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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惜之 -【雙胞胎情劫之三】妹惹悍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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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7 20:07:33 |倒序瀏覽 | x 2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5-7 20:08 編輯

 楔子

  原來,全世界都知道她的老公有外遇,只有當妻子的被蒙在鼓裡。

  原來,他三番兩次對她挑剔,不是她這個妻子當得太糟糕,而是他已經有了新對象。

  結婚十年,他居然在這個時候嫌她性格不夠溫柔、嫌她長相帶不出場、嫌她跟不上社會腳步,甚至嫌她……生不出兒子。

  而她居然句句聽進耳朵裡,居然笨笨的花幾個月時間去調整自己的生活,拚命改變自己。

  她上英文課、電腦資訊課、美姿美儀課;她做臉、美容塑身,她不怕痛的一次又一次去醫院通輸卵管……

  她做盡能做的事,就為了讓他看見自己的溫柔、美貌和智慧。

  她把照顧孩子之外的時間,全用來改變自己,好變造出一個配得上丈夫、上得了台面的妻子。

  誰知道,問題從頭到尾都不在她,問題是那個女人出現,問題是少年夫妻不能到白頭,問題是他壓根希望她主動離開他的生活。

  何茜雯苦笑,十年夫妻,到頭換來什麼?埋怨?憤恨?不耐?

  叭!她用力連按幾下喇叭,旁邊車輛的駕駛人紛紛回頭看她。

  很好看嗎?沒看過黃臉婆、沒看過下堂妻?何茜雯想對行人喊叫,叫出她一肚子委屈。

  何茜雯大刺刺地把車子停在馬路中間,不管後面的車子喇叭聲聲催,她拿起那個女人遞給她的離婚協議書,幾個揉捏撕成碎屑。

  可不可笑,她居然會從另外一個女人手中,接下自己的離婚協議書?

  何茜雯永遠忘不了那幕……

  門開啟,她走進丈夫的辦公室,他的秘書鄭雅青在他身上進行著原始律動,秘書發現她,非但沒有停下動作,還持續著姦情,直到完事。

  鄭雅青回頭,看電影似地,欣賞何茜雯的崩潰,鮮紅的指甲在她丈夫身上,一圈圈劃著煽情,她擺明不在乎事情曝光,擺明她就是拿她無可奈何。

  何茜雯尖叫、激狂,鄭雅青卻無所謂地緩緩起身穿衣,也幫男人著服,動作優雅得像個貴婦。

  最後,她甚至拿起口紅,當著他們夫妻面前補妝。

  在關漢予還沒想起該怎樣對妻子解釋的同時,鄭雅青遞過一紙離婚協議書,慢條斯理地對她說:「有空看一看,名字簽好,錢馬上匯到你的戶頭。」

  「關漢予,你怎麼能這樣子對我?!」何茜雯終於崩潰。

  「他對你夠厚道了,一個沒水準的黃臉婆,你要他忍受多久?」說著,鄭雅青拉起關漢予,往門外走。

  臨行,關漢予居然還回頭跟她說:「你先回去,我再找時間跟你談,代代和淳淳下課了。」

  他沒問她的想法、沒問她傷不傷心,只想著下一步她應該到幼稚園接小孩,多年夫妻,他對她……真好!

  「媽咪,淳淳搶我的玩具。」代代的聲音從車子後座傳來。

  何茜雯回神,抹去滿面淚水,重新開車上路,她敷衍大女兒。

  「代代乖,不要吵鬧,媽媽頭很痛。」

  代代是雙胞胎中的老大,聰明伶俐,整天一張嘴說個不停,個性執拗,很有她父親的脾氣。

  何茜雯奸恨!恨丈夫、恨鄭雅青,難道破壞別人家庭已經不再是件缺乏道德的事情?

  「臭淳淳,那是我的東西,你不可以搶,你想要就表現好一點,明天蘋果老師便會把禮物送給你。」

  代代的聲音沒休息,碎碎念個不停,依照慣例,她會念到淳淳妥協放手為止。

  淳淳是雙胞胎中的老二,可愛善良,卻難免有老麼性格,鴨霸得讓人頭痛,老是搶代代的東西,不肯歸還。

  兩個女兒,一模一樣的臉孔,常常讓人分不清楚誰是誰,但相處久了,大家就會分辨,愛笑的是妹妹淳淳,愛講話的是姊姊代代。

  「不要、不要、不要!蘋果老師不公平,只把禮物送給你。」一面說著,淳淳抱住玩具更往車邊邊縮去。

  「是你自己不乖,你那麼愛搶人家東西就是小偷、強盜,誰都不喜歡你。」代代非要罵到她把東西交出來。

  「不要,代代壞……」

  姊妹的爭執聲音越來越大,你打一拳,她踢一腳,誰都不讓誰,她們在車子裡展開第二次世界大戰。

  「不要吵,爸爸被鄭雅青搶走,那個壞女人要趕走我們,你們還在為一個破玩具吵架!」她們的吵鬧聲讓母親再也忍無可忍,嘶叫出聲。

  「我沒有喜歡吵架,那是我的東西……」代代很傷心,媽媽不應該冤枉她。

  「你給我閉嘴,閉嘴,聽到沒有!」她對代代大吼。

  「媽咪……你好凶,嚇到淳淳……」說著,淳淳嗚嗚咽咽哭起來。

  「還哭,搶人家東西有什麼資格哭,你現在會搶別人的東西,將來搶別人的丈夫,這種行為很差勁知不知道?」

  何茜雯被她哭得頭昏腦脹,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對女兒或是對鄭雅青說話。

  返身,不顧正在行車當中,她伸手將淳淳懷中的東西搶回代代手上。

  這時,一輛貨車從街口開出,沒來得及煞車,整輛紅色小轎車衝撞上去。

  瞬間,尖銳的哭聲從車內傳出……

  稚嫩童音聲聲傳,教人心碎的哭喊,讓四周圍的人群動容心酸。

  「快幫幫忙,叫救護車。」

  一個老婆婆急得對路過人催促,一時間大家紛紛四處找電話。

  車子變形,扭曲車門再打不開。

  駕駛人趴在方向盤上,兩個小小女孩在車子後座上哭得聲嘶力竭。

  「救護車馬上來,小妹妹不要哭,你們有沒有受傷?」

  幾個阿姨叔叔從破碎的玻璃窗向裡面探頭,焦急問她們。

  代代沒回話,淳淳也沒應聲。

  淳淳趴在後座斷斷續績哭嚎:「我不搶代代東西了,不搶了、不搶了……淳淳不搶了,淳淳讓……淳淳乖乖……」

  「妹妹乖,不要害怕,沒事的,醫生伯伯馬上到。」眾人回頭,探向路的兩端,埋怨起救護車的速度。

  側耳,她們聽見媽咪在說話,可是不清楚……

  代代咬牙,把小小的身子硬擠到前面車位,她的左臉頰受傷,一大片鮮血模糊她的視線,碎裂的玻璃碎屑在她攀爬的腿間增加幾道傷痕,但是她沒有哭,堅持著要爬到母親身邊,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在大夥兒—片驚呼聲後,代代爬到母親身邊。

  抱起母親下垂的頭,把她放在自己胸前,聽她說話;就像平時媽咪哄她們入睡的模樣一般,不怕血、不怕媽咪身子漸漸冰冷……

  代代聽明白了……鄭雅青是壞女人……

  她輕輕拍媽咪的肩,偷偷在她耳邊說:「媽咪,代代不吵人了,代代安靜、代代閉嘴,代代乖乖等你的頭痛好起來。」

  她開始唱歌,唱媽咪最愛在她們耳邊唱的催眠曲。

  月娘光光掛天頂 嫦蛾在那裡住

  你是阮的掌上明珠 仔細給你養

  看你週歲 看你收涎 看你在學走

  看你古錐 健康活潑 相片一大疊

  代代一直唱著,彷彿只要唱得夠認真,媽咪就會醒來,像往昔般給她們拍拍手、摸摸頭,說她們是世界上最棒的孩子。

  淳淳跟著收起淚水,輕聲唱和,窗外人不禁鼻酸,這場車禍困住了兩個小小女孩的身體、也陷住了她們的一生……
  何茜雯去世兩個月,關漢予決定和他的秘書鄭雅青結婚,鄭雅青有一個兒子,十二歲了,是她在高中時期生下的。

  嫁給關漢予,她不打算帶兒子進關家,所以她將兒子留在娘家,交給母親帶。

  夜裡,淳淳爬上代代的床舖,抱住代代,淚一滴一滴滾落,染濕了代代的枕頭。

  她已經很久不敢睡自己的床,自從媽咪死了以後,她每天都夢見媽咪,血淋淋的媽咪一遍遍對她大吼——不要搶代代的東西。

  「代代……我害怕……」

  代代沒回話,車禍後,她就很少開門說話了,除非必要,她堅持不吵鬧,堅持安靜乖巧。

  六歲的代代弄不懂儘管再多的堅持,母親也不能重新存在。

  「代代……我又夢見媽咪,為什麼她身上的血洗不掉,天堂裡面沒有自來水嗎?」淳淳問。

  她習慣自問自答,習慣代代不回話。

  代代撫上自己左臉頰傷疤,媽咪身上的血和她臉上的傷疤一樣不會褪去。

  「代代,同學給我一個小娃娃,你想不想要?送你。」

  淳淳牢牢記得媽咪的話,她不當強盜了,只要代代喜歡,她願意把全部全部的東西統統送給代代。

  代代側臉,月光從窗外射入,照亮淳淳的瞼,曾經,她有張和淳淳一模一樣的臉,不過……現在沒了,那場車禍把她變成惡魔。

  伸出食指,代代在淳淳臉上輕劃,上小學第一天,小朋友指著她喊妖怪,是淳淳護在她身前,叫喊著,不准他們欺負她。

  以前保護妹妹是她的工作,以前她是班上老師最疼愛的小朋友,以前媽咪會在下課後帶她們到公園玩蕩鞦韆,以前爸爸會送她們很多個娃娃……以前……以前的好事都留在以前,回不來了。

  兩顆晶瑩從她眼眶滑下,掉進枕頭,和淳淳的淚水交融在一起。

  「代代,你也害怕嗎?」

  淳淳擦擦代代的濕臉龐,自己的淚卻跟在後面流下來。

  代代搖頭,她不能害怕、不會害怕,走過車禍,親手感受母親在自己懷裡漸漸變涼、變僵硬……她再不會害怕。

  「搶爸爸的壞女人要住到我們家來,是她害媽咪傷心、是她害死媽咪,我討厭她!」淳淳哭得精采,淚水鼻涕齊來。

  「代代,我們把她趕出去好不好?我們去找爸爸,告訴他,她是世界上最壞最壞的女生。」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陣咳嗽,代代忙把她扶坐起,淳淳有輕微氣喘,媽咪交代過她要特別小心,別讓她哭的太厲害。

  「代代……怎麼辦……我們逃走好不好?她害死媽咪,說不定也想害死我們。」

  拍拍她的後背,代代緊緊把淳淳擁在雙臂間,用衣袖擦去她的淚,她向妹妹保證。「等我長大,一定要把她殺死。」

  是的,等她長大、有力氣了,她一定要把那個害死媽咪的壞女人殺死,一定、一定、一定要……

  記不記得你我六歲時的願望是什麼?

  當公主、當歌星、或當媽媽?

  同樣的六歲稚齡,淳淳的願望是帶代代離開這座惡靈古堡,而代代的願望是殺死壞女人,替母親報仇。

  很特殊的願望,只因為,一場家破人亡,淳淳、代代再回不去過往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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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7 20:09:24
第一章

  「我叫你去洗澡,聽到沒?」

  鄭雅青對代代大喊,這個固執的女孩子專門跟她作對,自從嫁進關家,她就反對起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

  她不洗澡、不吃飯、不上床,她丟東西、割傢具、剪衣服,只要眼睛沒盯到她,她就有本事在下一秒把整個家裡弄得天翻地覆。

  等到關漢予回家,好戲接連上場。

  淳淳賴到爸爸懷裡,軟軟一聲控訴「她好笨,她不會當媽咪」,就讓他們夫妻關起門吵半天、讓關漢予比較出她不如何茜雯之處。

  她親眼看見她們兩個惡魔在背後慶祝成功,親眼看見代代、淳淳計畫下一波行動,鄭雅青發誓,再不讓她們有機會欺到自己頭上。

  「就是有你媽媽那種爛女人,才會養出你們這群壞小鬼,我兒子就不會像你們這麼不懂事。」她在她們面前暴跳如雷。

  「回去你兒子的家啊,又沒人要你留下。」淳淳丟出一句話,抱住代代繼續看電視。

  「你說什麼?」她兩手從沙發裡把淳淳拉出來,啪地一巴掌揮過。

  「關穎代、關穎淳,你們給我弄清楚,從現在起,這裡是我的家,由我指揮作主,聽到沒有?!」

  看見鄭雅青打妹妹,代代跳起來衝上前,張嘴狠力咬住她的手臂。

  「你這個死小孩敢咬我!」

  啪地,又一巴掌揮過,紅腫瞬地在代代臉頰現形。

  代代沒頂嘴,冷冷走到窗邊,桀驁地對她一望,抓起窗口的瓷瓶,高高舉起,摔落……笑容在臉上現形。

  「你、你在挑釁我?」

  鄭雅青氣得說不出話,手指著兩姊妹久久不發二日。

  「壞後母氣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耶!用馬桶把她衝下去、用垃圾車把她載走、挖個大洞把她和鬼鬼埋在一起。」

  淳淳拍手歡呼、連唱連跳,繞著代代一圈圈跑,好不高興。

  「等著,我會讓你們好看。」淳淳的開心映在她眼裡變成刺目。

  「好看、好看、真好看,壞後母變成臭雞蛋。臭雞蛋多少錢?半毛錢,沒人要……」淳淳拍手唱歌。

  為了同意淳淳話中的「好看」,代代定到桌邊拿起遙控器,狠力往窗戶一摔。

  匡啷!玻璃沒破,遙控器彈到地板,砸到鄭雅青的腳丫子,她尖叫眺趄‧

  「此小孩,你敢砸我。」她跳到代代眼前,揪住她的領口喊。

  哼一聲,代代揮開她的手,走到桌前,手掃過,滿桌杯壺落地。

  走到書架前,書籍一本本向鄭雅青面前飛來。

  走到櫃子前面,裡面的擺飾一項項被拋到空中,落下,碎屑四散。

  最後,她走到電視機前面,手推過,幾個用力,推不動,淳淳忙跑過來,兩人齊心,電視從矮櫃上翻落——

  砰!巨大的聲響中,兩串銀鈴笑聲傳來。

  「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們這兩個魔鬼。」鄭雅青理智全失。

  「你不敢。」代代往前一跨,笑眼望她,勝利寫在臉上。

  「不敢?哦……你以為我不敢打你、不敢在你身上留下痕跡,因為你老爸馬上就要下班回家?對不起!這回你失算了,你老爸去美國出差,半個月之內不會回來,現在就算我把你打得遍體鱗傷,他也不會知道。」

  鄭雅青伸手獰笑,下一秒,代代的手臂上出現一塊青紫。

  「代代,這個壞女人變成瘋子了,我們快逃。」淳淳拉住她,又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搖頭,代代不逃,要逃的人是鄭雅青——一個跟她們關家沒有關係的壞女人。

  「逃?你們也會害怕,不是很厲害嗎?不是很強嗎?竟然也有想逃的時候?不過,恐怕是來不及了,你們已經徹徹底底把我惹火。」

  幾掌揮下,陣陣疼痛從代代腿間傳來,她不喊痛、不服輸、不逃跑,她堅持捍衛自己的城堡。

  「代代……」淳淳拉不開代代,急得四處繞,她拿起地上沒摔碎的小東西,一樣樣扔到鄭雅青身上。

  鄭雅青轉栘注意力,回身去抓淳淳。

  「不准打妹妹。」代代繞到她前面,護住妹妹。

  「不准打妹妹?你說不准就不准嗎?」她提高聲調尖喊。

  「我說不准。」再一次,她嚴正聲明。

  「不準是嗎?」丈著身量高,鄭雅青伸手越過她頭頂上方,拍向她身後的淳淳腦勺。

  「好痛、好痛!」淳淳雙手護頭,她在代代身後哭喊。「代代,我們快逃、我們快逃,壞女人瘋了。」

  「你說不准?不准、不准、不准,你看我到底准不准!」

  一聲不准,她在淳淳頭上拍一下,兩聲不准打兩下……她的力氣越來越大,啪啪聲震動著代代耳膜。

  代代使盡全力推開她,鄭雅青被推離幾步。「推我?才六歲就會推人打人,等到十六歲,你就要拿菜刀砍人啦!」

  「對!我會殺你,總有一天我會拿刀殺你!」代代說得咬牙切齒。

  「好!你這種壞女孩,不教好你,十年後連我的臉都要被你丟盡!」

  她四下張望,尋找可以用的棍子,四下遍尋不著,她回頭對代代說:「有本事就不要給我跑掉。」

  「我不會跑,我要殺你!殺死你,把爸爸搶回來給媽咪。」

  代代喃喃自語,滿地殘破讓她回想起車禍那天。

  那天到處都是玻璃,玻璃刺進腿裡,痛徹心肺,可是她不怕,她抱緊媽咪,要她也別怕……

  「代代,我們快走。」淳淳拉不動她,急得大哭。「我、我、我……我要找媽咪,媽咪……爸爸……媽咪……救救代代……」她哭著往門外跑出去。

  淳淳一路跑一路哭,連連咳嗽聲從肺中擠出,壞女人要打死代代了,她救不了,壞女人發瘋了,媽咪死了,代代也要死了……

  統統死了,淳淳逃不掉了,下一個就是她。

  壞人會抓走她,把她殺死,把她放進棺木裡,把她埋到黑黑深深的地板下面……

  那裡有蟑螂老鼠……代代不動了,媽咪全身都是血……淳淳好怕……淳淳哭再大聲,爸爸都聽不見………地板好黑好黑……

  JJ    JJ     JJ  寇磊拿著新買的照相機一邊走一邊把玩,那是用他這輩子賺到的第一筆錢買的。

  十二歲的他拿壓歲錢、找母親做人頭,炒作股票,短短三個月,賺進四萬塊錢,這筆紅利讓他買得手上這部照相機搞賞自己。

  寇家搬到這個高級社區是最近的事情。

  之前一個六十坪大的公寓全家人住得順順利利,可是阿公加阿媽越老越像小孩,天天鬧老爸買大洋房,吵媽媽說要種花種菜,沒辦法,以孝道當家的寇爸爸只好拿出全部積蓄,買下這棟有花園的大房子。

  房子買下,積蓄花光,當醫生的老爸不得不多兼幾個門診,好為四個老人儲蓄老人年金,搞到後來,一個星期中寇磊只有假日能見到他那久違的老爸。

  錢錢錢,錢是寇家眼前最重要的東西,寇家阿公阿媽,每天挑著青菜挨家挨戶向貴婦們招攬生意,寇家媽媽在門口掛上一塊招牌——鋼琴招生。

  寇家的最小輩——寇磊,自然要學著開闢賺錢門路,股票市場成了他人生賺錢第一步。

  摸摸口袋裡的鑽石項鏈,他計畫在母親生日當天把它送給老媽。

  「媽咪……爸爸……救命……」

  突然,一個小小身影撲進他懷裡,寇磊忙把手中相機收到身後,穩住腳步,一臉狐疑望住眼前淚流滿面的小女生。

  「哥哥救命,壞女人要打死代代。」淳淳拿他當救命浮木,抱住他的腰,說什麼都不放。

  「不要碰我,髒!」高舉雙手,臉色比大便還臭,他不想手中相機被污染。「滾開。」

  「哥哥,救命……哥哥救命……」她翻來覆去就這四個字。

  「找叫你放手。滾開!」怒眼瞪過,凶惡現形。

  「哥哥……代代要被打死了……救救命好不好?」她彎下腰,咳得劇烈。

  寇磊是個壞脾氣小孩。

  平日全家人都拱著他、護著他,伯他生氣怕他怒,只消一個不友善眼神,就會有一群大人圍過來,安撫他的情緒。

  這個不怕死女生,居然讓他連連說了兩次滾開,還聽不懂。

  「關我什麼事?」摸摸口袋裡的鑽石,還在,幸好沒被這個笨小孩撞掉。

  一陣喘咳,淳淳又拉住他的手。「媽咪死了,代代死了,淳淳沒人要……」

  蠢蠢?人如其名,蠢斃了!

  甩脫她的手,寇磊大步往前走幾步,走一步……他聽見她在哭;走兩步……他聽見她一面哭、一面喊哥哥;走三步……她一面哭、一面喊哥哥、一面咳,咳嗽的用力程度,彷彿要把心肺腸胃一起咳出腹腔。

  斜瞪一眼天空,吐出長氣,他轉身,兩條腿重重的交叉踩踏,清楚表達了他的不爽。

  「閉嘴,不准再咳嗽。」

  吼聲沒把淳淳嚇倒,反而把她吼進自己懷裡,她一把抱住他,幾個左右翻臉,眼淚鼻涕全糊在他身上。

  「你想繼續哭的話,我先打個電話去棺材店,訂口棺材送給你家死人。」

  他是個早熟傢伙,才六歲的淳淳怎聽得懂他的諷刺。

  「不用了,代代說過,不可以隨便收陌生人的禮物。」

  陌生人?說得好,在她緊緊抱住他喊救命的時候,怎沒想過他是個陌生人?還是非常非常不爽的死人。

  「快帶我去救人。」對付這種「蠢蠢」,他學會把命令下得直接清楚。

  「好!」這回她聽懂他的話,拉起寇磊的大手,往家裡面跑。

  推開客廳大門,滿地的損壞物品讓他訝然。

  抬眼,他看見瘋狂女人右手抄起一根掃帚柄,左手拉住小女孩的頭髮,連連幾下重擊,小女孩卻悶聲不響。

  「不痛是不是?哭嘛、哭嘛!讓我聽聽你的哭聲……真的不哭嗎?好倔強,我就不相信教不好你,給我起來!」

  沒聽到開門聲、沒看見入門的兩個小孩,鄭雅青打紅了眼,手上的棍子再停不下來。

  寇磊二話不說,拿起照相機拍下她的動作。

  閃光燈引起鄭雅青注意,她鬆手放開代代,揮著棒子走到淳淳面前。

  淳淳嚇得躲到寇磊身後,個子不高的鄭雅青和正準備進入青春期的寇磊差不多高,寇磊眼睛一橫,她不敢再有過分動作。

  「關穎淳,你這小雜種,年紀輕輕就會勾引男人上門?」她在寇磊身前叫囂。

  「請繼續你的暴力動作,我需要更多的證據,證明這個房子裡面正上演家庭暴力。」

  相機是新的,裡面根本沒有底片,說這些話純粹是恐嚇。

  「你是誰啊!我們家的事輪得到一個小毛頭來管?」

  「想找年紀大點的人來管,可以!蠢蠢,去打電話,撥110,讓警察來處理,我可以無條件提供證據。不過,光這滿地的碎片,可能不需要額外的證據,他們就能以傷害罪把你關進牢裡。」

  「我還告你擅闖民宅咧,你告我?笑話!你沒聽過清官難斷家務事,沒有官愛管這種閒事。」不過是一個小鬼頭,她幹嘛讓他給唬住。

  「是嗎?要不要試試看。我爸是醫生,他可以幫人開驗傷單,這不是簡單的家務事,是傷害罪。」

  少年老成的寇磊打小就和一般小孩不一樣,這會兒在淳淳眼中,他簡直是神仙了。

  「你!」她居然讓一個小孩子堵住嘴,鄭雅青拳頭高握,恨不得把棍子揍到他臉上。「關穎淳,你給我站出來,不然我會打到讓你跪地求饒。」

  「多一條罪名——恐嚇。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動手,我是跆拳道黑帶,我不想破壞紀律打女人。」他說話像個大人,冷靜沉著。

