?」

  一聲驚呼,拉回他沈淪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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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29 00:12: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妳說李安陽要替他妹妹謝謝我?」歐夏蕾從辦公桌後抬起頭來,一臉茫然。

  「是啊。」溫璿笑盈盈,端著杯刻意倒來的咖啡,放在女老闆桌上。「聽說總編那天晚上幫一個少女解了圍是嗎?她就是李安陽的妹妹,李安琪。」

  李安琪?夏蕾一愣,想了兩秒,才恍然大悟。

  是了,她那晚的確插手管了樁閒事,而那個被欺負的少女似乎是叫這名字。

  「原來她是李安陽的妹妹?」

  怎麼那麼巧呢?誰的閒事不管,偏偏管到他妹妹身上,還在他本人面前?

  夏蕾緊握筆桿,想起那個狂傲無禮的男人,至今仍是有氣。

  「李安陽要日飛轉告我,說他很謝謝總編,改天還想請妳吃頓飯。」

  「不用了。」夏蕾想也不想地拒絕。跟那種粗魯不文的男人吃飯,會讓她倒胃口。

  溫璿眨眨眼,猶豫了一會兒,才問:「總編是不是不喜歡他?」

  夏蕾諷刺地撇唇。「那個男人有任何值得我喜歡的地方嗎?」

  好犀利!「看來李安陽果真惹毛妳了。」溫璿咋舌,頓了頓,輕聲一笑。「總編別生氣,日飛說了,他知道那天李安陽的表現很無禮,他說如果總編不介意,他可以安排李安陽親自過來跟妳道歉。」

  「宋日飛要『安排』他來跟我道歉?」夏蕾揚眉,語調更譏誚了。「告訴他謝謝他的好意,我擔當不起。」

  「可是總編──」

  溫璿還想說什麼,一串交響樂鈴聲忽地響起,夏蕾抓起手機,比了個手勢,要溫璿暫時先離開辦公室。

  「喂,請問哪一位?」

  「是我,蘊芝。」柔婉的聲音透過線路傳來。

  夏蕾肩膀一僵,目送溫璿離開辦公室後,才低聲喚。「姊,突然打過來有什麼事嗎?」

  「我聽說妳最近打算把房子賣掉?」歐蘊芝的嗓音總是那麼溫柔似水。

  「妳怎麼會知道?」

  「妳找的那個房屋仲介我剛好認識,昨天在一場酒會上碰見他,他告訴我的。」

  「喔。」夏蕾應了聲,沒說什麼。

  「他說妳賣得很急,很想快點脫手。」

  「是啊。」

  「為什麼?妳不是去年才剛買下那間公寓嗎?怎麼突然想賣掉?」

  「我有我的考量。」

  「是不是缺錢?」歐蘊芝直截了當地問。

  夏蕾一震,不語。

  「我聽說了,最近妳的雜誌社碰上了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銷售量下滑不少。是不是資金周轉有困難?」

  「我是……」夏蕾深吸口氣。「雜誌社的確有點問題,不過只是小事,我可以搞定。」

  「妳的意思是,不需要我的幫忙?」歐蘊芝聰慧地聽出她話中涵義。

  「妳平常已經夠忙了,不必再擔心我的事。」

  「妳是我妹妹啊,夏蕾。」

  「……」

  「歐家的財產也有妳一份的,妳犯不著為了跟爸爸賭氣,堅持不拿家裏的錢。」

  「我不需要他的錢。」夏蕾嗓音結霜。「我的事我自己可以解決,妳不必跟他提起。」

  「夏蕾……」

  「我得掛了,姊,待會兒還有個會要開。」她編藉口。

  「那好吧。」知道她無意繼續此話題,歐蘊芝只得無奈結束。「總之妳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隨時告訴我,千萬別跟我客氣,好嗎?」

