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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潔明]暴躁公爵娶紅妝(City Hunter No.5)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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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1:29 |倒序瀏覽 | x 2
暴躁公爵娶紅妝(City Hunter No.5) 作者:黑潔明

《暴躁公爵娶紅妝(上)》
麻雀變鳳凰?落魄科學家嫁入豪門?
什麼嘛,這些該死的報導全是亂寫一通!
沒錯,他富可敵國,是超級金光閃閃的金龜婿
可她也不差,身價雖沒有億萬,好歹也有個千萬
但為了病重的祖母,也為了她的生命安全著想
找個更有錢有勢的人當靠山是一定要的啦
為此,她厚著臉皮以研究心血當籌碼向他求婚
他扮演她的丈夫,她則是給他能賺取利潤的專利權……
本想這樁銀貨兩訖的契約婚姻,期限一到就一拍兩散
誰知她太低估了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奸商
他不但踐踏她的自尊,還把她當成一無是處的花瓶
最最過分的是他竟打算找個敗類來接手她的研究
好,既然是他先毀約,那她還跟他客氣什麼
這個黑心邪惡的魔鬼,休想輕易奪走她的一切!


《暴躁公爵娶紅妝(下)》
這男人的暴躁無人能及,說話更是難聽得緊
開口閉口不是王八蛋就是滾!
他有權有勢,跺一下腳便能引起商場大地震
卻因一場車禍造成癱瘓毀容而一蹶不振
見人就咬的瘋狗行為,弄得眾人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偏就是有個他又愛又恨的女人不怕死的硬纏著他
無論他怎麼咒罵或是擺臭臉,她都不當一回事
為了讓她死心自動離去,他卯起來趕人
打翻食物,她氣呼呼的要他看它們腐爛長蛆
打死不肯復建,她威脅要他光著屁股給人看……
好吧,他承認自己是個懦弱的膽小鬼
害怕她對他只是同情,一旦他痊癒就會再度離開
他逃避著現實,不去想將來,也不去面對自己的良心
直到一顆子彈擊中他的夢,世界在他眼前崩毀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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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1:59
楔子
  
  玻璃自動門悄無聲息的滑開。
  
  刺骨寒風迎面而來,她打了個哆嗦,拉緊外套,走了出去。
  
  醫院門外,一盞盞蒼白的燈光投射在有些空蕩蕩的停車場內,因為早過了探病時間,停車場裏的車只剩少數幾輛。
  
  對街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簡餐店裏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一位身穿醫師白袍的男人拎著餐點跑回急診室。
  
  沒多久,一輛救護車閃著紅燈,發出讓人心驚的尖嘯靠近,緊急停在急診室門邊。
  
  她沒有多看那救護車一眼,只是繼續走向自己的車,腦海裏全是剛剛醫生的告知。
  
  莫博士,很抱歉,妳祖母的病情並不樂觀,她的肺癌已是末期……
  
  癌細胞已經擴散,加上已是七十三歲高齡……
  
  化療和手術都不可行……
  
  可以試試實驗中的藥物,但會有副作用……
  
  醫生嘴裏吐出來的每一字一句,都如冰刀般插進她的心口。
  
  她在寒風中走到自己的小車旁,機械式的掏出車鑰匙,就在這時,一旁忽然有車發動,她聞聲抬頭,只見一輛轎車以極快的速度朝她衝來。
  
  車子是黑色的,沒有開燈,轟隆的引擎聲在空寂的停車場裏響得嚇人,有那麼一秒,她無法反應,只能瞪著那輛直朝她衝來的轎車,跟著她才猛然醒覺,在千鈞一髮之際,跳上小車前方的引擎蓋,巨大的撞擊隨之而來,衝撞著車子和她。
  
  她隨著車子一起被衝撞到欄杆旁,然後跌落地上,車鑰匙、皮包和手機都因撞擊脫手飛了出去,等她抬起頭時,只來得及看到對方駛離醫院停車場門口時,一閃而逝的車尾燈。
  
  巨大的碰撞聲引來醫院人員的注意。
  
  她看到人們從急診室裏跑了過來。
  
  「小姐,妳沒事吧?妳有沒有哪裡撞到?」
  
  她搖頭,驚魂未定地在旁人的幫忙下,支撐起自己。
  
  一位醫護人員替她撿回飛出去的皮包和手機,另一位則撿回她的車鑰匙。
  
  「妳叫什麼名字?」
  
  「蓮……莫蓮。」
  
  一位護士問了她一些問題,她強自鎮定的回答,卻無法不去注意到那被撞得整個凹進去的駕駛座。
  
  「天,妳只有擦傷真是幸運。」
  
  有人開口說了這句話,她萬分同意。
  
  人們來來去去,她被人帶進急診室上藥,然後員警來了,也問了她一些問題。
  
  「不,我沒看到駕駛人。」
  
  「是的,那人沒開車燈。」
  
  「不,我沒和人結仇,我不知道有誰會用車撞我。」
  
  她坐在椅子上,捧著一杯護士拿來的熱咖啡,臉色蒼白的一一回答著,直到員警做完筆錄,才終於得已離開。
  
  被撞壞的車被車廠吊走了,一位護士替她叫了計程車。
  
  她在清晨四點半才終於回到家。
  
  進門後,她在黑暗中縮在沙發上,環抱著自己,然後才開始顫抖。
  
  這是這個星期的第三次了。
  
  一個人在一星期內遇到三次接近死亡意外的機率有多高?
  
  窗外的黑幕漸漸褪去,她的腦海不斷飛快的轉著。
  
  黑色轎車、沒開大燈、沒有車牌。
  
  那輛車是衝著她撞過來的。
  
  那些人知道了,知道她在做什麼。
  
  她不能待在這裏,也不能讓祖母繼續住在這裏。
  
  祖母的病、她的研究……
  
  她坐在黑暗中,瞪著窗外天際那一線微光。
  
  她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多到可以換取時間的錢。
  
  她需要一個安全又不餘匱乏的環境,讓她能夠爭取更多的時間。
  
  天慢慢亮了起來,終於作了決定,她深吸口氣,打開筆電,花了一些時間敲打鍵盤,把所有的條件一一列了出來,然後去找律師,確定一切無誤後,她開始打電話。
  
  那一天,她打了不少通電話,然後才找到她需要的人。
  
  一個男人。
  
  一個富可敵國的男人。
  
  一個有錢到可以替她爭取時間和空間的男人。
  
  一個她曾經以為在她這一生當中永遠不會再有交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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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2:33
第一章
  
  紅色的夕陽緩緩沉降進海中。
  
  直升機起飛時,他透過玻璃窗看見那一輪橘紅的夕陽好似要融化在那濃郁的大海中,太平洋被染成一片金紅,橘紅色的波光瀲濫,宛如就要沸騰。
  
  直升機繼續往上攀升,宏偉的白色莊園建築逐漸縮小,溫室、游泳池、網球場、花園,所有的一切都縮小成迷你的尺寸,像是精緻的模型。
  
  屋前噴泉那兒,甚至還有一棵被金銀色彩帶和吊飾裝扮得五顏六色的巨大耶誕樹,樹上的七彩小燈已經被點亮,它們輪流閃爍著,透露著歡樂的氣氛。
  
  雖然從他現在的角度已經看不到了,但他知道屋子裏有著另一棵較小但同樣俗麗歡樂的耶誕樹,一群人正圍在那棵樹旁的餐桌上,共同準備著今天晚上的耶誕大餐,包括那向來嚴苛冷淡的老巴特。
  