  她的鼻孔冒火,發抖的雙於在身邊緊握,幾次大喘息後,她穩下情緒走回房間,不到二十秒,咚咚咚,她下樓、出門。

  她一出門,淳淳立刻奔到代代身邊。

  「代代,你怎麼樣了,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淳淳扳著她的肩膀猛搖。

  「你會把她搖死。」

  拉開淳淳,寇磊輕拍小女孩面頰,一個和蠢蠢一模一樣的複製人?不過,地上這個做壞了,臉上一塊醜陋的疤痕橫在左臉頰,破壞她的精緻。

  「她叫什麼名字?」寇磊問。

  「關穎代,媽咪都叫她代代。」淳淳回答。

  呆呆?這家父母親取名字真隨便,一個呆呆、一個蠢蠢,難怪會笨到讓人打不還手。

  他把手上相機交給蠢蠢,彎腰抱起昏迷的呆呆。

  他想,要是把她放在這裡,讓這個笨頭笨腦的蠢蠢來照顧,她肯定捱不到明天早上,就要送往太平間。

  他的「紅利」用完了,沒多餘金錢買棺材當禮物,送給這一窩笨蛋,還是把她帶回家比較保險。

  起身,大步往外跨,走沒兩步,就聽見砰一聲,回頭,是蠢蠢跌倒。

  下一秒鐘,在他壞脾氣還沒出籠前,蠢蠢忙起身,顧不得自己的灰頭土臉,她急急解釋。

  「大哥哥,不要生氣,我只有摔到自己,沒有摔到你的照相機。」她把相機高高舉起,告訴他,它完好無缺。

  蠢到連走路都走不好?受不了!他翻眼一瞪。

  「拉著我的衣擺,不要再讓東西絆倒。」他下達命令。

  「好!」淳淳笑逐顏開,拉起寇磊衣擺,她專心信賴。

  有他在,不安丟掉,恐懼迷路,惶惑失蹤;她相信一會兒代代醒來,一切都會沒事。

  女  女  女

  「媳婦兒,小磊為什麼又生氣?我去敲他的房門,拿水果給他吃,他都不理我。」寇奶奶走到媳婦身邊問。

  「有嗎?媽,你想太多了,可能是今天學校考試比較多,小磊累了關上房門睡覺,沒聽到你的聲音。」

  正在炒菜的宋佳真熄掉爐火,把菜裝盤。

  「會不會是今天股票下趺,小磊賠錢,心裡不爽啊!」寇爺爺也來湊一腳。

  「不會,我想是小磊剛上國中,還沒適應新生活,會比較累一點。」佳真耐心解釋。

  「上國中啦!對,青春期的孩子脾氣都比較大一點。」寇奶奶說。

  「咱們家小磊從小就脾氣不好,和青春期有什麼關係。」寇爺爺說。

  歎口氣,佳真知道公婆又要開始拌嘴,忙著收收東西,準備到外面避難,免得掃到颱風尾,至於晚餐……先躲過戰爭再說。

  「還不是你,非要把他的名字取作小磊,茅坑裡的石頭本來就又臭又硬,還三顆咧,脾氣不壞才有鬼。」寇奶奶埋怨。

  「磊是磊落,身為男孩子做事要磊落光明有什麼不對!」

  「都是你對,那你來說,他為什麼又脾氣壞啦!」

  「我就說是股票跌嘛,沒錢,人心裡就不舒服,很正常嘛。還不都是你,沒事鬧著要種菜、要住大洋房,害咱們家兒子錢花光光,連孫子都要忙賺錢,不能專心唸書。」寇爺爺把矛頭指向老婆。

  「都是我要的,你敢說你沒吵沒鬧?青春期小孩子最需要父母親在身邊,結果害兒子要到各大診所兼差賺錢養我們兩個,不能陪兒子,你好意思啊!嫁給一個廢物老公,還要拖累兒子孫子,我真歹命……」

  「我沒想當廢物啊!我要拿錢出來買房子,是你兒子孫子說不要,不然你把存折拿去給孫子,叫他不要傷心,股票趺了就跌了,賠錢爺爺幫他補。」

  「你那點錢能做什麼……」

  寇磊繞過他們,從冰箱裡面倒出一杯冰牛奶,面無表情看著兩個老番人吵架。

  「啊……小磊你來了,累不累啊!奶奶給你按摩按摩。」寇奶奶巴結說。

  「不用。」捧著牛奶,他走到客廳裡面。

  「小磊,是不是學校功課太忙?讀得好不好都沒關係,在爺爺奶奶眼中,你都是最完美的。」寇爺爺跟到他旁邊說話。

  「我的功課沒問題。」他拿起工商時報,視線在大標題當中搜尋。

  「小磊,是不是想爸爸?馬上打電話叫爸爸回家陪你好不好?」寇奶奶接話。

  「不用。」美國股市開盤……找到重點,他逐字往下讀。

  「小磊,是不是股票賠錢了?沒關係,爺爺的三百萬統統賠掉沒關係,你不要生氣好不好?」錢嘛身外物,哪有他這個金孫重要。

  歎口氣,他放下報紙,滿臉無可奈何。「爺爺,你的三百萬早就變成四百萬,我的股票沒有賠,OK?」

  「那……那……那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寇奶奶臉上寫著委屈。

  他這號臭不叫生氣,叫屎臉好不好?自然,年輕人的說法是酷。

  叮咚!門鈴響,佳真帶進一個小女生,那是剛上小學一年級的代代。

  「淳淳,你來了啊!快進來,寇奶奶給你留了杏仁餅乾。」寇奶奶永遠看不見代代臉上那塊傷疤,在她眼中,淳淳、代代都是一個樣兒。

  「她不是蠢蠢,是呆的那一個。」

  他的口氣像吞下幾斤炸藥,這兩個煩人女生一天到晚找他,他開始後悔那天沒事去管人家的家務事,從此這兩個姊妹賴上他,讓他脫不了身。

  代代沒說話,走到他身邊,眼睛一瞬不瞬看他,定定地,等他妥協。

  「又要出去走走?」他沒好氣問她。

  這個呆呆比蠢蠢更怪,成天問不出一個屁,每次心情不好,就來敲他家大門,要他陪她出去走走繞繞。

  天下人全死光啦!就他一個人能陪她走路?

  代代點頭。

  很生氣、很煩,可是敵不過一個六歲小女生的懇求眼神,寇磊還是起身去套上他的Nike球鞋。他一定是前輩子欠這對姊妹很多債!

  他們出門了,寇奶奶抓著媳婦問。

  「佳真,你看小磊對那對小姊妹花多好,要是你肯生個妹妹給他,也許他的脾氣不會那麼壞。」

  「媽,不是我不生,是霈言對小孩子過敏,你總不能要我出門跟別人生小孩吧!」四兩撥千金,她輕鬆踢掉問題。

  「那當然不行,這會鬧家庭革命。」

  寇爺爺回頭看老妻子,?昧問:「不然,我們給小磊生個小姑姑,你說怎麼樣?」

  「你有錢啊,生孩子要不少教育費,你有本事賺嗎?」

  「你沒聽見小磊說,他把我的三百萬變成四百萬了,錢不是問題。」

  「你這個老不羞,要靠孫子養女兒你丟不丟臉?」

  東一句西一句,兩個老夫妻又開始鬥嘴,不過這回戰場在客廳,佳真可以回到廚房繼續煮她的愛心晚餐。

  古  古  古

  走到寇家門前,代代一鞠躬,轉身回家。

  伸手,還沒觸到門把,就看見柱子後面的粉紅色身影。

  「蠢蠢出來。」

  他沒好氣,送走一個又來一個,前世債今世還,他欠下的還不是普通多。

  「磊哥哥,你奸厲害哦,都看得到我。」

  她跳出來,本想衝到他懷裡,可是一個計算不精準,她在他面前摔倒。

  受不了,蠢得讓人想發火。寇磊蹲下身,拍掉她膝上灰塵,滲血了。

  暴龍吐氣,他想發飆,寇磊領先走問屋裡,走兩步,回頭看看她有沒有跟上,手向後伸,他等她的小手貼上他的掌心,沒牽牢她,下一?她又要摔倒。

  他懷疑是那場車禍把她腦子給撞笨,哪有人動不動就摔,動不動就哭得氣喘病發,動不動就把眼淚鼻涕往他身上抹。

  進門,寇奶奶忙走到門前招呼。

  「代代啊!散步回來了啊!寇奶奶給你拿杏仁餅乾,對了,寇媽媽做好飯菜,有你最愛的排骨,留下來吃飯好不好?」

  「她是蠢蠢,不是呆呆。」寇磊不耐煩到極點。

  「是淳淳啊!淳淳愛吃什麼咧,啊!對,淳淳愛吃魚,我去問問寇媽媽有沒有煮魚。」寇奶奶說著,自顧自走進廚房。

  「淳淳乖,來爺爺這裡,爺爺看看,好像又長大了。」寇爺爺慈愛說。

  「小孩子長大有什麼好看。」正值叛逆期,造反有理。

  「小磊喜歡淳淳,怕爺爺搶?放心,將來爺爺把淳淳給你娶進門當太太好不好?」爺爺還在巴結小孫子,完全看不懂他的臉色正快速轉變。

  「她只是一個笨妹妹!」寇磊沒好氣。

  「是嗎?淳淳長得很好,長大肯定是個大美女。」

  「無聊!」寇磊拉過淳淳,把她帶進自己房內,砰一聲把門關上。

  看著她的傷口,他的臉變得嚴肅,指責的話還沒出口,淳淳眉毛彎彎,鼻子吸兩下,淚腺打開。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改,下次不再犯。」

  他的怒火在她的淚腺打開同時被消滅,瞪她一眼,寇磊拿來一個藥箱,細心替她消炎上藥,蓋起紗布。

  「磊哥哥,剛剛……壞女人又打代代,代代沒哭,她說等長大,就殺死壞女人,替媽咪報仇。」

  「你爸爸不管嗎?上一次的事情他怎麼處理?」怪家庭、怪組合,會生出這兩個呆呆、蠢蠢也算正常。

  「壞女人要生小Baby,爸爸說那是我們家唯一的男生,我們不可以惹她生氣。」所以上次是她和代代的錯,爸爸告訴她們,下次不可以再犯。

  「換句話說,他沒處理?」搖頭,他要開始同情這對姊妹。

  「奶奶搬來我們家住,奶奶照顧壞女生,也照顧我們。」

  不錯,找個中間人,盯住兩邊,減少紛爭。「她還打你們嗎?」

  「偷偷打,不給奶奶和爸爸看見……磊哥哥,我可以躲到你們家嗎?」圓圓的眼睛閃著淚光,她偷偷哭過了,抓住他的衣角,搖頭不想放。

  「剛剛……她打呆呆,有沒有打你?」粗魯地擦掉她眼角淚光,他不懂心中酸酸的感覺是什麼。

  「沒有,她告訴奶奶代代壞,所以打代代,我乖,不打我。」

  很好,有了兩個人作比較,她的虐待行為就叫作合理管教。「下次,她要打你們,就拉著呆呆到這裡來,我會保護你們。」

  「代代不躲,她說家裡是我們的地盤,壞女人才應該離開。」

  固執呆呆,寧可遍體鱗傷後,才找他相陪,也不肯先出聲求救,這是什麼鬼道理。

  「她呆你不呆,答應我,不要讓她有機會打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會躲到你後面。」

  淳淳笑了,只有在他面前,她才笑的出聲,其他時間,她找不到笑的意願。

  包好她腳上傷口,他的技術越來越好了,將來他要是真有機會繼承父業,最大的功臣就是這個蠢蠢。

  低笑出聲,很少練習微笑,他的笑和真正的「笑」有一段遙遠距離。

  寇爺爺奶奶一直以為孫子顏面神經受損,才不會笑出聲,要是他們看見微笑的寇磊,大概寧願他顏面神經繼續受損,保持冷酷形象。

  「磊哥哥,你笑起來比王子還要帥。」

  天底下只有她會稱讚他笑起來比王子帥,事實上他的笑容醜陋度有目共睹,這也是他永遠用一副屎臉對人的最大主因。

  「不准告訴別人你看過我笑。」他恐嚇她。

  「為什麼?」歪歪頭,她的長髮亂成—團。

  「說不准就不准。」他又是一副氣呼呼模樣,彷彿天下人都欠他。

  「哦……我懂了,是秘密對不對?好,我們打勾勾,不告訴別人。」她伸出小指頭等他,可他不理,逕自轉身,拿一本書背對她讀。

  淳淳不覺得自己自討沒趣,伸出左手小指勾勾自己的右手小指,契約訂下,她永遠不會把看過他微笑的秘密說出去。

  仰頭,視線對上磊哥哥寬寬厚厚的背,那是一堵安全壁壘,有他在,她就不害怕。

  突地,她跪在床舖上,爬爬爬,爬到他身後,趴上他的背,小小的手摟住他的脖子,不想放。

  「蠢蠢,放開我。」他低聲威脅,聲音裡充滿危險。

  「磊哥哥,我好愛你,好愛好愛,非常愛非常愛,愛到不得了的愛。」她大刺刺的示愛方式,讓這個「叛逆青少年」臉紅心跳。

  「放開我。」他的語氣裡有不耐煩,卻不再具備威脅和危險。

  「我現在愛你,上小學的時候也愛你,上國中的時候愛你,念高中的時候愛你,我要一直愛你,愛到你變成聖誕老公公,還是很愛很愛你。」她的發誓獨樹一格。

  「放開我。」這回他的聲音多了無奈。

  「等我長大,我就嫁給你。可是你不能娶一個壞女人,把我害死。」她有壞女人恐懼症。

  「無聊。」他放棄叫她放開自己,聲音變得微弱。

  「愛你。」對他的愛很多,和愛代代一樣多,和愛媽咪、愛爸爸一樣多。

  「無聊。」他醜陋的笑又偷渡出籠,在無意識之間。

  「愛你。」對於愛他這件事,她的堅持很多很多,多到用不完。

  「無聊。」

  「愛你。」

  她說一句愛你,他回一句無聊,回著回著,他覺得最無聊的人是自己,居然笨到去跟一個蠢蛋對句。

  「我要娶博士當新娘,不娶高中畢業生。」他找到「無聊」以外的話來講。

  「那我就念博士。」從現在起,念博士是她最重要的工作。

  「你那麼蠢,念不到博士的啦!」他推開她。

  「一定可以,我要念博士、要嫁給你。磊哥哥拜託,如果我念到博士,你就娶我好不好?」她重新纏住他,一定要他給一個答案。

  「好啦、好啦!」

  他不耐煩了,她是個磨人女生,從救了她的呆呆開始,她就磨著他要這個、要那個,磨到他答應為止。

  家裡有誰像她?每次他只要眉一皺,四個大人就忙不迭陪小心,說抱歉,就怕他的壞脾氣發作,就她……寇磊回望,歎口氣,就當運氣背碰上個磨人精。

  掛起甜甜的笑,淳淳重新趴回他的背,這裡是她最最安全的堡壘……輕輕搖、慢慢晃,她在他背上搖出滿心歡喜……

  「磊哥哥,我很喜歡你,因為你對我好好。」

  「嗯!」他對她的好,又不是只有這個呆瓜看得到。

  「磊哥哥,你為什麼喜歡我,因為我也對你好嗎?」

  他沒回話,眼睛盯著手上的書,身體隨著她的韻律搖擺。

  「說嘛、說嘛,你為什麼喜歡我?」她的長髮隨著搖蕩幅度,在他臉上搔弄出癢癢。

  他拉住她的辮子,不讓癢癢侵襲。

  她軟軟嘴唇貼上他的臉頰,輕聲說:「你喜歡我的長頭髮,我把它剪下來送給你好不好?除了頭髮,你還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是我的笨妹妹,笨到無可救藥的笨。」他瞬地往後仰,把她壓在床上。

  一陣銀鈴笑聲響起,淳淳在關家受的傷害,在他身上、他手中被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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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7 20:10:20
第二章

  這年,她十六歲,他二十二。

  早熟的寇磊,大學畢業後直接進入股票市場,他發下狂語,沒賺入人生第一個十億,他不打算正式找工作。

  晚熟的淳淳,國中留級了一年,所以還是國中生,她最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我一定可以念到博士。

  不過……大雞晚啼的定律,似乎用不到她身上。

  「磊哥哥,我做了果凍,你出來試試看好不好?」淳淳在門外叫喊。

  他翻了幾翻,枕頭擋不了她的音浪,持續的魔音傳腦讓他咬牙切齒,啪地一聲,拉開房門。

  「你到底要做什麼?」

  音量很大,淳淳縮縮脖子,笑出淺淺酒窩。習慣了啦!磊哥哥老是這樣大呼小叫,她的耳朵早就被訓練的很神勇。

  「我做了果凍……吃一口。」

  她把小湯匙送到他嘴邊,紅紅的果凍在小鐵匙上抖動,引人食慾哦!

  噢……他昨晚在國際股市奮戰到近天亮,她居然一大早就來吵人。

  「你不能晚一點來嗎?」

  張口,吞掉她手上的果凍,她忙又舀來一匙。他很高,抬高兩隻瘦臂膀很酸,不過,沒關係,只要磊哥哥的眉頭不要再皺得那麼緊就行了。

  「我、我……明天要月考,我想要念一點書……」她提出充分借口。

  「該死!」

  早知道就不要答應讓她躲到自己家裡,她一天比一天過分。

  剛開始,她在門口等他上學,後來她拿來課本要他教功課,最後她乾脆搬來一個小方桌、書本和書架,在他的房邊占出一席容身處。

  她剛搬來那陣子,每次下床每次撞,撞得他的小腿紫紫黑黑久久不褪。

  最可惡的是,他竟也默許了,就為了她眼眶裡面永遠都落不完的淚水。然後軟土深掘,今天東邊挖一些、明天西邊挖一點,一天一點、一點一天……她作主自己,成了他生活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你不能回家念嗎?」

  抓過她手中的果凍,他兩三下把它吃光光,她的執拗功夫他是見識過的,沒吃完,她會在耳邊碎碎念,非念到那碗紅果凍全進入他的腸胃不可。

  「我要看著你才念得下書。」

  讀書很苦很苦的,幸好有他在,沖淡了苦滋味,他是她生活中的蜂蜜,有了他,再苦她都不怕。

  念得下才有鬼,連國中都能念四年,等到上人學時,她大概要發蒼蒼視茫茫了。

  翻眼,寇磊回身趴回床上,四腳青蛙貼在他的大大雙人床,竟也占的滿滿。

  「我警告你,不准發出半點聲音,如果吵到我一聲,我就把你的書桌、課本全扔出去。」

  「我知道你累了,昨天晚上拚命賺錢對不對?」她笑得滿面春風。

  他回她一個衛生眼,棉被拉高,把她的聲音隔絕在棉被外。

  淳淳笑開,光看著起伏的棉被,她都能開心半天,她想這輩子自己都看他不厭膩。

  席地而坐,拿起架上的書,念兩行,歐陽修在她頭腦裡繞過兩繞,沒打算在她腦裡長期駐留,再背幾次,歐陽修真的很固執呢!

  癟癟嘴,再讀再背……幾個回合後,她放棄了,承認歐陽修和她無緣。

  偷偷爬上床邊一角,磊哥哥睡熟了。

  頭輕輕擱在磊哥哥肩膀上,嗯……他沒反應。

  手抬高,橫過他的腰……他沒動。

  哈哈,她笑瞇眼睛,腳也橫過他,安安心心抱著他入睡。

  他的體溫,暖暖的;他的身體,長長的;他的呼吸,淺淺的……一下、兩下、三下……他的胸腔隨著呼吸上上下下,四下五下六下……數著數著,她也進入夢鄉……

  在她的夢裡,歐陽修缺席,媽咪、代代和磊哥哥都是她的座上佳賓。他們吃她做的果凍,他們笑口常開……

  寇磊醒來,發現她又窩在自己身邊睡著,他的大手鎖著她的腰,他的大腿圈住她的腿,她在十年間不斷偷渡上他的床舖,他的身體在十年內適應拿她當寢具的一部分。

  寇奶奶常說,蠢蠢這輩子大概離不開她的磊哥哥了;寇爺爺說,是她的磊哥哥離不開蠢蠢。誰離不開誰,這種事沒人說得準,眼前能看見的是,他們對彼此的適應度在高標以上。

  小心翼翼起身,他不打算把她吵醒,否則他的約會將多一盞電燈泡,今天他打算和艾眉跑上三壘,太多光線不利愛情發展。

  穿衣服、刷牙、穿襪……蠢蠢在夢中和他一起摘花的同時,他吹著口哨,離開家門口。

  女  女  女

  蹲在巷口,手臂上的幾條棒痕在街燈照耀下顯得可怖,淳淳的淚停不下來。

  又是她不好,她是害人精,代代背上的一定比她更痛。

  不哭,她答應代代不要哭,淳淳用袖子擦去淚痕。

  九點了,磊哥哥還不回來,她開始焦躁,習慣了他在每一場委屈後面支持,習慣他在她最苦的時候餵她糖水,為什麼他不回來?

  腳步聲傳來,淳淳想衝出去看看是不是她的磊哥哥,一斜眼,磊哥哥摟住漂亮姊姊一起向這個方向走,她下意識躲到柱子後面,蹲下身,淚莫名直流。

  「不送你了,再約!」寇磊說。

  淳淳從柱子後面探頭,兩條身影交疊,帶著喘息的熱吻滿足一雙熱情男女,再縮身,她的頭腦一片空白。

  漂亮姊姊離開,她沒注意;磊哥哥往家的方向走,她沒注意;她的心裡一直重複那個熱情,臉紅心跳……

  在半晌空白之後,她想著磊哥哥的唇,想像被他緊緊圈抱的感覺……

  寇磊在自家門前看到坐在階梯上的代代。

  「呆呆,這麼晚了,你……」歎口氣,不用問,關家巫婆發威,她又受了委屈。

  「要我陪你走走?」

  代代點頭,起身,和他並肩。

  一個步伐一個步伐,她沉澱白己的心情。

  這些年,母憑子貴,鄭雅青坐穩女主人地位,再不把奶奶看在眼裡,三不五時心情不好,就拿兩姊妹出氣。

  打牌輸了,修理她們;兒子吵鬧,修理她們;和老公吵架,修理她們;她們是不腐不朽、最耐用的出氣筒。

  關漢予事業越做越大,經常不在國內,管不到妻子也照護不了女兒,只能任由情況發展,只要不過分,他選擇當睜眼瞎子。

  寇磊拉起代代兩手,翻過,細數她腕間細紋,很好,五十七條,沒有再增新紋路。

  兩年前,她模仿同學;心情不好就拿美工刀在腕間割線,流了血,看血氾濫,心中不平獲得宣洩。

  有一次被淳淳撞見她的自虐行為,她哭著跑到寇家,拉住寇磊哭哭咽咽語不成聲,連連幾天惡夢不斷。

  寇磊出面和代代談,幾次談過,她的瘋狂行為消失,淳淳才跟著恢復。

  沒交談、不說話,就是單單純純走馬路,三十分鐘,讓心情走回原點。

  送代代回家,寇磊在巷口,瞥見躲在柱子旁的蠢蠢,歎口氣,早知道她不會倖免。

  送走代代,他折回巷口。蹲下去,他抬起她的淚眼。

  「很痛嗎?為什麼不到家裡等我?」

  他知道,每次她和呆呆受委屈,她會把自己先讓給呆呆。撫撫她的手,青紫交錯,明天她要怎麼上學?心,捨不得。

  沒說話,她拚命搖頭。

  「怎麼了?」

  「我生病了,這裡很痛。」她摸摸自己的心臟。「這裡、這裡、這裡……好熱。」她抓過他的手,碰碰自己的額頭、臉頰、手臂。

  「不會是破傷風吧!蠢蠢,她把你打出傷口了嗎?」怒濤現形,他想痛宰鄭雅青。

  搖頭,再搖頭……現在連頭也開始痛了。

  不等她回答,寇磊一把抱起她,邁開大步往自家方向跑去。

  女  女  女

  她在他床上躺得很習慣,翻身,擁住棉被,嘴嘟得高高,淚痕未乾。

  「為什麼不躲?」端來一杯牛奶,寇磊滿面怒容。

  「你不在家。」找不到庇護,她放棄自我保護。

  「你是白癡嗎?我不在家,你不會找我爸、我媽、我爺爺奶奶。」

  任何有兩隻手可以撥下一一九的人,都能救她和那個病況更嚴重的呆呆。

  「你不在家。」搖頭,她堅持他不在家、堅持她的堡壘是他,不是別人。

  她非要逼他承認,今晚的約會是個人錯誤?非要罪惡感深植他心中?

  不管用了啦!每次都用這招,一個可憐兮兮的紅眼眶,一張癟得難看的嘴巴,他到底欠她多少。

  「全世界只有我能救你們嗎?你爸死了嗎?你奶奶是廢物嗎?就算你家裡全住著一窩垃圾,還有個叫警察局的機關,可以救救你們這兩個又呆又蠢的笨東西。」

  幹嘛啊!誰規定她們是他的責任,他的責任是錢,把全天下的錢都賺進口袋,是他人生唯一的責任。

  他的生氣沒用、他的火氣沒用,事實上淳淳只聽見他的第一句話,她點頭重複。「全世界只有你能救我們。」

  「蠢蠢……」

  看到她的表情,他就知道,他壓根沒把他的話聽全,十年了,如果他連她這號恍惚表情都看不懂的話,他叫智能障凝。

  他敢打包票,要是她現在正處於行走狀態,下一秒鐘,她就要摔個狗吃屎。

  「聽清楚,我在生氣,非常非常生氣。」他厲聲大吼,強烈表達自己的情緒狀態。

  淳淳的眉毛彎彎,鼻子吸兩下,淚腺打開。「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我改,下次不再犯。」

  吐口怨氣,她的招數夠老了,偏偏用來對付他,次次管用。「說,這次老巫婆打你們,又是為了什麼事?」

  「都是我不好,不應該做果凍,下次我不敢了。」

  鄭雅青的虐待,把代代和淳淳訓練出兩副不同性子。

  代代叛逆,眼光一天比一天漠然,她從自我傷害到封閉,從放任自我到不再和外界打交道,他懷疑這種社交關係,她有辦法平安將高中念畢業。

  而淳淳則變得膽怯不安,她總認定自己笨、認定自己做不好事情,十六歲剛念到國三,同年的代代都上高一了,她之所以還堅持著,只為了她的磊哥哥只娶博士女生。

  關家唯一比較正常的孩子,是後來出生的關穎傑,他是關家唯一男孩,全家都寵上天,不過說他正常,也不見得啦!才十歲,脾氣就乖戾得驚人,是這社區最有名的鴨霸小子,而且在鄭雅青的身教下,他也學會欺侮代代和淳淳。

  拳打腳踢是小事,嚴重的時候,還敢拿棒子敲姊姊。

  淳淳不敢回手,一看情勢不對就往寇家躲;幸好,他還會害怕代代的眼神,他常常棒子沒敲下,就哭著躲到奶奶懷裡,說大姊要殺他。

  「果凍?是你早上做給我吃的那種?」

  做果凍犯天條,值得挨上幾棒?

