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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潔明]木頭猛男追新娘(City Hunter No.4)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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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24:49 |倒序瀏覽 | x 2
木頭猛男追新娘(City Hunter No.4) 作者:黑潔明

偷窺狂?他才不承認自己是變態
這要怪可得怪她自己懶惰加遲鈍
將她的私生活大剌剌的攤開在他面前
原本他沒有進一步認識她的打算
直到一場小車禍讓他們從此有了交集
唉,就知道不該一時心軟出手幫她
給了這女人一個登堂入室的機會
天知道他生平最最討厭與人接觸
老天爺卻塞了個愛到處亂跑的女人給他
病才好就迫不及待的跑到蠻荒地區拍照
他只好不嫌累的千里迢迢去追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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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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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25:06
楔子

  初夏的早晨,微風帶來陣陣茉莉清香。

    原本趴在桌上寫作業的男孩突然抬起頭,他往外看,果然看見一輛加長型的白色轎車緩緩延著車道開了進來,他匆匆跑到實邊,趴在窗臺往下看,跟著立刻回頭叫同伴:「霍克,快看,那個白頭發的女巫來了。」

    另一個男孩聞言,也跳下椅子,跑了過來,趴在窗臺邊,好奇的往下探望。

    白色加長型轎車停在噴水池前,一名美麗的女子走了下來,白金色的長髮又亮又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哇!」金頭髮的霍克瞪大了眼,喃喃說:「她不像女巫,像仙女耶。」

    「笨,你沒看過童話嗎?」長他一歲的男孩拍了他一腦袋,皺眉訓示道:「所有故事書裏的後母都是壞蛋。」

    「真的嗎?」五歲的霍克仰起小臉,狐疑的看著小哥哥亞曆士。

    「當然。」小男孩嚴肅的點頭。

    「哪一個故事書啊?」小霍克看看樓下美麗的仙女,還是不怎麼相信她會是壞蛋。

    「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啊。」小亞曆士振振有詞的說。

    小霍克更加狐疑了,瞥了身旁的哥哥一眼,咕噥說:「那是給女生看的耶。」

    聞言,小亞曆士有些惱羞成怒,「故事書才沒有分男生女生,都一樣啦!」

    「可是……查德說夏綠帶是來當我們媽媽的呀……」小霍克看著樓下那個漂亮的仙女,不想相信她會是壞巫婆。

    「哼。」小亞曆士不屑的伸出手指,「大家都是比較疼自己親生的小孩子啦,你看那個。」

    小霍克順著哥哥的手指看過去,只見一個小胖子怯生生的從車上走下來,肥肥的小手緊緊抓著夏綠帶的手,小霍克皺起眉頭,「他是誰?」

    「新來的。」小亞曆士說。

    「夏綠蒂的?」小霍克悶悶不樂的問。

    「對。」小亞曆士點點頭。

    小霍克緊抿著唇,趴在窗臺上,看著夏綠蒂蹲下身整理好那小胖子的衣領,不悅的下了個結論,「他好胖。」

    「對。」小亞曆士點頭同意,然後面無表情的看著弟弟道:「但是那只小豬是她生的,我們不是。」

    那一瞬間,小霍克決定了——他討厭那個小胖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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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25:33
第一章

  夕陽西下,最後一絲陽光消失在厚重的窗簾外,取而代之的,是不遠處市中心的霓虹及大樓的燈火。

    雖然大街上下班的人潮洶湧,但屋子裏卻十分安靜,良好的隔音阻絕了外頭的喧囂,這裏安靜得像一座墳墓,黑暗、寂靜,和外頭的熱鬧迥然不同。

    床頭櫃上隱隱閃動的電子鬧鐘顯示著時間,上頭的數字跳動,屋子裏依舊安靜異常。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電子鬧鐘響了,輕微的滴滴聲蕩在室內,在第四遍響起時,一隻大手伸過來接掉鬧鐘。

    手的主人睜開了眼,睡眼惺忪地看了眼電子鬧鐘上的綠色顯示數位。

    七點整。

    男人從床上坐起,撥了撥撩亂的髮,然後一邊打呵欠,一邊下床走到浴室裏去盛洗。

    開了浴室的燈,鏡子裏顯示出一張方正的臉,男人有著一雙淺綠色的瞳眸,和一頭淩亂白金色的髮,他瞪著鏡中的自己,然後開始洗臉刷牙刮鬍子,再將一頭亂髮梳好,才走出浴室,來到健身房,打開音響,聽著交響樂,在跑步機上跑了一個小時。

    八點十分,他接著做重量訓練。

    九點半,他洗掉一身的汗,走到廚房替自己倒了杯咖啡,烤了兩片吐司。

    在他倒咖啡時,昏暗的廚房突然亮了起來,他並沒有開燈,此刻大亮的光線是對面那戶人家的。

    他探頭看了一下,對面那個女人抱著一包牛皮紙袋走到冰箱前,將袋子裏的新鮮食物放進冰箱裏,她的電話突然響了,她跑去接電話,一邊講電話,一邊將東西整理好。

    東西放好後,她倒了杯牛奶,邊請電話邊喝,她的上唇沾了白色的牛奶鬍子,她沒有發現,只是洗好了杯子,然後倒了一杯水,走到陽臺上。

    他微微後退,退進更加陰暗的角落,安靜的看著她替陽臺上的花草澆水,對方不知和她說了什麼,她笑了起來,然後她回了一些話,就按掉了電話。

    澆完了水,她站在陽臺上,抬頭看向他這邊,有一會,他以為她看到他了,但下一秒,她就將視線掉開了,然後趴在紅色磚牆邊,怔忡的看著遠方。

    他懷疑她在看什麼,那裏什麼都沒有,只有天空和海而已,但是現在黑成一片,除了一些零星燈火之外,什麼都沒有。

    然後她閉上了眼,迎著微涼的夜風,表情看來有些悲傷。

    夜風拂過了她的臉頰,揚起她頓旁的髮絲。

    他握緊咖啡杯,有一種想撫摸安慰她的渴望。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總是心情愉悅,沒有這麼瘦,眉宇間不會這樣帶著淡淡的愁。

    第一次見到她,也是差不多在這個時間,這女人搬到對面那棟只和他隔一條小巷,相鄰不到五尺的公寓,是在三年前。

    晚上八、九點,他起床運動吃早餐,廚房對面卻亮了起來,突如其來的燈光引他注意,從窗戶看過去,才發現那一直空著的公寓有人搬了進來,客廳的地板上放著五、六隻紙箱,一個東方女人正跪坐在地上,埋頭在其中一隻箱子裏翻找東西,她把所有翻出來的東西都往旁邊丟,最後拿出一把剪刀,抓起身後綁成辮子的長髮,看也不看,一刀就剪了下去。

    她突如其來的行為讓他嚇了一跳,然後她把剪下來的長髮隨手往旁一丟,又繼續將剩下的頭髮剪得更短,她動作迅速俐落,甚至沒有拿把鏡子照著,剪出來的髮型雖然讓她乍看像個小男生,卻相當清爽好看。

    剪完之後,她只隨意撥了撥短髮,就將剪刀收了起來,拿來掃把把地上的髮絲掃乾淨,見她熟練的模樣,顯然之前自己剪過很多次了。

    他還在發愣,卻看她伸了個懶腰,毫不淑女的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然後轉身走進房間,連衣服都沒換,就癱倒在連床罩都還沒套上的床墊上,沉沉睡去。

    也許是因為剛搬來的關係,她的房子裏除了那張床外,其他什麼都沒有,當然也沒有窗簾,她對屋子裏沒有其他傢俱似乎也不是根介意,因為那樣的簡陋維持了將近半年,然後才開始慢慢增添了一些電器用品。

    他很難不去注意到她,因為那房子沒有窗簾,她又是那樣大剌剌的在毫無遮掩的屋子裏活動著。

    她躺在床上看推理小說,她在空無一物的客廳地板上做仰臥起坐,她洗澡洗到一半隻包著浴巾就衝出來接電話,她照三餐煮食,自己一個人吃飯,她會對她種的植物說話和傻笑,她在曬衣服時唱歌,偶爾還會趴在陽臺的磚牆上,看著遠方彷佛浮在空中的雷尼爾山發呆,而且除了早上出去晨跑和出去買糧食之外,她整天都待在家裏。

    然後有一天,她不見了。

    她的東西都還在,但一整天都不見她的人影,第二天也不見她人,然後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她的失蹤,莫名其妙的困擾他,就在他幾乎要以為她遭到什麼意外時,她在消失了一整個星期之後,突然又出現了。

    瞪在那躺在床上的人影,他沒來由地鬆了口氣,然後他看見她床尾地板上的行李,她的行李箱上殘留著各國入出境的貼紙,有新的,也有舊的。

    所以,她是出遠門去了?

    她連睡了三天,除了起來吃舨洗澡上廁所之外,她都躺在床上睡覺,活像那七天都沒睡覺一樣。

    第四天,她又恢復正常作息,早上出門去跑步,然後整理家裏,煮飯洗衣服,澆她陽臺上那些快枯死的植物,請她的電話、看她的小說、發她的呆,整天一副閑閑無聊沒事的模樣。

    沒有多久,他發現她常常會這樣消失不見,短則一個星期,長則三個月,每次回來都是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他猜她出遠門是去工作,只是不曉得她究竟是做什麼的。

    年初長達三個月那次,她回來時整整瘦了一圈,又黑又瘦,活像個難民一樣,而且她的笑容不見了。

    他不知道她出了什麼事,那次之後她常常睡到一半驚醒,她的食量變得和小鳥一樣,但仍漸漸豐腴起來,不再那麼骨瘦如柴。

    她用更長的時間發呆,甚至沒注意到陽臺上那些欣欣向榮的花草,早該在她出門的那三個月枯死了才對。

    雖然她漸漸恢復正常作息,但她不一樣了。

    她再也沒有出過遠門,她那貼滿各國貼紙的行李箱一直擱在角落,她不再看它一眼,任它佈滿灰塵。

    再過一個月就是耶誕節了,她也沒像往年一樣,杷那棵假樹從箱子裏拿出來組裝置,通常十二月還沒開始,她就會將那棵樹佈置好,然後把它弄得五顏六色的,在每次經過它時,看著它傻笑,她以前是那麼熱中裝飾那棵假樹,今年卻什麼都沒做。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他回過神來,她的電話又響了,她睜開眼,再度接起電話,轉身走回屋子裏,消失在通往另一個房問的門後。

    看著合上的門,他喝掉手中的咖啡,拿著那兩片吐司,也轉身走出廚房,囚到擺滿電腦的工作間。

    ***

    雖然一直看著她,他卻從沒想過要去認識她。

    她只是個有點小怪異的鄰居,讓他不由自主的盯著她看的鄰居。

    不過說她怪異,他自己也沒有正常到哪裡去,但他很安逸於現在這樣的生活,多數的時問,都是沒有人打擾的,他的生活非常的規律,除了每週五必須要出門到公司,平常他都是晚上七點起床,八點到九點運動,然後吃早餐,接著工作到淩晨一點用餐,吃完飯繼續工作到早上九點,運動到十點,在十一點洗完澡,上床睡覺。

    他日夜作息顛倒,但生活規律,和日夜作息正常,生活卻十分混亂的她全然相反。他在固定的時問出門購物,她則想到才出去,所以雖然他們當了三年鄰居,卻從沒面對面見過。

    偶爾,他會在路上和地擦肩而過,有一兩次的星期五早晨,他出門時正好遇見她晨跑回來,她拎著一杯星巴克的咖啡,一邊看著手裏買回來的報紙。

    她從沒注意到他,他想。

    她總是專注在手裏的報紙,或街角那只會對著她猛搖尾巴的哈士奇身上,每回經過,她都會蹲下來拍拍它的頭,和它玩上好半天。

    所以,或許他不應該驚訝當眼前這意外發生時,她所表現出來的行為,即使是在她失去了某一部分的熱情之後的現在。

    今天早上,他同往常的每一個星期五一樣,一夜沒睡,灌了一壺咖啡,套上西裝,準備到公司去應付藍斯的手下,他把車倒出車庫,才想到忘了拿班頓千交代萬囑咐的文件,只好將車停到街邊,上樓回去拿。

    等他重新下來,才打開車門,還沒上車,就看見那個女人穿著運動服跪坐在大馬路上,她的身前有一隻狗,她正在幫它止血。

    那只狗被車撞了,他轉過頭去看,不是街角的哈士奇,品種不一樣,毛色也不一樣。

    她是那麼的努力想救那只受傷的狗,甚至不在乎身處大街上,隨時會有車輛疾駛而過,然後她抬起了頭四處張望,像是想要尋找援助,但沒有人停下來,就算曾有人注意到,也都別過頭去。

    下一秒,她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無法移開視線,他原以為會看到她無助慌亂的眼神,但她並不慌亂,只是生氣,然後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瞳隔街傳達出無聲的懇求,她甚至沒有抬起按壓在那只狗身上的手,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就那樣看著他。

    他的手擱在早已打開的車門上,卻無法就這樣坐進車裏,和其他人一樣,假裝什麼都沒看到,然後揚長而去。

    他應該這樣做的,他又不是獸醫,他也不養寵物,他根本不知道遇到這種事該如何處理——

    在他猶疑不定的那幾秒裏,他幾乎能感覺到她的失望在一點一滴的加深,他不喜歡她那一副他怎麼可以見死不救的表情。

    該死的!

    暗暗咒駡一聲,他緊抿著唇,甩上車門,皺著眉頭穿過馬路,滿心不甘願的朝她走去。

    天殺的,他甚至不喜歡「狗」這種動物!

    ***

    「需要幫忙嗎?」

    那個高大壯碩的男人如是說,他像一輛坦克般向她走來,表情卻是一副被趕鴨子上架的模樣,眉頭微蹙、面容冷硬,像個遭人打擾用餐的將軍。

    他說話的口氣和表情,一點也不像是真心想幫忙的樣子,不過她剛剛也沒想到他真的會過來,甚至開口詢問她。

    「是的。」她看著他說:「它被車撞斷腳骨,需要送去診所。」

    那只狗仍在流血,染紅了她的雙手。

    他遲疑了一下,眼底閃過不知名的情緒,然後才開口道:「你知道地址?」

    「嗯。」她點頭。

    他脫下西裝外套,遞給她。「把狗抱起來,我送你過去。」

    命令的口氣、冷硬的表情,雖然他的行為是在幫忙,他看起來仍不像想幫忙的樣子,他始終都是站著,讓她一直要仰著脖子抬頭看他。他脫下外套時,她一度以為他會蹲下來抱狗,但他沒有,他只是把外套遞給她,然後等著。

    聊勝於無,她想。

    接過高級的西裝外套,她包住受傷的拉不拉多犬,然後站起來,他轉身走回他的車,她抱著狗跟在後面,這只狗不小,還頗重,幸好她早已習慣搬運重物,而且它雖然受傷了,卻還挺乖的。

    他替她開了車門,但依然沒替她抱狗,她抱著狗,動作有點困難的爬上他的車。

    他開一輛黑色的吉普車,車上一塵不染,像剛出廠的樣子,唯一不同的,是車子的里程數,新車不會有那麼高的里程數。

    所以這個阿諾史瓦辛格有潔癖?

    瞥了身旁坐上駕駛座的男人一眼,他襯衫下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它們隨著他的動作起伏,他不苟言笑的發動車子,一雙大手輕鬆的操控方向盤,將車開了出去。

    「往哪走?」

    她開口指示了方向,最近的動物診所只在幾個街區外,不到五分鐘的車程,但一路上他什麼話也沒說,沉默的氣氛和他龐大的身形,教她不自覺繃緊了神經,但右手仍安慰的撫著因受傷而不住喘氣的狗。

    它脖子上有項圈,這只狗是有人養的,它非常非常的乖,即使受了傷,還是十分安靜,只有顫抖的身子和那雙烏黑的大眼顯示出它的痛苦,它甚至沒有嗚咽。

    她喉頭一緊,注意力全回到這只拉不拉多身上,柔聲安撫它,「乖、乖,撐下去,馬上就到了……」

    車停了,她抬起頭,男人已經下了車,然後替她開了車門,她費力地抱著狗下車,他站到一旁,幫她開了動物診所的門。她匆匆進門,和迎上來的獸醫及診所人員說明原由,獸醫接手了狗兒,她鬆口氣的同時,才發現那男人沒進來,她回頭看時,他正坐進那輛黑得閃閃發亮的吉普車,他發動車子,臨走前,朝診所裏看了一眼,視線又和她對上。

    她心頭猛地一跳,但這回他沒停下,只是拉回視線,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她忘了和他道謝。

    動物診所的人將沾滿血跡的高級西裝外套是給她時,她懷疑這上頭的血跡洗得掉,跟著她突然想到,就算她把外套送洗乾淨了,也無法還他。

    因為地根本不知道他是誰,或是叫啥名哈——

    ***

    她身上有著茉莉的香味。

    而且她的確沒有穿耳洞,他一直沒見她戴過任何耳飾,始終懷疑她沒在耳上穿洞,直到剛剛靠近她,才真正確定。她的耳垂像珠玉般平滑,因為天冷和剛晨跑完而微微泛著粉紅的色澤,和她玫瑰般的雙頰一般。

    她有著東方人的單眼皮,眼尾微微的上翹,黑色的雙瞳靈動有神,有種神秘的味道。被她自己剪短的黑髮在這些日子裏再度留長,她只是簡單的綁了個馬尾,但還是有幾綹髮絲因為運動過後偷偷溜了出來,垂落在她臉頰。

    其實,他很奇怪在那短短幾分鐘裏,他竟能記得那麼多、看得那麼清楚,即使過了一上午,他仍能聽見她柔聲安撫那只狗。

    他聽過她唱歌,卻是第一次聽到她說話,她的聲音有一點點沙啞,但聽起來十分舒服,像絲絨一樣——

    「老闆?亞當?亞當•巴特!」

    他回過神來,看見班頓•布萊斯臉色難看的站在他面前,金邊的鏡框反射著燈光,薄薄的雙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什麼事?」亞當勉為其難的配合他,開口問。

    「開會的時間到了。」班頓壓抑著怒氣,僵硬的提醒他。

    他看著班頓,然後起身,在班頓的押解下,走到會議室的大皮椅坐下,聽著各部門的主管一一起身報告本周營運狀況,在必要的時候、或是班頓從桌子下踢他的時候,意思意思的應個幾聲,說個兩句話。

    班頓對那些報告聽得很仔細,他卻還不到十分鐘就開始閃神。

    班頓•布萊斯原本是藍斯底下的人,因為熟悉科技相關產業被調來幫他,雖然名義上班頓只是他的特別助理秘書,實際上這整間公司和班頓在管的沒兩樣,至於他,只是掛名總裁而已。

    他喜歡寫程式甚於管理,對當駭客的興趣比當老闆的興趣還高,可惜藍斯和老頭子始終不願意承認或相信這點,幾年下來,他和他們達成某種程度的妥協,他成為這間科技公司的掛名總裁,一周上班一天,其他時間隨他高興做什麼都行,班頓則成為他的特別助理秘書,掌管實際上的管理作業。

    班頓有能力成為專業經理人,他來之後的這幾年,公司的業績蒸蒸日上,雖然在這裏班頓的待遇不比外面那些CEO差,他仍不清楚為什麼這人竟願意屈就在他底下這麼多年。

    他猜原因出在藍斯或老頭子身上。

    不過說實在的,他對真正的原因也不是非常感興趣。

    基本上,只要班頓不把公司弄垮,讓老頭子和藍斯來找他麻煩,就算班頓想拿他的相片來射飛鏢,他也不會介意。

    腳又被人踢了一下,他回神,看到最後一個經理正好坐下。

    班頓從桌子底下遞了份檔給他,他快速的流覽一遍,然後開口告知所有人他的決定,從產品定價、企畫、廣告、軟體開發,一直到和哪些公司合作,和哪幾間工廠解的等等。

    複誦一遍班頓遞來的文件後,他宣佈散會,將文件丟回給班頓,下班回家。

    進電梯前,他看見班頓臉色鐵青的追了上來,他伸手按下關門鍵,沒給那傢伙機會開口說話。

    他知道班頓要說什麼,反正不過就是那幾句,什麼現在才四點還不到下班時問啦,什麼他應該要自己多看看公司和那些工廠簽訂的契的、關心一下公司的營運,什麼辦公室裏還有一堆等著他簽名的檔之類的。

    有時候,他真的很懷疑藍斯和老頭子另外給了班頓什麼好處,才會讓班頓那麼熱心的想讓他對經營管理有興趣。不知道為什麼,班頓似乎認為只要不死心的一直提醒他,他就真的有一天一覺醒來會突然開竅一樣。

    電梯停在地下停車場,他走到吉普車旁,開門坐了上去,插入鑰匙,發動引擎,將車開了出去。

    稍早中午的時候,下了場短暫的小雨,馬路仍是濕的,天空灰濛濛的一片。

    在路口等紅綠燈時,一個小女生牽著一隻雪納瑞犬蹦蹦跳跳的跑過斑馬線,讓他想到他那鄰居和那只狗。

    不知道它情況怎度樣了?

