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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潔明]暴躁公爵娶紅妝(City Hunter No.5)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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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7:03
  第九章
  
  她其實足很不恥自己的。
  
  泡在滿是熱水的豪華浴缸裏,莫蓮盯著浴室的天花板,懷疑她怎麼會讓事情失控成這樣。
  
  失控,沒錯,她徹徹底底的失控了。
  
  原本她是打算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從他身上拿回實驗的主權,誰曉得她會因為某個女人黏到他身上,就嫉妒的失去控制。
  
  那個冷血無情的惡魔,她明明——很討厭他的。
  
  閉上眼,她歎了口氣。
  
  她應該要討厭他才對,他搶走了她的工作,攻擊她的自尊,把她當成一無是處的花瓶,還害她被狗仔隊偷拍——
  
  好吧,最後一點可能要怪她自己。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他激怒了她,她也不會引起狗仔隊的注意。
  
  她真的應該要恨他才對!
  
  但是這幾天下來,她卻發現自己……迷戀上了他的身體……
  
  腦海裏再次浮現他赤裸的身影,她粉頰不覺泛紅。
  
  誰會曉得,像他那樣對自己如此壓抑節制的男人,在床上會如此熱情,除了面對工作時,他對任何事都未曾如此專注,她差點以為自己會被他給吞了。
  
  想到他的吻和仿佛有魔力的大手,她渾身不禁一陣燥熱。
  
  長那麼大,她從來不曉得性可以這麼迷人,當然,她是聽過人家講啦,但真的遇到了,實際狀況卻還是不一樣。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沉迷下去,但話說回來,他和她是夫妻,夫妻之間做愛做的事,本來就是名正言順的,沒有道理她不能趁現在好好利用他一下。
  
  況且,現在的男人大部分都和公共廁所一樣,至少他很乾淨,也不會到處亂來,結婚前他做過健康檢查,結婚後,她也只見過他和那女模特兒有曖昧;當然,事後證明,那只是一場誤會。
  
  她知道自己很小心眼,但為了避免那天的誤會重演,或和另外一個女人共用他,她還是托私家偵探調查了一下。
  
  事實證明,他愛工作,甚過女人。
  
  知道這件事,她應該要鬆口氣,但心情卻莫名低落了下來。
  
  然後她就領悟到她又開始將他當成一個可以長遠交往的對象。
  
  「喔,天啊……」
  
  她伸手蓋住眼,懊惱的呻吟出聲。
  
  這男人是個卑鄙無恥偷她實驗的賊耶,她怎麼可以只因為貪圖他的男色就再次淪陷?
  
  他只是在確保維護他的利益,如果是她,也不會願意投資在一個情緒不穩的人的身上。
  
  心裏冷靜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幫他說話,讓她一陣憤然。
  
  何況妳的確研究過那份合約,事實土,那叢一條約都很合理且公平。
  
  喔,是啊是啊,但那冷血無情的王八蛋乘她之危也是事實!
  
  如果他真的冷血無情,大可以在事情發生時就將妳給踢出門去,把那研究占為已有,用不著同意等妳三個月。
  
  他只是怕她鬧上法院!
  
  他又不走沒打過官司,他甚至有他自己的律師團隊。
  
  但那會讓他在父親面前丟臉,降低掌權的機會。
  
  哈,那只會讓他在喬治•巴特面前獲得更好的評價,想想妳簽下的合約,親愛的,上了法院,妳絕對毫無勝算。
  
  「噢,閉嘴!」
  
  她咒駡出聲,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替他找藉口,只因為她垂涎迷戀他的身體。
  
  或者妳只是不想承認其實他並不是真的那麼冷血。
  
  可惡。
  
  這項領悟讓她有些惱羞成怒,因為不想怪自己,她只好怪他。
  
  「該死的男人。」
  
  「希望妳罵的不是我。」
  
  她嚇了一跳,睜開眼,看到他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的來到浴缸邊,興味盎然的流覽著她赤裸的身體,慢條斯理的道:「不過如果妳在一絲不掛時,想的是別的男人,我會更不高興。」
  
  紅霞飛上了臉,她徒勞無功地以手遮住自己的雙峰,著惱地瞪著西裝筆挺的他,「你在這裏做什麼?」
  
  「找我的妻子。」
  
  見他一副不打算出去的樣子,她乾脆起身,迅速伸手拿了浴巾包裹住自己,氣惱的道:「這是我的浴室。」
  
  「我知道。」
  
  熱水從她身上滑落,即使她拿浴巾遮住了自己,她看起來還是萬分秀色可餐。
  
  他揚起嘴角,「所以我才猜妳在這裏。」
  
  「沒人教過你要先敲門嗎?」她跨出浴缸,水嫩的肌膚仍在滴水。
  
  「我敲了。」他伸手拿了較短的毛巾,套住想溜走的她,將她拉到身前,語音沙啞的道:「妳沒聽到。」
  
  然後,他就吻了她。
  
  她緊緊抓著胸前的浴巾,雙腳卻一陣虛軟。
  
  「你這個……」她微喘的罵道:「王八蛋。」
  
  罵歸罵,她還是放棄了掙扎,鬆開了浴巾,伸手攀住他。
  
  他的西裝被她弄濕了,他卻毫不在乎,只是將她抱到了床上,再次和她纏綿萬千。
  
  三十分鐘後,她再次香汗淋漓的躺在四柱大床上,感歎自己的沒有節操。
  
  至少他這次也被她剝光了。
  
  盯著他赤裸強壯的胸膛,她卻還是有些惱,因為她的手根本離不開他身上。
  
  噢,她真的有病!
  
  強迫自己把手從他的胸膛上縮回來,她坐起身,拿床被包著自己,就要下床,卻被他拉回床上,壓在身下。
  
  「你做什麼?」
  
  「妳要去哪裡?」
  
  「洗澡。」都被他弄得滿身大汗了,他還敢問!
  
  「妳剛剛洗過了。」
  
  「我全身都是汗。」她羞紅了臉,沒好氣的說:「我需要再洗一次。」
  
  她滿臉通紅的伸手推他,藍斯卻不肯放手,只是低頭埋首在她頸間,嗅聞著她,然後宣佈道:「我覺得妳夠乾淨了。」
  
  她一時啞口無言,小臉變得更熱更紅,只能尷尬的轉移話題。
  
  「你到底找我做什麼?」
  
  她身上真香,他親吻她凝脂般的香肩,沒聽清楚她說的話。
  
  「藍斯。」
  
  他喜歡聽她用她那沙啞的聲音叫他的名字,他也喜歡她在床上無與倫比的熱情。
  
  「藍斯?」
  
  他更喜歡感覺她在他身下因狂喜而顫抖。
  
  「藍斯!」
  
  她在他耳邊尖叫,嚇了他一跳,拾起頭,才看見她老大不爽的瞪著他。
  
  「妳搞什麼?」
  
  「我在和你說話。」
  
  「尖叫不是說話。」
  
  「如果你有在聽,我就不會尖叫。」她大言不慚的說。
  
  他瞪著她,下一秒,卻笑了出來。
  
  老天,這女人真是愛辯。
  
  她萬分不爽的伸手想槌他,卻再次被他抓住,他將她兩隻手拉到頭上壓住,再次吻住她,直到她消了氣,不再掙扎,才離開她的唇,開口問。
  
  「妳要和我說什麼?」
  
  「什麼?」
  
  他挑眉。
  
  她眨了眨眼,然後才猛然回神,小臉爆紅的說:「你剛剛不是說你在找我?你找我做什麼?」
  
  這問題讓他整個人猛然警醒。
  
  該死,他完全忘了這件事!
  
  藍斯在心裏暗罵兩聲,起身套上睡袍,一邊道:「路克從監視帶裏找到推妳的人的長相了,但傑克還沒查到對方的身分。」
  
  因為角度的關係,他們查看了好幾次才找到那個人,監視器畫面拍到了推她的男人,但是並沒有拍到男人的臉,傑克最後是從擠在飯店外的狗仔意外拍到的照片中找到的。
  
  當他們將那畫面播放給他看時,他只覺得毛骨悚然。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有人不小心擦撞到她,但那個男人卻是故意伸手去推她的,他的力道非常用力,若非路克剛好在樓下,而且反應快速的衝上樓接住她,她絕對非死即傷。
  
  一想到她摔下樓的那個景象,他的心臟就一陣緊縮。
  
  「從明天開始,妳不准單獨出門,傑克會派人過來,妳去哪裡都要有安全部的人跟著才能出去。」
  
  他原以為她會抗議,但身後卻只是一片沉默。
  
  藍斯轉過身,只看見她面如白紙的瞪著他。
  
  「我一直希望那是意外。」她虛弱的說。
  
  「那不是。」
  
  她閉上了眼,環抱住自己。
  
  他坐回床上,撫著她蒼白的臉,問道:「妳有得罪過任何人嗎?」
  
  她睜開眼,看著他,苦笑問:「除了你之外嗎?」
  
  「除了我之外。」他一扯嘴角。
  
  「沒有。」她開口,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才又遲疑的道:「也或許有。」
  
  「怎麼說?」
  
  「我的研究。」
  
  「妳是指那些曾經找過妳,想合作的人?」
  
  「或許,我不曉得。」她垂下眼簾,不確定的搖了搖頭,「我以為他們知道我嫁給你之後,就會放棄了,我們結婚後,那些意外就沒再發生過。」
  
  那是因為她在玫瑰莊,那裏和實驗室都有二十四小時的保全。
  
  她為了照顧祖母,那半年幾乎沒出門過。
  
  他眼神一黯,沒將自己的想法說出口,只是將她攬進懷中,親吻著她的髮,交代道:「在傑克逮到那人之前,別自己出門。」
  
  「我知道。」
  
  *********
  
  接下來幾天,她難得的溫馴,雖然偶爾還是挺牙尖嘴利的,但卻不再對他張牙舞爪。
  
  對她來說,待在家裏,似乎不是一件多困難的事。
  
  他原本以為她不出三天就會變得不耐,但兩個星期過去,她似乎對這樣子的生活還頗甘之如飴。
  
  多數的時間,她都待在書房裏,上網、看書。
  
  每天晚上從公司回來,她都會和他一起吃飯、聊天,晚上他在書房工作,她則會在健身房運動,再回她房裏泡澡。
  
  當他忙完時,他會去找她。
  
  有時候她會醒著,靠在床頭看書,有時候則早已睡著。
  
  她從來沒有刻意等他,卻也不曾拒絕他的出現。
  
  剛開始幾天,他還會回自己的房裏睡覺,但後來,卻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床上有她的溫暖。
  
  而且三更半夜還要離開她溫暖的被窩,經過冰冷的走廊,回自己的房間,似乎顯得很蠢。
  
  所以他開始和她一起,睡在她的床上,然後沒有多久,她的房間就開始出現他的衣物和用品。
  
  她對他的留宿,從來不曾抗議,事實上,他想她還頗喜歡這個主意。
  
  因為他每天早上醒來時,她總是縮在他懷裏,甚至在他試著拉開她纏在他身上的手腳時,睡眼惺忪的喃喃抗議。
  
  讓他意外的是,和她共寢之後,他才發現這位莫博士很愛賴床,從她起床到完全清醒過來,通常都要花上半個小時。
  
  但她剛起床時,搞不清楚狀況的慵懶模樣,既性感又可愛,所以他從來不曾介意,必須和她在床上糾纏那三十分鐘。
  
  「你不可以每次都趁我腦筋不清楚時,占我便宜。」
  
  「我只是想辦法叫妳起床。」
  
  他在穿襯衫時,她從浴室裏走了出來,雖然還穿著晨褸,但梳洗過後,整個人清醒多了。
  
  「你用不著叫我起床,我又不用上班。」
  
  「對,妳不用,可是我要。」他扣上最後一顆扣子,想拿領帶時,她已經替他拿了過來。
  
  「那你可以自己起來就好了啊。」她忿忿不平的,卻還是替他打起領帶。
  
  他低頭看著她,嘴角微揚,「我也想,但妳老是像八爪魚一樣黏在我身上,我不把妳叫醒,怎麼有辦法下床?」
  
  她漲紅了臉,「我才沒有!」
  
  他挑眉。
  
  「就算有,也是因為……因為……天氣太冷了!」她羞窘地替自己無意識的行為辯駁。
  
  「我實在很不想提醒妳,但現在才八月。」他心情愉快的穿上西裝外套,走出她的臥房。
  
  「藍斯•巴特,你真的很討人厭。」她憤懣的說。
  
  他在門口停下,回頭看著她道:「我記得妳下床之前並不這麼覺得。」
  
  「噢!」她倒抽口氣,惱羞成怒的抓起枕頭就丟了過去。
  
  他笑著閃過,聰明的迅速離開她的攻擊範圍。
  
  一直到他後來上了車,來到公司,坐在自己的位子,開始工作時,他依然覺得心情愉悅。
  
  不可否認的,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比以往有趣許多。
  
  她聰明、獨立,而且熱情如火,但她也同樣愛辯、脾氣暴躁和牙尖嘴利。
  
  她可以在她想要時,溫柔似水,也可以在她憤怒時,奮力反擊。
  
  他從來沒遇過像她這樣的女人。
  
  多數曾和他交往過的女子,都對他百依百順,就算恨他的無情,也只敢在背後暗地咒駡,沒有人,敢挺身和他對抗,甚或威脅他,更別提動手攻擊了。
  
  但她卻真的動手,而且還不只一次。
  
  她真的非常勇敢,或愚蠢。
  
  他斷定前者比後者多一點,當然衝動的可能性更高。
  
  想到她每次惱羞成怒的可愛模樣,他就不禁揚起嘴角。
  
  他承認,有時候,他的確是故意逗她發火,但那實在是因為他太喜歡事後安撫她的過程——
  
  敲門聲驟然響起,打斷了他腦海裏綺麗的思緒。
  
  他收回心神,看見安全主管傑克臉色凝重的走了進來。
  
  「什麼事?」
  
  「我找到那傢伙了。」
  
  他一凜,冷聲問:「是誰?」
  
  「職業殺手。」傑克將手裏的檔放到老闆桌上,推過去。「里昂•吉布森,三十八歲,住在布魯克林。」
  
  藍斯眼裏閃過寒光,「你問出主使人了嗎?」
  
  「很不幸的,我慢了一步。」
  
  「什麼意思?」
  
  「里昂昨天晚上被人發現死在哈德遜港。」
  
  「謀殺?」
  
  傑克點頭,指指自己眉心正中道:「點二二的子彈,一槍斃命。從子彈完全沒有偏差來看,他是被人近距離殺害的,顯然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的住處呢?」
  
  「昨晚遭人一把火燒得一乾二淨。」
  
  「完全沒有線索?」
  
  「我已經派人查他的銀行往來,但我想機會不大。」
  
  該死。
  
  藍斯抿唇,為她感到膽寒,顯然要殺她的那些人,不是簡單的角色。
  
  他們知道那名殺手曝光了,所以將一切能夠繼續追查的線索全都抹得一乾二淨。
  
  「去查過去三年來,曾經和她接觸過的藥廠和生技公司,還有和她合作過的每一個人,特別是有研究同樣領域,而且財務狀況不佳的,查清楚如果她死了,對誰最有利。」
  
  「你認為有人認為她擋了自己財路?」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也對。
  
  傑克一扯嘴角,「我立刻就去。」
  
  他轉身,卻聽到老闆的叫喚。
  
  「傑克。」
  
  他回頭,看見老闆一臉冷酷。
  
  「加派多一點人手,明的暗的都要,我不想再看到她出事。」
  
  跟了藍斯那麼多年,他從沒看過這男人如此在乎過哪個女人。
  
  但顯然這一個不一樣。
  
  「我會的。」
  
  他說,然後走了出去。
  
  傑克見過那位莫博士,也知道她和老闆的婚姻協議,畢竟他的工作就是必須掌握一切該知道和不該知道的消息。
  
  那位博士是個善良溫柔的女人。
  
  老實說,他還滿高興看到這一對正往比較好的方向前進。
  
  *********
  
  搞什麼鬼?
  
  藍斯下班回到家,一走進自己的房間,就看見他在這兩個星期放到她房間的東西,全都被搬了回來。
  
  筆記型電腦,睡袍、毛巾、電動牙刷、刮胡刀、刮胡膏,她甚至要人把他已經掛進她衣櫥裏的西裝和領帶都給搬了回來。
  
  不喜歡那代表的意思,他立刻轉身去她臥房找她。
  
  但她不在房裏,他去健身房,她也不在那裏,他轉往書房,書房裏也空無一人——
  
  想到還有客廳、起居室、晨光室、餐廳,和其他連他自己都不確定叫什麼名字的房間,他就忍不住咒駡。
  
  該死,他從來不知道這屋子有這麼大。
  
  他猛然轉身,叫喚管家。
  
  「彼得!彼得!」
  
  訓練有素的彼得,立刻出現。
  
  「老爺。」
  
  「夫人呢?」
  
  「她出去了。」
  
  出去?
  
  她被人推落樓梯的畫面再次浮現腦海。
  
  點二二的子彈,一槍斃命。
  
  傑克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他心口猛然抽緊,像是遭人用力抓住。
  
  「出去?她去哪裡?我不是叫她別出去!」他臉色鐵青的低吼。
  
  沒見過他如此暴怒,彼得嚇了一跳,忙道:「霍克先生來電約她用餐,你說只要有人陪著,夫人就可以出去,所以我讓安格和克萊陪夫人一起去STARHOTEL了。」
  
  藍斯一僵,這才發現自己反應過度。
  
  但她有人陪著的事實,並沒有辦法淡化腦海中的景象和恐懼,她上次就是在那間該死的飯店被人推下樓的!
  
  他猛然轉身,吼叫著要彼得備車,可他才來到玄關,打開大門,就看見她和霍克有說有笑的從車子裏走了出來。
  
  「我聽彼得說,妳的歌喉有若天籟。」
  
  「他是在說客氣話。」她笑著說:「我只是隨便唱唱而已。」
  
  「我不認為,妳的聲音很有味道。」
  
  她聞言,羞紅了臉。
  
  長那麼大,他從來沒有如此想痛揍霍克過,但看著她粉臉泛紅的對著霍克那張漂亮的俊臉微笑,讓他的暴力因數瞬間蘇醒過來。
  
  藍斯握緊了拳,壓抑怒氣,開口欲提醒這兩人他的存在,但一張嘴,出口的字句卻尖酸不已。
  
  「她的聲音像沙子一樣粗,你太高估她了。」
  
  眼前的兩人,聞聲立刻抬起頭來,只是一個臉上有著怒氣,另一個卻帶著微笑。
  
  「喲,瞧,這不是我那親愛的工作狂哥哥藍斯嗎?」
  
  「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在這裏做什麼?」霍克露出更加燦爛的笑臉,「當然是護送我親愛的嫂子回家啊,你該不會以為我結了婚之後,就連這種對待女士的基本禮貌都忘了吧?」
  
  「她已經到家了。」他眼角抽搐著說。
  
  「當然。」霍克笑著對身邊的嫂子說:「親愛的,我相信我必須要把妳還給我那冷血的兄弟了,不過妳放心,若是妳有需要,只要打一通電話給我,我一定會立刻趕來。」
  
  讓霍克佩服的是,她明明氣藍斯氣得要死,還是有辦法對他露出禮貌的微笑,「謝謝,你真好心,我會記得的。」
  
  然後她抬高了下巴,看也不看藍斯一眼,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你知道,女人需要的是讚美,不是批評,你實在不應該說她的聲音像沙子一樣。」
  
  「我沒有問你意見。」
  
  「我知道。」看藍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霍克心情更加愉快,當然藍斯現在不是真的在咬牙切齒,他這位哥哥一向很懂得掩飾他真正的感覺,但他確定藍斯現在額上冒出的青筋可不是用彩色筆劃上去的。
  
  「我只是有感而發。」他笑著轉身,又回頭道:「對了,忘了說,下個星期老頭子生日,他要你一定要帶嫂子回去,你結婚沒和他說,把他氣得差點再次心臟病發。還有,他要我告訴你,他可以給你總裁這個位子,就可以把它收回來。」
  
  藍斯渾身一僵,瞪著他。
  
  雖然是八月天,霍克還是打了個冷顫。
  
  「我會回去。」
  
  從嘴裏擠出這一句話之後,下一秒,他親愛的哥哥,就砰地一聲,當著他的面,用力把門甩上!
  
  唉,該死,他真不喜歡當傳令兵的角色,可誰教他這個月剛剛好就在紐約。
  
  冷死了、冷死了,還是回去和老婆窩在一起比較溫暖。
  
  ******
  
  「妳什麼意思?」
  
  才剛在化妝鏡前坐下,她的房門,就被他粗魯的打開。
  
  「什麼什麼意思?」莫蓮坐在鏡子前面,解下耳環。
  
  「妳為什麼要人把我的東西搬回我房間。」
  
  「當然因為那是你的東西。」她拿下項鏈,將它和耳環一起收到珠寶盒裏。「它們不放你房間,要放哪裡?」
  
  「它們今天早上待的地方。」他來到她身後,臉色難看的說:「這是我的屋子,我想它們待在哪裡,它們就要待在哪裡。」
  
  「這是你的屋子沒錯,但這是我的房間。」她從鏡子裏瞪著他,用力關上珠寶盒。「而我,不希望它們待在這裏。」
  
  「這是妳的房間,但妳是我的妻子。」
  
  「哈!」她嘲諷的假笑一聲,「你不是嫌我每天早上都巴著你,讓你無法下床上班嗎?這樣不是正好,你回去睡你的房間,我繼續睡我的房間,誰都不需要吵誰!」
  
  他瞇眼,咬牙道:「我沒有嫌妳巴著我。」
  
  沒有才怪!他根本就是得了便宜又賣乖!
  
  她起身看著擋在面前的他說:「抱歉,我累了,麻煩你讓一讓,我要洗澡睡覺了。」
  
  「我話還沒說完。」
  
  「我說完了。」她忿忿的繞過他,卻被他抓住。
  
  「妳這小心眼的女人,才不可能說這幾句就滿意了。」
  
  她雙眼冒火,脫口就道:「你不是嫌我聲音像沙子一樣粗嗎?我怕我再多說兩句,會傷了老爺你尊貴的耳朵。」
  
  他僵住。
  
  她怒瞪著他,氣自己幹嘛要在乎他殘忍的批評。
  
  「該死,別哭。」他撫去她眼角滑下的淚,嘴裏咒駡著,眼裏卻有著懊惱。
  
  聽到他的話,她才知道自己氣得哭了出來。
  
  「你是個可惡的混帳。」她忿忿咒駡著,淚水還是滑了下來。
  
  他將她湧入懷裏,承認道:「沒錯。」
  
  「卑鄙的色胚。」她將臉埋在他懷裏,邊哭邊罵:「無恥的王八蛋、冷血無情的惡魔、不懂得體貼的笨蛋、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
  
  雖然她對著他咒駡連連,一股柔情卻在胸口化開,他吻著她的頭頂,撫著她的背,低聲道:「我從來不覺得妳的聲音粗得像沙子一樣,我只是……」
  
  他喉頭緊縮,好半晌,才有辦法開承認,「我氣壞了,傑克告訴我推妳下樓的兇手死了,我回來卻找不到妳……該死的,妳應該待在屋子裏的。」
  
  說到最後,他口氣又強硬起來。
  
  「他是你弟弟。」她抬起頭,惱怒的說:「我不能拒絕見他,你沒通知你家人我們結婚的事已經讓他們對我大打折扣了,我不想讓他們對我的印象更差。」
  
  「妳可以叫他過來。」
  
  「不,我不行。」她拍了他胸膛一下,氣憤的說:「那樣很沒禮貌。你要我盡到我做妻子的義務,就必須讓我改善你家人對我的印象,但你自己要先尊重我,不能老是扯我的後腿,也不要把我當成沒有腦袋的花瓶!」
  
  「我沒——」
  
  「你就是有!」她火大的打斷他。
  
  他抿唇怒視著她,這女人也對他怒目以對。
  
  她雙頰因氣憤而泛紅,大眼閃著淚光,毫不畏懼的瞪著他。
  
  可惡,這女人連生氣都看起來性感得要命!
  
  下一秒,他不爽地低頭捧著她的臉,吻住她那驕傲的紅唇。
  
  她對他又推又打,但沒多久就軟化下來。
  
  事後,她在床上翻身背對著他,氣得不想理這老是用下流手段的王八蛋,但他卻從後攬著她的腰,吻著她的肩頭。
  
  她試著拉開他的手,他卻不肯放,只是在她耳邊開口說了一句。
  
  「我很抱歉。」
  
  從來沒想過驕傲如他這樣的男人也會道歉,她僵在他懷中,熱氣又在眼眶聚集。
  
  「我想我只是不習慣,除了自己,還必須擔心另一個人的安危。」
  
  她也從沒想過他會承認這個。
  
  「我也從來不曾真的把妳當成花瓶。」
  
  她喉頭一哽。
  
  他將她轉向自己,溫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淚,然後將她擁入懷中。
  
  她沒有反抗,只是吸著鼻子,柔順的讓他抱著。
  
  他輕撫著她的背,好半晌後,她才終於睡去。
  
  月亮透窗而進,灑落她猶有淚痕的臉。
  
  藍斯看著她,胸口奇異地再次緊縮。
  
  他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但他卻並不討厭。
  
  輕輕的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他擁著懷裏的人兒,閉上眼,也跟著入睡。
匿名
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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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7:41
第十章
  
  窗外,萬里無雲。
  
  坐在舒適寬敞的飛機沙發上,莫蓮再次體會自己嫁的這個男人的財力有多麼雄厚;話說回來,如果他有私人的直升機,那他會擁有私人的飛機好像也很正常。
  
  當他前兩天和她說,他父親生日,他們必須坐飛機到LA參加他老人家的生日宴會時,她還傻傻的以為是要搭一般的客機。
  
  等到了機場時,她才發現他擁有自己的私人飛機,嚇了她一跳。
  
  飛機裏的設計,以實用和舒適為主,有沙發、有桌子、有冰箱,甚至有個小酒吧。
  
  好吧,她承認,擁有一架自己的飛機,真的滿不錯的,至少不用和陌生人擠在一起,空間當然也寬敞多了。
  
  盤腿坐在沙發上,莫蓮忍不住瞥一眼在旁打電腦的藍斯,他今天本來還想穿西裝出門的,她看不過去,硬逼他換上較休閒寬鬆的休閒衫。
  
  「又不是去上班,坐飛機你幹嘛還穿得綁手綁腳的,穿舒服一點,等到了LA,再換上正式的衣服就好了。」當然她那時還以為要和其他人一起擠飛機。
  
  他並沒有抗議,只是在套上那件黑色休閒衫後,好奇問了一句:「妳從哪拿來的毛衣?我沒見過這一件。」
  
  「我買的,不合身嗎?」
  
  「不會。」
  
  「不會就好。」
  
  她強自鎮定的繼續面對鏡子擦她的防曬,他沒再開口,卻若有所思的從鏡子裏看著她。
  
  被他看得坐立難安,她忍不住說:「我只是順便。」
  
  「謝謝。」他在她身後說。
  
  「不客氣。」她說,耳根子卻微微發熱。
  
  老實說,她很感激他沒有再次對她的行為追根究柢。
  
  因為,說真的,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幫他買衣服,他又不是她真正的丈夫……
  
  好吧,名義上是……
  
  想到自己其實也和他上了床,她俏臉一紅。
  
  好吧,實際上可能也有一點是……
  
  但他和她基本上還是……是……
  
  可惡,算了,她想得腦袋都打結了。
  
  無奈的歎了口氣,她完全放棄去理清自己和身旁這個男人的關係。
  
  偷偷再瞄他一眼,想到他那天晚上和她道歉時的溫柔,她終於和自己承認。
  
  好吧,其實他並非真的那般冷血無情。
  
  或許實際,但不冷血;可能理智了點,但也絕非那般無情。
  
  她從沒想過他會擔心她,更沒想過他會真的說出口。
  
  從小,喬治•巴特就將他當巴特集團的接班人在培養,他父親給了他最好的一切,但也嚴格的要求他做到最好,因為如此,他對自己的要求很高。
  
  他一直都是一個驕傲的男孩,長大後,他更重視他的驕傲和自尊。
  
  可惜的是,老巴特真的不是一個很好的模範。
  
  她記得那個冷酷的老人,他從來不抱他的孩子,也不對他們微笑,更遑論大笑了。
  
  這一切,只讓巴特家的兄弟變得一個比一個龜毛難搞。
  
  離開巴特莊園後,她陸續有聽過巴特家的八卦傳聞,知道老巴特還有一個孩子,知道藍斯實際上並不是老巴特的親生子,也知道那老人想讓那位親生兒子接手企業。
  
  那時,她並無法真的理解藍斯所面對的一切,他已經離得她太遠,幾乎就像是在另一個世界。
  
  直到她有求於他,找人調查他,才清楚他這些年所經歷過的,也才曉得他直到現在,都還是想得到他父親的認同。
  
  她知道,驕傲如他,當他父親舍他決定選擇他那位大哥寇天昂時,一定傷得他很深。
  
  以前她認為他根本不在乎,但在相處過後的現在,她知道他並非真的不介意,只是他把那叫做「不在乎」的面具,戴得太好。
  
  *********
  
  在橫越了整個北美洲之後,飛機在洛杉磯的機場降落。
  
  當他們走出機場時,巴特家的司機已經開車等在那裏。
  
  相較於紐約,加州的陽光,不知為何顯得特別耀眼而燦爛。
  
  車子沿著海岸線,一路來到了巴特莊園。
  
  看著巴特莊園的大門緩緩滑開,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緊張起來。
  
  車子繼續向前,兒時的記憶一一重現。
  
  雕花的大門、兇惡的狗、宛如森林的前院,然後,在那一片綠意後,是整齊的花園和希臘風格的噴泉,和那棟有如城堡一般,讓人敬畏的白色豪宅。
  
  車子停在豪宅門口,司機下車到後面打開車門,藍斯下了車,她也跟著下車。
  
  站在那屋子前,她不禁抬頭仰望。
  
  它應該要比記憶中小,畢竟她已經長大,但它卻依然壯觀雄偉。
  
  雖然從這裏看不到,但她知道這屋子的後面還有歐式庭園和溫室花房,知道花房後面還有大片的森林和林蔭步道,步道的盡頭則是那座玫瑰亭。
  
  她更清楚記得屋子的左後方有一棟獨立的傭人房,那是她曾經住過的地方。
  
  司機關上車門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卻看見藍斯也和她一樣站在門前,看著那棟屋子,沒直接進去。
  