  不過在關家,再荒謬的事都會發生,別說做果凍,上回她還為一張卡片被罵出家門。

  「嗯,洛神花蒟蒻凍,我做幾份,都帶過來這邊,只留一份給代代。」

  「老妖婆說你心向別人,有好吃的東西全往別人家送?」這種事他聽多了。

  「不對,是穎傑回家,打開冰箱把我留給代代的果凍吃掉。」

  「呆呆跟他搶?不會吧!」呆呆連飯都不大吃的,會去跟他搶果凍?

  「是他吃太快,噎著了,壞女人說我嫉妒,想要謀殺關家唯一的男孩子。」

  連這種瞎話都編派得出來,鄭雅青不去當編劇太對不起她自己。

  「所以她又打你,奶奶在旁邊雖然心疼,卻無可奈何;呆呆受不了跑下來維護你,成了受害者二號。」

  這種劇情他可以倒背如流,創意嚴重缺乏。

  打罵在關家是慣性,除了主角一二三外,其他人對這種事早巳麻痺。

  奶奶和父親想,就幾下痛不了人,睜一眼閉一眼,拿它當管教看;關穎傑則拿它當野台戲,心情好的時候就去看上一場;左右鄰居見怪不怪,知道插手非但管不了,還要害兩姊妹多倒楣。

  「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那裡。」她下定決心。

  「你讓我很生氣,為什麼要乖乖挨打,跑啊!」

  為這種事,他已經跟她生氣過無數回合,她的理由很多,跑不及、他不在、壞女人把門關起來……

  要他怎麼辦,建立警網,一測得老巫婆的腎上腺素開始分泌,他就衝到關家救人?

  「磊哥哥……我先嫁給你好不好?博士我會慢慢念。」她可憐兮兮說。

  本以為她留在家裡可以保護代代,誰知道這次為了她,害代代遭殃,她留在家裡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不好。」

  他一口氣回絕,幾年前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害他兩條腿綁上鉛塊,跑不動、走不快,幸好篤定了她念不來博士,賣身契暫時回收到自己手上,再隨口一個敷衍,他又要永世不得翻身。

  「你不喜歡我?」

  眼淚再度浮上,這小鬼在自來水廠上班嗎?哪來那麼多水。

  「我不要娶你。」對著她的淚眼,他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留情。

  「娶我很好,我會做果凍、會洗衣服、會洗碗、會拖地。」

  「我會賺錢買洗衣機、洗碗機、吸塵器,至於果凍,7—Eleven有在賣。」

  「我會對你笑,讓你心情很好很好,不亂發脾氣。」

  寇奶奶老說,幸好有一個可愛的小淳淳,否則磊哥哥天天發大火,人見人怕。

  「我看到股票上漲就會很開心,用不著你的笑臉。」他回絕。

  「不然……等股票下跌,我再笑給你看。」

  拉起他的大手,貼上自己的臉,暖暖的溫度又染到自己身上,她很愛這種感覺,有磊哥哥……真好。

  「用不著,許多女生的笑都很漂亮,我不用專門娶一個擺在家裡,等股票下跌。」

  他反對,這回他用了心來對付她的磨人功夫。

  「我會……我會跑,下次壞女人再打我,不管你在不在家,我都跑。」

  她用起條件交換,只要他娶她,她就跑;只要她跑,壞女人就打不到她;只要不挨打,她全身就會美美的;只要她全身美美的,磊哥哥就會娶她。繞來繞去,「他娶她」和「她跑」,這兩件事有很深的淵源。

  她說她會跑……

  這句話是自從淳淳躺上他的床以來,說過最合他意的一句話,不錯不錯,他差點點頭了,要不是猛地想起,她的跑是要他用終身來作交換,他差點兒要二度淪陷。

  「不要,不管你跑不跑,我都不會娶你。」他說得斬釘截鐵。

  「磊哥哥……」

  她喚得可憐,他仍不理她,轉身,他打開桌上一大排電腦。

  「是不是因為我太笨?可是我會努力念到博士……」

  「以你的程度,博士至少要念到四十歲,我不打算那麼晚才結婚,我是寇家獨子,身負傳宗接代的重責大任。」他把爺爺的話祭出來。

  「我可以先幫你生小孩,等拿到博士再結婚。」

  「我不喜歡家庭不正常,你們家那個樣子你不害怕?」

  不理她了,他把專注力全投在那一排排跳動的數字上方。

  「這種問題我們可以再想想辦法,不管怎樣,寇爺爺、奶奶、爸爸和媽媽,都會很疼很疼我們的小寶貝。你說是不是?」

  他沒回她的話,代表話題結束。

  「我會努力當個好媽咪,不愛哭、不亂鬧,我會……」

  他沒聽她,沒回她。

  心有一點點失落,淳淳低了低眉。

  「其實,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想娶那個和你接吻的漂亮姊姊,是不是?」

  寇磊敲鍵盤的手頓了頓。她看見自己和艾眉……

  不經意地,他扯扯嘴角,手指繼續剛才的動作。

  聽取他敲鍵盤的聲音,她想他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躺下,攏攏被子,讓棉被吸去她的眼淚。

  「難怪我的心會變出酸酸的東西,原來我不是生病呵……我是在嫉妒,嫉妒你談戀愛了,嫉妒你喜歡她不喜歡我……怎麼辦呢?我那麼笨,哪裡想得出辦法把磊哥哥搶回來……對了,讓壞女人打我,不怕受傷……磊哥哥會心疼我……」

  她的話讓寇磊的心臟提高三寸,梗在喉中。兩道濃眉皺成粗黑毛蟲,他的手指以一種憤怒的節奏敲打鍵盤。

  「不行啊……這樣磊哥哥會更生氣,更覺得我笨,說不定他馬上就去娶漂亮姊姊,我就連一分機會都沒啦……」

  這句話鬆了他的黑毛蟲,擾人節奏舒緩下來。

  「是不是我長得不漂亮……或是……」

  就這樣她嘮嘮叨叨、自言自語將近半個小時。

  當聲音漸漸沉寂下來,寇磊回身,走到床邊。

  她睡著了,伸出食指,劃劃她姣美的唇形,丑醜的笑容從他嘴邊擴散,這時間沒人會看到破壞他俊美形象的笑容,所以他笑得很安心。

  拉過她的棉被,晚安吻在她額上成形。

  蠢蠢真的很麻煩,只不過麻煩得很……可愛!

  「笨女生、笨蠢蠢、笨……妹妹。」側躺在她身邊,寇磊已經記不得自己從什麼時候,養成偷看她睡覺的壞習慣。

  女  女  女

  站在台北火車站,寇磊要和幾個同學到南部玩幾天,接著就要到部隊裡報到,開始他一年十個月的軍旅生活。

  提著簡單行李,走幾步,他停一停,再走幾步,再停一停……太多次的走走停停,讓同學按捺不了好奇心。

  「阿磊,你幹嘛走幾步就停下來?」小董問。

  阿磊看看自己。對哦!他幹嘛走走停停。

  仔細想想,他無奈,十年,蠢蠢連他的走路習慣都改變過來。

  蠢蠢走路慢,又老愛跟在他後頭,他只好走幾步,等等她,再走幾步,再停下來等她,萬一等的時間太久,她還沒跟上來,他會明白,她摔跤了,摔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抓抓頭髮,他沒回答,轉個視線,他習慣性地探向後面。

  砰地,一個穿著粉紅色洋裝的女生在大庭廣眾下摔倒,寇磊沒細想,拋下行李,箭步衝過去,扶起她,他的屎臉當場發作。

  「誰叫你跟來。」對他的暴吼,淳淳早已免疫。

  「我給你做了巧克力,你要去爬山,萬一糧食不夠,這個……可以補充體力。我、我在課本上讀到的,你看!我有認真讀書,沒騙你。」

  她慌慌張張把地上的包包撿起來,裡面的巧克力足夠讓他遇上山難時,支持一個月。

  「我昨天告訴過你……」

  一股氣在丹田附近亂竄,他想親手捏斃這個蠢蛋。

  「我記得你的交代,你說從今天起你不在家,如果壞女人要找碴,馬上跑到你家,你看我牢牢記住了。」

  她討好巴結地拉起他的手,把紙袋的繩子掛在他手臂上。

  「我還說……」

  他的氣冒到頭頂上方,要是用顯微照相機,就能拍到他頭上三寸處,一團水蒸氣正緩緩沸騰。

  「這個我也沒忘記,你說你不在家,我可以隨時到你的房間作功課,可是不能動你的電腦,如果要留在你房裡睡覺,要記得每個星期換床單,因為我會過敏。」

  「除了這個之外……」

  他的聲音逐漸提高,酷酷的臉浮上嚴厲。

  她看他額角青筋暴突,他氣得很嚴重了。淳淳的眉毛往下彎,鼻子吸兩下,淚腺開始運作。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改,下次不再犯。」

  「你自己說,做錯什麼?」她的老台詞照舊消滅了寇磊的怒氣。

  「我……我沒聽你的話,你說不可以送行、不可以哭紅眼睛、不可黏你。」

  他提起自己的手臂,上面搖搖晃晃掛著一隻紙袋和她的小手。

  「這是什麼?」

  「我送行、我哭紅眼睛,我還……黏你……」她越說越小聲。

  「所以,我說的每句話對你而言,都是廢話?」他揚眉恐嚇。

  「不是、不是、不是……你誤會了,我一點都沒有這樣子想,我做這些都是……是……是不小心。」她想到一個好說辭。

  「不小心?」

  「沒錯,都是不小心。」

  「不小心送行?不小心哭紅眼睛?不小心黏我?」

  相對於她越來越小的聲音,他的音量則是一句比一句倍增,分貝大到他的同學從原處走到他身邊,想問問到底發生什麼嚴重事情。

  「我不小心睡過頭,來不及把昨天晚上做的巧克力送給你;跑到你家,寇爺爺說你到火車站和同學碰面,我才坐計程車趕來;你生氣了,我才不小心哭紅眼睛:這個黏人部分……」

  她慌地鬆開自己的手,假裝這個「不小心」從未存在過。錯三次比錯四次的罪輕四分之一,應該……應該可以判緩刑吧!

  「又沒大事,幹嘛生氣。」小董摟過淳淳,把她帶到安全地帶,免得被寇磊炮轟。

  「是啊、是啊!小妹妹是好意,有什麼好吼叫的。」

  另一個同學也站到她身邊,三個人親親密密站一起的畫面礙眼極了,寇磊一把拉扯過蠢蠢,神色嚴肅地恐嚇。

  「把昨天說的話重複一次。」

  她點頭,乖乖順從,自口袋裡拿出預抄的紙條,一行行念。

  「第一:你不在家,如果壞女人要找碴,馬上跑到你家,請寇爸爸救我。第二:我可以隨時到你的房間作功課,可是不能動你的電腦,如果要留在你房裡睡覺,要記得每個星期換床單,因為我會過敏。第三:要好奸唸書,等你當完兵回來,我一定要順利上高中,不能留級太多年。第四:你去玩回來就要入伍當兵,我不可以送行、不可以哭紅眼睛,也不可黏你。」

  「記清楚了沒?」

  「記清楚了。」

  「會不會再犯?」

  「不會再犯。」

  「好吧!你回去。」他大赦天下。

  淳淳鬆口氣,笑瞇眼,對寇磊身旁的三個大哥哥鞠躬。「謝謝你們陪磊哥哥去玩,要注意安全哦。」揮揮手,可愛的她露出可愛笑容。

  才走幾步,寇磊想起什麼似地,對她的背影又大喊:「你剛剛說,你怎麼來的?」

  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害淳淳一個踉蹌差點摔跤,穩穩身子,她回頭,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下一秒鐘忙回話。

  「我坐計程車來的。」

  然後,又揮揮可愛的小手,轉身往火車站外走去。

  「該死!」寇磊詛咒一聲,回頭對他的悶伴說:「我們在田中火車站集入門。」說完,匆匆追著淳淳的背影跑去。

  遠遠地,他們聽見他又在對淳淳大吼:「你白癡啊!一個女生出門也敢坐計程車,你想提升犯罪率嗎……」

  聳聳肩,他們大笑出聲,原來酷酷的寇磊也有老媽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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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7 20:10:49
第三章

  這年他二十九歲,她二十三歲。

  二十九歲的寇磊已經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辦公室,手下員工加上倒茶小妹,總共二十七人,他相信總有一天,他的員工數會大於他的年紀。

  雖然理智告訴他,做這行投機生意,根本不需要太多員工,只要少數的精英,就能在一年中為他賺進數億利潤。

  他到底做什麼工作?很簡單,就是玩股票,他替自己玩股票也替幾家大戶玩,玩得好嗎?

  可好的咧!只不過再好,在寇家長輩眼中,始終不是正當行業。

  到底在長輩眼中,什麼叫正當行業?

  很簡單,比方說醫生啦、律師啦、科學家啦,或大學教授都算,這種別人取代不了,能從年輕一路做到老的行業才叫正當。

  至於總統、立委那種四年一任,要讓人從年頭罵到年尾的行業都不算正當了,何況是個炒股票的投機商人,所以搶錢、累積財富,還是寇家老老小小積極要做的重要工作。

  談過寇磊後,再來談談關家兩姊妹,代代高職美工種畢業後就留在家中,幫一些刊物畫專刊漫畫。

  有人說她言辭犀利,有人說她觀察敏銳,有人拚命想挖出她是個怎樣的人,卻徒勞無功。

  因為,臉上傷疤把她留在家中,她足不出戶,不與外界有任何交集。

  其實代代早有足夠的經濟能力搬出關家,獨立生活,但是她不走,代代執拗認定,該離開關家的人是鄭雅青,她要替母親保住這個家。

  二十四歲的淳淳高中畢業了,但是連連兩年,她都沒考上大學,可是她從不放棄大學夢,直到今年許多大學招不到學生,她好不容易請寇磊拜託市議員,讓她進了台北一所私立大學。

  她但願能順順利利畢業,順順利利念上研究所、博士班,奸趕在他想結婚前,拿到文憑,嫁給他。

  除了唸書以外,她也在寇磊的辦公室裡當倒茶小妹,只要沒有課,她就賴在他的辦公室不走,陪他工作、陪他皺眉也陪他應酬。

  換句話說,只要沒課,大家總能在寇磊的身後找到她。

  我不喜歡去上學——在淳淳幫他倒了第七杯咖啡後,他總算注意到她在他身邊繞來繞去,總算注意到,她在一本筆記簿上滿滿畫一堆文字。

  「為什麼不喜歡去上學?聽不懂、同學不好相處,還是老師難溝通?」寇磊的聲音在耳後傳來,下一秒,她身邊的沙發凹了一角。

  「男生很愛玩我的頭髮,女生很愛瞪我。」

  剛開學那幾天,她們的不友善讓她懷疑起自己做錯什麼,後來她明白,就算她不動不說話,她們仍然討厭她。

  「為什麼男生要玩你的頭髮?」他一臉大便,那坨大便從他出生就緊跟著他,沒意願從他臉上自動蒸散掉。

  「我要是知道原因就好了。」

  她懊惱極了,對這群莫名其妙的同學,她不曉得怎麼處理比較適當。

  瞅她一眼,寇磊敢肯定,小時候那一場車禍把她的智商撞笨,讓她連最簡單的人情世故都搞不懂。

  「你不會問問,他們為什麼欺負你?」

  「我問了,他們不說,直對著我笑;我問寇爺爺,他說我是溫室花朵,被你養笨了,處理不好週遭的事。不管是哪個回答,我都找不出答案,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子對我。」

  他養笨蠢蠢?

  鬼話,她的笨居然要他擔上干係?

  車禍撞笨她,有可能;關家老爸遺傳差,生個笨女兒,有可能!關家巫婆棍子太狠,打笨了她,更有可能!她的笨千千萬萬種可能,就是不可能被他養笨的。

  也不想想,要是沒有他,蠢蠢早被打死了,請問死人和笨人哪種好?

  他對她,只有恩沒有過,想賴他養笨她?下輩子吧!他既不是蠢蠢、也不是呆呆,人家隨便唬唬就嚇著啦!甭想!

  「下次他們再玩你的頭髮,大方一點,剪一撮下來,送給他們。被人家摸過的頭髮就不要了。」

  淳淳笨,他不笨,那些男生的心思在於追求,想到這層,他更生氣了。

  他沒好臉色,拉住她的頭髮把玩,那是他花大把大把錢養出來的,誰說旁人有權利玩。

  「這樣子好嗎?也許他們只是想借來玩玩,不是真心想要我的頭髮。」

  「管他們,我叫你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不過別忘記警告他們,再碰你的頭髮,下一刀剪下的將是他們的手指頭。」

  走到抽屜旁,他從裡面拿出兩瓶潤發乳,那是寇磊前天托人從日本帶回來的,聽說效果好得很,西拉蕊也用同一個廠牌。

  「好棒哦!你買兩瓶。」

  打開瓶口,淳淳湊近聞味道,是她最喜歡的薰衣草香。

  「我可以只買一瓶嗎?」

  要是只買一瓶,她肯定會拿去送給代代。

  這個蠢瓜有任何好東西,都要先拿到代代面前獻寶,姊妹情深也不是這種深情法,她們要好到連他都吃味。

  偶爾他出言諷刺淳淳,說將來她有了理想對象,說不定要讓代代先挑過,確定呆呆不要之後,她才敢嫁。

  「代代看到一定會很高興,告訴你哦!代代的頭髮跟我一樣長了,放下的時候遮住左半臉,疤痕就看不見。」

  「她沒錢整型嗎?問她要多少,我給!」

  想想,從多久前開始,代代已不再到他家敲門,要他陪走上一段?

  大概是從他當兵後開始,也許是兩個姊妹漸長,由不得鄭雅青高興打罵就打罵,隨著年齡增長,她們的日子逐漸好過。

  不過,淳淳倒沒因為日子好過,就少往寇家跑,她仍然天天窩在他房裡的小書桌上唸書,仍然霸住他的床睡覺,害他每個月要花錢找人到家裡消毒。

  「代代說……那是懲罰,不能除去,她要留著這個疤,留到……」

  「留到什麼時候?」他反口問。

  「留到殺掉壞女人……」十幾年來,她們從未稱呼過鄭雅青一聲阿姨或媽咪。

  「你也同意她?你瘋了嗎?」他的口吻又是生氣,他真的很愛生氣。

  「我想代代只是說說,不會有事的啦!」

  她忘記她們是雙胞胎,對事情的堅持度一樣,代代想殺壞女人的決心,不會比她想嫁給寇磊,永遠離開家庭少。

  「最好是說說就算了,我不打算將來到監獄探視你們。」

  「放心,那是代代的願望,又不是我的。」

  她的願望是讀博士嫁給他呀!

  「她動手策畫殺人,你會袖手旁觀?」

  瞪蠢蠢一眼,他站起身,把桌上的東西收拾整齊。什麼懲罰、什麼殺人,全是兩個頭腦不清的笨女人在說鬼話。

  「我、我……我不知道……要是真的,我要怎麼辦才好?」淳淳追著他問。

  「你想咧?」拿過手提電腦,他大步走向辦公室外。

  「我想……想……我想到了,我就跑到你家找你,你一定會處理。」

  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由這點看,寇爺爺說他把她養笨,實在不是空穴來風。

  他自顧自往外走,沒等她,當淳淳抬頭發現他已經不在時,忙回頭去拿自己的皮包,一回身——砰!卡到辦公桌,撞出一塊大瘀青。

  寇磊快步往外走,在員工辦公室前停了停,三秒、五秒……在他數到第十下時,歎口氣,往回走……

  這個蠢蠢肯定又摔跤!

  JJ      JJ     JJ

  賴在磊哥哥床上,淳淳被一本愛情小說感動得痛哭流涕,寇磊沒理她,直接把一盒面紙丟到她身上,繼續手邊的股票分析工作。

  這張床是特地加大尺碼訂製的,沒辦法,她愛賴他床的習慣,從六歲以來,數十年如一日,改都改不過來。

  吼她,她哭;好好說,她使出磨人功夫;瞪她、不理她,她總有辦法讓他投降,套句寇奶奶的話,小磊的脾氣只有淳淳收拾得了。

  大床搬進家門那天,寇爺爺幸災樂禍說,將來小磊結婚,這張床並躺三個人,絕對沒問題。

  幸好他的房間近三十坪大,否則哪放得下這樣一張大床、一排電腦桌和兩個大衣櫃,不要懷疑,她的衣服有十之八九都搬到寇家來了。

  「磊哥哥,是不是有正當事業的男人才能叫作男人?」淳淳突如其來問。

  「當然。」

  離開電腦桌,他仰身躺上大床,淳淳爬爬爬,爬到他身邊,枕著他的大手,側身望他。

  好帥哦!天底下再沒有男人比她的磊哥哥帥,因為啊……磊哥哥是她的眼中西施,沒人贏得過。

  「我不這麼覺得,只要是我喜歡的男人,不管他有沒有事業,我都會愛他。」

  「蠢蠢,這種觀念不對,貧賤夫妻百事哀,就是說婚姻的悲哀不在於這個丈夫是否缺乏才氣能力,而是在於他養不起自己和家庭。」

  他正色,支起上身嚴肅對她。

  「我可以養他啊!如果我喜歡他,而他不喜歡正當職業的話,我會在外面拚命賺錢,反正只要有愛情,夫妻不應該分彼此的。對不對?」

  「蠢瓜,一個吃軟飯的男人有什麼好愛,想談戀愛眼睛睜大一點,免得誤上賊船。」

  他用力敲敲她額頭,想把她的笨腦袋敲醒。

  「女生讓男人養,沒人會說女生吃軟飯,為什麼男人被女生養叫吃軟飯?」

  「沒有為什麼,男人養家天經地義,如果你敢在外面隨便找個男人養,我一定會把你從二十樓丟下去。」說著,他的火氣又上升。

  這個冥頑不靈的蠢蠢想氣死他啊!他辛辛苦苦把她養大,她居然要去養別人家的男人?別說真養?光想他都不准!