  即使已漸漸遠離那棟屋宇,葉片的運轉聲掩蓋了其他聲響,他卻仍能感受到從那棟屋子裏輻射出來的歡樂氛圍。
  
  「先生,亞曆士先生找你。」機師將機上的無線電交給了他,他拉回視線,接過無線電。
  
  「喂?」
  
  「藍斯,你搞什麼?」
  
  「有事嗎?」
  
  「有事嗎?你還問我!你明知父親希望所有人在耶誕夜都能到齊,你現在走人是什麼意思?什麼事不能等到吃過飯再說?」
  
  直升機運轉的聲音雖然吵雜,卻仍無法阻擋亞曆士微怒的指責。
  
  「生意是不等人的。」
  
  「你這幾年賺的錢還不夠多嗎?」
  
  他靠在椅背上,看著機場的燈火,冷淡開口,「錢是永遠不嫌多的。」
  
  「你應該知道你賺再多,一樣無法向他證明什麼。」
  
  藍斯望著底下的夜景,面無表情的說:「你想太多了,恐怕我現在無暇去顧及別人的想法,飛機已經在等我了,我得趕回紐約,請替我和其他人說聲抱歉,祝你們耶誕節快樂。」
  
  語畢,他就切掉了無線電,將對講機還給了機師。
  
  直升機飛向洛杉磯機場,然後開始降落。
  
  父親對他的離開一定十分震怒,但其他人很快就能安撫父親的不悅。
  
  他在那棟屋子裏成長,那裏是他的家,他曾經以為他所能歸屬得到認同的地方。
  
  曾經。
  
  直升機停穩在停機坪,他開門下機,皮膚黝黑的阿奇亞迎了上來。
  
  阿奇亞的祖父母是印度人,五十年前帶著他父親一起移民到美國,他算是第三代印裔美人,雖然母親是美國人,他的長相輪廓依然十分立體黝黑,有著十分鮮明的異國相貌,但是他卻連一句印度話都不會說,不過阿奇亞卻是少數跟得上他工作的特助,工作能力一等一的強,所以雖然他長得有點太過漂亮,桃花又太多,但只要他不影響到工作,藍斯倒也不會太介意他總是吸引太多女人的注目。
  
  阿奇亞和他一起上了飛機。
  
  「傑克剛把資料傳了過來。」他一邊將手上的文件遞給他,一邊開口做簡報,「莫蓮,第三代華裔,今年三十二歲,十二歲時父母車禍雙亡,她的祖母陳玉蘭女士將她一手帶大。莫博士十八歲時就跳級讀完麻省理工學院,專攻生物醫學和程式設計,畢業後八年,她都在一家叫做卡斯特的科技公司做事,六年前她因為提出一項奈米醫學影像造影技術的研究被她上司強森博士否決而辭掉工作,當時業界都認為她的想法是天馬行空,沒有人認為她的研究會成功,但顯然莫博士在這幾年中有了新的發現。」
  
  奈米醫學影像技術在以往一直是科幻小說電影裏的產物,是一種極為微小的奈米機器,小到人的肉眼都看不見,它能以注射的方式進入人體血管,並提早檢查出身體裏的病變,雖然近幾年奈米製造技術進展快速,一直有人嘗試實驗製造,但至今沒人成功過。
  
  若是奈米醫學影像造影真的可行,將丟下醫學及科學界的震撼彈,它能創造出數百億美元的商機,掌握這項科技的公司,就等於得到了一棵保證會賺錢的超級搖錢樹。
  
  「她自行研發成功的可能性有多高?」
  
  「很高。」阿奇亞將另一本簡報遞給他。「根據傑克的調查,她自己組了個實驗室,近幾年研發了不少奈米相關產品,還申請了幾項專利,最近這一年似乎有不少人在關注她所做的生技研究,事實上,有謠傳說她已經有了突破性的發明,有幾家大藥廠和科技公司都曾經和她接洽過,我們旗下的生技公司之前也曾爭取和莫博士技術合作,但始終沒有結果。」
  
  藍斯一邊聽阿奇亞的簡報,一邊快速的流覽公司安全部調查到的資料。
  
  檔裏附上了莫博士的照片,她盤著長髮,穿著黑色套頭針織衫,戴著眼鏡,坐在公園椅上吃三明治,大腿上卻擺著一本攤開的筆記本,另一隻手拿著筆在書寫著,幾張看似檔的紙被一瓶保溫壺壓著。
  
  這女人看起來有些面熟,他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曾在哪兒見過,對她的名字也沒印象。
  
  「她的條件是什麼?」
  
  「她堅持要見到你本人才願意談。」
  
  他抬頭看向阿奇亞,阿奇亞無奈聳肩,一副已經盡力的模樣。
  
  看來這位莫博士一定很堅持,才會連口才極佳,在女人堆裏橫行無阻的阿奇亞也舉旗投降。
  
  飛機爬升至平流層,他將視線拉回檔上,很快的把關於她的個人資料記在心裏。
  
  窗外,最後一縷金光消失在西方天際,黑夜裏,星光滿天,飛機往東,在萬里無雲的夜空中,直朝紐約而去。
  
  *********
  
  九點,天色仍陰暗不已。
  
  屋外的雲又低又厚,灰濛濛的,像是隨時要壓到屋頂。
  
  嗶——
  
  水壺裏的水燒開了,發出尖銳的聲響,站在流理台旁發愣的她猛然回過神來,連忙將瓦斯關了。
  
  在她擺出杯盤,倒入茶水時,屋外傳來車子駛入前院的聲音。
  
  她擦擦緊張得汗濕了的手,走到客廳。
  
  院子裏,幾乎掉光了葉子的大樹下停了一輛黑頭轎車。
  
  車門開了,兩名衣著筆挺的男人走了下來。
  
  只一眼,她就認出哪一個才是她要找的那位,他有一頭暗紅色的髮。
  
  他穿著深灰色的三件式西裝,暗紅色的短髮朝右旁分,一身打扮就像她偶爾在商業雜誌上看到的一樣。
  
  然後,他抬起頭來,看向她的屋子。
  
  一瞬間,她打了個冷顫。
  
  雖然從這兒還看不清楚他眼睛的顏色,但她清楚記得那灰冷如冰的雙瞳,她也清楚記得那讓他看起來異常高傲冷酷的鷹勾鼻。
  
  他和另一名提著公事包的黝黑男子一起向前。
  
  仿佛是在宣告他的到來,天上飄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雪花飄落在他身上,他甚至沒抬頭去看,只是朝著目標前進。
  