    他踩下油門時,腦海裏冒出了這個問句,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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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26:00
第二章

  回到他住的那條街時,天色漸暗,車子才剛轉過街角,他遠遠就看見那女人坐在她那棟公寓門前的石階上,他車子還沒到,就瞧見她拎著腳邊的提袋起身,朝他走來。

    他不得已只好將車停在路旁。

    「嗨。」她說,唇邊綻出一抹微笑。

    他沒有開口,只是坐在車上瞪著她看。

    她似乎有一瞬間的尷尬,不過還是繼續保持微笑,「早上謝謝你的幫忙,喏,這給你。」她將提袋遞給他,「抱歉毀了你的外套,那血跡大概是洗不掉了,所以我去店裏買了一件。」

    他看著她手上的提袋,一語不發,好半晌才伸手接過來。

    「我猜你應該是住這附近,所以在這裏等等看,幸好沒清錯。」見他接過手,她微微鬆了口氣,微笑問道:「對了,你剛搬來嗎?我以前好象沒見過你。」

    他的視線從提袋往上移,直到看著她的眼睛,才緩緩開口道:「不是。」

    不知為何,雖然他臉上還是那種冷漠的一號表情,她卻覺得他好象在生氣,當她還在懷疑自已哪裡說錯話時,他突然又開口問:「還有事嗎?」

    「呃……沒了。」他問得毫不客氣,一副她打擾到他的樣子,她突然覺得自已好象在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微笑頓時僵在臉上。

    他沒再多看她一眼,再度發動車子。

    她悻悻的轉身走回公寓,卻看見他將車子開向對面的那棟公寓,她停下腳步,僵在原地。

    不會吧?

    一樓那似乎從來沒打開過的車庫門往上抬起,他將車子開了進去。

    這下丟臉丟大了,他竟然住在對面而已,但是……不對啊,這公寓不是沒人住嗎?她從來沒見過裏面有燈光傳出來,也從沒見過有其他人出入,她還一直以為是空屋。

    四樓的燈亮了。

    她張大了眼,雖然只是從窗簾縫中隱隱透出的光線,但四樓的燈的確是亮了,顯然那並不是空屋,可是她之前明明沒見過——

    瞪著那幾乎不透光的窗簾,她思緒頓了一下,然後想到,她也許見過,卻沒有特別注意;事實上,如果不是她現在抬頭盯著看,可能也會忽略到那扇窗透出的燈光。

    不過,等一下,如果四樓有人住,那五樓和六樓呢?

    她移動腳步,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六樓,回到自己家中,站在陽臺朝對面那棟公寓查看。

    是暗的,沒亮燈。

    幸好那男人是住四樓,如果他住六樓,那她不是全被看光了?三年前搬來後,因為一直沒有看見對面有人活動,所以她始終認為那是空屋,也就懶得裝上窗簾,如果對面有人住的話……

    不過幸好沒有。

    她鬆了口氣,然後其中一扇窗裏的門突然被人打開,透出亮光。那個阿諾史瓦辛格走進那間房,打開冰箱,倒了一杯水喝。

    她呆住了,腦袋裏一片空茫,下一秒,他看見了她。

    他並沒有停下喝水的動作,他把水喝完,放下水杯,轉身消失在門後。

    她慢慢、慢慢的回過身,她的客廳一覽無遺,恐怕旁邊她的臥房看起來也是如此。

    老天……

    紅暈一點一滴的爬上雙頰和兩耳,她在陽臺蹲了下來,尷尬的撫著熱燙的雙頰呻吟出聲。

    她在這屋子裏做過什麼事?裹著浴巾跑來跑去?穿著內衣褲做運動?在床上做倒踩腳踏車?幸好她沒光著身子在屋子裏跑來跑——呃,沒有嗎?

    她猛地抬起頭,很努力的回想。

    嗯,應該是沒有。

    撫著胸口直叫好險,她呼了口氣,然後感謝老天,沒讓她有機會帶男人回來嘿咻,要不然她一定沒臉再住下去了。

    至於現在,她得先去弄窗簾回來!

    ***

    三天過去,對面的房子一片漆黑,沒有任何活動的痕跡。

    她確定他住在這裏,因為在她陽臺正對面的那間房,是他的廚房,而且是那間屋子唯一一個沒有窗簾的房間,雖然她沒再看過他出入,但他廚房桌上的咖啡壺卻每天都在運轉,那壺咖啡不斷的增加減少,三天來,從沒空過。

    根據她這幾天忍不住和附近的人打探出來的結果,他搬來五年了,比她早了兩年,平常不愛出門,因為顯然有人和她一樣誤以為這棟公寓是空屋。

    他的經濟不餘匱乏,他的衣服和車都不是平常上班族消費得起的。他似乎每週五都會出門,他出門時,會有專門的人來打掃房子,補充食物。他從來沒有在附近的店家買過東西,他非常孤僻低調,幾乎沒什麼人和他說過話,因為他也不和人打招呼。

    沒有人知道那男人是做什麼的,似乎也沒人知道他姓啥名啥。

    又瞥了對面一眼,她繼續坐在客廳裏攪拌鍋裏的麵粉和奶油。

    買回窗簾的第一天,她幾乎不敢把窗簾拉開,卻又三不五時的忍不住掀起一角從縫隙中偷看,她一直沒看到他,那屋子安靜得像幾十年沒人往一樣。

    第二天,她開始覺得自己太小題大作,所以她拉開了客廳的窗簾,他那裏卻還是毫無動靜。

    然後今天她出門去那家動物診所探望那只狗,並詢問醫藥費時,才發現那男人在那一天下午竟然有回來過。

    「付清了?怎麼會?誰付的?」

    「咦?你不知道嗎?喬可送來的那天下午,一個很高大魁梧的男人接了我們的電鈴,那真是奇怪,不是嗎?我們的店門沒鎖啊,但他也沒推門進來,只是按了電鈴。我走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結果他問了喬可的情況,然後把錢付清就走了。」

    她想不出有其他人會做這種事,雖然不太可能是那男的,她還是問了:「那人是不是有張撲克臉,頭髮是淡金色的?開一輛黑色的吉普車?」

    「對啊,我以為他是你朋友。」診所裏的小姐點頭說。

    真詭異,她還以為那傢伙不喜歡狗呢,他看起來不像是會關心,但他卻跑去幫喬可付醫藥費。

    再瞥了那漆黑的屋子一眼,她將攪拌好的材料倒進模子裏,然後送進烤箱。

    果然是不能以貌取人的嗎?

    電話鈴聲響起,她走出廚房,到客廳接起無線電話。

    「喂?」

    「唐琳嗎?」

    話筒裏傳來亞麗莎的聲音,她在心裏歎了口氣。「我是。」

    「我聽說你從非洲回來半年了,怎麼不打個電話給我?未免太不夠意思了。」

    「抱歉,因為身體不大舒服,所以一直在休息。」她開口敷衍著,一邊拿起澆花器走到陽臺替花草澆水。

    「啊?是嗎?那現在有沒有好一點?」

    「好很多了,謝謝。」

    「這樣吧,反正我們也很久沒見了,找個時間約出來吃飯吧。就明天中午好了,你覺得怎麼樣?」

    「呃……」她本想開口拒絕,但想想她也的確太久沒出門到餐廳用餐了,所以便改口答應下來,「好啊,約哪裡?」

    亞麗莎說了一個餐廳名,她走回客廳,隨手拿紙筆抄下位址,然後掛了電話,忍不住坐在沙發上,看著掛在牆上的那幅非洲草原夕陽的相片發起呆來。

    獅子、斑馬、長頸鹿,大象、犀牛、紅鶴、獵狗,動物們在草原中出生長大,然後死去,一切是那麼原始,卻又真實……

    那地方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漂亮,卻也十分殘忍。

    掌心傳來刺痛,她才發現自己不自覺地握緊拳頭,不知道幾年沒留長過的指甲在這半年裏變長了,它們戳進內裏,在掌心印下一個個半月形的紅痕。

    她張開手掌,看著它們,烤箱在這時當了一聲。

    蛋糕烤好了,她卻已失去了貪欲。

    ***

    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

    仿佛是按下他電鈴的那一刹那,她才突然清醒過來一般。

    瞪著自己的手指,她像被燙著似的,反射性地縮回手,正當她想抱著烤好的蔓越莓蛋糕轉身逃跑時,那個通話燈卻亮了。

    「誰?」

    這男人夠粗魯了,不過他問的倒也簡單明瞭。

    她一愣,想想反正被逮到了,便清了清喉嚨,開口道:「你好,我是你對面棟的鄰居,前幾天早上你幫我救了一隻狗——」

    「什麼事?」他話音冷淡的打斷她。

    基本上,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找他有什麼事,不過總不能說她發白日夢,夢遊到他家這來吧?

    她身上只套著一件毛衣,在十二月的寒風中張著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然後下一秒,她聽見自己說:「我做了一個蛋糕。」

    他一定覺得她很奇怪。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在沉默了三秒之後,那扇門喀嗒一聲,開了。

    她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沒有人走出來,她轉頭看向門旁電鈴上的通話燈,它熄了,所以門是他開的羅?

    她試探性的推了門一下,鐵門順勢往後滑退,露出裏面的樓梯間。這棟公寓和她家那邊的格局一樣,可她怎麼看,就覺得裏面陰森森的,好似惡魔的巢穴,連牆上的壁燈看起來都十分老舊,其中一盞還不時明滅閃動著,一副快要壽終正寢的模樣。

    「別傻了,這當然不是惡魔的巢穴。」她喃喃自語著,深吸口氣,捧著蛋糕走進去,順著樓梯往上爬。

    令人意外的,雖然公寓相當老舊,樓梯扶手卻相當的乾淨,幾近一塵不染。

    樓梯只到三樓就沒了,盡頭處是一扇厚重的不銹鋼門,那門微微開著,門縫中透出昏黃的光線。

    雖然門是開著的,她還是試探性的敲了敲門,「哈羅?」

    「門沒鎖。」他的聲音從門裏傳出來,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有點距離。

    她疑惑的推開門走進去,卻被裏面的景象給嚇了一跳。

    這棟公寓和她住的那棟不一樣,外面看起來是一樣沒錯,裏面卻完完全全的不同,她杵在門邊,半天說不出話來。

    三樓和四樓之間的地板不見了,這整層樓也沒有隔間,她對面那高達兩層樓的牆,從地板順著牆面一直到天花板全是人工攀岩的假石頭,在那面牆和她之間,整齊的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健身器材,跑步機、舉重器、腳踏車等等,只要想得到的,這裏幾乎都有,而且全是最新型的,每一台都被保養得閃閃發亮。

    在她左手邊還懸掛著一個拳擊沙包,沙包旁是體操選手玩的那種吊環。

    這真的是太誇張了!

    難怪他都不出門卻能有阿諾那種猛男身材。

    這傢伙是一個運動狂,而且有潔癖,他是一個有潔癖的運動狂。

    她在瞬間下了這個結論,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輕微聲響,她閃電般回過身,那扇厚重的鋼門自動合上了,無聲無息的,只除了在靠上時發出的那聲輕響。

    這男人其實是個變態吧?

    腦海裏一瞬間閃過這個念頭,隨之出現的是殺人狂、被棄屍,和報紙頭條——停下來、停下來!

    她想像力太豐富了。

    自嘲的翻了個白眼,她要自己別胡思亂想,然後深吸口氣,轉過身來。

    既來之、則安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雖然其實她還是不是很確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衝動的跑來一個陌生男人的家中。

    鎮定下來後,她才慢半拍的發現他人並沒有在這裏,至少沒在這層樓。

    她再次環顧了下四周,在右手邊發現一座流線型成螺旋狀的不銹鋼梯,它向上延升,消失在天花板的一個圓洞裏。

    她端著蔓越莓蛋糕走過去,在上樓時,發現她為何從沒看過這屋子的窗戶送出過光線,因為三四樓原來該是窗戶的地方,全被裝潢牆給遮住了,他的健身房裏,一扇窗戶都沒有,倒是天花板上的燈將整個空間照得和白晝一樣。

    才剛這麼想,當她走到最後幾階梯子上時,那些燈卻突然熄了,她的腳下在瞬間陷入一片漆黑,那感覺像是深陷黑洞一樣。

    幸好五樓的燈是亮的,她很快的走完那幾階,來到這棟公寓的五樓。

    這一層看起來正常了一點,黑色的皮沙發、整組的高級音響、四十二寸的電漿電視、流線型的玻璃桌,他的傢俱看起來十分冷硬,而且同樣一塵不染。

    這傢伙果然是有潔——

    她回過身,視線定在牆上的其中一點上,思緒整個一頓。

    那是一幅相片。

    一幅她十分熟悉的相片,草原上微風吹拂,天剛破曉,雲彩在遠處天際翻飛著,一頭雄獅姿態輕鬆地靜立於草浪之中,獅鬃張狂的飛揚著,琥珀色的瞳孔炯炯有神地瞪視著她,它是如此的栩栩如生,彷佛隨時會踏出下一步從相片中走出來。

    當然,那只是錯覺,她卻仍是反射性的退了一步,相片被放大到成一比一的尺寸,佔據了一半的牆面,那讓那只獅子看起來像真的;事實上,那讓整個景物看起來都像真的。

    一個細微的聲響讓她回過身來,他就站在那裏,離她不到兩尺的距離,她的神經立刻拉起警報,這男人走起路來悄無聲息的。

    她忍不住朝他腳上看去,他打著赤腳。

    「為什麼?」他突然開了口。

    她嚇了一跳,瞬間抬起頭,一臉呆的看著他,「什麼?」

    「那個。」他雙手插在褲口袋裏,面無表情的揚了揚下巴,指著她手中的蛋糕。

    「呃……」她張了張嘴,思緒有些混亂,而那大部分和眼前這個穿著黑色襯衫,卻有半數以上的扣子沒扣,露出厚實胸膛的男人有關。

    「我烤了一個蛋糕。」她瞪著他的胸膛,猜測他的胸圍至少有她的兩倍。

    「這你剛剛說過了,我是問為什麼?」

    他的聲音十分冷淡,多少拉回了她迷失的神智,她眨眨眼,強迫自己看著他的臉,而不是他身體的其他部位,然後試著找出一個較適當的說詞。「呃……我……我搬來時曾拜訪鄰居,似乎漏掉了你。」

    他沒有反應。

    「我以為這棟是空屋。」

    他還是沒有反應。

    「我想我欠你一個這個。」她將蛋糕送過去,試著微笑,但這男人讓她覺得緊張,她知道自己笑得很僵硬。「你好,我是唐琳。」

    他看著那個蛋糕,然後直視著她,好半晌才道:「這裏是西雅圖,不是維吉尼亞,沒有人搬家後會拜訪鄰居。」

    「我會。」她瞪著他說。

    他挑眉,再開口又是那一句:「為什麼?」

    「因為這樣我不在家的時候,才不會有小偷正大光明的把我家搬空。」她實事求是的說,「而且遠親不如近鄰,和鄰居和睦相處是處世之道。」

    「你家沒什麼好搬的。」他忍不住說。

    她倒抽口氣,指控道:「你偷看我。」

    「你的房子沒有遮掩。」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什麼意思?他沒有偷偷看,但他的確有看?

    她面紅耳赤的瞪著他,卻又無法開口責備,因為是她自己偷懶沒去裝窗簾,她僵直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現在有了。」

    「我注意到了。」他說。

    她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然後他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蛋糕,轉身消失在一扇滑開又關起來的不銹鋼門後。

    「喂——」她呆了一下,慢半拍的開口喊他,門已經合上了。

    不會吧?這男人就這樣把她丟在這裏?再怎麼說她也是客人吧?他怎麼可以就這樣轉身走開?

    她不敢相信的瞪著那扇門,好象瞪久了他就會出現一樣。

    這真是太過分了!這個沒有禮貌的傢伙!王八蛋、豬八戒

    她又看見牆上那只大貓了,然後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來回踱步,她瞪著那只獅子,有些著惱的站定,停下這壞習慣。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和這只獅子相同。

    她注意到他的姿勢和動作也很像,當然不是說他四腳著地在地上走,而是那種輕鬆的姿勢和優雅的動作。

    一個肌肉發達的猛男怎麼會有那樣優雅的姿態,他應該像……像個粗魯的大金剛一樣啊!

    而且,那男人沒事把胸部搞那麼大做什麼?害她視線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討厭的傢伙!

    她轉身打算離開這裏,卻看見那扇門又悄無聲息的滑開,那男人走出來,蛋糕切好了,他另一手拿著兩個小盤子和叉子。

    她愣住了,跟著發現那扇門後其實是一部電梯。

    他坐到沙發上,弄了一小塊蛋糕到小盤子上,伸手遞給她。

    唐琳有點小呆滯,反射性的接過手。

    他又弄了另一塊蛋糕到自己的盤子上,打開電視,看著CNN的新聞開始吃了起來,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一時間,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著那個對她的存在視若無睹的男人,再看看自己手上的蛋糕,她遲疑了一下,乾脆走到沙發椅旁坐下來。

    新聞不斷播放著世界各地的最新消息,他沉默地吃著蛋糕,她才吃沒兩口,他已經解決了盤子裏的,弄了下一塊繼續努力。

    「你叫什麼名字?」他將整個蛋糕吃掉一半的時候,她忍不住開口問。

    他瞥了她一眼,「亞當。」

    「我叫唐琳。」她盯著電視畫面說。

    「你說過了。」

    「是嗎?」

    「嗯。」

    她沒再開口,他也沒有,接下來的幾分鐘,只剩下電視新聞的聲音在空氣中迴響。

    狗食廣告出現時,她想起診所小姐說的話,不禁開口,「你為什麼要去替喬可付醫藥費?」

    他不知道喬可是誰,不過他猜是那只狗。「剛好經過。」

    她又沉默了好一會,才說:「謝謝,醫藥費我明天拿來還你。」

    「它不是你的狗。」她沒有必要和他道謝,他也不需要那點小錢。

    「快要是了。」她看著他把最後一塊蛋糕吃掉,幾乎是有些自言自語的說:「我前兩天聯絡到它原先飼主的家人,喬可是導盲犬,他們那天是趁它主人到醫院復診時,帶它到旁邊公園散步,誰知聊天聊到一半才發現它失蹤了,他們沒有想到它出了車禍,我猜它是想自已回醫院去找主人,卻被那個闖紅燈的傢伙撞了。醫生說就算它傷好了,因為畏懼馬路的關係,很難再當導盲犬,我想收養它,可是還有一些手續上的問題。」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電視新聞,然後吃下最後一口蛋糕。

    「好吃嗎?」她問他。

    「嗯。」他應了一聲。

    這男人真的很不愛說話,但她開始發現多數時候,他其實是沒惡意的,只是他的一語不發和冷漠的表情難免讓人誤會。他的臉說不上是帥,倒也不難看,如刀鑿刻的臉部線條,讓他看起來挺有個性的。

    「好了,時間不早了,蛋糕你也吃完了。」她站起身,微微一笑,拿起原先用來裝蛋糕的大盤子,往樓梯口走去。「這個我帶回去,那兩個小盤子就麻煩你了。」

    她在樓梯口停了下來,因為那個圓洞下面還是一片漆黑。

    「抱歉,那個——」她回身想問他電燈開關,誰知他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她沒有料到他會跟過來,一回身就擦撞到他,她忙往後跨了一步,想穩住自己,卻忘了她就站在樓梯口,腳下一個踩空,她驚呼出聲。