  「可是……」

  可是人家想養啊,愛情至上,小說裡都嘛是這樣說的。

  「再說可是,我馬上把你趕出去,永遠不准你到我家來。」他怒吼—聲,把她嚇得翻滾到床邊邊去。

  「不管不管,這次我不聽你的。」她和他槓上了。「雖然你沒有正當事業,可是我要養你,就是要養你,說定了,不改不變,管誰吃軟飯,我就是養定你了。」

  「我?誰說我沒正當職業要人養?」

  「爺爺說的。」所以她要努力賺錢、拚命存錢,好在將來結婚以後養他。

  她忘記現在給她薪水,讓她有錢可存的老闆,正是她眼前這位沒正當事業的男人。

  「爺爺說的?他說什麼你都聽,誰告訴你,我需要你養,何況我什麼時候說要和你結婚?」

  這個女人頭殼不好,胡作聯想。

  「你雖然聰明,可是記憶力真的不大好,我說過要念博士、要嫁給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為什麼你老記不住?」

  淳淳懊惱,再一次,她強調自己的心意。

  「你的頭腦更不好,我說過之NO、NO、NO,我不會娶你,今天不會、明天不會,永遠都不會,你要我說幾千次才相信,我『絕對』不會娶你。」他在絕對二字上加重音。

  她笑笑,沒把他的絕對聽進去。

  以前他說「絕對」不讓她躺上他的床,結果他為她訂了一個特大號彈簧床;他說「絕對」不讓她到公司攪和,結果她成了公司裡的倒茶小妹。

  他說「絕對」不牽她的手走路,現在他不但會走幾步、回頭等她,還會在她摔跤之後,牽起她,兩個人並肩齊走。

  所以啊……他的「絕對」,聽聽就好,千萬不必太認真。

  「我餓了,你要不要吃東西?」

  轉栘話題,下回有空,她再提醒他結婚的事,現在……他有點發火,可別拿雞蛋去碰石頭。

  「冰箱有泡芙。」

  他的火氣消失在她立即轉栘的話題裡——他見不得她餓。

  「我去拿!」

  她彈跳起身,著地時,踩到床單,滑了一下,整個人往床面摔,幸好他的反射神經夠快,翻到床的另一側,否則他的肉身讓她撞上來,他的鋼筋銅骨沒事,她肯定要受嚴重內傷。

  「你躺著吧!我去拿。」

  寇磊拿她當太歲,安好供好,他才放下心出門。

  「淳淳,有人找你。」寇媽媽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誰找我?會不會是壞女人?」

  她一口氣跳到寇磊身後,抓住他的衣角,身子開始發抖,好幾年沒挨打了,可是一想到鄭雅青,淳淳還是忍不住恐懼。

  「不要怕,我陪你出去,她不敢對你怎樣。」

  牽住她的手,寇磊帶她走出房門。

  大廳外一個清秀男孩,拿著一把花束,臉上有著靦腆。

  他看眼前這個一言不發的高壯男人,縮縮肩,深吸氣,鼓起勇氣說:「不好意思,我剛剛到關穎淳家裡,她的家人告訴我她在七號。」男孩再對一下門牌號碼。「請問……她在這裡嗎?」

  「王以聞,你怎麼來了?」聽到熟悉的聲音,淳淳從寇磊身後探出頭。

  「他是玩你頭髮的男同學?」

  寇磊的不友善很明顯,濃濃的眉下襯著一張屎臉,幾個凌厲眼神,讓人不自覺想後退。

  「他不會,他對我很好。」整個人站到寇磊前面,她笑出燦顏。

  「關穎淳很可愛,班上同學都很喜歡她。」

  他拿淳淳的可愛,解釋自己對她的好。手抬高,他把手中的一大把花送到淳淳眼前。

  「不要……不要……」揉揉發癢鼻孔,她想打噴嚏流鼻水。

  「你別客氣,這是我們集資買的,想邀你和我們一起出去看電影。」他被推派出來當代表,邀約佳人。

  「我真的不要。」

  忍不住打第二個噴嚏後,寇磊的手帕適時搗上她的鼻口。

  「你不喜歡香水百合嗎?不然你喜歡哪種花,下次我買來。」王以聞慌了手腳。

  「她對花過敏。」

  寇磊抓起王以聞手上的鮮花,直直走到門外,弧線拋過,整把鮮花在垃圾桶內找到人生最後的歸依。

  「對不起……」

  接在噴嚏之後的是咳嗽,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寇磊二話不說,推著淳淳就要往房裡面走。

  「等等……」王以聞直覺壓住門扇。「她對花過敏,那麼下次我不送花了。我很抱歉……」他但願還有機會挽救。

  「很好,知過能改善莫大焉。」

  寇磊隨口敷衍兩聲,又要闔上門,可是王以聞不死心,手仍壓在門板上,和寇磊做爭奪戰。

  寇磊轉身對淳淳說:「你進去喝杯溫開水,然後吃兩顆蜂膠,再到冰箱拿泡芙,我要兩個。」

  「好!」

  她點頭應聲,對門外的同學,手揮過兩揮,打個再見招呼,淳淳自顧自往裡走。

  「她、她……還好嗎?」王以聞囁嚅。

  「在你的花還沒送來之前,她很好。」沒表情的臭臉,讓人心慌。

  「對不起,下次……」

  「沒有下次。」

  剝奪淳淳的交友自由權,他絲毫不覺得罪惡。

  「那……我們可以約她和我們—起去看電影嗎?」

  王以聞把寇磊的自作主張解讀為監護權,他認定寇磊是關穎淳身邊的重量級人物。

  「她對男人過敏。」

  「等等,你有什麼權利阻止關穎淳交友!」

  「就憑她是我妹妹。」叩!門關上,他不管門外那個讓人過敏的男人作何感想,一心擔憂著淳淳上樓梯有沒有好好走。

  他有股衝動,想叫蠢蠢乾脆別上大學算了,光想到一群虎視眈眈的男人,老盯著毫無自保能力的蠢蠢,他就很難放心。

  打開門,他讓想法化成行動。

  「蠢蠢,明天起不要去上學了。」

  「不行,我要念完大學、研究所和博上班。」她老調重彈。

  「同學欺負你也沒關係?」

  「沒關係,我才不怕,他們再壞也沒有壞女人差勁。」

  「好,如果你決定要繼續唸書,我們要先約法三章。」

  「奸啊!要約法什麼?」

  「不能單獨和男生走在一起。」

  有沒有聽過校園暴力,他的擔心有理。

  「好。」沒問題,她只愛和他走在一起。

  「如果有任何人欺負你,你都要馬上向我報告。」這回他下手不會客氣。

  「好。」淳淳喜歡磊哥哥當她的盾,時時刻刻在他身後尋求保護。

  「同學約你出去玩,你不能答應。」

  現在男女關係複雜,他不准他的笨蠢蠢被污染。

  「好。」小意思,和他們出去,比不上留在他身邊看言情小說有趣。

  「學校裡的社團能不參加就別參加……」

  他的約法從三章變成三十章,再變成三百章,要是淳淳努力一點,可以編著成書,書名是——寇子治家格言。

  JJ      JJ      JJ

  他忙得很沒意思。

  不在家、不在辦公室,幾天沒回來也不交代去了哪裡,害她夜夜獨守空閨,無精打采。

  拿著課本,念幾句,放下書,到窗邊探探頭,他沒回來,趴在床邊,又念幾句,回窗邊探,他還是不回來。

  是他害人不專心,是他害人不認真,若是期末考考壞了,他要負全部責任。

  「淳淳,出來吃飯羅。」寇媽媽打開房門說話。

  「我不想吃。」

  嘟嘴,心臟怪怪的,會抽筋、會發酸,會不舒服,她等著磊哥哥回來帶她看醫生。

  「你不吃飯又瘦了,磊哥哥回來會凶人。」

  這幾年,代代來家裡的次數很少了,倒是淳淳把這裡當自己家,吃吃睡睡的,早成為寇家的一分子。

  「他不曉得在忙什麼?很多天沒回家。」抱起抱枕,淳淳想生氣,可是她天生脾氣好,學不來發火。

  「小磊沒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

  「他有回家啊!只不過你們兩個人都長大了,老擠在一個房間睡覺不大好,雖然我們對你們兩個有信心,知道你們不會亂來,不過,總是長大了,分房睡比較妥當,所以我們在寇爸爸的書房擺一張床,阿磊就睡那裡。」

  「哦……是我佔了磊哥哥的床,難怪他生氣。」

  「小磊不是生氣,他很忙啊!小磊不年輕了,過了年就要滿三十,他總要花點時間替自己找個喜歡的女生考慮婚姻問題。」

  「他想要結婚了嗎?什麼時候?」淳淳心驚,忙問。

  「大約在這—、兩年吧!」

  交女朋友、雙方家長見面……小磊的動作一向俐落,不會讓全家人等太久。

  「可是……我還要七年才能念完博卜。」這是在最順利的情況下。

  「這件事跟你念不念博士沒關係。」

  佳真笑了,淳淳讓小磊保護太過,保護出一副單純性子,將來真出了社會,恐怕要吃不少虧。

  「當然有關係,我想嫁磊哥哥,就要先把博士念完,可是只有一、兩年,我肯定辦不到。寇媽媽,你們不能再等幾年嗎?」她拿起書,保證自己會拚命念。

  佳真拍拍她的肩安撫。

  小女兒的心事她怎會不明白,不過小磊只拿淳淳當妹妹看待,沒有多餘想法,男女之間,不能只是一廂情願。

  「寇媽媽能等,可是寇奶奶、爺爺可不能等,淳淳,你大了,寇媽媽拿你當自己人,才把體己話告訴你。你肯把我的話聽進去嗎?」

  「什麼話啊?」

  「男女之間要談到婚姻,必須有深厚的感情作基礎,不能單是靠想像,單單在愛情小說找感覺,懂嗎?婚姻是一種很嚴肅的東西。」

  「我知道,我和磊哥哥在一起十幾年了,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我們結婚之後會很開心。」她將用盡努力,讓他永遠開開心心。

  「那不一樣,磊哥哥拿你當妹妹,你也知道寇媽媽就他一個兒子,從小他總是一個人,很孤單的,幸好你出現在他的生命中,陪伴他成長。他喜歡你、他寵你、保護你,他當你是親妹妹處處照顧,當然,我必須承認他的保護欲過度膨脹,什麼都不讓你嘗試,不讓你有機會受傷。不管怎樣,妹妹永遠是妹妹,沒有人會和妹妹結婚的。」

  「可是……我喜歡他啊……」

  說不定,他也能試著用她喜歡他的方式喜歡自己。

  「你的世界很小,除了小磊之外,你看不到其他人,等你再大一點,等你接觸的男人夠多了,你會發現,對小磊,你只是依賴。」

  碰碰她的長髮,佳真心疼,若是能夠,她願意淳淳當媳婦,可是,小磊的態度很堅決,她猜,兒子很清楚淳淳對他的意義。

  「磊哥哥是這樣想嗎?」

  「對!」

  佳真在她眼裡看到受傷,歎口氣,自己是過來人,她相信受傷是成長的代價。

  「小磊堅持不和你結婚,事實上,前幾天,你父親曾經到家裡來,和我們談論你和小磊的婚事。」

  「磊哥哥怎麼說?」

  「他說絕對不和你結婚,當時場面有點尷尬,但是我們試圖向你父親解釋,你們之間的關係只是兄妹。」

  「可是磊哥哥說過很多次的絕對,到最後都改變了!比方他說絕對不穿毛衣,可是他穿了我織的毛衣;他說我絕對不可以出國,可是他陪我到紐約玩了。所以很多時候,他的絕對並不算數。」

  「你可以勉強一個人的習慣、承諾,卻不能勉強一個人的心,愛情跟心有很大很大的關係,它不能被要求或勉強。假設小磊喜歡的對象沒有淳淳漂亮、可愛,個性沒有淳淳溫柔善良,可是小磊就是喜歡她時,你說我們能怎麼辦?」

  「把他搶回來,不准磊哥哥和那個壞女人在一起。」她直覺反應。

  「不對,我們只能給他們祝福,祝福他們的愛情路一帆風順。」

  「我們很難過……怎麼辦?」

  「我們都愛小磊,希望他快樂,就不會在意自己是不是難過。」

  「一定要這樣嗎?」

  「是的,如果我們真的愛他的話,我們會為了他,要求自己將就,會喜歡他喜歡的、接納他愛的。你懂寇媽媽的意思嗎?」

  「嗯!」點點頭,她想她懂。

  「懂了就好,我們下去吃飯好嗎?今天我做了你最愛的清蒸石斑哦!還燉了代代喜歡的菱角排骨,等一下幫寇媽媽帶給代代。」摸摸她的髮梢,這女孩誰不是疼進心裡。

  「我想……再想一想,寇媽媽……可以嗎?」

  「當然可以,相信寇媽媽的話,我們家淳淳那麼漂亮可愛,將來一定會碰到喜歡你的真命天子。」對於傷她,佳真有強烈不忍。

  淳淳沒說話,靠在看不到他的窗邊,心一直一直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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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7 20:11:23
第四章

  她的心情很失落,比失落還要糟糕。她的心掉到無底深淵,抬頭往上望,她看不見藍天,更看不見希望。

  沒有成功機率,她缺了努力動機,不想往上爬,不想脫離痛苦淵藪,她坐在谷底等待。

  等待什麼?等待磊哥哥及時拉她一把?還是等待山谷上面的人高喊一聲——你還是有希望的,雖然希望不大?

  淳淳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悶悶的心,愁愁的情,她不想動,只想傷心,只想安安靜靜。

  很冷,快過年了,寒流一陣一陣,刮過她的髮梢,刮起她滿身寒顫。

  看看腕間手錶,為什麼約會要這麼久啊?磊哥哥和他喜歡的女生有說不完的話要聊嗎?他們會說什麼話?

  「你很漂亮,我真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你長得英俊瀟灑又聰明,我們結婚好嗎?」

  「好啊!結婚是件嚴肅的事,但是有你當新娘,我覺得很快樂。」

  「我想我們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淳淳沒談過戀愛,她不曉得情人之間要聊些什麼,想來想去都是些無趣話題。

  縮縮身子,她在寇家的台階上坐下,很冷,呵口暖氣,她的毛衣不保暖。

  環住自己,她把頭埋在雙臂間,幾聲輕咳,她想起代代和磊哥哥交代過,不可以吹冷風。

  可是……她等不及了,她想馬上見到他。

  車停,寇磊才下車,就看見縮在階梯上的她。

  「蠢蠢,你在這裡做什麼?」他的聲音裡有生氣、有惱怒,不高興的五官向她表達不滿。

  「我等你,等很久了。」翹起嘴唇,第一次在面對他的怒火同時,她覺得委屈。

  「要等我不會到屋裡等,走!我們進去說話。」二話不說,他拉起她的手,她的手上長了五根小小冰棍。

  「我……不想進去,想在外面談。」

  掙脫他的手,一個冷顫,她縮縮肩膀。

  「關穎淳,我說話你聽不懂?」

  咬住下唇,她退後一步。

  「我不想進去談,想在外面談。」圓圓的眼睛看他,紅紅的鼻頭對他,她的委屈以等比級數快速增加。

  向來,她的眼淚總是能收服他的情緒。

  「你在鬧脾氣?誰惹了你?老巫婆還是班上的壞同學。」

  搖頭,兩顆淚水在街燈下反射晶瑩。「我想和你談,在外面。」她重申。

  「固執!」他打開毛料長外套的扣子,敞開,等她自動投懷。

  今晚第一個笑容現形,雖然淚水還掛在腮旁。

  抱住他的腰,貼住他怦怦跳躍的心臟,他暖暖的呼吸從她髮梢拂過,親暱的熟悉感瞬地暖和她的心。

  「磊哥哥,你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他生所有人的氣,但只要她癟癟嘴、兩顆淚,他的怒氣自動投降。

  「為什麼不回房間睡覺?沒有你,我睡不著。」

  這個問話尷尬了,他要怎麼回答。

  說某天晚上醒來,發現他對自己的妹妹有了「性」趣?

  說那個晚上,他翻來覆去,幾次翻身想把她壓在身下?

  說這種亂倫話會遭天打雷劈,他不做!

  「你長大了,我們晚上睡在一起,別人會說閒話。」

  夠詭異吧!直到淳淳二十三歲,他才突然發現她長大了,要說她發育遲緩,還是世事皆在瞬間發生?

  「誰會說閒話?是我爸爸嗎?他來、提我們的婚事,所以你生氣了?」

  「不關他的事,你別瞎猜。」他不耐煩她的問題。

  「不關我爸爸的事,那麼……是、是、是……」她說不出口事實。

  「是什麼,話說清楚。」

  「是你找到喜歡的女生了,你喜歡她、怕她誤會。」她大膽假設。

  「可以這樣說。」這種說辭,寇磊比較能接受。

  「她很好嗎?」

  「下次我介紹她給你認識,她是個讓人喜歡的好女人。」

  想起方屏,她的大方優雅,她的聰慧敏銳,常讓他有棋逢對手的喜悅,他喜歡她嗎?當然!這種女人是所有男人夢想中的妻子人選。

  「你說她是個讓人喜歡的好女人,我不討人喜歡嗎?」她仰起冰冰小臉問。

  「你是妹妹,她是女朋友,我喜歡你不會此喜歡她少。」

  寇磊很少向人解釋自己的感覺,經常是一個口令、一句話,就決定事情方向,至於會耐下心對淳淳說這堆話,是因為……因為她是蠢蠢,那麼笨的女人沒多花一些口舌,仔細解釋,哪弄得懂他的意思。

  「我不能不當妹妹嗎?我比較想當女朋友。如果是她比我好,我願意讓自己變得跟她一樣棒。」

  堅持了十幾年的事,突然被推翻,她適應不良。

  「你很不講道理,都說了不一樣,她聰明、你可愛,她細心、你溫柔,她大方、你美麗,你們是兩個特質不一樣的女人,為什麼要去改變自己?」

  私心裡,他就是喜歡這樣子的蠢蠢,說什麼他也不要她改變。

  他說不通她的心,就如同她弄不通,他為什麼不愛自己,終究,她不是他真正的妹妹啊。

  「你喜歡聰明、細心、大方的女性,我可以做到啊!我會拿到博士學位,我會仔細走路不再東摔西刮,我會大大方方對每個人笑,我保證我會聰明細心大方,但是……你要給我時間,讓我為你努力。」

  「蠢蠢!」

  他生氣了,為了她的說不通,退後一步,把她推開自己暖暖的懷中。雙手橫胸,平日的屎臉變得嚴厲。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我會改,下次不會再犯了。」

  眼眶紅紅、鼻頭紅紅,同樣的場景再度在他眼前上演。

  其實,說這些話同時,她並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話直覺出口,單純為安撫他的情緒,讓他橫橫的兩道眉化為彎彎弧線。

  「你要改什麼?」他看出她的無心,追著她問答案。

  「要改……要改……」望住他凶凶的眼睛,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果然,她根本說不出來。瞠大眼,唬得她後退兩步。

  「我……我可不可以不要改?」

  「你不要改什麼?」

  「不要改我的喜歡,不要改想嫁給你的想法、不要改變……和你一起睡覺。」

  「不行!」他說得斬釘截鐵,不存分毫疑問。

  「你喜歡她,已經喜歡得這麼多、這麼多了?」

  多到她非得改變,多到他們不但維持不了眼前的親密,連過去的一切也要一併說再見?

  「對,我喜歡她,我計畫和她結婚,從此以後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什麼念博士的蠢想法,告訴你,你念不唸書我一點都不在意。」

  如果非要當頭棒喝才能敲醒她,他不介意當一次劊子手。

  「以前你是在意的,現在不在意,是因為那個聰明細心大方的好女人?」

  磊哥哥不在意她了,他有另一個想在意的人,寇媽媽說——如果他們都愛小磊,希望他快樂,就不會計較自己是不是難過。

  是啊!她愛磊哥哥,很愛很愛呢!如果那是他的選擇,她應該無條件支持,才算是真愛。

  真愛不是佔有,真愛不是叫他不痛快,真愛不是、不是……不是叫他放棄他的真愛……

  為什麼她不能當他的「真愛」?是她哪裡做得太壞?她佔了他的床、他的時間,還是她老迷糊闖禍,讓他一路收拾的心浮氣躁?

  「對!我根本不在意你念不念博士。」

  第二棒再往下敲,她的眼淚湧上,濕濕兩行軟化他的心,他捨不得了,把棒子遠遠丟掉。

  他告訴自己,眼前……她還太小、她還沒變聰明,這些事留到以後再講。寇磊放手當頭棒喝的笨方法,因為他的蠢蠢不夠堅強。

  往往碰上她的眼淚,他的堅持就灰飛煙滅,這是命!從她第一次抱住他的腰,把眼淚鼻涕糊上衣服時,他命中注定被克。

  一隻大掌撫上她的長髮,換個口氣、換個話題,他軟聲問:「我給你的蜂膠有沒有吃?」這季節氣喘最容易犯,要處處小心。

  「我、我可不可以再抱抱你?」她沒回答他的話,只一心縮回他懷裡。

  他拉開外套,笑擁她入懷。

  「自找苦吃,那麼冷的天在外面吹風。」他喜歡她小小的身子在他懷間尋求溫暖,他喜歡自己是她的最佳庇護,他喜歡在她眼前當「天」的偉大感覺。

  「磊哥哥,你喜歡我嗎?」她的聲音從他懷問傳來,暖暖的氣呵在胸口,一陣舒適。

  「喜歡。」她的高度只到他的下巴,從他的角度只看得到她的頭髮。

  「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是我的笨妹妹。」

  又是妹妹呵……咬咬下唇,她開始覺得愛情是辛苦路。

  「我不聰明,很多事弄不懂,但是我曉得……愛情是不能被勉強的,對不對?」

  「對,沒錯!」她終於想通了?可見得那兩棒敲得不錯。

  「如果我勉強你離開喜歡的女人,你會大大生氣,再也不理我了,對不對?」

  「對,你變聰明了。」

  一句誇獎,十幾年來說不通的事,總算在她腦海裡清明。寇磊用力擁住她,鼓勵性質地在她額間烙上一個親吻。

  所以,只有放手她的愛情,她才能留在他身邊,在他不談戀愛的時候看看他、陪陪他、順順他愛皺的眉頭?

  淳淳歎口氣,很輕很輕,輕得他感受不到暖氣。

  「我要回去了。」

  「回去?今天不在這裡睡?為什麼?」

  「我要幫寇媽媽帶排骨湯給代代,還要……認真想一想,把被我弄得混亂的事情想清楚。」

  放開他的腰,她從他的懷裡走進清冷冬風,擠不出笑的面容帶起一抹愁,轉身,她走進黑夜,離開有他的世界。

  對著她的背影,寇磊一顆心揪起,他不明白是她的落寞引發他的傷懷,還是他不習慣她在面前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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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認真想一想」,讓寇磊整整十天沒見著淳淳。

  這不單是寇磊難以適應,寇家上下都覺得不習慣。

  寇爸爸帶回來的小點心堆滿冰箱,沒人去吃;寇媽媽只要看到清蒸魚,便要歎氣;寇奶奶成天問,這個淳淳怎麼搞的,幾天不過來,是不是把奶奶給忘記了?

  連寇爺爺養的一池子金魚,沒人逗著玩,也顯得意興闌珊。

  幾次寇磊忍耐不住,衝到關家門口想拉淳淳出來問問,她到底還要想多久,卻總在按下門鈴前止下衝動。

  他告訴自己,沒關係,蠢蠢本來就笨,反應慢,想事情自然要想的久一點,他要有耐心,不要催她、不要給她製造壓力。

  這個勸說對他的衝動很有用,因只要想到淳淳的為難,他就不忍心逼迫。

  所以,在辦公室裡,他臭著一張臉,每個員工拿他當鬼神,敬而遠之;在家裡,他半天不說一句話,回眸淨是怒氣,誰都不記得是誰惹他;走在路上,渾身散發出來的怒焰,讓人退避三捨,生怕受到波及。

  總之,愛生氣的寇磊在這十幾天裡面變成鍾馗,讓人避之唯恐不及。

  這一天是除夕,寇鍾馗在發完年終獎金時,心情很好,他把屬於蠢蠢的那份塞進口袋裡面,知道晚上就能見到她了。

  為什麼那麼篤定?這要歸功於關家巫婆了。

  她無法和代代、淳淳同桌吃飯,只要坐上同一張桌子,她就會因為代代的滿臉不同、輕鄙而受傷。

  你也知道,受傷野獸的自然反應是反噬,一頓飯下來,關巫婆要吼叫、要撲人、要摔盤子,忙得很,為了怕她操勞過度,關爸爸只好剝奪兩姊妹的同桌吃飯權。

  除夕夜是團圓夜,是全家人都要圍在一起吃飯的熱鬧夜晚,關巫婆做得更絕了,連這一天都不准代代、淳淳上桌。

  她和丈夫、婆婆、兒子全家上大飯店過除夕夜,把兩姊妹留在家中,潛意識裡,鄭雅青認定她們不是關家人。

  心疼她們的寇奶奶,忙要她們年年上寇家過除夕、試新衣、守歲、領紅包,總要鬧到隔天早上,才放兩姊妹回家。

  所以,寇磊的篤定來自於多年習慣。

  今年寇家的團圓飯多了一名成員——方屏。

  方屏的父母在過年前兩個星期到澳洲哥哥家過年,方屏無法順利向公司請假,於是落單了,寇磊趁這次機會,想把她介紹給全家和他的蠢蠢。

  他想過,哪天有慾望結婚了,方屏會是個好對象。

  「小磊,你回來了,快幫媽媽看看買給代代、淳淳的衣服好不好看,衣服在你床上。」

  寇媽媽和奶奶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為了這一餐,寇家全體總動員。

  「老婆,窗戶都洗乾淨了,還有哪裡要洗?」寇爸爸從樓上走下來,看見兒子身後帶了人。「兒子,這是……」

  「她叫方屏,是我的朋友,我邀她到我們家吃年夜飯。」寇磊簡單介紹。

  「當然,歡迎歡迎。」他拉長脖子,對廚房方向喊。「老婆,兒子帶女朋友回來了,快出來列隊歡迎。」

  這一喊,寇奶奶第一個衝出來,圍裙沒解,鍋鏟還在手上,對著方屏就是一陣溫暖微笑。

  寇媽媽留在廚房用清水抹抹頭髮,第一次見媳婦當然要盛重些,小磊從不帶女生回來,這個「帶回」的動作,就代表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認定。

  在後院洗魚池的寇爺爺,放下水管,褲角一高一低地衝進客廳,他也急著看這位未來孫媳婦。

  她……就是小磊拒絕關家老子的原因?爺爺看媳婦,越看越有意思,東瞧瞧西望望,他盤算起什麼時候有曾孫子可抱。

  「快快快,怎麼沒人請客人坐。老婆倒茶,兒子去把冰箱的點心拿出來。」寇家大家長一發令,眾人紛紛動作。

  「寇爺爺,別這樣,別拿我當客人。」方屏讓他們的熱情弄得手足無措。

  「沒錯,你是自己人,誰說你是客人。」

  拉過她的手,寇爺爺和她並肩坐。

  「告訴奶奶,打算什麼時候變成我們家的一分子?」拉過方屏另一隻手,寇奶奶也擠到她身邊。

  「你們在亂說什麼,拷問犯人嗎?」寇磊不喜歡他們的態度,拉起方屏,走到母親眼前。「方屏,這是我母親。」

  「寇媽媽好。」她大方而得體。

  「好,能認識你真好,你坐一下,寇媽媽再去忙兩個菜,馬上就可以開飯。」

  「我來幫忙,做菜,我會一點兒,不是太好,正好趁這個機會向您討教。」

  「沒錯,寇媽媽最內行的菜是蒸魚,我們家淳淳那張嘴可挑得了,把寇媽媽的技術訓練到頂級,我敢保證大飯店的廚師也沒她本事好。」寇奶奶又湊過來。

  說到淳淳,寇磊回頭問爸爸:「呆呆、蠢蠢來了嗎?」

  「還沒,再等一會兒看看,如果沒來,我去喊她們。」寇爸爸回答。

  她們還沒來……寇磊的心一沉,下意識地在口袋裡探探為她準備的年終獎金,她是在「想想」,還是在躲他?

