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天,我藉口要到浦東一個中學同學家,便巧妙地避開接下來這幾天的尷尬場面。浩捷也察覺到我的不開心,因此也不敢拒絕我的要求。
回房收拾一下細軟,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這個令人心痛的地方。突然背後傳來一陣溫暖,浩捷緊緊地摟進我精瘦的腰,側著臉在我寬大的背上磨擦。「煬。」傾聽他低低的語調,我僵硬著身體,不知道要不要推開他。
「真的要去任雪那裡嗎?」他的聲音略帶悲傷。
「任雪比我大一歲,初中那會兒對我很好。只是後來轉學了,雖然有點聯繫,但始終沒淤見面。這次來浦東,不去找她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轉身將浩捷推離身邊,我扯出一抹笑容。「你就好好地在家裡跟家人相聚一下。」
「可是……」他斷斷續續地,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我好不心疼。
見他不再說下去,我提起旅行袋往門口走去。
大門打開的時候,浩捷扯住我的手臂,呼吸聲十分急促。「我需要你的支持。」
「浩捷,」我轉身抱住他,「我……我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麼!我是應該留下來支持你,為我們的愛情抗戰的。」
出乎我意料,浩捷第一次將我推開,他的力道之大,讓我整個人撞到半啟的緬上。
我詫異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難道這男人也會像女人一樣欲擒故縱?
「我是希望你能支持我,支持……我和喬雅。」
轟地一聲,我整個腦袋炸開了,心亂如麻。渾身氣血相逆,整個臉色倏地發白又迅速為鐵青!「你說什麼?」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那麼無力。
「我……」浩捷眼裡噙著淚水,一臉楚楚可憐可是脫口說出的話語卻血腥無比!「我希望你能成全我和喬雅。」他說得很用力,從來沒有這麼決絕過。
我氣得上下齒打顫,握緊的拳頭鬆了又緊,一臉惡狠狠地想要撕扯他的身體。
「浩捷,你有苦衷嗎?」我心底還想要原諒他。可是鼻孔裡卻快到噴出火來了!
「沒有。」浩捷低下頭,聲音顫抖得厲害。
我轉身即走,招了輛計程車前往浦東機場。在前往機場的半路中,我轉車去了火車站,買了一張前往長春的票。
我的心像是給人掏空了一樣,心房瞬間變得又冷又硬。半癱在火車軟臥上的時候,我雙眼充滿血絲,再也忍不住地低泣起來。我的臉轉向窗外,一臉冷然,兩道清淚順著我的臉頰留下,浸濕了我的薄衫。很累很累,累得無法再思考事情。我蜷縮著躺在軟臥上,沈沈睡去。多麼希望醒來的時候,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在長達29個小時的旅途中,我總算是嘗到了那種漫長又孤苦無依的苦痛。那個被深深地刺進心窩後留下的傷口,淌血不已。
那兩個在火車上的夜裡,我都靠在窗邊,對著遠方淚流滿面。我承認我不是一個懦弱的男人,但是我確實是為了浩捷而流下我的男人眼淚。望著黑色帷幕上的蒼白上弦月,我想起蘇軾的那句「月有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一向愛我愛得要命的浩捷會對我那麼絕情!突然間,我發現自己很傻很傻,傻得在不知不覺間將整個身心陷入浩捷給我的愛情陷阱中。
夜的漆黑,是我披在身上的保護色,讓我釋放無窮無盡的痛苦。