  「嗯。」

  夏蕾掛電話,好片刻,只是抓著手機發愣。

  她溫柔可人的姊姊啊,總是那麼善解人意,總是那麼……令她自慚形穢。

  她咬牙,擱下手機,不許自己再想,恰好有人於此刻敲門。

  「進來。」

  來人是小孟,她帶上門,捧著迭資料走向她,神情凝重。

  夏蕾無須多問,也知道她帶來壞消息。「是不是我們的主題又被剽竊了?」

  「沒錯。」小孟歎氣,將一本雜誌遞給她。「這是這期的『女人花』,他們本月的主題是『愛戀青春』,我們是『追憶似水年華』,幾乎……」

  「一模一樣。」夏蕾了然地介面,拿起競爭對手的雜誌,迅速翻閱。

  「而且他們偏偏早我們兩天出版,搞得好像我們在抄襲他們一樣,還有,他們也講這一季的英倫風,也拿香奈兒的女學生制服迷思大作文章,完全跟我們如出一轍。」

  「這絕對不是巧合。」夏蕾甩開雜誌,板起臉。「這半年來,他們每一期的主題都跟我們驚人的相似,肯定有問題。」

  「妳的意思是,我們社裏有內賊?」

  「我不願意這麼想,但事實擺在眼前。」

  「會是誰呢?」小孟咬牙切齒。「如果讓我抓到她,絕對讓她吃不了兜著走!」她撂狠話。

  夏蕾意外地看著她。在這社裏,小孟一向說話最輕柔,神態最和婉,難得見她如此憤慨。不過也難怪,小孟跟她從高中時就是好友,也是跟她一同創社的元老,兩人互相砥礪走過篳路藍縷的草創期,「女性私密」對兩人來說,就像第二個家一樣。

  如今有人不懷好意要毀了這個家,小孟哪可能不激動?

  就連她,也幾乎撐不住一貫的冷靜,只是她身為老闆,總是得端出處變不驚的架子。

  「妳別太激動。」她安慰小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逮到這個商業間諜。」

  「就算先不管這個叛賊,還有公司的財務問題。」小孟憂心忡忡。「我們有好幾筆款子都快到期了,怎麼辦?我怕到時軋不出來,而且最近又有兩個廣告主臨時抽掉廣告。」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夏蕾深吸口氣,強迫自己保持平靜。「妳不用擔心,資金問題我會解決,妳負責管好雜誌內容。下期的主題我想對方一定早就探到了,我們得想辦法換一個。」

  「沒問題,這個交給我。」小孟點頭。「其實下期的主題只是煙幕彈,我已經想好腹案了,只要同事們肯配合,一定能殺得對方措手不及。」

  「很好,那就交給妳了。」

  針對細節商議一番後,小孟退出辦公室,夏蕾則是立刻拿起話筒,撥外線電話──

  「喂,王先生嗎?我想問一下,我的房子到底有沒有機會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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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事長,真失禮啦,居然讓你親自開車送貨。」

  跳下貨車後,李安陽將簽過名的貨單交給物流中心的小主管,順便也把車鑰匙還給他。

  小主管非常不好意思,都怪自己沒把送貨的運將掌控好,竟然臨時找不到人代班,正急得團團轉時,剛巧讓前來現場巡視的大老闆撞見,自告奮勇去送這一趟緊急的貨。

  貨物能及時送達,他是很高興啦,可一想到送貨的人竟是整個安陽物流的最高負責人,他臉上就三條黑線直冒。

  「對不住啦,董事長,你看怎麼樣處罰我,我都願意接受。」他又是鞠躬,又是哈腰,黯然道歉。

  「馬有失蹄,人有失常,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李安陽瀟灑地拍拍下屬肩膀。「下次注意點就好了。」

  「是,是,謝謝董事長不計較。」

  李安陽微笑,接過小主管遞過來的礦泉水,暢快飲下。

  說實在的,很久沒開貨車在路上跑了,剛才那一趟,竟讓他回想起年少時,他日夜開著車,宛如荒野一匹狼在臺灣南北奔波。

  還滿痛快的──這兩年他總悶在辦公室裏,不是批文件就是開會,早就厭了,能有這機會在路上跑跑、放空腦子,也不錯。

  喝完水,他又四處巡了巡,才跳上自己那輛馬自達休旅車。

  算算時間,也快到安琪放學的時候了,他決定順路去接妹妹,帶她上館子打打牙祭。

  他開著車來到妹妹就讀的私立貴族中學附近,等待紅綠燈時,無巧不巧地眼看著一道俏麗的身影晃過眼前。

  是她!