    「啊——」

    他閃電般伸出手攔抱住她的腰,將她往自己這邊帶。

    唐琳緊緊攀住他粗壯的脖子,嚇得臉色發白,手上的大盤子掉落,在樓梯上摔成碎片,碎片滾落兩層樓,鏗鏘聲接連不斷,好半晌才停下來。

    他站得穩穩的,只用一隻手就穩住了她。

    她的心跳如擂鼓般猛烈跳動,整個人半貼在他身上,紅唇離他的喉結只有半寸,她能看見他頸窩血管的脈動,嗅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被擠壓在他胸膛上的雙峰也能感覺到他皮膚底下的心跳。

    不知為何,有些暈眩。

    她兩隻手仍攀在他脖子上,他也依然抱著她。

    「你好輕。」他說,聲音意外地輕柔。

    她回過神,強逼自己鬆開手,鎮定心神看著他道:「是你太壯了。」

    他又陷入沉默,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然後他鬆開了手。

    她退開一步,這次記得避開那個洞,跟著她看到盤子的碎片,忙要蹲下來收拾。「抱歉把你這弄成這樣,有沒有掃把或吸塵器,我——」

    她還沒蹲下,就被他抓住上臂。

    「不用了,我會找人來弄。」

    她盯著他的大手,這男人真的很粗魯。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太用力,不由得又鬆開手,轉身走向那扇鋼門,「你從這裏走。」

    她別無選擇的跟上,鋼門在她進去後滑行關上,在他接了按鈕之後,向下沉降,在一樓打開。

    電梯門開時,一樓的燈也在同時亮起,門外停放著三輛重型機車,機車後才是他那輛黑色吉普車。

    他又按了一個鈕,車庫門開了。

    她不知道該和他說什麼,她的心跳仍然破百,思緒一片混亂,所以她只是胡亂道了聲謝謝和再見之後,就匆匆走出去,車庫門在她出去後,緩緩降下,她離去一瞥,看見他仍站在電梯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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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26:23
第三章

  窗外行道樹落下最後一片葉。

    「我聽說你離開環球雜誌了。」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不知道這幾天會不會下雪?」唐琳切割著牛排,答非所問。

    「是真的嗎?」亞麗莎毫不介意她的閃避,繼續開口追問。

    唐琳停下用刀叉攻擊盤裏的牛排,看了前方的金髮美女一眼,知道她不會放棄,她拉回視線,盯著盤裏的牛排,突然間沒了食欲。

    「對。」她認命的回答。

    「為什麽?」

    她放下刀叉,在心裏歎了口氣,這一餐顯然又毀了。「你知道為什麼。」

    她不相信亞麗莎的消息來源沒和她說原因,那幾乎是公開的秘密。

    「所以那是真的了。你無法再拿起相機?按下快門?」亞麗莎也放下刀叉,收起笑容,正色的看著眼前曾被譽為新一代攝影天才的女人。

    當唐琳默認時,她簡直不敢相信。

    「唐琳,你連被熊追趕、被食人族圍捕、被大象追著跑,甚至因為到落後地區而感染了傷寒和瘧疾都還堅持要繼續拍照,你現在卻和我說你不拍了?別開玩笑了!」

    「你為什麽關心這個?」她抬眼看著亞麗莎,乾脆打該天窗說亮話。

    亞麗莎和她是大學室友,不過卻一直沒有太深入的交情,畢業後雖然偶有聯絡,也只是因為剛好兩人都落腳在西雅圖而已。

    亞麗莎天生就像女王,她在大學四年蟬聯四年校花,父親是媒體大亨,家裏有錢到可以塞滿她們當時住的那個小房間,她走到哪都有一群趕不走的蒼蠅急於討好她。

    唐琳到現在都還不懂這位千金小姐為什麽舍外頭的豪華別墅不住,硬要擠她們那像鴿子籠的小宿舍。

    她們兩個人無論個性或身世都天差地別,大學生活一直是各過各的,畢業後她很理所當然的進入攝影這一行,亞麗莎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舍去了父親的庇護和光環,大老遠從紐的跑到西雅圖這裏,到一家雜誌應徵小記者,從最基層做起。

    這城市裏沒有幾個人知道亞麗莎是誰的女兒,唐琳原以為像她這種大小姐做沒幾個月就會放棄,沒想到她不但沒放棄,這幾年還在那家雜誌社做得有聲有色的。

    「為什麽關心這個?」亞麗莎瞧著她,然後笑了。「因為我想找你合作。」

    她挑眉,「合作?」

    看她也不動桌上的食物,亞麗莎一招手,餐廳侍者立刻迎上,聽其吩咐撤掉桌上食物。

    「我前些日子升職了。」亞麗莎拿餐巾擦擦嘴,然後拿出一張新的名片給她。「我現在的頭銜是主編。我們公司打算辦一份新的地理雜誌,我需要一位元全方位的專業攝影師,那個人必須能夠上山下海,也沒有古怪的脾氣,能拍出好相片,懂得溝通,還要能隨時隨地出差數個月。」

    唐琳拿著那張嶄新的名片,沉默了好一會,才苦笑地看著她說:「你知道我沒有辦法。」

    「外面謠傳的那些荒謬理由並不能說服我。」亞麗莎看著她,認真的道:「我知道你為攝影付出了多少,我不相信你能夠就這樣放棄。」

    她看著外頭的街景,自嘲的道:「事實是,我的確放棄了。」

    「我看過你拍的相片,你應該比我還清楚,世界並不是都是像那個樣子的。我知道那件事給你很大的打擊,但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一件事,遇到挫折是要去克服它,逃避是沒有用的,你越是逃,它越是會跟你一輩子。」

    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她仍看著外頭,沉默著。

    亞麗莎見狀,也不逼她,退一步道:「這樣吧,事情其實還不急,你不用現在給我答覆,至少答應我你會考慮。」

    她苦澀的笑了笑,什麽話也沒說。

    ***

    下雪了。

    剛跑過五公里,天上就飄下片片飛雪。

    她停下腳步,抬首仰望天空,白雪像是呈放射狀般飄下,落在她的身上,她呼出的氣成了白煙在下降的雪中冉冉上升。

    如果是以前,她會迫不及待的把這初雪拍下來,現在她卻很難再透過鏡頭去看這個世界。

    亞麗莎要她考慮,卻不知道她早已經變成了膽小鬼……

    深吸了口氣,她閉上眼,那些景象卻閃過眼前——

    一輛車停在她身邊,聽到車子的聲音,她回過神,張開眼,看見那個名喚亞當的男人,和他那輛黑色吉普車。

    他坐在車上看著她,眉頭緊蹙著。

    她喉頭緊縮,情緒還沒回復過來,一時間無法理解他為何會在這,然後她想起來今天是星期五,他的神秘出遊日。

    「上車。」他說。

    她站在原地,知道自己一定看起來有些茫然,因為她的確很茫然,跟著才想到也許他是想載她回去。

    她上了車,因為雪越下越大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車子開出去,然後拿了條毛巾給她,讓她擦去身上開始融掉的細雪。

    毛巾上有薰衣草的味道,她有些驚訝,不由得瞥了他一眼,他專心的開著車,冷硬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或許她不該太過訝異,因為她察覺到,這男人的出身顯然十分良好,他是個富家子弟,有錢到能請人來打掃,享受孤僻隱居的生活。

    視線在拉回來時,她瞥到自己在後照鏡中有些發紅的眼眶,不由得瞥過臉,看著窗外,她希望他沒注意到,因為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不管怎樣,他始終沒問,只是在中途停了下來,她沒問他為什麽停車,他也沒多說,就這樣下車離開。

    不一會他回來了,手中拿著一杯星巴克的熱咖啡和一份三明洽,給她。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有些怔忡的看著他,他將咖啡及三明治塞到她手上,坐上車再度發動車子,這一回,一路將她載回公寓。

    車停時,她有些惶惑,手裏拿著他給的早餐和咖啡,她看著他,隱的覺得自己應該要和他說些什麽,卻又不曉得究竟是要說什度,她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道了聲謝。

    「呃……謝謝你的咖啡和早餐……」

    他用一種奇特的表情看她,有一瞬間,她以為他會伸手摸她的臉,但最後他兩隻大手還是沒離開方向盤,只是開口說了句:「不客氣。」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她下了車,他開車離開,在淺淺的雪地上壓出明顯的胎痕,沒有多久,綿綿的飛雪又掩蓋住了那痕跡。

    胸口有種莫名的悶,她深吸口氣,拿著咖啡和三明治轉身進門去。

    ***

    雪下了整天,將窗外的一切掩蓋成白色世界。

    對面的窗戶仍被遮擋住,三、四樓是用木板,五、六樓是密不透風的窗簾。

    一整天,唐琳都在打掃屋子,籍著忙碌來拋開煩躁,但那並沒有太大的幫助,她不是一直想到亞麗莎的提議,就是滿腦子都是那個有潔癖的運動狂。

    她不自覺地一直往他那裏探看。

    上午九點,他的清潔大隊來了,一共三個人,她看見其中一個擺了些食物到他廚房的食物櫃裏。

    下午兩點,他們像來時一樣,迅速離開。

    接近黃昏時,他回來了。

    他進門的同時,她才發現自己像個偷窺狂一樣已經盯了他家一整天。

    真是的,她在幹什麽呀?

    扔下根本看不下去的推理小說,唐琳從床上跳起來,走到廚房去煮飯,再度讓自己忙碌起來。

    她刻意挑了需要繁複手續的一道義大利面來煮,等她準備好材料時,才發現家裏的橄欖油用完了,無法控制的強迫症在此時發作,雖然外面仍在下雪,她還是抓了件大衣套上,帶著錢包下樓衝到附近商店去買。

    她回來時,意外看到一個女人站在他公寓門外。

    那女人身材嬌小,一頭黑髮,有著東方人的臉孔,她伸手按著電鈴,那扇門卻沒有打開的樣子,雪花片片飄落在她身上,那小女人露出無奈的笑容。

    唐琳知道他在,並沒有出去,顯然只是不想開門。

    她對那女人感到好奇,正遲疑著是否要走過去時,那女人從提袋裏掏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唐琳拎著橄欖油愣在原地,直到一輛車經過,她才回過神,匆匆轉身進門,爬樓梯回到自己家裏。

    脫下了外套,她拿著橄欖油回到廚房,開火、倒油、炒菜。

    為什麽那女人有他家鑰匙?

    她拿著木勺攪拌鍋裏的三色甜椒,它們隨之起舞,她撈起它們,在一旁放涼,然後再倒了點油,放入切好後用迷迭香醃漬過的雞塊。

    也許是他的姊妹……或是堂姊妹、表妹妹、000XXX……

    她盯著鍋子裏的雞塊,像和它們有仇似的翻炒著。

    別傻了!他怎麼看都不像有東方血統——

    說不定只是普通朋友……有家裏鑰匙的普通朋友?而且還是女的?

    唐琳,你為什麽不乾脆承認也許那是人家的女朋友算了!

    其實就算真的是這樣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雖然他有潔癖又有運動狂,而且還孤僻沉默得要命,也是會有人愛,何況他長得又不難看,有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

    對啊,只除了她本來以為那個男人對她有意思。

    「該死!」她被濺起的油燙到了,連忙抽手到一旁沖冷水。

    她得停下來在腦袋裏和自己爭論!

    手背上的紅腫過了好一會才消去,她關掉水龍頭,皺著眉頭將那盤迷送香雞肉盛盤,把麵條呈放射狀加入滾開的水中。

    水再度滾了,攪拌、攪拌、攪拌——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話說回來,那女人可能真的只是他一個很要好的女性朋友,她也許太早定下結論了。

    「哼哼哼……」

    OK,好極了,她是在冷笑嗎?

    唐琳對自己翻了個白眼,快速的將已經差不多的麵條撈起,放入烤盤裏,加入白醬然後在上頭擺放迷迭香雞塊和三色甜椒,再卯起來灑上足以讓她肥死的起士碎片,把它放進烤箱裏烘烤。

    接下來的幾分鐘裏,腦海裏的爭論始終沒停過,局烤義大利面烤好時,她深吸口氣,下定決心似的帶著它,轉身走出廚房,坐在客廳吃,兩眼卻死盯著毫無動靜的對面。

    看,什麽都沒發生吧?那女人搞不好剛剛就走了。

    她拿著叉子吃著熱燙的面,自我安慰的告訴自己。時間過去越久,她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然後燈亮了,不是他的廚房,是其他房間。

    她卷著義大利面的叉子僵在半空,因為那個女人拉開他六樓的窗簾,一扇接著一扇,一個房間接著一個房間。

    沒多久,他出現了,表情惱火的和那女人爭論起來。

    方才差點滅盡的小小希望之火又迅速燃起,她瞪大了眼,端著面坐到比較好的視角,偷看那兩個人。

    誰知她屁股還沒坐熱,他就發現她了,下一秒,他唰地拉上窗簾,像當頭澆了她一桶冷水。

    一扇跟著一扇,一個房間跟著一個房間,每一扇窗簾都當著她的面被拉上,他沒再看她一眼。

    那個東方小女人沒再嘗試拉開窗簾,她的面則冷掉了。

    鬱悶的將剩下的面全冰了起來,唐琳在洗完鍋碗瓢盆之後,卯起來用力刷洗廚房,從瓦斯爐到碗櫃、天花板到地板,無一遺漏,她甚至把燈罩都擦了,直到用盡所有力氣,她才回到房裏快速的洗了個熱水澡,然後倒在床上睡覺。

    不幸的是,她房裏的窗簾忘了拉上,她躺上床時,清楚看見對面那間房裏,窗簾上的剪影映著一對熱情親吻相擁的男女。

    好吧,也許事實上,是她對他有意思,她才是空虛寂寞的那一個。

    歎了口氣,她哀悼著自己還沒開始就結束的虛幻戀情,然後強迫萬分疲累、筋骨酸痛的自己,從床上爬起來,將窗簾拉上——

    ***

    雪在昨天深夜停了,不過她的花還是在雪中凍死了一半,因為她昨天忘了將它們從陽臺移進來。

    她試著補救,不過沒什麽用,大部分的盆栽都進了垃圾袋。

    上午九點,當她在收拾盆栽時,他的廚房有了動靜,是那個女人,她在做早餐,香味隔巷從空中飄了過來。

    她和她的視線不巧對上,對方給了她一個友善的微笑,唐琳硬扯出一個微笑,和對方點了個頭,然後將另一個凍死的盆栽丟進垃圾袋裏。

    十分鐘後,她穿上大衣、圍上圍巾,出門上街,走路到幾條街外的動物診所,探望喬可。

    大街上沒有幾個行人,空氣又冷又乾,雪在路上積了兩三公分,一輛清雪車轟隆轟隆地掃過街道,它經過的地方,露出黑色的柏油道路。

    行道樹上結了霜,比較粗的枝幹上還堆了一些白白的雪。

    經過街角某家咖啡店時,她猛然停下腳步,瞪著裏頭那個身材魁梧,不應該在此時出現的傢伙,是那個有潔癖的運動狂,他坐在窗邊打電腦,電腦旁擺放著一杯冒著冉冉白煙的咖啡,下巴冒出點點胡碴。

    她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看到他,她以為他應該在家,和那個不知道是來自亞洲哪個國家的小女人在一起。

    他一副疲倦的模樣,像是一夜沒睡,但仍全神貫注在他面前的筆記型電腦上,雙手飛快的在上頭敲打,偶爾他會停下,皺著眉頭直瞪著螢幕瞧,像是遇到了什度麼難,但沒多久他又會繼續敲打鍵盤。

    她不知道自已在那裏站了多久,然後他停下動作,伸手去拿咖啡時,抬眼看見了她。

    他一隻手仍撐在額際,一隻手握著那杯咖啡,動也不動的看著她。

    她的腳像被黏在地磚上似的,因為他沒動,所以她也沒動,他們就這樣隔著那片玻璃對看了不知道有多久,然後他放下咖啡杯,在鍵盤上很緩慢的敲了幾個字,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始終沒有離開她,撐在額際的手也依然撐著,跟著他將筆記型電腦轉了過來,螢幕上面印著兩個字——

    netEIN……

    她瞪著那兩個字,再抬眼看他,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表情,只是看著她。

    這男人要她進去?

    為什麽?

    她該進去嗎?還是乾脆走掉算了?可是她想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為什麽不在他家?為什麽不在那個女人身邊?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他女朋友?

    搞不好是他老婆呢!

    她被腦海裏這突如其來的結論嚇了一跳。

    奇怪的是,雖然腦袋中擠滿了問號,她卻仍注意到他的眼睛不只是單純的琥珀色,還帶著點點金斑,她有種想捧著他的臉貼進看清楚的欲望。

    別傻了!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轉身走開。

    別理他、別理他,她就算進去了能幹嘛?和他說哈羅嗎?還是早安你好,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

    還有五步就到門口了。

    走過去、走過去,直接走過去。

    還有三步。

    可是這樣直接走掉會不會太過分了?還是進去打個招呼再走好了。

    還有兩步。

    要是她亂說話怎麽辦?要是她亂問問題怎麼辦?要是她忍不住問他那女人是誰,被他發現自已對他有意思怎麼辦?

    還有一步。

    該死,還是別進去好了,下次他要是問起,就說她趕時間——

    門口到了,一對情侶剛好從裏面走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迫使她停了下來,就在停下腳步的那兩秒,他灼人的視線幾乎要在她背上燒灼出一個洞。

    當然,那也可能只是她的罪惡感使然,他當然不可能還在看她,她又沒說要進去,她甚至沒點頭示意。

    可能嗎?

    一股幾近強迫的衝動讓她回過頭。

    他在看。

    一陣心悸竄過,她下意識屏住呼吸,幾乎是有些驚慌的匆匆別過頭。

    擋著她的那一對走了,她再舉步時那千分之一秒,卻像是被催眠似的,不由自主的轉身走進店裏。

    他還在那裏,當然。

    而且該死的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

    可惡,這男人和她之間的吸引力,強得讓人無法置之不理!

    她得解決它,至少得把事情問清楚,讓她斷了那些狂野的欲望和綺思才行。

    深吸口氣,她腳步變得較為堅決快速,匆匆走到他面前。

    「嗨,早。」

    「早。」

    唐琳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還笑得出來,更讓她不敢相信的是,她在道完早安後,竟然忍不住脫口問:「她是誰?」

    她幾乎不敢看他,卻硬撐著。

    她知道自己漲紅了臉,天曉得她有什麽資格理由去問他這個問題,而且還沒頭沒腦的張嘴就問。

    她想把自已宰了!她還想拔腿就跑「我嫂嫂。」他眼也不眨的說。

    她呆了兩秒,然後倒抽口氣,「你和你大嫂外遇?」

    「什麼?」他一臉不可思議的瞪著地。

    「我昨天晚上明明看見你——」她頓了一下,瞪著他,豁了出去,「親她。」

    「我沒有。」他皺眉,然後恍然過來,咒駡了一句,才道:「那是我哥。」

    「你哥?」

    「對。」

    她仍然站著,他也依然坐著,她的心臟猛烈跳動著,他只是看著她而已,她卻覺得渾身細胞都在沸騰。

    顯然她的女性直覺從一開始就沒搞錯,這男人是對她有意思。

    「我不喜歡當第三者。」她啞聲開口警告他。

    「我也是。」

    ***

    走出咖啡店時,唐琳就知道自己會和這個男人上床,她只是奇怪自己怎麼沒有立刻抓著他衝向最近的房間,還有辦法和他說她必須先去看狗狗。

    他去給了帳,陪著她去動物診所,站在外面等她出來,再陪著她一起走路回家,她在中途甚至繞進附近的超商,買了一盒保險套;她很久沒有和男人在一起了,家裏就算曾經有過這種東西,也早就過期了。

    他什麽話也沒說,只是看了她一眼,拿了另一盒SIZE比較大的。

    她瞪大了眼,他一點也不害羞的拿去櫃檯結帳,她沉默的把手中那一盒放回架上,腦海裏的綺思幻想變得更加狂野難以控制。

    他從在咖昨店裏就沒有直接觸碰到她,她知道為什麼,他不敢,她也不敢,怕一碰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她在公寓前停下腳步,喉頭有些發乾的開口,「哪一邊?」

    「我那裏有人。」他說。

    對了,他的兄嫂。

    她朝自己公寓走去,爬上那似乎永無止境的六層樓梯,她知道他跟在她身後,像個巨大的火爐,讓人無法忽視,她沒有回頭看他,一直到家門口,掏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還沒回身,她就聽到他關了門、落了鎖。

    接下來的事情像旋風一樣,她其實搞不太清楚前後順序,就像乾柴遇上烈火,她的鑰匙掉到地上,他的筆記型電腦也是,他們熱情擁吻著,狂亂地剝了彼此身上的衣物,大衣、圍巾、褲子、鞋子,她不太確定他們是怎麼來到房間的,也許是他抱她進來的,因為她不記得她的腳有碰到地,她是如此渴望直接撫摸他的身體,所以那時她正忙著脫他的上衣,等到她發現時,她人已經在床上了,全身上下只剩下內褲和毛衣。

    他退開來拉上窗簾,那一身結實健美的身體漂亮的無與倫比。

    她半跪在床上,心跳飛快、渾身發燙,在他回過頭來時,脫去身上最後一件毛衣,她今天出門時並沒有穿內衣,因為穿了太多件,她實在不想在身上再加上那擾人的束縛。

    他緊盯著她,站在原地,視線灼人。

    唐琳沒來由地一陣緊張,慌亂閃現腦海,要是他覺得她身材不夠好怎麼辦?