  他臉上重新掛上了冷酷的面具。
  
  為了她也不明白的原因,她握住了他的手。
  
  他拉回視線,低頭看著她。
  
  「來吧,我們進去。」她溫柔的說。
  
  藍斯不自覺握緊了她的手,然後才舉步向前。
  
  白色大宅的門讓人打開了,一位身材圓胖、衣著整齊的老人站在門邊,恭敬的開口。
  
  「藍斯少爺,蓮夫人。」
  
  「查德。」藍斯和他略一頷首。
  
  「很高興看到你回家。」查德伸出手,引領他們進門,「我已經將房間準備好了,請這邊來。」
  
  莫蓮因他叫出她的名字嚇了一跳,以為他認出她來,然後又覺得自己見怪不怪,巴特家的僕人一向訓練有素,顯然早在她要過來之前,這裏的人都已經知道藍斯娶的妻子叫什麼名字了。
  
  查德不可能認出她的,她離開這裏時,還只是個孩子。
  
  莫蓮鬆了口氣,在查德的引導下,跟著藍斯一起走向他在左翼二樓的房間。
  
  他的房間和紐約的很像,中規中矩的,都是很沉穩的色系。
  
  「行李我會派人送上來,晚餐在七點開始。」
  
  「嗯。」藍斯點頭。「你下去吧。」
  
  查德安靜的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藍斯的手機響了,他到起居室裏講話,莫蓮則走到落地窗邊,卻意外看到一對東方面孔的男女在花園裏漫步,男的高大粗獷,女的嬌小婉約,兩人牽著手,十指交纏,看起來感情很好。
  
  有一瞬間,父母的影像和他們重迭。
  
  她喉嚨一緊,不禁轉開了視線。
  
  僕人在這時將行李送了進來,另一位女傭則送來茶點。
  
  一直到他們都下去了,藍斯仍在和人談公事。
  
  離七點還有三個多小時,知道他還要講上好一陣子,她到穿衣間換下衣服,決定上床躺一下,儲備體力,好在接下來三天面對他的家人。
  
  出門前,彼得提醒過她,第一天是家人為老巴特辦的私人慶祝會,第二天才是老巴特真正的生日,巴特莊園會舉行老巴特的生日宴會,洛杉磯的政商名流都會到場。
  
  第三天早上,如果沒有任何意外,他們就能回紐約了。
  
  雖然不太可能,她還是希望一切都能順利。
  
  *********
  
  喬治•巴特。
  
  第一眼看到他時,莫蓮只覺得他比記憶中老了很多,似乎不再顯得那麼高大,但依然嚴峻得嚇人。
  
  「父親。」藍斯開口叫喚他。
  
  坐在椅子上的老巴特朝兒子僵硬的點了點頭,然後視線移到藍斯身旁的女人身上,冷冷的審視著她。
  
  她有些緊張,但仍挺直了背脊。
  
  藍斯握緊了她的手。
  
  他大手的溫度,給了她勇氣,她朝那冷酷的老人家露出微笑。
  
  「這是我的妻子,莫蓮。」
  
  「蓮,我的父親。」
  
  「你好。」她上前,將手中準備好的禮物交給老人,「祝你生日快樂。」
  
  老巴特隨手接過,看也沒看一眼,便交給了一旁的查德,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問:「妳是個博士?」
  
  「是的。」
  
  「哪方面的。」
  
  「生物醫學和程式設計,奈米醫學研究是我的專長。」
  
  「妳家人呢?」
  
  她心口一緊,深吸了口氣,才道:「過世了。」
  
  「全部?」老巴特挑眉。
  
  「父親。」藍斯看不下去,冷著臉出聲制止。「我相信你早已經將她的背景調查得一清二楚,沒有必要假裝你不知道。」
  
  「我希望親口聽到她告訴我。」老巴特對兒子瞇起眼。「她畢竟是要嫁入我巴特家當媳婦。」
  
  「死老頭,她已經嫁入巴特家了!」
  
  聽到這句話,她愣住,身旁的藍斯卻為之一僵。
  
  莫蓮循聲回頭,想知道是他哪個兄弟那麼大膽,敢這樣叫他父親,卻看見下午在花園裏的粗獷男子,牽著那女人走進餐廳,只是這一次,女人的手上還多牽了一個可愛的三歲小男孩。
  
  她一愣,之前看到他們時,她以為他們是莊園的僕人,但從他的口氣看來,顯然並不是。
  
  「藍斯已經娶了她八個月了,你現在才在這邊搞審媳婦的把戲未免也太晚了點?」
  
  「我沒問你話!」老巴特對他怒目以對。
  
  「吃飯就吃飯,你有必要把氣氛搞得那麼僵嗎?」
  
  「寇。」女人輕喚丈夫。
  
  那男人看了她一眼,然後就閉上了嘴。
  
  女人微笑,然後低頭看著男孩,問道:「你要和爺爺說什麼?」
  
  「爺爺晚安,祝你生日快樂。」在母親的引導下,男孩乖巧的笑著開口和祖父問安。
  
  很神奇的,老巴特嚴厲的面孔,瞬間軟化了下來,他甚至露出了莫蓮從未看過的和藹微笑,點頭道:「晚安。」
  
  她驚訝的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看錯。
  
  「嗨,妳好。」
  
  聽到溫柔的招呼聲,她忙回神,只見那女人朝她伸出了手,溫柔的笑著和她自我介紹,「我叫白雲,寇的妻子,很高興見到妳。」
  
  「妳好。」她伸出手,回以微笑,「我叫莫蓮。」
  
  「爸不是有意要對妳擺臉色,他只是習慣了。」白雲替老巴特緩頰,然後朝著從他們進來後,就始終面無表情的藍斯微微一笑,「嗨,藍斯,好久不見。」
  
  藍斯只是禮貌性的和她略一點頭,然後就轉身拉了椅子坐下。
  
  就在這時,門口又陸續進來了三對夫妻,還有兩個男孩。
  
  「爺爺,祝你生日快樂。」
  
  「爸,生日快樂。」
  
  「老頭子,生日快樂。」
  
  「喏,這是禮物。」
  
  剎那間,氣氛熱絡了起來。
  
  她認得霍克,也知道亞曆士,他們的照片常出現在雜誌上,所以剩下的那位餘發猛男必定就是亞當了。
  
  她記得他以前是個小胖子。
  
  雖然有些訝異他的改變之大,但她依然能從他的眉目中看到當年那老是被另外兩個哥哥欺負的那個孩子。
  
  在一陣熱鬧的寒喧和介紹之後,所有人終於都坐在位子上。
  
  用餐之間,她也慢慢從談話中記住了他們每個人娶的妻子,那並非很困難,他們都和自己的妻子坐在一起,而且她們每一個都很有個人特色。
  
  白雲溫柔,柯巧娃活潑,唐琳帥氣,歐陽甯寧雖然較為少言冷漠,但卻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
  
  餐桌上,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一片和樂。
  
  她一直以為她將面對一場戰鬥,但唯一沒露出笑容的,只有她身旁的丈夫,甚至連喬治•巴特都微笑了好幾次。
  
  整個用餐過程中,始終保持沉默的也只有藍斯,連她這個外人,都還有人會找她講話,但那不是他們刻意冷落或排擠他,而是藍斯自己的問題,因為他根本就不加入談話,他只在必要時,以點頭或單字應答。
  
  歡樂的長桌上,只有他一個人是孤獨的。
  
  孤獨的待在冰冷寂寞的角落,仿佛只有他那個位子坐落在嚴酷的寒冬。
  
  她懷疑他怎能忍受這個。
  
  看著他冷硬的表情,情不自禁的,她伸出了手,放在他大腿上,整個人傾身靠了過去,在他耳邊低聲道。
  
  「親愛的,你的臉可以再臭一點。」
  
  藍斯一愣,轉過頭,卻看到她臉上掛著甜美的微笑。
  
  「這樣的話,你的家人就會認為我如報章雜誌上所說,是個惡毒的婆娘,非但把你賺的錢全都花光,還威脅你若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就會剪掉你身體的某個部分,攪碎做成臘腸。」
  
  他沉默著。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搞砸了。
  
  然後,他揚起了嘴角。
  
  「妳會嗎?」
  
  她挑眉,笑問:「你說呢?」
  
  「妳不會。」他同樣低聲在她耳邊回道:「妳捨不得。」
  
  她羞紅了臉,故意捏了他大腿一下,他卻笑出聲來。
  
  雖然他音量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到了他低沉的笑聲。
  
  所有人突然都安靜了下來。
  
  「什麼事這麼好笑?」亞曆士的妻子娃娃好奇的開口詢問。
  
  她僵住,藍斯卻只是帶著笑,瞅著她,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莫蓮羞窘的瞪他一眼,才面紅耳赤的看著他的家人說:「沒有,我只是想到了一個笑話。」
  
  「什麼笑話?」霍克挑眉,故意追問:「我也想聽聽。」
  
  「呃……」她小臉爆紅,只能用眼神和他求救,可藍斯卻只是笑,她羞惱的踩了他一腳,他才開口解救她。
  
  「只是我們夫妻間的私房笑話。」
  
  他不說還好,一說她臉更紅,雖然沒有人再多問,只是每個人臉上那種恍然大悟的表情和略顯瞹昧的笑容,讓她更加尷尬。
  
  幸好,白雲好心的開口轉移了話題。
  
  「對了,藍斯,你和莫蓮是怎麼認識的?」
  
  她有些緊張的看著他,本以為他又會故態復萌,用那種冷淡的方式回答,不禁在桌面下握住他的手。
  
  他看著她,然後回握住她的小手,開口道:「工作上認識的。」
  
  她鬆了口氣,卻聽他又淡淡補了一句。
  
  「我對她一見鍾情。」
  
  這句話讓所有人再次瞪著他,包括她在內,事實上,她眼睛可能是瞪得最大的。
  
  「哇,一見鍾情耶。」柯巧娃瞪大了眼。「真浪漫!」
  
  他將她的手,帶到唇邊親吻,注視著她道:「所以我們才會閃電結婚。」
  
  這男人真是說謊不打草稿。
  
  她羞得滿臉通紅,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對甯寧也是一見鍾情。」霍克插嘴說。
  
  「一見鍾情?我怎麼記得你第一次見到甯寧就把她的手踢斷了?」寇天昂挑眉吐槽。「對不對,甯寧?」
  
  「沒錯。」歐陽甯寧點頭說:「他還把我的腳也弄傷了。」
  
  「那是因為妳拿球棒打我。」
  
  「那是因為你踢壞了我的門——」
  
  那對夫妻鬥起了嘴,旁邊的人都忍俊不住笑出聲。
  
  餐桌上再次熱鬧了起來,她不禁慶倖話題從自己身上轉移開。
  
  她想乘機抽回手,但藍斯卻不肯放,他沒有握得很緊,只是在她想抽回時,微微收緊,她回頭看他,他並沒有看著她,只是舉起酒杯輕啜著。
  
  雖然他看似很自在,她卻突然間發現他其實也不喜歡被排拒在外。
  
  所以她沒再堅持,只是回握住他。
  
  然後,他這才又轉過頭來,她微微一笑,看到他也勾起了嘴角。
  
  一直到晚餐結束,藍斯雖然沒有很積極的加入談話,但也不再冷著臉,有人問他話時,他也會回個幾句。
  
  他始終沒有放開她的手。
  
  *********
  
  黑夜裏,星晨滿天。
  
  巴特莊園的夜晚非常寧靜,沒有城市的喧囂,只有蟲鳴。
  
  站在寬敞的陽臺上,她仰天看著滿天的星斗。
  
  人生真的是很無常,當年的她若沒允許,連踏進大宅一步都不敢,如今她卻站在這裏,嫁給了當年她日思夜想的人。
  
  一雙溫熱的大手,從後環住了她的腰,她往後靠在他身上,閉上眼歎了口氣。
  
  「累了?」和幾個兄弟討論公事,他忙到剛剛才回房,進門卻不見她,然後才發現她又跑到陽臺。
  
  「還好,我下午小睡了一下。」她覆住他放在她腰上的手,睜開眼看著他,「我本來以為要面對大會審,但你的家人對我都很好。」
  
  「不是每一個。」他摩挲著她的乎,嘲諷的一扯嘴角。
  
  「好吧,或許你父親稍微嚴厲了點,但我想那也是正常的,你結婚沒和他說,他不找麻煩才奇怪。」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說了,但他不認為我會為愛結婚,所以他根本沒將我的話當一回事。」
  
  莫蓮愣住,轉身面對他。
  
  他的語氣透著譏諷,眼裏卻有著一絲難以掩蓋的痛。
  
  她一直以為是他沒說,卻沒料到竟是他父親不信。
  
  諷刺的是,他的確不是因為愛她而娶她。
  
  可怕的是,這一瞬間,她才發現自己愛上了他。
  
  她每次都告訴自己那是欲望,她對他只是肉體上的欲望,但那全是自欺欺人。
  
  她愛他,愛這個高傲跋扈、自以為是的男人,愛這個冷漠自負、孤獨寂寞的男人,愛這個聰明狡詐、追求完美的男人。
  
  早在多年以前,她就已經深陷泥沼。
  
  她為他,也為自己感到心痛。
  
  因為直到現在,她才曉得,她在潛意識裏,一直奢望著,或許有那麼一天,他會真的愛上她。
  
  但他不懂愛,因為沒有人愛過他。
  
  我必須有個妻子,有個家庭,以符合我父親對接班人的要求。
  
  他曾說過的話,回蕩在腦海,卻比當時更教她心痛,只因為她終於瞭解,他為什麼不願意告訴他的父親,他們的婚姻,只是利益的結合——
  
  因為他想要也渴望和其他兄弟一樣,因為他不想被家人排除在外,因為他想證明,他也能找到一個愛他的妻子,擁有美滿的家庭。
  
  從頭到尾,他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合作的對象,一個足以帶回來展示炫耀的完美人選。
  
  噢,她當然早就知道這件事,卻第一次真正瞭解她想要的不只是這樣,她想要她對他的意義不僅僅只是這樣……
  
  她悲傷的伸出了手,捧著他冰冷的臉龐,然後踮起腳尖吻了他。
  
  她真不想在這時領悟到這殘酷的事實,真不想在這時才看清自己愛上了他。
  
  他回吻她,在滿天星空下。
  
  *********
  
  天亮了,天又黑了。
  
  喬治•巴特的生日宴會上,只是證實了她的領悟。
  
  他帶著她四處展示,只差沒在她身上掛上牌子。
  
  她微笑,她舉杯,她跳舞,她說話。
  
  她盡力讓自己表現得體,但那卻越來越難。
  
  一整個晚上,他不時親昵地攬著她的腰、握著她的手、對著她微笑,甚至深情的凝視她,仿佛她真的是他所深愛的妻子。
  
  但她卻曉得,這一切都只是演給他父親和兄弟看的。
  
  她可以聽到人們的耳語,說巴特家最後一個英俊的魔鬼終於也陷入了愛河。她也聽見不斷有人和他父親說他們兩個有如神仙眷侶般多麼讓人羡慕,說他們就像童話中的王子與公主。
  
  她知道他也聽見了,她看見他露出滿意的微笑。
  
  沒有人知道,他每一個深情的微笑,每一次親昵的碰觸,都讓她想哭。
  
  因為知道這對他有多重要,她很努力的配合。
  
  即使她的心都快碎了,她還是保持著微笑。
  
  然後,當他的大哥帶著妻子進入舞池時,事情發生了。
  
  「我可以請妳跳支舞嗎?」他對著她伸出手。
  
  她說好,將手交到他手裏。
  
  但一進到舞池裏,她才發現他刻意在和他大哥競爭。
  
  人們在比較他們和她們。
  
  她可以感覺到所有人審視的目光。
  
  她可以在他眼裏看見競爭的光芒。
  
  他知道人們在看、在比較,他是故意的。
  
  沒錯,從外表上看,藍斯和她比他大哥和大嫂要賞心悅目,藍斯和她的舞技也比較好,畢竟她過去一個月有許多許多時間和機會練習,她陪他參加過大大小小的宴會,跳舞真的難不了她。
  
  他和她的默契非常的好。
  
  但他大哥和大嫂卻比較快樂。
  
  他們在笑。
  
  她卻笑不出來了。
  
  她逼自己跳完這支舞。
  
  前進、後退、旋轉、旋轉——
  
  前進、後退、旋轉、旋轉——
  
  前進、後退,旋轉、旋轉——
  
  世界在旋轉,音樂在旋轉,巴羅克式屋頂上的天使也在旋轉——
  
  音樂終於停了。
  
  她喘著氣,流著汗,心跳急速跳動著。
  
  他握著她的手,站在舞池中,看著她。
  
  臉上的笑容,讓他英俊得有如魔鬼。
  
  有人在鼓掌,她沒看是誰,只是痛苦的看著他。
  
  音樂再次響起。
  
  他又要開始移動。
  
  「不。」這個字,終於從她的喉嚨進出了雙唇。
  
  他微微一僵,「為什麼?」
  
  她臉色蒼白的道:「我累了。」
  
  無法再忍受碰觸他,她將手從他身上縮回來,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
  
  她直直走出了大門。
  
  藍斯不敢相信那個女人竟然就這樣將他丟在舞池中。
  
  他愣在當場,然後才追了上去。
  
  他在中庭花園裏追上她。
  
  「妳搞什麼?」
  
  他微怒的拉住她的手臂,然後才看到她眼角閃著淚光。
  
  月光下,她垂著眼簾,臉色白如雪,粉唇輕顫著。
  
  音樂聲由屋裏傳來,聽來有些縹緲。
  
  我累了。
  
  她疲倦的聲音在耳際迴響著,他卻是直到此刻才聽入了心。
  
  他放鬆了手勁,口氣緩和了下來,「妳還好嗎?」
  
  「不,我不好。」她抬起了眼,含淚生氣的直視著他,「非常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他沉下了臉,冷硬的問:「妳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她抽回手,退了一步,「我只是厭倦了當一個展示品,厭倦了被人比較,厭倦了繼續假裝!」
  
  他面如寒霜,「妳一開始就知道妳來必須要面對什麼,這是我們當初協議的條件。」
  
  「對,我知道。」她一扯嘴角,苦笑著說:「我的確知道,我以為那不困難,我以為我可以做得很好。」
  
  「妳是做得很好。」他略微放鬆了下來,「每個人都喜歡妳。」
  
  他竟然在稱讚她呢。
  
  她笑了,一顆心卻碎成數片。
  
  「對,我是做得很好,但我錯了。」
  
  她在笑,卻顯得悲傷,淚水滑落,反映著月光。
  
  他既困惑又憤怒,不懂她是什麼意思,他不懂她的笑,不懂她的淚,更不懂她說出來的一字一句。
  
  「我錯了,那很困難,說謊很困難,假裝你愛我很困難,聽你的家人真心祝福我們很困難,看你活在你父親的陰影下,不斷的和一個根本不和你爭的人競爭,更加困難——」
  
  「不要——」他開口打斷她,灰眸閃著寒光,下顎緊繃地威脅,「對妳不瞭解的事情妄下斷言。」
  
  「那你稱呼你剛剛的行為是什麼?你敢說你邀我跳舞不是要和你大哥較勁?你敢說你不是在乎你父親的看法才這麼做?」
  
  她毫不留情的質問他,一句比一句激動,「你知不知道你看起來很愚蠢?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你難道不懂嗎?你做得再多,你大哥都不會在乎,每個人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愛他的妻子,他不會介意她舞跳得不好,不會介意和她一起在舞池中出糗,不會——」
  
  「妳以為妳是誰?」
  
  他被講得惱羞成怒,憤然抓住她的手腕,額冒青筋的道:「妳以為妳有什麼資格評斷這一切?因為我娶了妳?因為妳是我的妻子?不要忘了,這是我們當初就協定好的部分!我提供資金,妳幫我做研究,我和妳扮演伉儷情深的夫妻給妳祖母看,妳陪我參加一切所需的應酬!我相信,我從頭到尾都沒要求過妳的意見!我也不需要妳可笑的見解!我做到了我們協議的一切,妳呢?研究妳做不下去,連當個好看安靜的花瓶妳都做不到!」
  
  她像被他打了一巴掌,臉色蒼白的看著他,整個人安靜了下來。
  
  他的聲音迴響在夜空中,一字一句都殘酷的鑽進腦海,插入她的心中。
  
  「沒錯,我做不到。」她牽扯嘴角,卻連諷笑都無法做到,只能苦澀的看著他,啞聲開口,「我不應該認為善意的謊言就不是謊,我向來就不擅長說謊。對你來說,我也不過只是一個自動送上門來的合作對象,一個做什麼事都半途而廢的花瓶……」
  
  她喉頭一哽,語音不禁為之一頓。
  
  天啊,她絕不在這時哭出來!
  
  深吸口氣,她壓下喉中的硬塊,快刀斬亂麻的冷聲道:「很抱歉剛剛讓你在你父親面前丟了臉,不過我想他應該能接受我身體不適的理由。至於研究,我回去後,會將一切完整交接給露絲,並協助完成實驗,雖然我無法當一個稱職的花瓶,但我相信你會滿意研發成果在未來幾年帶給你的金錢補償。」
  
  他瞪著她,喉嚨緊縮,僵硬得有如石像。
  
  然後,她退了一步,他才發現她不知在何時掙脫了他的手。
  
  一股無名的恐慌驀然上湧。
  
  雲影遮住了月光,他看不清她的臉孔,只聽到她沙啞的聲音傳來。
  
  「我會簽好離婚證書,請律師代轉給你。」
  
  「妳要離婚?」他握緊了拳,壓抑那不斷從體內湧出的恐慌。
  
  「對。」她點頭。
  
  胸中的恐慌轉為寒冰,然後擴散到四肢百骸。
  
  「我們的協議,本來就只到我祖母過世。」
  
  「妳不能和我離婚。」他瞇眼冷聲提醒她,「外面還有人想殺妳。」
  
  「我知道。」她看著他說:「但我會在接下來的時間待在實驗室裏,既然我之前在那裏都沒出過事,我想那裏的確是安全的,等實驗完成,殺了我就沒有意義了……」
  
  他知道她說得沒錯,卻只覺得憤怒。
  
  沉默在黑夜之中蔓延,風乍起,夜風送來她身上的玫瑰香,以及她教他無比痛恨的冷靜字句。
  
  「很抱歉我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你可以選擇告訴你的家人,也可以等到滿一年後再說,我想你對我們的離婚,早已經準備好了充分的理由。」
  
  「如果我沒有呢?」未及細想時,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她閉上了眼,輕笑出聲。
  
  「你當然有,畢竟你是藍斯•巴特。」
  
  他臉色鐵青,灰瞳裏燃著冰冷的怒火,她卻曉得他只是因為自尊心受損,只是不高興事情不照他的計畫走。
  
  她真希望自己不是這樣瞭解他。
  
  「回去吧,你不會想錯過舞會。」
  
  她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他瞪著她,期待著,期待著她回頭,期待著她說她錯了。
  
  誰知,她是回頭了,說出的話卻讓他憤怒不已。
  
  「藍斯……別再為你父親而活。」
  
  她的聲音溫柔的、淡淡的飄蕩在黑夜中。
  
  他想大聲對她咆哮,恐嚇命令她不准走!
  
  但他卻無法開口,甚至無法動彈,只能看著她轉身離開了他,消失在黑夜中。
  
  跳舞廳的音樂,隨風傳送,迴旋在夜空,久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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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8:11
  第十一章
  
  她走了。
  
  甚至沒有等到第二天早上。
  
  那一夜,他憤怒的回到了跳舞廳,強逼自己微笑告訴所有人她身體不適。
  
  結果宴會才結束,查德就走過來,告訴他,他的妻子已經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離開了巴特莊園。
  
  她告訴查德,紐約的研究出了點狀況,需要她趕回去,因為不想掃他們的興,所以請他代為轉告藍斯,並向喬治道歉。
  
  她替他保住了面子,他卻只有想伸手掐死她的衝動。
  
  回到了紐約,她將一切收拾乾淨的行為只讓他更火。
  
  她的穿衣間是空的、化妝台是空的、珠寶箱是空的,她的房間裏,除了原本應該有的,沒有留下任何屬於她的東西。
  
  三天后,她的律師帶來一張簽好的離婚證書和一張巨額的支票。
  
  「我的客戶說,這是她這半年來所花費的一切開銷,包括珠寶、衣服、看護費等等,明細我全列在這裏,請你過目,若有任何疑問,你可以請你的律師和我聯絡。」律師將手中一隻黑色絲絨的小方盒放到他桌上,「還有,這是她當初不小心帶走的,她托我一起還給你。」
  
  他抿唇瞪著桌上的東西,灰眸冷硬如冰。
  
  律師不知在何時走了,門關上後,一室死寂。
  
  他伸手打開方盒,裏面是她的婚戒。
  
  粉紅色的鑽石在黑絲絨上閃閃發亮,依然完美無瑕,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它時一樣。
  
  他猛然蓋上它,將它扔到抽屜裏,但桌上的證書和支票,依然礙眼得可以。
  
  她的名字秀氣的簽在證書的最下方。
  
  他眼角抽搐著,半晌後,他拿起鋼筆,在男方部分簽下自己的名字。
  
  *********
  
  十月。
  
  入秋後,中央公園的草木逐漸由綠轉黃。
  
  從洛杉磯回來之後,他很快的恢復正常的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他每天面對著電腦,將股票買進、拋售,賺取利差,投資公司、並購企業,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累積賺取了更多的財富,卻依然工作不休。
  
  在他的鞭策下,巴特集團在短短兩個月內,創造了驚人的業績和營收。
  
  十一月。
  
  巴特金控的股價一路往上攀升到前所未有的標高,成為最炙手可熱的企業時,氣溫在寒流來臨時驟降,街上的大衣開始出籠。
  
  他依然日夜下停的工作,絲毫不覺季節的變幻。
  
  十二月。
  
  紐約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洛克菲勒大樓前的耶誕樹點亮了燈,人們忙著在曼哈頓來回,購買耶誕禮物給親友,到處都是佳節來臨的氣氛。
  
  但他仍舊沉浸在工作中,荼毒著他底下的員工,直到查德打了一通電話來,轉告喬治要求他再次帶著妻子回洛杉磯過耶誕節。
  
  「我沒空。」他輕描淡寫的說:「我下個星期要出差到英國,談BS金控的重整案,我相信少我一個應該沒有太大差別。」
  
  「老爺也邀請了夫人。」
  
  他微微一僵,冷硬的道:「她的研究到了最後關頭,短期內也走不掉,請帶我們向父親問候。」
  
  然後,他就掛掉了電話。
  
  但是在那之後,他再也無法對那歡樂的氣氛無動於衷。
  
  似乎每個人都在準備過節,和家人、女友……老婆。
  
  整個紐約市,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佳偶,他們依偎在公園裏、餐廳裏、大馬路上,甚至辦公室的電梯裏,他們手牽著手、肩並著肩,抱在一起取暖親吻,他們微笑、爭吵、哭泣、和好——
  
  他覺得自己快窒息了。
  
  那一天,他提早離開了公司,回到了家。
  
  但在那棟屋子裏,僕人們總是悄無聲息的移動,害怕引起他的注意和怒火。
  
  偌大的屋子裏顯得空寂冰冷,他甚至可以聽到秒針在移動。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老天,你這裏這麼多本書,我還以為至少會有一本休閒刊物,你難道從來不看小說雜誌的嗎?
  