  忍住想退縮的衝動,她轉向大門,拉緊了身上的披肩,在他們來到門邊時,打開了門。
  
  他比她想像中要高,她必須抬頭才能迎視他的眼。
  
  「莫博士。」他優雅的拉下皮手套,朝她伸出手,「我是藍斯•巴特。」
  
  「我知道,我在等你。」她伸出手,他握住她的手,他的手讓人意外的溫暖,怕他發現自己的緊張,她很快就將手抽了回來。
  
  「妳好,我是阿奇亞•葛藍。」另一名男子朝著她微笑。
  
  「你好。」她微微頷首,便轉身帶頭進屋。「進來吧,外頭很冷。」
  
  兩人隨著她進入客廳,她替客人倒了茶,然後才在那位富可敵國的藍斯•巴特對面坐下。
  
  「巴特先生,我知道你很忙,謝謝你願意跑這一趟。」
  
  「我相信妳堅持要我來,一定有合理的理由在。」
  
  「我堅持要你來,是因為我祖母正在住院,我無法離開。」她看著他,深吸口氣道:「很抱歉我晚點還得趕回醫院,客套話我也不多說了,既然巴特先生你親自來了,我相信貴公司對我的研究有合作的興趣。」
  
  「當然。」藍斯接過一旁阿奇亞遞來的文件,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巴特企業多年來對奈米科技投入許多心力,莫博士若願意加入巴特生技的研究團隊,我們當然非常歡迎。這是公司的實驗室設備的資料,妳可以參考看看。」
  
  她說的是合作,他說的卻是加入,這男人果然老奸巨猾。
  
  「抱歉,我並沒有加入貴公司生技團隊的意願。」
  
  她看也沒看那份實驗室設備的簡介一眼,只淡淡開口,「我所談的,是合作,而且要以我的意見為主,我相信在一開始就表達的很清楚了,貴公司要是沒有意願,那就真的很抱歉讓總裁您白跑一趟了。」
  
  藍斯面無表情的審視著她。
  
  他知道,從一開始,她就相當緊張,人們在面對他時,一開始多數都會緊張,她當然也是。
  
  打從坐下來之後,她就像戒備森嚴的小兔子般,幾乎沒有移動過,她擱在腿上緊握著的雙手,用力到指關節都泛白了。
  
  可即使如此,她依然毫不畏懼的回視著他。
  
  「我要知道我所投資的是什麼。」
  
  她直視著他,「如我先前寄去給貴公司的資料,我在研究的就是奈米醫學影像造影,我相信你既然會來,就已經事先詢問過貴公司的專家這項科技的可行性及其醫學和商業利益。這項科技絕對穩賺不賠,特別是在我的研究已經達到百分之七十五的現在。」
  
  她說得沒錯,他的確徵詢調查過投資這項科技的損益,不用他的團隊告訴他,藍斯也曉得這是穩賺不賠的投資,特別是如果她的研究若真如她所說已達到百分之七十五的進度。
  
  「如果妳的研究真的已經接近完成,為什麼妳不自行研發到底?」
  
  「奈米醫學科技不只體內影像造影這一項,若我的作法成功,之後非但足以施行體內檢查,還能以這項科技完成投藥,甚至手術,那所需要的研究經費和設備,已不是我自組的實驗室能負荷,而巴特生技則擁有我所需要的充足資金和最完善的設備。」
  
  藍斯看著眼前這嬌小的華裔科學家,開口問道:「妳的條件是什麼?」
  
  莫蓮再次深吸了口氣,然後鎮定的用平穩的速度開口道:「我要一間獨立研究的實驗室,所有的人員都必須由我挑選,實驗室需附設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的保全設備和警衛。研究成功後,我願意把專利權讓給巴特生技。」
  
  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絕對還有但書,他繼續沉默。
  
  「條件是……」她看著眼前這英俊挺拔的男人,鼓起勇氣迅速開口,「你必須娶我。」
  
  「什麼?」一旁的阿奇亞嚇了一跳,脫口而出:「妳開玩笑?」
  
  「不是玩笑。」她飛快的瞄了阿奇亞一眼,然後才將視線拉回藍斯的臉上,堅定的道:「我不是在開玩笑。」
  
  她將一份合約推到他面前,「這是我和律師討論過後的內容,只要你同意以上的條件,在我們結婚滿一年或到我祖母病逝,這項專利權便將轉讓於我的丈夫。」
  
  眼前的男人,臉上表情波瀾不興,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然後才伸出手,拿起合約。
  
  她看到他身旁的男人一臉匪夷所思的想開口,他卻只是抬手要他安靜,一頁一頁的翻看那份文件。
  
  屋子裏一片沉寂,只有他翻頁的聲音。
  
  她盯著他的臉,清楚知道檔上寫了些什麼,那一字一句都是她和律師討論出來的結果。
  
  她心跳飛快、如坐針氈,緊握住的掌心全都是汗。
  
  然後,他終於抬起了頭。
  
  緩緩開口問:「妳的意思是,如果我娶妳一年,妳願意放棄奈米醫學影像造影技術的專利權?」
  
  「對,你只需要娶我一年,或者……」她點頭,依然直盯著他,喉嚨發乾的說:「到我祖母病逝。」
  
  「然後我們就可以離婚?」他面無表情的發問。
  
  「對。」她頓了一下,握緊了手,「但在這之前,我們必須在我祖母面前扮演感情很好的夫妻……」
  
  「妳願意簽署婚前協議書?」
  
  「對。」她看著他,臉色蒼白的道:「如果你有注意到,我這幾年就賣出了幾項專利,除了造影技術之外,之後的奈米技術研發專利也並非全面讓與,我並不缺錢,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貪圖巴特家的財產。我開出這種條件,是因為我祖母罹患了肺癌,而且已經到了末期,我和我祖母感情很好,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一手拉拔我長大,最希望能看到的,就是我有一個好的歸宿,我一直以為我還有時間……」
  
  她微微停住,表情在瞬間有些破碎。
  
  他原以為她會哭出來,但她只是垂下眼簾,然後深吸口氣,平復好心情後,抬眼看著他,繼續道:「我希望她在最後這段日子裏,至少能夠安心的走,你可以回去考慮一下,但我的時間不多,希望你能在三天內給我答案。」
  
  室內再次恢復寂靜。
  
  藍斯看著她,大手仍擱在文件上。
  
  她的要求相當不尋常,但她所掌握的科技也是所有企業夢寐已求的產品。
  
  這是一筆交易,他扮演她的丈夫,她則給他,他想要的東西。
  
  拿下這項專利,他將能把巴特集團推上前所未有的高峰。
  
  「為什麼找我?」
  
  「如同我先前說的,巴特生技擁有最充足的資金和最完善的設備。」她一扯嘴角,苦澀的道:「你則是我所知道少數幾位目前仍是單身,而且一諾千金,不會隨便佔便宜的商人。」
  
  「如果我不同意的話?」
  
  「我就去找願意的人。」她就事論事的看著他回答。
  
  她的回答讓他知道她還有備份的人選,他猜想她說不定還列有一長串由私家偵探調查出來的黃金單身漢名單。
  
  她長得並不難看,雖然矮了點,但五官秀麗,他懷疑她需要靠這種方式找丈夫,但傑克的報告裏也記錄著她的生活有多麼乏善可陳,除了吃飯之外,她幾乎把時間都花在實驗室裏,沒有寵物,沒有男友,她甚至不逛街,連購物她也幾乎是由網上訂購。
  
  結婚?有何不可?
  