大白天的陽光,變得十分諷刺。可是卻只於這樣火辣辣的照耀下,我才感覺到一絲溫暖穿透心房,才讓自己得以在困極的情況下漸漸墜入夢鄉。可是還沒進入狀況,卻總是夢到浩捷那一張令我又愛又恨的臉,還於上海浦東臨別前的那一句令我撕心裂肺的話!每當被嚇醒時候,我總發現自己全身冷汗,手腳冷涼,那時我覺得自己像個孩子一樣無助地埋在膝蓋大哭起來。
從火車站出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醫院宿舍。溫晴把我從床上拉扯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到長春後的第三天。
「你這混蛋搞什麼鬼啊?」他揪住我的衣領,聲音嘶啞。「你他媽的混小子你幹了啥你知道不?」
我給罵得一頭霧水,好幾天不進一粒飯一滴水,整個人已經呈現虛脫狀態。
「混蛋你知不知道浩捷差點給你害死啦!?」
我一個刺激,整個人往地上癱軟下去,竟然就這麼暈了。在醫院裡躺了半天我才緩緩醒來,手上正打著點滴我憶起暈倒之前溫晴說的話,嚇得整個人翻滾下床,恨不得飛奔到浩捷身邊!可是,憶起他的無情,我卻又停下腳步,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往哪裡去。
約莫半分鐘,溫晴大步跨進病房,臉上依舊一片猙獰。
「他怎麼了?」我無力地問著,手指扯著頭髮,其實不想問,很害怕聽到有什麼不好的消息。
「他自n.u.e了。」溫晴的語氣變得異常平靜,平靜得讓我有些害怕。「那天你走後,手機也不開。還騙他說你去一個什麼叫任雪的家裡!害他大街小巷亂竄去找你。後來被家裡押回家後,他躲在房間裡,不吃不喝也不鬧,把家裡人嚇得要死。」
「我沒叫他去找我。」我冷冷地道。
聞言,溫晴一臉憤怒。「你還說這樣的風涼話!」
「你說我風涼?那你又知道他對我說什麼了嗎?」我不禁咆哮!
溫晴青筋暴起,差點想把我一拳撂倒!「你應該體諒他!他那麼愛你!」
「是。」
對於我的爽快,溫晴卻表現得有些措手不及。
我冷笑了一聲,「他那麼愛我,我應該體諒他,」我的臉冰冷至極,「包括支持他和那個叫喬雅的女人在一塊!」
「他壓力很大。」溫晴陳述著。
「如果結束這段感情可以讓他減輕壓力的話,我願意退出。」我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竟然想要放棄我曾經深愛的他。
「你真是王八蛋!」溫晴咬牙切齒。
「要不然呢,你說我應該怎麼做?」我反問著溫晴,一臉寒冰。
「你應該體諒他。」
「難不成你是要我做他的地下情人?」說這話的時候我的雙眼已經迸出火花了!
「他不也是你的地下情人?六年來你公開過他這個愛人的存在嗎?」
我不語,一直以來,為了保護彼此,我總是在公眾場合跟他保持距離,言談間也從不在外人面前露出我對他的偏愛。只於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才敢將自己對他的愛意如數傾灌在他身上。或許一開始,就是我對他不公平,而他一直都在體諒我。我整個人像氣球一樣軟了下去,跌坐在病床上,低低呻吟著。
突然,我想到了手機!見我一臉慌張到處亂翻,似乎是溫晴預料之中的事,他從口袋裡翻出我的手機,丟給我之後便離開病房。「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你找浩捷談談。」
手機已經開機了,之前我並沒有關機,可能是電量不足自動關機。瞧著現在滿格的電,我在心底感激著溫晴。由於我用的是全球通,裡頭顯示出的未接電話足足的二百一十一個,還有無數條信息。我撥了浩捷的電話,沒有連上之前我整顆心都揪在一起,十分恐懼他真會出什麼事!