  那很浪費時間。
  
  不要告訴我,從小到大,你連一本都沒看過。
  
  我看過。
  
  真的?什麼時候?
  
  十五歲之前。
  
  十五歲?天啊……你真的應該看一些除了洛桑管理學院產業年度報告之外的書!連我都知道偶爾也要讓腦袋放鬆休息一下。
  
  回憶無預警的從腦海裏冒出,他幾乎能看到她穿著粉紅色的運動短褲,露出她漂亮的長腿,站在書櫃前,一本一本抽出來翻看,一邊批評他艱澀難懂的書籍收藏。
  
  他猛然起身,走了出去。
  
  卻在樓梯口看到她憤怒的揮舞著報紙,氣衝衝的朝他跑來。
  
  隆乳?有沒有搞錯?我連雙眼皮都沒割過,她竟然說我隆乳?噢,我要去掐死那個卑鄙無恥的記者!藍斯,你做什麼?不要阻止我,放開我,我要去挖掉她的眼睛、割掉她的鼻子,將它們和這份垃圾一起塞到她的喉嚨裏,叫她親口把自己寫的狗屎吞下去——
  
  不,妳不行。
  
  我當然可以!
  
  妳要是去了,就稱了她的意。妳可以告她譭謗,但不行對她動手,不然她就可以告妳傷害,然後把事情鬧得更大,接下來幾個月,妳的胸部就會成為整個紐約甚至全國注意的焦點。
  
  該死!我甚至不能告她,對不對?她會樂得有話題可以一篇一篇寫下去。
  
  沒錯。
  
  真不公平!
  
  的確,但只要我知道妳是真的就好了,妳何必在乎她瞎扯了什麼?
  
  那時,她羞得滿臉通紅,他笑著將她抱上了樓。
  
  藍斯閉上了眼,卻依然能聽到自己的笑聲,看到她羞窘的面容。
  
  他轉身離開樓梯,經過健身房時,又看到她的身影。
  
  我不知道你也有跑步的習慣。
  
  妳以為這裏為什麼會有跑步機?
  
  可我從來沒見過你使用過。
  
  那是因為我使用時,妳總是在泡澡。
  
  噢。
  
  她瞪大了眼,粉臉驀然紅了起來,喃喃咕噥著。
  
  你的體力還真好。
  
  那滿足了他的虛榮,他笑出聲來,她羞惱得瞋他一眼,卻只讓他更想吻她。
  
  甩掉她香汗淋漓的性感倩影,他冷著臉再次轉身,卻依然聽到她的聲音。
  
  你最好戒掉吃那種膽固醇太高的東西,動脈很容易硬化的。
  
  我的健康報告不是那麼說的。
  
  頑固。
  
  那是我的優點。
  
  她一愣,然後笑了出來,笑聲回蕩在室內。
  
  這屋子裏到處都有她的身影,他快步上樓,逃回自己的房間,原以為那裏可以獲得安寧,因為她幾乎不曾到過他的房間。
  
  可才進門,他就再次聽見她的聲音。
  
  我不敢?我該死了才不敢!
  
  妳就是不敢。
  
  她怒氣衝衝的將他推倒在床上,撩起絲裙坐到他身上,捧著他的臉,俯身強吻他——
  
  他奮力甩上門,轉身下樓,離開他的房間,離開他的屋子,離開那處處都充滿了她的地方。
  
  街上,大雪紛飛。
  
  關於她的記憶卻還是如影隨形。
  
  一個小時後,他上了飛機,提早逃到英國去,逃到那個她不曾去過的國家。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無法再次將她趕出腦海,那該死的女人就是會在莫名的時候,突然浮現。
  
  他再也無法如同前幾個月一般,用工作抹去和她有關的一切。
  
  他總是在夢裏夢見她,在醒來時以為她會巴在他身上、縮在他懷裏,但他的懷中總是空的。
  
  白天,他會不自覺地盯著完全陌生的東方女子。
  
  夜裏,他會滿身是汗的驚醒過來,只因為夢到她被人謀殺。
  
  耶誕夜,倫敦降下了大雪。
  
  家家戶戶都在歡慶過耶誕,不想勉強自己加入那些歡樂的氣氛,他婉拒了所有的邀約,提早回到了飯店,然後在跑步機上跑了十幾公里,直到確定自己筋疲力盡,才上床睡覺。
  
  *********
  
  玫瑰,綻放著。
  
  溫暖熟悉的香味包圍著他。
  
  他睜開眼,只看到比人還高的玫瑰花叢。
  
  很快,他就認出他站在玫瑰莊裏的迷宮中。
  
  他循著記憶往前走,沒有多久,就找到了迷宮的中心。
  
  玫瑰亭裏,有個女人躺在毯子上。
  
  他心跳加快。
  
  是她。
  
  他走了過去。
  
  她睡著了,秀麗的面容是如此安詳。
  
  紅色嬌豔的花瓣隨風飄落在她身上。
  
  他伸出手,欲觸碰她,下一秒,她卻消失了。
  
  她沙啞輕柔的笑聲從身後的迷宮中傳來,他起身去追她,卻始終只能看到她消失在轉角的裙襬衣角,聽到她忽遠忽近的笑聲。
  
  風乍起,片片豔紅的花瓣隨風飛舞著,淹沒了憤怒的他。
  
  他奮力撥開那叢一遮住他視線的玫瑰花瓣,卻發現他已經不在玫瑰迷宮中了,眼前出現的,是那棟實驗室。
  
  她走了進去,他追上前,實驗室卻在這時爆炸了,巨大的氣爆將他往後彈飛,他摔跌在地上,抬起頭只看到衝天的烈焰吞噬了那棟建築。
  
  不~
  
  這不是真的!
  
  該死的,這絕對不是真的!
  
  這只是夢、只是夢、只是夢——
  
  「只是個該死的夢!」
  
  藍斯猛然睜開了眼,黑暗替代了火光,他的咆哮在室內迴響著。
  
  他坐了起來,大口地喘著氣,感覺心跳激烈跳動著。
  
  那爆炸感覺起來是如此真實,驚悚仍爬滿他每一寸的肌膚,他甚至還能感覺得到那烈焰迎面而來的溫度。
  
  「該死!」
  
  他咒駡出聲,抬手抹去一臉的汗水,試著穩定心跳,但依然無法鎮定下來。
  
  他知道她沒事,她一定沒事,不然傑克一定會通知他,傑克最好知道要通知他!
  
  他瞪著電話,告訴自己她安全的待在實驗室裏,但那卻無法讓他安心。
  
  該死的,他絕不會打電話過去確認她的安全!
  
  夢裏實驗室爆炸的畫面卻猛然閃現。
  
  他抓起電話,卻又在下一秒憤怒的掛了回去。
  
  別傻了,只是個夢!
  
  但的確有人要殺她——
  
  黑夜裏,時鐘滴答的響。
  
  她被人推落樓梯的景象在腦海裏清晰上演。
  
  他的心跳一停,冷汗滑下背脊,他再次抓起電話,這一次,他按下了傑克的號碼。
  
  「傑克?」
  
  「我是。老闆?倫敦出了問題嗎?」
  
  「沒有。」他握緊話筒,冷聲問:「莫博士現在人在哪裡?」
  
  「她在實驗室,在她自己的位子上,至少她的手錶在,我在表裏裝了追蹤器,以防萬一。」
  
  「她一直都在實驗室?」
  
  「是的,她和其他人一起住在宿舍裏,但多數的時間都在她的位子上。怎麼了?」
  
  「如果她有出門,跟好她。」
  
  「我知道。」
  
  藍斯閉上眼,喉結上下滑動,話筒裏一片沉默,他知道傑克在等著他開口,但最後,他還是只說了一句。
  
  「跟好她。」
  
  沒等傑克回答,他就掛上了電話。
  
  窗外,萬賴俱寂,雪花片片飄落,她的笑映在玻璃上,她的淚也映在玻璃上。
  
  他從來未曾如此在乎過哪個女人,何況她既愛辯,又倔強,脾氣又差,總是自以為是,又老是愛咒駡他——
  
  他不應該在乎她,那個女人根本不知好歹!
  
  瞪著窗外飛揚的風雪,他終於和自己承認。
  
  他的確該死的在乎那個女人!
  
  他也的確該死的想她,想她待在他懷裏的感覺,想她身上的香味,想她嬌羞紅透的容顏,他甚至想念她引起的那些爭執、辯論和……歡笑。
  
  這一生中,笑容從未這般輕易而真心的湧出,只有和她在一起時,他才真正開懷大笑過。
  
  他不知道自己在窗前站了多久,雖然外頭仍在下雪,但遠方的天際,還是微微的亮了。
  
  驀地,他打電話叫醒住另一間房的阿奇亞,然後轉身收拾行李,下樓離開飯店,和阿奇亞一起坐車前往機場,離開這個他其實一點也不想待的國家。
  
  他會回去,回去找她,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卻清楚曉得就算是和她在一起爭吵,都比自己一個人要好。
  
  至少那樣一來,他能確定她是安全的。
  
  而且反正他們每次吵架,都會以做愛結尾。
  
  那天他應該想辦法將她弄到床上的,他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想到,那女人根本無法抗拒他。
  
  想到她又氣又惱又羞的表情,他嘴角不禁漾出一抹笑。
  
  嘰——
  
  刺耳的煞車聲突然響起!
  
  藍斯猛然回神,只聽到司機驚恐的咒駡,一旁的阿奇亞也爆出一串髒話,車子在雪上打滑旋轉,他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世界就在下一秒翻轉過來,他盡力讓自己固定住,但車子卻衝到了對向車道,他最後看到的,就是另一輛車煞車不及,攔腰撞了上來。
  
  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識。
  
  黑色的轎車又滑行了幾十公尺才因撞到街燈停了下來,沒有多久,便在雪地裏,爆炸起火燃燒——
  
  *********
  
  耶誕節。
  
  長島,在下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
  
  每一口呼出來的氣,都成了白煙。
  
  實驗室的人,都因為節日放假回家了,只有她仍留在這裏,因為她沒有家可回。
  
  雖然彼得從隔壁過來邀請她一起回去過節,莫蓮仍是婉拒了。
  
  離開他已經好幾個月,她還是會在午夜夢回時想起,更不願再次踏進玫瑰莊,怕觸景傷情。
  
  每次走出實驗室,看到隔壁的玫瑰莊,都讓她覺得心痛得難以忍受,更遑論要走進去了。
  
  所以她只是在實驗室裏繼續敲打鍵盤、測試程式。
  
  上星期,她的團隊已經完成了這項的成品,並將那些奈米群集N3注射進入白老鼠中進行動物實驗。
  
  到目前為止,那只小白鼠還是活蹦亂跳的,只是在電腦螢幕上跑出的體內成像仍然有很大的問題。
  
  而且它們偶爾還是會因為干擾而失去蹤影,雖然那不會對生體造成太大的傷害,因為她將N3設計成若失去訊號,就會自動分解掉,但無法完全控制N3,就表示她不能將它們用在人體上。
  
  她夜以繼日試著找出其中的障礙,然後試著修正它,並借著專心工作,不讓自己多想和那男人有關的一切。
  
  她做得不是很成功。
  
  當然不是實驗,而是他。
  
  她吃飯、喝水、研究、運動、洗澡、睡覺,卻越來越想他。
  
  她每天都把自己累得半死,卻在入睡時夢到他,她在夢裏和他爭吵、歡笑,她也在夢裏吻他、擁抱他,和他做愛,然後哭著醒來……
  
  她幾乎開始習慣這樣的日子,也幾乎開始習慣心頭因他而起的疼痛。
  
  冬去春來。
  
  雪融了,天暖了,花開了。
  
  世界繼續運轉著,她也漸漸學會將對他的思念藏在心底的最深處,繼續過日子。
  
  N3的進展相當順利,在她和研究小組傾全力的合作之下,四月時,N3終於可以清楚顯像,看到清晰的細胞畫面,大家不禁一起歡呼起來。
  
  「蓮,妳真是個天才!」
  
  露絲擁抱著她,貝克甚至親了她臉頰一下,孟特開心的跳著戰舞……每個人都歡欣鼓舞,她微笑著,看到大家那麼高興,實在不忍心提醒他們,N3還是需要解決操控不良的問題。
  
  尼古拉拿出了香檳要慶祝,她卻在這時看到門外來了客人。
  
  是彼得。
  
  她走出去,關上了門。
  
  「彼得?」
  
  「夫人,抱歉打擾妳。」
  
  「沒關係。」為了沒有人知道的原因,雖然彼得曉得她已經和藍斯離婚了,但彼得始終尊稱她為夫人。
  
  無力再更正他對自己的稱呼,她只微笑問:「怎麼了?有事嗎?」
  
  「有客人想見妳。」
  
  「客人?」
  
  「老爺的兄嫂,我讓他們先在玫瑰莊裏等著。」
  
  藍斯的兄嫂?寇天昂和白雲嗎?
  
  莫蓮微愣,然後才啞聲問:「他們……知道我和藍斯已經……」
  
  「知道。」
  
  原來藍斯已經和他家人說了。
  
  她喉頭一緊,卻不免猜想既然如此,他們為何還特地來紐約找她?
  
  但是人家都已經來了,不去好像太過失禮,所以雖然不太願意回去,她還是點頭道:「我和組員說一下信。」
  
  彼得點頭,她回到房間裏,和依然歡樂的組員們說了一聲,便和彼得一起離開。
  
  途中,她忍不住忐忑,不禁開口問:「彼得,你知道他們來找我做什麼嗎?」
  
  彼得遲疑了一會兒,才道:「抱歉,夫人,我想那必須由他們親自告訴妳。」
  
  看著他可疑的移開了視線,一股莫名的不安爬上心頭。
  
  不久,車子在莊園的宅子前停了下來,她下了車,隨著彼得走進門。
  
  寇天昂和白雲在起居室裏,他們牽著手,坐在沙發上,在看到她時,兩人都站了起來。
  
  「嗨,好久不見。」
  
  「嗨。」雖然白雲試圖微笑,但她仍看見她眼下的黑眼圈和眼裏的血絲,心中不安更甚,但仍禮貌微笑開口招呼。
  
  「抱歉,我知道妳一定很好奇我們為什麼來找妳。」白雲歉然的看著她,柔聲道:「我們知道妳很忙,但我想,這件事我們必須親口告訴妳。」
  
  她越來越不安,因為發現寇天昂眼裏也有著血絲。
  
  「什……什麼事?」
  
  「藍斯他……」寇天昂開了口,卻又頓住,惱怒的撇開了視線,喃喃咒駡著:「該死的。」
  
  「他怎麼了?」她既困惑又恐慌。
  
  白雲握住丈夫的手,幫他將話說完:「藍斯在英國出了車禍。」
  
  「什麼?」她臉色刷白,一時間腦海有些空白,竟無法理解她說的話。
  
  看著她蒼白的臉,白雲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重複道:「藍斯在英國出了車禍。」
  
  車禍?英國?
  
  他在英國出了車禍,他們為什麼要特別親自跑來通知她?
  
  她瞪著眼前這對看起來相當疲倦、滿眼血絲的夫妻,瞬間領悟了一件事。
  
  莫蓮瞪大了眼,一陣寒顫陡起,劃過心頭。
  
  不……藍斯……
  
  一顆心像被人緊緊揪住,她無法呼吸,無法動彈,想尖叫卻連張嘴都沒有辦法,腳下的地板像是在瞬間破了個大洞,將她完全吞沒,黑暗在瞬間席捲了整個世界。
  
  下一秒,她發出憤怒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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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8:53
  第十二章
  
  「不,這不是真的!」
  
  「妳騙我!那可惡的男人才不會就這樣死了!」
  
  「那個自大、愚蠢的笨蛋,絕對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車禍——」
  
  她的咆哮回蕩在室內,一句比一句大聲。
  
  莫蓮握緊了拳,粉唇微顫著,淚如雨下,生氣的罵道:「他搭過那麼多次飛機都沒出事!怎麼可能因為出車禍就——」
  
  「蓮……」白雲上前握住了全身都在發抖,淚如雨下的莫蓮,解釋道:「妳誤會了……」
  
  可白雲話還沒說完,她就忿忿不平的打斷她,歇斯底里的吼著:「他怎麼可以這樣?我甚至還沒和他說,天啊,我什麼都沒和他說,我還有好多的話要說,那個自私自利的王八蛋、無恥的混帳、卑鄙的奸商——」
  
  「他沒死!」
  
  眼見她越罵越凶,越哭越厲害,一旁的寇天昂終於開了口,「我很不想打斷妳的咒駡,因為他真的很該死,不過他沒死,至少目前還沒有。」
  
  莫蓮瞪大了淚眼看著他,然後再看看身前的女人。
  
  白雲點點頭,臉上有著同情和抱歉,「他傷得很重,但是還活著。」
  
  「活著?」她茫然的張了張嘴。
  
  眼前的夫妻面對她的問題,一起點了點頭。
  
  她呆看著他們,忽然間覺得一陣虛脫,整個人跪坐到了地上。
  
  「蓮,妳還好嗎?」白雲擔心的陪她跪在地上。
  
  她抬起頭,看著白雲,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啞聲道:「不好……我恨他……我恨他……那個王八蛋……」
  
  白雲微微一笑,伸手抱住了她,柔聲道:「噢,我想妳是愛他的。」
  
  她喉頭一哽,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白雲眼眶也泛著淚水,「抱歉讓妳誤會了,但我很高興知道妳是愛他的,他現在真的很需要妳。」
  
  「什麼意思?」她僵住,猛然想起她之前說他沒死,但的確傷得很重。「他還好嗎?」
  
  「不太好。」白雲扯了扯嘴角,握著她的手,慢慢的說:「其實,他出車禍已經四個月了。」
  
  「四個月?」莫蓮困惑的抬起淚眼,「怎麼可能?我沒聽到新聞,他如果出了車禍,新聞應該會報的。」
  
  「老頭子把新聞壓下來了。」一旁的寇天昂,開口道:「藍斯是總裁,若是突然死亡,股價會有大幅度的震盪。」
  
  死亡。
  
  這兩個字讓她心頭又一寒。
  
  「他……」她顫聲將字逼出喉頭,「他的情況……」
  
  「因為車子衝到了對向車道,他們被另一輛車撞上後起火燃燒,雖然阿奇亞在最後清醒了過來,拖著昏迷的藍斯遠離那輛車,但藍斯的情況依然很糟糕。」白雲停了一停,直視著她的雙眼,緩緩說:「他的臉部和胸口都有大片燒傷、全身上下有多處挫傷、左右大腿都有骨折,因為失血過多,當時差點救不回來,他在加護病房裏昏迷了四十五天……」
  
  四十五天。
  
  他昏迷了四十五天。
  
  他差點就死了,她卻不知道。
  
  天啊……
  
  莫蓮抿緊了唇,心痛得閉上了眼。
  
  「抱歉,本來應該早點通知妳的,但阿奇亞告訴藍斯的祖母,藍斯已經和妳離婚了。」
  
  「祖母?」她茫然開口,她從來不知道他有祖母。
  
  「妳應該聽過,藍斯並非老巴特親生的吧?」白雲柔聲問。
  
  「嗯。」她點頭。
  
  「藍斯的祖母凱蒂•霍華是英國的艾斯特公爵夫人,她是個很能幹的女性,在英國的影響力很大,出事後,阿奇亞第一個通知的就是她。」白雲無奈的笑了笑,「公爵夫人是個主觀很強的人,她顯然認為既然藍斯和妳離婚了,妳就不需要知道這件事。很不幸的,父親也這樣認為,等我們曉得妳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時,已經是上個星期的事了。」
  
  「我的確是和他離婚了。」她深吸口氣,苦澀的開口,「他們的確沒有義務通知我。」
  
  「我想這件事並不正確。」寇天昂開了口。
  
  她茫然的看著他,他卻只是遞給她一份眼熟的文件。
  
  「上星期,我答應老頭子到紐約代理藍斯的職務,在他的抽屜裏看到了這個。」
  
  莫蓮瞪著他手上的檔,懷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她簽過的離婚證書,問題是,男方的名字只簽了第一個字母,後面一片空白。
  
  「他沒有將它簽完,也沒有將它交出去。」寇天昂揚了揚嘴角,「所以,妳目前還是我的弟媳。」
  
  她完全啞口無言,只能繼續瞪著那張離婚證書。
  
  「我不清楚藍斯和妳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想這東西必須還給妳。」白雲握著她的手,真心的道:「要把它毀掉,繼續這婚姻,或是找藍斯把字簽完交出去,將手續辦完,全都在妳。」
  
  她沉默著,不知道自己該對他留下的空白,做何感想。
  
  白雲繼續說著:「我知道,在如今這種狀況之下,要求妳繼續和他維持婚姻關係,的確非常殘酷,畢竟如今的他,已不是妳當初嫁的那個。」
  
  「什……什麼意思?」她將視線從空白拉回白雲身上。「他不是清醒了?」
  
  「他雖然清醒了,但情況只變得更糟。」寇天昂沉聲插嘴,「他醒來後,體力還沒恢復就硬要下床,結果把剛接好的腿又摔斷了,醫生只好替他動第二次手術。」
  
  白雲歎了口氣,「後來,為了沒有人知道的原因,他不肯做複健,只是不斷的對所有願意靠近他的人發脾氣。」
  
  「他把我們能請到的看護都打跑了。」
  
  「對每一個關心他的人,他都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
  
  「他現在就像個失控的怪獸,只要有人靠近他,他就張嘴亂咬人。」
  
  「他甚至不願意坐到輪椅上,整天把自己關在陰暗的房間裏,只要事情不順他的意,他就會開口咆哮。」
  
  「或砸東西,或者乾脆兩樣一起來。」
  
  「從他在加護病房醒來,離開醫院,搬到公爵夫人的宅邸之後,這兩個多月來,他已經趕走了二十幾個專業看護,連原來的僕人,都有一半辭掉了工作。」
  
  看著這對夫妻一人一句的描述藍斯的行為,莫蓮真的不敢置信。
  
  「你們在說的是藍斯?」她遲疑的詢問。
  
  「沒錯。」夫妻倆異口同聲的點頭。
  
  莫蓮看著他們,再次無言以對。
  
  她知道的藍斯向來很冷靜自製,幾乎不發脾氣,她從來沒有看到他對人動手過,更別提是拿東西丟人,或是大聲咆哮了。
  
  他總是將大部分的情緒壓在心底,對他來說,失控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想,他幾乎可以成為『自暴自棄」這四個字的代名詞了。」白雲歎了口氣道:「最近這兩個星期,他的房間只有寇還敢進去,可是爸身體不好,需要寇回美國來代理總裁的職務,但我們也不可能讓藍斯這樣繼續下去,雖然我知道要求妳去看他有點過分,畢竟妳和藍斯原本已經決定要離婚,但是,如果妳願意的話,能不能請妳和我一起到英國去探望他?」
  
  「我……」她低頭看著手上的離婚證書,喉嚨緊縮著。
  
  白雲溫柔的道:「妳用不著勉強,如果對妳來說,這真的很痛苦,我可以幫妳把離婚證書拿去給他簽好,然後再寄回來,讓妳去把手續辦完。」
  
  「不……」她抬起頭,看著白雲,沙啞但堅決的道:「我去,我和妳一起去。」
  
  聽到她的回答,寇天昂和白雲都鬆了一口氣。
  
  雖然覺得對莫蓮不好意思,但依照藍斯過去這一陣子,極不願意提到莫蓮的表現,恐怕現在只有她,才能讓藍斯振作起來。
  
  或者更糟?
  
  說實話,他們夫妻倆都不知道,但兩夫妻討論了一整個星期,都同意事情不太可能比現在還要更糟了。
  
  *********
  
  春天的英國,依然灰濛濛的。
  
  莫蓮和白雲一起坐飛機,從紐約飛到了倫敦,又坐了許久的車,才終於到了公爵夫人的宅邸。
  
  艾斯特大宅。
  
  那是它的名字,據白雲所說,它有三百多年的歷史,占地達一萬英畝,一直以來都屬於艾斯特公爵的產業。
  
  和奢華的巴特莊園相較,艾斯特顯得沒那麼鋪張,它的一切都很典雅,每一樣東西都自有其歷史,卻顯得更加冰冷。
  
  她們到達時,天上飄著毛毛細雨。
  
  事實上,這雨從兩人下飛機後,就始終沒停過。
  
  兩位僕人在她們下車時,撐著傘接她們進門。
  
  門內,站著一位白髮蒼蒼的管家,和二十幾位的僕人,這陣仗在以前會嚇到她,但在嫁給藍斯之後,她已逐漸習慣了這種陣仗。
  
  「萊恩,你好。」
  
  「寇夫人,很高興再見到妳。」
  
  白雲微笑,然後道:「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帶了一位朋友過來,這位是莫博士——」
  
  右翼樓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打斷了白雲的介紹。
  
  所有人都在瞬間僵住,隨著巨響而來的,是一連串憤怒卻因為距離太遠而顯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吼叫。
  
  「看來我們的怪獸醒了。」白雲一扯嘴角,苦笑的說。
  
  莫蓮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不敢相信那真的是他,但那的確是他,即使隔得再遠,她都不會錯認他的聲音。
  
  「來吧,我先帶妳安頓下來,再看看晚點他心情會不會好轉。」
  
  白雲握緊了她的手,莫蓮有那麼一瞬間,還真覺得他大嫂像是怕她會反悔走出門去。
  
  就在這時,可怕的玻璃碎裂聲猛地傳來,教她神經一抽。
  
  莫蓮可以看見白雲也嚇了一跳。
  
  隨之而來的,是物體砸落屋外的重響,她轉頭朝外看去,看到花圃上多了一張破掉的椅子。
  
  「他通常要這樣鬧多久?」她聽到自己開口問。
  
  白雲遲疑了一下,才誠實的歎了口氣道:「看情況,有時候一下就好了,有時候他會鬧上幾個小時,我們已經儘量把他能拿來摔的東西都移開了。」
  
  她話剛說完,一隻銀制的託盤和裝著牛奶的水晶玻璃杯、抹上了奶油和果醬的吐司、淋著油醋的生菜沙拉,就從同樣的地方飛了下來,和那張椅子一起橫屍在花圃上。
  
  這太過分了!
  