  她的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聰明、有錢,長得也不難看。
  
  他三十六了,最近甚至提不起勁來和女人應酬約會,某些小報還開始暗示他喜歡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幾個兄弟的相繼娶妻,讓父親也對他的單身頗有意見,娶了老婆,對他不無好處。
  
  她緊張的看著他,終於,他伸出手,將文件合上,交給一旁的男人。
  
  「好,可以。」
  
  她眨了眨眼,顯得有些茫然,似乎也有點不敢相信他會答應。
  
  「老闆——」阿奇亞為此瞠目結舌。
  
  藍斯再次抬手要他安靜,只是看著那面如白紙的女人,「但細節我必須回去再和律師研究,我會再和妳聯絡。」
  
  他答應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
  
  甚至在他和另一個男人走出屋外,上了車揚長而去後,她依然無法相信事情竟然如此順利。
  
  莫蓮將沒有人碰過的熱茶倒進水槽,雙手卻不自禁發抖。
  
  當然,他還沒有完全同意,但至少有了進展。
  
  他沒有認出她,她並不意外。
  
  當年,她只是個傭人的小孩,他則是城堡裏高高在上的王子。
  
  除了少數幾次的意外,她和他幾乎沒有交集,她從未想到有一天竟然會再次見到他,或甚至更進一步。
  
  他問她如果他不同意時,她會如何做,她回答會去找願意的人。
  
  事實是,她根本沒想過其他人選。
  
  她知道自己能信任他,或者該說她希望他能如兒時那般值得她的信任……
  
  看著窗外又落下一片葉,她真心祈禱,自己作了正確的決定。
  
  *********
  
  大雪紛飛。
  
  相較於昨日的細雪,今天的嚴寒足以讓人真正感受到寒冬鋒面的威力。
  
  才一日一夜,雪已經積了將近三十公分。
  
  「老闆,你確定不再多考慮一下?」
  
  「確定。」藍斯頭也不抬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閱和律師商討過後的合約,做最後的確認。
  
  「不是我在說,但是,老闆,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哪一個女人會這樣找丈夫?就算她真的孝順好了,請個演員演她丈夫,不是更方便嗎?你不覺得她開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條件很不合理嗎?」
  
  「不覺得。」他依然沒拾起頭,只道:「找個比她有錢的人真結婚,比請演員假結婚保險得多,根據調查,她和祖母的感情也的確相當的好。她需要更多的資金當研究後盾,和她結婚的人也因受制於她的專利技術,而不會冒險得罪她。她這樣做一方面可以替自己找金援,一方面更能安撫生病的祖母,而不會有穿幫的危險,這是十分實際且確實的作法。」
  
  「但你怎麼知道她沒有什麼隱疾還是怪癖之類的——」
  
  「她沒有。」他從旁抽出一份今早送到更加詳細的調查報告,交給阿奇亞,「傑克查過了,她上個月才去做過全身健康檢查。」
  
  阿奇亞不死心的再接再厲,「身體健康不代表心理也健康,說不定她是個花癡,到時死黏著你,不願離婚!」
  
  「我想那不太可能,所有的條件和細節,她都想過了,事實上,不只婚前協議書,她連離婚證書都願意事先簽署。」
  
  阿奇亞瞪著那冷漠得好似在談一件商業合約的藍斯•巴特,忍不住再道:「老闆,說實話,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當然。」這一次藍斯終於抬起了頭,他定定的看著跟了他多年的特助,開口道:「犧牲一年的自由,換來一項賺錢的專利。」
  
  「你確定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投資總是有風險的,但根據這一次的報酬率來看,冒點險也是應該的。」
  
  在藍斯手底下做事那麼多年,阿奇亞當然熟知自己老闆的性格,他並不驚訝藍斯連自己的婚事都能拿來當商業籌碼,商業聯姻時有所聞,只是巴特家的兄弟皆出人意料是戀愛結婚的,他還以為自家老闆會和巴特家其他兄弟一樣。
  
  不過,話說回來,老闆和巴持家其他兄弟向來就不親,據他所知,他們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除了老大寇天昂之外,其他四位皆是喬治•巴特幾次再婚時,對方帶來的,說這幾個兄弟是被領養的也不為過。
  
  這幾年來,藍斯•巴特強勢的作風在商業界引起不少話題,記者們還給了他一個「賺錢機器先生」的封號。
  
  就算他把自己的婚姻拿來當籌碼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老闆的口氣要是有那麼一絲嘲諷,阿奇亞可能都覺得他還有救,但顯然藍斯就是藍斯,不愧人家替他標上的封號。
  
  看來,賺錢對他來說,果然就是一切啊。
  
  阿奇亞一聳肩,雖然他還是懷疑老闆腦袋壞掉了,可是人家老闆既然自己都想清楚了,他再多說也只是自找麻煩而已。
  
  「把合約以快遞送去給莫博士做最後確認,我添加了一些附加項目,我相信她會想看到白紙黑字的詳情。」藍斯將合約合起,交給阿奇亞。
  
  站直了身子,阿奇亞接過老闆遞來的檔,立刻回身叫快遞去了。
  
  看著門合上,藍斯這才繼續低頭做自己的事。
  
  窗外大雪依然漫天飛舞著,偌大的辦公室裏,電話一通接著一通響起,他重新忙碌了起來。
  
  天色漸暗,華燈初上。
  
  因為早料到她在接到合約後必定會打電話過來,所以當他聽到她略顯緊張的聲音時,他一點也不驚訝。
  
  「我是莫蓮。」
  
  她的聲音如他記憶般沙啞輕柔,就像黑夜中的暖風一般。
  
  他往後靠向椅背,不自覺閉上了雙眼,開口道:「藍斯。」
  
  「我看到你送來的合約了。」她沉默了一秒,然後才道:「所以你是確定要和我合作了?」
  
  「基本上是這樣。」
  
  「你在附件上提到,關於孩子……」她遲疑了一下,才說:「我想我們應該不會遇到這個問題,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我們會分房,我必須全心在研究上。」
  
  「我知道,但事情沒有一萬,只有萬一,我寧願把醜話說在前頭,如果有了孩子,我不會放棄監護權。」他睜開眼,冷聲開口,「如果在我們婚姻之中,有了孩子,他必須留在巴特家。」
  
  「我不會拋棄我的孩子。」她堅定的說。
  
  「我沒要妳拋棄他,妳可以探望他。」他擰眉,不自覺以食指輕敲著椅把。
  
  「我不打算放棄我的孩子,或變成只能探望他。」她有些惱火的道:「如果有了孩子,你可以和我擁有共同監護權,到時我們再商議看如何做才是對孩子最好,不同意的話,這件事就算了。」
  