    她緊張地添了舔紅唇,想伸手遮住自己胸前的渾圓,他卻迎了上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看著她,然後鬆開她的手,在她的注視下,愛撫親吻她的雙峰,用最火熱的激情,讓她忘了一切疑慮。

    他中途曾停下來戴上套子,在她還沒回神前就回到她身邊,她的身體早已準備好迎接他的進入,他們的做愛狂野而直接,像是要燃盡一切。

    極度的歡愛之後,她累到睡著,再醒來時,她發現他仍躺在她身邊,熟睡得像個孩子。

    外面天色仍亮,她看了眼床頭上的鬧鐘,才下午一點。

    他看起來很疲倦的樣子,她猜他一夜沒睡,說實在話,她昨夜也沒睡好,所以沒有考慮多久,她就重新躺了下來,縮回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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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26:49
第四章

  黃昏時,亞當醒了過來。

    他第一件意識到的事,是他身邊有人,一個女人,小小的、很溫暖,她依偎在他身邊,吐氣如蘭,她的小手擱在他胸膛上,身上有茉莉的香味。

    他睜開眼,看見她,然後記起之前所發生的事。

    他曾想過和她在一起會是什麽樣的感覺,卻沒想到會是這樣子的。

    她的反應是如此熱情,他幾乎是立刻達到高潮,他從來沒有對誰有過這種程度的欲望和感覺,那種感覺是如此強烈,強烈到幾乎讓他害怕起來。

    激狂的做愛之後,第二次他們速度放慢了下來,但第二次卻比第一次更讓他驚慌,因為那種感覺非但沒有減少,還越形加劇。

    他把她的手移開,起身下床穿衣。

    他不喜歡這樣,事情有些失控了。

    原本他並沒有打算進一步認識她的,那只狗的車禍改變了一切——

    該死,他不想和人牽扯太多,但當她用那種表情看著他時,他的思考邏輯根本完全無法運作,想要她的欲望讓他一時沖昏了頭,全然沒想到後果。

    她不是那種搞一夜情的對象,何況她還住在他家對面而已。

    他喜歡這裏,他在這邊往得好好的,他實在不想再另覓住處,特別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嗨,早安。」

    身後傳來慵懶沙啞的聲音,他迅速轉過身。

    她醒了,卻仍躺在床上,像一隻剛睡醒的貓咪,抱著枕頭星眸半閉,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微微一笑,「或者我該說晚安才對。」

    絲被滑落她胸前,及肩的長髮披散在雪白的枕頭上,她看起來無比性感,右胸上方有他太粗魯所烙印下的紅痕。

    他看著她,停下扣上褲子鈕扣的動作,只覺得喉頭發乾,有種想回到床上的衝動,但她在這時下了床,背對著他,套上掛在椅背上的浴袍,邊將長髮用發圈紮成馬尾,邊說:「你餓不餓?冰箱裏有義大利面的材料,還是你想出去吃?」

    他沒說話,他只想把她身上的浴袍剝下來,重新將她壓回床上。

    沒等到回答,她回過頭來,在看到他的表情時,微微紅了臉。

    他猜她現在知道他想吃的是什麽了。

    他們最後還是沒出門。

    之後,在他淋浴時,她煮了義大利面,她的手藝比他想像中要好上許多,他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那對不良夫婦走了,其中一個在他電腦裏把他臭駡了一頓,另一個在他客廳桌上留了一張卡片,要他回家過耶誕節。

    他把檔案刪了,本來也想把卡片丟了,但最後還是把它收到抽屜裏。

    ***

    他不太確定該拿她怎麼辦。

    顯然他迷戀上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微笑,她的手藝,或許還有其他他也不是很清楚的什麽……

    他沒有遇過這種情形,至少之前的女人從來不像她這樣。

    「我想看電影。」她在他躲了她三天之後,來按他的電鈴,他瞪著螢幕上站在石階上的她,本來不想應聲的,但她曉得他在家,所以他只好按下通話鍵,誰知她一開口卻說了這句話。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卻在這時湊近電鈴,說了句:「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不看電影的,至少從來不出門去看,他正想拒絕,卻看到她伸手揉著額角,有些懊惱地咬著下唇,然後喃喃不知在念些什麽。

    她不知道門上有隱藏式攝影機,裝設這棟公寓保全的人,技術很好,不特別用儀器偵測是看不出來的。

    螢幕上的她看起來很緊張,而且十分不安,臉上表情透著些許脆弱。

    他一時衝動,伸手開了門。

    她又像上次一樣,先是嚇了一跳,然後遲疑了好一會才走進來。

    他一定是瘋了。

    亞當看著地爬上樓,切換掉視窗,替她開了三樓的門,然後起身走出工作室,順手帶上門,到客廳去等她。

    她出現在樓梯口時,他的心跳停了一下,她穿著一件有帽子的駝色外套,裏頭是紅色套頭毛衣,和一件同樣是駝色的長褲,她的臉頰泛著紅暈,不知道是因為爬樓梯的關係,還是外頭空氣太過寒冷。

    「嗨。」她笑著說。

    「嗨。」亞當強迫自己將兩手插在褲口袋,不去碰她。

    「抱歉,我剛忘了問你,你在忙嗎?」她停在樓梯口,用微笑掩飾著些許的不自在,有些不安的說:「如果你在忙的話,那就算了。」

    她看起來比螢幕上還要動人,也比他記憶中要嬌小。

    他應該要趁此拒絕的,但從嘴裏冒出來的卻是——「沒有。」

    該死!他在搞什麽?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嗎?」她有些遲疑。

    「我不想出去。」他說。

    這次說對了,他的感覺卻奇差無比,因為她的微笑僵在臉上,像是被他打了一巴掌似的。

    「如果你不介意,我比較喜歡在家裏,看老電影。」未經大腦的話,再度脫口而出。

    她又笑了,明顯的鬆了口氣,輕輕踏上最後一道階梯,「好啊,你家有什麽?」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但話都出口了,他也只能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旁的那面牆,讓她從他收藏的影碟中挑選想看的電影。

    「哇,你怎麽會收藏這麽多?」她瞪大了眼,顯然沒料到會看到這麽多,跟著就像發現寶藏的孩子一樣,興奮的一張張查看翻找。

    「興趣。」他站在她身後,還在懷疑自已到底哪根筋不對勁。

    「鳥、北非謀影、亂世佳人、羅馬假期、戰爭與和平——」她念出一張張影碟的名字,一副如獲至寶的模樣,跟著她雙眼一亮,抽出其中一張,驚呼出聲,「啊,國王與我,我好喜歡這部電影,尤伯連納的演技真是好,每次電視上重播,我都會再看一遍,我們看這個好不好?」

    他沒有反對,也沒有理由反對,他放了那部影碟,陪著她坐在沙發上把它看完。他其實不太記得這部電影在演什麽了,老電影是他在之前那個巨大的家逃避現實的方法,他看過太多,多數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但是當畫面開始出來時,他就漸漸想起來了,他有點坐立不安,他不喜歡這個故事,那個國王有許多部分太象老頭子,頑固自負、妻妾成群、有錢得要命,還有一堆兒子。

    女主角帶著兒子進入那個家庭,也和他母親帶著他過去時一樣,差別只在電影裏那個女教師並沒有嫁給國王,而且國王最後死了。

    他記得他小時候萬分羡慕那個幸運沒成為國王繼子的英國男孩,還覺得國王死了真是活該,他曾經暗暗希望老頭子和那個國王擁有相同的命運,可惜天不從人願,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他不想看這部電影,所以他看她,卻沒料到她竟然看得相當入迷,她為國王的笨拙微笑,她為那場國宴替他們緊張,她為那個命運坎坷的妾紅了眼眶。

    國王和教師學跳舞時,她笑出聲來;國王欲懲罰逃跑的妾,教師挺身相擋,那一鞭要揮卻遲遲揮不下去時,她不自覺地緊緊抓住他的手;電影的最後一幕,國王死去,她甚至無聲的掉下淚來。

    電影演完了,片尾曲回蕩在室內,她仍久久無法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在何時將她攬入懷中,但是那種感覺很好,所以他一直沒有鬆手。

    她將頭枕在他肩上,啞聲說:「我小時候一直不懂,為什麽國王一定得死,真不知道寫故事的人在想什麽。後來長大了才曉得原來這是真實故事改編的,這個故事是真有其人的。那時候我想,啊,原來我錯怪作者了。等我再大一點,才又知道,那個國王當時已經很老了,和教師之間不太可能有什麽愛情的火花產生,所以才叫改編呀,真是害我當下浮現滿臉黑線條。」她笑了出來,然後才歎了口氣說:「不過,我還是好喜歡這個故事。」

    「我不喜歡國王。」他說。

    「為什麽?」她愣了一下,抬頭看他。

    他抿著唇,不想回答,但她一直等著,他只好隨口搪塞說:「他是光頭。」

    唐琳訝然失笑,坐直身子,作勢拍了他的胸膛一下,開玩笑的說:「嘿,你怎麼可以歧視光頭!尤伯連納可是我從小到大看過最帥的光頭呢,我可是很崇拜他的!要不是他英年早逝,我一定跑去問他要不要娶我。」

    不知道為什麼,他越來越討厭那個國王了。

    他伸手將她拉回懷裏,吻她。

    她嘗起來比記憶中還要柔軟誘人,他呻吟出聲,伸手探進她紅色的毛衣,隔著她的內衣愛撫她的雙峰。她在他身體下嬌喘著,粉臉泛紅,他喜歡她嬌羞的表情,像是無法抗拒他似的。

    他在沙發上和她翻雲覆雨起來,然後又抱著她回房裏。

    夜晚很快的過去,她睡著之後,他依然醒著,他還有程式要寫。

    到浴室淋浴過後,他回到房間時,她仍躺在他床上熟睡著,看起來仍是那麽秀色可餐。

    從來沒有女人躺過這張床,她睡在上頭卻一點也不顯得突兀,他困惑的站在床邊看了她很久,卻依然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他也只能看著辦了。

    可惡!

    煩躁地撥了撥濕發,他皺眉暗暗咒駡了一句,轉身走出房間,回到工作室去。

    ***

    從那天開始,她隔個兩三天會來約他出去,他不喜歡出門,所以他們就一起窩在家裏看老電影,然後她開始會帶她煮好的晚餐過來。

    後來,這種事情變成慣性。

    除了第一次之外,她並沒有在這裏過夜。

    他每天早上還是會看到她穿好運動服出門跑步,她曾找過他一起去慢跑,他拒絕了,她像是察覺到他並不愛出去,所以也沒有多說什麽。

    她知道他日夜顛倒時,眼睛瞪得還比較大一點,不過還是什麽都沒說,倒是之後沒再試著在白天來敲他的門。

    她問他是做什麽的,他告訴她是程式設計師時,她也只是「喔」了一聲。

    幾次下來,他發現他還滿喜歡她的陪伴,不只是在床上,他也喜歡陪她一起看老電影,和她一起吃飯時,聽她說那幾天她遇到的事。

    他在生活上的改變並不大,只差在她會出現在他家,和他每晚起床時,她會在對面陽臺和他打招呼。

    他有點小小的鬆了口氣,這樣很好,他不喜歡改變。

    直到前天,他發現她又不見了,第一天,他以為她只是有事出去了,但她一夜都沒回來,她那只行李箱還在,他卻一整天都沒看見她,然後昨天和今天也沒有,她也沒來找他,對面六樓連續三天都毫無動靜。

    他難得地焦躁,他想知道她在哪裡,然後才發現自己沒有聯絡她的方法,他沒她的手機號碼,不知道她在哪工作,也不曉得她家電話,他只知道她住在對面而已,但是她沒回家。

    他無心工作,擔心她出了事,他甚至切入附近各大醫院的電腦網路,搜尋她的名字,她不在那些急診室的名單上,他卻更加驚慌,怕她橫死街頭卻沒人知道。

    天亮天又黑了,對面依然一片黑暗寂靜,正當他抓了鑰匙要出門試著到街上找她時,她家的燈亮了,他臉色鐵青,大踏步走過去對面公寓,爬上樓敲她的門。

    「亞當?」她打開門看到他時,一臉驚訝。

    「你跑去哪裡?」他冷著臉,壓抑著那幾欲暴發的怒氣。

    「紐約啊。」她杏眼圓睜的說。

    他很生氣,想搖晃地,她一臉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模樣,讓他更加火大。「為什麼不告訴我?」

    唐琳看著他,眨了眨眼,像是突然領悟什麽,脫口道:「抱歉,我沒想到你會擔心……」她抬手輕觸他的胸膛,像是要安撫他的怒氣,溫聲解釋著,「我本來是當天要回來的,卻臨時被朋友拖住了,所以才多住了兩天。」

    他知道自己沒理由生氣,但他就是覺得惱火,「你至少可以打個電話給我。」

    「我有想過,但是……」她好笑的看著他說:「我沒有你的電話號碼。」

    他啞口無言瞪著她,下一秒,他生氣的開口,「把你的手機給我。」

    她從背包裏掏了出來,聽話的把手機交給他。

    亞當在她的手機裏輸入自己的專線電話,他不喜歡這種事,他以前從沒給過哪個女人專線號碼,他甚至沒給過幾個男的,但他更不喜歡這三天的感覺。

    「不生氣了?」她接過手機時,一臉無辜的探問。

    他緊抿著唇,眼角抽搐,「我沒生氣。」

    「喔。」她垂首將手機放回背包裏。

    「喔什麽?」他皺眉,發誓瞄到這女人在偷笑。

    「沒有。」她抬頭看他,「你要進來嗎?還是要繼續站在門口?」

    他眯眼瞪她,她卻回以微笑,「我正在煮餛飩喔。」

    該死的女人!

    他暗暗咒駡,卻還是在她轉身時,跟著走進門。

    ***

    她家很溫暖,而且五顏六色的。

    上次來,他幾乎一直待在她房裏,沒什麽機會待在客廳,但她剛剛一進門就去了廚房,他不想跟進去,只好杵在原地。

    柔和的燈光照射在從各地搜集來的奇怪紀念品上,木雕大面具、海螺大貝殼,還有一個用色彩鮮豔的羽毛拼成的頭飾,一把頗有點年歲,雕飾已經有點模糊的彎刀;有些則明顯的帶著歐洲色彩,像是德國的鐘、奧地利的水晶擺飾、義大利式的小教堂燈。

    它們風格迥異,卻在她的擺設下融合在一起,看起來一點也不突兀。

    他看過它們很多次,從他的公寓,但身在其中感覺又不太一樣,這些東西有些是她搬來時就有的,有些是在這些年一點一滴增加的。

    她有兩張用石頭和鋼鐵拼起來的高腳椅,渾圓的石頭排成花瓣的形狀,他以前曾懷疑那能坐,但他上回試著坐過,那兩張椅子坐起來意外的舒服;她客廳的桌子和沙發則是藤制的,她在夏天把椅墊和抱枕收起來,冬天則重新放上,兩個月前她多了一隻綠背白肚皮,有點肥肥圓圓,像不倒翁的大布偶,布偶有小小圓圓的眼睛,尖尖的耳朵,頭上放著一片荷葉,嘴邊還有幾根鬍鬚,看起來有點呆,身高卻足足有一百五十公分高,她讓它待在沙發上,佔據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他在沙發上坐下,看到電視後面的牆上有一張非洲草原的相片,從他公寓的位置看不到這張相片!他知道她常看著它發呆,他認得這張相片,和他那張是同一位攝影師拍的,不同的是,他的是清晨,她的是黃昏。

    他不曉得她也喜歡L.T的相片,那位攝影師出過一系列的攝影集,他每一本都有,這兩張在同一本裏。

    他往後靠,他在沙發上的同伴晃了一下,他瞥了它一眼,發現它有尾巴,圓圓的、毛茸茸的,比一顆小西瓜還要大。

    這布偶長得真是奇怪。

    那麽大一隻,要當枕頭也很難,要當抱枕也抱不起來,真不曉得為什麽會有人做它,更詭異的是還有人把它買回來。

    他曉得她也會對它說話,有空還會拿一把小刷子幫它刷一刷。

    「那是龍貓。」

    他回過頭,看見她端著一鍋餛飩走出來。

    「我有它的VCD,你想不想看?」

    他沒有意見,反正也沒事,她又回廚房拿了碗和湯匙,然後才找出那片VCD播放。

    那是一部卡通,日文發音,不過有中文字幕,她本來要幫他翻譯,他告訴她說他看得懂。

    他們邊吃餛飩邊看那部奇怪的卡通,那真是一部神奇的卡通,他在看到龍貓等公車那段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完後,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她會和它說話了。

    那只龍貓是森林守護神,荷葉是它的傘。

    「這部卡通是宮崎駿畫的,他是一個很厲害的天才。」她說,「我有他全部的作品。」

    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她應該也有L.T所有的攝影集,不過他沒問,他陪她又看了另一部官崎駛駿卡通,那部叫「風之谷」,它還沒演完,她就累得靠著他睡著了。

    他沒有叫醒她,他曉得她很累,三十分鐘後,他很慶倖這一點,他實在不想讓她知道,他竟然會看卡通看到眼眶泛紅。

    卡通演完後,他關掉電視,抱她進房上床。

    她睡得很熟,動都沒動一下,雖然有點想把她叫醒,做他想了老半天的事,但是看她那麽累,他最後只替她脫掉衣服換上睡衣,然後和她一起躺在床上,蓋棉被、純睡覺窗外寒風呼呼的吹,從這裏看出去,他的公寓一片漆黑,亞當知道自己應該回去工作,但他不想離開她,現在不想。

    她的床很溫暖,她抱起來也很溫暖,她身上有溫暖的味道。

    輕擁著她,他閉上眼,想著……其實和她在一起,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好……

    ***

    「亞當、亞當……」

    他睜開眼,難得的冬陽曬到了床上,一瞬間他有些迷糊,然後他看見她彎身站在床邊,小手擱在他臉上,微笑開口,「起床了。」

    她身上穿著運動服,除了圓領衫之外,他什麽都看不到,他眯眼皺眉,伸手將她拉上床,吻她。

    「喂,等一下」她紅著臉想阻止他。

    他不想等一下,他都等一個晚上了,他翻身壓住她,啃咬著她的香肩。

    「亞當,我是說真的——別鬧——啊——討厭——」她想盡辦法拉住他的手,卻無法控制他的嘴,眼看他越來越過火,她只好使出絕招,咬他。

    這一招很有效,他停下來,瞪著她控訴,「你咬我。」

    「我需要你聽我說話。」兩手仍被他壓制住,她滿臉通紅地嬌喘著。

    他喜歡「我需要你」,不喜歡後面那幾個字,眉頭仍皺著,他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什麽?」

    「今天是星期五。」她挑眉,提醒他,「我以為你應該有事。」

    他僵了一下,抬頭想看手腕上的表卻沒找到。

    「表在床頭上,我一直壓到它,它弄得我很不舒服。」知道他在找什麽,她直接開口說,「八點半了,你可以讓我起來了嗎?」

    他沒有動,他在掙扎,才八點半,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吃早餐。」她紅著臉匆匆開口,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似的。「我弄了火腿蛋,還有咖啡、鯨魚三明治、玉米濃湯——」