  莫蓮擰眉,下一秒,她就越過了白雲,自行上了樓。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白雲忙追了上去。
  
  「蓮,妳等等——」
  
  白雲在二樓樓梯口抓住了她,喘著氣道:「等一下,妳別現在過去,等情況好一點再說。」
  
  「反正遲早都是要見,晚見不如早見。」
  
  長廊的右邊,再次傳來他的咆哮,她眼角一抽,微笑看著白雲說:「妳放心,我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說完,她轉身就往右邊走去。
  
  白雲一呆,這一回沒再追上。
  
  看著莫蓮那挺得筆直,輻射著怒氣的背影,她不禁揚起了嘴角,看來她是白心了。
  
  如果這位莫博士,在看到聽到這些之後,還敢去面對藍斯,那她絕對有足夠的勇氣,對抗那幾乎和藍斯一樣難搞的公爵夫人。
  
  *********
  
  「滾出去!媽的,你是沒聽到嗎?我叫你滾出去!」
  
  他憤怒的咆哮,再次從前方敞開的門內傳出。
  
  莫蓮快步走了過去,只看見門內站著一名金髮的高壯男子,他閃過一本大部頭的書,冷靜的道:「我去廚房再拿一份早餐。」
  
  「我會再把它們砸爛!」藍斯吼著威脅,「滾出我的房間,滾!」
  
  「不,你不會。」
  
  聽到這一句,兩個男人都為之一僵。
  
  亞當轉過身來,看到莫蓮冷著臉走進門,她看著坐在床上,被陰影遮住的男人,冷聲威脅道:「你若是再砸爛任何食物,休想有任何人會再來清理,我保證你會在這裏看到它們腐爛長蛆。」
  
  床上的男人一動不動的,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莫蓮沒多看他,只轉頭看著高大的金髮猛男,「嗨,亞當,你好。」
  
  「妳好。」
  
  「很高興再見到你。」
  
  「我也是。」
  
  「唐琳呢?她還好嗎?我聽白雲說她懷孕了。」
  
  「還好,不過最近都會睡得比較晚,等一下應該就會醒了。」
  
  「那我等一下再去看看她。」
  
  「我相信她會很高興。」
  
  「對了,可以請你再去拿一份他的早餐來嗎?」
  
  「當然。」
  
  亞當點頭,卻沒離開,只是瞥了床上突然變得沉默異常的二哥一眼。
  
  莫蓮知道他擔心藍斯會對她動手,只道:「亞當,可以請你現在就去嗎?」
  
  亞當將視線拉回她身上,這一次,他清楚看見她臉上的堅決。
  
  「你放心,我相信他已經把他所有幼稚的武器都丟完了。」她說。
  
  他眼裏閃過一絲笑意,再次點頭,然後才走了出去。
  
  莫蓮這才將注意力放回那突然安靜下來的男人身上,因為太過陰暗的關係,她看不清他的臉,這整間臥室,除了方才被他砸爛的窗戶和入口的大門之外,沒有任何光源;即使是那扇破掉的玻璃窗,其中一半的窗簾雖然被椅子給扯下來了,但另一半也還掛在窗戶上頭,加上外頭陰雨綿綿,從那扇窗透進來的天光也只是讓她能勉強看清楚屋內的擺設。
  
  老實說,這裏看起來像剛經歷過一場暴風雨一樣。
  
  倒掉的床頭幾、扯壞的窗簾、碎了一地的玻璃,地毯和窗臺上都是牛奶及果醬飛濺的痕跡,床邊還有幾塊掉落的吐司,牆上的壁燈被砸破了,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也不知在何時遭了殃,它至少有一半的水晶都掉了,卻沒有重新裝上或修好。
  
  她知道那絕非是因為錢的問題。
  
  白雲在來的途中,告訴過她,艾斯特公爵夫人是當今英國最擅長理財的貴族,她在全球的地產,加起來比整個英國還要大。
  
  她想,應該是找不到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進來修燈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地方真是一團混——
  
  「妳在這裏做什麼?」
  
  他粗嘎的聲音,猛然響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她看向床上的藍斯,然後發現這整間屋子,最乾淨且完整無缺的地方,無疑是他所躺的那張大床,而大床上的他仍躲藏在陰影裏,弓著背、繃著肌,雙眼緊盯著她,渾身都散發著敵意。
  
  「我在度假。」她說。
  
  「妳應該在實驗室裏!」他低咆著。
  
  她抬起下巴,冷冷的道:「托你的福,我再次被迫暫時離開實驗室。」
  
  「為什麼?」
  
  「因為你沒有把離婚證書簽完交出去。」
  
  「我只是忙到忘了!」他咬著牙,憤怒的道。
  
  「可惜。」她雙手抱胸,揚眉譏諷的說:「因為你哥認為我還是你的妻子,而且他顯然認為我應該要照顧你——」
  
  「我不需要妳的照顧!」他火冒三丈的瞇眼咆哮,「我從來就沒有哥哥,也沒有妻子!」
  
  「我們的結婚證書上可不是這麼說的。」她冷笑,提醒他,他自己曾說過的話。「我相信你的律師和我的律師都能同意我的說法。」
  
  他握緊了拳,咬牙切齒的道:「那就把那張該死的離婚證書拿來,我會把它簽完交出去,這一次,妳可以相信它絕對會送到正確的地方去!」
  
  「相信我,我也很想。」莫蓮看著他,冷靜的說:「可是很不幸的,我要是在這時和你離婚,會讓那些八卦雜誌記者持續追著我不放,更別提那些人會將我寫得多難聽了。所以目前,你必須暫時再忍受我一陣子。」
  
  「妳大可以滾回妳的實驗室去!」
  
  「恐怕不行,你在英國出了車禍,我卻在紐約納涼,想想那些狗仔隊會怎麼寫我。根據你大哥的說法,我至少得在這裏待上三個月。當然,除非你在下一秒就突然會走會跳,不過我想那除非是奇跡出現。」
  
  她隨口說著,一邊再次打量他這可怕的房間,一邊開口批評,「你真是可恥,這地方簡直和鬼屋沒兩樣,我從來沒看過比這更陰森恐怖的屋子。」
  
  她話還沒說完,就突然走上前,猛地拉開窗簾,然後轉過身。
  
  但那可惡的男人卻畏光的以手遮光,擋住了大半的臉,既驚又恐的咆哮著,「妳做什麼?把那該死的窗簾拉上!」
  
  「要拉你自己拉。」她雙手抱胸,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他憤恨地隔著大手的縫隙瞪著她,下一秒,他開口吼道:「萊恩!萊恩——」
  
  仿佛早已等在門口,管家很神奇的在瞬間出現了。
  
  「把那該死的窗簾給我拉上!」他咆哮著命令。
  
  萊恩立刻上前,可他腳才踏進屋裏一步,站在窗前的莫蓮就給了他一記足以讓火山結冰的瞪眼,冷聲喝令。
  
  「出去!」
  
  萊恩一怔,不覺停下了腳步。
  
  藍斯簡直不敢相信,他氣憤的吼道:「萊恩!你還在等什麼?把窗簾拉上!」
  
  「出去。」莫蓮挺直了背脊,冷冷的看著管家,一臉酷寒的道:「別讓我說第三次。」
  
  萊恩遲疑著,不知道該聽誰的才對。
  
  「萊恩•哈斯吉!你給我立刻過來把窗簾拉上!萊恩——」藍斯氣急敗壞的吼叫著,「你要是敢踏出那扇門,你就被開除了,你聽到沒有?」
  
  「放心,我會再雇用你。」莫蓮看著管家,給予堅定的保證。
  
  萊恩對這位勇敢的女士微一點頭,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萊恩!你給我回來!萊恩——」眼看管家迅速的離開,藍斯氣到差點爆血管,他氣急敗壞的回頭瞪著她,大聲咒駡著:「妳這該死的潑婦,妳以為妳是誰——」
  
  「我是最新的艾斯特公爵夫人。」她毫不畏懼地瞇起眼,出聲斥責他,「而且,現在像潑婦駡街的人可不是我。我相信你應該已經三十七歲,而不是三歲或七歲。不要以為你出了車禍、受了傷、毀了容,就可以這樣任性妄為——」
  
  「滾!」他火冒三丈的抓起枕頭就往她丟,「妳給我滾出去!」
  
  她閃過了第一個,卻沒來得及閃過第二個。
  
  枕頭雖然是軟的,力道卻仍是有,她被打得退了一步,額角撞到了斷裂的窗框,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藍斯嚇了一跳,停了手。
  
  她卻更加憤怒,反而大踏步來到他床邊,伸手揪著他睡袍的衣襟,火大的罵道:「你這混帳王八蛋!我告訴你,這世界上有太多比你悲慘的人,你少在這裏給我自怨自哀!你應該慶倖自己還有人關心,還有食物吃!我警告你,最好停止這種見人就咬的瘋狗行為,因為我絕不會容忍這種愚蠢的行為再繼續下去!下次你再敢拿東西丟人,我保證會讓你後悔莫及!」
  
  他緊抿著唇,臉色蒼白僵硬的瞪著她。
  
  敲門聲在這時響起。
  
  她鬆開他的衣領,起身道:「進來。」
  
  亞當端著餐盤走了進來,在看見她額角上的傷時,嚇了一跳。
  
  她卻沒看他一眼,只是瞪著藍斯,冷聲道:「把你的早餐吃掉,我晚點會過來幫你做複健,相信我,你不會想要空腹進行它的。」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出去。
  
  *********
  
  「你應該感到慚愧。」
  
  亞當將一旁倒地的小圓桌拎起來,拿到床邊,將餐盤放到上頭。
  
  藍斯忿忿不平的瞪著他,恨聲道:「把她找來的人,才應該要感到慚愧!我已經和她離婚了!」
  
  「白雲說你沒有。」亞當將雙手插在褲口袋裏,定定的看著從小到大,唯一從來未曾刻意欺壓他的二哥,「小時候,我一直希望能和你一樣,什麼都會,什麼都懂,什麼都不怕。大部分的時候,父親關注的眼神,也只在你身上。但後來,我漸漸開始慶倖,我不是那個備受眾人期待的人,但我依然很崇拜你,因為你從來不欺負弱小,也一向敢爭取面對自己所要的,直到現在。」
  
  藍斯繃緊了下顎,一語不發地沉默著。
  
  亞當淡淡開口,「我希望你還知道要感到慚愧,因為她額上的傷,絕對會留下難看的疤痕。」
  
  說完,他就轉身走了出去。
  
  留下滿臉陰森郁卒的藍斯,瞪著小弟的背影,他惱火得想把桌上的餐盤再次丟出去,卻在這時看見那撞傷了她的窗框。
  
  斷裂的窗框上,還沾著她鮮紅的血,看起來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她撞到窗框的景象驀然重現,讓他呼吸再次為之一窒。
  
  那一瞬間,他還以為他殺了她。
  
  該死的!
  
  他抿唇閉眼,她憤怒、染血的容顏卻清晰地浮現,教他既憤怒又心痛。
  
  乍看到她出現,他還以為他還沒從昨夜的夢中醒來。
  
  她一直是他的夢,一個甜美又殘酷的夢。
  
  但她是真的。
  
  真的。
  
  他甚至還能聞到她留下來的玫瑰香味。
  
  老天……
  
  他痛苦的閉上眼,深深吸進那熟悉的香味,他是如此該死的渴望、想念她,但他最不想見的人,也一樣是她!
  
  他痛恨自己無法控制雙腳,他痛恨自己這張如醜怪般的臉,他更痛恨自己無法下床將她擁入懷中。
  
  他害怕會在她眼中看到同情與可憐,他絕對沒有辦法忍受這個——
  
  但她沒有。
  
  心底深處的聲音猛然冒出,猛然搖晃著他的理智。
  
  她看到了,她剛剛是靠得如此地近,她不可能沒看到他臉上凹凸不平的燒傷。
  
  太暗了,她看不清楚。
  
  她看到了,她沒有尖叫,沒有抽氣,也沒有昏倒,或是移開視線、轉身逃跑。
  
  那只是因為她太生氣了,況且沒有反應,並不代表她就不介意。
  
  或許她就是不介意。
  
  太暗了,她看不清楚。
  
  這句你剛剛說過了。
  
  他握緊了拳,壓抑那份渴望,嚴厲的將那希望之火澆熄。
  
  藍斯•巴特,別傻了,就算她不介意這張殘缺的臉,你也依然是個無法下床的殘廢!
  
  可是她說要來幫忙做複健。
  
  「不!」
  
  這認知教他痛苦地睜開眼,低吼出聲。
  
  他絕不讓她看到他無助沒用的模樣,他絕不會讓自己在她面前出醜!
  
  他要趕走她,他會趕走她,就算要讓她恨他也可以!
  
  看著那份早餐,他伸出手,用力一揮,讓它再次翻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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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9:31
  第十三章
  
  窗外,仍下著冰冷的雨。
  
  厚重的窗簾隨風微微擺動著。
  
  亞當陪著莫蓮走進來時,一眼就看見倒翻的圓桌,和那一地的早餐。
  
  她瞪著床上那冥頑不靈的傢伙,他卻只是陰森的瞪著她。
  
  「我說過,你要是再打翻任何食物,我會讓你看到它在這裏腐爛長蛆。」
  
  「妳不能這麼做。」他冷冷的說。
  
  「我當然可以。」莫蓮冷諷道:「你要是想把這里弄得更像鬼屋,我保證會如你所願——」
  
  她語音未完,身後突然傳來一句森冷的質問。
  
  「這裏是怎麼回事?」
  
  看見藍斯眼裏閃過一絲得意,她很快就領悟了來人是誰。
  
  莫蓮深吸口氣,轉身面對這棟豪宅的主人,藍斯的祖母——真正的艾斯特公爵夫人!
  
  正走進來的老婦人,比她想像中還要年輕,雖然她已白了頭髮,但背脊依然挺直,臉上皺紋也不多,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高齡已經八十歲的老婦人。
  
  她有一雙灰冷如冰的眼睛,就像藍斯一樣。
  
  「妳是誰?」
  
  「莫蓮。」她冷靜的回答,「藍斯的妻子。」
  
  艾斯特公爵夫人微擰起眉,「我以為藍斯和妳已經離婚了。」
  
  「他沒有。」亞當在這時開口解釋,「是阿奇亞誤會了。」
  
  「誤會?」公爵夫人看向藍斯,「她是你的妻子?」
  
  「我打算和她離婚。」他冷著臉說。
  
  「但在手續還沒辦妥之前,不管你高不高興,我都還是你的妻子。」
  
  公爵夫人挑眉,回頭審視著那東方女人,卻見她一點也不畏懼的回視著自己,開口道:「既然我還是他的妻子,我希望您不介意我搬進這個房間。」
  
  「什麼?」公爵夫人和藍斯雙雙吃了一驚,幾乎異口同聲的瞪著她。
  
  莫蓮卻只看著公爵夫人,「我在和他結婚時發過誓,我相信,照顧生病的丈夫,是妻子的責任。」
  
  「妳休想!」藍斯氣憤的吼道。
  
  「即使他任性又愚蠢——」她不理會他,只是跟著拉高了音量。
  
  「這是我的房間——」他繼續吼叫。
  
  「像個三歲小孩一樣毫無任何理智可言——」她只是定定的看著公爵夫人,快速而堅定的說。
  
  「妳這個瘋女人——」
  
  「但我還是不能讓他住在如此可怕陰暗的地方——」
  
  「要我和妳住在一起——」
  
  「我希望能夠重新整修這裏——」
  
  「我寧願和撒旦同住——」
  
  「安靜!」眼看這兩個年輕人互相不甘示弱的叫囂著,公爵夫人終於忍不住出聲喝止,「都給我安靜下來!」
  
  屋子裏在瞬間陷入令人感到愉悅的寂靜。
  
  她冷著臉看著坐在床上的孫子和那應該是她孫媳婦的女人,然後才滿意的開口宣佈道:「妳可以搬進來。」
  
  「不,她不行!」
  
  「她是你的妻子,她有權利和你住在一起。」
  
  「她要是搬進來,我就立刻搬出去!」他開口威脅。
  
  公爵夫人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覺的傷痛,但仍維持著冷漠的面容,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你是可以,但我相信你不會找到任何願意協助你離開的人。」
  
  「我當然可以!」
  
  「你可以試試。」公爵夫人揚起眉毛,「我很期待看到你想出辦法,離開這裏。」
  
  藍斯氣得臉紅脖子粗,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公爵夫人看著為之氣結的孫子,再瞧著絲毫未露出勝利姿態的孫媳婦,對她的好感不禁大為提高。
  
  她對那孩子微一點頭,「妳可以照妳想要的去做。」
  
  「謝謝妳的好意。」莫蓮鬆了口氣。
  
  公爵夫人轉身欲走,卻又想到一件事,回頭警告她,「不過,我的房子裏不許有任何會腐爛……的東西。」
  
  「沒問題。」她開口保證。
  
  公爵夫人滿意的點頭,這才轉身離開。
  
  *********
  
  「不要以為妳贏了。」
  
  沒想到那頑固的老女人竟然會站在她那裏,藍斯惱怒不已。
  
  「我沒有。」她冷眼看著他,「事實上,我相信你剛剛替自己贏得了免除和蛆一起同居的獎賞。」
  
  「我寧願和蛆相處,也不願意和妳住在一起!」
  
  她哼了一聲,「我懷疑你知道蛆是長成什麼樣子。」
  
  「既然這東西不會出現,我想你們不需要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聽得一陣頭皮發麻的亞當,終於忍不住開了口,轉移兩人的注意力。「如果妳要搬進來這裏,這間房必須打掃整理,在僕人整理並將窗戶換新時,我想我們可以到別的地方進行妳所說的複健運動。」
  
  「你說得對。」莫蓮立刻將重點放到這事情上頭,「我想隔壁的房間應該就可以了。」
  
  「對個鬼!我不要、也不會做那該死的複健——」
  
  她不理會藍斯的鬼吼鬼叫,只道:「亞當,麻煩你去推輪椅過來,幫忙你哥移動到隔壁。」
  
  「我不坐那該死的東西!」藍斯青筋爆起,憤恨的瞪著她吼。
  
  「也好。」莫蓮點頭,「那麼近是不需要輪椅,亞當,抱你哥過去。」
  
  「好。」亞當往床邊移動。
  
  「你敢!」藍斯震怒不已,直瞪著小弟。
  
  「抱歉。」亞當一臉歉然,卻還是傾身要將藍斯抱起。
  
  藍斯當然不可能乖乖就範,亞當一靠近,他就握拳朝亞當的臉部攻擊,亞當早有心理準備,他閃過藍斯的前兩拳,然後抓住了他的拳頭。
  
  「放手——」
  
  「藍斯•巴特!」莫蓮出聲打斷他的吼叫,冷聲道:「你可以自己坐上輪椅,或是讓亞當抱你過去。當然你還有第三個選擇,我們可以在這裏,讓所有來打掃整理的人,都看到你光著屁股,痛得在床上尖叫抗議,因為我今天一定會幫你做複健,無論是在隔壁,或是在這裏。」
  
  「妳不能強迫我!」他握緊了拳。
  
  「你可以試試看。」她冷冷的說:「就算得把你綁起來,我都會做。」
  
  「妳不是醫生,妳也不是物理治療師——」
  
  「我的確不是物理治療師,也不是醫生,但是,拜你的無禮之賜,全英國的物理治療師,沒有一個願意靠近這裏,幸好,醫生說你現在需要做的複健也不困難,我就能輕易做到,所以你只能將就我了。」
  
  「妳不能把我當實驗品!」
  
  她揚起下巴,睨著他,「這裏或隔壁,你自己選一個。」
  
  「我、不、做、複、健!」他火冒三丈,一字一字的將單字擠出牙縫。
  
  「那就是這裏了。」將他的抗議當放屁,莫蓮放下背在肩上的包包,從裏頭拿出一罐按摩膏,「亞當,他要是攻擊我,就壓住他。」
  
  「沒問題。」亞當點頭。
  
  她走上前,無情的翻開他的被子,他想要阻止她,卻被亞當抓住了手腕。
  
  她將藥膏放在床上,一副接下來就要上前脫他褲子的模樣。見她真的打算在這裏幫他複健,藍斯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
  
  「你要讓她當著你的面,脫我的褲子?」他憤怒的瞪著亞當,鼻翼歙張。
  
  「她是你的老婆。」亞當一聳肩。
  
  「等一下進來的人可不是!」他吼著。
  
  亞當看著他,然後回頭替他和莫蓮求情,「或許我們應該到隔壁去。」
  
  「你願意到隔壁去了?」她看向臉色鐵青的藍斯,開口問。
  
  他緊抿著唇,恨不得將她掐死。
  
  她揚眉,對著亞當說:「顯然他一點也不!」
  
  「我要到隔壁去!」藍斯額冒青筋的爆出一句咆哮。
  
  「輪椅還是亞當?」她問。
  
  「輪椅!」他氣憤的說。
  
  「亞當。」莫蓮對亞當點頭。
  
  亞當鬆開了藍斯的手,直起身子走了出去。
  
  藍斯惡狠狠的瞪著那邪惡得有如女巫的女人,她卻看也沒再多看他一眼,只是將剛剛拿出來的藥膏又收回包包裏去。
  
  亞當很快就將一張嶄新的輪椅推到床邊,他本想伸手幫藍斯,卻被他斥退。
  
  「我自己可以上去!」
  
  莫蓮帶著冷漠的面具,看著他動作笨拙地從床上移動到輪椅上,光是這個簡單的動作,他就花了好幾分鐘,等他終於坐上去時,已是滿身大汗。
  
  途中,她有好幾次淚水幾欲奪眶,幸好這裏的光線不夠亮,他也沒空注意她,她才有時間成功的將它們逼了回去。
  
  他喘著氣,抬頭瞪著她,銀灰色的眸子滿是恨意。
  
  「妳滿意了?」
  
  她抓緊了肩包,一語不發地轉身帶頭走了出去。
  
  *********
  
  她並沒有真的脫光了他的褲子,讓他光著屁股。
  
  到了這間房後,她讓亞當去通知萊恩,便自行脫去了他的長褲,不過讓他保留了他的內褲;但當她盯著他變得蒼白無力又佈滿手術疤痕的雙腿時,還是讓他覺得莫名羞憤。
  
  他握緊了拳,張嘴譏諷。
  
  「怎麼,沒看過殘廢的腿?」
  
  她抬起眼,看著他,平靜的道:「我只是好奇,一個人要有多愚蠢才會把自己的腿弄斷兩次。」
  
  他臉色一白,才要開始咒駡,她就在床尾蹲了下來,然後拿起一條熱毛巾,替他擦腳。
  
  沒有想到她會親自幫他擦腳,藍斯瞪著她輕柔的動作,到嘴的咒駡哽在喉裏,硬是擠不出口。
  
  她擦完了右腳,把毛巾在盆子裏洗乾淨後,換左腳再擦,她的動作很仔細,連腳趾縫都擦洗得乾乾淨淨。溫熱的毛巾,暖了他冰冷的腳底板,她輕柔的觸摸,更是讓他胸中憤懣的抑鬱稍稍消散。
  
  替他擦完了腳,她以按摩油擦滿雙手,握住了他的腳,從他的腳底板開始輕柔的按摩起來,然後再慢慢往上移動。
  
  雖然知道不應該,但火熱的欲望,仍因為她的按摩而逐漸攀升,當她越來越靠近他的大腿根部時,他已經完全硬了起來。
  
  她看到了。
  
  他知道她看到了,因為有那麼一秒,她停下了動作,然後才又開始繼續按摩。
  
  雖然她沒抬頭看他,藍斯卻清楚看見她的耳根子紅了起來。
  
  「我是個男人。」他盯著她。
  
  「我知道。」
  
  「這是生理反應。」
  
  「很高興知道你至少還有一項功能是正常的。」她還是沒有抬頭,只是目不斜視的看著他的大腿,雙手規律的替他按摩肌肉,一副神色自若的模樣。
  
  他卻知道她一點也不如外表看來的那般冷靜。
  
  藍斯揚起嘴角,清醒後的第一次,心情愉快了起來。
  
  啊,或許複健會比他想像中的好玩。
  
  「我很高興妳為此感到高興。」
  
  他的語音帶笑,她微訝地抬起了頭,眼前的男人是笑了沒錯,但那笑卻萬分曖昧邪惡。
  
  她挑眉,然後屈起他的膝蓋。
  
  她的動作並不是很用力,事實上還很輕柔,但他卻痛得臉孔扭曲,大聲吼道:「該死,放開我!」
  
  「別亂動!」她看著他,警告道:「反抗我只會讓你更痛。」
  
  他根本不敢動,只能冒著冷汗,抓緊了床單,瞪著她說:「放手!」
  
  「你的肌肉和關節太久沒用了。」她沒有放手,只是繼續將他的腿慢慢屈起,然後再慢慢拉直,一邊說:「我們必須試著伸展它,否則你的關節會越來越僵硬,肌肉也會繼續萎縮下去。」
  
  他痛得咬緊了牙關,根本無法開口咒駡,只能在她放鬆時大口地喘著氣。
  
  「我知道你很痛,忍耐一下。」看著閉著雙眼,痛得滿頭大汗的他,莫蓮狠下心再次屈起他的右腳。
  
  她幾乎可以聽到他牙齒咬合的摩擦聲。
  
  「我和你的主治醫師聯絡過,他說他最後一次替你檢查時,你骨頭癒合的還算不錯,只是因為昏迷時無法做太多複健,所以才會造成關節僵硬和肌肉萎縮,雖然要花較多的時間,但只要適當複健,疼痛就會逐漸改善。」
  
  「住手……」
  
  他臉色蒼白如雪,她可以感覺得到他因疼痛而起的顫抖。
  
  「我不能。」她再次拉直他的腳。
  
  他憤怒的睜開了眼,卻看到她直視著他,眼裏有著前所未有的決心。「你必須忍耐下去。」
  
  「妳這個惡毒的女人……」他憤恨的從齒縫中擠出這句話。
  
  「謝謝你的讚美。」她甜甜一笑,再次屈起他的腿。
  
  他呼吸一窒,豆大的汗珠從額際滑落臉龐。
  
  「邪惡的巫婆……」
  
  「我要是夠邪惡,就會讓你在這裏爛掉。」她繼續折磨著他的腿,遺憾的說:「可惜我不是巫婆。」
  
  他痛到說不出話來,才感到她終於放開了他的右腿。
  
  藍斯原以為苦難終於結束,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發現她開始折磨他的左腿。
  
  他閉上眼,不斷的在心裏咒駡她,因為痛得根本無法張嘴出聲。
  
  好不容易她終於將左右腳輪流做完兩次,才滿意的停了手,但那時他早已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當她的手再次回到他腿上時,他嚇得睜開了眼。
  
  可這一回,她只是拿熱毛巾替他擦去兩腿上的汗水,然後再次幫他按摩。
  
  他在她熟練的按摩中放鬆了下來,重新閉上了眼,她拿了一條又一條的熱毛巾替他雙腳熱敷,然後輕柔的替他擦去臉上和身上的汗水。
  
  有人走了進來,是亞當。
  
  他可以聽到她和亞當輕聲說話的聲音,眼皮卻沉重的無法睜開。
  
  「他還好嗎?」
  
  「睡著了。」
  
  「妳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白雲說妳們早上才剛下飛機而已。」
  
  「不用,我在飛機上有睡。隔壁整理好了嗎?」
  
  「差不多了,燈和地毯都換了新的,窗戶要等到下午,工人才會送到。」
  
  「麻煩你請人把我的行李搬過去,順便再借我一把刮胡刀。」
  
  「我不認為他會喜歡這個主意。」
  
  「我喜歡。」
  
  亞當低聲笑了出來,「願上帝保佑妳。」
  
  「我需要的是刮胡刀。」
  
  「我會拿來。」
  
  「謝謝。」
  
  亞當離開了,她重新替他的兩腿換上熱毛巾。
  
  然後,他感覺到左邊的床墊陷了下去。
  
  他原以為她是想叫醒他,但在有如千年的寂靜之後,一隻微溫的小手撫上了他凹凸不平的左臉。
  
  他屏住了呼吸,驚嚇不已,完全不敢動彈。
  
  她的手指輕柔地、慢慢地,拂過他殘缺燒傷的臉龐,然後順著他的脖子,來到衣袍敞開的胸口。
  
  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他的心窩,幾乎再次腐蝕灼傷了他。
  
  敲門聲輕輕響起,她閃電般縮回了手。
  
  「進來。」
  
  「夫人,公爵的醫生來了,他說妳約了他。」
  
  「他在哪裡?」
  
  「綠廳。」
  
  「請他等我五分鐘,我馬上下去。」
  
  「是。」
  
  她很快地將他腿上的毛巾都拿起,替他蓋好被子,這才轉身離開。
  
  大門輕輕的扣上了。
  
  一室寂靜。
  
  藍斯睜開了眼,抬手撫著胸口的那滴淚。
  
  它是如此真實的存在,教他幾乎無法承受。
  
  她哭了。
  
  他懷疑她知道自己滴下了淚。
  
  他勇敢的蓮,把他的殘酷冷漠學得如此入木三分,教他差點忘了她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喉嚨緊縮著,他再次閉上眼,多希望他能早半年領悟愛上她的事實,多希望他從來不曾讓她離開過。
  
  如今,除了這個殘破的身軀,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給她什麼。
  
  她就像一個夢,一個甜美又殘酷的夢。
  
  他卻萬分渴望能夠擁有……
  
  *********
  
  「醫生,抱歉麻煩你跑這一趟。」
  
  「不會,我很高興知道公爵願意開始做複健運動。」原本在接到這位夫人從美國打來的電話時,他可不對這位病患願意重新進行複健抱太大希望,不過他還是將她要求的病歷及資料都傳真了過去,並回答她想知道的問題。
  
  沒想到,她才到英國第一天,就真的讓那位脾氣暴躁的公爵大人開始複健了,真是讓他對這位女士的行動力大為讚賞。
  
  她額上的藥用貼布,顯示出她也吃了苦頭,但從方才她進門談到最後,她都不曾表示過要放棄,甚至很積極的在詢問該注意的事情。
  
  他很清楚面對那位元公爵,需要有多大的勇氣和耐心。
  
  她真的非常勇敢,而且深具決心。
  
  醫生微微一笑,「我相信在妳的協助下,他的狀況一定能慢慢好轉,剛開始這一陣子,他會非常的痛,所以不用太過勉強,但一定每天都要讓他動一動,然後再慢慢增加複健的動作和時間,如果有任何問題,妳都可以打電話過來給我。」
  
  「真的很謝謝你。」
  
  「別客氣,那我先走了。」
  
  「謝謝。」
  
  莫蓮和白雲一起送走了藍斯的主治醫生,才要回樓上時,白雲卻叫住了她。
  
  「蓮,等等。亞當和我說,妳要搬到主臥室和藍斯一起住?」
  
  莫蓮看著她,確定的道:「對。」
  
  「他可能會再動粗。」白雲看著她受傷的額角,開口警告,「或許妳該再考慮一下。」
  
  「也可能我會先對他動粗。」她自嘲的笑了笑,才認真的道:「我已經考慮過了,一開始我或許是因為氣昏了頭,但想一想,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他必須面對我,不能繼續龜縮在他的房裏逃避現實。況且,我如果和他同房,晚上他若是有什麼不舒服,我也比較能顧得到。」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樣她不也無法喘口氣。
  
  可是,看著莫蓮如此堅決,白雲便不再多說,只柔聲道:「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別客氣,儘管說。」
  