  突然間,她顯得十分強硬,不知為何,她護衛孩子的態度,反而讓他不覺揚起嘴角。
  
  如他所料,她對家人很忠心。
  
  忠心是很好的美德,在現在的人身上已經很少能看見。
  
  「好。」他撫著皮椅椅把說:「我同意擁有共同監護權。」
  
  他幾乎能從話筒中聽到她鬆了口氣的聲音。
  
  「妳還有任何疑問嗎?」
  
  「有。」她毫不遲疑的開口。
  
  他揚眉。
  
  「我需要你的健康報告。」
  
  「我以為妳請了偵探。」
  
  她沉默了一下,才承認,「他只拿到去年的。」
  
  她果然找人調查過他,藍斯半點不惱,只淡淡道:「我會派人把今年的檢查結果快遞過去給妳。」
  
  「謝謝。」
  
  「還有嗎?」
  
  「關於我祖母,我希望你能讓她以為我們是戀愛結婚的。」
  
  「沒問題。」他頓了一下,開口詢問:「妳希望我什麼時候過去看她?」
  
  「星期天。」她啞聲道:「我還沒和她提過你,我必須確定你答應了。」
  
  「婚期呢?」
  
  「越快越好。」她喉嚨緊縮著,逼自己回答。
  
  他叫出電腦裏的行事曆,「如果妳方便的話,就下個月十五吧,我可以空出半天的時間。」
  
  她沉默了一下,才有些虛弱的回答,「好。」
  
  「妳有想要邀請的人嗎?」
  
  「我以為我們只需要公證就好。」
  
  「我相信妳祖母需要看到的不只是一張結婚證書。」
  
  她閉上眼,知道他說得對。
  
  「只有幾個。」她啞聲開口,「我想我這邊應該只有幾個。」
  
  「那好,妳把名單mail給我,我會請人安排。」
  
  「我希望——」她氣若遊絲的詢問:「我是說,我知道你的身分不同,但是,不要太鋪張,可以嗎?」
  
  「好。」
  
  「謝謝。」
  
  「星期天我去接妳,幾點?」他一邊打字一邊問。
  
  「九點。」
  
  「好。」
  
  「等等,還有一件事,我想我必須警告你。」
  
  「什麼事?」
  
  「我的研究有不少人覬覦。」
  
  「我知道。」
  
  「他們不會輕易罷手。」
  
  聽出她聲音裏的緊張和那藏不住的恐懼,他停下手邊的工作,正視她的問題。「最近的一次是什麼時候?」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上個星期,在醫院停車場,有輛黑色轎車差點輾過我。」
  
  「妳報警了嗎?」
  
  「我的車被撞爛了,醫院的人報了警,不過我沒什麼好說的,那輛車沒有車牌,也沒開頭燈,至少在我走到車邊前,他完全沒開任何車燈。」
  
  他從電腦中叫出她的地址,一邊說:「我派我的調查員傑克•布朗過去,妳把妳記得的和他說。」
  
  「好。」
  
  「那星期天見。」
  
  他正要掛掉電話,卻聽她開口喊他的名字。
  
  「藍……藍斯……」
  
  他可以聽到她輕柔的語音中帶著些微顫音。
  
  「還有事嗎?」
  
  「謝謝你。」
  
  一股莫名的情緒驀然上湧,他握著話筒,回了一句。
  
  「不客氣。」
  
  她沒有再開口,只是沉默著,這一次,他直到聽見她將電話掛上,才輕輕將話筒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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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3:04
  第二章
  
  深冬,繁花落盡。
  
  世界,被純淨的白雪覆蓋著,有若天國降臨。
  
  星期天一早,他坐著私家轎車來接她,再次看見他,心裏的震撼又更深了些。
  
  他依然是那般冷峻高大,她挺直了背脊,和他一起上了車。
  
  後座和司機之間,隔了一層隔音玻璃,她有些鬆了口氣,至少等一會兒要說的話,不用再被第三者聽見。
  
  窗外的景物飛逝,她忐忑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對身旁這個再過不久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男人,只覺得陌生。
  
  這幾天,她的焦慮從未降低過。
  
  雖然她想要相信自己沒作錯決定,卻很難真的說服自己。
  
  「我想妳應該和妳祖母提過了?」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內響起,她嚇了一跳,有些茫然,「什麼?」
  
  「妳和妳祖母提過我了?」
  
  「是的。」她注視著他,強作鎮定的說:「我說我交了個論及婚嫁的男友,今天會一起去看她。」
  
  「妳有說我們是在哪裡認識的嗎?」
  
  「有。」她轉頭看回窗外飛逝的景物,語音又輕又快的道:「我告訴她,你準備投資我的研究,我們倆一見鍾情,會議結束後,我們約了幾次會……等等,一些小細節之類的。」
  
  藍斯看著她白淨的側臉,懷疑她知道自己幾乎整個人貼在車門邊,兩人之間的空間幾乎能再擠下兩個人。
  
  「什麼樣的小細節?」
  
  「呃,你幾歲,住哪裡,有沒有家人,個性如何?」
  
  「妳怎麼回答?」他好奇她從偵探的調查報告裏,知道關於他的什麼。
  
  「你今年三十六歲,住紐約,母喪父健在,熱愛工作,個性壓抑。」
  
  車子裏忽然陷入一陣沉默,然後她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不覺一僵,只聽得他開了口。
  
  「個性壓抑?這是私家偵探給妳的形容?」
  
  身後的視線如釘子一般,她鼓起勇氣回身面對他。
  
  但這男人對她說的話似乎不怎麼惱怒,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淺灰色的眼裏只有好奇。
  
  她見狀,這才鬆口承認,「不是,是我看完報告的結論。」
  
  「為什麼?」
  
  知道他要聽的是實話,她深吸口氣,回道:「你對得罪你的人,絕對不給第二次機會,但你也不會當場反擊,你會選擇等待最好的時機,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我以為那叫做冷靜。」
  
  「也可以這麼說。」她垂下眼簾,「我下次會選擇用這辭彙。」
  
  她的回答教他挑眉,即使她看似謙遜,他可沒漏掉她微揚的嘴角。
  
  「妳喜歡吃什麼?」
  
  她呆了一呆,有些傻愣的看著他。
  
  「如果我們要結婚,我想妳祖母應該會認為我應該知道更多關於妳的細節。」
  
  「喔。」
  
  也對,她突然冒個男朋友出來已經很讓老人家驚嚇了,更別說是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他會被審問是一定的。
  
  「我以為基本資料你都有了。」他若沒去找人查過她,那才真的有鬼呢。
  
  「沒有太多妳個人喜好的東西。」
  
  莫蓮看著他,暗暗歎了口氣,認命的開口和他先套好招。
  
  「我不怎麼挑食,不要太奇怪的我都吃。」
  
  「太奇怪?像是什麼?」
  
  「蟲子。」
  
  這回換他微愣了一下。
  
  「我不吃蟲子。」她沒好氣的聲明,「我知道很多人以為中國人什麼都吃,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只要能吃的都不放過。但是,相信我,我真的對那些奇怪的食物,特別是蟲子,沒有任何偏好。」
  
  她如此認真的特別聲明,還真讓他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有人曾誤會過妳喜歡吃蟲子?」
  
  她一扯嘴角,「我第一任男友,他看多了奇怪的電視節目,對中國人有極為偏差的印象。有一次約會,他帶我去吃蟲蟲大餐,嚇得我當場落荒而逃。」
  
  第一任?他搜尋腦海裏的記憶,想起資料上的記載。
  
  她的第一任男友是她在念麻省理工學院時認識的,但在畢業後才開始交往,不過交往不到兩個月就分手了。
  
  「你呢?你對食物有任何偏好嗎?」
  
  「還好。」他看著前方,繼續問道:「妳的嗜好呢?」
  
  「上網。」她有些不自在,但仍誠實回答,「我喜歡在網路上購物,我在面對電腦時,比面對人要自在很多。」
  
  「我相信。」
  
  她瞥了他一眼,他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
  
  「你的嗜好?」她問。
  
  「工作。」
  
  還真是簡單明瞭。
  
  莫蓮有些傻眼,但他卻神色自若,她是曉得他是個工作狂,但連嗜好都直接回答是工作會不會太誇張?
  