  她受傷了?她負荷不起他想要的?一個個問號問得他頭痛,蠢蠢的鼻頭紅紅、眼眶含水的哭相染上心間,褪除不去。

  終於,在滿席佳餚上桌,全家人入座,而寇家大門始終沒有聽見聲響時,寇磊站了起來。「你們先吃,我過去帶蠢蠢、呆呆。」

  「不用了,我剛剛去過了,按半天門鈴沒人開門,我猜她們兩姊妹大概和全家人一起出門吃年夜飯。」寇爺爺說。

  「我不放心,我看看馬上回來。」他在年夜飯上,離開首次來作客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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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鈐響了四十七聲,終於,門緩緩打開。

  他猜對了吧!關老巫婆根本不會對她們兩姊妹仁慈。

  乍見他,代代的眼裡迸出光采,再一次救贖她的耶穌站到面前來。「走走好嗎?」她的眼神透露出懇切。

  寇磊看到她纏滿紗布的右臂,心慌膽顫。下一秒,他撩開覆在她左臉上的頭髮,在舊傷疤之外,那裡多了一塊青紫,額間還有沁血紗布。

  代代搶回自己的頭髮,掩飾傷處,他撩開、她覆上、撩開、覆上……他的怒濤在重複的動作間節節高攀。

  「那個死老巫婆又打你們了?我就知道,你們沒過來吃年夜飯肯定有事。」

  年夜飯?一年又走到盡頭了啊!真快!代代搖頭苦笑。

  「走走好嗎?」她再問一次。

  「不好,蠢蠢呢?她有沒有受傷,人在哪裡?」

  他的焦心表現得多明顯呵!他說不好,拒絕得好直接,原來在他心中,淳淳已遠遠超過自己,不過她早知道的不是?

  手貼上受傷左頰,她是個人見人怕的妖女,沒人喜歡,收妥多年暗戀,她穿上鞋子,在長髮藏住的臉頰上,淚水滑過。

  行經他身旁時,代代輕輕言語:「淳淳在二樓房間。」

  三步兩步穿過關家大廳,這裡的建築方式和他們家一樣,這一排房子是在同一時期蓋起來的。

  沒敲門,寇磊直接衝進兩姊妹的房間。

  床上的被子攏起,蠢蠢躲在被窩裡,一拉開,他讓她臉上、脖子、肩上、手腳的青紫嚇壞,淳淳只穿一件夏天的無袖T恤和短褲,這樣子上藥比較容易。

  睜著圓圓的人眼睛直瞅寇磊,滿心的委屈排山倒海而來,先是眼眶紅了,接著是鼻頭,然後是抖啊抖的嘴角喊出一聲磊哥哥,她撲進他懷裡。

  「該死的,她又發什麼瘋,更年期不順啊。」

  把蠢蠢抱到膝間,她身上的痛全存進他心底,一陣一陣的痛,讓他想皺眉、想跳腳,這麼多的痛,他的蠢蠢怎麼能忍受!

  「有沒有看醫生?」

  他把她的頭髮抓到身後,免得藥膏和頭髮黏成一塊兒,他輕柔細心地為她編起一條長辮子,頭髮編成,她背上的傷更教他沭目驚心。

  「沒有,『她』說這種事傳出去不名譽,要我們自己擦擦藥就好了。」

  「她也知道不名譽?她在怕什麼?怕整個社區的人都知道她是個有暴力傾向的瘋子。」

  「這次……不是她,是穎傑……」

  想起昨夜,那些可怕的獰笑、骯髒的動作,她不自主顫抖,抱住他的兩手緊緊扣住,不敢放、不想放。

  「連那個混小子都敢對你們動手動腳,他才幾歲?十六不到!」

  「前天穎傑帶朋友回家,他們唱歌大鬧,吵翻天了,奶奶耳背聽不見,爸爸出國工作,『她』出門打牌,沒人管得了他們,可是代代的稿子今天非交不可……我只好下樓跟他們說,請他們安靜一點,可是……」

  「可是什麼?」他深吸氣,抑制自己放火燒房子的慾望。

  「穎傑的幾個朋友圍了過來,他們很高、力氣很大……他們喝了酒,笑說我很漂亮,他們要親我、要抱我……我不肯,我拚命掙扎,他們把我抓得好痛,全身都痛極了,他們打我、撕開我的衣服,我聽見穎傑叫他們住手,可是沒有人肯聽……」

  「不說了、不說了……乖,沒事,有我在這裡。」

  他回抱她,用很大的力氣抱住,在他懷裡她可以放心、可以停止害怕。

  「是代代聽到我的聲音,她拿球棒衝下樓救我,他們打她、推她撞牆,還扭折了她的手臂,他們對著蜷在地上的代代嘲笑,他們說她是半面美女,說她的臉可以在七月半演鬼娃花子。

  後來……代代跑進廚房拿一把西瓜刀,揮啊揮……她嚇著他們,趕跑他們……可是她的稿子也趕不出來了……」

  「不要再想了,我說過已經沒事。」

  她沒聽他,繼續反芻昨夜不堪。

  「代代的手腫了一大包,額頭的血乾涸,看起來好狼狽,她很痛,我知道,我們是雙胞胎,她的痛我都知道的。壞女人回來,她說家醜不可以外揚,趕了我們上樓,直到隔天清晨,我推代代,她不醒才曉得她痛暈了。趁『她』還沒起床,我忙送代代到醫院,醫生一看到她,就問我:『為什麼拖這麼久才送來?』我覺得我真笨,為什麼要下樓惹事,為什麼代代都受傷了,我還要害怕『她』,還要聽她的話……」

  「蠢蠢……」

  「我真的很蠢,所有的事都是我惹出來的,還害慘了代代:她不讓代代住院,因為爸爸今天要回家過年。」

  「我想跟爸爸告狀,可是話說不清楚,他們就全家出門吃飯了;我真的很討厭自己為什麼這麼笨!」

  「蠢蠢,你不笨,你是善良,聽我說,我連一分鐘都不放心你住在這裡,現在就跟我回家去。」沒哄過女生,除了一句善良,他想不出其他詞兒。

  「不要,我去你家,代代沒人照顧,我必須留下來。」

  「代代一向很會照顧自己,如果你還是不放心她,我去把她找回來,你們一起搬到我家,好嗎?」

  「不好……不好。」

  她搖頭搖得凶。真的是不好,磊哥哥有了喜歡的人,她賴在他的房間會讓人誤會,而且……看磊哥哥和「她」在一起,她會難過、會傷心,不能偷偷哭,寇媽媽說要衷心祝福,她辦不到。

  「你在鬧情緒?」

  「我沒鬧……代代不肯離開這裡,她說她一走,我們就輸了,『她』會徹底奪走媽咪的地盤,媽咪回來會找不到路。」

  原來蠢蠢不笨,笨的是呆呆,哪有人可以這麼偏執,氣死人了!

  「你們都不走,留在這裡做什麼?等那群壞蛋再來欺侮你們嗎?」

  「不會了,爸爸不准穎傑把壞朋友帶回家。」

  「蠢蠢,你不聽話……」

  「磊哥哥。」她截下他的話。

  「我必須長大對不對?你不能保護我一輩子對不對?我要學會獨立,對不對?」她搬出寇爸爸常對她說的話。

  「誰說我不能保護你一輩子,我就要保護你一輩子。」

  「你改變主意了嗎?你要娶我當太太了嗎?你要再等我七年,等我念完博士嗎?」

  假設讓淳淳開心極了,捧著他的臉望向自己,淳淳的臉紅腫青紫末褪,醜得不像話的五官,竟因這番帶了希望的話變得美麗光采。

  她花了十幾天「想想」,可是不論她怎麼想,愛情始終朝著同一個方向——一個有他的方向。

  她勉強不了他想娶別人的心思,就像她勉強不了自己停止愛他。

  「我們不談這個,走!我們先回家吃年夜飯。」

  他把她放在床上,繞到衣櫃邊,找了一件粉紅色毛衣和牛仔褲,拿她當小孩子般,先幫她把毛衣套上,再逐一抬起她的左右腿,穿進褲管裡,拉好拉鏈,他又到抽屜裡翻出她的毛襪,幫她冰冰腳板套上溫暖。

  對女人細心,她是他的唯一經驗。

  「我抱你回家吃飯,全家人都在等你們,我今天還帶了客人回來。」

  「客人……是誰?我認識嗎?」她遲疑。

  「是方屏,我跟你提過的。」

  「哦!那個聰明大方的好女人……」

  鏗!她聽到心碎的聲音,勉強是一件困難事情,他的心和她的心在不同方向遙遙相對,突然間,她害怕起「聰明大方」的好女人,一如害怕「壞女人」。

  把沒編牢的幾絲散發塞到耳後,淳淳扯出虛偽笑容。「磊哥哥,我這樣子……不想見客人。」

  他頓一頓,想想,也是!

  「好,我回去拿菜,順便把代代找回來,今年我們三個人來圍爐。」

  「可以嗎?方屏……」

  「她有我爸媽爺爺奶奶陪,放心,他們很熱情,肯定讓她賓至如歸。好了!乖乖躺著,不要亂跑,我馬上回來。」

  在她額問一吻,留給她一個安心微笑,他將就了她,以她做為思考主軸。

  在他臨去前,淳淳喚住他。「磊哥哥,你還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因為……」

  「我是你的笨妹妹。」她接下他的話,這句話她耳熟能詳。

  說不定哪一天妹妹會改變、說不定愛情會悄悄在他心中發生,說不定……人生的說不定很多……不管怎樣,她相信,今年會有一個快樂的團圓夜。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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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7 20:11:54
第五章

  大年初二,寇家長輩包袱整整,跟著大陸觀光團到桂林六日游。

  不顧兩姊妹的意願,寇磊硬是把代代、淳淳綁回家裡「過年」,說得好聽是照顧她們的傷,說難聽一點,他再不相信關漢予有本事替兩姊妹出頭。

  說好,就六天,等寇家長輩回來,她們馬上回自己的家,但是寇磊從不對她們的話有所回應。

  反正啊!船到橋頭自然直,直了就通,通了就不憋,不憋了就……恭喜恭喜,新年快樂、事事如意。

  在這個「新年」,寇磊要用自己的方法過,誰的主意都不聽。

  初二晚上,他買來一大堆煙火爆竹,就在自家庭院裡燃放起來。

  一人一碗泡麵,滿地的洋芋片、餅乾糖果和飲料,寇磊和代代、淳淳熟得像一家人。

  「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喜歡『她』。」

  淳淳突發一語,口中指的「她」是方屏,但代代和寇磊都想偏了,以為她說的是鄭雅青。

  「喜歡她?你以為自己是耶穌,還是割肉喂鷹的佛祖?她這樣對你們,別說喜歡,不恨都難。」寇磊說得憤慨。

  他站高,燃起煙火,七彩煙火在他們面前閃亮,耀眼煙火照亮了她們的晦暗人生。

  淳淳一聽就知道他弄錯自己的意思,她笑著隨他的意思轉移話題。

  「小時候,爸爸很疼我們,他常放音樂,把我掛在上半身,牽起代代,我們在客廳裡跳華爾滋。」

  代代看著燦爛煙火,是的,她記得這一段,那時她的手牽抱著爸爸,小腳踩在他的大腳丫上面,蹦恰恰、蹦恰恰……爸爸說,重音在第一拍……旋轉、旋轉,每個旋轉都讓她們姊妹尖叫驚呼。

  「每次要繞圈圈,他就提醒我一聲,淳淳抓好哦,我要轉了,別飛出去。我把他抱得好緊好緊,抱得他大喊不能呼吸……媽咪在旁邊聽得大笑……那個時候,他愛我們也愛媽媽。」

  代代笑了,她想起那時光,淳淳在上面叫、她在下面叫,媽咪也跟著叫,全家人又叫又笑,太陽從窗戶外面射進來,一條條金色光芒,亮得他們眼睛睜不開。

  「快樂就是長成這個樣子的,我認識快樂,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後來媽咪死了,血直從她身體裡流出來,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代代想聽清楚她在說些什麼,她不管玻璃刺人,硬要爬到車前座位,我沒爬,我怕痛,但是……我聽得清清楚楚,媽咪說恨,她恨鄭雅青、她不甘心。」

  十幾年過去,車禍那刻在她們的夢境中一次次重複,記憶深刻可怖。

  「都過去了,你們要試著去忘記,人生不能一直沉溺在痛苦裡。」寇磊坐到淳淳身邊,攬過她,疼惜她的痛。

  看見他們的親暱,酸楚自代代心間流過。

  代代站起身,燃了兩根長長的仙女棒,推開鏤花大門,走出去,仙女棒噴出無數顆小星星,若是一個星星代表了一個願望,她但願時空停止,但願童年不離。

  「我想……我是個自私的妹妹。」

  「為什麼這樣說?」

  「媽咪剛去世那幾年,我和代代經常在夜半讓惡夢驚醒,開始時,我跳到她床上,兩個人相擁哭泣。後來索性賴到她床上抱著她一起睡,可是沒有用,惡夢還是天天來報到,我醒來、她也醒,我們一夜沒睡,我們開始害怕起天黑。」

  一個衝動,他把她抱到腿間,那是他們之間的老動作,當她想尋求安慰,他便用這種姿勢抱她。

  貼住他的胸膛,寬寬的胸膛包含多少安全和溫暖。

  「第一次,我睡到你床上,夢裡醒來,你仍然在我身邊,你的呼吸很平穩,我數著數著又睡著了,那是我在那幾年裡面,第一次沒有張開眼睛,等待太陽起床。那天……很久了……」

  「不是太久,那一次是在你國三的時候;之前,你說要到我房裡唸書,念著念著就偷摸上我的床睡覺,我想這個女生這麼愛睡,怎麼可能把書念奸,原來你的睡眠時間和旁人不同。」

  難怪她老是睡眼朦朧,難怪她老是東絆西倒,原來她的精神總處於恍惚狀態。

  「你記得?我已經忘記怎會跑到你家過夜。」歪歪頭,她印象模糊。

  「你忘記了,果然頭腦不是太好。那次你半夜氣喘發作,外面雨下得很大,颱風橫掃全台,許多地方都積水停電,代代找不到你的藥,她猛拍巫婆的房門求救,她不應不理,你們爸爸不在家,她找不到人求救,一路背著你,把你背到我家。」

  「對,我想起來,那時我好狼狽。」

  「何止狼狽,幸好奶奶有氣喘症候,爸爸會在家裡面擺一些藥品。處理好你,把你擺到我床上後,爸爸才發現,代代為了背你過來連鞋都忘了穿,腳上大大小小的刮傷不少,看你沒事,她想回家卻發現大門被鎖起來,鄭雅青不讓她進屋。」

  說到那次,寇磊忍不住發作,十幾年來,她們和鄭雅青的戰爭無時無刻不在上演,明的、暗的,她們想盡辦法使對方難堪。

  「我記得!你在地上墊了棉被要睡覺,結果代代搶著睡在地板,你只好睡到我身邊。有一次代代對我說,那一夜是她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一覺到天明。」

  「從那個晚上之後,你就光明正大搬到我們家裡,成為我們家的一分子。」

  於是,他習慣夜裡一面看著她的睡顏,一面工作;習慣累到谷底時,上床抱抱她、分享她的體溫。

  「這幾天搬回家,我才發現,代代直到現在,仍然無法在晚上安然入眠。你講,我是不是好自私,我只顧著自己好睡,都沒想過代代。」

  「你們必須離開那個家,否則心裡永遠都不可能平靜。」

  他決定了,明天就找人來家裡加蓋四樓,好讓代代、淳淳在最短時間內搬進來。

  「不!那個家是媽咪的,我們要替她守住,不讓外人入侵。」她同意代代的說法。

  「這種戰爭有什麼意義?事實是,你爸爸愛她、娶她,一輩子都離不開她了。事實是,你們的母親已經離開世間很久,你們應該從夢魘中醒來。事實是,你們的戰爭讓愛你們的父親無所適從,他愛你們,卻不知道要如何在你們和鄭雅青當中作選擇。我不明白,你們在堅持什麼?」

  「堅持……堅持爸愛我們、愛媽咪,不愛壞女人。」在這點上面,她們姊妹比誰都固執。

  「她是你爸的妻子,不管她多巫婆,她為你父親生下一個寶貝兒子,鄭雅青和關穎傑都是你父親的親人,聽清楚沒?你們的作法只會一天天把你們的父親推離身邊。事實是事實,你父親不會因為你們的憤怒和傷心回頭,不會放棄已經加入他生命的『親人』。」

  「為什麼?」她直直高跪到他跟前,攀住他的肩膀問。

  「為什麼事實不能照我們要的方向進行,為什麼事實都是讓人無法接受的,為什麼我們無法改變事實?」

  「因為它是『事實』。」他的口氣嚴肅。

  「事實是……我被全世界遺棄了,爸爸愛壞女人、你愛好女人,不管是好女人或壞女人,她們都有權利搶走我最愛的人?那麼我到底要做好女人還是壞女人才好?」

  她的聲調沒有提高、沒有指控,緩緩道來、安靜陳述,只讓他覺得心疼。

  「蠢蠢,你把問題複雜化了。」

  「我在壞女人面前當壞女人;代代說,我們不能示弱,你卻告訴我,我們的作法只會把爸爸推得遠遠。

  我在你面前當好女人,我乖、我聽話、我懂事,明明是一團漿糊的笨腦筋,我逼自己念博士,好符合你的條件,可是……你卻喜歡上另一個好女人。所以不管我做什麼,都是沒有用的,我注定了要被遺棄,對不對?」

  直覺地,寇磊想告訴她,方屏是好女人、是個一百分的妻子人選,但他沒愛上她,如果方屏的存在是她的威脅,那麼好吧,他願意放手!

  話在將出口同時,想到她心心唸唸的想法,寇磊卻步了。

  在他心中,她一直是妹妹,沒想過非分,曾經一個脫韁感覺,讓他差點犯下亂倫的滔天大罪,從此他更加排斥蠢蠢想嫁他的念頭。

  他不喜歡罪惡感、不愛他們當中的感覺變質,他找來了方屏,在他們當中架起一道安全防線。

  「我不會遺棄你,你永遠是我的妹妹。」

  「可是,我不想當你的妹妹,我想當你的妻子,你不能再考慮考慮嗎?我的優點不少……」她試圖說服。

  「蠢蠢,我們來放鞭炮。」

  錯開話題,他拿起一長串鞭炮,香燃上引信時,他跑回淳淳身邊,搗住她的耳朵。

  成串爆炸聲震天價響,幾次爆竹跳上她的腳邊,她跳腳尖叫,應和著她的笑聲,寇磊也跟著大喊,圈住她,她在他懷中又叫又跳……

  話題錯開、情緒轉移,但解不開的問題仍然存在,這一刻他們選擇拋棄問題將就快樂,下一刻呢?誰也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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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寒風颯颯,屋裡一室暖氣,熱烘烘籠罩。

  「代代呢?」從外面回來,寇磊帶了一瓶香檳和滷味。

  下午,他和方屏見面,為年夜飯的事向她道歉,她沒生氣,只是淡淡笑著說——那個叫蠢蠢的女孩子,肯定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下回我要見見她。

  他答應了,約在後天,一場電影、一個晚餐。

  「噓……她在睡覺。」

  之於代代,睡眠是很重要的工作,經年累月的睡不好,讓她的眼眶下層,有一圈擦拭不去的青紫。

  這幾天,住進寇媽媽的房間,她睡得很好,除了三餐時間,淳淳會挖她起來吃飯之外,其他時間她都在睡覺。

  「那很奸,不吵她,我租了片子來看,你想看哪一片?」他脫下大衣。

  淳淳在他租回來的片子裡面挑挑選選,選出一部片子。「我想看電子情書。」

  「我就知道。」他一臉瞭然,接過片子,放進DVD當中。「選字幕。」他把遙控器交到她手中。

  「代代的英文可好了,她都選英文字幕,不像我,除了中文別無選擇。」

  「看得懂就行了,管他有沒有什麼選擇。對了,後天我們出去看電影,吃過飯再回來。」撥開她的頭髮,臉上的傷幾乎都褪了。

  「看電影?租片子回來看就好了,為什麼要出門?」放代代一個人在家,她有強烈的罪惡感。

  「我想帶你見一個人。」

  「是誰?你的同學、朋友,哦哦,我猜猜看,是不是小董哥哥?」

  她記得多年前,她冒著挨罵風險,專程送到火車站給磊哥哥的巧克力,聽說全進了小董哥哥的肚子,接著幾年他出國,再回到台灣時已經成了頗有名氣的經濟學者。

  「不是,不過小董過完年就要結婚了,到時我帶你去給他請客。」

  「小董哥哥要結婚了,是不是娶他的學妹?」

  「不是,那段感情無疾而終,聽說她學妹出國後認識一個英國男人,遠嫁到英國去了。」他描述得雲淡風清,彷彿感情不是重要的事情。

  「他會不會很傷心?」

  「這年頭是愛情盛產期,沒有人會為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情傷心太久。」

  「是這樣子嗎?不對,如果是我喜歡的人要結婚了,我一定會痛不欲生,我會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躲起來哭泣,一直哭、拚命哭……哭到心情死亡、愛情埋葬,從此再也不談心說情。」她說得激烈、認真。

  「你言情小說看太多,沒有任何一種感情是一生一世的。」

  「有!我愛代代,代代愛我,她的傷心我感應得到,我的悲痛她全都知曉,我們的感情會一生—世。」

  「你們之間是雙胞胎姊妹個可分割的親情,和愛情不一樣。」

  「一樣的,我媽咪愛爸爸,她川全部的心力愛他,到最後……連她的生命都賠進去……所以,爸爸不能不愛她。」

  對於父母親的愛情,淳淳認定它們一直存在。

  「你母親的愛情太強烈,不是每一個男人都受得了,這種愛情壓力太大。」

  「要是受不了,爸不應該跟媽咪結婚,他們結婚了,就不能拿壓力當藉口。」她用最簡單的邏輯,來解釋愛情這種最複雜的東西。

  「你畢竟不是你父親,很難體會他的感覺。」

  「他也沒體會過我和代代的感覺,更沒體會過媽咪的感覺,他無權要求我們去體會他的感覺,因為背叛愛情的人是他,不是媽咪。」

  她不懂也生氣,為什麼他可以忘記以前對她們的疼愛,把關注全轉移到穎傑身上。

  為什麼他要為一個女人犧牲媽咪的愛情,為什麼他可以用他的不公平傷害她們,卻一點都不覺得不忍心。

  「蠢蠢!」她失控了,寇磊用怒吼壓住她的忿忿不平。

  「你生氣了?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改,下次不再犯。」這個台詞很好用,用了十幾年,每每都能成功抑制住他的怒氣。「雖然……我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

  「這次你倒很誠實。」

  他笑了,再一次,她的舊台詞奏效。

  「不要去批判你的父親,他有他的不得已。」

  在關漢予到寇家討論淳淳的婚事時,他看得出來他還是在乎這對女兒的,只是情況不是他所能控制,強勢的妻子、頑強的女兒,他只能祈求平安過日。

  「磊哥哥……」

  她想問,是不是她的愛情給他壓力太大,讓他不得不逃?

  可是她是真的真的愛他啊……她的愛情停不住,踩不了煞車,怎麼辦?