電話響了好久,就在我要絕望的時候,電話那頭終於響起了我熟悉的聲音,只不過是顯得十分虛弱無力。
「煬,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
我還沒有開口說話電話就斷線了。我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匆忙撥掉點滴之後便三步跨作兩步衝回宿舍拿證件和錢,十分擔憂的溫晴也一道跟我搭飛機到上海浦東找浩捷。
技窮的蔣家一見到我和溫晴臉上頓時放出光芒,連忙領著我們到樓上,卻不是到浩捷的房間,而是到我之前住過的那間房。
蔣家並不瞭解我和浩捷之間的事,因為他們眼裡沒有異樣的眼光,又或者是他們太焦急了根本就顧不上理會我們的同xing之愛。
「浩捷已經把自己關在裡頭五天了,不吃不喝也不鬧,現在全家上下只差奶奶不知道了。奶奶受不了刺激,希望兩位浩捷的好朋友能盡快解kai他的心結。我們蔣家會十分感激你們的!」說話的人是蔣浩霖,旁邊還跟著愁眉苦臉的李伯。
拿著備用鑰匙開了門,我輕聲移動緬,隨即又關上門。看到床上棉被下的突起,我突然感到心痛不已。
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坐到床沿,輕輕地扯著棉被,「浩捷。」
沒有聲音?我又扯了扯棉被,直到把浩捷蒼白的帶著淚痕的臉龐從棉被裡挖出來。
他睡了嗎?緊閉的雙眼,緊抿的嘴唇,緊緊揪著我的心。我心疼地將他抱到腿上,溫柔地吻著他,一邊吻一邊喊著他的名字。
「煬……」他發不出聲音,只是唇型讓我知道他在叫我。
端起旁邊的水,我愛憐地撫著他的臉頰。「喝點水,好不好?」
他搖了搖頭鑽進我懷中,緊緊地抱著我。淚水又湧了出來,濕潤了我的頸窩。
我扯不開他的手臂,不知道一個五天不吃不喝的人竟然也能保持這樣的力道。我嘆了口氣,重重地吻著他的頸子,慢慢地他終於回吻我,直到我們倆的唇貼在一塊。
趁隙我喝了一口水,在吻他的同時將生命之源輸入他口中。一口,兩口,一整杯水都讓我喂進他胃裡。吻畢,浩捷整個人昏倒在我懷中。
再怎麼冷靜的人也會有失措的時候。我緊緊地抱著浩捷,突然很害怕他就這麼離開了我。很怕很怕,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心顫抖得厲害,後悔如潮般湧過來。在那一瞬間,我不僅原諒了浩捷,甚至覺得只要他過得幸福就算不愛我也無所謂。
我喊著外頭的人,首先進門的是一個不認識的中年人,是個,他迅速跑進來,翻了翻浩捷的眼皮把了把脈最後掛點滴。
浩捷的大哥比一般人靈敏,似乎察覺到什麼,眼睛總在我和浩捷之間掃來掃去,搞得我有種被扳的赤囧感覺。
昏睡了十二個小時又三十七分的浩捷終於醒來了,嘴唇非常乾燥,皮都有點皺皺了,我叫了,讓我扶起他喝點水。浩捷的口中喊著我的名字,雖然聽不到聲音很微弱,但是卻重重地打在我心上。眾人都跑了進來,讓浩捷的大哥把浩捷抱回自己的臥房,安頓好後,大家都屏著氣息看浩捷。他虛弱得連微皺眉都不能,不過偶爾臉部抽動幾下還能看出他已經恢復意識。
其實我的出現並未幫到浩捷,反而讓他終於撐不下去而暈厥。現在我心裡一團亂,我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面對我們的愛情。他要和喬雅一起一定是有苦衷,但是要我去接受他的婚姻我卻寧可離開他。
我的度量很小,小到不容許有一絲障礙存在我和浩捷之間。
浩捷張開了眼,看了眾人一眼,爾後將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許久又慢慢別開,然後閉上。我嘆了口氣。
就這樣,浩捷躺在床上休息了兩天,期間他只說些簡單的語句然後就說自己累了。他看我的眼神非常複雜,眼睛不復往日的平淡,變得如同兩潭深水,漾著憂鬱。
後來,我在客房的床躺著的時候,用手機和他聊著。有一搭沒一搭。突然之間像所有的話都說光了一樣。
愛情有時候是一件令人頹廢的事。即使上頭來電話了明天要開座談會討論提升級別的事,我還是放一邊了。一心唸著浩捷。我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麼。
這個晚上我想了很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整個心好像被人狠狠地揪著,頭也痛得不得了,痛楚讓我幾乎不能放鬆入睡,一直睜著眼睛,直到發現窗外漸漸出現魚肚白。