  「除了工作之外,你沒有別的興趣嗎?」
  
  「像是什麼?」他挑眉。
  
  她聳肩,舉例道:「運動、下棋,收藏郵票或畫作之類的。」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似是在思考,然後才說:「我當學生時,有打過一陣子拳擊,後來畢業就沒玩了,只偶爾練練,當是健身。」
  
  「所以你穿手工訂做的衣服,吃專屬個人廚師煮的美食,把操作股票當興趣,玩拳擊當健身?」
  
  「差不多。」他看著前方,泰然自若的反問:「妳把實驗室當家住,一天工作二十個小時,吃得很隨便,但是絕對不吃蟲子,喜歡上網買東西?」
  
  她微瞇了下眼,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我喜歡什麼顏色?」
  
  「粉紅色。」
  
  「你呢?」
  
  「沒特別的偏好。」
  
  她開始對他幾乎沒有偏差的答案感到莫名的不滿,這男人非但把她的個人資料調查得一清二楚,而且顯然還背了起來。
  
  他對她的瞭解比她對他知道的還要多。
  
  除了是個工作狂,很久以前打過拳擊之外,她對他個人的喜好幾乎一無所知。
  
  不喜歡他總是有答案,內心深處的劣根性,讓她突兀的再問。
  
  「我們第一次約會在哪裡?」
  
  「中央公園。」
  
  這答案讓她呆了一下,反問:「為什麼?」
  
  「因為妳只要到曼哈頓,就一定會去中央公園走一走,我想妳很喜歡那座公園。」
  
  她瞪著他,為之啞口,好半晌後才看著窗外輕聲說:「我喜歡的是樹,曼哈頓只有那裏有大片的綠地。」
  
  他沒有再開口,因為醫院終於到了。
  
  轎車在醫院門口停了下來。
  
  司機下車幫忙開了車門,她下車後,藍斯來到她身旁,伸手輕撫著她的後腰。
  
  她微微僵住,緊抓住身前的手提包。
  
  本來她在車上已經放鬆了下來,但是一到了醫院,她似乎又緊張了起來。
  
  見她僵硬筆挺得有如旗杆,他微微傾身開口,「放輕鬆點,否則別人會以為我拿槍挾持妳。」
  
  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她差點閃得更遠,幸好在最後一秒緊急頓住。
  
  「準備好了嗎?」他問。
  
  準備好?下輩子吧。
  
  她咽了咽口水,逼自己點頭,然後舉步向前。
  
  他陪著她一起穿過醫院大廳,搭電梯上樓,但一路上,她始終緊繃得有如一根即將斷掉的琴弦,她甚至差點錯過正確的樓層。
  
  當她和他終於來到病房門口時,他再也看不下去她死白焦慮的表情,一把將她攬到身前。
  
  「看著我。」他輕捏著她的下巴,問道:「妳知道我是誰嗎?」
  
  「藍斯……藍斯•巴特……」她啞聲開口。
  
  「沒錯,我是藍斯•巴特。」他斬釘截鐵的說:「妳要嫁的是藍斯•巴特,我答應過的事,我一定會做到,妳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我。」
  
  他冷灰色的雙瞳透著無比的驕傲與自信,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一字一句都帶著強硬的力道。
  
  相信我。
  
  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冷峻自傲的男人。
  
  「我相信你。」
  
  令她不敢相信的,他滿意的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微笑。
  
  「很好。」
  
  他說,然後握緊了她的手,推門而進。
  
  他的手溫暖而結實,穩穩的包覆著她的,讓她莫名心安,進門前的那一瞬間,她發現她終於停止了顫抖。
  
  *********
  
  莫博士的祖母是一位白髮蒼蒼、個子矮小的老婆婆。
  
  不同於一般癌末的病人,靠坐在病床旁的陳玉蘭女士並未因化療掉光了發,比起一般人,她看起來只稍微清瘦了些。
  
  莫蓮以中文和她說話,然後改用英文介紹他。
  
  這位身形嬌小的女士微笑著,對他伸出了手,藍斯見狀走到床邊,在她的示意下,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巴特先生,抱歉在這種場合下見你。」她不好意思的笑著說:「要你到醫院來真不好意思,不過醫生不准我出院,我又對要娶我們家蓮的男孩太過好奇,所以才要她帶你來醫院,請你別見怪。」
  
  「不會,您太客氣了。」藍斯微微一笑,「我一直都想到府上拜訪,但莫蓮怕妳對我們倆的交往有疑慮,所以才拖到現在。」
  
  他能感覺到坐在床邊的莫蓮為之一僵,他握住了她的手,要她放心。
  
  「什麼疑慮?」病床上的老人家好奇的開口。
  
  「事實上,我認識她才一個月不到。」藍斯看著眼前雖然躺在病床上,但顯然神智卻依然清明的老人家,「可是在第一眼看見她時,我就知道她是我所需要的人,之後的每一天只是加深了這個想法。我來,是想請求您的允許,讓您的孫女,嫁給我。」
  
  他真的很高竿,他說她是他所需要的人,他並沒有說謊,他只是讓聽者自以為是。
  
  莫蓮微微鬆口氣的同時,一股苦澀也莫名上湧。
  
  陳玉蘭瞧著這俊美英挺的男人,他看起來十分誠懇,對她的審視也毫不逃避。
  
  她知道他的身家背景十分雄厚,在孫女和她提過他之後的這幾天,她也想辦法問到了關於這男人的一些事情。
  
  「你喜歡她哪一點呢?」
  
  「勇敢。」他毫不遲疑的開口回答,「我欣賞她的無畏和勇敢,我希望我將來的孩子能像她一樣,即使處於弱勢,即使受到世人質疑,也能堅定的相信自己。」
  
  「你愛她嗎?」
  
  莫蓮聞言,既驚又慌,而且尷尬萬分,卻又無法多說什麼。
  
  藍斯沉默著,她只覺得空氣既悶又沉,她完全不敢看他,渾身僵硬得有如石像,時間好像停滯了一般,分秒不動。好半晌,她才聽到他沉穩平靜的聲音再次回蕩在室內。
  
  「我喜歡她,但若是我告訴妳,我已經愛上了她,那就是在說謊。」
  
  莫蓮完全無法呼吸,以為自己會昏倒在當場,以為這一切都要穿幫,但下一秒,祖母卻笑了。
  
  「你很誠實。」
  
  「我想那勉強算是我的優點。」
  
  他在說話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祖母卻又再次笑了,然後咳了起來。
  
  莫蓮忙倒水給祖母喝,玉蘭喝了幾口水,才靠回枕頭上,看著一臉蒼白的孫女和那誠實且精明的男人,然後微微一笑。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所以,祖母是答應了?
  