    他還是吻了她,把她吻得暈頭轉向之後,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強迫自己離開她,下床穿衣盥洗。

    臨走前,她把早餐裝在紙袋裏,遞給他,「我一個人吃不完。」

    他接過手,轉身要走,她卻又喊住他:「亞當,等等——」

    「你的扣子。」她抬手替他扣上最後兩顆扣子,撫平他翹起的衣領,又伸手替他順了順有些散亂的髮,然後才發現他的表情有些迷惑,手指不由得停在他的髮梢。

    「怎麽?」她柔聲輕問。

    「過來一點。」他一手拿著大衣,一手拎著早餐,垂首看著地。

    「嗯?」她覺得奇怪,但還是靠近了些。

    「再過來一點。」他聲音有些沙啞。

    她有點莫名其妙,不過還是站得更近一些,整個人幾乎貼在他身上,好玩的抬首看他,微笑問道:「這樣嗎?」

    「對。」他說,然後低頭吻她。

    唐琳愣了一下,他兩隻手都拿著東西,她卻覺得自己被他環抱住一樣,然後他抬起頭,有些微喘的眯眼交代,「在家裏等我,不要亂跑。」

    他說完,轉身就走,沒兩秒就消失在樓梯口。

    唐琳愣愣的輕撫著自己的紅唇,雙頓熱燙髮燒,久久都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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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27:15
第五章

  這男人的身體真是漂亮。

    她一手撐著臉,半側著身瞧著他熟睡的模樣。

    黑夜裏,街上的路燈隱隱透進,灑落在他健美的身軀上。

    他的肌理分明,身材起伏有致,從寬廣的胸膛到結實的小腹,從強壯的臂膀到微翹的臀部,他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贅肉,他的皮膚很有彈性,而且幾乎沒有疤痕,至少她目前沒看到過。

    他很勤勞的在鍛鏈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事實上,她常常懷疑為什麽他的衣服沒被他身上那些張狂的肌肉給撐破。

    有時候和他在一起,她會覺得自己像是猛獸爪子底下待宰的獵物,他迅猛的力量總是讓她心驚,但他一直很小心地克制他的力道,即使如此,卻難免有失控的時候。

    他們的身體是如此契合,做愛有時又太過狂野。

    他每次發現自己在她身上留下淤傷,都會拿藥幫她擦,輕柔地試著揉散它,直到那淤傷消散為止,但事後過了好幾天,他還是會不自覺地一再查看。

    這個看起來像大力士的男人,有著讓人驚訝的細心和溫柔。

    食指從他的額頭,輕巧的溜過他方正的臉、挺直的鼻樑,然後在他的薄唇徘徊描繪,才溜至他的下巴、喉結,停在他規律起伏的胸膛。

    她攤開手掌,掌心能感覺到他強壯的心跳。

    其實他不帥,卻看起來莫名順眼,雖然身材魁梧高大,體態卻很優雅。

    輕輕歎了一口氣,她百般無聊的手指繼續往下描繪著他的胸肌和腹肌。

    這男人還真的有六塊肌呢,連放鬆下來睡著時都清清楚楚的,這傢伙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男性魅力,迷得她暈頭轉向的。

    偏偏他像個悶葫蘆一樣,不愛說話又不喜歡出門,他從來不主動提起和他有關的事,到現在她也只曉得他叫亞當,住對面,不喜歡出門,愛看老電影,有點小潔癖,是個運動狂而已。

    對了,還有他心不甘、情不願給的電話。

    想到他當時的表情,她忍不住輕笑出聲,那時她還以為她那嬌小脆弱的手機會被他按壞呢。

    所以他……還是有點在乎地的吧?

    在紐約那幾天,她真的想過要打電話給他,卻不曉得他的號碼,後來又覺得他搞不好連她這幾天不在家都沒發現,沒想到……

    粉唇輕揚,她重新躺回床上,心情莫名的愉快。

    本來她還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太過一頭熱,還好不是這樣。

    不是嗎?

    她又不安的瞥了他一眼。

    最好不是。

    因為她實在不習慣和人單純只是床上關係而已。

    希望不是這樣……

    ***

    氣溫在十二月中旬稍稍回暖,但沒兩天,又來了一波寒流。

    雖然有點冷,她還是一大早爬起床,穿上運動服出去跑步。

    天氣冷,街上沒有多少人,濃密的灰雲看似隨時會飄下雨雪,她呼出的每一口氣都成了白煙。

    兩腳規律的交替,景物緩緩向後倒退,她跑了一陣子之後,思緒開始飄遊起來……

    日子,在不覺中一天天過去。

    每天早上,她起床去晨跑,回來時會順便帶早餐給亞當,陪他一起聊天吃早餐。他休息後,她會步行到診所去看喬可,再回到家處理一些生活雜務,然後看她的推理小說。

    晚上他起床時,有時候他會直接過來她這裏,有時候她會過去。

    生活,其實有點優閑過度。

    她曾想過要去找些工作來做,但除了攝影,她還真不曉得自已能做些什麽。

    她不是沒試過要再拿起相機,那一天亞麗莎又打電話來試探她的意思,雖然她還是拒絕了,那天下午卻忍不住打開那個跟著她走了幾乎大半個地球的箱子,開是開了,她還是無法拿起其中的相機。

    她掙扎根久,最後仍是把箱子關上。

    反正她的存款還夠她活,她逃避的這樣告訴自己,然後繼續過她優閑的生活。

    奇怪的是,那個男人從來沒問過她是做什麽的,也許是不在乎吧……

    想到這裏,她就忍不住歎氣。

    她常常不懂他在想什麽,雖然他給了她電話,但在那之後,他們的關係就沒有什麽多大的進展了——

    「啊,抱歉!」一個不小心擦撞到了人,她回過神忙道歉,對方卻和她異口同聲。

    她一看,才發現那人是動物診所的獸醫。

    「強納生?」她愣了一下。

    「唐琳?」強納生露當一笑,「好巧。」

    「是呀,你也出來跑步嗎?」見他一身汗濕的運動服,她有些驚訝,大部分人在這種天氣裏,通常都會放棄出門,她因為先前職業的關係,需要維持良好的體力,所以才會養成風雨無阻的跑步習慣,雖然她現在已經不打算再拿起相機,跑步卻已經成了習慣。

    「對呀,從小跑習慣了,一天不跑,就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他笑著說。

    「嗯。」她笑了起來,點頭同意。

    「你也每天跑嗎?怎麽我之前沒見過你?」

    「大概我們路線不同吧?我都是從……」

    難得遇到同好,兩人不覺聊了起來,從跑步聊到喬可,又從喬可聊到其他動物,等她發現時,他們已經走了好一段路回到她家前面了。

    「明天我們約個時間一起跑吧?」他臨走前提議說。

    她愣了一下,想想也沒有什麽不好,也就點頭答應了,「好啊,你通常幾點出門?」

    「六點。」他微笑詢問:「在路口碰面?」

    「OK。」她笑了笑,和他揮了揮手,才轉身進門。

    ***

    那傢伙是誰?

    雙手抱胸斜倚在窗邊,亞當眯眼瞪著樓下那個和唐琳一起回來的男人,胸巳陣鬱悶。

    她似乎和那男人聊得很愉快,他們還站在門口又聊了十幾分鐘,期間笑聲連連。

    不知道為什麼,他只覺得不爽。

    那傢伙在她進門後,甚至杵在原地好一會,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那男人對她有意思,他就算隔了六層樓的距離都看得出來。

    本來他只是奇怪她今天怎麽還沒帶早餐過來,所以才會到窗邊看看,誰知道會看到她和那王八蛋有說有笑的,而且還忘了他的早餐。

    那豬頭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她在半個小時後帶著早餐出現了,卻只有一份。

    「強納生剛和我說喬可的手續已經弄妥了,它的傷也好多了,我得去接它回來。」她將早餐遞給他。

    「強納生?」他微眯起眼。

    「獸醫。」想起自己沒和他提過,她微笑補充,「我剛在路上遇到他。」

    所以那傢伙叫強納生?她熟到叫他的名字?

    「喬可的腳還沒完全好,強納生答應我會幫我載喬可回來,不過他的診所再過一個小時就開門了,所以得快點過去。」

    該死的狗!

    「我今天整天大概都會忙喬可的事,你有事就打我手機吧。」她親了他臉頰一下,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整天?忙狗的事?

    「等等——」他放下早餐,抓起外套,走向她。「我和你一起去。」

    「你要去?」她楞了一下,站在原地,懷疑自已聽錯了。

    「我有車。」他說,帶著她往電梯走。

    她找不出反對的理由,而且也沒什麽好反對的,只是他一向不出門的,何況是在白天,而且今天又不是星期五。

    「你確定要去?」跟著他走進電梯,她忍不住狐疑的再問。

    他沉默的看著電梯門關上,好一會才一臉淡漠地反問:「你不希望我去?」

    「怎麽會?」唐琳偷瞄他一眼,他仍看著前方,沒有轉過頭來,她一挑眉,將兩手插進外套口袋裏,聳肩微笑說:「你願意幫我那當然是最好。」

    電梯門開了,他走出去,開門上車。

    她跟在他身後,坐上他的吉普車,他用遙控器打開車庫門,將車發動,開了出去。

    沒有多久,他們就到了動物診所,原本唐琳以為他會在車上等,或像上次一樣站在門外,但他卻跟了進來。

    她介紹他和強納生認識,他的表情還是一樣冷漠,強納生卻始終保持微笑,雖然兩個男人一起將她買的狗食和用具搬上車,卻不曉得氣氛為什麽有些僵硬。

    喬可一看到她就站起來猛搖尾巴,強納生將它從籠子裏放出來,一邊告訴她該注意的事項。

    「喬可的傷要定期回來檢查,現在儘量不要讓它過度運動,之後每年還要記得帶它回來打預防針。拉不拉多犬很乖巧又聰明,特別是像喬可這種訓練過的,不過你要是有什麼問題的話,隨時都可以打電話過來。」他邊說邊遞給她一張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機,任何小問題都可以打電話來問,就算是半夜也沒關係,不要覺得不好意思。」

    「謝謝。」唐琳微笑接過名片。「你放心,我要是有什麽問題,一定會打來問的。」

    「不客氣。」強納生和她揮揮手,「路上小心。」

    「Bye。」她一手牽著喬可,和他道了再見,一回身,卻發現亞當早就站到門邊,他只點頭和強納生致意,然後轉身打開門,等她帶著喬可走出去之後,才遠遠的跟在她後頭上車。

    她讓喬可待在後座,它相當的乖巧,雖然尾巴一直搖,但還是聽從她的指令待在後頭。

    不知道為什麽,亞當似乎相當在意後座的喬可,她看見他一直從照後鏡中看它。但他從沒主動問過喬可的傷勢或狀況,從喬可從籠子裏放出來後,一直到他們回到她家,他都沒靠近過它。

    在廚房弄了一些狗食,當她拿著那盆狗食回到客廳時,卻看見他站在陽臺邊,只差一步他就要退到陽臺去了,喬可坐在他身前猛搖尾巴,他卻只是瞪著它,兩隻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動也不動一下。

    「它喜歡你。」她看著他說:「它希望你摸它。」

    他還是沒有動,薄唇抿得死緊。

    「你那天救了它。」她在喬可身邊蹲下,揉揉它的頭,然後將狗食放下,讓它吃飯,才起身瞧著他說:「我想它記得你的味道。」

    他皺著眉頭,然後終於開了口,「救它的人是你。」

    「如果你沒有幫忙,我也來不及送它過去。」她說。

    他皺眉眯眼,一臉老大不爽的模樣。

    見他那副模樣,她心生不安,想起他從之前到現在對喬可的反應,忍不住脫口問:「你是不是怕狗?!」

    他僵硬地沉默著,好半晌,才臉色難看的從個縫中迸出幾個字

    「不是怕,是不喜歡。」

    ***

    他怕狗。

    真是讓人想不到。

    雖然他嘴裏說不怕,但是一直到他下午離開她家前,他都沒有靠近過喬可,無論她是在幫喬可洗澡或餵食,他一直站在地旁邊,卻始終和它保持一公尺以上的距離。

    現在回想起來,那男人在一開始就沒碰過喬可,他之前也都不進動物診所,今天不曉得為什麽,竟然陪著她一起去了。

    「真詭異。」她瞄著對面那棟公寓,不解地咕噥著。

    喬可聽到她的聲音,好奇的抬頭看她,她揉揉它的頭,狐疑的問:「不知道他為什麽怕狗?」

    它一臉無辜的表情。

    唐琳看了笑了出來,「呵,我曉得,就算問你,你也不知道。」

    她搔搔它的下巴,然後又轉頭看著對面。

    不知道如果她問的話,他會不會說?

    大概不會吧……

    她苦笑,站起身伸個懶腰。

    唉,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如果他想說的話,總是會和她說的,他要是不想說,她問破嘴皮大概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不過,她看他之後過來她這裏的機率,可能會大大減少了吧……

    ***

    「亞當?」一大清早,才開門就看到他站在她門前,唐琳可真是大大愣了一下。「出了什麽事嗎?」

    「你之前不是找我一起跑步?」他說。

    她這時才注意到他身上穿著運動服,她看著他眨了眨眼,滿心疑惑,她是找過他沒錯,但那是兩個星期前耶。

    「我想偶爾出去跑跑也不錯。」他補上一句。

    注意到他臉上有不自在的僵硬,她把到嘴的問句吞了回去,只是露出微笑說:「那走吧,我和強納生約好了,他在路口等著。」

    他知道,他連續三天看到那位獸醫陪她回來,才猜出那傢伙每天早上都和她一起晨跑,看得他一肚子的火,鬱悶了整整一天一夜。

    稍早天才亮,他沒有多想,套上衣服就跑了過來,可到了她門前,又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麽,才剛想要走,她就開門走出來,他只好硬著頭皮開口。

    該死了,他一點也不想出去!

    但是他話都出口了,她也開始下樓了,他只好臉色鐵青的跟上,唯一讓他心情比較好的,是那個王八獸醫在看到他跟著她一起出現時,莫名僵硬的笑容。

    亞當內心小小的爽了一下,就那麼一下下而已,開始跑沒多久,他就在心底詛咒連連,一個小時下來,他渾身緊繃,隨時處於警戒狀態,好不容易回到公寓前,他捺著性子讓她和那傢伙閒話家常,然後才攬著她的腰當著那男人的面,走進他家。

    他暗自希望那傢伙識相點,最好之後別再出現,他可不想明天早上再出門經歷一次那種惡夢。

    可惜,事情沒他想的那麽個單,第二天早上那獸醫又來了,然後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他不行了。

    站在浴室裏,亞當讓熱水沖刷著身體,全身卻仍緊繃著,他一直沖到皮膚發紅,才關掉熱水,拿著毛巾擦著頭髮走出去,一開門,便看到她坐在他床上。

    他停在門邊,看著她,一手仍擱在頭上。

    平常跑步回來,如果她到他家,她都會利用另一間浴室淋浴,然後待在客廳,但她今天卻在他房間,穿著他的另一件浴袍坐在他床上,素淨的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你有沒有話想和我說?」

    沒想到她一開口竟是問他這個,亞當僵了一下,沉默著,繼續擦他的頭髮。

    她微微眯了下眼,抿著唇。

    他不自在的掉開視線,依然閉著嘴,用力的擦著頭髮。

    「沒有就算了。」她站起身,越過他面前走出去,冷冷的說:「明天你可以不用來了,再見。」

    他沒來由地一陣心慌,忙伸手抓住她的手。

    「放手。」她一臉冷漠,一雙黑瞳卻亮得出奇。

    她在生氣,他瑟縮了一下,卻還是沒有鬆手。

    他從沒想過她也會生氣,奇怪的是,她在對他生氣,他卻覺得她很漂亮,而且該死的性感。

    「你想都別想。」他什麽都還沒做,她卻突然開口,冷聲再道:「放開我。」

    他這時才發現她剛剛那句「再見」是認真的,他心頭一抽,臉色鐵青,「是你約我和你去晨跑的,現在我去了,你又在鬧什麽彆扭?」

    唐琳聞言氣得火冒三丈,破口就罵道:「我又沒逼你和我一起去!我問你的時候你說不要,過了兩星期才突然跑來說要去,等到去了又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每次回來就立刻衝上來,活像火燒屁股一樣,真不知道你在怕什麽,你還敢說我鬧彆扭?我會來問你,是因為我關心,如果是其他人,我管他去死——」

    亞當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沒想到她早看出來他的恐懼,他抿唇皺眉瞪她,這女人不甘示弱的瞪回來。

    天殺的!

    他著惱的在心底咒駡著,好半晌,才不甘願的粗聲開口,「我不喜歡出門。」

    「我知道,你說過了。」她仍然對他橫眉豎目的,但眼中的火氣消了些。「然後呢?」

    他惱怒的看著她,「你就不能接受這個簡單的答案嗎?」

    「不能。」她眼也不眨一下,面無表情的說。

    「為什麼?」他火大的問。

    她什麽都沒說,只是用一種很哀傷的神情看著他,然後垂下了眼睫,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算了,你不想說也沒關係,我想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

    他不喜歡她那種表情,好像她要走是他的錯一樣,他又沒趕她走!

    他不懂她在計較什麽,不曉得她為什麽一定要追究原因,他就是不喜歡出門,難道這樣也不行嗎?

    瞪著她低垂的小臉,他憤然的鬆開手。

    她走了,沒再回頭。

    他走回浴室將頭上的毛巾丟到洗衣籃裏,拿起吹風機吹乾頭髮,可她剛剛的表情卻不斷浮現眼前,他越想越生氣,一個不小心就捏壞了吹風機。

    Shit!

    他瞪著不堪一捏的吹風機,火大的一把扯掉那壞掉的機器插頭,將它整個丟進垃圾桶裏,然後火冒三丈的走回房間,上床睡覺。

    真他媽的不懂那個女人究竟在想什麽!

    搞不好她是看上那個王八蛋獸醫,所以才隨便找個理由把他給甩了!

    說不定她還在想和那傢伙在一起,那只該死的狗以後看診就可以免費,狗會和用具都不用錢!

    他看她大概一走出他家大門,就迫不及待的飛奔過去了亞當想得一陣惱火,額冒青筋,下一秒,他猛地翻身跳下床,一把拉開窗簾,卻再剛拉開時,又迅速拉上。

    他僵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敢用手指悄悄地掀開一點點窗簾,露出一線幾不可察覺的縫隙。

    她坐在床上,和剛剛一樣,那只狗坐在她面前,他不知道她在對它說什麼,但那只狗看起來一副聽得很專心的模樣。

    她身上還穿著他的浴袍。

    亞當愣了一下,慢半拍的注意到這件事,跟著才領悟她剛剛就這樣穿著他的浴袍,在寒風中直接走回她家。

    突然間,他知道她在對那只狗說什麽了。

    八成是在抱怨他——

    他皺了下眉頭,然後坐回床上,五分鐘後,他走到她剛剛使用的浴室,拎起她的衣物,把它們和他的一起放進洗衣籃裏。

    他的衣服都是深色的,她的卻是粉色系的,而且好小。

    她連貼身衣物都沒帶走,她的浴抱裏什麽都沒穿,她剛剛一定氣瘋了。

    抿著唇,他轉身走回房間,忍不住又走到窗邊喵了一下,那只狗累得都趴下來了,她還在對那可憐的動物碎碎念。

    他悶哼一聲,重新躺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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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27:41
第六章

  該死的、天殺的、愚蠢的、頑固笨女人!

    前幾天他一覺醒來,發現她把窗簾都拉上了,他氣急敗壞的衝下樓,然後才慢半拍的想起來她根本就沒義務把窗簾打開讓他看。

    他氣悶的回到健身房跑了二十公里,有一瞬間還真想打電話叫人過去裝竊聽器和攝影機,卻又怕她發現生氣而作罷。

    他煩躁地度過那一天,胡思亂想了一整個晚上,然後第二天又忍不住在早上六點到窗邊等著,他本以為她會和那個傢伙一起去跑步,誰知道她沒有出現,他又等了一天,她還是不見蹤影。

    他想過要打電話給她,卻又覺得自己先打過去,就好像承認她走掉是他的錯一樣,他瞪著電話,始終沒拿起它。

    結果從頭到尾,他就只能瞪著她那礙眼的窗簾,其他什麽都看不見。

    他想把她那些窗簾一把火全燒了。

    終於,在今天早上,她的窗簾開了一點點,他隱約能瞄到一點動靜,雖然只開了三十公分左右,他也只能看到她躺在床上的腿,比沒有好,他躁鬱的想。

    到了下午,她終於從床上坐起來了,臉色奇差無比,而且咳嗽連連,他這才發現她感冒了。

    蠢女人、笨女人!