  「謝謝。」她點頭,微微一笑,「如果有需要,我會讓妳知道的。」
  
  *********
  
  他醒了。
  
  他沒有聽到她開門的聲音,只是悲傷的望著窗外。
  
  她站在小廳的門邊,沒有直接走進去,只是站在原地,看著那個頑固的男人。
  
  他留長的紅發及肩披散著,下巴長滿了鬍子,雙眼有著血絲,整個人消瘦蒼白不少,身上的衣袍也沒有綁好……
  
  雖然對他的傷,她早有心理準備,但早上當她走進主臥室,看見在床上的他時,還是嚇了一跳。
  
  他像個野人一樣,對著亞當大吼大叫的,又是砸東西又是咆哮,無論是行為和外表,他看起來都和她認識的那個有禮自製,總是把自己的外表維持整齊的男人,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時,房間太暗,她還沒有辦法看得太清楚,等到他終於願意坐著輪椅出來,他臉上的燒傷更讓她心痛不已。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沒有伸手碰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想哭的衝動,強迫自己裝出漠然的表情。
  
  替他的兩腿做複健是更可怕的折磨,他是如此的痛,從他身體傳來的每一次顫抖,都從掌心直達心頭,她幾乎無法做完它。
  
  她一點都不怪他詛咒她,連她自己都覺得像是在對他刑求,若非知道他再不做複健,就有可能會一輩子無法行走,她一定做不下去。
  
  他轉過頭來,看見了她。
  
  有那麼一秒,她以為她在他眼裏看見痛苦和渴望,但那隨即被譏誚掩去。
  
  「怎麼,莫博士,準備繼續來玩妳的實驗品?」
  
  「沒錯。」她揚起嘴角,掩飾心痛,秀出亞當拿來的剪刀和刮胡刀,走上前道:「我一向堅持研究室裏所有的實驗動物都得維持乾淨。」
  
  「如果我說不呢?」他直視著她問。
  
  「我相信亞當會很願意過來協助我。」她說。
  
  「協助妳把我綁起來嗎?」
  
  「如果你希望的話。」
  
  他定定的看著她,半晌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沒有多加反抗就答應了。
  
  「算了,妳想剪就剪吧。」
  
  她有些驚訝,但沒有錯失這個天上掉下來的機會,拿著毛巾和器具走到床邊。
  
  「你得轉過來。」她說。
  
  他點頭,然後在她的協助下,配合的移動身體,將腳放到床下。
  
  她把毛巾鋪到需要的地方,然後上了床,跪到他身後,開始替他修剪臉上茂盛的毛髮。
  
  在她動刀時,他沒說過一句話,只是安靜沉默的看著窗外。
  
  她不曉得他在看什麼,外頭仍在下雨,從她這裏看出去,除了前方的草皮和遠處的森林,就只有灰濛濛的天空。
  
  但他仍是盯著外頭,沉默的不發一語。
  
  她叫自己別再多想,低頭專心修剪他及肩的長髮。
  
  他的紅發十分柔軟,而且微卷,以前他洗完發時,它們總會自然地卷翹起來,常常睡了一晚上之後,更是到處東翹西翹,但她卻很喜歡他那個樣子。
  
  他總是會在清醒後,將它們梳直,把自己打理的一絲不苟,她卻總是喜歡趁他不注意時,故意揉亂它們。
  
  她一刀一刀的將它們剪短、修齊,他的脖子慢慢露了出來,她可以看見他左側後頸因為燒傷留下的傷疤。
  
  他頸後的部分其實並不嚴重,時間會慢慢讓它淡化,但他的左臉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深吸口氣,她拿起梳子,下了床,繼續修剪他前面的頭髮。
  
  他沉默的看著她動作,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那樣看她,也不曉得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只能鎮定心神,告訴自己專心工作。
  
  她梳直他的髮,然後剪短,再梳直,再剪短。
  
  屋子裏,只有剪刀交錯的聲音,剪完了發,她繼續替他修剪鬍子,修到較短時,才為他上刮胡膏,小心翼翼的,刮去他臉上的胡碴。
  
  隨著刮胡刀的經過,他左臉的燒傷開始完全顯露了出來,他左側的臉龐,有大半的皮膚因為燒傷的繃緊而拉扯著,顏色也不是那麼均勻。
  
  她知道他燒傷的疤痕一路蔓延至左胸,她早上趁他睡著時檢查過了。
  
  看著他臉上的傷,她很想親吻安撫他身上所有的傷口,但他恐怕會因為她的同情而氣得掐死她。
  
  所以她只是拿起熱毛巾,替他擦臉。
  
  「妳不覺得很可怕嗎?」
  
  聽到這句沙啞的問話,她猛然抬眼,卻在他眼裏看到一絲從來不曾見過的情緒——自卑和不安。
  
  「不。」她壓下喉頭的哽咽,看著他,神情自若的說:「雖然你看起來不再像騎著白馬拿著寶劍的白馬王子,但比起鐘樓怪人還遜上一點。」
  
  他瞪著她。
  
  她眼也不眨的繼續道:「話說回來,你本來就不是白馬王子,所以你也不用太難過。」
  
  他依然瞪著她。
  
  她歎了口氣,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然後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下,才道:「好吧,我想,或許你還是可以當白馬王子,只要你把頭髮染成金色,戴上藍色的隱形眼鏡,然後,噢,對了,還要記得換掉這個鷹勾鼻,通常壞人才有鷹勾鼻的,你知道,看起來比較冷酷勢利一點。把這些都換一換,我相信,你還是很有資格當上那種一出場就金光閃閃,笑容燦爛到不行的白馬王子。」
  
  「當然,首要條件是,你得學會擺出親切的微笑。」她拍拍他的臉,微微一笑,「不過,記得等我們離婚之後再去改,我無法忍受和一個隻會傻笑的陽光王子在一起,我比較偏好有鷹勾鼻的壞蛋。」
  
  說完,她便拿著收拾好的器具,泰然自若的走了出去。
  
  藍斯坐在床上,仍無法回神,好半晌後,他才伸手摸了摸臉上倒勾的鼻子,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直到聽見沙啞低嘎的笑聲,他才知道自己笑了出來。
  
  笑聲因為知覺戛然而止,他閉上眼,害怕自己會再度開始習慣她的存在,甚至相信她真的不介意。
  
  但,天啊,他是多麼希望能夠相信。
  
  *********
  
  站在主臥室裏,她滿意的環顧四周。
  
  破掉的窗戶,在剛剛送到,安裝了上去。
  
  她的行李也都送進了主臥室,這地方看起來已不再如早上那般陰森。
  
  艾斯特莊園的僕人動作相當迅速確實,才幾個小時,所有的燈都裝上新的,地毯、窗簾和床被也全都換新,倒掉的桌椅都已扶正,靠窗的寫字臺上,收拾的乾乾淨淨,牆邊的壁爐也重新燃起了柴火,溫暖了整個房間。
  
  確定一切都已恢復正常,她才轉身回到隔壁。
  
  「妳跑到哪裡去了?」一看見她,他就兇惡的瞪著她問。
  
  「隔壁,整理我的行李。」
  
  「行李僕人會整理。」
  
  「我比較喜歡自己整理,這樣我才知道東西擺在哪裡。」她走到床邊,卻看見他一點也沒吃他的午餐,他的餐盤裏,只有酒杯是空的。
  
  她神經一抽,本想開口念他,卻在最後一秒,看到桌上擺著另一份餐點。
  
  是她的。
  
  萊恩顯然把她的午餐一起送了過來。
  
  那一瞬間,她忽然領悟到,這男人早餐根本沒吃,怎麼可能不餓?
  
  他是在等她,等她一起用餐,誰知道她會忙到忘記吃飯。
  
  一股熱意湧上眼眶,她努力壓下,只是強裝若無其事的模樣,坐到他床邊。
  
  「老天,我快餓死了,你不吃嗎?那這個給我。」她伸手拿他的麵包,撕了一塊,送進嘴裏。
  
  「那是我的。」他忿忿不平的說。
  
  「不要那麼小氣。」她再撕一塊,在他張嘴要回話時,送進他嘴裏。「吃飯皇帝大,你想吵架等吃飽再說,到時就算你想一路叫駡到火星去,我也不會阻止。」
  
  他錯愕的瞪著眼前的女人,她卻拿起刀叉開始進攻他的迷迭香雞腿。
  
  「這肉真不錯,我聽說英國的食物很可怕,還買了好幾盒餅乾塞行李,你應該幫這裏的廚師加薪,現在廚藝好的廚師不多了。」
  
  她一邊說,一邊切了一塊雞肉送到他嘴邊。
  
  他看著她,好半晌,才張開了嘴,帶汁的雞肉在嘴裏化開。
  
  她唇角漾出一抹笑,繼續喂他麵包和雞肉,一邊道:「隔壁窗戶裝好了,等一下吃完了飯,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下午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麼事?」
  
  「到浴缸裏把自己洗乾淨。」
  
  至少不是再重複一次早上的折磨,他想他可以忍受,事實上,洗澡比那好上太多太多了。
  
  *********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撐完那一天的。
  
  他既尖酸又難纏,有好幾次她都有拿針戳他的衝動。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撐完那一天的。
  
  她既惡毒又頑固,有好幾次他都想伸手掐死那個邪惡的女人。
  
  但一天總算過去了。
  
  他搬回了主臥室,她也搬進了主臥室。
  
  然後,夜深了。
  
  他原以為她會找藉口睡別的地方,但她只是換上了睡衣,神色自若的上了床,好像這是她的房間、她的床,好像她每天都這樣做,好像他並沒有躺在這張大床上。
  
  藍斯瞪著她,想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拍了拍枕頭,在他身邊躺了下來,沒兩秒卻又突然爬起來,關掉床頭燈,這才躺回枕頭上,滿意的閉上眼,放鬆的吐出一口氣。
  
  老實說,床很大,大到他很難去抗議什麼,但該死的,和她一起睡,不啻是對他最大的折磨。
  
  「這是我的床。」他在黑暗中開口。
  
  「也是我的。」她眼也不睜,平靜的提醒他,「我是你的妻子。」
  
  「要離婚的妻子。」
  
  「還沒有離婚的妻子。」她沒好氣的睜開眼,在黑暗中看著那依然坐得直挺的男人,「你放心,我不會在半夜偷襲你的。現在,我要睡了,如果你還有意見,麻煩你等到明天早上再說。」
  
  她說完後,就翻過身,背對著他,閉眼入睡。
  
  在半夜偷襲他?
  
  藍斯瞪著那凹凸有致的身影,腦海裏瞬間冒出一連串的香豔畫面。
  
  他奮力把那些該死的景象趕出,也跟著翻身躺下,背對著她,不敢再多看她一眼,但她那沙啞的呻吟、輕柔的碰觸、戰慄的嬌軀,依然在腦海裏不斷播放上演。
  
  該死!
  
  他硬得有如一根滾燙的鐵棒,不禁懷疑自己怎麼有辦法在這種狀態下入睡。
  
  偷襲他?
  
  虧她說得出口。
  
  可惡,他幾乎可以看見她坐在他身上搖擺嬌喘的模樣。
  
  狗屎,想想別的東西,想想那偷了他工作的王八蛋,想想那個得到一切,還來看他笑話的傢伙——
  
  在半夜偷襲你……
  
  她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伴隨著無止境的色情幻想。
  
  天殺的女人,他今天晚上要是能睡得著才有鬼!
  
  *********
  
  他睡著了。
  
  而且一睡睡到大天亮。
  
  她在夜裏從床的那頭,滾到了他懷裏,再一次像八爪魚一樣的纏著他。
  
  這女人的睡眠習慣真的很差,他卻沒有把她叫醒,只是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
  
  她剪短的黑髮在過去八個月中留長了,被他砸傷的額角貼著藥用貼布,黑色的眼圈讓她看起來顯得疲倦異常。
  
  如此近,又那麼遠……
  
  他輕撫著她的臉、她的唇,幾乎不敢呼吸,害怕她會在下一秒,突然不見。
  
  過去幾個月,他根本不敢想像能有再擁著她的一天。
  
  雖然傑克在他清醒後,依然繼續和他聯絡報告她的近況,他卻不敢讓自己去多看她的照片一眼。
  
  如此近,又那麼遠……
  
  他痛苦的閉上眼,將她攬得更近,埋首在她發中,吸進她的香味,假裝他們還在紐約,假裝這一切都未曾發生,假裝他還有資格追求她、擁有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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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9:58
  第十四章
  
  他真的會被她整死!
  
  老實說,他原以為她在幾天之後,察覺他無可救藥時,就會放棄離開,但是沒有多久,他就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轉眼間,她到英國來,已快一個月。
  
  每一天,她都要將他從頭折磨過一次,她逼他吃飯、逼他複健、逼他吃藥,還拿走他用來止痛的酒,把他的食物全換成健康食品。
  
  他不知道他的生活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但自從她來了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失控了。萊恩把她的話當成聖旨,僕人們只聽她的命令,亞當根本就是她的頭號幫兇,寇天昂的老婆更是全力支持她帶著所有人一起造反。
  
  不知道為了什麼,連那個眼高於頂的老太婆,都對她無禮瘋狂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無論他怎麼諷刺她、咒駡她,她都不當一回事,她不讓他繼續躺在床上,也不讓他整天待在房裏,她甚至開始堅持他必須和所有人一起用餐。
  
  「我不想!」
  
  「你不能永遠躲在房裏吃飯。」
  
  「誰說我不能,我高興在房裏吃飯,我就可以在房裏吃飯,我就是想在這裏吃一輩子!」
  
  「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膽小!」
  
  「妳再說一次!」
  
  「我說——」她火冒三丈的道:「你是個膽小鬼!」
  
  「妳給我滾出去!滾!」
  
  「如你所願!」
  
  她用力甩上房門,如果可以,他真想追上去掐死她,但是不到三分鐘,他卻開始害怕她不只離開了這個房間,還走出了艾斯特大宅。
  
  她上次就是這樣,突然就走了,甚至沒有給他任何理由——
  
  瞪著那緊閉的房門,他憤怒的抓起床頭的臺燈,用力丟了過去!
  
  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臺燈撞到門上,斷成三截,他卻無法像往常一樣感到那種報復的快感,他火冒三丈地將所有抓得到的東西一樣一樣砸爛,卻沒有任何人來阻止他。
  
  她走了。
  
  她一定是走了。
  
  他躺在床上喘著氣,瞪著床柱上罩著的床縵,他只覺得自己痛得快要窒息。
  
  該死的女人,她怎麼可以這樣說走就走?
  
  既然要走,又何必來?何必!
  
  一股無以名狀的痛苦,驀然從體內湧出,兇狠的吞噬著他——
  
  就在這時,他的房門突然被人打開,她走了進來,雙手叉腰的瞪著他。
  
  「你鬧完了?很好。」
  
  他迅速支起身子,不敢相信她人在這裏。
  
  「亞當,把你哥抱上輪椅。」
  
  他在最後一秒回過神來,大聲喝令,「亞當,放開我!」
  
  亞當聽命放手,卻是將他放在輪椅上,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經來到身後,推動輪椅。
  
  「該死的女人,住手!」他氣得臉紅脖子粗,死命抓住輪子,不讓她推動自己。
  
  「放手,否則我叫亞當拿繩子把你的手綁起來。」她冷聲威脅。
  
  「妳敢!」
  
  「亞當,繩子。」
  
  「亞當,你這王八蛋——」他奮力掙扎著,卻不敵粗勇的小弟。
  
  「抱歉。」亞當快速的達成任務,歉然的和大哥道歉。
  
  「你去死!」他吼著。
  
  「他不是有意的。」她拍拍亞當的手臂。
  
  藍斯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有臉對著亞當說這句話,氣得罵道:「我他媽的就是!」
  
  她猛然回身,瞇眼威脅他道:「你再罵一句髒話,我就拿布把你的嘴塞起來!」
  
  他才張嘴,她就扯下她綁在頸上的絲巾。
  
  知道她是說真的,他猛然閉上嘴,卻仍不甘心的怒目瞪視著她。
  
  她這才拿起一條羊毛披肩,披在他身上,將他整個身體都包住,然後才繼續將他往外推去。
  
  「妳要帶我去哪裡?」他咬牙開口。
  
  「帶你出去,好讓僕人整理這裏!」
  
  「我不想出去!」他憤恨的道。
  
  「我想。」她伸手推著他的輪椅,不顧他的抗議,一路將他推到走廊盡頭,坐了電梯下樓,然後又將他推到大門外,一路上,僕人都閃得老遠。
  
  門口,早有人在樓梯上備好了木頭斜板,方便她推他下門外的階梯。
  
  雖然早已入春,外頭寒風依然刺骨。
  
  她推著他穿過花園,走過草皮,順著羊腸小徑來到河邊。
  
  她很生氣,他知道,因為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快、很用力,仿佛想將他直接送到地獄去。
  
  他也很生氣,但有一半卻是氣他自己,因為他竟然他媽的覺得鬆了口氣,只因她人在這裏,而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奔逃離。
  
  寒風拂過腦袋,讓他的火氣降了不少。
  
  二十分鐘後,她終於漸漸放慢了速度。
  
  河岸邊,陽光緩緩穿雲而出,幾朵藍色的不知名小花迎風搖曳著,他可以看見小鳥在樹林間穿梭,遠處的草地上甚至還有一隻灰色的大肥兔。
  
  他不自覺地深吸口氣,感受草地和陽光的味道。
  
  河面上波光粼粼,一群雁鴨緩緩滑行遊過。
  
  她推著他過了有幾百年歷史的石橋,到了河的對岸,繼續漫步,一直來到了果園附近,才停了下來。
  
  「我的父母,在我十二歲時就過世了。」
  
  她突然開口說話,聲音聽起來平靜許多,沒了方才在房裏的怒氣。
  
  「在那之前,有三年的時間,他們替一位億萬富豪工作,那位富豪是一位很嚴厲的人,無論是對員工,或是他的兒子,都相當嚴刻,尤其是對他的長子,他的要求特別的高,但我從來沒聽過那位大少爺抱怨過一句。」
  
  她話中熟悉的人物,教他為之一僵,不自覺握緊了拳,只聽到她沙啞的聲音在他身後淡淡繼續述說陳年往事。
  
  「大概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關係,那位少爺也很冷漠,比起其他少爺,他總是一絲不苟的板著臉,但他卻從來不曾苛待僕人。不管是要求任伺一位僕人做事,他總是會先說請。他記得家裏每一個僕人的名字,他叫喚人時,從不會像叫畜生一樣。即使他受了老爺的氣,也從不會將脾氣發到僕人身上。我父親說,大少爺雖然富有,卻不驕縱,他懂得尊重每一個認真工作的人,他非常高興能夠在這樣的人身邊做事。」
  
  他沉默著,瞪視著前方飛舞在花叢中的蝴蝶。
  
  「我懷疑現在在屋子裏打掃的人,會有相同的感受。」
  
  他看著遠處的艾斯特大宅,胸口因為她淡然的責備而緊縮。
  
  「我可以瞭解你出車禍之後受到的打擊,但你並沒有被宣告終身殘廢,你臉上的燒傷也不是不能處理。沒錯,我知道你向來高高在上,是所有人注目的焦點,突然從如此高的地方掉下來,沒有多少人能承受得住,但我知道你私底下比任何人都還要努力,你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
  
  「人都是會變的。」他憤懣的說。
  
  「的確,但不會那麼多。」
  
  他緊抿著唇,再次陷入沉默。
  
  她將他轉了過來,他卻仍頑固的不肯開口,她微擰眉,乾脆直接問:「你父親和你說了什麼?」
  
  他一語不發的瞪著她。
  
  她毫不在意他的瞪視,只是開口再問了一次:「他說了什麼?」
  
  風乍起,揚起了她的髮,她卻只是雙手抱胸的看著他,耐心的等著,一副打算在這裏和他耗到世界末日的樣子。
  
  他很想叫她少管閒事,但字句到了嘴邊,卻完全變了樣。
  
  「他叫我好好養病。」
  
  一張嘴開始說,他就再也無法停下,他瞪著她,譏諷的道:「因為他決定,他的兒子會比一個殘廢更適合當他的王國接班人,即使那個殘廢,才是在過去數年替他的王國賺錢的人!」
  
  「我相信他不會叫你殘廢。」
  
  「是沒有,他只是告訴我,他已經找到適合的遞補人選——他的兒子。」
  
  他下顎緊繃,憤怒的說:「我才是在過去數十年中,將他當成父親看待的人!我才是那個尊敬他、在乎他,努力達成他要求的人!我才是那個盡心盡力,把工作當成驕傲的人!但是,只因為我不是他親生的,只因為我出了場車禍,他就認為我廢了!我還沒死,他就用一通電話將我撤換了下來,好像我不過是個用過即丟的垃圾——」
  
  「你昏迷了四十五天。」她提醒他。
  
  「我已經醒了,我已經開始在做複健!」藍斯激動的咆哮出聲,「他卻連等都不肯等!」
  
  他醒來後,體力還沒恢復就硬要下床,結果把剛接好的腿又摔斷了……
  
  他大哥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莫蓮臉一白,猛然領悟。
  
  老天,他一定是急著想要和他父親證明他不是廢人,結果卻因為腳骨還沒長好,而再次摔斷了腿。
  
  莫蓮喉嚨緊縮,為他心疼不已。
  
  「所以你就放棄了?」她沙啞的開口,「只因為你父親不肯等你復原?」
  
  讓他放棄的,是知道再也無法得回她。
  
  如果連他的父親都不能接受他的殘缺,她又如何能夠?
  
  藍斯痛苦的看著她,啞聲道:「不,他只是教會了我一件事!無論我再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得到我這一生最想要的東西!」
  
  她在他身前跪了下來,握住他的手,「你父親並不代表整個世界。」
  
  「我知道。」
  
  「巴特集團也不是。」
  
  「我曉得。」
  
  「你並不需要向誰證明你的價值。」
  
  他沉默以對。
  
  「你的價值,只有你自己可以決定。」她抬手輕撫他的臉,「當然,你的確可以把自己繼續關在房裏,打破所有的鏡子,砸爛所有的燈,然後在那張床上培養恨意,腐爛到死。但你也可以試著重新再站起來,然後走進巴特莊園,親手打爛你父親高傲的鼻子。」
  
  那畫面讓他揚了揚嘴角。
  
  幾乎算是微笑了,她想。
  
  可惜的是,那笑容卻只是一閃即逝……
  
  *********
  
  那一天,她推著他回艾斯特大宅裏時,已是下午兩點。
  
  她將他推到餐室,白雲、亞當、唐琳,甚至他祖母都坐在那裏,直到她坐下,萊恩才開始上菜。
  
  藍斯從頭到尾沒再抗議過,但也沒理會其他人。
  
  他只是面無表情的冷著臉,好像旁邊的人都不存在。
  
  老實說,他把氣氛弄得很僵,但她還是照三餐推著他到餐室用餐。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情緒總是陰晴不定,有時候安靜得像是了無生趣,有時候卻又在他以為她不知道時,滿臉陰霾的看著她。
  
  當然,更多的時候,他會對著她大吼大叫,藉故找事情和她吵架。
  
  可是,偶爾,她會看見那個沒有那麼憤世嫉俗的他。
  
  雖然他還是不喜歡下樓吃飯,但對每天早上她推著他出門到外面散步這件事,卻不再那般抗拒。
  
  她知道他其實很喜歡到河邊,在溫暖和徐的微風下,曬曬太陽。
  
  他會微揚起臉,讓難得的陽光灑落臉上。
  
  那時的他,仿佛忘了自己身上的傷,有一次,他甚至開口指著雨後天邊的彩虹給她看,不自覺地對她微笑。
  
  有好幾天她在清晨醒過來時,會看到他飽含欲望的注視著她,就好像他們仍在紐約時一樣,仿佛他會在下一秒吻她,和她做愛,直到她因為熱情而完全清醒過來。
  
  但他卻從來不曾真的那樣做過。
  
  那神奇的時光,總是只在一瞬。
  
  之後,他又會變回那尖酸刻薄、脾氣暴躁的難搞德行。
  
  每當那時,她總想用力搖晃他,問他為什麼要把事情弄得這麼困難。
  
  但她卻更清楚,逼他逼得太緊,只會適得其反,所以她總是和他一樣,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只是每天重複著相同的工作,推他到樓下吃飯,帶他去散步,逼他泡熱水澡泡上二十分鐘,再替他按摩做複健。
  
  一個多月過去,他的腳已經不像在初時那般僵硬,在她替他按摩和做關節運動時,他也不再痛得冷汗直流。
  
  在她的逼迫下,他甚至已經能靠自己把腿抬起來,放到床下,雖然那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她更加努力的幫他複健,即使那個男人一點也不配合,也完全無法澆息她的決心。
  
  「妳為什麼在乎?」
  
  聽到這句問話,她愣了一下,手中的動作卻沒停,好半晌,才承認道:「因為在我崩潰的時候,你沒有轉身就走。」
  
  所以這只不過是同情而已。
  
  看著眼前努力折磨他雙腿的女人,藍斯壓下喉中的苦澀,自嘲的道:「那是因為我需要妳的配合。」
  
  「我知道。」她抬眼看他,「不過那不代表,你沒在那時拉我一把。」
  
  「或許妳還是應該讓我在房裏腐爛。」
  
  「我不能。」她垂下眼簾,啞聲說:「我答應過我祖母,絕不會輕易放棄你。」
  
  「妳上次倒是放棄的很容易。」他譏諧的說:「我不需要妳的同情。」
  
  火氣驀然再次上湧,她握緊了拳,猛然抬起頭瞪著他,冷聲道:「我從來不覺得你值得同情,大部分的時候,我都想掐死你,其他的時候,我則想拿根棍子,把理智敲進你的腦袋裏——」
  
  他一臉憤然,「妳有沒有想過,也許我根本不想要,也不需要妳的多管閒事!」
  
  「那你當初就應該把離婚證書簽完交出去!」她火冒三丈的說完,轉身就走。
  
  「我說過我只是忙到忘記!」他不爽地對著她的背影大吼。
  
  她砰然甩上大門,將他的聲音關在房裏。
  
  三分鐘後,亞當走了進來,完成她丟下的複健工作。
  
  *********
  
  那個該死的男人!可惡的混蛋!
  