  莫蓮鬆了口氣,聽見他說:「十五號。」
  
  「下個月?」
  
  「這個月。」
  
  「那麼快?」她微訝的看著孫女脫口問道:「這個月十五,那不就剩不到兩個星期?」
  
  「我和藍斯,都不想太過鋪張。」這一回,她搶在他之前回答,怕他又說出什麼會讓她心臟停止跳動的話。
  
  「妳這孩子也真是的,結婚是人生大事,就算不鋪張,該做的事情也還是要做啊!」玉蘭坐直了身子,精神振奮的道:「可別告訴我妳連婚紗照都不打算拍,我可是從十年前就開始準備籌畫妳的婚禮呢。」
  
  「可是,妳的身子——」
  
  「我只是生了病,可還沒死呢。」玉蘭開朗的嚷嚷道:「對了,我的電話簿呢?只剩兩個星期不到,我們時間可不多了,要選婚紗、要拍照,還要印帖子、寄帖子,要做的事可和山一樣的多,快快快,去幫我辦出院——」
  
  「出院?不——」莫蓮臉色蒼白的才要反對,右手卻被一隻溫熱的大手握住,她嚇了一跳,尾音一斷,轉頭只看到他注視著她,然後開了口。
  
  「我想這是可以安排的。」
  
  「但是如果有什麼意外——」
  
  「相信我。」
  
  「可是……」
  
  她想再抗議,可看著自信的他,她沉默了,好半晌,才點了點頭。
  
  藍斯見狀,這才看著病床上那興味盎然的婆婆,「出院的事,我可以安排,但一切都需遵照醫生指示。」
  
  「那是當然。」玉蘭點頭,對這男人的印象更好了。
  
  冬天的暖陽,在午後稍稍露了臉,為寒冷的冬季增添了一絲暖意。
  
  之後,他又和她一起在病房裏陪著心情愉快的祖母聊了一會兒,然後才因接到一通公事電話而先行離開。
  
  *********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既忙亂又快速,感覺就像是她三年級時第一次在遊樂園裏坐雲霄飛車一般。
  
  祖母在藍斯的安排下,出了院,回到了家裏,條件是讓兩名藍斯請來的專業醫療看護跟著,因為選擇不接受化療,祖母只拿了一些必須的藥品,雖然再三抗議,祖母最後還是在藍斯的說服下,接受了那兩名跟屁蟲般的看護。
  
  「因為蓮會擔心。」
  
  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反倒是她聽得耳根子都不禁發熱。
  
  真奇怪,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即使聽了好幾天,她還是會在聽到時,覺得有些不習慣。
  
  祖母出院後,雖然他很少到場,但為了減輕她對祖母身體的憂慮,以及不讓祖母太過疲倦,他神速地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
  
  從祖母回到家裏的第二天,就開始不斷有人進出她們這棟房子。
  
  服裝設計師、造型師、攝影師、婚禮承辦人員,還有一堆禮品公司、珠寶公司、甜點公司、外燴公司的老闆親自帶著樣品上門讓她及祖母一起挑選。
  
  他甚至像是有預感她會忙不過來似的,還派來他其中一名特別助理安娜,幫忙她打點這些繁複的結婚事宜。
  
  雖然她一再強調不要太鋪張奢華,情況還是失去了控制。
  
  人們在屋子裏進進出出的,她吃了這輩子最多的甜點、喝了最多種的香檳,甚至數不清自己看了多少種樣品、換了多少件禮服、試了多少雙鞋子。
  
  她只是不斷不斷的和人說話、溝通、挑選。
  
  人們不停地詢問她的意見。
  
  婚禮上要放什麼花?餐前酒要用哪一種?婚宴上的菜單、桌巾的花樣、冰雕的樣式……等等族繁不及備載的問題。
  
  祖母玩得十分盡興,她很喜歡看自己的孫女試衣服,或一起參與挑選討論功能表和喜帖樣式。
  
  相較於祖母的樂在其中,她只覺得這些事搞得她暈頭轉向,每天一沾枕就立刻睡死。
  
  如果有人問她,她會覺得結婚典禮這件事,完全是為了讓新娘忙著準備,而沒有時間細想反悔的狡詐計謀。
  
  「吸氣、吸氣!」
  
  「我在吸了——」
  
  「再來,再一點點就好,吸氣——」
  
  「不行、我不行了——」
  
  「妳辦得到的,相信我——」
  
  不,她辦不到,她要昏倒了,這女人要是再不放開她,她就要拿手邊第一個抓得到的東西打昏她!
  
  就在她即將臣服於那美好想像的誘惑時,她終於聽到身後的麗莎宣佈完工的聲音。
  
  「OK,太好了,接下來,妳只要穿上這件美麗的結婚禮服就行了。」
  
  「我沒有辦法呼吸。」她太快轉身,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妳當然可以。」麗莎在另外一名助手的協助下,幫忙她穿上象牙色的禮服,一邊說:「妳只要試著輕一點,慢慢吸氣、吐氣,就行了。」
  
  莫蓮還是覺得她沒有辦法呼吸,但那兩個女人可沒給她機會抗議,她們把她塞入絲質的象牙禮服,套上了同款的蕾絲手套。
  
  然後,她還沒來得及回神,她已經被送到了一張椅子上,跟著那位叫做安迪的髮型設計師就被她們放了進來,在她頭上大作文章。
  
  「我以為今天只是試婚紗而已。」她喃喃開口。
  
  「當然不是。」安迪笑著回答,手上動作不停。
  
  看著鏡中的他以俐落明快的動作,迅速將她的長髮梳順整理好,再將她的頭髮綰成一個美麗的髮髻,莫蓮不由得不佩服他的專業。
  
  安迪弄完了之後,換成化妝師卡琳上場。
  
  她完全放棄抗議,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任這幾位專家將她像芭比娃娃一樣的擺佈,卡琳一邊替她上妝,一邊叨念不停。
  
  二十分鐘之後,好不容易,他們的改造工程終於大功告成。
  
  她穿上了同樣是象牙白的絲緞高跟鞋,然後被麗沙帶到穿衣鏡前。
  
  那一瞬間,她簡直不敢相信鏡中的人真的是她。
  
  她眨了眨眼,鏡中的美女也跟著她眨了眨眼。
  
  她美得不可思議,就像……就像從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公主一般。
  
  她讚歎的看著鏡中的自己,然後轉頭真心的看著那幾位專家,「你們創造了奇跡。」
  
  「這是我們的榮幸。」安迪和她行了個禮,笑著回答。
  
  「我從來沒想過我也可以變得如此……美麗,謝謝。」她沙啞的說。
  
  卡琳拍了拍她的手,笑著道:「別那麼客氣,好了,我相信妳祖母會想看看妳現在的樣子,讓我們出去展示給她看吧。」
  
  安迪打開了門。
  
  她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客廳裏,卻不只祖母和看護,還多了一個男人。
  
  藍斯。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出去,他在這時發現她的存在,轉頭看了過來。
  
  他的視線讓她幾乎膽小的膠著在原地,她鼓起勇氣對他微笑。
  
  他依然瞪著她看。
  
  「嗨。」她說。
  
  他起身,張開嘴,聲音卻遲了一秒才出來。「嗨。」
  
  那一瞬間,她才發現他看她看傻了眼,讓她不禁紅了臉,一股虛榮快樂的泡泡在胸口直冒。
  
  一旁的玉蘭看著這兩名年輕人,不禁露出心安的微笑,然後假裝咳了幾聲。
  
  兩人同時驚醒,莫蓮忙來到她身邊。
  
  「祖母,妳還好吧?」
  
  「還好,只是有些累了。」
  
  「那我陪妳回房間。」
  
  「不用、不用,妳穿成這樣不好行動,讓潔西帶我進去就好。」
  
  「妳確定?」
  
  「當然。」玉蘭笑了笑,拍拍孫女的手,感傷的道:「我想這件婚紗應該沒問題,如果立傑和蘇珊在世,一定會很高興看到妳今天的樣子。」
  
  回想起父母的容顏,一時間,莫蓮紅了眼眶。
  
  「好了、好了,難得打扮得這麼漂亮,別哭花了妝。來,笑一個給我看。」玉蘭握緊了孫女的手,安慰她,見孫女露出笑容,這才滿意的轉向藍斯,難掩疲憊地微笑道:「抱歉不能多和你聊聊,我孫女就交給你了。」
  