  李安陽眼睛一亮,心曠神怡地跟隨那道倩影。性感的米色毛料針織衫,很英國風的格子七分褲,一頂灰色帽子略微掩去她清麗的臉龐,卻藏不住她滿身魅力。

  雖說他不懂得流行,穿著品味也不怎麼樣,但仍能感覺得出她的打扮是很出色迷人的,不愧是時尚雜誌的總編輯。

  一股衝動揪住心頭,他打方向盤,尾隨她調轉車頭,眼看她走進一間咖啡館,他跟著停車,進去。

  她坐在角落一張方桌邊,對面坐著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約會嗎?

  李安陽皺眉,帶著股莫名的不悅,在她身後的桌幾落坐,點了杯濃縮咖啡。

  她和男人交談的聲音隱約傳來──

  「歐小姐真的很急著把房子賣掉嗎?」男人問。「因為妳那間房是屬於高價位的,能買得起的人本來就少,太急著脫手很可能會賣不到好價錢。」

  「你覺得大概要多少才能賣得出去?」她問。

  「嗯,之前有個鄭小姐很有興趣,可是她的開價比妳的底價整整少了一百萬。」

  「一百萬?可是我的底價已經很便宜了。」

  「我也知道這數字是過分了些,不過對方很堅持。」

  「還有沒有其他人有興趣?」

  「還有一對夫妻也很有興趣,不過他們的考量比較多,主要是他們最近剛生了個孩子,怕貸款負擔太重。」

  「還有別人嗎?」

  「還有幾個,我是覺得大概沒什麼希望。」

  「這麼說,只有你剛剛提的那位鄭小姐了。」她沈吟。「好吧,就成交吧。」

  「什麼?」男人愕然。

  李安陽也很驚訝。她有這麼缺錢嗎?底價少一百萬也肯賣?

  「我急著用錢,不能再等了。」她語氣很堅定。「請你通知鄭小姐,如果她願意全數付現的話,我們立刻就可以簽約。」

  「既然歐小姐這麼說,那我馬上跟鄭小姐約時間。」

  「嗯,有消息再聯絡我。」

  男人離去後,李安陽站起身,來到夏蕾面前。

  她沒注意到他,捧著咖啡,若有所思地盯著玻璃窗外,眉尖蹙著。

  她很煩惱。

  她很缺錢嗎?是私人需要還是為了雜誌社?她真的籌錢籌到不惜將自己的房子降價求售嗎?

  他壓不住好奇,砰地一聲在她對面坐下。

  夏蕾嚇一跳。「是你?」

  她認出他,明眸首先習慣性地在他宛如鹹菜幹似縐巴巴的西裝外套,以及外套裏似乎染上些污點的白襯衫上停留了兩秒──這男人,就不能好好穿衣服嗎?

  她在心上的禮儀計分板又替他扣了幾分,這才揚起眼睫,戒備地盯住他的臉。「你想幹麼?」

  「妳缺錢啊?」開門見山。

  「什麼?」夏蕾瞠目。「你──」

  「妳剛剛跟那位元先生的對話,我都聽到了。」李安陽不以為意地揮揮手,繼續追問:「是公司經營出了問題嗎?」

  「你──」夏蕾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啊?哪有人這樣大剌剌地偷聽人家談話,又如此毫不客氣地追問他人的隱私?