  氣衝衝的通知亞當之後,她本想出門走一走,以免她忍不住回房裏和他吵架,但在下樓時,卻差點撞到艾斯特公爵夫人,雖然她緊急煞住了腳,還是撞掉了老夫人手中拿著的檔。
  
  「抱歉,夫人。」莫蓮連忙蹲下,把那些檔全撿了起來。
  
  「我以為妳這時應該在幫藍斯做複健。」
  
  「本來是。」她站起身,局促的說。
  
  「現在呢?」公爵夫人擰眉。
  
  「亞當在幫他。」老天,她覺得自己像是做錯事的小學生。
  
  老夫人瞧著她,沒再多問,只道:「既然妳沒別的事,希望妳不介意跟我到書房裏幫點忙。」
  
  「當然不會。」
  
  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她跟在老夫人身後,一路來到了書房。
  
  住進這裏之後,她其實很少碰見藍斯的這位祖母,她雖然已經八十歲了,但卻依然精力旺盛,因為某些她不是很清楚的原因,藍斯和公爵夫人在出事前,感情就不是很好,說不好還是客氣,她懷疑藍斯根本沒和這位親生祖母聯絡過。
  
  所以,到現在公爵夫人仍掌管著艾斯持家族的事業,她經常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加上宅子又大,多數的時間,她只會在晚餐時間見到這位硬朗的公爵夫人。
  
  艾斯特的書房很大,層層書櫃擺滿了書,原木書桌的後面是大宅後的草地,書桌的對面牆上則掛著一張油畫。
  
  她乍看之下,還以為那張畫裏的人是藍斯,但仔細一看才發現並不是,畫裏的人雖然也有一頭紅發,眼睛的眼色卻是綠色的,那男人給人的感覺也沒那麼冷酷,他看起來更年輕,也和善多了。
  
  「那是我兒子,上一任的艾斯特公爵。」
  
  「他們很像。」
  
  「的確。」公爵夫人在書桌後坐了下來,感傷的道:「那是他二十三歲時畫的。」
  
  「他的畫只有這一幅嗎?我在紅廳裏沒見過其他的。」紅廳是艾斯特的家族畫廊,裏面擺滿了從以前到現在每一任公爵及公爵夫人的大小畫像,唯一缺的,就是他父親和母親的,她當時還覺得奇怪,以為大概當時不時興再用畫的,但是卻連照片都沒看到一張。
  
  「對,只畫了這一幅。」公爵夫人歎了口氣,「後來他就認識了蕾貝卡。」
  
  「藍斯的母親?」
  
  公爵夫人看了她一眼,突然問了一句:「妳很好奇?」
  
  「好奇是人類的天性。」她眼也不眨的說。
  
  公爵夫人聞言微微一笑,然後盯著她,正色道:「妳想知道,我可以告訴妳,不過,我要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
  
  「去年八月,妳為什麼離開他?」
  
  莫蓮一愣,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可看著那神情嚴肅的老夫人,她知道眼前的女人是真的關心藍斯。
  
  想要贏得她的信任,就不能說謊。
  
  「因為……」莫蓮深吸了口氣,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了她。
  
  *********
  
  夕陽西下。
  
  窗外,遠處的草原和森林,都被染成一片橘紅。
  
  因為太過專心在寫公爵夫人交代的東西,她直到這時,才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了。莫蓮寫下最後一張卡片,將它放進信封裏,一邊懷疑,藍斯知道自己和這些王親貴族有親戚關係。
  
  放下那張信封,她起身,卻看見畫像中那位親切的公爵大人,不禁又想起稍早公爵夫人和她說的陳年往事。
  
  上一任的艾斯特公爵,名叫愛德•霍華,他在二十三歲時,到法國出差,認識了從美國來玩的蕾貝卡•恩佳。
  
  蕾貝卡和愛德的個性相差極多,愛德溫和斯文有禮,蕾貝卡則是個脾氣嗆辣的美人,但他們兩人卻對彼此一見鍾情。
  
  認識不到一個星期,這對情人便在未告知雙方家長的情況下,在巴黎閃電結婚。
  
  因為這個原故,凱蒂對蕾貝卡這個媳婦,未曾見面就有了嫌隙,兩人婚後,婆媳多次為細故爭吵。凱蒂嫌她是沒教養的美國暴發戶,從她的嗆辣脾氣到太過暴露的穿著都看不順眼,蕾貝卡更是惱火自視甚高的婆婆處處都要干預。愛德幾次試著調解,換來的卻是兩個女人更加激烈的爭吵。
  
  幾個月後,凱蒂終於受不了這個沒有禮貌,不懂得尊敬長輩的媳婦,趁兒子到澳洲談生意時,拿出離婚證書,讓她誤以為是兒子的意思。
  
  脾氣倔強的蕾貝卡氣得當場簽下證書,當天就飛回美國。
  
  等兒子回來時,凱蒂告訴兒子,媳婦要和他離婚,簽了字就跑了。
  
  愛德本欲追去,堅持要問個請楚,凱蒂卻故意裝病,把兒子留在英國,愛德打了無數通電話,蕾貝卡卻從來不接,一個月後,蕾貝卡再次閃電嫁給了青梅竹馬的喬治•巴特。因為兩人皆是富豪,新聞報得沸沸揚揚。
  
  愛德從此死了心,卻直到過世前,都鬱鬱寡歡,終生未娶。
  
  頑固的凱蒂,一直不肯承認自己有錯,直到兒子過世,才醒悟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愛德也走了,蕾貝卡早已在多年前過世……
  
  凱蒂後悔不已,然後,有一天,她在新聞上看到年輕的藍斯。
  
  十七歲的藍斯實在太像年輕的愛德了,她派人去調查,才發現蕾貝卡當年早已懷了她的孫子。
  
  她急著想彌補這個孫子,立刻到了美國,要求喬治•巴特讓藍斯認祖歸宗,甚至揚言不惜鬧上法庭。
  
  藍斯卻選擇跟著喬治•巴特。
  
  我這輩子,只有一個父親。
  
  「他冷漠的看著我,仿佛我是鼻子上長了個毒瘤的巫婆。」凱蒂閉上了眼,苦笑承認道:「而我的確是,他早就派人調查過他父親的事,他知道是我趕走了他母親,也知道他父親從來不曾去找他。但他卻不曉得,愛德從來就不知道有這個孩子。
  
  「我這一生,做了太多的錯事,最可怕的錯誤,就是傷害了我的兒子和媳婦,也因此間接傷害到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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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40:23
  第十五章
  
  公爵夫人疲倦的聲音,仿佛仍在耳邊迴響。
  
  莫蓮實在無法再責怪她,只為這一家人感到悲傷,為藍斯感到難過。
  
  直到公爵夫人將他的身世全部說完,她才真正瞭解,為什麼他會變得如此憤世嫉俗,如此悲觀。
  
  老實說,他可以撐到現在,真的很讓她驚訝。
  
  在有機會的時候,他選擇了喬治當他的父親,可是喬治•巴特卻背叛了他兩次;一次是在他十八歲的生日上,喬治找回了寇天昂,另一次,是在他出車禍之後。
  
  歎了口氣,她轉身走出書房,上樓回房,還沒進門,就看見房門是敞開著的,她奇怪的走進小廳,然後看見一個男孩站在床邊,手裏拿著一本繪本故事書,好奇的看著藍斯。
  
  天啊,是他大哥的兒子。
  
  她還沒來得及進去,下一秒,她就聽見那孩子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一直躺在床上?」
  
  她呼吸一窒,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藍斯會對那孩子發脾氣,連忙要走進去帶那男孩出來,但藍斯在最後一秒克制住了他的脾氣,開口回答了男孩的問題。
  
  「因為我出了一場車禍。」他聲音沙啞的說:「我的腿斷了,沒有辦法自己下床走路。」
  
  小男孩瞪大了眼,臉色有些蒼白,「很痛嗎?」
  
  他灰眸一黯,「很痛。」
  
  男孩一臉嚴肅的看著他,然後說:「你要不要聽我念故事書?每次我生病,媽媽都會念故事書給我聽。」
  
  藍斯看著男孩,臉上閃過複雜的神情,就在她以為他會拒絕時,他點了點頭。
  
  男孩露出怯生生的微笑,坐到了床邊,打開手中的繪本,一字一句的念了起來。
  
  「很久很久以前,在森林裏,有一隻兔子叫哈比……」
  
  她站在原地,看著藍斯耐心的聽那男孩念故事,雖然他沒有露出笑容,但也沒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他甚至會在那孩子開口問他這個字怎麼念時,出聲回答他。
  
  某人輕碰了她的肩頭,她嚇了一跳,回身就看見白雲。
  
  白雲朝外比了比,她點點頭,悄無聲息的和她一起走了出去。
  
  「怎麼會……」才到了走廊上,她就忍不住發問。
  
  「我不曉得。」白雲笑了笑,撫著胸口說:「我剛剛才轉身講個電話,阿勁就不見了,我想他一直很好奇,為什麼藍斯可以一直躺在床上不用起床。」
  
  「我嚇死了,還以為藍斯會對他發脾氣。」莫蓮說。
  
  「我也是。」白雲點點頭。
  
  兩人對看一眼,不禁相視而笑。
  
  「其實,我想藍斯一直知道寇從來就不想和他爭什麼。」白雲說。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他才更氣吧。」莫蓮一扯嘴角,無奈的笑了笑,「他這一輩子,受的教育都是要當巴特集團的總裁,可到了最後,一場車禍,還是讓他父親選擇了妳丈夫。」
  
  白雲聞百一愣,「什麼選擇?」
  
  「集團的總裁啊?」
  
  「噢,那個。」白雲為之失笑,「妳誤會了,寇只是代理,他對當大老闆沒興趣,這次是因為不得已,所以他才會答應爸,在藍斯痊癒之前,暫時幫忙。」
  
  莫蓮一愣,「可是藍斯說他父親叫他好好養病……」
  
  白雲聞言歎了口氣,「我就猜他是不是想歪了,其實爸的意思,真的就是希望他能安心養病,他會那樣說,就是怕藍斯太心急反而弄巧成拙。只是我想,爸以前將藍斯傷得太深,老人家又不太會說話,所以才讓他把意思弄擰掉了。」
  
  「所以喬治真的不打算找他兒子繼承?」
  
  「他當然打算找他兒子,只不過這個兒子百分之百是藍斯。」白雲微笑道:「藍斯可是在過去十年來,把巴特集團的資產以倍數增加的商業天才,喬治是很頑固,但他可不蠢。」
  
  這倒是。
  
  莫蓮看著她,「如果喬治真的在乎他這個兒子,為什麼到現在都不曾來看過他?」
  
  從萊恩的口中,她知道藍斯的兄弟每個都曾來看過他,但老巴特卻從來沒有。
  
  「他很想。」白雲深吸了口氣,「是醫生不准他來的。」
  
  「為什麼?」莫蓮不解。
  
  「爸一聽到藍斯車禍命危,心臟病就再次發作,藍斯在住院時,爸也在住院,雖然後來情況好轉了,但妳也知道,他們父子倆的脾氣都不好,真的讓他們倆在這時見面,情況只會更糟。」
  
  「藍斯知道他父親住院的事嗎?」
  
  「知道,我說過了,但他恐怕不相信。」白雲表情更加無奈,再次歎了口氣道:「我實在不想這麼說,但爸的信用在幾個兒子面前早就已經完全破產。除非奇跡出現,否則現在恐怕只能讓時間慢慢去化解藍斯對他父親的怨懟了。」
  
  *********
  
  莫蓮再回到房裏時,已是晚餐的用餐時間。
  
  沒聽到童稚的說話聲,她原以為白雲的男孩已經離開,可走進房裏時,才發現男孩只是睡著了,而那個脾氣暴躁的男人,正在替他蓋被子。
  
  她喉頭一哽,只覺得一股熱氣湧上眼眶。
  
  他抬起頭,看見了她。
  
  她走上前,他開了口。
  
  「妳們應該要顧好他,我也許會傷了他。」
  
  「也許,但你沒有。」她協助他坐上輪椅,輕聲道:「你或許是個混帳,但你並不像你自己或別人所想的那般糟糕。」
  
  他撇撇嘴角,自嘲的道:「不要對我抱著太高的期望。」
  
  仿佛是在證明他這句話,他整個晚餐期間都難纏得要命,他不再緊閉著嘴,當所有人都不在場,反而不斷開口諷刺批評。
  
  餐桌上的每個人,都被他批評過,他譏諷亞當的不務正業,他批評唐琳慫恿亞當跟著她到處亂跑,他稱呼他祖母是專斷蠻橫的女暴君,他甚至嘲笑白雲不標準的英文發音。
  
  「如果你不懂得在餐桌上維持基本禮貌——」
  
  凱蒂終於受夠了孫子的譏諷,她放下刀叉,以免自己有失風範的將餐具朝他臉上投擲出去。「現在就給我出去。」
  
  「所以我以後可以不用再來這裏忍受女王恩寵了嗎?」
  
  他惡毒的言語,刺得公爵老夫人臉上一白。
  
  夠了。
  
  莫蓮丟下餐具,猛然起身,推著他的輪椅走出餐室,一路將他推出了大門,直到花園的涼亭裏才停了下來。
  
  「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火冒三丈的看著他問:「只是對關心你的人禮貌一點,有這麼難嗎?」
  
  「關心我?那老巫婆惡毒的血液裏沒有一丁點的溫度,她唯一關心的,只有艾斯特家的血脈和利益。」
  
  「無論她以前曾經做錯過什麼事,她都已經得到了教訓,用不著你來懲罰她!就算你是艾斯特公爵,這裏還是她的家,你最少要懂得尊敬她!」
  
  「我高興怎麼樣對誰,都是我的事,妳要看不順眼,大可以滾回紐約去。」
  
  她瞇起眼,然後腳跟一旋,丟下他,轉身就往大屋走回去。
  
  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背影,他慢半拍的發現自己無法一個人回去,不禁氣憤的吼道:「該死的,妳不能把我丟在這裏!」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雙眼冒火的說:「除非你願意和今天晚上被你侮辱的家人道歉,否則你休想我會推你回去侮辱他們!凱蒂說得沒錯,如果你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就不應該待在屋子裏。亞當和唐琳丟下工作來幫忙照顧你,白雲帶著孩子一起來這裏陪你,留你大哥一個人在紐約幫你,結果你對他們說了什麼?」
  
  「幫我?他巴不得能幫我一輩子!」他咆哮著。
  
  「如果他真的必須在紐約一輩子,那也是你自己造成的!」她氣憤的吼回去,「我來到這裏快兩個月了,你對複健根本一點也不配合,該死的,我還必須威脅要把你綁起來才能得到你的合作,所有的人都希望你能再站起來,唯一不希望的只有你自己!」
  
  他僵住,臉色蒼白如紙。
  
  「你有錢、有勢,還擁有最好的資源,只要你想,要重新站起來絕對不是難事!如果你願意照鏡子,你就會知道你臉上的情況並沒有那麼糟糕,如果你真的很在意,現在整型手術也很先進,所以你到底該死的在害怕什麼?」
  
  他一語不發,只是抿唇瞪著她。
  
  「說啊,你到底在怕什麼?」
  
  他還是沉默不語,就像一堵堅硬的石牆,無論她怎麼敲擊都沒有回應。
  
  熱淚奪眶而出,莫蓮不再嘗試追問,只是閉上了眼,再次轉身離去。
  
  *********
  
  下雨了。
  
  三個小時過去,他仍在涼亭裏。
  
  兩個半小時前,凱蒂就已經叫萊恩去推他回來,他卻把人趕了回來。
  
  眼見雨越下越大,亞當看不過去,才頂著風雨,不顧藍斯的抗議,硬將他帶了進來。
  
  屋子裏,到處不見她的身影。
  
  藍斯漠然的看著空蕩的寢室,奇怪自己為什麼還會覺得心痛,他真希望自己能像以前一樣,覺得無所謂。
  
  她當然是已經走了。
  
  是他自己叫她滾回紐約去的。
  
  他任由小弟替他吹乾頭髮,再換上衣服,然後協助他回到床上。
  
  燈被人關上了,他只是一動不動的瞪著床罩。
  
  黑暗籠罩著一切,世界似乎停止了運轉。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他嗅聞到一絲淡淡的香味,然後床墊的另一邊凹陷了下去。
  
  那個人沒有碰到他,也沒有開燈,只是靜靜的躺在床的另一邊。
  
  他閉上了眼,不知該恨她,還是恨自己。
  
  他一直無法入睡,許久之後,他聽到黑暗中響起她幾不可聞的輕泣,終於,他忍不住伸出手,將她拉進了懷裏。
  
  他沒有道歉,她也沒有。
  
  她在他懷裏一直哭到睡著,他知道自己的眼角也有濕氣。
  
  *********
  
  第二天清晨,莫蓮是熱醒的。
  
  她沒有花多久時間,就發現藍斯正在發燒。
  
  他的熱度燙得嚇人,她穿著睡衣就立刻衝出叫萊恩通知他的主治醫生。
  
  醫生來看了之後,才發現因為他抵抗力太差,昨晚一吹風就著涼了。
  
  她為此感到自責不已,她衣不解帶的照顧著他,喂他吃藥喝水,替他擦澡、洗臉。
  
  前三天,他根本認不得人,只是在床上呻吟囈語著,有幾次,她還以為他會就此昏迷過去,不再醒來。
  
  到了第四天,她坐在床邊準備他的藥時,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天啊,她要害死他了……
  
  淚水一經奪眶,就再也停不下來。
  
  該死,她明知他就是頑固,為什麼還要把他丟在涼亭裏?她怎麼會這麼愚蠢?她為什麼不能多遷就他一點?現在她的自以為是,就要把他給害死了——
  
  「別哭……」
  
  她被那粗嘎虛弱的語音嚇了一跳,回過頭,才看見他不知何時竟醒了過來。
  
  「藍斯?」
  
  她淚眼朦朧的呆看著他,只見他抬起了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別再哭了……妳好吵……」
  
  他的抱怨,讓她猛然回過神來,她迅速抹去眼淚,忙問:「對不起,你還好嗎?你要不要喝點水?」
  
  他點頭,她連忙將他扶起來,塞了些枕頭到他背後,讓他坐好,再倒水給他喝。
  
  「你還要什麼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靠回枕頭上,搖了搖頭,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張開了眼,看著她,沙啞的說:「唱歌……我想聽妳唱歌……」
  
  「唱歌?」她呆了一呆。
  
  他疲倦的重新閉上眼,點了點頭。
  
  「什……」淚水上湧,模糊了視線,她輕聲開口,「什麼歌?」
  
  「都好。」他握住了她的手,「唱什麼都好。」
  
  因為他的堅持,她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歌。
  
  那一天,所有聽到她歌聲的人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他在她沙啞溫柔的歌聲中,再度入睡,只是這一次,熱度不曾再持續攀升。
  
  *********
  
  「這是什麼?」
  
  「雞湯。」
  
  「看起來不像。」
  
  「只是加了中藥,可以增強免疫力的。」
  
  他看著那碗黑不見底的湯,臉上滿是懷疑。
  
  莫蓮舀了一湯匙,哄著道:「你喝一口看看,真的很不錯的,這是亞曆士和娃娃特別和臺灣娘家討來的,娃娃家世代都是中醫,她父親說這帖藥對內外傷都很好,白雲今天親自在廚房熬了好幾個小時才熬好的。」
  
  瞧她像哄孩子一樣,湯匙都送到他嘴邊來了,雖然那湯的味道聞起來真的很怪,他還是很配合的張嘴喝掉了它。
  
  下一瞬,他的眉頭立刻皺起來了。
  
  該死,它苦得讓他想吐出來。
  
  「這東西真可怕。」他硬是將那可怕的湯藥給吞了下去,才有辦法開口說話。
  
  她卻笑了出來,「我知道,它很苦,但中國人有句話,良藥苦口,相信我,它真的不是毒藥。」
  
  「我是西方人,我吃西藥就很好了。」他在她舀另一口湯過來時,很快的說:「我想東方人的藥,不太適合我。」
  
  「中藥是看每個人的體質調配的,這帖藥是柯家老爺看過你的病歷,專門為你特別去調配的。」
  
  他還是抿著唇、皺著眉。
  
  「不然,你把這碗喝完就好了。」她微笑哄著說:「喝完我去幫你拿些甜點。」
  
  雖然她在笑,但他卻看見她眼裏的擔心,知道自己這次感冒真的嚇到了她。
  
  他曉得她一定很自責那天把他留在涼亭,卻忘了一切全都是他活該自找的。
  
  「只有這一碗?」他問。
  
  「這一碗。」她忙點頭。
  
  深吸口氣,藍斯硬著頭皮接過那碗可怕的雞湯,然後停止呼吸,一口氣將它灌了下去。
  
  在那湯滑過舌頭的幾秒內,他真的以為自己會被這苦得要命的湯毒死。
  
  就在他的身體抗拒著想把湯吐出來時,她俯身吻了他。
  
  他把湯吞下去了。
  
  「這是獎勵嗎?」他回過氣後,看著她問。
  
  「我只是怕你吐出來。」她臉微紅,拿著碗便匆匆逃離。
  
  他很想伸手將她拉回懷中,再索一個更香豔刺激的吻,但臨到頭來,他還是鼓不起勇氣。
  
  靠回枕頭上,他抬手覆眼,只覺得苦。
  
  嘴苦,心也苦。
  
  但,她嘴裏的那抹香甜,卻伴隨著那苦,縈回許久。
  
  *********
  
  他感冒了將近一個月。
  
  她每天都陪在他身邊,在他要求時,唱歌給他聽。
  
  他的身體一天一點的慢慢復原,他們沒有再吵過架。
  
  她不再強迫他做複健,他也不再對人惡言相向。
  
  日子變得緩慢而簡單,然後有一天早上,她醒來時,又看見他在看她,可是這一回,他沒有閃避她的視線,也沒有變得像以往那般尖酸,他只是抬起手,輕撫她額角的疤,啞聲說了一句。
  
  「我很抱歉。」
  
  她喉嚨一哽,「沒關係。」
  
  「我從來就不是故意要傷害妳。」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淚水卻從眼角滑落。
  
  藍斯拭去她眼角的淚,苦澀的道:「妳要是夠聰明,就應該回紐約去。」
  
  「我不想。」
  
  「為什麼?」
  
  她看著他,終於開口承認,「因為我愛你。」
  
  仿佛是被雷打到,他渾身一震。
  
  她粉唇輕顫的扯出了一抹笑,眼裏有著淚光,堅定的重複道:「我愛你,很久很久以前就愛上了你。我不敢和你承認,因為你只把我當成一個合作的契約,我害怕受傷,所以我逃走了,直到我以為你死了——」
  
  「我說過我不需要同情。」
  
  他出聲打斷她,語音嘎啞,眼裏滿是痛苦和疲累,仿佛再也無法承受更多。
  
  她溫柔的看著他,啞聲道:「我也說過,我從來就不覺得你需要同情。」
  
  「別把時間……浪費在我這種廢物身上……」
  
  知道他還是頑固的認為她只是同情他,心痛如浪般陣陣擴散至全身,但她卻沒再逼他,只是撫著他的臉,輕聲說:「我不認為這是浪費,我也不認為你是廢物。」
  
  他沉默著,不再說話。
  
  看著他冷硬的面孔,她無奈的揚起嘴角。
  
  「我知道你不信,我只要求一件事。」
  
  他依然無言,只是悲傷的看著她。
  
  她捧著他的臉,親吻他冷硬的唇,含著淚柔聲要求,「別再趕我走,我不會走的。」
  
  藍斯凝望著她,然後緩緩將她拉進懷裏,緊緊抱著,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裏。
  
  *********
  
  在莫蓮的細心照顧下,他的感冒完全好了。
  
  醫生來看過他幾次,對他感冒的復原感到滿意,但幾次問到他的複健進度,他依然不願配合,卻也沒開口咒駡醫生。
  
  她沒再對他的頑固多說什麼,只是依然每天定時幫他按摩,然後推他出去散步,仿佛已經對他的不願複健徹底妥協。
  
  但是,一股無法消散的罪惡感,卻一天天的在胸中堆積。
  
  他知道,他很自私。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再這樣下去。
  
  但他卻怎樣也無法讓自己對她放手。
  
  他寧願就這樣拖一天,是一天。
  
  一天、一天、又一天,他假裝沒看到亞當眼裏的不贊同,假裝沒看到老太婆不以為然的皺眉,假裝沒看到唐琳和白雲同情的眼神。
  
  到了最後,他甚至開始說服自己,這樣過下去,沒有什麼不好。
  
  至少她在他身邊。
  
  也許不是永遠——
  
  不!他不讓自己去想永遠,他只想知道她現在就在他身邊。
  
  所以,他忽視心中那層層堆迭的罪惡感。
  
  他逃避著現實,不去想將來,不去面對自己的良心,直到一顆銀亮的子彈擊中了他的夢,一切終於在他眼前崩毀碎裂——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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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40:48
  第十六章
  
  那一天,雲如絲。
  
  微風輕柔的吹過河岸,綠草迎風搖曳著。
  
  趁著好天氣,她推著他到河對面的花園,園丁給了她一束剛綻放的紅玫瑰。
  
  她捧著玫瑰,朝他走來,巧笑嫣然,白色的裙襬在她腳邊飛舞著,讓她看起來也像朵花,很美很美。
  
  然後,他看見了她身後河岸的林子裏,有著可疑的閃光。
  
  一股全然的恐懼席捲了他全身,他用盡所有的力氣站了起來,朝她飛撲過去,大喊出聲。
  
  「蓮!趴下!」
  
  槍響,無聲,子彈疾射過河面。
  
  他沒有來得及救她,他跌倒了,他的雙腿無力,無法讓他及時飛奔到她身邊。
  
  他重重摔跌在地上,嘗到了泥土和血的味道。
  
  在那恐怖的千分之一秒,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那顆銀亮的子彈擊中,鮮紅的血噴濺到了他臉上,同樣被擊中的玫瑰花瓣在空中片片散落紛飛。
  
  他可以看到她眼裏的錯愕,甚至可以看到她眼中他驚慌恐懼的倒影。
  
  她微皺起眉,像是不懂自己發生了什麼事,不懂他為何那般狼狽的摔跌在地,然後劇痛閃過她秀麗的面容,她低下頭,撫著疼痛的胸口,才發現自己在流血。
  
  她抬起頭看著他,雙腳卻因為無力而跪了下來,捧在手中的玫瑰花落了一地,一雙黑眸仍緊緊盯著他。
  
  然後,她笑了,無奈又淒然的笑了。
  
  她的眼翩然閉上,再睜開,閉上,又奮力再睜開,仿佛捨不得讓他消失在視線內。
  
  可是,下一秒,她的身子還是一軟,往河裏摔去。
  
  「蓮——」
  
  害怕她會掉到河中,他驚恐地奮力以手撐起自己,伸出另一隻手,及時抓住了她的手,可她下墜的力量,卻將他也一起拖下傾斜的河岸。
  
  他將手指插入河岸的泥土中,另一手緊緊抓住她,但她的手卻一點一滴的從他掌心裏滑開。
  
  他對著她咆哮道:「該死的,抓住我的手!蓮!醒過來!別離開我,不准妳離開我——」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失去她時,她合上的眼,再次睜了開來,卻沒有什麼焦距。
  
  「抓住我的手!」他兇惡的吼著。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握住了他的手。
  
  「沒錯,就是這樣,別放手!」
  
  他將她拉到身邊,然後開口大喊:「來人!來人啊!」
  
  遠處有人跑了過來,他不斷地和她吼著,咆哮著,懇求著。
  
  「有人來了,撐著點,我馬上送妳去醫院,別離開我——」
  
  因為失血過多,她重新閉上了眼,氣息越來越微弱,鮮紅的血,染滿了她的胸口。
  
  「我不會再和妳唱反調了,拜託妳撐下去,不要留我一個人——」
  
  她臉上血色盡失,他可以感覺得到她的脈搏越來越微弱。
  
  這一生,他從來不曾感覺如此無助。
  
  就在這時,有人抓住了他的手,他抬起頭,看見了那名園丁,然後一個,然後又一個。
  
  「蓮,大家來了,拜託妳,再撐一下。」
  
  人們七手八腳的將他和她拉了上去,他不肯鬆開她的手,只是不斷和她說話。
  
  他不知道身邊到底圍了多少人,也不是很清楚直升機究竟是何時來的,他只知道她的心跳越來越弱。
  
  他抱著她,淚流滿面的說:「求求妳,我愛妳……」
  
  她的眼角滑下了淚,卻沒再睜開眼。
  
  「拜託……別走……」
  
  可是無論他再怎麼懇求,她的心跳還是停了。
  
  *********
  
  「不——」
  
  他的咆哮,響徹了整個莊園。
  
  她的心跳停了,我們必須電擊她!
  
  藍斯,你得讓開!
  
  亞當,拉開他!
  
  他掙扎著,咆哮著,然後有人將他硬架了開來,另一個人紮了他手臂一針鎮定劑,他卻還是緊抓著她的手。
  
  「妳醒來!給我醒過來!妳這該死的女人,怎麼有膽拋下我——」
  
  一個巴掌,打掉了他剩下的咒駡,也打醒了他。
  
  「把你的手放開!你想她死嗎?讓醫護人員救她!」白雲兇狠的罵著,冷聲重複道:「把手放開!」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他們上了救護直升機,其中一個醫護人員手裏拿著電擊板。
  
  白雲的手壓在他的胸膛上,看著他說:「讓他們救她。」
  
  他鬆開了手。
  
  醫護人員一次又一次的電擊她,直到她的心跳恢復。
  
    救護直升機,很快的將他們送到了醫院。
  
    她被送進了手術房,他則被擋在門外。
  
    他的身上全是泥巴和血,左手的指甲有好幾處都斷裂。
  
    一位護士問他有沒有受傷,他卻只是瞪著前方顯示著手術中的燈。
  
    後來,有人幫他擦掉了臉上的髒汙,替他受傷的手消毒上藥,另一個人拿來乾淨的衣服替他換上。
  
    他還是一直瞪著手術中的燈。
  
    人們在他身旁來來去去,他卻什麼都沒注意,只除了那盞燈。
  
    都是他的錯!
  
    他看到了,他明明看到了河對岸那可疑的閃光,卻來不及救她。
  
  
    我愛你。
  
  
    她說。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值得她愛的,他不敢奢望相信她真的是愛他的。
  
  
    你到底在怕什麼?
  
  
    她問。
  
    他不敢回答,因為他是如此害怕會失去她,害怕她對他只是同情,更害怕——只要他能站能走了,她就會離開他。
  
    所以,他沉溺於能看到她的現在,即使看著她在眼前咒駡他,都比要面對那殘酷的現實要好。
  
    別再趕我走,我不會走的。
  
    她說,眼裏含著淚。
  
    他知道,他一直在傷害她。
  
    活到現在,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膽小懦弱。
  
    如果他不要那麼膽小,如果他不要那麼頑固,如果他肯聽她的話去複健,他就來得及救她了。
  
    如果不是他一直不肯去面對現實,她也不會受傷!
  