  「小董要娶的女孩子是一個相親對象,對方很適合當一個妻子,她的學識家教都好,兩家人門當戶對。蠢蠢,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女人為愛情而婚姻,男人因需要而婚姻。」

  「男人需要什麼樣的女人?」

  「能持家、有理財頭腦、學歷相當能溝通觀念,性情溫和成熟等等。這樣的男女才能建立起穩固家庭,保障下一代的生存權。」

  那麼,她是在條件之外羅。

  她的持家本領,零分;她的理財觀念,零分;她熟度……更在零分以下。雖然,她是那麼那麼那麼的愛他。

  雖然她的愛情能拿下一百分,但總平均離及格邊緣好遙遠。

  「方屏她……滿分嗎?」小小聲的,她問。

  「對!她是滿分,後天我帶你去見她,我希望你們姑嫂能建立感情,免得人家嫁進來,被你欺侮。」他半開玩笑說。

  排斥她、怕她,淳淳寧願一輩子都不要認識這滿分女性,搖頭,囁嚅問:「我可以不去嗎?」

  「不行。」他的鴨霸在她身上沒有失敗例子。

  「我想哭……」哭她夭折的愛情,哭他不在意她的心。

  說哭就哭,她付諸實際行動,拉住他的袖口,濕水沾滿他衣袖。

  「怎麼了?」他訝異她的舉動。

  「我沒有那麼壞,我不會欺侮她。」隨意編排借口,讓克制不住的淚水流得正大光明,聲音漸成哽咽。

  「好、好,你沒有那麼壞,你不會欺負大嫂,專給大嫂欺負好不好?」他笑著安慰她,真是小孩子脾氣,說哭就哭。

  「我想當嫂嫂,不想當小姑。」她認真,他卻當玩笑,她更委屈了。

  「我知道啊!可是想當嫂嫂的人太多,我只好分配一下角色,其實當小姑也不錯,小姑不是隨便人可以演的,一定要最大牌的演員才行。」他笑說。

  「是我先來的。」先到先贏,古有明訓。

  「所以有賞啊,乖!相信我,當小姑比當嫂嫂好。」他仍然沒把她的話認真看待。

  「為什麼你永遠聽不懂我的話?」她雖笨,可也有權生氣。

  「我們年齡相差太多,有代溝嘛。」

  他的注意力漸漸轉到電視上頭,梅格‧萊恩正在念故事給小朋友聽,男主角帶著他的小姑姑進書店。

  「我……」

  看他一眼,他並不想和她談,淳淳歎氣,話題再一次無疾而終。

  摩蹭他胸前的寬闊,咬住他遞來的滷味,淳淳和他一同進入梅格‧萊恩的愛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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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磊和方屏走在前面,淳淳跟在他們身後,一個霜淇淋,她像小孩子般被打發,他們在說說笑笑、他們在手牽手、他們是迎面人群的焦點人物。

  舔一口冰淇淋,她咳兩聲。

  要是平常,他會注意到,天這麼冷,她是不能吃冰的,可是今天他身旁有方屏,所以他忘記「妹妹」會犯氣喘。

  賭氣,幾大口她把冰淇淋全吞進肚子裡。

  賭氣,她用力咳嗽,不用手帕搗住嘴巴。

  賭氣,她左顧右盼,不讓視線落在前面那對男女身上……

  終於,她的賭氣,讓寇磊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摔了,在大庭廣眾下。

  砰!好大一聲,整個人趴在電影院的售票處前面,寇磊回身,看到兩個大男生已經蹲在她身邊,輕輕將她扶起來。

  「你怎麼走路的?」

  那兩個男生的四隻手臂,落在眼裡很礙視線,他冷著瞼走來,口氣不善。

  盯住他的冷臉,淳淳癟嘴,有方屏在,他就對她不耐煩了。

  心酸酸,口澀澀,幾個嗆咳,她嘟嘴不說話。

  「你在鬧脾氣嗎?」臉還是冷的,但語調裡多了熱度。

  「你們走那麼快,看電影的人那麼多,我跟得好辛苦。」又是咳嗽。

  「你把剛剛的冰全吃掉了?」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疏忽」。

  「那是……方屏姊姊的好意,不能不吃。」她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也不要吃那麼快啊!你不曉得自己會犯氣喘嗎?」

  一個爆栗彈上她的頭,他因她的咳嗽心疼,捨不得再對她發火。瞪一眼始終杵在淳淳身旁的兩個大男生,冰臉回復南極溫度。「你們還有事?」

  人都有趨吉避凶的本能,他們把視線留在淳淳身上,不敢讓角度偏斜,碰上南極冰原。

  「我們是T大學生,張耀勤、林克訪,我們念建築系,同學你念哪裡?」

  「我念A大一年級,叫關穎淳,剛才謝謝你們。」淳淳和他們有相同的趨吉避凶本能,自然,她的「本能」摻雜了一些賭氣成分。

  他們的相互自我介紹讓寇磊一把火氣升上胸口,這兩個不知死活的玩意兒,居然當著他的面釣淳淳,也不想想她的專屬權在誰身上,要把她,至少要先問過他的意思。

  「我們的電影快開演了。」

  寇磊拉過淳淳的手,連揮手道再見的機會也不給,他很生氣,氣得不得了,至於在氣些什麼,他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不過,這個氣讓他沒忘記隨時隨地將淳淳牽在身邊。

  看電影時牽住她、走路時牽住她、和方屏說話時牽住她、逛大街時候牽住她。

  寇磊再不讓她有機會摔跤、有機會認識一群想自我推薦的男人。

  淳淳的右手一直到吃晚飯時才被放下,他作主為她點墨魚麵包、起司洋蔥湯、七分熟牛排、和熱水果茶,他不讓她再有機會吃到一點點冰的東西。

  「淳淳,有個愛管人的哥哥,會不會很累?」喝口餐前酒,方屏找來話題。

  「不會啊!我被他管慣了。」

  她撕下一口墨魚麵包,塞進磊哥哥嘴裡,淳淳很高興這樣子的座位安排,她坐在寇磊身邊,方屏坐在他們對面。淳淳想這個樣子推測——儘管方屏是個一百分的妻子人選,但寇磊喜歡關穎淳比喜歡方屏還多。

  「要是有一個男人這樣管我,我肯定要受不了。」

  也許是淳淳太不具危險性,方屏無法對她產聲生敵意,雖然寇磊對她的關注已遠遠超過一般做哥哥的範圍;當然,也或許是他們的關係還沒走到這個層面,方屏考慮不來太多訊息。

  「那麼,你要糟糕了,磊哥哥很愛管人的。」

  「他管你什麼?」

  「早上吃什麼、午餐有沒有亂吃、晚餐吃太少,蜂膠有沒有定時吃?有沒有偷喝冰水?有沒有每天吃玉屏風散?」隨手扳指,就是一大堆。

  「都是吃的?他對你的吃很有意見。」

  「我剛說的只是最簡單的部分,比較麻煩的是——你有沒有和男同學亂說話、有沒有走到人少的危險地方、今天為什麼那麼晚才回家、這次功課考得好不好、天氣那麼冷,為什麼沒穿我買給你的大衣……」

  「這麼麻煩,他比老媽還恐怖。」方屏一笑,讓她的嬌憨弄笑了。

  「他不會這樣子管你嗎?」淳淳反問。

  「不會。」

  「不公平、不公平,你只管我。」她把針頭對向寇磊。

  「你以為全天下女人,個個都像你那麼笨嗎?你看,方屏把自己照顧得多好,從來都不需要別人替她操心,哪像你,動不動就受傷,動不動就跌。」

  「我……」淳淳低頭,他說得沒錯,是自己太笨。

  可是……她喜歡被他照顧、被他叨念、被他管……是她有自虐狂,還是她笨蛋得無可救藥。

  「你什麼,你要是能夠快點長大,不要別人事事操心,我會感激不盡。」他忘記,她的漫不經心源自於他的保護欲過盛。

  不對,你愛管我是因為你喜歡我!淳淳在心裡偷偷反駁。

  這個反駁反出淳淳一個新念頭——他喜歡她比喜歡方屏多,他管她比管方屏多,他在乎她比在乎方屏多……不管是哪一方面,他對她都比對方屏多一點點。

  一個一點點、兩個一點點……很多很多的一點點,會組起一個無限大的宇宙,在這個宇宙裡面,愛情合理、婚姻合理、哥哥愛妹妹也合理,所有所有事情都變得合理,當然,她和磊哥哥噹噹噹……穿起禮服走向紅毯,也是合理當中的一百分合理。

  寇磊和方屏的談話持續。

  吃飽飯後,淳淳賴在寇磊懷裡,有一搭沒一搭插個話,半瞇眼,她在他身前找到一方舒服。

  「等會兒要不要再出去走走?」方屏提議。

  這個提議淳淳聽到了,拉拉他衣服後角,嘟嘟嘴,她明白表達自己的意見,然後,她聽見寇磊的聲音。「我想下次好了,淳淳累了。」

  「好啊!下次。不過,你對淳淳真的很好。」

  「她是我的笨妹妹嘛,你不會告訴我你吃醋了吧!」

  「你太看重自己的魅力,過分自我膨脹不是件好事哦!」方屏笑說。

  淳淳沒繼續聽他們的對話,在寇磊懷裡,她笑彎兩道眉毛。

  就說吧!他對她的好比對方屏多一點點,他將就她的「累」,駁回方屏的提議,那麼……只要她鍥而不捨,說不定他會放棄「條件說」,將就她這個不及格妻子。

  暫時,傷心缺席。

  在愛情方面,她是一隻打不死的蟑螂,韌性強到讓人不得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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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7 20:15:38
第六章

  愛情的終點在哪裡?

  淳淳不明白,她的愛情像一團毛線球,她拉起一根線頭,扯啊扯啊……有時扯出糾結,她捺著性子,慢慢就能把纏擾打開,有時,以為線斷了,再沒有下文,可是磊哥哥會拿起兩端線頭,打個結,她的愛情義接續。

  那夜,寇媽媽和磊哥哥的話讓她的愛情斷線,可是他的在乎又為她的愛情接續下文,短短十幾天,她的愛情再度出現希望。

  這回,她不要輕言傷心,她要盡最大的努力,贏得他的心。

  年假結束,寇家長輩從大陸回來,代代回關家住,淳淳在寇磊的堅持下留在寇家,生活腳步照舊。

  這夜他們坐在樓頂水塔的邊邊,仰頭是滿空星晨,俯瞰是萬家燈火,他們居高臨下,在風的舞台上共舞。

  靠在他身上,他有一副好身材,躺起來舒服柔軟。

  「將來,我要生四個寶寶,人家說雙胞胎是有遺傳的,我只要生兩次,就會有四個寶寶。磊哥哥,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

  「隨便,反正當舅舅嘛!男生女生都無所謂。」揮手,撥開她的問題。

  最近淳淳越來越讓人難以招架,她天天出招,讓寇磊煩不勝煩。

  前天她告訴爺爺奶奶,假若她嫁給磊哥哥,要幫他生四個小孩,說得爺爺奶奶全站到她那邊去,支持寇磊娶她,方屏馬上被歸類成反對黨。

  昨天,她告訴寇爸爸媽媽,說她認為一個好妻子要處處替丈夫著想,以他的喜怒哀樂為中心,看重他每一分情緒,外在聰明不是主要條件。

  淳淳的說法,讓自以為成功說服她的寇媽媽豎白旗投降,承認這女孩韌性太強。

  她三不五時,繞在寇磊身邊,東說西說,說她對婚姻的幻想、對家庭生活的期望,她處處想套出他的認同。

  「你弄錯了,你要當爸爸、不是當舅舅。」

  「關穎淳!」

  他語帶威脅,淳淳甜甜一笑,帶過尷尬,她相信自己會成功。

  寇磊很懊惱,搞不清她的頭腦到底在想什麼?她是妹妹啊!再喜歡他也不會和妹妹……那是嚴重亂倫!

  在心底,他始終過不了這一關,他是個有強烈道德觀的男子,他固執、剛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來勸說他,淳淳和他沒血緣關係,他仍然認定那個和他一起長大的女生叫作「妹妹」。

  再往他的深層心思挖掘,你會發現,他最不願意的是擔上「監守白盜」的罪名。

  這些年他以保護者自居,趕走淳淳身邊所有男人,週遭人全笑他居心叵測,他漲紅了臉拚命反駁,鄭重向大家宣示──淳淳是妹妹,永遠都是妹妹。

  走到現今,沒了台階可下,怎能要求這個死要面子的男人,承認他們之間有任何奇跡或可能。

  「你在生氣嗎?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改,下次不再犯。」

  挖一口布丁,送到他嘴裡,將來她可以試試到動物園找工作,因為她對於餵食「凶猛動物」很有經驗。

  「你每次都把我惹火,再來說對不起。」手一推,他把她推出懷間。

  「你很容易被惹火,是我的問題嗎?」淳淳問得認真。

  不是,是他脾氣太壞,可是他出口的是一句證實。「沒錯,都是你的問題。」

  「好吧!我會努力改,改到以後我在你身邊,你不會覺得有負擔。」

  負擔?不,他從不覺得她是個沉重負擔。不過,他出口的又是反話。「你改不了。」

  「你就認定了我笨?你有沒有想過小兵也會立大功?有沒有聽過老鼠也能報獅子恩?你不能看不起我。」

  總有一天,她用盡手段把自己嫁給他,到時,她要趾高氣昂說一聲──哼!能把你拐上手,我夠聰明了吧!

  哼一聲,他不說話。

  「你不理我?不跟我說話?」她試探。

  他還是沒理會,對於她這段日子以來的「過分」,他打算用沉默來懲罰。

  「唉……我又把你弄生氣了。」她沮喪垂首。

  沒人睬她,她無聊地撥弄手上的布丁盒子,一個不仔細,盒子從手中旋出,從高空往下落,眼看盒子垂直向下,砰地,砸在庭院的草地上,黃色布丁在草地上潑出鵝黃。

  「你看!布丁死了……如果人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啪……一坨鮮紅黏在地上呃……鬼來了……我是聶小倩……」

  原本惡意搗蛋的調皮話題在「聶小倩」之後轉換,她的聲音轉為低吟。

  「人死了會變成鬼嗎?你知不知道,血從五官裡面流出來……血是熱的,可是接觸到冰冷的空氣,很快就會變冷、凝固……」

  腥臭味飄蕩在她鼻息間,她想起那段不堪回首。

  「你又胡思亂……」

  話沒說完,寇磊讓她臉上的凝重攫住視線……歎口氣,他知道蠢蠢墜入回憶當中。這段回憶總三不五時跳出來,啃蝕她的快樂。

  寇磊自身後摟住,把她緊緊收在懷中,自喪母後,她的心理就不曾健康,這樣一個不健康的蠢蠢,他怎能安心放手?「過去了,都過去……」

  「不會過去,告訴你一個秘密,代代說冤債有頭,我們……我和代代是那個頭……」淳淳傾訴罪惡感,抱歉存在她心底,好久、好重。

  「不管那天有多可怕,它都過去、不會再回來。」他在她耳邊低吼。

  「可我們是兇手啊!」回身望他,這件事她沒對任何人提過。

  「鬼話!蠢蠢,我要你停止回想。」

  拉開扣住她腰間的大手,淳淳轉身面對他,手橫過他的肩背,她反手抱住寇磊。

  「我沒說鬼話,我和代代是兇手,是我們聯手殺死媽咪……我記得,那天媽咪很生氣,我們還在車上吵鬧,我搶了代代的玩具,她大叫大嚷,媽咪受不了了,她回頭,把我手上的玩具搶回代代手上。然後,砰的一個大力撞擊,媽咪……是真的,我沒騙你,要不是我們太不乖,媽咪開車一向小心……」

  「蠢蠢,車禍是意外,你們不該把問題歸咎到自己身上。」

  「不是意外,我們口口聲聲說,媽咪是讓壞女人害死的,其實……並不然,要是我不搶代代的玩具就好了。如果媽咪活著,我想對她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改,下次不再犯。』真的,從那次起,我再沒搶過代代的東西,你要信我。」

  原來,她對他說過無數次的老掉牙台詞,是她最想對母親講的部分。

  「乖,我相信。」他輕拍她的背,柔聲說。

  這就是蠢蠢一有好東西,馬上轉手讓給呆呆的原因?

  她用十幾年的「讓」來彌補當年的「搶」,呆呆則用「沉默」來抵制當年的「吵」,在車禍事件中,受傷最重的兩個女生,不約而同地選擇讓良心懲罰她們當年的「不乖」。

  「自責沒有意義,不管你們自責再深,都無法改變現況。」

  「我們可以替她保住關家,那是她的家、她的堡壘,誰都不能取代媽咪的地位。」

  「傻氣,和鄭雅青對峙,受苦的是你們,鬥了十幾年,你們看不到問題嗎?」

  「我不知道是不是傻氣,不過,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那裡,我要嫁給你,永遠不再回去。」

  積在心裡多年不教人知的話,一經宣洩,整個人陡然變得輕鬆。

  是的,不回去了,她要脫離!

  她不是代代,她不勇敢,或者是怯懦、或者是畏縮,她只想遠遠離開,只想留在有他的地方享受安全。

  這刻,他沒有反對她口中的「嫁」,只積極想彌補她受創的童年。

  「我會嫁給你,一定一定,若你非一百分妻子不娶,我就盡全力學習當一百分妻子;如果你希望我變聰明,我願意努力讀書,不管怎樣,我是一定要嫁給你的。我發誓,假如嫁不到你的話,我就去當尼姑,去當修女,去廟裡教堂裡……去……去神的面前想你……」她的話在最後一句時,軟了聲勢,無論如何,她的心都無法離開他呵!

  抱住她,寇磊清楚自己在她的心中有多重要,可是,唉……他有他的困難……

  JJ    JJ    JJ

  偎在他身邊,今晚他喝了一點酒,薄醺染上他的臉,酡紅醉人。

  「磊哥哥,陪我睡覺好不好?」

  多年不曾出現的惡夢再度拜訪,她害怕。

  夜好深了,月亮光暈投在寇磊的臉龐,柔和的光暈帶動了他的溫柔線條,他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才會一臉安詳。

  這個愛發脾氣的男人呵……如果只有她一個人愛、她一個人喜歡,該有多好。

  靠在他身邊,她的臉摩蹭他的胸口,暖暖的胸口、穩穩的心跳,這個安全港彎,她想永遠駐守。

  夜深露重,天愈寒冷,她縮進他的被窩,蜷在他身邊,抱住他的手、腳橫上他腿,冰冰的四肢因他逐地暖和。

  「我很愛你呢……」她在他耳邊輕喃。

  「有沒有一個好辦法,把你留在我身邊?爺爺說,你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只要造成既定事實,你就不會再反彈我的心。」既定事實……她想起寇奶奶在耳邊私授的方法,小臉瞬間漲紅。

  「可是,這樣做……你醒來會不會好生氣?」皺起小巧鼻子,她不確定。

  「我想會吧!你的眉毛肯定上揚,射出兩道殺人利刃,你會對著我的耳朵大吼大叫,罵我是大蠢蛋,說不定我的屁股要跟著遭殃,連連痛上好幾天。」

  「不過……痛是值得的,從此你再不會以妹妹為借口,告訴我,我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想到這點,柳眉揚起,在春風中搖擺枝條。

  「其實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明白,你喜歡我、我喜歡你,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我也不明白,你怎會認定,我的條件當不成好妻子。對啊……我很笨,笨到弄不懂嫁給你為什麼不可以?」

  歎口氣,她在他額間頰旁落下輕吻。

  「說真的,我一點都不害怕你生氣,我只要對你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改,下次不再犯。』你的怒目就會變得溫柔,你真的很喜歡我,對不對?告訴你,你一點也不吃虧,因為我也很愛你,愛到不得了的愛。信不信?」

  在滿面潮紅中,她決定要造就「既定事實」,被窩間,她褪下衣服,偷偷笑、竊竊笑,笑著想像她將要變成他的新娘。

  窩在他身旁,瞇眼,安安靜靜睡,明天寇奶奶來開門,將看見他們的「既定事實」,她會邁開小腳拿來黃歷……

  笑了,淳淳笑得像調皮仙女。

  女  女  女

  時間走過,晨曦未起,寇磊讓一陣陣頭痛催醒,睜眼,口渴得緊,想起身找水,才發現身上多了一個人。

  這個蠢蠢又摸上他的床,無奈搖頭,他想輕輕推開她,手經之處,觸感光滑,柔嫩肌膚在掌下……他撫過精緻絲綢……

  天!不會吧!他拉起棉被,透著未明的朦隴光線往下看。

  他看到……一具完美胴體……倏地起身,他在慌亂中抓過自己的衣服。

  該死的笨蠢蠢,居然連這種白癡事都做得出來!他粗魯用力推過,把淳淳推下床。

  砰!頭撞到地板,好痛……

  淳淳睜開惺忪睡眼,地震了嗎?嘶……吸口氣,地板好冰哦……拉起棉被裹住自己,怪了……她睡覺怎麼沒穿衣服……

  抬頭,她看看眼前正快速穿衣服的寇磊,想起她的「既定事實」計畫,羞紅小臉,吐吐舌頭,望向她的「丈夫」。

  丈夫……哦……她要學狼嚎,她有丈夫了呢!

  她的丈夫是寇磊,她愛了十幾年,往後幾十年還會繼續愛下去的男人,終於、終於變成她的丈夫!

  她想拍手、想歡唱、想跳舞、想從五十樓高跳下去,她的心臟正承受著強力刺激。

  「關穎淳,你頭腦在想什麼?」

  看她那張喜孜孜的臉,他的背部一股寒顫帶過,全身雞皮聳起。

  他衝到她面前,搖掉她一臉夢幻。「你喀藥?」

  「比喀藥還過癮!」

  笑不曾離開她的臉,他的橫眉豎眼看進她眼裡,真是和藹可親。丈夫、老公、先生,每個稱呼她都愛極啦!

  「說!馬上把你頭腦裡面想的東西,一五一十報告出來。」他喝道。

  「昨天……嘻嘻……」把嘴巴蒙在被子裡偷笑兩聲,她再度正色。「我們兩個……嗯……你和我,我們洞房花燭夜,所以囉……」

  「你說什麼?」

  看看自己完整的下半身,回想昨夜他並沒有醉到糊塗,一路開車回來,還通過交通警察的酒測,他敢保證,昨晚絕不可能和她發生任何跟「洞房花燭」有關的事情。

  但……保證……男人的保證似乎不太管用。

  「當然,我知道自己不是個滿分新娘,但我保證會努力追上方屏的分數,讓你不後悔娶我。你要相信我的決心,告訴你哦……」

  望住他陡變的臉色,她明白自己條件和方屏相差太多,但是,愛迪生說的,成功是一分的天分加上九十九分的努力,也許她的天分不夠,但為了他,她會拚剩下的九十九分機率。

  「閉嘴!你有完沒完?我問你,昨晚我有沒有吻你?」他要確定事實。

  「沒有,但是我有親你,你的鬍渣沒刮,刺刺的、癢癢的……」

  「夠了,我再問你,我有沒有碰你?」心放下一半,他蹲到她身邊繼續問。

  「沒有,不過我有碰你啊!」

  奶奶說脫光衣服、親他、碰他,二個步驟她全做齊了,這回她可是一點都不迷糊。

  「你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心放下八分,他想他會安全降落。

  「不舒服??……有一點……」

  奶奶沒提到不舒服這件事啊……她歪歪腦袋想半天,努力尋找自己的「不舒服」。

  「哪一點?」她的遲疑拉高他的心,莫非他在潛意識裡做了不該做的事?

  「我好像睡眠不足,我有熊貓眼嗎?不過,沒關係,我現在精神很亢奮哦!你是不是要和我討論結婚事宜?放心,我頭腦很清醒。」

  她擁被投入他懷中,決定了,不管他打算用哪種方式舉行婚禮,她都舉雙手同意。

  鬆口氣,幸好什麼都沒發生,天下無事、庸人自擾,就憑那個笨蠢蠢,有本事製造出什麼事件才有鬼!