  「不過我聽日飛說,你們家雜誌社一直很賺錢啊,穩居女性雜誌市場第一名,應該不至於周轉不靈吧?」

  「……」

  「或者是妳私人的財務問題?」他猜測。

  「李先生。」她瞪他,冷然揚聲。「你不覺得這樣打探別人的隱私,太超過了一點嗎?」

  「我是關心妳。」他痞痞地笑,一點也沒因她的冷淡而退縮。

  「關心?」她諷刺地揚眉。「我不記得我們的交情好到能讓你對我表示關心。」

  「妳救了我妹。」他簡單一句,彷佛這樣就可以解釋他們之間的淵源。

  「我只是跟令妹說了幾句話而已,沒什麼救不救的。」

  「可對她來說,妳等於是她的救命恩人。」李安陽微笑。「妳不知道,她這幾天有多開心,說自從妳給她名片後,班上的女同學都羡慕她羡慕得不得了。」

  「是嗎?」

  「我也沒想到,妳只是給了一張名片,就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李先生。」夏蕾打斷他,明眸很澄澈、很清冷,盯著他。「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很聒噪?」

  他聒噪?李安陽一窒,滿腔熱血瞬間降溫。這女人,簡直像座萬年不化的冰山!若不是為了替妹妹向她表達感激之意,他才懶得跟這冰女多說話呢!居然嫌他聒噪?

  他端起水杯,狠狠灌一口。

  「那是我的杯子!」她驚喊。

  啥?李安陽猛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一時激動之下,竟隨手抓起水杯就灌。他眨眨眼,瞪著杯緣上她留下的淡淡唇印,心頭一陣異樣。

  他瞪著她的唇印,她則是瞪著他沾染水珠的嘴唇,數秒,她霍然起身,抓起帳單就往櫃檯走。

  「嘿!歐夏蕾!」他追上去。

  她迅速買單,頭也不回地往外走,他一路緊追不捨,她驀地頓住,旋身怒斥他。

  「李安陽,你還有何指教?」

  她生氣了。

  他訝異地挑眉,看著她因怒意微染紅的芳頰,灼灼有神的星眼,以及垂在身側,悄悄握緊的粉拳──沒想到冰山美人也有發飆的時候,而且氣起來的模樣,還挺可愛的。

  他微牽唇,決定忽略她之前嫌棄他的評語。「我沒指教,只是有個提議。」

  「什麼提議?」

  「我想聘妳當我妹的禮儀教師。」

  夏蕾愕然。「你說什麼?」

  「妳聽到了。」他涼涼地重複。「我想請妳擔任我妹的禮儀教師。」

  「禮儀教師?」

  「就是教導她如何穿著、打扮,還有一些社交禮儀之類的,幫助她成為一個人見人愛的淑女。」李安陽解釋。「那天晚上的場面妳也看到了,那些小女生那樣欺負她,我這個做哥哥的卻幫不上忙,只能呆站在旁邊看……馬的!」他咒一聲,懊惱自己的無能為力,頓了兩秒,熱烈的眼光盯住她。「我只能請妳幫忙了,妳一定有辦法扭轉乾坤的,我相信妳。」

  他相信她?

  「你瘋了。」這是她的回應。

  「我頭腦很清楚。」

  「我是開雜誌社的,不是什麼禮儀專家。」

  「妳不是活動的禮儀字典嗎?」

  「什麼?」

  「我看過貴社這期出版的雜誌了。」他笑得詭異。「『編輯亂談』這個專欄挺有趣的。」

  這麼說,他看過溫璿寫的那篇文章了?夏蕾尷尬。早知道她就堅持抽回那篇稿子了,寧可專欄開天窗也不讓那丫頭胡編亂寫。

  可恨哪!都怪她自己太輕忽了,以為只是戲謔文筆,沒人會在意,偏這男人竟看到了。

  「我可以出高薪。」見她懊惱不語,他當她是在猶豫,大方開條件。「只要妳願意接這工作,多少錢我都給。對了,妳不是打算把房子賣掉嗎?應該還沒找到新住處吧?不如這樣,乾脆搬到我家來,我供吃住!」

  呵,他當自己請管家還是女傭?還要她到府服務呢!

  她不悅地瞠眼瞪著他,這男人似乎擁有惹惱她的超能力。「不用費心了,李先生,我不可能接受你的提議。」

  「為什麼不?」

  「我說過了,我不是什麼禮儀專家,只是個雜誌社編輯。」

  「妳或許是個雜誌社編輯,但絕不是普通的編輯。」他笑著眨眼。「如果我記得沒錯,妳可是臺北時尚圈的教母。」

  「你!」她恨得磨牙。他就非要拿那篇專欄的內容來消遣她嗎?