    看她咳得好像連血都要咳出來似的,他惱怒的瞪著她,沒多久,他轉身抓起她那早就讓人洗好送回來的衣物,下樓走到對面,再爬上六樓,接她的電鈴。

    他等了好一會,她才來開門。

    她看到他時,明顯的嚇了一跳,招著嘴邊咳邊問:「做什麽?」

    「你開門前都不看看外面是誰嗎?」他生氣的說。

    她瞪著他,然後當著他的面,用力把門關上。

    他一腳卡在門邊,剛剛好擋住她關門。

    她兩隻手都握在門把上,整個身子抵在門上,死命的要把他擠出去,雙眼冒火的罵道:「走開!」

    「不要。」他說,然後輕而易舉的推開門擠了進來。

    他力氣太大,加上她現在病得全身無力,結果被他這樣一擠,整個人差點跌倒,他一把拉住她,唐琳惱火的推拒著他,「出去!你再不出去我要叫員警了!」

    他冷著臉,掏出手機,按了911,然後遞給她。

    這男人以為她不敢叫嗎?

    唐琳怒瞪著他,將手機湊到耳邊。

    「911。」手機裏傳來一位小姐的聲音。

    他動也不動一下,只是冷著臉看她,唐琳抿了下唇,張嘴開口道:「對不起,我打錯了。」

    她說完就掛掉電話,他還是冷著臉,她忍不住又咳了起來,惱怒的將手機扔回給他。「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還你這個。」他面無表情的將手裏的袋子遞給她。

    她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面是她的衣服,還有貼身衣物,她的臉頰微微一紅,唐琳硬是壓下那股羞澀,抬起頭,冷冷的道:「謝謝你跑這一趟,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想休息了,可不可以麻煩你出去。」

    他琥珀色的瞳孔閃過一絲金黃色的火光,他快抓狂了,她忍不住退了一步,差點踩到喬可,兩個人這時才注意到那只狗的存在。

    它乖乖的站在她身後,對著他們猛搖尾巴,她注意到他又僵了一下,有一瞬間她還真想叫喬可把他趕出去,可惜的是,雖然亞當不喜歡它,它卻對他印象很好,才剛來沒幾天的它,顯然還搞不清楚誰是主人。

    而且,好吧,她也不是真的想這麽做,她不想讓他更怕狗。

    所以,當喬可又想靠過來時,她很習慣的開口命令它坐下。

    「Stay。」

    他幾乎和她異口同聲,她愣了一下,他說的並不是一般人會講錯的字句,而是訓練師或養過被訓練過的狗的人才會說的正確用語,她猛地抬頭看他,他只是眯眼瞪她,「我說過我只是不喜歡。」

    才怪!

    她又皺起眉頭,然後又咳了起來,還沒停下來,他就將她攔腰抱了起來,繞過那只狗,轉身走進臥房。

    「咳咳咳……放我……咳咳……放我下來……」她皺著眉頭咳著說。

    「閉嘴。」他說,不過還是放她下來,在她床上。

    「你做什麽?」他強迫她躺下時,她忍不住抗議。

    他把坐起來的她重新壓回床上,替她蓋好被子,壓著她的肩頭不讓她起來,粗聲粗氣的命令,「躺好,不要動!」

    她這時才注意到他眼底的關心,到嘴的抗議不自覺的消散,她看著他,表情緩和了下來,他粗獷的臉上閃現不自在,但仍沒拿開壓在地肩上的大手。

    唐琳沉默了兩秒,才開口說:「我要喝水。」

    ***

    不曉得為什麽,她的氣突然消了大半。

    可能是因為他看起來一副沒睡好的熊貓樣吧。

    這男人日夜顛倒又不愛出門,雖然壯得像頭熊,膚色卻相當白,她以前總認為像他這樣的猛男都會把自己曬成古銅色,他卻從頭白到腳,奇怪的是,他雖然很白卻一點也不難看,她懷疑他有北歐維京人的海盜血統。

    不過也是因為這樣,讓他的黑眼眶更加顯眼。

    她懷疑他是因為發現她感冒才過來的。

    頑固的傢伙。

    瞥了那個替她倒水的男人一眼,她其實很好奇他究竟在他那裏看了她多久,早知道他會看,她一定故意在床上跳脫衣舞給他看,搞不好他第一天就會跑來了。

    「水。」他端著溫水過來。

    她坐起身捧著水杯,溫熱的水將她冰冷的手溫暖了些,她慢慢的喝著水,一邊覷著他,門鈴卻在這時響了。

    她聞聲就想下床,他卻瞪著她,用一種不容質疑的口氣斥喝道:「坐好。」

    他兇惡的表情讓她停下動作,乖乖坐在床上,蓋好被子,繼續捧著水杯。

    他見狀,才滿意的起身走出去開門。

    雖然看不太到,她還是忍不住彎身探頭,試著想瞄瞄看這時候到底是誰會跑來,結果卻差點掉下床,她趕緊撐住床頭櫃,在他回來之前,重新調整好姿勢,拉好被子。

    來人跟著他一起走進來,一臉的鬍子,看起來四十歲左右。

    她不認識那個人。

    唐琳一臉狐疑,正想提醒亞當她不認識那傢伙時,對方卻笑容滿面的走過來,伸出手道:「你好,我是約翰,約翰•道格拉斯。」

    「呃,你好。」她扯出一記笑容,禮貌的和他握了一下手,兩眼忍不住看向大鬍子身後的亞當。

    「醫生。」亞當開口輕描淡寫的帶過,「我剛打電話要他來的。」

    她沒看到他打電話啊,就算他是去倒水的時候打的,人也不可能來那麼快吧?

    唐琳眨了眨眼,然後頓悟到他在還沒過來之前就已經先打了那通電話。

    他果然是發現她感冒才特地過來的。

    她怔仲的看著他,那個男人有些不自在,卻沒掉開視線,只是眯眼瞪她,心口莫名暖了起來,她粉唇不覺輕揚。

    「亞當和我說你感冒了,可以讓我看看嗎?」約翰在她床邊坐下來,笑容可掬的說。

    她又瞧了亞當一眼,然後相當配合的讓醫生看診,回答他那些有沒有咳嗽、有沒有發燒,什麽時候開始有症狀之類的問題。

    「這次的流行感冒症狀都比較嚴重一點,多數都會發燒,全身無力,我開一些藥給你。儘量多喝水、多休息,不要吃太刺激性的食物。」

    「我曉得。」她點頭。

    這位名叫約翰•道格拉斯的醫生態度相當親切,他替她打了一針,開了張藥單給亞當,要他到附近藥局拿藥,不久就走了。

    亞當回到房裏,把也想進來的喬可關在門外。

    「我去藥局拿藥。」他皺著眉頭道:「你躺好。」

    她坐在床上瞧著他,然後異常聽話的躺下,拉好被子,卻藏不住嘴角的微笑。

    他看見她的笑,有些著惱,喃喃咒駡著轉身,卻又聽到她開口叫他。

    「亞當。」

    他回過頭,看見她睜著一隻烏溜溜的大眼,一臉無辜的說:「我今天還沒有喂喬可吃飯。」

    他瞪著她,僵站了兩秒,才開口道:「我會喂它。」

    「謝謝。」她微笑說。

    他悶哼了一聲,轉身開門,喬可坐在門口,對著他猛搖尾巴。

    身後傳來她的悶笑聲,他暗暗咒駡著,開口命令它閃開點。

    他聽話照做,他卻更加惱火。

    天殺的女人!

    該死的狗!

    ***

    在他的強迫下,唐琳在床上乖乖的躺了好幾天。

    這幾天,他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替她弄吃的,和她睡一起,然後喝令那只狗離他遠一點。

    幾天下來,她意外的見到他不同的一面。

    「你會被我傳染的。」發現他要留下來和她一起睡時,她忍不住開口。

    他只是看著她,繼續脫掉上衣,爬上她的床,全然不理會她的抗議,將她攬入懷中,躺下來睡。

    「亞當——」

    「閉嘴。」他打斷她,惡狠狠的說:「再說話我就吻你。」

    她瞠目看著他,在他琥珀色眼瞳的威嚇下,乖乖閉上了嘴。

    說真的,這些日子,天寒地凍的,沒有發燒的時候,她手腳總是十分冰冷,既然他不怕被傳染,她倒也樂得在他懷裏取暖。

    所以他又回到她床上了,他還把他的筆記型電腦帶到她家,沒事的時候,就對著那台電腦猛敲鍵盤,寫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電腦程式。

    因為生病的關係,她胃口並不好,他試煮了一餐,她雖然頗感動卻吃不太下,第二天他就放棄自行煮食,打了通電話出去,用餐時間一到,門鈴就響了,他走出去開門,然後端了一份仍在冒煙的餐點進來。

    是稀飯,而且是是白稀飯,旁邊還有著幾份小菜。

    當她看到熟悉的食物時,既欣喜又驚訝,他什麽都沒說,只是陪著她一起吃稀飯,她是紅著眼眶吃完的,為他的用心,和那帶著鄉愁的清粥小菜。

    雖然很不願意靠近喬可,但他還是每天喂它,帶著它出去散步,她本來是想請強納生來幫忙的,亞當卻堅持說他會帶它出去散步,他甚至願意帶喬可去強納生那裏復診。

    「你不是怕……」她訝異的看著他。

    「不是怕,是不喜歡。」他咬牙堅持。

    看著他鐵青的臉,唐琳這才恍然發現他在吃醋。

    她沒有反對,她忙著忍笑,他悶悶不樂的瞪她一眼,匆匆牽著喬可走了。

    連著三天,他每次一回來就衝到浴室淋浴,像之前和她去晨跑時一樣,她很想再問,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他現在在照顧她,她不想再和他吵架,所以她忍住到嘴的疑問,假裝沒注意到他每回出門溜狗時的僵硬。

    他要逞強,她也拿他沒辦法。

    然後,神秘的星期五到了,他在帶喬可散步回來後,卻一點也沒有再出門的意思,他洗好操就爬上床,在她身邊趴躺下來睡覺。

    「亞當,今天是星期五耶,你不用出去嗎?」

    八點五十分了,她推推身邊的男人,開口提醒。

    他睜開一隻眼,看著她好一會,才啞聲說:「不用。」

    為什麽不用?

    她很想問他,更好奇他平常這天都跑去哪,但他看起來很累的樣子,這幾天,她常常突然發燒,他一直忙著照顧她,幾乎沒什麼在睡,所以她只是撥了撥他雖然吹乾了,卻沒有梳,亂得像一頭雜草的金髮,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抬手輕輕勾住她的手指,和她十指交纏。

    「你還有發燒嗎?」他啞聲問。

    「已經好多了。」她微微一笑,讓他安心。

    「如果很不舒服,就把我叫醒。」他不放心的交代。

    「我知道。」她柔聲開口,「你睡吧。」

    他眼裏閃著不明的情緒,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打消原意,重新閉上眼,沒有多久,他就睡著了。

    唐琳看著他疲倦的睡臉,莫名心疼,其實就算她不叫他,他也總是會因為她身體的熱度醒過來,她知道因為擔心,所以他一直睡得很淺,他根本沒有完全放鬆下來。

    他的手指仍和她交纏著,她緩緩地將他的手拉到唇邊,悄悄印上一吻。

    ***

    「不行……對,我沒有辦法過去……那些問題你可以自己處理……」

    隱隱約的聽到亞當低沉的聲音,她緩緩轉醒過來,看到他背對著她,坐在床邊,面對窗戶在講行動電話。

    對方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他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那就把那些檔拿過來,我不在家,在隔壁。」

    他說了她的地址,然後按掉通話鍵,可才剛按掉,手機卻又響了。

    他一手巴著額頭,煩躁地看了眼手機螢幕上的來電顯示,喃喃咒駡著,但還是接了起來。「什麽事?」

    他安靜的聽著對方說,然後簡潔的回道:「我在忙。」

    「不知道。」

    「也許不會。」

    「我要看看情況,到時候再說。」

    「聖誕快樂。」

    他掛掉一通,另一通電話又來了,他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回答,然後在掛掉電話後,就這樣坐在床邊陷入一陣沉默。

    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巨大的身形遮住了光線,不知道為什麽,那壯碩的背影看起來好孤單,她情不自禁的抬手觸碰他。

    他回過身,發現她醒了,立刻伸手探向她的額頭。「怎麽醒了,又發燒了嗎?」

    「沒有。」她微微搖了搖頭,小手覆在他的大手上。

    亞當看著眼前的女人,胸口莫名緊縮。

    她躺在雪白的枕頭上,黑髮有些散亂地圍著她鵝蛋形的臉,透過窗簾的微光灑落,讓她看起來有些朦朧。

    「亞當。」她看著他,輕聲喚著他的名。

    她用一種既溫柔又脆弱的神情瞧著他,牽動著他的心弦,他啞聲應道:「嗯?」

    「我……」

    她才開口,電鈴卻在這時響了,他沒有動,只是看著她。

    唐琳淡淡笑了笑,搖了搖頭,「算了,你先去開門吧。」

    他本想問清楚她想說什麽,但電鈴又響了,他只好起身走出去,原以為門外的人是送文件來的班頓,誰知道門一開,外頭除了班頓,還有另一個爬樓梯爬得氣喘吁吁的金髮美女。

    她看到來開門的是他,愣了一下,然後又看了下門牌,確定自己沒走錯,才道:「請問一下,唐琳在嗎?」

    「你是誰?」他接過班頓手裏的東西,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亞麗莎。」地努力讓自己別那麽喘,微笑的遞了一張名片給他,又遞了一張給班頓。「兩位是?」

    沒有人回答她。

    班頓一看到她名片上的公司和頭銜,立刻和亞當對看了一眼。

    「你找她什麽事?」亞當答非所問的回問她。

    敏銳的察覺這兩人態度怪異,亞麗莎一挑眉,擺出非常客氣禮貌,卻稍嫌冰冷的笑容說:「我是她朋友。」

    他抿著唇,瞪著她好一會,才側身讓她進門。

    班頓也走了進來,亞當沒多看他一眼,只是丟下這兩個人在客廳和喬可在一起。

    他走回房裏時,唐琳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了。

    「有個叫亞麗莎•史派克的女人來找你。」他說。

    「亞麗莎,她跑來了?」唐琳一聽,忍不住頭痛起來。

    「你不想見她,我可以讓她回去。」

    「算了,她來都來了。」她苦笑,「我還是出去看看好了。」

    「你別下床。」他皺眉,「我去叫她。」

    他沒等她答應就走出去,讓她想抗議都不行。

    她不過就是感冒而已,這男人卻似乎把她當成玻璃娃娃了。

    她想她應該生氣他管東管西的,卻忍不住唇邊的笑,但是好心情在亞麗莎進來時消散不少。

    看著眼前的金髮美女,說她是主編,她更像雜誌裏的廣告模特兒。

    「外面那個像阿諾的傢伙是誰?」亞麗莎一開口就單刀直入的瞪著她問:「你男朋友嗎?」

    男朋友?算嗎?

    不知道亞當是怎麽想的,唐琳暗暗歎了口氣,一扯嘴角,帶開話題問:「你怎麽知道我家地址?」

    「我問詹姆士的。」亞麗莎杏眼圓睜,然後像是這時才發現唐琳臉色有些蒼白的坐在床上,「你怎麽了?」

    「感冒。」唐琳看著她,才剛說完就咳了起來。

    亞麗莎退了一步,「你還好吧?」

    注意到亞麗莎難得的慌了一下,唐琳忍不住想不知道她多咳幾下,這女人會不會早點離開?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沒那麽做,只好笑看著亞麗莎道:「還好。」

    「你看過醫生沒有?」她問。

    「看過了。」唐琳看著地道:「如果你是來提上次那件事的,我的答案還是一樣,你最好去找別人。」

    「不要。」亞麗莎眯了下眼,堅決的道:「我要找就要最好的。」

    層琳抽了張面紙,故意用力擤了擤鼻涕,然後說:「詹姆士才是最好的,就算他不是,也還有別人,你太看得起我了。」

    「你怎麽那麽頑固?」亞麗莎著惱的看著她。

    「頑固的是你吧?」唐琳好笑的說。

    亞麗莎臉上閃過一絲難解的神情,然後她歎了口氣,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老實和你說吧,我爹地要我回紐約去嫁給他的接班人,他一直覺得我的工作是遊戲,我和他吵了一架,他認為我絕對做不出什麽名堂,我說我一定會把這份雜誌做起來,他說要是我做不起來就得認命回去家人,我答應了。」

    「然後呢?」唐琳看著她,知道一定有後續。

    亞麗莎忿忿不平的說:「他要我認清現實,我回來後才發現他放出風聲封殺我,現在沒有一個攝影師敢和我合作,我不是沒找過其他人,但是沒有人想得罪他。」

    難怪她找不到人。

    羅伯•史派克在業界的勢力十分龐大,稱他是媒體皇帝都不為過,如果有人真的幫了亞麗莎,簡直和自毀前程沒什麽兩樣。

    「你是我最後的希望。」亞麗莎正色的說:「就算不為我,你也應該為你自己想一想,你不可能放得下攝影的,不只我這麽想,詹姆士也一樣。」

    唐琳抿唇不語。

    「他要我帶話給你。」亞麗莎站起身,語重心長的看著她,「如果你這樣放棄,那就是輸了,逃避它不如面對它,你會發現其實沒有想像中難的。」

    ***

    「我以為你怕狗。」

    看到客廳裏那只可愛的拉不拉多犬,班頓忍不住蹲下來,搔搔它的脖子和耳朵,一邊好奇的看著走出來的亞當。

    「我不怕。」亞當眯眼瞪他。

    「啊,對了,你不怕,只是不喜歡。」班頓站了起來,神色自若的改口。

    亞當面無表情的在沙發上坐下,拿出筆,看也沒看就在他帶來的幾份文件上一一簽上姓名。

    「你不看一下?」班頓見狀,不贊同的皺眉,「你難道都不怕我把你的公司弄垮?」

    「這公司本來就不是我的。」亞當一臉淡漠,邊簽名邊說:「錢不是我出的,管理公司的人也不是我。」

    「這公司當然是你的。」班頓緊蹙著眉頭,正色說:「或許一開始的資金來自你父親,但真正在賣錢的是你開發的程式軟體,我只是受託管理而已。」

    「公司裏的程式不是我一個人在寫。」

    「對,不過最賣錢的是你寫的。」班頓扯著嘴角說。

    亞當瞥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將最後一個名字簽上,然後將檔合起來,全部還給他。

    班頓接過手,臨走前看了臥房的門一眼,忍不住回身問:「你和住這裏的女人是什麽關係?」

    亞當雙手抱胸,冷聲開口,「那不關你的事。」

    班頓推了下鼻樑上的金邊眼鏡,提醒他,「她朋友工作的那家雜誌社,旗下有一本八卦週刊,除非你想上那些週刊封面,否則最好注意一點。」

    「你說完了沒有?」亞當冷著一張臉警告他。

    「沒有。」班頓直視著他,「你父親來電要我轉告你,耶誕節他希望全家人都在,你要是不回去,他會親自過來。話我帶到了,要怎麽做,你自己看著辦。」

    他說完又拍了拍喬可的頭,才帶著那些檔轉身離開。

    可惡!那該死的老頭!