  「我不會娶你。」推開她,一句笨女人,他在嘴邊嘟嚷。

  吊起的心回到實地,寇磊起身往浴室方向走去。

  「你不能不娶我,奶奶說,我脫了衣服、親你碰你,你就會負責任的啊!」她敢打包票,這回她做得很棒。

  兩手死命抱住他的小腿,淳淳不讓他走。

  「原來是奶奶的主意?」

  她讓蠢蠢的「四個孫子」收服?拖著地上的淳淳,他又向前定兩步,瞪一眼她打死不放的手。

  這個角度不是太好,他一眼就看到她半露的酥胸,轉頭、喘氣,男人的性慾在清晨時最為旺盛,他不能糊裡糊塗栽進這個小蠢瓜手中。

  「糟糕,我出賣奶奶了。」

  天!她說錯話,她鬆開抱住他的手,搗住嘴巴,剎那間,棉被整個掉下來,完美曲線在他眼前呈現。

  他忿忿低下身,粗暴地將棉被提起,幾個俐落動作,把她裹成一隻潮州粽子,下一秒,她被拋向床舖。

  「完了,我出賣奶奶又得罪你,我真可憐……你可以同情我,順便順便……娶我嗎?」

  可憐同情他肯定會的,至於娶她……這會兒,在他的暴龍眼瞪視下,淳淳連半分勝算都沒有。

  「不娶不娶不娶,我就是不要娶你。」連連幾個激昂說辭,他強調自己的意念。

  「要嫁要嫁要嫁,我就是一定要嫁你。」她學他,用激亢表明不變心意。

  「你偏激。」他吼。

  「你固執。」她學。

  「我要說幾千次,我不會娶妹妹。」他叫。

  「我不是你的妹妹,我姓關、你姓寇,我們八竿子打不在一起。」她也叫。

  「不管怎樣,你在我心中就是妹妹,永遠是妹妹。」他打死不承認自己有別的想法。

  「別把永遠說得太早,人會變的,我相信你會變,說不定哪一天你就不會排斥娶我。」

  「對!人是會變的,總有一天你會變得不想嫁給我。」他想封住她的嘴巴。

  「我不會變,十幾年來,我從沒變過,除了你,我誰都不嫁。」

  「我也不會變,十幾年來,我從沒變過,除了你之外,我誰都娶。」

  「你不可以這樣子,為了你,我寧願自己變成壞妹妹;我明明知道代代喜歡你,還假裝不曉得,我把全部的東西統統讓給她,就是不把你讓出去。我壞、我自私、我差勁,我不惜當壞女人,為的就是愛你,你怎麼可以說,除了我之外,誰都娶。」

  她為他犧牲很多很多,他卻連一本帳都不肯買。

  「你說什麼?呆呆喜歡我?」他的音調扯高八度,陡地幻化成變態殺人狂。

  瞠目結舌,寇磊不敢相信自己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爛桃花。

  「沒錯,她在日記裡寫下愛你的心情。」為了愛情她甘心做壞人,他不同情,可惡透頂。

  「你們兩個姊妹都瘋了,我受不了,明天我就去向方屏求婚,斷了你們的蠢念頭。」

  讓一對雙胞胎姊妹同時愛上?他的命運壞到頂點…不行!他要找一家神壇作法,消去他的當頭噩運。

  「你明明喜歡我比喜歡方屏多。」她從粽葉當中伸出一隻手揮向天空抗議。

  「又怎樣?這是我的習性,喜歡妹妹、愛老婆!」他衝口而出,沒細想。

  抗議?該抗議的人是他,一個笨妹妹,一個笨到非他不嫁的妹妹,一個他想甩都甩不掉、非他不嫁的笨妹妹……

  偏偏……他又不想甩掉這個又笨又非他不嫁的……妹妹……

  「你說……你說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開嘴,闔不上。

  他怎麼可以這麼說?她明明愛他十幾年!為什麼他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是不是要學比干,剖了心,讓他看看她血紅的心臟裡寫的全是我愛你。

  他從不說愛,她的篤定來自於他不愛方屏,而他喜歡自己很多很多……很多……

  很多喜歡大於不愛……不是嗎?可是……他說了愛、他愛方屏,那 ……她便全盤皆輸。

  輸……輸了……她輸了……

  第一聲啜泣響起,她要贏不要輸。

  第二聲啜泣轉大,她要嫁給他,不想把他讓給方屏。

  第三聲啜泣之後,她的淚水閘門開啟,鹼水從面頰直落上棉被。

  她的眼淚把他弄得更煩了,粗粗魯魯用袖子抹過,抓住她的肩膀一陣搖晃,想把她僅有的腦漿搖出來。

  「不准哭!」他吼叫。

  「我就是要哭,除外你答應娶我。」她叫得更大聲,大到他感激起當年,書房的隔音設備花掉他不少錢。

  「我愛方屏,不愛你,為什麼要娶你?!」放下淳淳,他離她三步,怕自己失控,背對她,他的怒氣在持續累積、攀升。

  「你說的是真話?沒有違心、沒欺人?」淳淳急怒攻心,帶著粽葉把三步距離再度拉近。「你把話再清楚說一次。」

  拉扯住他的衣服,她抵死不放、不放他離自己三步;這會讓她覺得他已經離她很遠很遠,遠到下一秒他就會忘記自己。

  「我欺你做什麼?你給我聽清楚、弄清楚,不要再和我夾纏不清,我愛方屏,懂了嗎?」

  她非要招他惹他?看她癟起的嘴唇,分明表態不服。

  一回頭,他的怒焰全燃上她的臉頰,手高高揚起,淳淳反射性地閉起眼睛縮住脖子,她以為他要打自己了。

  幾秒過去,拳頭沒落下,她暫時安全,壯起膽子,她的愛情很堅持。

  「不對,你不愛她,你只是在說氣話,你想要我打退堂鼓,我們認識很多年了,我很懂你的,你常常言不由衷。就像你不愛笑,不是因為你脾氣大,而是你覺得自己的笑容不夠帥。就像你常不發一言,你並不是在生氣,而是在思考……」

  寇磊痛恨自己像透明人,幾個開掀,就讓人徹頭徹尾看得清楚。

  「夠了,停止剖析,你不要自以為是,我沒有言不由衷,我脾氣大是事實、我愛生氣是事實,你憑什麼認定自己比我父母認識我深?」

  遲遲不落的拳頭捶向牆壁,他用力抓住她,把她抵向牆面。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她的肩膀很痛,然而,她不哭。

  「說什麼都好,重點是別再說要嫁給我這種蠢話,我娶方屏只有一個理由,因為我愛她、決定要和她廝守一生。」他的話比捶向牆的拳頭傷她更重。

  「你說她只是條件比我好。」蒙住耳朵,卻蒙不住痛人事實,他不愛她是真理。

  「那句話才是敷衍你的『言不由衷』。」討厭她一臉受傷,更討厭傷她的人竟是自己,寇磊不想再面對她和她的愛情。

  「哦……」

  她懂了,愛情猝死,蟑螂死在拖鞋下……她的愛情在她的幻想中形成,在他的「言不由衷」裡死亡,符合了生命定律──有生必有死。

  淳淳掛在眼角的淚痕教他心疼,她無辜的下垂小嘴讓他心疼,她散在額前的劉海也讓他心疼,很多的心疼加在一起,消滅他的凶惡口氣,喟息,淳淳是他命中剋星。

  鬆掉緊繃的雙手,他放開她。

  「我講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軟下的音調透露著疼惜,可她聽不出來。

  「聽進去了。」這次她專專心心把每個字聽進耳裡。

  「以後不准再說那些無聊話,連一次都不許。」

  「知道了,不說無聊話。」她很懂事合作。

  「我明天帶你去買衣服。」

  「好,我喜歡新衣服。」

  「那……乖乖睡覺,這裡讓給你,別胡思亂想。」

  乖乖兩個字,表明事件就此結束,他不再對她記仇。她的落寞映進眼底,鍾馗臉化為慈心菩提,寇磊緩緩退出房門,留她一人想清楚。

  愛她、愛方屏、寇磊愛方屏;很多很多喜歡小於愛;很長很長的喜歡也不等於愛;磊哥哥疼她、保護她、寵她、溺她,可是他不愛她。

  淳淳盡心,把定理一條條弄清理明,她總算看清楚她的愛情考卷,考卷的名字下方,寫了一個大大的零分。

  倏地抓起棉被,她用棉被塞住嘴巴,使盡全身最大的力氣尖叫。

  「啊……啊……啊……啊……」她的肌肉緊繃,、心臟強烈收縮。

  「啊……啊……啊……」她用盡全身力量來抵抗心痛,痛是好可怕的感覺。

  「啊……啊……啊……」她吼不出碎心,叫不出傷情‧

  她一聲聲尖叫、一聲聲狂喊,喊過這一遭,愛情死亡,心入地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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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7 20:16:14
第七章

  話筒在手中握出溫度,淳淳有很多猶豫,扳動手指,他已經兩個多星期不見她了。

  這回,他生很大的氣,氣到連吼她、罵她都不肯,氣到連聽她低頭說對不起的時間都不給,他的怒氣貨真價實。

  幾次,她到寇家,剛進門就聽到他從後院出門的聲音。

  幾次,寇奶奶見到她總流露出同情臉色,摟摟她說,沒關係國父革命十一次才成功,你還有很多機會。

  幾次,寇媽媽擁住她說,傻淳淳,不管磊哥哥到最後決定怎樣,淳淳都是寇媽媽最疼惜的女兒……

  於是,她明明白白自己被他三振了,她清清楚楚自己被自己的愛情當掉,連補考機會都沒有。

  撥撥撥,她撥出電話號碼。

  鈴鈴鈴……

  寇磊接起電話,她慌地把電話掛掉。

  再一次,撥撥撥,鈴鈴鈴……

  寇磊接電話,她又把電話掛掉。

  連連幾次,她把電話當成寇磊,他賭氣不見她,她便賭氣不聽他。

  他有權將她留級,她就有權對他生氣,生氣、生氣……可惜就算她氣死,他也不會跟她說對不起……

  終於,寇磊不肯繼續配合她的怒氣,接上電話答錄,他自顧自做事情。

  淳淳撥號碼,鈴鈴鈴……

  在機器嗶嗶兩聲後,她歎口長長的氣,眼淚和委屈一起滾落。

  「磊哥哥,你還生氣嗎?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請你不要生氣,我保證改,下次不再犯。這回我知道自己做錯什麼,我不應該和你夾纏不清、不應該老是聽不懂你話中的意思,不應該一意孤行硬要嫁給你,我想我弄懂了……」

  電話答錄在這個時候斷掉,她再撥一次相同號碼,鈴鈴鈴……

  這回,寇磊把電話接起來,她聽見他喂一聲,淚掉得更凶了,哽咽不成聲,她說不出話,只想哭、只能哭。

  「蠢蠢,是你嗎?」

  「你把電話掛掉好不好,我想……」

  她沒有勇氣面對他,枉她做了「既定事實」這件事,卻又得不到既定事實造就的結果之後。

  「想跟電話答錄機說話?隨你。」叩地,他掛上電話。

  撥撥撥,鈴鈴鈴……

  聽到嗶嗶聲,她繼續未完的話。

  「我想我弄懂了,愛和喜歡是不相同的東西,我知道我愛你,你有權不愛我,我知道公平在很多事情上可以行的通,但在愛情上,卻是個不實用的辭彙。以後不會了,我不會再搞不清狀況,不會誤會你喜歡我比喜歡方屏多,不會把你當成唯一拯救我走出惡靈古堡的王子,對於那天……我很抱歉,希望你原諒。」話說完,電話答錄也在此時斷線。

  淳淳被當經驗豐富,她通常會收拾課本,躺到床上大睡一覺;這通電話收拾了殘局,不過,這回她再不要重修愛情學分,當就當了吧!

  反正她很笨,大學念不到畢業無所謂,愛情走不到她要的終點,也是理所當然。

  拉過棉被,蒙住頭,淳淳眼睛沒閉上。

  代代走過來,她沒說話,躺在淳淳身邊,隔著棉被輕輕摟住她。

  「代代,對不起……」她為搶走磊哥哥的關心而抱歉。

  「沒關係。」

  她們是雙胞胎,心意相通,一聲對不起,她瞭解淳淳要對自己表達的心意。代代輕歎,淳淳不明白,從「那次」之後,她再也不在乎淳淳搶走她任何東西。

  隔著棉被,她哭得淒然。「我是壞女人,所以他不愛我。」

  「他喜歡你。」代代說。

  「喜歡不是愛,我不夠好,我自私,我……」哭聲從被窩裡傳出來,代代心疼,為她也為自己。

  JJ       JJ      JJ

  寇磊躺在床上,雙手枕在頭後,情緒隨著答錄機裡的聲音起伏。

  電話答錄聽四次了,他可以聽得出她哽咽、她啜泣、她的勉強。幾乎,他要放棄他無聊的堅持,娶她就娶她吧!

  反正……反正……他想不出接在反正之後的字眼……單純的心疼在胸中撥酵,以連鎖核爆方式擴大,在他清朗的心情上蔭出一大片覃狀雲。

  為什麼不娶淳淳?如果這麼做會讓她開心的話。

  答案一:她是妹妹。

  答案二:她太笨。

  答案三:她太黏人。

  答案四:她太愛哭。

  答案五:她老愛摔跤。

  答案六七八……到答案兩千——他絕不監守自盜。

  他說過的話絕不改變,他已經向天下人說不娶蠢蠢,就不能為了她幾顆眼淚,態度軟化再度妥協。

  所以結論是——他不娶蠢蠢。

  好了!結論出爐,接下來要研究作法,假如他和方屏訂婚,說不定事實造成,蠢蠢會習慣、會當成自然,然後對他就像對真正大哥一般。

  說做就做,他拿起手機,聯絡上方屏。

  「方屏,我們訂婚吧!我需要一個訂婚典禮。」他開門見山。

  「怎麼了?你受到刺激,還是車禍撞傷腦袋?」對於婚姻,他們兩人都沒有過想法和準備。

  「不要取笑我,一句話,行不行?」他的音調轉冷。

  「奸嚴肅哦!給我理由,試著說服我。」方屏在電話那頭吃蘋果,這年代聰明女人是不結婚的,會選擇結婚的大多是孤獨女人,偏偏她EQ好到不行,孤獨找不上她,所以結婚……免啦!

  「因為蠢蠢,我要解決她無聊的迷戀。」

  「你那個『很重要』的笨妹妹?」方屏笑了,每次提到蠢蠢,寇磊習慣眉開眼笑,這回的懊惱倒是從未見過。

  「就是她。」

  「要不要試試,給她介紹幾個男朋友,這會比舉辦一個訂婚典禮來得容易。」

  「不行,她還小,而且頭腦又笨,很容易讓人拐騙。你也知道現在家暴事件層出不窮,我不希望她冒這個險。」寇磊一口否決。

  他義正辭嚴的借口,惹來電話那頭的大笑。「你說得對、說得對極了,你最好一輩子把她留在家裡當老姑婆,她的安全才會獲得保障。」

  「方屏。」他出聲恐嚇。

  「不要嚇我,我的膽子很小,磊哥哥……」

  「不准學蠢蠢。」

  「好吧!不學。很抱歉,你的借口說服不了我,我沒打算訂婚、沒打算結婚,雖然你是一個好對象,雖然我很心動,雖然……在若干年後,說不定我會想想嫁給你的可能,但是目前……Sorry,我不要一個訂婚典禮。」

  有寇磊這號人物來當她的「男朋友」,方屏已經心滿意足,再進一步當「未婚夫」……算了算了……感情不能躁進,慢慢來就好。

  「就當是幫朋友忙,訂婚在法律上不具任何效力,你不用害怕我因此要脅你。」

  「謝謝你的看重。我不想給自己惹來一堆麻煩。首先,往後我要找新男朋友,人家會罵我淫蕩,手上的戒指會使男人離我三公尺遠,再者,被標上某人的所有物……我會覺得自己變成傀儡。這種不利己的事,我不做。」

  要「利」?很簡單。「給我一百萬,我幫你買股票。」他開出好處。

  「你要幫我買股票,真的假的?」這件事,她央求好多次,他都沒答允過。

  「真的,你答不答應?」用錢買訂婚禮,他是史上第一人。

  「嗯……好吧!不過我要你幫我買三百萬股票,然後附帶條件是,我平日不戴戒指、不找親朋好友觀禮,還有,這個訂婚是真實合法的,將來哪一天我很想嫁人,你是我的優先候選人。」她要便宜佔盡,把他利用到底。

  「成交。」

  「那麼你去買戒指,傷傷蠢蠢的可憐芳心吧!」

  「婚禮在……明天早上。」寇磊決定速戰速決,就像對待他手中股票,不遲疑!

  「明天早上……你來得及嗎?算了,當我沒問,明天我把三百萬支票交給你,如果你有良心的話,今晚先幫我進場。」

  掛上電話,她在電話那頭開心大笑,他在電話這頭怔仲。

  女  女  女

  這是個忙碌夜晚,他說動方屏訂婚,說服沒買新衣裳的媽媽奶奶同意隔天辦訂婚禮,當然,他說服人的招數很符合他的風格——屎臉招,天下無敵。

  對了,他還去買了對戒,他不曉得方屏的指圍,隨便挑個俗到極點的可調整戒指草草了事。

  而留到最後、最難辦的事情,就是上關家,把這件事告知淳淳。

  想到她的眼淚、她的紅鼻頭,他在關家門口徘徊半天,橫不下心情。

  最終,他按下電鈐,告訴自己,等訂婚禮後,他再帶她去吃飯、泡溫泉,帶她到日本東京迪士尼沉澱不愉快心情。

  「寇先生?有事?」是鄭雅青來開門。

  「我找蠢蠢。」

  「淳淳……她不都巴到你家裡去了,來這裡找她,你有沒有弄錯?唉……我早說沒辦法,你們家的米比咱們家香,她的心當然全向著寇家,你要不要先回自己家裡找找,找不到的話再過來?」她字字尖銳,刻薄是她的性格重點。

  推開她,寇磊筆直走進屋門,對著樓梯方向大喊:「蠢蠢下樓,我來了。」

  「喂!你客氣一點,這裡是關家大廳,不屬於寇家管轄。」

  「蠢蠢,下來,我有話對你說。」沒理會聒噪女人,他自顧自往樓上方向走。

  「這裡是你家廚房啊!我可不記得我們兩家親到這等田地。」拉不住他,她跟在他身後尖叫。

  「蠢蠢……」接下來的話,在代代把門打開時戛然終止。

  「呆呆,蠢蠢呢?」

  代代往後退一步,淳淳在她身後出現。

  一見到他,忍控不住的淚一顆顆往下滾,鼻頭紅、眼眶紅,臉頰也跟著染上血紅素。

  撲到他懷裡,抓緊他的衣服,他的溫暖又侵上她。

  真好真好,他又回來了,雖然他不愛她,可是他走到她身邊,用他寬寬的胸腔為她築起安全港彎。

  「不哭。」他推開她,抹掉她一臉淚。

  淚自管自掉,不肯服從他的命令。

  「不哭。」他提高了音調,再次厲聲。

  她點頭又點頭,代表把他的話全聽進耳朵裡,可是淚還是自己掉不停啊!

  「我說不准哭,再哭我就打你屁股。」

  「好……可是,我停不下來。」她的委屈在眼裡、在心裡,在閃閃的淚光裡。

  他的高張怒氣像氣球,被她一針戳破。

  「你乖,不哭了好不好?」把她收進懷裡,讓襯衫吸走她的委屈。「蠢蠢,把你的護照給我,下星期我帶你去東京迪士尼玩。」

  他居然不罵她、不吼她,還要帶她出國玩?仰仰頭,兩串晶瑩垂直滾落。

  「或者……你想去別的地方,不過我恐怕只能排出五天假。」

  「下次有空,我們去澳洲好不好?我喜歡無尾熊。」淳淳建議,雨後初晴。

  「沒問題,對了,『史提』打電話給我,說這季的新裝出來了,明天我們去挑幾件。」史提是他經常帶蠢蠢去買衣服的精品店。

  「我可以和代代一起去嗎?」

  「可以,不過明天晚上我訂了法國菜餐廳,呆呆喜歡嗎?」

  問話同時,寇磊的衣角被輕輕拉扯,側眼,他看見代代要把淳淳的護照交到他手上。

  呆呆……他想起蠢蠢對他說過的話,想起關於呆呆日記那回事……「呆呆,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搖頭,微微一個淺笑,她轉身回房問。

  很早很早以前,她就不在乎淳淳拿走她想要的東西……或者,她要是能夠更早一點不在乎,情況就會有所不同。

  哭聲漸歇,淳淳以為他們可以回到當初。

  是不是他回心轉意,不愛方屏了?是不是他覺得娶妹妹也沒有關係?不過,不管怎樣,能待在他身邊,她總是幸福。

  「蠢蠢……明天……」他欲言又止。

  「除了看衣服和吃飯,你還有其他計畫?」她破涕而笑。

  「我明天要訂婚,和方屏,你知道的。」

  他的話如霹靂打過,在措手不及間,淳淳的心被劈開、剖成兩半。

  瞠眼,淳淳消化不來他的訊息。

  他要訂婚……是訂婚啊……

  她的四肢僵硬,魂魄飛至天外,硬生生被剝離的愛情在她心中吶喊哭嚎,它們痛心疾首,哭訴著寧死不殘活……

  「蠢蠢,有沒有聽見我的話?」

  他握住她的肩膀,想搖醒她混沌眼神。

  「嗯……聽見,你說明天訂婚。」她喃喃重複他的話。

  訂婚……她真的失去他了,他的臂彎將為別的女人撐起一片天,而這片天沒有屬於她的一方狹地。他的「絕對」在婚姻上不容置疑……

  「你還好嗎?」

  「好!」

  好、好……她好痛,心痛、胸痛、頭痛……她全身都在痛……

  怎麼會單單一句話,就讓人痛得像五馬分屍,不過是一句話啊……一句宣佈他的人生即將踏入幸福的話,卻讓她痛得無力掙扎。

  「那……明天你穿上回我跟你買的那件酒紅禮服,參加我的訂婚禮。」 

  「好。」她點頭,合作得像個乖娃娃。

  「那件禮服背後有點露,記得披上披肩,不然感冒就不能去日本玩羅。」他刻意輕鬆,卻不成功。

  「好,要披披肩。」她複述。

  「你沒事吧?」她的表情讓他擔心。

  「沒事。」

  擠出一個笑,牽動的幾條肌肉神經都傳達著同一種感覺——痛!

  「明天我過來接你。」

  「我自己過去。」

  「好,讓呆呆陪你過來,你常摔,禮服又不是太好穿。等典禮舉行過,我們就去買衣服,懂不懂?」

  她沒哭,很好,他就曉得只要說法變成事實,淳淳就會習慣有個大嫂,認清楚他們本來就是兄妹。

  「懂。」點頭,淚水偷渡,她不教他看見,痛在她全身蔓延……

  「我先回去,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忙,我不在這裡陪你了,可以嗎?」

  「可以。」

  「好,明天我在家等你,不要遲到。」

  他返身背對她,離去。

  「好,不遲到。」

  失焦的雙眸盡全力在他背後聚合,心中反反覆覆念著他就要訂婚了,新娘子是方屏,是他最愛的女人……

  想哭,哭不出聲……她覺得天壓下來了……她的心崩潰,她的世界垮臺……

  JJ      JJ      JJ

  是的,天壓下來了,稀薄的空氣被擠出胸口,心臟很痛,她張了嘴吸不到新鮮空氣,代代和壞女人在她眼前扭曲成形……

  「好大的一巴掌,真不錯耶!先說帶你出國、帶你買衣服吃飯,把糖塞進你嘴巴裡,然後再狠狠甩給你一巴掌,寇磊真狠啊!」鄭雅青字字尖刻。

  「閉嘴!」代代衝到她面前,舉高的手將要落下。

  「你要打我?打吧、有本事你就打吧!」她雙手橫胸撞向代代,多年的勝利經驗讓她篤定了自己在關家的地位。

  「下賤女人。」代代咬牙。

  「要論下賤,你應該指指身後的妹妹,巴到人家家裡十幾年,結果咧!人家哪裡要她了,不過是玩弄玩弄,玩過手,殘枝敗葉,誰要?」

  代代狠瞪她,怒目噴出烈焰,她想燒毀她臉上的得意。

  「當年,你就是四處讓男人玩弄的殘枝敗柳。」睽違多年的伶牙俐齒重新回到代代身上。

  「你說什麼?」鄭雅青向前一步,把她往後推去。

  「我說你賤!」深呼吸,代代告訴自己,不必怕她,一點都不怕。

  「不孝女,你敢這樣子對我?難怪,是報應,老天在報應你們的不孝順,關穎淳讓男人玩弄拋棄,下一個將輪到你,到時,不要大著一顆肚子,回娘家來哭哭啼啼,關家丟不起這個臉。」

  「關家丟過最大的臉,就是娶你入門,娶個妓女除了丟臉,更是弄髒門庭,我懷疑穎傑是不是關家的種,關家人身上沒有流氓血統。」

  代代冷笑,眼裡淨是鄙棄。

  「你居然敢說這種話,等你爸回來,我一定要告訴他,讓他來評評理。」

  「評理?你知道真理是什麼嗎?真理是你會不得善終,真理是你將死無葬身之地,真理是欺人者人恆欺之,真理是你將墜人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代代回復那個得理不饒人,一張嘴非要說得對方投降的女生。

  淳淳想加入戰爭,捍衛代代,無奈她沒有力氣,寇磊帶來的消息迅速吞噬她的生存意志。

  「好、好、真好!你敢詛咒我,看清楚,你奶奶在醫院,沒有人會替你們說話。」

  鄭雅青衝進她們房間,不理會在地上喘息的淳淳,腳跨過,她把衣服一件件從衣櫃裡抽出來往外丟,拋得代代、淳淳一頭一臉都是衣服。

  「你們馬上給我定,我們關家留不住你們這對偉大姊妹,我倒要看看沒了關家的財力,你們能活出什麼樣不下賤的人生。我會睜大眼睛等著瞧,看你們有沒有本事活得像我這麼好。」

  「像你?不!我們一點都不要像你。你賤,十六歲跟野男人生下雜種,二十五歲躺上有婦之夫的床,逼死正妻,生下敗類。四十歲,你的親生兒子因擄人撕票被判死刑,到死你都沒去看他一眼,沒有人知道,你下一個兒子會在幾歲進入地方法院。像這樣的人生有什麼好招搖?」

  「你……」

  鄭雅青氣極敗壞,一個行李箱砸過,撞痛了代代右肩。代代不迴避,只是用冷然的眼神看她,笑在嘴邊不斷不斷擴大。

  「你們吵什麼?一個家庭弄成這樣子,像什麼樣?」

  關漢予衝進來,一眼就看見躺在地板上的淳淳。他忙奔到女兒身邊。

  「淳淳,你怎麼了?是不是氣喘發作!該死,你們淨顧著吵架,就沒人注意到淳淳嗎?」

  關漢子暴跳如雷,抱起淳淳就往樓下跑。

  代代慌了,追著父親要一起上醫院,可是她讓腳邊的衣服絆住腳步,整個人僕倒在地,來不及爬起來,她就聽見父親的汽車駛離開家門。

  不應該和鄭雅青吵架的,代代後悔極了,一掌捶向地板,她好氣好怨!為什麼死的不是她、為什麼會連累到淳淳,恨、她恨死自己。

  「哼!這不就公平啦,我死一個兒子,你死一個妹妹,我們這是不是叫『旗鼓相當』?這場架,我吵得很盡興,謝謝你不顧淳淳死活和我吵架,不過你放心,淳淳脾氣好,她的喪葬費用我不會吝嗇,如果死的是你,我倒要好好斟酌。」鄭雅青在她傷口上灑鹽巴。

  「淳淳不會死。」代代狂吼,淚水奔洩而下,拳頭一聲聲擊向地板。

  不,她的淳淳不會死,她要代替媽咪好好保護她,不可以死、不能死……

  「不會死?是嗎?剛剛我明明看你爸抱出去的是一具屍體,是他急壞了沒弄清楚,送什麼醫院啊……要送殯儀館才對。」

  一刀再一刀,鄭雅青割得很暢快。

  這時電話聲響起,震天價響的鈴聲同時撞上她們的心,

  代代恐懼惶然,這通電話是報喪鐘……她失去淳淳了?