  「答應我吧,歐夏蕾,妳不是很缺錢嗎?不是沒地方住嗎?我供妳吃住,還隨便妳開價,天下哪里找這麼好的條件。」

  就算他拿張空白支票隨她填,她也絕不願意跟這個無禮的男人有任何牽扯!

  「多謝你的抬愛,李先生。」她很不容易才勉強自己扮出公事公辦的笑顏。「不過──」

  大手在她眼前展開,擋去她來不及出口的客套話,接著,另一隻手探入口袋,掏出一本支票簿,撕下一張,簽下大名。

  「哪,給妳。」他竟然真的打算把一張空著金額欄的支票遞給她。

  她不可思議地瞪著支票上潦草難看的簽名。

  「只要三個月。」他開始說服她。「我相信憑妳的能力以及我妹的資質,妳一定有辦法在三個月內改造她。想想看,只要花三個月就能賺到一大筆錢,這種好康的生意何樂而不為?」

  說的也是,夏蕾有些動搖了。只要忍受這男人三個月,就有一筆財富進帳,多些銀彈支援,雜誌社未來也比較有戰力跟競爭對手打仗。

  「三個月,金額隨妳填。」他低聲誘惑她。

  她真討厭他近乎邪惡的語氣。「如果……」明眸挑釁地揚起,直視他。「我要求一百萬的報酬呢?」

  「沒問題!」他阿莎力地答應。

  她怔然。一百萬可不是個小數目耶,她隨口說說,他竟毫不猶豫?

  「哪,一百萬。」說簽就簽,他填上數目,支票再次送到她眼前。

  她動也不動。

  「怎麼?」俊眉挑起。「妳還是不要?」

  她無言地看他兩秒。「我考慮一下。」扭過頭。

  「還考慮什麼?妳嫌太少嗎?我可以再加。」

  瞧他一副跩得二五八萬的神氣,是怎樣?他慷慨付錢,她就該叩頭感恩嗎?

  她是缺錢,但也沒那麼缺。傲氣促使她挺直背脊。

  「抱歉,我拒絕。」

  李安陽愕然。他好說歹說的,好不容易哄得她有點心動了,本以為這交易該談成了,沒想到她還是不屑一顧。

  這女人可真難纏!

  他翻白眼。「這樣吧,我妹學校就在附近,我Call她過來,妳先跟她聊聊再決定好了。」

  語畢,也不等她反應,逕自掏出手機撥號。

  鈴聲響了許久,卻沒人接,轉到語音信箱。

  李安陽皺眉,正打算重撥一次,夏蕾忽地以指尖輕敲他手臂。

  「怎麼?」

  「那是你妹吧?」她朝對街努努嘴。

  他跟著調轉視線,果然瞥見穿著長袖水手服的李安琪站在對面人行道上,身邊圍了幾個男女同學,面前則站著一個外表長得極俊極帥的男同學。

  眾目睽睽下,李安琪扭捏了半天,終於紅著臉,彎下腰,恭恭敬敬地遞出一封信函。

  「搞什麼?」李安陽狐疑,不知妹妹葫蘆裏賣什麼藥。

  「可能是情書吧。」夏蕾說。

  「情書?」李安陽瞪眼。「妳是說那封信?」

  「嗯。我猜她可能暗戀那個男孩。」

  「暗戀?我妹?」他拉高嗓門。「不可能!她才十七歲!」

  「十七歲夠大了。」

  「不、不可能!」他猛搖頭,不願相信。「安琪還只是個高中生,她哪里懂得什麼叫喜歡?她不可能!她、她……」說到後來,他有些語無倫次了,「她才十七歲啊!」

  最後這句,連他自己都感覺說得心虛。

  十七歲的妙齡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不是嗎?