    亞當瞪著關上的門,忍不住咒駡起來。

    他小時候老頭子什麽都不管,誰知道那老不死退休後,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太無聊了,反而開始管東管西。

    寇哥老頭子管不動,藍斯老頭子說不聽,亞曆士根本不容他說,霍克則是把他的話當耳邊風,給果他媽的到最後最倒楣的就是他這個老麼。

    以前他根本一年和那死老頭說不到幾次話,現在那老頭子卻動不動就打電話過來念他,偏偏他還不能掛他電話,因為那老頭子有心臟病。

    要不是去年夏天他真的親眼看到老頭子心臟病發昏倒送醫,他還真懷疑老頭子的病是裝出來的,為的就是要讓所有人對他更言聽計從。

    而且自從亞曆士去年也跟著在寇哥和霍克之後娶了老婆,他們三個人的女人不知為什麼竟和老頭子連成一氣,她們明明每個年紀都和他差不多,甚至比他小,卻仗著嫂子的身分一起對他頤指氣使的。

    一想到回大屋要面對她們三個和老頭子,他就覺得頭大,他寧願留在這裏過聖誕,至少這裏很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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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28:07
第七章

  夕陽,像火球一般在地平線上燃燒著。

    滿是塵灰的帆布老卡車在枯黃的草原上奔馳著,大地一片乾裂,放眼望去,偶爾還能見到白骨零碎散落著,然後車停了。

    她和同行的人下了車,這裏是這個國家偏遠地區的村落,村子裏有幾棟泥灰蓋成的屋舍,四處靜悄悄的,沒有牛羊,沒有雞犬,到處一片死寂——

    琳……

    有人在叫她,她回身,同行的人們正將物資搬下車,叫她的人是詹姆士,她朝他走去,注意力卻在途中被一股腐臭的味道給吸引,味道是從旁邊那棟泥灰屋傳出來的,那屋子門半開著,裏頭有個孩子靠著屋牆席地而坐,她停了下來,伸手將門推開了些。

    琳……

    那孩子瘦成皮包骨,只有肚子微微的凸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空洞又茫然的看著她,他的嘴唇乾裂,四周飛舞著幾隻小蟲,在他身旁躺著一個瘦得不成人樣的女人

    「琳!醒醒!」

    她在睡夢中驚醒,冷汗涔涔、淚流滿面,渾身直打顫,唯一感受到的溫暖來自於他的懷抱。

    四周一片漆黑,記憶中的景象卻依然鮮明,甚至連腐臭的味道都一清二楚。

    她要吐了。

    她推開他,跌跌撞撞的下床,衝到浴室跪趴在馬桶邊嘔吐,她把胃裏的東西全吐了出來,直到連膽汁都嘔出來了,卻還是無法控制的乾嘔著,好不容易等到她終於有辦法停下來,卻依然無法忘懷那地獄般的景象,她不能自己的蜷縮在地上無聲啜泣著,然後他走了進來。

    她不想而對他,她不想而對任何人,她只想自己一個。

    「別管我……走開……」她遮住佈滿淚痕的臉,啞聲開口趕人,「走開……」

    他沒有走開,他蹲了下來,拿了條毛巾替她擦臉,她生氣的想推開他,他卻還是我行我紊,然後倒了杯水逼她喝水漱口,再將她一把抱了起來,她根本推不開他,只能任他抱著自己走回床上。

    把她放上床之後,他很安靜的走回浴室清理她的嘔吐物,然後又到廚房泡了一杯加了白蘭地的熱牛奶給她。

    她在床上縮成一團,淚水依然無法遏止,全身仍在打顫,她不想理他,他坐到床上,半強迫的把不願意起身的她拉入懷中,將水杯遞到她嘴邊。

    「喝下去。」他說。

    她無聲掉淚,只是搖頭。

    「一點就好。」他摟著她,低聲誘哄著。

    「我沒有辦法……」她還是搖頭,手指僵硬地緊緊抓著他的黑襯衫,埋首在他胸膛上,哽咽顫聲說:「我會吐……」

    他見狀,沒再逼她,只是將杯子放到一旁,沉默的將她擁入懷中。

    她像個孩子般,在他懷裏直掉淚,但始終沒有哭出聲來。之前他見過她在夜裏因惡夢驚醒,每回他在對面看著她蜷縮在床上無聲痛哭,總是渴望能安慰她,如今他在這了,卻從來沒有感到如此無力過。他知道她的惡夢一定和她年初時的工作有關,卻不曉得她那時究竟出了什麽事,該死的,他甚至不知道她之前究竟是做什麽的!

    他沒來由地生起自己的悶氣。

    窗外飄起絲絲細雨,玻璃上交錯縱橫的水痕,如她臉上的一般。

    她的淚浸濕了他的胸膛,像火一樣燙著了他的心,他既焦躁又懊惱,完全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只能將她整個人環在臂彎裏,無聲地擁著她,希望能讓她覺得好過點。

    那種沒有聲音、極度壓抑的哭泣方式讓他心慌不已,她哭了好久,才慢慢平息下來。

    然後他看到了那只把頭放在床上,眼神哀傷的看著他們的狗,才發現他忘了把門關上,他仍擁著她,渾身卻不由自主的緊繃起來,雖然知道這只狗很乖,他還是生怕它會突然跳上床朝現在根本不可能移動的他撲來。

    亞當對著它乾瞪眼,那只狗擺出無辜的表情,然後它靈巧的跳了上來,他僵住,本想開口命令它下去,它卻湊近唐琳,用鼻子頂她。

    唐琳抬起頭,看見它,它微側著頭看她,烏黑的眼瞳流露不解的眼神,然後伸舌舔了舔她的臉,像是要安慰她一般。

    她試著想扯出一抹笑,卻笑不出來,只能伸手摸摸它的頭,它見狀在床上趴躺了下來,把那顆狗腦袋靠在他腿上。

    他渾身僵直,很想把那只狗給趕出去,讓他沒那麼做的原因,是她仍在繼續摸著那只狗的腦袋。

    沒多久,亞當發現那只狗顯然有很明顯安撫她情緒的作用,她雖然還是很難過,但卻已經慢慢平靜下來,不再掉淚了。

    好吧,看在這點的份上,他可以忍耐……

    靠在他懷中,唐琳撫著喬可,吸了吸鼻子,啞聲道:「抱歉……」

    「為什麼?」他皺眉。

    「你不喜歡狗。」她說。

    原來她還是注意到他的僵硬了,他本來還以為她根本完全忘了這回事。

    瞪著那只枕在他腿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大呵欠的動物,又看看哭紅了眼的她,亞當低聲咕噥了一句:「只是不太喜歡。」

    她沉默了好一會,才啞聲問:「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不喜歡出門嗎?」

    他看著靠在他懷中的黑色小腦袋,再瞧瞧腿上那只一副躺得很爽的狗,半天不吭一聲,好半晌,才撫著地的肩頸,悶聲道:「要我說可以,你得告訴我你的惡夢。」

    唐琳一僵,紅著眼眶抬頭,他抿著唇直勾勾的瞧著她,眼神幽暗。

    她看著他,臉上情緒複雜。

    他原以為她會拒絕,但她沉默了好一會,卻啞聲張嘴說:「好。」

    亞當心裏有些五味雜陳,他深吸了口氣,嗄聲開口,「我小時候……有不好的經驗。」

    「和狗有關嗎?」她重新靠回他身上,喃喃問。

    「差不多。」

    「發生了什麽事?」

    他微微眯著眼,實在不願意去回想那時候,可他遲疑了好一會,還是說了。「我三歲的時候,我的母親帶著我再嫁,我的繼父已經有三個孩子了,多我一個,對他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差別,但對亞曆士和霍克來說,多一個新來的,就差很多。」

    「所以他們就欺負你?」她牽握住他的大手。

    他沒有回答,只是抿緊了唇。

    他的默認,讓她一陣心疼,忽然間,慶倖起自己那天沒真的叫喬可攻擊他,不由得握緊了他的大手,輕聲道:「所以你才怕狗嗎?」

    「家裏因為安全上的顧慮,養了很多杜賓犬。」他看著腿上那只狗,有些僵硬的道:「我不喜歡那些狗,我的兄弟發現這件事後,非常努力的善用它們。」

    天呀,他的兄弟到底哪根筋不對勁啊?

    她皺起眉頭,忍住想咒駡的衝動,柔聲再問:「那為什麽你不喜歡出去?」

    「不是不喜歡出去,是不喜歡公園。」他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淡淡道:「我在家裏附近的樹林裏迷路過。」

    「沒人出來找你嗎?」她愣住。

    「那天老頭子和我母親出國了。」他自嘲的一扯嘴角,「亞曆士和霍克告訴藍斯和管家,說我人在房裏睡覺,我一直到第二天才被人找到。」

    「又是你那些哥哥?」她倒抽了口氣,不敢相信怎麽會有人這麽惡劣。

    亞當表情陰鬱的說:「老頭子一共結了四次婚,我們不是很正常的家庭,他平常忙著工作,並不怎麼管我們,當時我是家裏最小的,所以只要有什麽不爽,我就成了他們的出氣筒,他們在我床上、鞋子、口袋、書包裏,放你想得到的各種昆蟲和爬蟲類,躲在旁邊看我嚇得臉色發白。直到後來我母親遇到空中交通意外過世了,那些惡作劇才停止,我一直以為他們不喜歡我和母親,但是後來才知道,亞曆士和霍克只是想要引起母親的注意。」

    所以他陪她一起晨跑時,才會那麼恐懼,他顯然不只是怕樹林,還害怕那些在林子裏的昆蟲,難怪他每次回來就非得淋浴好久,難怪他不愛出去,難怪他有潔癖,要是她小時候遇到這種事,大概也會和他一樣自閉。

    她情不自禁的環抱住他的腰,替他感到難過。

    窗外的雨聲變大了,亞當輕擁著她,聽著淅瀝的雨聲,開口問她:「你為什麽作惡夢?」

    她本來希望他能忘掉的。

    唐琳心一抽,眼底閃過痛楚,好一會,才有辦法張嘴說:「我……以前是替環球雜誌工作的攝影師。」

    乍聽到那雜誌的名字,亞當有些驚訝,那是家頗為知名的國際地理雜誌,能在之中工作的攝影師,都是那一行其中的佼佼者。

    「因為是地理雜誌,有時候我必須到較為偏遠的國家去。」她垂下眼睫,繼續訴說:「年初的時候,公司派我和詹姆士一起跟著一隊考古學者到非洲,那本來是很例行,甚至算是輕鬆的工作,因為是跟考古隊出去的,我只需要拍照,幫忙做記錄就行了。不像以往,得花時間去安排吃住和交通,光是處理往來檔,就得耗去我大半時間。我多出許多的時間可以拍照,閒暇的時候,還可以到附近城鎮的街上晃晃,我用去了大量的底片,那麽多年來,真的很久沒有如此輕鬆工作過了,所以,在工作給束後,我和詹姆士多留了幾天。誰知道,就在我們要離開的那一天,那個國家爆發了內戰……」

    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啞聲道,「我們被困在當地將近一個月,情況越來越糟,大使館自顧不暇,根本無法將我們弄出那個地方。剛好那時詹姆士認識的紅十字會人員要運送物資到南方去,我們曾在那國家進出許多次,所以決定跟著紅十字會的人從邊境離開,冒險離境總比待在首都整天聽著那些迫擊炮和槍炮的聲響,提心吊膽的等著坐以待斃要好。」

    亞當聽到這裏,頸上寒毛都豎了起來,他知道那件事,當時新聞有報導過那國家的緊張情勢,他不敢相信年初時她竟然就在那裏。

    「剛出發那幾天,雖然曾遇到些問題,但情況還算好,軍隊並不會太刁難紅十字會的人員,因為南方乾旱已久,乾旱造成饑荒,饑荒造成傳染病和死亡,那個國家非常的貧困,無力解決問題,到最後幾乎沒有人願意去到那裏。」她低垂著螓首,看著自己的雙手道:「我知道南方的情況相當嚴重,但一直到我真正到了那地方,才知道說嚴重還算好聽,那裏……」

    一滴淚落在她手背上,她語音哽咽地說:「如果人世間有地獄,那地方就是。」

    「我從小……」她咬著唇,抹去臉上滑落的淚水,難過的道:「我從十三歲擁有第一台相機起,就很喜歡照相,我到哪裡都帶著相機,我非常非常喜歡透過鏡頭看世界,它可以幫助我表達我的感受,記錄下我所看到的一切事情,傳達人事物帶給我的感動,但是……當我站在那裏……那個村落……」

    她話音一頓,幾乎無法再說下去,只能用雙手環抱著自己。

    亞當喉頭一緊,沉默的將她攬入懷中。

    她靠進他懷中,啞聲道:「那地方一片死寂,每個村落都悄無聲息,沒有雞犬、沒有牛羊,孩子餓得和皮包骨一樣,有能力走的人,早就走了,留下來的,不是病了,就是餓得奄奄一息……我經過一棟屋子,有個孩子看著我……他只是坐在那裏看著我,眼神空洞的讓我害怕……我走進去,發現……」

    唐琳泣不成聲,卻仍斷斷續續的說下去。

    亞當沒有阻止她,他知道她需要說出來。

    她閉上眼,淚流滿面的說:「那孩子的母親躺在一旁地上,身上發出惡臭,她……早就死了……她病死不知道多少天,卻沒人處理……」

    「詹姆士告訴我……我們應該要拍下那邊的狀況,多一篇報導,多多少少可以幫助他們。」她無力地搖著頭,淚水不斷滑落臉龐,「但是我……我辦不到……我就是沒有辦法拿起相機,透過鏡頭去看那些又病又餓、骨瘦如柴的孩子……我沒有辦法看鏡頭,沒有辦法按下快門……我從那裏逃走了,直到越過邊境,我都沒有再走下車過……」

    她無法再說下去,埋頭在他懷裏啜泣。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擁著她,伸手到床頭櫃,拿來面紙給她,讓她哭。

    外頭的雨勢漸漸停歇,趴在他腿上的喬可不知道她為什麼流淚,一臉不安的抬頭瞧著她,他知道自己的表情大概和那只狗一樣,大概是因為同病相憐的緣故,他遲疑了一下,伸出另一隻手,學她一樣揉揉那狗腦袋,代替唐琳安撫那只狗。

    它和家裏那些杜賓犬不太一樣,那身狗毛比他想像中要軟,之前雖然必須帶它去散步,但非不到必要,他絕對不靠近它,通常都是牽著狗鏈盡力離它一尺遠。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只狗重新趴了下來,在他懷裏的小女人,情緒也漸漸緩和了下來。

    「回來後,我曾經試著想再拿起相機,但每次一拿起它,我就會想到那些人,我沒有辦法再透過鏡頭去看。」她聲音沙啞,淒然的說上我知道自己沒辦法再做相同的工作,沒有多久,我就離職了……但我同樣無法想像自己去做別的工作,我拿不起它,又放不下,有時我真的覺得自己像個廢物一樣。」

    亞當安靜的聽著地說話,這時才曉得為什麽她在年初時回來後,整個人會瘦成那樣,又為什麽老是神情悲傷的盯著那張非洲的草原相片發愣,甚至從此不再去碰那周遊列國的行李箱。

    她在那裏失去了她的工作、她的熱情,包括她靈魂中的某個部分。

    所以她的笑容變少了、她總是發愣、總是作惡夢,她也不再開心的慶視節日。

    「你覺得內疚嗎?」他撫著她的肩頭,開口問。

    「我……」她發紅的眼眶又蓄滿了淚。

    「他們的情況並不是你造成的。」他抬手用拇指抹去她滑落臉龐的淚水。「那不是你的錯。」

    「但是……」

    她不安的張嘴,他的手指卻停在她唇上,沉聲道:「換做是其他人,恐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你不需要太過自責。何況相片雖然不是你拍的,你還是寫了那篇文章不是嗎?」

    「你怎麽……」她有些困惑,「曉得?」

    「我有訂環球,我看過那篇報導。」他撫著她的臉,「它非常的令人動容,引起了相當多人的注意,我相信那個國家的情況,會慢慢開始好轉的。」

    「真的?」

    「中國人有句話:『盡人事,聽天命』。」將她攬人懷中,亞當緩緩沉聲說:「我們是人,人本來就是不完美的,我們只能盡力去做。重要的是,你盡力了,那就夠了。」

    唐琳一陣鼻酸,緊緊回抱著他,汲取他的力量和安慰,她好希望、好希望自己真的如他所說,有幫助到那個國家,和那些人……

    ***

    她睡著了,那只狗也是。

    亞當靜靜擁著她躺在床上,他沒有嘗試趕那只狗出去,他只是兩眼視而不見的看著反映著樓下街燈昏黃光線的壁紙牆面。

    那篇文章是L.T寫的。

    他當時還覺得奇怪,為什麽文章是L.T寫的,相片卻不是L.T拍的,L.T在環球發表的東西一向圖文並茂,那篇報導卻放了另一人拍的相片。

    他一向很欣賞L.T的東西,他知道L.T是女的,卻沒想到竟然是她。

    那篇報導的文章令人動容,寫實的相片更是加深了那種感受,想到她曾身處於那樣的狀況下,他就沒來由地感到一陣驚慌。

    說實在話,他該死的慶倖地平安回來了。

    她太過年輕,又投入太多,無法從工作中抽離自己的情感,才會沒有辦法而對那樣殘酷的真實。

    放在一旁桌上的筆記型電腦發出磁碟運轉的聲響,他回神,才想起自己寫到一半的程式,方才那一陣折騰,他一時間忘了關上電腦。

    見她睡得熱,他小心翼翼的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拿下來,悄無聲息的下床,坐到椅子上將檔案存檔關機,一回頭,看見那睡在床上的狗醒了過來,抬起頭用烏黑發亮的大眼看著他,尾巴猛搖猛搖。

    他對它做了個手勢,它聽話的跳下床,乖乖的在他打開門之後,走了出去。

    亞當站在門口,才要關上門,卻看見擺在電視櫃旁邊的紙箱。

    他握著門把,轉身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的女人。

    她合上的雙眼微微紅腫,臉上仍有淚痕,即使在睡夢中,看來仍是哀傷不已。

    他微微遲疑了一下,走上前替她拉好被子,輕柔的將她臉上的髮絲撥開,抹去她眼角的淚,才轉身走出去,帶上那扇門。

    來到客廳,他打開擺在電視櫃旁的紙箱,裏面的東西果然如他所想,他將那些東西一一拿了出來,坐在地上研究。

    那只狗好奇的走上來嗅聞,他命令它坐下,然後繼續在深夜中,安靜的將紙箱裏的東西組裝起來。

    ***

    唐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醒來,也許是因為失去了他的溫暖。

    暗夜裏,只有街燈的微光透進房中,身旁他原來應該在的床被早已失去溫度,恢復冰涼。

    她有些恍惚,以為他在浴室,卻在下一秒看見門縫下透進的五彩燈光,那彩光不時閃動變換著,像在跳舞一般。

    那是什麽?

    她微微皺眉,疑惑的翻開被子,起身下床,打開門,往外看去。

    他背對著她,坐在客廳地板上,黑色的襯衫有些汗濕地黏在他壯碩的背上,手裏拿著裝飾聖誕樹的彩燈,那些彩燈正一閃一閃地交互發亮,一路從他盤起的腿上,往旁堆疊在地上。

    他的前方聳立著她搬來這裏時特別去買來需要組裝的假聖誕樹,右手邊則是原本用來裝樹零件及裝飾品的紙箱。

    喬可頭上讓他戴上了紅白色的聖誕帽,它趴在地上,兩隻前腳間放著好幾顆金色、銀色和紅色的球,它守著那些球像守寶物一樣。

    「Shit!」亞當低聲咒駡了一句,右手閃電般放開那些纏成一團的五彩聖誕燈泡,用力甩了兩下。

    他被電到了。

    唐琳知道自己應該上前幫他,但她卻沒有辦法動彈,那副景象實在太……

    她站在門邊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伸手掩嘴,眼眶莫名濕潤。

    他重新和那些糾纏的彩燈奮鬥起來,然後終於解開了它們,將那些彩燈纏繞裝飾到聖誕樹上,然後又從紙箱裏拿出那些裝飾的小東西。

    看著他用蒲扇般的大手拎著那些紅白色的小拐杖、可愛的小天使,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懸掛到枝頭上,她只覺得一陣感動。

    跟著,他命令喬可把球交出來,喬可卻動也不動。

    「笨狗,把球還我!該死的!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扁你——」

    他咒駡連連,卻一次也沒動手,喬可用前腳和頭守護著它的寶貝球,死不肯把頭抬起來,只是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看著他。

    他著惱的低聲咒駡:「那是要掛到樹上去的!不是你的玩具!把你的頭給我從那些球上抬起來!」

    它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咽聲,卻還是死不肯抬頭。

    可惡,早知道它喜歡閃閃發亮的東西,剛剛他就不會先把那些球拿出來了。

    拿它沒有辦法,亞當和它大眼瞪小眼的,威脅不成,他只好再看看箱子裏,裏頭剩下一個金色的大星星,他拿起那個大星星,看了眼前方那棵聖誕樹,隱約記得這東西好像是放在最上面的,少這個應該沒差吧?