  鄭雅青睨她一眼。「你爸從醫院打來的,你有白色衣服嗎?去換一換,我送你到醫院見淳淳最後一面。」

  她優優雅雅接起電話,臉上掛滿得意。

  「喂……什麼……」下一刻,優雅聲音變調,鄭雅青對著電話尖喊。

  「持槍搶劫……你說穎傑死了……不可能,你們弄錯,你知道關穎傑的爸爸是誰嗎?他爸爸是運展企業的老闆,他想要多少錢都有,只要開個口,根本用不著去搶劫,你們一定是弄錯人了……沒錯,你不要再亂打電話過來,否則我告你騷擾民宅。」

  把電話狠摜在地上,幾個拉扯,她把電話線拔斷。

  鄭雅青跌跌撞撞走出門,她的氣勢凌人不見了,她的驕縱恣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頹然沮喪,行經代代身旁,鄭雅青想起什麼似地,舉高右腳用力在她腰間踹過。

  代代悶哼一聲,痛得縮超四肢,她痛得不行,但仍然仰起—張不服輸的倨傲表情回望她。

  「你說報應,這才真正叫作報應,關穎傑死掉,你母憑子貴的工具沒了,怎麼辦,從此你在關家還有立足地嗎?」身體上、心靈的痛苦讓代代出言殘忍。

  鄭雅青因她的話而瘋狂,代代說對了!沒有兒子,她在關家沒立足點,她的過往會讓關家親戚一遍遍拿出來討論,討論的結果是兩個字——報應!

  一個搶人丈夫、逼死前妻的女人,合該有這樣子的報應。

  跪倒在地,她張出塗滿蔻丹的十指,掐住代代脖子,鄭雅青拚命搖晃。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爛婊子,你詛咒我的兒子,穎傑死了,我要你償命!」

  「論償命,你才要償命……我要殺死你,替淳淳償命!」代代被她搖得神志不清,使盡全力才推開哭得聲嘶力竭的鄭雅青。

  「殺我?你來殺啊、來殺、來殺,我等你。」

  她脫下硬底拖鞋,一下下招呼到代代身上,她咆哮、她叫囂,她把全部的火氣都發洩在代代身上。

  代代左閃右躲,始終避不開她的攻擊,直到鄭雅青累了、倦了,再使不出半分力氣,累癱在門邊。

  驀地,她想起什麼似地彈起身。

  「不行……我不能在這裡和你耗時間……我要去看我的穎傑,他讓壞孩了弄傷了……」

  鄭雅青慌慌亂亂站起,她滿腦子穎傑,兒於是她的命、她的心肝啊……

  下一秒,她又對著空氣怒聲斥喝:「你們這些壞人,為什麼要帶壞我們家穎傑!我要讓警察把你們抓起來關八十年!哈哈哈……我就不信你們害得了我家穎傑……」

  代代凝望她落魄身影,她的張揚叫囂、她的尖聲銳笑像一幕幕錯亂的電影場景,拉開、拉近,混亂的秩序在代代心中跳過,那天回來了……

  滿滿的血,椎心的疼痛,她喊過幾百聲媽咪都沒用……她和淳淳聯手殺了媽咪……

  不、不!媽咪臨死說的恨,是恨鄭雅青,代代聽見了,代代答應了,代代要殺死壞女人……

  對對對,她要耐心等自己長大,等著殺掉壞女人……

  「殺你,我要殺死你……我要殺死你,媽咪、淳淳……你們好好看著,我馬上殺死她了……」

  代代進入一種恍惚狀態,踉蹌爬起、轉身,在書桌上找到美工刀……

  「我馬上就要殺死她了……馬上馬上……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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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7 20:17:38
第八章

  九點鐘,淳淳和代代還沒到寇家,寇磊在門前來來回回探過幾次頭。

  「小磊,你在擔心方屏變卦不想訂婚?」

  寇爺爺取笑他,想當年他當新郎那天,也和孫子一樣坐立不安。

  「放心,我看方屏這孩子沉穩得很,不會小孩子心性,說變就變。」寇奶奶說。

  想起這個訂婚禮,從昨夜被告知,到現在短短幾個小時,她不曉得小磊在緊張些什麼,這麼重大的事,居然隨便搭了就算。

  「坐坐吧!還早。」寇媽媽歎口氣。

  不是她不喜歡方屏,她只是擔心淳淳,這小孩死心眼得很,也不知道小磊有沒有好好處理,等訂婚禮過了,她可得走趟關家,好好勸勸淳淳。

  「呆呆說好要帶蠢蠢過來的,怎麼還沒到?會不會是衣服不好穿,還是……天!鄭雅青又為難她們了?」

  昨夜他就隱隱約約覺得有事要發生,整整一夜沒睡,睜眼天明,等著盼著,期待看淳淳好好地站在他眼前告訴一聲——我沒事。

  「一定是,她從不放棄每個可以攻擊她們姊妹的機會,蠢蠢會傷心、會哭……她沒道理不落井下石……」他來來回回走,越走腳步越快,嘴裡叨叨碎念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聲。

  客廳裡的人全聽到了,他們意外地聽見讓小磊煩躁的原因,居然不是擔心新娘落跑。

  「沒錯,肯定是這樣,不行,我不能等了。爸媽,我到隔壁接呆呆和蠢蠢,馬上回來。」

  寇磊等不及,脫下西裝外套,往門外跑去。

  寇家長輩來不及出聲阻止,眼睜睜看他衝出家門口。

  「我真弄不懂,小磊到底喜歡的是哪一個,哪有人不擔心新娘臨陣脫逃,只煩惱客人不到。」寇奶奶歎了氣,是她太落伍了嗎?

  寇媽媽看了丈夫一眼,寇磊的動作讓他們瞭然於心,微微一笑,寇媽媽清楚了兒子心之所向。

  「訂婚典禮要繼續嗎?」

  「我想應該……不用了吧!佳真,我一直以為我們家兒子很聰明,怎麼會搞不清楚狀況?」

  「他大概只對數字敏感,至於感情,兒子需要再教育。」對於愛情,大多數的女人是高手,而大多數男人瀕臨智障。

  「子不教,父之過,是不是?」

  「沒錯,那是你的責任。」佳真把問題往老公身上推。

  「喂,你們兩個夫妻在說什麼,我們怎麼都聽不懂!」寇奶奶抗議。

  「我們在說,小磊喜歡的人是淳淳,不是方屏。」媳婦解釋。

  「亂說,打小時候起,我們講了幾百次,要淳淳當咱們家媳婦,哪次小磊不是氣得臉紅脖子粗。」寇奶奶反對。

  「就是因為他發作了幾百次的氣臉紅脖子粗氣現在要他承認其實自己愛的人是淳淳,不是難如登天嗎?他是多好面子又倔強的沙文男人。」知子莫若母嘛!

  「這句話有道理,死老頭,都是你,每次都取笑小磊想監守自盜。」寇奶奶也順勢把責任往自己老公身上賴。

  你知道,男人是用來做什麼的嗎?標準答案是——用來推卸責任的,懂吧!反正他們的肩膀比人家寬嘛!

  JJ      JJ     JJ

  關家大門是敞開的,走進院落,走進客廳,他一路暢行無阻。

  腳步加快,心跳加速,一地的碎瓷和東倒西歪的傢具躍入眼簾。在他離去後,這裡發生過戰爭?

  是血跡……天!他低下身再次確認,是血!一攤血跡在地板上,讓人怵目驚心。

  抬頭,眼光在屋內四處搜尋,寇磊三步並作兩步,筆直衝往二樓。「呆呆、蠢蠢,你們在哪裡?」

  「呆呆……」他衝到門口,一地的衣服、滿地的凌亂,他的心如擂鼓敲撞不停。

  「蠢蠢,你在嗎?在的話回我一聲。」

  「蠢蠢……快回我一聲,不然我要發飆了。」

  環顧四周,他在床邊看到一團顫動的「衣物」,靠近,一把抓下,是呆呆!

  「呆呆,你怎麼躲在這裡?蠢蠢呢?告訴我,淳淳到哪裡去了!」

  「淳淳啊……她、她好像……你不要吵我,讓我仔細想想,她是不是到幼稚園去啦,不對不對……她是……我最近頭腦很壞,許多事情都想不起來,等等我哦!」

  他認錯人了?呆呆是不愛說話的,她一句話很少超過十個字,撩開她的長髮,左臉頰的傷證實她是呆呆。

  「告訴我,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蠢蠢被帶到哪裡去了?」

  「你那麼吵,我要怎麼想事情。」

  沒有脾氣、只會歎息的代代發火,她對著寇磊大喊,這讓寇磊覺得詭異。

  「求求你,告訴我,蠢蠢到底在哪裡。這對我很重要,真的!」壞脾氣寇磊第一次向人低聲下氣,為了擔在他心問十幾年的蠢蛋。

  「淳淳對你很重要?為什麼?你愛她嗎?她比你的生命還重要嗎?」

  「愛她……」他複述她的話,無言以對。

  「她在你心中排第幾名?什麼叫作愛,愛是什麼東西,每次我心情不好,你陪我在公園走一走,這個是不是愛?」

  代代想起來了,他是她們的磊哥哥,一個天神般的人物,常常擋在她們面前和鄭雅青對峙,他會陪她走過一圈又一圈,不介意別人奇異眼光,他會摟摟她的肩膀,跟她說「沒事了,我會保護你們」。

  他愛淳淳嗎?

  是吧!但這種感覺和愛父母親人不一樣,他怎能拿蠢蠢和親人去作排行。

  他擔心她、心疼她,他愛她、關懷她,他要時時刻刻看她安然地在眼前晃來晃去,他愛在夜半工作時候,聽她夢語呢喃。

  她的夢話裡經常夾雜著一句——磊哥哥,我愛你。

  愛淳淳,沒錯!他愛淳淳,愛極了。

  愛到有男生靠近她,他就要板起臉大大生氣;愛到看她跌倒,就忍不住心疼得想罵人;愛到看見她受委屈,就憤怒得想殺人,他的壞脾氣是因為太愛她,經年累月訓練出來的。

  既然愛她,為什麼不娶她,為什麼還要安排一個莫名的訂婚禮來逼退她的愛?

  念頭閃過,寇磊怔了怔,因為、因為……因為他說過幾千次不娶她,食言的人減肥無用,君子重信,他不想當小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要熱烈反對起爺爺和他那一大票朋友的「監守自盜」說辭。

  這是原則、是他人生不能更改的重要守則,是他——寇磊的精神象徵——信義!

  但,這些「守則」在蠢蠢消失的現在,變得薄弱而不足採信。他一心一意想找到蠢蠢,再不管君子小人,誠實或虛偽。

  「呆呆,我們在這個時候談論這些並不聰明,你先告訴我,蠢蠢在哪裡,等我找到她,我再陪你走一百圈公園,我們來談愛、談感覺,談所有你想談的問題。」

  「我現在想不起來淳淳上哪裡,我們說說談談,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

  代代嬌憨甜柔的表情和蠢蠢好像,她們的眼下部有一個窩窩兒,笑的時候一隱一現,容易讓人感染她們的好心情。

  「你以前從來不笑?」她的異常讓寇磊心驚。

  「是啊!老師常說,愛講話的是代代,愛笑的是淳淳,同學都用這個規則分辨我和淳淳。淳淳淳淳淳淳壞淳淳,淳淳很壞哦,她老搶我的東西,不過沒關係,她是我妹嘛!我只是不服氣,大家都說姊姊要讓妹妹,該讓的時候我會自己讓,不需要你們一大堆人來提醒。」開啟話匣子,她說個沒停。

  「呆呆,請你認真想想蠢蠢到哪裡去了。」

  「我認真了啊!你怎麼會老覺得我在敷衍你?就昨天嘛……」

  「對,是昨天的事。」他急急接續她的話,怕一不小心,她又岔到別地方去。

  「昨天……我想想……嗯!對,昨天淳淳抱著我哭,她說很抱歉,搶走我喜歡的男人,那個男人是你,哦……原來……她搶走你了。」代代說話顛三倒四。

  「沒錯,然後呢?」

  「然後你來了,你們要去買衣服、吃飯、要出國……然後你說……然後……」

  亂七八糟的場景在她腦中迅速跳過,鄭雅青的嘲諷、身上的疼痛、爸爸的氣極敗壞、淳淳蒼白的臉色和桌上的美工刀……

  「天……我殺死她了,我殺死壞女人了!耶!好棒哦,我終於做到了,我拿刀子刺她,好用力,血噴出來了……一下子,我的衣服上全是血……你看、你看,血還在。」她拉高自己的衣服,說得好興奮。

  「為什麼要殺她,蠢蠢呢?天!她肯定嚇壞了,她一向膽小……呆呆,再用力想想,蠢蠢呢?」

  「淳淳啊……淳淳她也死了,她到天上陪我媽咪,媽咪一個人太孤單,淳淳比我貼心,她去陪媽咪,我比較勇敢,我留下來殺壞女人。」

  「怎麼會死,告訴我,把來龍去脈全說清楚!」

  不、不會死、不準死,他的蠢蠢不準死,沒有經過他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准帶走他的蠢蠢。

  「淳淳氣喘病發作,爸爸回家帶她上醫院急救,不過……我知道,她死了,她的手很冰、臉很蒼白、她沒有呼吸了,爸不應該帶她去醫院,應該送她到殯儀館。我知道的,她死了,我們是雙胞胎,我感受到,她已經不再痛苦……她現在很快樂,她和媽咪在天堂玩耍,可惜我不能去,殺人的人要下地獄……」

  「醫院……我知道。」

  他陪蠢蠢去過醫院,他知道是哪一家,那裡有她的病歷。

  沒事的,沒有他的同意,蠢蠢不敢隨隨便便跟陌生男人走,即使那個男人是死神也一樣。他對蠢蠢有信心,就像蠢蠢對他的全心信賴。

  寇磊鼓吹自己對淳淳有信心。

  顧不得代代,他彈起身往外跑,他要去找他的蠢蠢。

  JJ     JJ     JJ

  不要死、不可以死、不準死……寇磊的車子開得飛快。

  在台北街頭,他被警車攔下,一張怒氣衝天的臭臉,他對警察嘶吼:「我的妻子快死了,我不能開快車嗎?」

  警察還是請下他,把他塞入車子後座,然後鳴起警笛,回頭問:「你妻子在哪一家醫院?」

  他給了答案,看著警車在馬路上飛奔,心在胸中喘息,他不斷不斷告訴自己,呆呆的預料是錯的,她精神恍惚了,她的雙胞胎感應是錯誤。

  如果蠢蠢死了,他會第一個知道,因他會心痛如絞,會痛不欲生,可是,他並沒有,所以蠢蠢是安全的,她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她的福就是他,她不是一直想嫁給他嗎?沒問題!過了這場磨難,他就親手把她的「福氣」送到手上。

  摸摸胸口,缺乏疼痛感,對!他沒弄錯,他的蠢蠢會平安無事,他的第六感一向最靈,所以他比任何人都適合玩股票。

  深吸氣,在下車前,他告訴那兩個警察。

  「提出你們百分之八十的財產,購買信宏電子,在下星期三收盤前賣掉。」

  自然,股市之神不會騙人,這兩個警察在短短一個星期之內,賺進他們人生第一幢房子和妻子。

  寇磊在急診室得到他要的資訊,他看不見晃動的人群,浮在他腦海間的、充斥在他心裡的,全是淳淳的影子。

  五樓、五樓……五樓怎麼那麼慢……三……四……五……當,電梯門開,他推擠過無數人潮,直往病房跑。

  517……516……51……到了,他找到512病房。

  打開門,急促的心跳在看見雪白床單上的睡美人時緩和下來,淳淳正躺在那邊,純美得像個天使。

  他的預感沒錯,她沒死,瞧!她正等在那邊,等他為她送來「後福」,就知道她乖,就知道她不會跟陌生人走,就知道她是好女生,全世界她只聽他、信他。

  走到床邊,緊握住她的手。

  原則、堅持統統不見了,他那麼愛她,為什麼不娶她呢?找個比妹妹還要光明正大的借口,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不好嗎?至少那個壞女人再也傷不了她,至少有他的護衛,她可以一覺到天明。

  「蠢蠢,我來了,不用擔心,好好睡,我在你身邊。」

  他的聲音擾醒了趴在床邊的關漢予。「寇磊,是你!」

  「蠢蠢還好嗎?」

  輕輕一笑,這小子老嫌他沒把女兒名字取好,成天呆呆、蠢蠢的叫。「她沒事了,醫生說過兩天就能出院,別擔心。」

  「嗯!」

  「你來了正好,你幫我在這裡照顧淳淳,我還要回去面對另一場戰爭。」

  「關伯伯,你要不要先打開手機,看看有沒有人留話?」

  看到淳淳安然無恙,他反倒不確定起代代的精神狀況,認定她口中說鄭雅青和關穎傑死掉的事,只是她的幻想。

  「我會處理,淳淳麻煩你了。」

  「嗯!」寇磊點頭,在他打開房門將走出時,忍控不住的話出籠。

  「關伯伯,你娶鄭雅青似乎做錯了。」

  「你以為我沒有後悔過?」

  搖搖頭,在妻子到辦公室質問他的同時,他就後悔了,可是當時鄭雅青懷了穎傑,他一直想要個兒子啊!喟然,他走出病房。

  寇磊回過頭,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到病床上去,把蠢蠢一把抱起,心落定位,有她在懷裡,寇磊重新擁抱他的幸福。

  「蠢蠢,如果你睡醒了,就睜眼聽聽我說話,如果你沒睡醒,我到你夢裡去說,不管怎樣,你都要把我的話聽清楚。」

  淳淳聽見他的聲音,她想回他一句「我醒了」,可是眼皮太重睜不開,喉嚨太干說不出話來。

  「我想了半天,我們還是結婚好了,只有這樣子,你才可以離開你的家,再不要和鄭雅青針鋒相對。」

  以前我會說好,現在不好了,我知道你有真心喜愛的女人,我不能自私。她的話一樣含在喉嚨裡發不出聲。

  「記不記得,我今天本來要和方屏舉行訂婚典禮的?這麼一鬧,我看辦不成了,方屏肯定會很沮喪。」

  沮喪一個賺大錢的機會,硬生生從眼前飛走。

  我又做錯事了,對不起啊……

  她的對不起對他講過無數次,這回說得最真心,無奈聲音不出口,他接收不到她的歉意。

  「剛剛,我從你家裡來,呆呆說你死掉了,我一路飛車,讓警察攔下來,幸好他們很幫忙,否則我不敢想像,我會不會猝死。」

  「對不起、對不起,我又做錯了……」

  淚從淳淳眼角滾下,可是寇磊說得太專心沒注意到。

  「那時,我不斷告訴自己你沒事,我用了信心、預感等等來說服自己你沒事,其實真相是,我根本無法面對失去你的結果。」

  我也是啊……失去你,我會活得很辛苦……

  「所以,我決定娶你,這是你一直想要的不是嗎?好啦!現在否極泰來,你可以睜睜眼看看未來老公。」

  她盡了力,眼皮仍然很重。

  「沒有關係,我很有耐心,要是你決定多睡一會兒,我就留在這邊陪你,雖然我很希望你馬上張開眼,因為……你記不記得我訂了法國餐?」

  嗯……餓……

  他的手悄悄圈上她的腰,他沒惡意,他和她一樣累了,一夜無眠再加上剛才的驚嚇過度,他想他有權在這張單人床睡上一陣。

  她的身體相當柔軟,他想做許多讓人想入非非的事,可是他沒力氣了。

  她的味道很香,他想靠到她最私密的地方嗅聞,但是他沒有力氣了。

  把她抱在自己懷中,兩個交疊的身體,兩道密合的曲線……可惜……他真的好累了……

  JJ     JJ       JJ

  蠢蠢的豐盈握在他手中,柔軟的觸感讓人心悸。

  「蠢蠢……我要你,給我好嗎?」

  寇磊的吻落下,在她臉龐貼上無數心動。

  淳淳含羞帶怯,把頭埋進他懷中。

  他的手伸進她的底褲,搜尋柔美花蜜,她的芬芳、她的甜美在他鼻息間流竄……愛她、要她……他的、心在狂喊……

  「嗯:…」

  她的嬌吟傳人他耳中,織就美麗旋律。

  「愛你……」

  他的吻落在雪峰山頂,逗弄起高山鮮艷綻放。

  「我會怕……」

  她細瘦白皙的手臂圈上他的頸項,將他拉近。

  「不怕,我在這裡。」

  她安心了,把自己交給他,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

  褪去她的衣服,她的美麗落入他眼底。

  他的手在潺潺蜜液裡尋獲珍珠……

  一個笑、兩個笑、三個笑……所有的笑都是幸福……

  身子一潛,他進人她、他看到她的淚水,他知道自己是她的唯一……

  愛在慾火中蔓延,他的動作越來越快,夾著汗水的激情亢奮衝擊著兩個人……慾望為他們的愛情添柴加火……愛……愛……

  「小磊,你在做什麼?」寇爺爺的聲音吵醒了「奸累好累」的寇磊。

  「我……」

  他睜眼,茫然四望,弄清這裡是醫院,他躺在蠢蠢的病床上,蠢蠢還沒醒,而他的手正在……珍珠上方……

  「他在造成『既定事實』讓淳淳醒來百口莫辯,非他不嫁。」寇奶奶可得意的咧!這招是她教給淳淳的,沒想到卻是孫子身體力行。

  「寇磊,你太可惡了,昨天向我求婚今天就爬牆!」方屏擠到最前面,觀賞「精采」畫面。

  快速拉起棉被,蓋住兩人,他的臉紅得像螃蟹。

  「你不閉嘴,就別指望我幫你炒股票。」

  「你的意思是……就算婚訂不成,你也要幫我炒股票羅?」弄清既得利益,她選擇縫上多事的雙唇。

  「小磊,你這樣拐女生不行,先把人關在自己的保護範圍,不讓別的男人染指,口口聲聲妹妹,卻又趁人家生病把人家……這不是『監守自盜』嗎?」寇爺爺偏要提提寇磊最討厭的話。

  「爺爺,我忘了告訴你,你的兩千萬剩下五十萬了。」

  「怎麼會?小磊,拐老人家的血汗錢是不道德的。」

  什麼血汗,有血汗也是他的血汗,和爺爺一點關係都沒有。「學不會閉嘴的老人,自己看著辦。」

  他們的爭執聲吵醒淳淳,她揉揉眼睛,看見滿屋子人。「你們都來看我,我會不好意思。」

  「不會,只要你乖乖嫁給我們家小磊,就算報了我們的探病恩。」

  寇奶奶沒股票在孫子手中,話說得再大聲都無所謂。

  「嗯……」她有遲疑。

  「淳淳,你不願意嫁給磊哥哥嗎?」寇媽媽問。

  「我想啊!可是……」可是他愛的是方屏。

  望住寇奶奶的鼓勵神色,想起磊哥哥在她耳畔的低語,不管了,她要再搶一次,淳淳異常勇敢地抬起頭對方屏說:「對不起,我知道磊哥哥很愛你,可是我也很愛他,而且他說要娶我,我沒騙你,他真的這麼說了,我可不可以……可不以請你不要愛他,請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她鼓起勇氣一口氣把話說完。

  「不愛他沒問題,可是要我不見他辦不到,我還要指望他幫我賺錢呢!」方屏涼涼說。

  「這樣,你們會不會舊情復燃?」

  「這個你得問你的磊哥哥。」

  對他,她沒啥「舊情」;至於寇磊對她,她不敢說,誰叫她長得太有異性緣。

  「磊……」她還沒問完,就讓他一口氣把話攔截下來。

  「不會。」

  「為什麼?你說你愛她啊!兩個曾經有愛的人再碰在一起很危險的。」她想問清楚。

  「我不愛方屏。」他直說。

  「可是你以前說……」

  「我騙你的。」

  「你騙我的?騙我……太棒了,你是騙我的,所以你不愛方屏,一點都不愛?」普天之下大概只有這個蠢蛋被男人騙了,還會這麼開心。

  「對!我不愛她。」他被她的快樂感染。

  「那……你以後要愛誰?」淳淳的話一問,寇家大小全圍攏過來,想聽聽這個酷兒子說「我愛你」。

  「看你的表現,如果你夠乖就愛你。」他沒順遂他們的願望。

  「沒問題,我一定超級乖、努力乖!」

  這天,她不斷不斷保證自己的乖,不斷不斷舉例自己將要如何乖,內容無趣到寇家頻頻打哈欠、退出病房,只有寇磊聽的津津有味,丑醜的微笑一再躍升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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