  只是他不願相信,一直捧在手裏呵護的妹妹,一直拿她當娃娃寵的寶貝,竟也逐漸要羽翼豐滿,懂得飛向另一個男人了。

  「馬的,那小子是何方神聖?敢拐我妹?我非抓他來好好拷問不可!」他忿忿地宣稱。

  夏蕾新奇地注視他懊惱到近乎激動的反應,芳唇淺淺一彎,莞爾。

  這男人,看來挺疼他妹妹的,就算他有千般不是,至少還有這點好。

  「……靠!」只聽他忽地咆哮出聲。「那小子搞什麼?居然撕我妹的信!」

  夏蕾一震,凝定心神,往對街瞧去。

  少年手一揮,零碎的紙片漫天飛落,宛似靜夜落雪,令人神傷。

  李安琪整個人像呆了,傻傻地站在原地,她身邊那些男女同學,則異口同聲爆出大笑。

  倡狂的、惡毒的,教人不忍的笑。

  「馬的!」李安陽氣得飆髒話。「可惡的小鬼,看我怎麼教訓你們!」

  妹妹當街受辱,最難受的是他這個做哥哥的,心頭火起,又氣又急,也不管現在亮著紅燈,挽起衣袖就要衝過馬路去痛扁人一頓,替妹妹討回公道。

  夏蕾及時拉住他。「等一等,別衝動。」

  「妳讓我過去!」李安陽用力甩開她的手。「這些不知死活的小鬼敢欺負安琪,我讓他們一個個吃不了兜著走!」

  「你以為上去把他們都痛扁一頓,你妹妹的人際關係就會改善嗎?」她厲聲斥他。「你只會令她更難在同學之間立足而已。」

  「那妳告訴我該怎麼做?難道眼睜睜看自己妹妹被欺負?」他野獸似的咆吼。

  「你給我冷靜一點!」她無懼地叱喝他,口氣好似老師在訓誡學生。

  從來沒人敢這麼跟他說話。李安陽愣了,一時忘了繼續發火。

  她警告似的緊抓住他臂膀,不許他輕舉妄動,明眸揚起,定定凝望李安琪。

  她拱著背,縮著肩,默默承受同學們肆意的嘲笑,全身顫著,像只受驚的兔子。

  遠遠地,夏蕾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或許,正流著淚。

  夏蕾看著她,彷佛看見過去的自己。

  她也曾經有過類似的遭遇,也曾被同學當成笑柄,也曾被某個漫不經心的男孩狠狠傷害。

  那年,她才十五歲──


  「趙英睿學長!學長!」燦燦陽光下,她氣喘吁吁地,在歐家貴氣十足的庭園裏,追逐著一個冷俊的少年。

  少年轉身看她,眼神陌生。「妳是誰?」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們在學校見過面的,那次我被同學誤會偷東西,是你救了我。」她熱情地想喚回他的記憶。

  他想了幾秒。「原來是妳。妳怎麼會在這兒?」

  「啊,我……我是……」該怎麼說呢?

  「妳爸媽替歐家工作?」他主動猜測。

  「嗄?不,不是……」她頓住,發現他的注意力已經被屋內傳來的清澈琴聲給吸引去了。

  「這琴聲……是歐蘊芝在彈琴嗎?」他問。

  「啊,嗯,應該是吧。」她點頭。

  他沒再說話,靜靜地聽了會兒琴聲,表情很複雜,像是有些生氣,卻又忍不住心動。

  她心一沈,有股不祥預感。

  「我先進去了。妳沒事就快離開吧,別在主人家亂逛,到時又讓人誤會偷東西就糟了。」

  「不是的!」她驚喊一聲,急著要解釋,他卻完全沒興趣聽,自顧自地走人,她只能無助地望著他背影。

  其實,我也是歐家的女兒啊。

  那句話,她當時想說,他卻不想聽。

  他眼底根本沒有她,他一心掛念著的,是那個從小在歐家被嬌寵著長大的公主──


  夏蕾拉回思緒,苦澀地彎唇。

  被自己暗戀的人輕蔑,已經不是單純的心痛了,而是徹底的心碎。

  這,或許就是李安琪現在的心情吧。

  「我答應你。」她忽地轉過頭,望向李安陽。

  他愣了愣。「妳說什麼?」

  「我接受你的提議。」她淡淡地、卻堅定地說。「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一定讓你妹妹成為全校最受歡迎的風雲人物。」

  她會改造李安琪,就像當年她改造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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