    他考慮了一下,還是把它拿來和那只狗交換那些閃閃發亮的球。

    「這個,想不想要?」他搖晃那顆大星星,然後往沙發上丟,趁它去撿星星時,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堆球收回紙箱裏。

    喬可叼著星星跑回來,發現它的球不見了,不由得垂下狗耳朵。

    「有星星給你就不錯了,你擺那什麽表情?」他沒好氣的說。

    喬可趴回地上,恢復原來的姿勢,只是這次是將頭擺放在星星上,然後一臉哀怨的看著他。

    「笨狗。」

    亞當眯眼咒駡了一句,卻還是丟了一顆球給它,喬可高興的用前腳壓住它,趕緊將它撥回自己懷中,一副寶貝的模樣。

    亞當一扯嘴角,表情溫和下來,他抱起紙箱要回聖誕樹旁,才站直,就看見她眼眶閃著淚光、嘴角卻噙著笑容,靠站在房門口。

    一時間,有些尷尬。

    他僵站在原地,看著她,好半晌,才開口問:「吵到你了?」

    她搖搖頭,站在原地凝望著他,神情莫名溫柔。

    亞當被她看得狠下自在,皺著眉頭粗聲粗氣的說:「我只是想說耶誕節快到了。」

    她笑了,淺淺的笑,帶著淚的微笑。

    他的心又是一縮,好像被她緊緊揪住一樣,然後她走上前來,踮起腳尖,捧著他的臉,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謝謝……」她笑中帶淚的輕聲說:「謝謝你,亞當……」

    他喉頭緊縮,眼看她淚水又滑落,不禁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嗄聲道:「別再哭了,我弄這個不是想看你哭的。」

    她聽了,更加止不住淚,哭哭笑笑的抹去臉上的淚,微笑說:「抱歉……」

    「算了。」他咕噥著,然後拎了一顆金球給她。

    她笑著接過手,和他一起將剩下的球全都掛在聖誕樹上。

    沒有多久,那棵聖誕樹就完成了。

    彩燈在枝葉間閃爍著,金球銀球和紅球反射著五彩的光線,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飾品妝點在上頭,除了樹的頂端沒有那顆大星星外,它看起來和她往年自己做的幾乎完全相同。

    她把大燈關了,和他一起坐在地板上。

    仰望著眼前這棵繽紛多彩的聖誕樹,她只覺得感動莫名。

    當初會買這棵假樹,主要是因為這棟公寓沒有電梯,為了過聖誕還要勞師動眾去搬樹太累也太不環保了,用這種比較方便。

    但是今年……她原本是不打算組裝這棵樹的……

    從非洲回來之後,她對很多東西都失去了興趣,當時的愧疚太深,她對自己好一點都覺得太奢侈,遑論是慶視節日了。

    他從後環抱住她,將她圈進懷中。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卻飄起了雪。

    喬可守著它新得到的寶貝,窩在他們身邊。

    看著那棵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樹,唐琳握住他擱在她腰腹上的手,和他十指交纏,屋外氣溫相當的低,她卻只覺得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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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28:30
第八章

  「多少?」

    「三十七度半。」

    很好,她的燒退了三天,沒再發燒。

    她嘴角微揚,看著拿著溫度計的他說:「有標準嗎?」

    「有。」他不是很甘願的瞄了她一眼。

    「所以我可以出門去散步了嗎?」她笑看著他問。

    他將溫度計放回盒子裏,「外面在下雪。」

    「已經停了。」她套上桃紅色的毛衣,指指窗外,提醒他。

    「地上還有積雪。」看著她套上毛衣後又穿上外套,他雙手插在口袋裏,緊蹙著眉頭。

    「亞當,我沒那麽嬌弱的。」唐琳戴上白色的毛線帽,轉身微微一笑,一邊戴上毛手套,「只是去散散步而已,我又不是要去跑步。」

    他抿著唇,一聲不吭,只是低頭看著她。

    「而且你看,我保暖都有做好啊。」她兩手一攤,秀給他看,邊說:「何況在家裏休息了這麽多天,再不出去走走,我覺得自己都快發黴了。」

    他還是皺著眉頭,一臉悶。

    見他那副模樣,她靠近他,兩手扶著他的腰,仰望著他,試探性的提議,「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她明知道他不喜歡出去的。

    亞當鬱鬱的想著,但是讓她一個人出去,他又不願意,自從那獸醫出現後,他才發覺他實在不想看見她和別的男人走在一起。

    見他沒答應也沒反對,她更進一步的說:「只到附近走走而已,去街角那家咖啡店喝Espresso,怎麽樣?」

    他遲疑了一下,皺眉開口,「只到街角?」

    「只到街角。」她微笑。

    看著她唇邊綻出的那抹笑,亞當暗暗歎了口氣,認命的去拿外套,跟著她一起出門。

    ***

    只到街角,她說。

    結果,喝完咖啡後,她將他拐到市區,逛了一家藝廊、幾家書店。

    接近黃昏時,她買了漢堡,拉著他到海岸區去坐渡輪,他不是第一次吃漢堡,卻是第一次坐渡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冬天又下雪的關係,這艘渡輪上,人並不是很多。

    其實,沒有他想像中糟。

    他站在甲板上,看著前方。

    天上雲層十分厚重,卻沒飄下雨雪。

    遠處雪白群山仍隱約能見,寒風刺骨,幾隻海鳥仍遨遊在港邊。

    市區的高褸櫛此鱗次,重重疊疊的交雜著,太空針塔突兀的聳立在其中,形成極為特殊的天際線。

    他曾見過從海上拍下來的市區風景照,但自己站在船上往岸上看,又不太一樣,感覺似乎更為開闊。

    在這城市生活這麽久,他不知道它看起來是這個樣子的。

    一隻冰冷的小手牽握住他的手。

    「冷嗎?」他垂首看她,她的臉蛋被風吹得紅撲撲的。

    「還好。」她搖搖頭,靠在他身旁。

    她吃完漢堡之後並沒有重新戴上手套,他也沒有,她的手冰涼不已,他的仍是溫熱的,他包覆住她的手,拉進自己的口袋裏。

    她沒有半點反抗,只是靠他靠得更近。

    不久後,天漸漸暗了下來,岸上大樓燈火紛紛亮起,繁華的城市夜景和白天時又是截然不同的風情。

    唐琳偷偷看著身旁的男人,他那淡金色的髮隨風飛揚,他沒有再開口說話,只是靜默的看著岸上繽紛的城市。

    離開波輪時,她不禁想著,他們今天這樣,不知道算不算是在約會?

    ***

    「小姐,可以請你幫我和我朋友照張相嗎?」

    才下了船,方才和他們同船的那群來畢業旅行的日本高中女生就拿著相機跑了過來,微笑用不太標準的英文請她幫忙。

    看著女孩手中的相機,她畏縮了一下,「抱……」

    拒絕的話還沒出口,一隻大手就從旁接過那台相機。

    「謝謝,只要按這個鍵就好了。」那女孩看到亞當,小臉微微泛紅,但還是開口道了謝,跑回嘻笑的同伴身邊,擺出準備拍照的姿勢。

    「這要怎麽用?」亞當拿著相機,神色自若的問她。

    那是台數位相機,電源已經開了,小瑩幕上映著前方的影像。

    唐琳雙手插在口袋裏,抬頭看著他,喉頭一陣發乾,「你……」

    他只是直勾勾的看著她,語音平淡的道:「你只要教我怎麽做就好。」

    她遲疑了一下,才說:「把鏡頭對準要拍的主體,然後接下右上角那個快門就可以了。」

    他照做,跟著按下快門,閃光燈卻沒有出現,照出來的畫面暗沉一片,他無言的看著她。

    「她們把設定設在手動閃光了,你得把設定調回自動閃光。」她說。

    相機小螢幕上的文字是日文,他完全有看沒有懂,好不容易在她的指示下,調好之後又試了一次,這回那些女學生的臉出現了,不過瞳孔卻變成妖異的紅色。

    他表情詭異的盯著螢幕上的小畫面。

    「那是因為閃光直接射到眼睛後面的血管,照出來就會產生紅眼。」她對他解釋,「這款相機有消除紅眼的裝置,在設定裏面,下面那個,不對,不是那邊……」

    「有問題嗎?」他弄得太久,那群女生有些不妥了,其中一個揚聲詢問。

    她對箸她們微微一笑,他還是沒調好設定,一時忍不住,她拿過他手裏那台小巧的數位相機,很快的將所有設定調好,然後交回他手中。

    他看著她,卻沒有接過相機。

    「亞當?」她不安了起來。

    「只是按個鍵而已。」他說。

    「我……」她臉色發白。

    「你看。」他站到她身後,兩隻手握住她僵硬發顫的手,引導相機放到她眼前,在她耳邊說:「把這個小瑩幕當電視看就好了。」

    「別這樣……」她瞥開眼,恐慌的想抽回手。

    他定定的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閃躲,只是在她耳邊低聲開口,「那些女孩在等著。你只需要看一眼,確定她們在畫面中央,然後按下按鍵就好了。」

    唐琳白著臉,知道前面那幾個女孩可能笑得都快僵掉了,只是一眼,應該沒什麽關係,他說得沒錯,就當是看電視好了。

    深吸口氣,她很快的抬眼看向數位相機上的小螢幕,其中一個女孩因為維持太久的蹲婆,在這時跌倒了,她的同伴們笑了出來,那女孩則面紅耳赤的趕緊爬起來。

    她們的表情相當的好,等唐琳發現時,她已經本能反應的連續拍了好幾張。

    唐琳驚訝於自己的反應,她眼眶有些發紅,卻聽亞當在她耳畔稱讚道:「拍得好。」

    女孩們笑著又重新擺好姿勢,抱歉開口,「不好意思,請你再拍一次上她對準了焦距,按下快門,這一次沒有任何遲疑。

    她們和她道了謝,匆匆趕回遊覽車上。

    看著那些年少不知愁的女孩的背影,唐琳一陣鼻酸,亞當伸手將她拉過來,她環抱著他的腰,小臉又埋進他的胸膛。

    「抱歉。」他揉揉她的腦袋喃喃說。

    她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亞當在她發上印下一吻,無聲地擁著她。

    天上又飄下片片白雪,他一直等到她情緒平復下來,才車握著她的手,在街燈下,漫步回車上。

    ***

    幾日又過去,她的感冒完全沒有復發的跡象,他是放了心,但仍每天住在她這裏,屬於他的東西也一件件的冒了出來,桌上擺放著他的筆記型電腦,衣櫥裏懸掛著他的襯衫,浴室裏多了他的盥洗用具,櫥櫃裏也擺放著他愛喝的咖啡豆,他甚至連啞鈴都拿了兩個過來。

    忽然間,她的屋子感覺變小很多,她卻不怎麽在意,她喜歡看著他在她屋子裏走動,甚至是工作。

    光是這樣看著他,她就覺得莫名安心。

    不過,也因為如此,讓她更深刻的感覺到自己是無業遊民。

    她整天在家裏閑晃看小說,替兩個人煮東西吃,偶爾他也會陪她出門上街,他變得沒有那麽排斥出門,卻仍對早上到公園晨跑感到畏懼,她不勉強他,改成和他一起到他公寓的健身房運動,下午他睡醒後,再陪她帶喬可出門散步;當然,他們的路線永遠不會經過那座公園。

    他似乎漸漸習慣了喬可,不知何時,已不會在它靠近時變得僵硬不自然,不過還是會在喬可湊過來時,忍不住皺起眉頭。

    偏偏喬可愛他愛得要死,老是在他身邊打轉,對著他猛搖尾巴,像她一樣。

    她想到那景象就忍不住微笑,抱著從超市買回來的存貨,她爬上六樓,掏出鑰匙打開門,走到廚房把東西一一歸位。

    下午三點,他應該還在睡。

    對了,喬可呢?平常它一見她回來,都會跑過來找她玩的,怎這次沒看到它?

    唐琳走回客廳,它的狗食還有一半,也沒見它趴在平常睡覺的小地毯上,倒是房間門半開著。

    不會吧?

    她明明記得她出去前有關好門啊。

    她匆忙進房,本想趁亞當還沒發現時,趕緊把喬可弄出來,誰知卻先聽見吹風機的聲音,他不在床上,在浴室裏。

    房間裏不見喬可的身影,她才在奇怪,就聽見他開口道:「不要亂動,你這只笨狗……」

    她微微一愣,走到浴室門邊,輕輕推開門,就見他坐在浴室地板上,一手拿著吹風機,一手撥著喬可半濕不乾的黃毛,替它吹毛。

    地板上,擺放著狗狗專用的洗髮精和香狗洗澡的按摩手套,還有一條她買來給喬可專用的大毛巾。

    喬可對身上的濕毛感到不耐煩,忍不往又甩著頭和身體,噴得亞當一身水,亞當又咒駡好幾聲,它才乖乖趴口地板上讓他替它把毛吹乾。

    她這下可真是看呆了。

    他竟然幫喬可洗澡!還幫它吹毛!

    他一邊移動手裏的吹風機,一邊對著它碎碎念,然後用另一隻手幫他把黏在一起的毛給撥開吹乾,他一下子抓起它的前腳吹風,一下子命令它不准再搖尾巴,一下子又叫它轉過來、翻過去的,喬可一臉無辜樣,只能乖乖任他擺弄。

    當他要它躺下,替它吹脖子下的毛時,可能因為毛乾了一些,熱風吹起來又很舒服,它不由得眯起眼,還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那景象實在溫馨得可愛,她忍不住想笑,一股衝動,讓她有些手癢的想將這一幕拍下來。

    那天回來後,她並沒有打開保存攝影器材的收藏箱,按下快門也許比她想像中要容易,但她的心裏還沒有完全準備好,用傻瓜式的數位相機是一回事,真的要拿起專業的攝影器材又是一回事。

    看著他和喬可,她掙扎了好一會,也許她可以試試看。

    如果對象是他的話……是他和喬可的話……

    沒有多想,她憑著那股還沒消失的勇氣和衝動,轉身打開衣櫃,拿出硬殼的黑色收藏箱。

    箱子是密封防水的,她蹲在地上打開鎖扣,裏頭放著她先前為了防潮而擺放進去的棉袋,棉袋內裝著具有除濕功能的矽膠,雖然將近半年沒碰這些攝影器材了,她還是定期將這些矽膠拿出來替換乾燥。

    移開棉袋,下面用海綿塑膠隔板隔出不同空間,裏頭是她曾經熱愛不已的相機,和各式變焦鏡頭、三腳架、閃光燈、閃燈支架、測光表、底片、電池、清潔用品等等。

    輕撫著那黑得發亮的相機,她深吸口氣,拿起它,換上85mm到105mm的短望遠鏡頭,她不想讓他察覺她在拍照,她想要留下他自然的表情。

    太久沒有碰它們,她本來以為自己的動作會變得笨拙,但卻不然,她相當順手的就將鏡頭換好,裝入底片和電池。

    拿著相機起身,她走回浴室門邊,亞當仍在幫喬可吹毛,它四腳朝天的躺在地上,腦袋在他腳背上磨贈著,因為吹風機的噪音,他始終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敢在我腳上流口水,我就扁你一頓。」他眯眼威脅它,卻沒有抽開腳,只是繼續幫它吹著肚皮上的毛。

    喬可亳不介意他裝出的兇狠,只是張著狗嘴吐著舌頭喘氣,尾巴搖啊搖的,像風中麥穗一樣。

    它那德行實在好笑,連亞當都忍不住揚起嘴角。

    「蠢蛋。」他援搔它的下巴笑著咕噥。

    他竟然笑了。

    唐琳有些驚訝,她幾乎是反射性的舉起相機對焦,然後連續拍下好幾張他和它的相片。

    更讓她訝異的是,他要它站起來吹背上的毛時,喬可忽然湊到他面前,張嘴伸舌添了他的臉好幾口。

    亞當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閃避,倒躺在地,喬可以為他在和它玩,快樂的撲上去又舔了他好幾口,舔得他滿臉口水。

    唐琳想起他之前有多怕狗,忙要上前把喬可拉開,誰知道卻聽到他的笑聲。

    「夠了……笨狗……哈哈哈……可惡……別再舔我的臉了……哈哈哈哈……很癢啦……住口……哈哈哈哈……」

    唐琳拿著相機看傻了眼,不禁又自動自發的多照了好幾張。

    他被舔得直發笑,好不容易才將它給抓抱住,坐起來喘氣說:「笨狗,叫你別舔了還一直舔,我又不是肉骨頭!」

    喬可擺出拿手的無辜臉,張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聽他訓誡。

    它表情之可愛的,亞當一瞪眼,兩隻大手捧著它的狗腦袋,湊到它面前說:「你不要以為擺出這種臉就沒事了!」

    誰知道喬可乘機又大大舔了他一日,亞當措手不及,被添得正著。

    他滿臉都是它的口水,唐琳這回再忍不住,不禁笑出聲來。

    他猛地抬頭,這才看見她,一張酷臉瞬間泛紅。

    「都是你這只笨狗害的,你還笑!」他仍坐在地上,紅著臉不爽的說。

    「對不起……」她捂住嘴,試著忍笑卻壓不下來,「抱歉……呵呵呵呵……」

    見她笑彎了腰,他眯起眼,不甘一人受辱,突然鬆開喬可,一伸手將她拉了過來,壓倒在地。

    喬可見狀,樂得也挨了上來,兩人一狗滾成一團,唐琳也被喬可舔得滿臉口水。

    「哇啊,喬可,等一下,我的相機!別舔我!喬可——」她驚呼連連,忙將相機高舉,向他求救,「亞當!」

    見她同樣狼狽,他笑出聲來,這才替她護住那台相機,迅速站起身,也將她一起拉站起來。

    他臉上的笑容讓她心跳馬之加快,那瞬間,她知道自己愛上了他。

    ***

    暗房裏,唐琳打開相機,取出底片,用藥劑衝洗相片。

    泡在藥水中的相紙慢慢顯現出影像,她用夾子將每張相片夾起來吊在半空中晾乾。

    在洗完滿臉口水之後,她又替喬可照了幾張相,這一回,她的動作幾乎是毫無滯礙,那些曾經像呼吸一樣自然的熟悉感覺又回來了。

    亞當不願意讓她再拍幾張,喬可卻是表現相當好的模特兒。

    藥水中的相紙浮現喬可和亞當,是他正捧著喬可的臉警告它的時候,下一張他就被舔了,她看著那一張張顯影的相片,粉唇不覺輕揚。

    在替亞當和喬可拍照的當時,她原以為她又會透過鏡頭看見那男孩空洞的雙眼,但亞當的笑聲和喬可的活潑,卻讓那男孩的影像淡化了。

    她知道自己會一直記得那男孩和他的母親,還有那個寂靜的村落,也許她一輩子在拿起相機對焦時,都會想起,但那卻讓她更加珍惜現在所擁有的。

    凝望著相片中他爽朗的笑容,她心口一暖。

    他伸出手擁抱她,提供他的懷抱讓她當避風港,也給了她勇氣去面對自己的不完美。

    我們是人,人本來就是不完美的……

    他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著,她一陣異酸,唇邊笑容卻未減。

    洗好了每一張相片,她走出暗房,卻看見他把龍貓當靠枕,閉眼半躺在沙發上,一隻手則垂在趴在沙發旁呼呼大睡的喬可身上。

    黃昏時分,男人和狗都睡得正熟。

    她悄無聲息的走過去,想叫他回房裏睡,但見他睡得那麽熟,伸出的手輕輕落在他額上。

    輕輕的移動指尖,她俯身凝望著他,眷戀的撫觸他的臉龐。

    他的呼吸規律保長,絲毫沒有所覺。

    這個男人啊……即使睡著也教她心動……

    她入迷的瞧著他,忍不住想留下他的身影,她戀戀不捨的縮回手,悄悄地轉身離開,回到暗房去拿相機,偷偷將他熟睡的身影給拍了下來,然後才從房裏拿了一床薄被替他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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