面對浩捷的時候我並沒有辦法冷靜地思考問題,只是一味地責怪他想擺脫我。
早上起來的時候,我坐在落地窗前,狠狠地抽了一整包煙。平常浩捷最不喜歡我抽菸了,可是今天我卻有點報復性地虐待自己。
我的心很難受,從來不知道一個人會有這種心情,壓抑,煩躁,頹廢。
我問自己我愛不愛他,如果我真的愛他,我就應該放手讓他去得到完整的婚姻世人的祝福。可是我又發現,我因為愛他,所以我不願意讓他離開我。回想起和浩捷在一起的時光,我真是心痛如絞。
浩捷的性格脾氣我也瞭解,我不希望再看到他為了這事神傷,雖然我心裡對他還是相當怨恨的。
隔天一早,我去看了浩捷,跟他說我去回長春去處理醫務,留下溫晴在那裡照顧他,我就一人搭著火車回到長春。
回長春後我想了很多。從一開始的怨恨到後來的忍讓,這都是一個讓人險些崩潰的過程。我太累了,好累好累。累到我不想再去愛了。也許這就是叫愛情疲勞。
在醫院簡單地辦理了溫晴和我的工作事務,然後在宿舍待了兩天。那兩天想了很多,我一度懷疑我和活捷之間的愛,到底那只是年輕的一種衝動,還是真的有時光的沈澱。我打了個電話回家,耳邊聽著媽媽一成不變又溫馨的念叨,一邊想著浩捷蒼白的面孔無聲地流淚。我好迷惘,世界越來越朦朧了,我找不著生命的出口在哪。
這種無言的折磨讓人慢慢失去生命力,我將整個人摔地床上,望著有點裂隙的天花板,蒼白得令人發冷。
溫晴打了個電話回來,說浩捷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但是他對於我們之間的愛情很是擔憂。我和溫晴談了很多,一開始情緒不穩定,想法總是很偏激。到後來,在溫晴的良性誘導之下已經能夠慢慢放開自己。
我希望浩捷能夠幸福,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很明顯,他和我的愛情只會讓他更受傷。他身上背負的愛太多太辛苦了。而我,是唯一一個願意卸下他其中一個負擔的人。我很恐懼,恐懼到連「放棄」這個字眼都不敢去想。腦海裡浮現的淨是浩捷蒼白的面孔和冰涼的雙手。他可以過得更好的啊!不能讓他毀在我手裡的。但是這僅僅是一個偉大的想法,我懦弱,我自私,我怎麼也不願意去跟他提出分手。我好怕,好怕過去投入的感情一瞬間化為輕煙。我害怕自己人生從此失去支柱,害怕自己墮入無底的深淵。
溫晴和我聊完電話後,讓我好好再想一下。他知道,浩捷一向聽我的話,就算我要分手,他再痛苦也會接受。
思考了許久,我才撥了個電話給浩捷。拿起固定電話的瞬間,我有點不敢按鍵,當然,如果我知道後果是那麼嚴重的話,我肯定要選擇他的選擇,而不是讓他順從我的選擇。
「捷。」
「嗯。」電話那頭的他,聲音輕輕的,略顯沙啞,卻重重地摩擦我的心房。
「當初我們在一起,是種緣分。」我繼續說道,「我們享受了愛情帶給我們的歡愉並且不顧一切地維護它。然而,今天我想了很多。這份愛情帶給你的,未必是種幸福。它只是一時的激情。」我似乎是在勸他些什麼,事實上後來後感覺到,這些話也是說來勸我自己的。「我不願意看到你這麼為難,既然這個世界無法容納我們這樣的愛情,或許它真的有它的可恨之處……」
我聽到一陣抽氣聲,但還是得堅持下去。我是一個固執的人,既然已經開始了,就不會選擇中途而廢。「捷,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是很愛你的,不知道你感受到沒有。我……」這一字一句我都是事先想好並在頭腦裡面複述過很多遍的,我以為我能很順暢地說出口,但是很難堅持下去。
時間停頓了好久,浩捷開口問我:「你告訴我,你的決定是什麼?」當時他這問話給我的感覺有點不耐煩,有點咄咄逼人,有點怨恨。
「我的決定是,」我深吸了一口氣,暗自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把話說出口:「尊重你的決定。」
電話那頭沈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沒有誰跟我講電話。我想開口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嚥住了。就這樣,在空氣還沒有完全凝結之前,浩捷結束了我們的通話。
「我明白了。」他的語氣輕顫,迅速掛掉我電話。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全身冰涼,整個心堵得緊緊的,難受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