    他應該要保護她的,他卻只顧著自己的傷、自己的痛,忘了一直以來,都有人想殺她……
  
    手術中的燈熄了。
  
    他想站起來,卻忘了自己的雙腿無力,站是站起來了,仍踉蹌了一下,就在他要跌倒時,一隻健壯的手臂扶住了他。
  
    他抬頭,看見亞當。
  
    他雙瞳一黯,喉嚨緊縮著,直到這時才發現小弟一直陪在他身邊,白雲也在。
  
    事實上,連老巫婆和唐琳都不知在何時趕到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亞當卻開了口。
  
    「放心,不會有事的。」
  
    他握緊了小弟的手,亞當將他扶回輪椅上坐下,在手術室的門開時,推著他上前。
  
    醫生和護士一起走了出來。
  
    他的家人們,站在他的身後。
  
    「她還好嗎?」
  
    「巴特先生,尊夫人的左胸中彈,所幸子彈並未殘留在她體內,但因為失血過多,所以陷入昏迷,我們已經盡力搶救,她的狀況暫時穩定下來了,但是……」
  
    「但是什麼?」他握緊了椅把,恨不得能立刻進去看她。
  
    「但是她中間一度休克,腦部有短暫缺氧,可能會造成腦部損傷,所以得先轉入加護病房觀察。」
  
    「腦部損傷,什麼意思?」
  
    「腦部損傷是指大腦皮質因缺氧而受損,情況如果好一點,她只會有短暫的記憶喪失,情況若嚴重一點,病人……就有可能會無法清醒,不過實際上還是要看病人本身的狀況,我們必須再觀察。」
  
    *********
  
    她被送入了加護病房。
  
    一天只能探病三次,一次只許進入兩個人,最多半個小時。
  
    他不想離開她,所以就算不能進入病房,也寧願待在病房外頭等著。
  
    無論誰來勸,他都不肯去休息,只是隔著玻璃窗,看著躺在病房裏,身上插滿管子的她。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
  
    腦部缺氧、記憶喪失、無法清醒……
  
    雖然沒有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他卻知道,她很有可能變成植物人。
  
    「藍斯,你必須去睡一下。」白雲柔聲勸著,「再這樣下去,你自己會先垮掉的。」
  
    「妳知道……」他的手覆在玻璃上,注視著躺在病房裏那張床上的妻子,喃喃道:「她笑起來的時候,右頰上會有一個淺淺的酒窩,就在這裏。她總是喜歡和我爭辯,生氣的時候,老愛連名帶姓的叫我。大部分的人,都會以為她很理智,其實她脾氣很差,根本就是個小暴力分子……」
  
    白雲聽著他訴說對她的瞭解,不禁喉頭一哽。
  
    藍斯一扯嘴角,「她拿下了七項極為賺錢的專利,卻根本不會理財,她把一半的錢,匿名捐給了慈善機構,另外一半,全部都再投資回研究上。」
  
    「妳知道去年她為什麼要離開我嗎?」
  
    「為什麼?」白雲輕聲開口。
  
    「因為我把她當成一個可以贏過妳的展示品,我該死的傷了她的心,她卻回來了……她說她愛我……」
  
    他閉上了眼,痛苦的啞聲說:「我告訴她,我不需要同情……」
  
    看著這驕傲的男人,白雲只覺得心疼不已。
  
    淚水滑下了他的臉龐,他的額頭貼在玻璃上,無聲哭了出來。
  
    他的淚,讓她為之動容,不禁也跟著淚濕眼眶,無法再開口勸他離開,白雲只能伸出手,輕輕覆住他顫抖的肩頭。
  
    天啊,她真的希望莫蓮能夠醒來,否則她真的不曉得,藍斯能不能撐得過去。
  
    *********
  
    第五天了。
  
    她仍躺在加護病房裏。
  
    看著莫蓮蒼白無血色的臉,藍斯握著她的手,撫著她細緻的掌心。
  
    「其實第一次見到妳時,我一直覺得妳很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直到妳提起,我才想起以前那位華裔司機不服輸的小女孩。妳知道嗎?妳父親一直為妳感到驕傲,有一次妳贏了學校的科展,他特別和查德借了一套西裝,要去學校看妳,查德問他說,為什麼不用買的?他的薪水,應該足夠買一套稱頭的西裝,你父親卻回答,他要把錢留下來,做妳將來念書上大學的基金。妳應該看看他當時驕傲的表情,仿佛妳剛剛拿下的不是學校的科展,而是諾貝爾獎。當時的我,好羡慕妳有一個會以妳為榮的父親……」
  
    醫療機器的聲音,規律的輕響著。
  
    他將她的手拿起,撫著自己受傷的左臉。
  
    「妳說,去年妳會走,是因為害怕受傷,因為我只把妳當成一個合作的契約,所以妳不敢承認妳愛我……的確,那時,我還不知道妳對我有多重要。那時,我一直以為我會覺得憤怒只是因為計畫失敗的挫折。然後,妳的律師送來支票和離婚證書,我當時只想把那些東西塞到她的喉嚨裏。她走了之後,我拿起筆,卻無法簽完自己的名字。」
  
    他凝望著床上的妻子,啞聲開口,「我沒有辦法簽完它,妳是我的,屬於我的,這一生中,妳是我所擁有過最美好的事物,我沒有辦法放棄妳,可是,等我領悟我愛上妳,想回去找妳時,那場該死的車禍卻讓我……」
  
    他語音為之一頓,深吸了口氣才又緩緩道:「就只是一場該死的車禍,卻把我的一切都奪走了,我的臉、我的腿、我的工作,還有……妳。妳說妳不在乎,我卻不能不介意,妳曾問我,我在怕什麼,我不敢回答,因為我也害怕,怕妳只是被我的家人找來,怕妳只是同情,怕等我能站能走了之後,妳會離開我。畢竟,我本來就不值得妳愛我,更何況……是變得如此殘缺的現在……」
  
    藍斯嘎啞地低聲承認,「所以我逃避著,我不想複健,因為我怎麼的想把妳留在身邊。妳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個膽小鬼,妳無法想像我有多麼害怕失去妳……」
  
    緊握著她的手,他語音粗嘎地哽咽請求,「拜託妳,醒一醒……」
  
    床上的人,依然和過去五天來一樣,沒有反應。
  
    三十分鐘的探病時間到了,他可以聽到護士走到門外的腳步聲。
  
    「該死的……妳說妳不會走的……」
  
    她依然靜靜的躺著,仿如睡著了一般。
  
    「抱歉,公爵大人,時間到了。」護士的提醒,在身後輕聲響起。
  
    他逼自己將她的手放回床上,淚水卻再次滑落。
  
    滾燙的淚,滴落她的掌心。
  
    她的手指顫動了一下,他卻曉得那只是反射性的動作,這五天之中,他看過太多次了。
  
    他閉上眼,卻壓不住胸口那無止境的痛。
  
    一隻柔軟的小手撫上了他的臉,他的心更痛。
  
    天啊,他真希望這是真的……
  
    但他卻曉得,這不過是他的幻覺。
  
    他不敢睜開眼,因為知道那會在一瞬間消失,他只是微側著臉,就著她溫暖的手,滾燙的熱淚卻再次成串的滑落。
  
    「別……別哭……」
  
    她沙啞虛弱的聲音響起,他卻只覺得心痛得無法呼吸。
  
    「噢,我的天——」身後的護士驀然驚呼出聲,然後衝了出去。「醫生、醫生——」
  
    護士的驚叫,讓他猛然睜開了眼。
  
    床上的人,雙眼不再緊閉,烏黑的雙眸,滿是溫柔,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
  
    「我愛你……」
  
    他屏住了呼吸,沒有辦法開口,害怕這一切依然是一場夢。
  
    「你……一輩子……」
  
    他緊緊盯著她,眨都不敢眨一下。
  
    「都別想……擺脫我……」她虛弱卻堅定的說。
  
    他害怕的抬起手,顫抖地覆住了她在他臉上的手,她仍看著他,小手溫暖而真實。
  
    他握緊了她的手,沙啞的顫聲開口,「我愛妳……」
  
    她蒼白的嘴角漾出了一朵微笑。
  
    他則淚如泉湧……
  
    *********
  
    幾天之後,莫蓮轉出了加護病房。
  
    他安排她住進了舒適的VIP特等病房。
  
    雖然沒再陷入昏迷,她依然非常疲倦,常常醒過來沒多久,又累得睡著,但每次她醒來,藍斯一直都在。
  
    他始終陪在她身邊,守著她。
  
    他的黑眼圈深得嚇人,兩頰有些凹陷消瘦,整個人瘦了一圈,仿佛受盡了折磨,好似剛從生死邊緣走過一圈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她從沒想過他會為她哭泣,她從沒想過他會愛她,但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她的確聽到了他的聲音。
  
    每次她聽到他的聲音往回走,身體就好痛,痛得她無法忍受,但離開他,她的心卻更痛,所以她逼自己朝他的方向走去,中途有幾次,她痛得好想放棄,可是他沙啞的懇求卻讓她無法轉身離開。
  
    他低啞的聲音,指引著她,牽引著她,直到眼前大放光明。
  
    他在哭,滾燙的淚滑落臉龐,讓她的心好痛。
  
    起初她不是很瞭解自己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才慢慢記起,然後才曉得她昏迷了五天。
  
    她身上只被打了一個小洞,就痛成這樣,實在很難想像,當初斷了雙腿,又多處骨折的他,是經歷多麼可怕的痛苦與折磨,才有辦法存活下來。
  
    他的家人,陸續都來看過她。
  
    從白雲那兒,她知道藍斯之前一直沒怎麼睡。
  
    「藍斯?」
  
    白雲離開後,她撫著他的臉問:「你要不要去睡一下?」
  
    「我有睡。」
  
    「什麼時候?」
  
    「妳睡著的時候。」
  
    她既心疼又好笑的看著他,然後輕聲開口邀請,「那你可不可以上來陪我躺一下?」
  
    「妳身上還有傷。」他擰著眉,「我會壓到妳的。」
  
    「不會的,這張床很大。」她握住他的手,柔聲道:「而且……我自己一個人……睡不好……」
  
    他自己一個人,也睡不好。
  
    看著她蒼白的小臉,藍斯沒有猶豫太久,便以手撐起自己,從輪椅上站起來,小心地避開她手腕上的點滴,躺到床上去。
  
    這病床雖然比一般的病床大,兩個人躺在一起還是只剛好而已。
  
    她對著他露出微笑,和他十指交纏。
  
    「謝謝。」
  
    「睡吧。」他吻著她的手指,啞聲說。
  
    她安心的閉上了眼。
  
    藍斯凝望著臉色仍顯蒼白的她。
  
    她的心跳,輕輕的,透過她的肌膚,傳到他的掌心。
  
    她的呼吸,輕緩但很規律。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她的氣息。
  
    半個小時後,他終於不自覺地閉上了眼。
  
  
    這是不合規定的。
  
    那並不會影響到她的傷勢。
  
  
    老巫婆和護士說話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他試著想睜開眼,卻累得無法清醒。
  
  
    可是……
  
    妳是在質疑我嗎?
  
    老巫婆的聲音冷冽了起來。
  
    不……
  
    我的孫媳婦能夠安心休息,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你們院長也會同意我的看法,或者妳應該直接去問過他的意思。
  
    不用了,公爵夫人。
  
    很好。現在妳可以和我一起出去,讓公爵和他的夫人休息了嗎?
  
    是的,公爵夫人。
  
    談話的聲音逐漸遠去。
  
    關門的聲音響起。
  
    一切又複歸寂靜。
  
    他放鬆了下來,輕握著她的手,聽著她的心跳,感覺她的呼吸。
  
    然後,緩緩睡去……
  
 
匿名
狀態︰ 離線
19
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41:14
  第十七章
  
    對方易容成莊園裏的員工,所以我們的人才沒及時發現。
  
    逮到人了嗎?
  
    抱歉,當時情況不容許讓他再開一槍,丹尼只能將他當場擊斃。
  
    還是沒有線索?
  
    這個殺手?沒有。他很乾淨,沒有紀錄在案的指紋,也查不到身分。
  
    低沉的談話聲斷斷續續的傳入耳中,音量不高,她卻還是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看見藍斯不知何時下了床,坐在輪椅上,他人在窗戶邊,身邊站著一個魁梧壯碩的身影,她很快就認出那是巴特集團的安全主管,傑克•布朗。
  
    「這種情況不能再持續下去。」藍斯一臉陰寒,「我不要她時時刻刻都擔心有人會從後推她一把或朝她開槍。」
  
    「我知道。好消息是,我試了所有的可能性,包括曾和她合作的對象、同事,和幾家和她接觸過的公司,結果發現強森•貝魯特博士的財務狀況出了很大的問題,他同時和夫人研究相同的技術,且進展並不是很順利。壞消息是,這位元博士的贊助者是聯合藥廠。」
  
    聯合藥廠?
  
    藍斯為之一凜。
  
    他知道這間公司,它是全球最大的藥廠,擁有將近百分之十的市場佔有率。
  
    傑克沉聲道:「憑貝魯特一個人,無法把事情處理的這麼乾淨,我想聯合在背後搞鬼的可能性很大。過去一年,實驗室曾數次遭駭客嘗試入侵,我想他們認為,能取得她的實驗成果最好,如果不能,她若死了,實驗也無法完成,他們一樣能期望貝魯特中用一點。」
  
    他看著傑克,在瞬間領悟到一件事,「她在這裏不安全。」
  
    「對,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繼續試。老實說,艾斯特莊園實在太大了,光是那棟屋子裏,平常就有一百個左右的僕人,要是加上外面那些因應季節需要所請的園丁和農夫,全部加起來就超過兩百五十個人會在那地方出入。在處理好聯合藥廠之前,你必須把她送到人少一點,而且最好有銅牆鐵壁的地方。」
  
    藍斯臉色一沉。
  
    他知道一個地方絕對安全,至少他從小到大,沒有任何人能夠混進那裏,那地方的保全也的確有如銅牆鐵壁。
  
    非不到必要,他真的很不想回到那裏,但他更不想看到她再出任何事,他脆弱的心臟沒有辦法再承受更多的打擊。
  
    深吸口氣,他很快的作下決定。
  
    「聯絡查德,通知他所有情況。」
  
    「是。」
  
    「告訴你的現任老闆,我要和他通電話。」
  
    「沒問題。」
  
    傑克走出去後,藍斯才看到躺在床上的她醒了。
  
    「你要送我去巴特莊園?」她輕聲開口,眼裏有著一絲不安。
  
    「不。」他推著輪椅回到床邊,握住她的手,堅定的說:「我要和妳一起去巴特莊園。」
  
    「你確定?」
  
    「確定。」
  
    「但你父親……」
  
    「他不是問題。」
  
    他的父親,永遠都是問題。
  
    她知道,因為他父親的關係,他很不想回去,但他的回答,沒有任何遲疑。
  
    他是為了她的安全才回去的。
  
    凝望著他,淚水倏然再度上湧。
  
    「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妳。」看見她眼裏的淚光,他啞聲保證道:「包括我自己。」
  
    她哽咽的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況且,在我複健時,如果沒有妳在旁邊轉移我的注意力,我怕我會忍不住攻擊那些醫生和物理治療師。」
  
    這一句,讓她笑了出來,淚水卻也隨之滑落。
  
    那麼長久以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提到他要複健的事,她幾乎無法相信。
  
    「你要……複健?」
  
    「對。」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看著她,喉嚨緊縮的說:「妳不要抱太大期望,我不一定真的有辦法站起來走路,就算我真的能走了,看起來也不會太正常,我一輩子都會像跛子一樣。我的臉,就算整型能整掉臉上的燒傷,但仍無法完全去除疤痕。」
  
    「我知道。」她定定的凝望著他。
  
    「我……」他下顎緊繃,乾啞的道:「永遠都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
  
    「我知道。」她抬起手,撫著他燒傷的左臉,含淚哽咽微笑著,「我說過,我需要的從來就不是會傻笑的白馬王子,我從小就偏好有鷹勾鼻的壞蛋。」
  
    她是說過。
  
    藍斯心頭一熱,不禁又紅了眼眶。
  
    他俯身親吻她的唇,知道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再放開她。
  
    ******
  
    離開英國的那一天,天上又飄起了霏霏細雨。
  
    趁著藍斯在和白雲說話,公爵夫人來到了她身邊。
  
    雖知他們的離開是必要的,老公爵夫人眼底卻難掩哀傷。
  
    「別再輕易離開他。」
  
    莫蓮柔聲和她保證,「我知道。」
  
    老夫人深吸了口氣,「藍斯……就拜託妳了。」
  
    莫蓮輕輕握住老夫人的手,看著她說:「等我身體好一點,我會請人陪我一起回來探望妳。」
  
    雖然沒說出口,兩個女人都知道她說的「人」是誰。
  
    老夫人眼裏閃著淚光,她點了點頭,然後才深吸口氣,挺直了背脊,面對朝這裏過來的孫子。
  
    「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藍斯看著眼前這面容嚴厲的老巫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再開口說:「等事情告一個段落,我會再回來的。」
  
    老夫人滿布皺紋的臉上閃過驚訝。
  
    那麼長久以來,藍斯第一次能如此心平氣和的看著這位血親,她有著和他相同的灰眸,還有同樣高挺的鷹勾鼻,她甚至和他有著一樣專斷的脾氣。
  
    「關於艾斯特,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問妳。」
  
    老夫人喉頭一哽,忍住幾乎奪眶的熱淚,點頭道:「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
  
    藍斯朝她微一頷首,這才和莫蓮一起在其他人的幫助下,上車離開醫院,往機場而去。
  
    直到這時,凱蒂的淚水才滑了下來。
  
    萊恩上前,遞上了帕巾。
  
    她一直目送到車子遠離,才在萊恩的攙扶下,也上車回到那又再次變得清冷的廣大莊園裏。
  
    只是,這一次,她終於敢再奢望,將來有一天,能看到她守護了一輩子的屋子裏,重新充滿喜樂與歡笑。
  
    *********
  
    為了以防萬一,藍斯請了醫護人員,在飛機上一路隨行。
  
    乘著他的專機,他們從陰雨綿綿的英國倫敦,飛越了整個北大西洋和北美洲,降落在陽光普照的洛杉磯。
  
    一出海關,莫蓮就看見查德和寇天昂帶著大隊人馬站在那裏,那些人個個身材結實,而且全部都穿著黑西裝、戴著黑墨鏡,一看就知道是保鏢,事實上,他們根本就像是一支私人軍隊。
  
    才三歲的寇勁看到許久不見的爸爸,立刻開心的衝了上去。
  
    寇天昂笑著一把抱起兒子,親了他額頭一下,逗得兒子咯咯直笑。
  
    白雲笑著走了上去,寇天昂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攬著老婆的腰,低頭也給了老婆一個深情的吻,不過這記吻可是印在唇上的。
  
    「你怎麼在這裏?我以為你在紐約。」白雲紅著臉問。
  
    「我想念妳。」他毫不害臊的說,然後看向坐在輪椅上的藍斯,挑眉道:「而且我相信我接到了尊貴的公爵大人的召見令。」
  
    這男人,就是愛刺激他弟。
  
    白雲好氣又好笑的拍了他胸膛一下,輕聲道:「別鬧,他這陣子夠辛苦了。」
  
    「那也是他自找的。」
  
    「寇天昂。」她擰眉警告。
  
    「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了。」
  
    他笑著又親了她小嘴一下,才抱著兒子,攬著老婆的腰,一起轉身走到一樣坐在輪椅上臉色仍略顯蒼白的莫蓮前面,開口問:「妳還好嗎?」
  
    「還好。」
  
    莫蓮瞧著他們,不禁微微一笑,這對夫妻的感情還是一樣的好,讓人看了羡慕不已。
  
    寇天昂朝她一笑,然後才看向一旁的藍斯,「嗨,公爵大——藍斯。」
  
    他話還沒說完,腰側就被白雲狠狠拐了一個肘子,他一吃痛,立刻乖乖改口。
  
    莫蓮差點忍俊不住,忙低下頭掩飾笑意,她聽到寇天昂和亞當及唐琳也打了招呼,一隻溫熱的大手握住了她,莫蓮抬起頭,看見藍斯擔心的看著她。
  
    她回握住他的手,露出微笑讓他安心。
  
    但他仍是開了口催促家人移動。
  
    不一會兒,兩人被送上了車子,前往巴特莊園。
  
    因為疲倦和藥物的關係,她在路上又睡著了,她再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
  
    他們不知在何時早已到了大宅,她不清楚自己是怎麼被人送上床的,也不知道護士何時換了一瓶新的點滴,卻不怎麼擔心。
  
    他不在身邊,但她可以聽見他的聲音就在臥房外的小廳裏,她安心的閉上了眼,再次沉沉睡去。
  
   ******
  
    小廳裏,巴特家五位兄弟難得全到齊了。
  
    「她還好吧?」霍克問。
  
    「她沒事,醫生說她只是長途飛行太累了。」藍斯看著眼前一起長大的兄弟,深吸口氣道:「我想,事情的經過,你們都聽傑克說了。」
  
    幾個兄弟都點了點頭,亞曆上率先開口問:「傑克已經掌握了強森•貝魯特買兇殺人的確切證據,他不會再是問題。不過,聯合藥廠的事,你打算怎麼做?」
  
    寇天昂嘴角一揚,「他打算拋售他們的股票,抽掉他們的銀根。」
  
    「股票?你有聯合的股票。」霍克問。
  
    「買就有了。」藍斯看著雙手抱胸,斜倚在落地窗邊的寇天昂一眼,才道:「明天早上,貝魯特會被檢調帶回,我們只要先把聯合董事共同涉嫌合謀殺人的消息炒起來,再將他們的財務危機放出去——」
  
    「但他們並沒有財務危機,不是嗎?」亞當擰眉。
  
    「明天就會有了。」寇天昂和小弟解釋,「聯合的融資銀行主要有五家,其中兩家,我們各擁有百分之二十和十七的股份,我們可以對他們施加壓力,雖然無法造成有效的危機,但只要有這種消息傳出,其他都會跟著緊縮聯合的銀根,不用一個月,聯合的股票必定會受影響而下挫。」
  
    「我要全面收購他們的股票,等到股價回升後,再一次全部拋出。」藍斯將一張名單推到前面,冷聲說:「然後我要你們分別要我們旗下的銀行再給這些人融資,誘使他們再買回股票。」
  
    「他們是誰?」亞曆上問。
  
    「參與決議的聯合藥廠董事。」藍斯臉色陰狠的說:「先放款,再將他們藥廠長期污染環境的報告一個個掀出來,讓股價再次下跌,我要他們每一個都債臺高築,一輩子都無法再次翻身!」
  
    ******
  
    第二天,他的兄弟和弟媳依序進來探望她。
  
    莫蓮這才曉得,他的家人全都回到了這裏,他的兄弟都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他們看似和他感情不好,實際卻不然,他們都很關心他,他只是打了一通電話,他們就都回來了。
  
    確定她狀況不錯後,藍斯就和他的兄弟們聚到了外頭的小廳,留下女人們在房裏閒聊。
  
    白雲一邊削著蘋果,一邊微笑和她說:「巴持家的兄弟,平常都分散各地,一年只有兩次因為爸的堅持會聚在一起。一次是喬治的生日,一次是耶誕節。這一次,可是為妳破了例。」
  
    「是呀是呀,他們幾個全都住在不同的地方,我和亞曆士住費城,亞當和唐琳住西雅圖,白雲和寇子平常住臺北,霍克和甯寧住在拉斯維加斯,因為距離太遠了,所以喬治規定大家一年要回來兩次。」
  
    「他們幾個還是住遠點好,否則總有一天會有人忍不住掐死喬治那死老頭。」甯甯邊說邊從白雲手上拎了一片蘋果吃。
  
    唐琳聞言笑了出來,「他最近脾氣好很多了不是?」
  
    「那是因為席拉的關係。」甯寧說。
  
    「席拉?喬治的脾氣變好,關席拉什麼事?」娃娃瞪大了眼。
  
    「席拉是誰?」莫蓮好奇的問。
  
    白雲把削好的蘋果放到桌上,解釋道:「席拉是一位模特兒經紀人,她的好友年輕時懷了霍克之後,嫁給了爸。席拉和爸認識很久了,上次爸再次心臟病發,是席拉在他身邊照顧他的。」
  
    「喬治配席拉?不會吧?」娃娃再次驚呼出聲。
  
    甯寧嚼著蘋果,「他們兩個在一起很久了,不然妳以為老頭子以前那麼花心,怎麼可能在這二十幾年突然修身養性,連個緋聞都沒傳過。」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不乾脆結婚算了?」唐琳好奇的問。
  
    「老頭子很想,是席拉不肯。」甯寧挑眉,學起席拉高傲的表情和聲音,「結婚?就算結了婚又怎樣?那男人結婚和吃飯一樣,離婚對他來說就像放了個屁。結婚?我看還是省省吧。」
  
    她話還沒說完,幾個女人就忍不住爆笑出聲。
  
    後來,她們又講了一些各自男人的糗事,聽著這幾位妯娌講著藍斯父親和兄弟的八卦和往事,莫蓮不時笑出聲來。
  
    和她們相處是如此愉快,她們互相調侃彼此,交換皮膚保養心得,閒聊懷孕時的不方便,養小孩的酸甜苦辣,也分享各自的禦夫術,然後一致公認白雲絕對是巴特家的禦夫冠軍。
  
    她聊得忘了時間,直到藍斯進來趕人,她才發現自己真的累到了。
  
    「下次別再硬撐著,不要為了那幾個聒噪的女人把自己累壞了。」
  
    「我沒有硬撐,聽她們聊天很有趣。」
  
    在藍斯的堅持下,她在床上躺了下來,看著他說:「我是獨生女,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她們讓我覺得像是突然多了四個姊妹,感覺很好。」
  
    他頗不以為然,不過聰明的沒開口批評。
  
    瞧著他的表情,她笑了笑,握著他的手,柔聲道:「真的,她們讓我瞭解了許多事。」
  
    「像是什麼?」他挑眉。
  
    「像是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哥哥,雖然你當弟弟當得並不稱職。你知道亞當小時候寫作文『我的父親』時,是拿你當範本嗎?」
  
    藍斯一愣,尷尬的道:「那是他為了氣父親的。」
  
    「或許有一部分是,但唐琳說,亞當告訴她,以前每次學校需要家長到校,去的都是你。」
  
    「那是因為父親太忙了。」他臉色微紅的辯解,然後頓了一下,又忍不住滿心不爽的補充,「我和亞當才差六歲。」
  
    「我知道。」莫蓮輕笑。
  
    「當他的父親太年輕了。」他惡狠狠的皺起眉頭。
  
    「我曉得,但我想……」她將他的手拉到唇邊,印下一吻,微笑柔聲說:「你一定會是個很好的父親。」
  
    藍斯呆了一下,他從沒想過這個,但在剎那間,他幾乎可以立刻在腦海裏看到一個長得像她的小女孩,有著她的眉目,有著她的倔脾氣,卻有他的紅發和……
  
    「老天,我希望她如果是個女孩,最好不要有鷹勾鼻。」
  
    他想也沒想,這想法就脫口而出。
  
    莫蓮笑了起來,「我想她不會太介意,如果她會,我會叫她去看看凱蒂,她一定會很高興能當一個像她曾祖母一樣,以鼻子輕哼一聲,就能讓人自慚形穢的女公爵的。」
  
    「我想這樣她會嫁不出去。」
  
    他擰著眉頭咕噥的樣子,教她覺得又好笑又可愛。
  
    孩子的事,八字都沒一撇呢,他就開始擔心她嫁不出去了。
  
    這男人,果然會是個好父親。
  
    「說不定……是個男孩呢……」她提醒他,一邊輕輕的打了個呵欠。
  
    「我喜歡女兒。」他伸手輕撫她的髮,「睡吧,別再撐了,妳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我希望……」
  
    她倦累的閉上眼,輕聲說了幾個字,然後才在他的陪伴下,帶著微笑進入甜美的夢鄉。
  
    雖然她的語音很輕,幾乎逸去,他還是清楚聽見了她睡前所說的話,而為此深受感動。
  
    我希望他們都像你。
  
    ***
  
    在他的呵護照料下,莫蓮一天比一天健康。
  
    白雲她們還是常來陪她聊天,莫蓮不再容易覺得累,也開始能下床到庭園散步,反而是過了懷孕初期的唐琳常常聊到一半就會累得打起瞌睡。
  
    住在這裏一個月後,她也見到了大名鼎鼎的席拉•桑德,她是一個精明幹練、脾氣嗆辣的大美女,她的外表看起來只有三、四十歲,根本不像已經五十出頭,喬治•巴特也的確被她吃得死死的。
  
    「你知道,你父親喜歡席拉嗎?」
  
    扶著把手,正在做複健的藍斯,聽到這句話,差點跌倒。
  
    他驚愕的看著她,大概有三秒鐘說不出話來,然後才吐出一句。
  
    「妳說什麼?」
  
    莫蓮嘴角噙著笑,「甯寧說,你父親和席拉在一起已經二十幾年了。」
  
    藍斯握緊了把手,艱難的踏出下一步,才喘著氣說:「我想也是時候了。」
  
    「所以你知道?」
  
    他沉默了兩秒,才看著她說:「我幾年前曾不小心看見席拉和父親在一起。」
  
    「你知道你父親在知道你出車禍時,心臟病發作嗎?」
  
    他又為之一僵,然後才說:「知道。」
  
    「那時就是席拉在照顧他的。」莫蓮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著毛巾,走到他面前,直視著他的眼睛,輕聲說:「他本來堅持要去英國看你的,但醫生和席拉都不准。」
  
    她邊替他擦去臉上的汗水,邊道:「一直到你清醒過來時,他仍住在醫院裏。」
  
    他閉上眼,表情因雙腿的疼痛而扭曲。
  
    「你該休息了。」她伸出雙手,擁抱他,撐住他,輕聲道:「找個時間和喬治談談吧,你不能要求他庇護我們,又要他看你的臭臉。」
  
    他將臉埋到她發間,歎了口氣。
  
    「或許他以前曾做錯過什麼,但這次他並沒有拋棄你。」
  
    她的聲音溫柔的在耳畔響起。
  
    藍斯歎了口氣,好半晌,才承諾道:「我會的。」
  
    她將他扶到了一旁的按摩床上休息,不一會兒,物理治療師魯比就進來幫藍斯發熱疲勞的肌肉按摩,莫蓮則在旁繼續分散他的注意力。
  
    這一陣子,在醫生和專業的物理治療師的幫助下,藍斯的腿傷漸有起色。
  
    他每天都很認真的在做複健,因為他拖了太久的時間才複健,所以比起一般術後就開始做複健的患者疼痛許多。
  
    比起她,專業人士的動作更精准也更有力,每次物理治療師協助他走路複健和按摩時,他都一臉想扁人的模樣,她才發現他之前說需要她轉移注意力的話,可是認真的。
  
    但不管再怎麼痛,他從來未曾真的出口抱怨,和他之前在英國時的抓狂表現,簡直判若兩人。
  
    那位元天真的物理治療師魯比•派克,還常常稱讚藍斯是他遇過最積極且配合的患者。
  
    他每次聽到那些稱讚,都會瞪那男人,教莫蓮忍不住想笑。
  
    「太棒了,太厲害了——」
  
    「沒錯,就是這個樣子——」
  
    「來,乖,抬高你的腿——」
  
    趁那位元總是興高采烈的物理治療師中場休息去上廁所時,藍斯臉色鐵青的低聲在她耳邊威脅道:「他如果再用那種對三歲小孩說話的方式和我說話,我就開除他。」
  
    「我想,魯比只是試著在激勵你。」她好笑的說。
  
    「一句,只要再一句,魯比就得回家吃自己。」他額冒青筋的說。
  
    見藍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知道他的忍耐已經達到極限,她只好委婉地告訴那位技術良好,可惜話太多的物理治療師,儘量不要用那麼熱切的口氣說話。
  
    魯比大吃一驚,顯得有些傷心,不過還是很勇敢的面對患者嫌他話多的事實,但他忍耐了一個星期,又漸漸多話了起來,而且他還多了一個和他一樣熱切的幫手,亞曆士的妻子,柯巧娃。
  
    一開始,娃娃只是想提供她的針灸幫助,後來卻和魯比相談甚歡,沒有多久,他們倆就成了藍斯複健活動最熱切的啦啦隊。
  
    莫蓮知道,藍斯對這兩人頭痛得要命,卻又無法對弟弟的老婆發脾氣,雖然他一再威脅要開除魯比,然後把娃娃丟到太平洋裏去,但他終究不曾這麼做過。
  
    在這期間,他的弟弟們依然會輪流來看他,他們談事情時,通常都會避著她。
  
    其實她不是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麼,她會看報紙,也會看新聞,知道強森•貝魯特因涉嫌教唆謀殺被逮捕,也知道幕後的主使者是聯合藥廠。
  
    新聞吵得沸沸揚揚,但外面的風風雨雨都讓他全數擋下。
  
    三個月後,他已經可以拄著拐杖走一段路。
  
    雖然那對他還是很艱難,而且還是無法走久,她仍在看到他朝她走來時,感動得熱淚盈眶。
  
    「我愛妳。」
  
    他說,然後低頭親吻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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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41:47
第十八章
  
    「藍斯、藍斯,醒一醒——」
  
    他滿身大汗的猛然驚醒。
  
    莫蓮撫著他汗濕的臉,擔心的看著他,柔聲道:「沒事了,你在作惡夢。」
  
    他猛然將她拉進懷裏,緊緊抱住,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激烈的心跳透過他的胸膛,敲擊著她。
  
    「藍斯,你還好吧?」
  
    他無法開口,只因再次夢見她中槍,而且這一次,在夢裏,她死了。
  
    她的心跳停了,不曾再醒過來。
  
    留下他,孤獨且寂寞的殘存在這世界上。
  
    或是,現在這才是夢?
  
    這可怕的念頭,再次驚出了他一身的汗。
  
    不,這不是夢,剛剛那才是夢。
  
    他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味,感覺她肌膚的溫暖。
  
    他伸手覆住她的胸口,清楚察覺到她的心跳,但他仍感覺這一切就像夢,她死去時那真實的冰冷觸感仍殘留在他掌心。
  
    無法再忍受那可怕的恐懼,他翻身將她壓到床上,吻著她、撫摸她,絕望的需要感覺她全身上下,感覺她在他的身下,感覺他在她的身體裏,感覺她真實的生命與熱情。
  
    「藍斯?」她嚇了一跳,卻因為感覺到他亢奮的情緒和迫切的需要,而沒有拒絕他。
  
    他的唇舌是溫暖的、火燙的,他貪婪饑渴地吞噬著她,雙手一路下滑至她的臀,扯掉了她的內褲,然後他分開了她的雙腿,幾乎在下一秒就進入了她。
  
    她瞪大了眼,輕抽口氣。
  
    他的臉龐在月光下緊繃著,灰色的瞳眸燃著火,直盯著她,他捧起她的雙臀,把自己埋得更深。
  
    莫蓮仰起頭,紅唇微啟地輕喘著,視線無法移開他熾熱渴迫的雙眼,她的身體迅速適應他的存在。
  
    他低頭吻住她嬌豔的紅唇,然後開始移動。
  
    她將雙手埋進他的髮間,和他唇舌交纏。她抬腿圈住了他的腰,向上迎合他猛烈而深長的衝刺。
  
    他一次又一次的向她索取,要求她反應,極致的歡愉迅速地如浪般襲來,一波波地將她送上了頂峰,他發出粗啞的低吼,熾熱的白光掩去一切,她幾乎昏厥過去。
  
    幾秒後,她才回過神來,他趴在她身上喘著氣,震顫的餘波仍殘留在她的身體裏,讓她無法開口。
  
    她抬手撫著他汗濕的背,他埋首在她頸間,好半晌,才啞聲道歉。
  
    「對不起……」
  
    「沒關係。」
  
    「我弄痛了妳……」他語音沙啞的說。
  
    「沒有。」她搖頭,手指向上撫過他的肩頭,撩著他微濕的髮,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你怎麼了?」
  
    寒顫又滑過背脊,他收緊了雙臂。
  
    她靜靜等著,沒有催逼,只是輕撫著他的後頸。
  
    他撫著她左胸上的傷疤,在她耳畔瘖瘂的說:「我……夢到妳死了……」
  
    莫蓮心口一疼,她知道他會作惡夢,每天晚上他都會滿身大汗的突然驚醒,在以為她不知道的時候,偷偷量她的脈搏,她原以為他只是擔心,卻不曉得他竟是夢到自己死去。
  
    「我怕……這一切都只是夢……」
  
    他的聲音微顫,和她承認內心深處的恐懼。
  
    「不是。」她心疼的環抱住他,哽咽的和他保證,「你不是夢,我也不是。」
  
    「對,不是。」
  
    藍斯閉上了眼,感覺她在他掌心下的心跳,啞聲附和著。
  
    她卻清楚他並沒有就此釋懷,她知道這一切只能靠時間去淡忘,只能在黑夜中環抱著他,希望能讓他安心。
  
    許久許久之後,他才終於再度睡去。
  
    ******
  
    季節流轉,秋去冬來。
  
    她的日子,過得充實又忙碌。
  
    每天,她早上陪他繼續複健,下午和在紐約的實驗室以電腦和電話聯絡,協助露絲他們完成那項技術。
  
    到了晚上,她則會陪他一起到花園散步,在睡前幫他的雙腿熱敷按摩,然後他們會上床,做愛。
  
    藍斯和他父親的關係雖然沒有完全冰釋,但也慢慢改善許多,至少他們父子倆,現在已經能一起關在書房裏談公事了,雖然有時她還是會擔心,所以故意找藉口幫查德送茶或咖啡進去。
  
    幸好,雖然藍斯和喬治就算偶有爭執,也僅限於討論的狀態,而且總在她進門後,很有默契的一同停止。
  
    她知道他和他的兄弟持續在整治聯合藥廠,顯然他也找了他父親幫忙。
  
    聯合的股價,在短短幾個月內上下震盪著,起伏有若雲霄飛車,最後終於在入冬的某日,股價一泄千里。
  
    十月時,強森•貝魯特的案子開庭審理,他陪著她一起出庭,強森博士在法庭上大聲喊冤,甚至指控她是記恨他曾將她趕出研究院,所以才設計陷害。藍斯的律師團將傑克收集的一切證據呈交庭上,貝魯特百口莫辯,很快就被定罪。
  
    到了十二月,艾斯特集團跨國以極低的價錢收購了聯合藥廠,簽約完的第二天,艾斯特集團便宣佈將和巴特集團合併,並由藍斯•巴特擔任總裁。
  
    聯合藥廠的幾位大股東這才察覺自己被人玩弄,但那時,他們早已負債累累,再也無力回天。
  
    然後,耶誕節來臨了,他的家人們都回到了巴特莊園。
  
    巴特大宅裏,處處都是慶祝假期的氣氛,大廚普歐從前幾天就開始準備,廚房裏傳出的佳餚香味每每引得人口水直流,管家查德指揮僕人把每一個房間都打掃裝飾起來。
  
    十二月二十三號,巴特家的人就全到齊了。
  
    白雲和寇天昂帶著寇勁早在兩天前就到了,亞曆土和娃娃以及兩個男孩是在清晨時抵達的,亞當帶著挺著大肚子的唐琳在中午時出現,霍克和甯寧抱著在春天時出生的女兒在最後才姍姍來遲。
  
    那一天,屋子裏,三不五時就能聽到亞曆士的妻子娃娃帶著雙胞胎嘻笑地飛奔過長廊,他們也不時會溜進廚房,偷吃普歐煮的食物,順便夾帶一些給還跑不太動的寇勁。
  
    亞當整天都跟在唐琳身邊,只要老婆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就會嚇得臉色發白。
  
    唐琳不勝其擾,終於受不了的一再保證有事情就會通知他,才把老公趕出起居室。
  
    「妳的預產期是幾號?」看著唐琳的大肚子,莫蓮好奇的問。
  
    「二十六,還有三天才到。」唐琳在沙發上坐下,歎了口長氣道:「他真是快把我搞瘋了。」
  
    「他們家兄弟都是這樣的。」甯寧端了杯熱牛奶給唐琳,「我年初生女兒時,霍克每天都打電話去騷擾醫生,我要生的那一個月,他臉上的黑眼圈比我還可怕,害我都開始懷疑是他要生還是我要生。」
  
    娃娃聞言,忍不住問白雲:「那寇子呢?寇子也會這樣嗎?」
  
    白雲笑著點頭,「他當時,焦慮得是有點小嚴重。」
  
    「這只小嚴重而已,是很嚴重吧。」甯寧挑眉,吐槽道:「當時,妳連打個呵欠,他都一副隨時準備提著行李,扛著妳衝到醫院去的備戰模樣,別說妳已經忘了。」
  
    娃娃聞一言,脫口就道:「那麼誇張啊,那我還是先不要說好了。」
  
    四個女人為之一愣,不禁瞪著她,紛紛驚呼出聲。
  
    「不會吧?」
  
    「娃娃,妳懷孕了嗎?」
  
    「幾個月了?」
  
    「我的天,那妳剛剛還帶著提爾和奈特衝來衝去的。」
  
    娃娃聽了不禁往後縮了一縮,辯解道:「可是,人家我一點都不會覺得想吐啊,而且我媽說,她當年懷我時,還每天都跑去種田耶,我也不過跑一跑,應該也還好吧?」
  
    女人們聽了一呆,甯寧在下一秒便噴笑出來,「天啊,亞曆士會被妳嚇死,妳等著看他把妳關起來吧。」
  
    「不會吧?」娃娃垮下臉來,連忙合手求情道:「拜託,妳們先別和他說,他要是知道了,我爸媽一定也會知道,然後我哥和小舅、小阿姨也都會曉得,接下來不用等亞曆士關,我家那些長輩就會先殺過來,逼我吃一堆補品。拜託妳們,就算要說也讓我先過完這個耶誕節再說。拜託,諸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感激不盡,而且這樣我就可以等到放完假才發現自己懷孕,亞曆上就不會對我碎碎念了——」
  
    「娃娃,我想已經來不及了。」白雲笑著打斷她。
  
    「為什麼?」娃娃眨了眨眼,這才發現每個女人都笑看著她身後的某個定點,她轉過身去,果然看見面無血色的亞曆士站在門口,她驚叫一聲,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迅速從另一扇門逃竄出去。
  
    「柯巧娃!」亞曆士見狀,嚇得連忙追了上去。「妳懷孕了還跑?給我站住!」
  
    「我才不要!」她回身對他做了個鬼臉,一溜煙的就跑了出去。
  
    莫蓮看得幾乎笑翻了過去,卻又不禁撫著自己的小腹。
  
    看來,她懷孕的事,還是晚點再說會好一點,藍斯要是知道了,恐怕會比他的兄弟都還要誇張。
  
    ******
  
    耶誕夜那一天,家裏熱鬧非凡,連席拉都來了。
  
    巴特家的兄弟似乎已經習慣了席拉的出現,莫蓮猜想他們多多少少早知道父親和這美女的多年情事。
  
    晚餐時,席拉更是被安排坐在喬治身邊,雖然她對喬治說話總是冷嘲熱諷的,但莫蓮卻有好幾次看到席拉成功阻止了老巴特對兒子們的嘮叨與教訓,而且也攔截了好幾次他叉子上的高膽固醇食物。
  
    桌子的另一邊,亞曆士卻在哄娃娃多吃一點,形成有趣的對比。
  
    瞧娃娃一副「你饒了我吧」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想笑。
  
    「妳在笑什麼?」
  
    身旁的男人,湊到她耳邊低聲問。
  
    她笑看著藍斯,搖了搖頭,輕聲道:「沒,我只是在想,我真的很喜歡成為大家庭的一員,我以前從來沒參加過這麼熱鬧的耶誕餐會。」
  
    他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
  
    就在這時,坐在她對面的唐琳突然用力抓緊了亞當的手臂,扶著肚子,喘著氣道:「亞當?」
  
    亞當嚇得臉色發白,直問:「怎麼了?怎麼了?妳還好嗎?」
  
    「我想……我要生了……」
  
    這句宣告,讓現場瞬間騷動混亂了起來,一時間每個人都在說話,七嘴八舌的。
  
    「要生了?」
  
    「現在?在這裏?不會吧?」
  
    「預產期不是二十六號?現在才二十四號耶!應該還有兩天吧?」
  
    「快叫救護車!」
  
    「直接開車送過去比較快!」
  
    「查德!查德!」
  
    「寇,去拿唐琳的行李!」
  
    「醫院太遠了,坐直升機過去!」
  
    「不要……我不要坐直升機過去……我不坐……」
  
    「好好,我們不坐直升機,我開車載妳過去,我馬上載妳到醫院去——」
  
    亞當抱起唐琳就往外衝,其他人立刻跟了上去。
  
    眨眼間,餐廳就只剩下莫蓮和藍斯。
  
    「你們家,每次有人出生都這麼轟動嗎?」她看著他,笑問。
  
    「我不知道。」他拄著拐杖起身,看著她承認道:「我以前很少回這裏,這是我第一次遇到有人生產。」
  
    莫蓮抬手輕撫他的臉,然後踮腳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微笑開口,「凡事都有第一次。」
  
    藍斯喉頭一緊,他看著巧笑倩兮的妻子,點點頭,這才牽著她一起緩步走了出去。
  
    ******q
  
    那一夜,巴特家的人都趕到了醫院。
  
    唐琳在產房裏努力了十幾個小時,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生了個女兒。
  
    因為他們這群人的陣仗實在太浩大,不免驚動了洛杉磯的狗仔隊,第二天,新聞報紙上就刊出巴特家又誕生了一位小公主。當然,無聊的記者們不免又找出了巴特家五位兄弟的照片,順便估算了他們各自的身家財產,身為總裁的藍斯當然榮登第一名的寶座,其中一家報紙,甚至報出了他還有英國公爵的爵位。
  
    在那幾天,關於巴特家的新聞不斷上報,甚至有狗仔們天天候在莊園和醫院門口,就為了等著拍張照片。
  
    每次他們只要有人想去醫院探望唐琳,進醫院大門時,都得在保鏢的保護下,穿越重重人牆,幸好隔沒兩天,一對電影明星爆出了婚外情的車震醜聞,才讓那些嗜血的狗仔轉移了焦點。
  
    莫蓮鬆了口氣,卻怎樣也沒想到,那短短的幾天新聞,卻造成後來的意外。
  
    那一天,藍斯和她一起去醫院探望唐琳。
  
    當他們正在門口等司機開車過來,準備回家時,一位女醫生突然追了出來。
  
    「莫博士,請等等!」
  
    因為看她是醫生,身邊的保鏢並沒有上前阻止她。
  
    莫蓮回過身,正要問她有什麼事,那女人卻在越過保鏢後,面目瞬間變得猙獰,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刀,對著她的胸口刺去。
  
    「妳去死吧!」
  
    事出突然,加上距離太近,莫蓮根本來不及反應。
  
    就在銀亮的刀尖即將刺中她的心口時,那把刀猛然一頓,沒能再往前,一隻大手抓住了刀身,阻止了那把刀。
  
    下一秒,她便看見藍斯左手抓著刀,右手揮拳把那女人打飛了出去,巴特家的保鏢們立刻蜂擁而上,隨即便將假扮成醫生的女人制住。
  
    「放開我!放開我——」
  
    「妳這個賤人!都是妳害的!都是妳——」
  
    那女人雖然被壓住了,卻還是在大喊。
  
    「塞住她的嘴!」藍斯走上前,憤怒的說。
  
    莫蓮直到這時才回過神來,她臉上血色盡失,忙上前拉住藍斯。
  
    他的左手還握著那把刀,銳利的刀身讓他整只左手滿是鮮血。
  
    「你這個笨蛋!你在想什麼?」她雙手顫抖地抓著他的手腕,驚慌的對著他咆哮,「你以為你的手是鐵做的嗎?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手可能會廢掉?」
  
    「不是,我的手不是鐵做的。」他定定的看著她,以低沉沙啞的嗓音道:「但是用我一隻手,換妳一條命,很值得。」
  
    莫蓮聽得啞口無言,看著眼前一臉冷靜的男人,淚水在瞬間奪眶而出,她不敢直接拉開他的手,只能回頭高聲大喊。
  
    「醫生!醫生!」
  
    一陣混亂之後,他很快的被送進了急診室。
  
    ******
  
    急診室裏,人來人往的。
  
    莫蓮坐在他的床邊,看著醫生替他縫合。
  
    他很幸運,在伸手抓那把刀時,有抓到一部分的刀柄,所以雖然流了很多血,傷勢卻不重,不過當醫生將他掌心的血清洗乾淨,露出那皮開肉綻,將近五公分長的刀傷時,她仍是哭了出來。
  
    醫生檢查了一下,一邊替他縫合,一邊道:「別擔心,它只是看起來有點嚴重,大部分砍到的都是皮肉,並沒有傷到骨頭,短期內可能會有些不方便,不過它會慢慢復原的。」
  
    莫蓮緊緊握住藍斯的另一隻手,看著醫生一針一針的把他的刀傷縫合,她的淚水就一串一串的落,那每一針都好像是縫在她的心頭上一樣。
  
    好不容易,醫生終於把他的傷處理好,然後上藥包紮,「好了,等一下到前面批價領藥,你們就可以回去了——」
  
    「麥克,你好了嗎?」護士拉開淺綠色的布簾,探頭通知醫生,「有車禍病患,頭部撕裂傷,再一分鐘就會到了。」
  
    「我馬上過去。」醫生將用具迅速收好,和他們倆交代道:「抱歉,我得過去幫忙了,巴特先生,你把藥吃完後,記得回來復診。」
  
    說完,他就匆匆離開了。
  
    布簾再次垂落,將兩人和外面的混亂隔開。
  
    「別哭了。」藍斯低聲安慰她,「妳看,醫生剛剛都說沒事了。」
  
    「如果再偏一點,你這只手可能就要廢了。」她仰起頭,語音哽咽,「下次,別再這麼做了。」
  
    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藍斯撫著妻子的臉,低頭凝望著她,語音沙啞的說:「剛剛在外面,我最害怕的,就是我會像上次一樣來不及救妳……我沒有辦法……再看到妳在我面前死去……」
  
    他深吸口氣,穩定語音,「妳不會知道,那感覺有多麼恐怖。如果只是犧牲一隻左手,就可以救妳,要我砍掉整只手臂都行。」
  
    莫蓮仰望著這個男人,知道自己永遠都無法停止愛他,她伸出手緊緊環抱著他,在他懷裏哭得泣不成聲。
  
    藍斯歎了口氣,知道她一時間停不下來,只能伸手拍撫著她的背,無聲安慰著,並在內心深處,感謝上天。
  
    這一次,他終於來得及救她。
  
    好半晌過去,莫蓮才慢慢平息了下來,止住了淚。
  
    他們剛拉開布簾,就看見寇天昂偕同傑克一起朝他們走來。
  
    看到傑克,藍斯便知道方才那女人的身分應該已經查了出來。
  
    「那女人是誰?」他問。
  
    傑克回道:「強森•貝魯特的老婆。」
  
    「貝魯特太太?」莫蓮一愣,她以為那件事已經告一段落了。
  
    「她為什麼想殺我?」
  
    寇天昂看著最近實在有點多災多難的藍斯,和哭得雙眼紅腫的莫蓮,歎了口氣說:「貝魯特夫人顯然非常相信她丈夫的說詞,認為她丈夫會被判刑,完全是莫蓮的錯。那女人的精神狀況本來就不穩定,加上他們夫妻倆欠下了巨額債款,貝魯特被抓沒兩個月,銀行就查封了她的房子。她只好從高級住宅區,搬到一般小套房去,她的精神狀況因此變得更差,剛好這幾天看到關於我們的新聞,她大受刺激,知道妳會來醫院探病,所以才弄了一套醫生袍,準備殺了害她家破人亡的兇手。」
  
    「我沒有害她家破人亡。」莫蓮紅著眼眶,忿忿不平的說:「她丈夫才是那個想殺我的兇手!」
  
    「沒錯,不過我想她已經瘋了。」寇天昂看著藍斯被包紮起來的左手,問:「你的手還好吧?」
  
    「還好。」藍斯一扯嘴角,「醫生說我很車運,刀刃的地方剛好砍在骨頭上,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我可以先回家休息,之後再回來復診。」
  
    寇天昂瞥了眼臉色依然蒼白的莫蓮,不確定的再問藍斯:「所以你還是要在今天做?」
  
    「當然。」藍斯點頭。「一定要在今天。」
  
    見他如此堅持,寇天昂一扯嘴角,笑道:「我去幫你批價拿藥。」
  
    這兩個男人什麼時候感情變得這麼好了?竟然一絲火藥味都沒有。
  
    莫蓮看著這兩個打著啞謎的兄弟,秀眉微蹙,一待寇天昂和傑克離開,就回頭逼問:「你都受傷了還想跑去哪裡?」
  
    「我沒有想去哪裡,我只是需要做一件事。」藍斯說。
  
    「什麼事?」
  
    「妳馬上就會知道了。」
  
    「我馬上就會知道了?」她呆了一呆。
  
    「妳要和我一起去。」他薄唇輕揚,低頭偷了她的紅唇一記香吻,才牽起她往外走。
  
    莫蓮抗議著,「藍斯,你應該要休息。」
  
    「我會的,等我把這件事做完。」
  
    「你不能等過幾天再說嗎?」
  
    「不能。」他將她送上車,然後自己也坐了上去,「這件事很重要,不能等。」
  
    什麼事不能等,一定非得要今天做?
  
    莫蓮滿臉狐疑,搞不懂他想幹嘛,偏偏又無法從他嘴裏問出什麼。
  
    更讓她呆滯的是,上車之後,司機卻是把車子開回了巴特莊園。
  
    「我以為我們要去別的地方。」她說。
  
    「沒有。」藍斯微微一笑,「我說過我只是需要做一件事。」
  
    她擰著眉,不知道他在搞什麼神秘,不過至少他是在家裏,而非跑到外頭。
  
    司機開門後,藍斯和她一起下了車。
  
    他帶著她進屋,卻沒上樓,只是帶著她穿過長廊,經過泳池和溫室花房,走過一大片的草皮,進入了森林裏。
  
    她的心跳怦然,突然間,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了。
  
    森林裏,落葉繽紛。
  
    那地方並不遠,但他走來仍是吃力,加上受傷的左手無法撐著拐杖,沒有多久,他的腳就開始有些顛簸,她扶著他,和他一起走到了那座雕著玫瑰花的涼亭。
  
    玫瑰亭的地板上,鋪滿了有如地毯一般的玫瑰花瓣,亭子的正中央擺了桌椅。圓桌上,有著一瓶頂極的香檳和兩隻水晶杯,還有兩份餐具。
  
    忽然間,輕柔的音樂響起,她循聲看去,看到左方的林子裏有一支樂隊,他甚至要人把整座平臺鋼琴抬到了這裏。
  
    她伸手捂著唇,熱淚再次盈眶,回頭看他,卻看見他伸出了手。
  
    「我可以請妳跳支舞嗎?」
  
    「你的腳在痛。」
  
    「所以妳必須撐著我。」
  
    「你的手受傷了。」
  
    「所以妳得小心別弄痛我。」
  
    她笑了出來,然後將手交給了他。
  
    音樂,飄蕩在空氣中。
  
    藍斯擁著她,在玫瑰亭裏緩緩移動,讓樂聲包圍著兩人。
  
    他的動作並不流暢,他的臉也不再俊美,但她卻從來不曾感到如此幸福快樂。
  
    他們在亭子裏輕輕旋轉著,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她,她覺得自己像在天堂裏。
  
    然後,音樂停了。
  
    兩人喘著氣停了下來,然後他捧著她的臉,低頭親吻她。
  
    「我本來希望,今天可以很完美的。」他說。
  
    「完美是不存在的。」她含著淚,微笑的看著他。
  
    「的確。」他笑了笑,同意她的話,然後他退了一步,深吸了口氣,看著她,啞聲開口。
  
    「兩年前的今天,有一個女人開口向我求婚,當時的我,只會計算利益,所以我答應和她結婚一年,以換取她的研發專利。但是,她有的不只是聰明的頭腦,還擁有一顆善良的心。從來不曾有人像她這般瞭解我,從來不曾有人像她那樣能讓我開懷大笑,所以當她離開我時,我並沒有遵守我們的約定,因為我發現我想要的不只短短一年……」
  
    他在她身前以單膝跪了下來,從口袋裏拿出了一隻戒盒。
  
    莫蓮驚訝的看著他,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一次,是永久的。我想要和妳訂定一生的契約。」他仰頭看著她,神情嚴肅的道:「可以……請妳嫁給我嗎?」
  
    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有如此浪漫的一面。
  
    她更是從來沒想過,他竟會和她求婚。
  
    莫蓮看著眼前這個曾經萬般驕傲,如今卻跪在她面前的男人,不禁捂著唇,下一秒,便哭了出來。
  
    見她突然又哭了,藍斯不禁有些緊張起來。
  
    「蓮?」
  
    豆大的淚滴,顆顆滑落。
  
    她跪了下來,緊緊擁抱住他。
  
    她幾乎將他撞到在地,藍斯眼角帶著濕意問:「這是代表妳願意嗎?」
  
    她哭著說:「我願意……非常願意……非常非常願意……」
  
    直到親耳聽到她說出口,他才真正的鬆了口氣。
  
    藍斯用受傷的手,笨拙的將戒盒打開,把戒指拿出來套在她手指上。
  
    莫蓮看到那戒指的造型,又吃了一驚。
  
    那是一朵蓮花造型的粉紅鑽石戒指,它製作的非常精巧,小小複數的花瓣在她手上綻放著,花朵旁,還有一片鑲著祖母綠的蓮葉。
  
    「這一隻戒指,是我自己設計好,請卡地亞特別訂做的。」他說。
  
    「你怎麼知道?」她從來未曾告訴他,她中文名字的寫法。
  
    「我問白雲的,她說妳的中文名宇,和這朵花一樣。」他握著她的手,「我希望,妳會喜歡它。」
  
    「我怎麼可能不喜歡它?」她笑著流淚,撫著他的臉,「從來沒有人特別為我設計過東西,它美得不可思議。」
  
    他重新將她擁進懷裏,再次吻上她的唇,「莫博士,我愛妳。」
  
    她意亂情迷的拉著他一起躺到玫瑰花瓣中,然後才及時想起旁邊還有人。
  
    「等一下……藍斯……樂隊……」她嬌喘著,羞窘地阻止他伸進她裙裏的手。
  
    藍斯輕笑出聲,「他們早就走了,傑克會負責確認這一點的。」
  
    「喔。」
  
    她臉一紅,才再次將他拉近。
  
    夕陽,將世界染成金紅。
  
    他們在玫瑰花瓣裏,纏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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