  藍斯點頭頷首。
  
  潔西上前扶著玉蘭,慢慢離開了客廳。
  
  看著老人家纖弱的背影,莫蓮喉頭莫名一哽。
  
  「她是個堅強的女人。」
  
  「是的。」聽到藍斯的陳述,她深吸了口氣,轉身看著他,沙啞的道:「一個十分堅強的女人。」
  
  「妳也是。」
  
  「我希望如此。」她牽動了下嘴角,問道:「我以為你在忙,今天怎麼有空來?」
  
  從祖母出院之後,他只出現過兩次,和她及祖母一起用餐,以免老人家對他們倆的感情起疑。
  
  「安娜告訴我妳今天試婚紗。」他拿起放在桌上的黑色絨布扁盒,交給她,「我想妳還需要這個。」
  
  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接過手,盒子體積不大,卻沉甸甸的。
  
  「打開它。」他說。
  
  她依言打開了盒子,裏面是一套整組的鑽石耳環和項鏈,雖然她隱約有猜到,但還是在看到它們時,忍不住屏住了氣息。
  
  耳環和項鏈都是山茶花的形狀,它們靜靜躺在盒子裏,典雅而不張狂,卻依然燦爛奪目。
  
  「我不能收,這太貴重了。」她蓋上盒子,將首飾還給他。
  
  「這是有必要的。」他沒有伸手接,只是看著她淡淡開口,「婚禮那一天,有不少客人會到。」
  
  「我以為我們同意了不鋪張。」
  
  「妳要嫁的畢竟是我。」
  
  她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是的,她要嫁的是畢竟是他,藍斯•巴特,金融控股界的王子。
  
  「我相信妳應該將合約上我附加的條件都看得很清楚才是。」他直視著她說,「其中一條,就是妳必須陪我出席一些社交場所。」
  
  「是的。」她的確看了,只是她並不曉得自己還得接受穿戴他送的珠寶,直到此刻她才想起依他的身分,他的妻子怎麼可能不戴任何首飾。
  
  看著手中的扁盒,她抬起頭,看著他說:「那麼,我想,你應該把這些珠寶的帳單給我。」
  
  他挑眉。
  
  「既然是我戴的,當然是我付錢。」她開口解釋。
  
  「這些場合都是因我的需要而存在,我相信由我支付是很合理的。」他說。
  
  「那你就該同意看護的薪水由我來付。」她認真嚴肅的看著他,「我說過,我不缺錢。我希望安娜把婚禮的支出明細也給我一份,她堅持要經過你的同意。」
  
  「未來一年,妳什麼錢都要和我算嗎?」
  
  「如果可以的話。」她說。
  
  他抿唇,微微瞇起了眼,她卻毫不退讓的看著他。
  
  好半晌,他才道:「我會要安娜列一份明細給妳。」
  
  「謝謝。」她鬆了口氣。
  
  「現在,可以讓我替妳戴上項鏈了嗎?我相信外面的人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
  
  「外面的人?」
  
  「攝影師。」看她一臉呆愣,他說:「我以為安娜告訴過妳,我們今天要拍婚紗照。」
  
  「我以為今天只是試婚紗。」難怪他們要她全身上下都穿好。
  
  「還要拍照。」他對她伸出手。
  
  她將盒子交回他手中,他將盒子打開,拿出項鏈。
  
  莫蓮轉過身,方便他替她戴上。
  
  他的氣息垂拂過頸後,教她心跳加速,她閉上眼,項鏈垂落她的胸口,她清楚感覺到鑽石項鏈的重量和冰涼。
  
  「好了。」
  
  她睜開眼,深吸口氣,轉身面對他,只見他拿起了耳環。
  
  「我沒有耳洞。」她說。
  
  「我知道。」他翻轉耳環給她看,「這是夾式的。」
  
  見他走向她,她咽了下口水,「我想我可以自己來。」
  
  他並沒有堅持、只是將耳環交給了她。
  
  她在玄關鏡前戴上耳環,他在她身後等著,她可以從鏡子中看見他注視著她。
  
  莫蓮不安的垂下眼簾,閃避他的視線。
  
  「妳確定妳真的想這麼做嗎?」
  
  「做什麼?」她拾首,看著他,聲音沙啞的回問。
  
  「嫁給我。」他說。
  
  他是在給她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嗎?
  
  她無法從他的眼中看出端倪。
  
  她確定真的想嫁給他嗎?
  
  莫蓮從鏡中看見自己張嘴吐出兩個字,那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卻十分堅定。
  
  「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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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3:34
  第三章
  
  時間飛逝一般,轉眼間,在她還沒來得及替自己做心理準備時,十五號就已經來臨。
  
  婚禮是在他坐落於長島的莊園裏舉行的。
  
  讓她驚訝的是,雖然在籌備時出了那麼多的狀況,最後展現出來的成果,倒真的如安娜所說,精緻卻不太過鋪張奢華。
  
  她只請了幾位實驗室的同伴,男方那邊成員較多,他的兄弟雖沒見到任何一個,公司裏的幾位經理和特助卻都來了。到場的還有幾位紐約的商界人士,她不是很清楚所有人的身分和名字,但卻見過每一張臉孔,他們每一個都是紐約商界赫赫有名的要角,因為連她都曾在報章雜誌及電視新聞上見過這些人好幾次。
  
  當祖母問到他的父親時,他只說他老人家心臟不好,無法搭機前來,然後輕描淡寫地就將祖母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話題去。
  
  雖然冬季尚未結束,但那一天,幾乎算是風和日麗的。
  
  雪在前幾日融了,一切都如安娜預計的一般,幾乎沒有出任何差錯。
  
  而且,她發現,安迪今天把馬甲勒得比上次更緊,但是只要她不要太用力呼吸或大聲說話,她就不會覺得想吐。
  
  即使明知這是一場虛假的婚禮,她在穿越玫瑰拱廊,踩在花瓣上,一路經過賓客們,朝他走去時,還是覺得緊張萬分。
  
  他注視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灰眸一如以往那般冰冷,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每踏出一步,都讓她懷疑自己作了錯誤的決定。
  
  除了一貫的冷靜之外,她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是什麼,一股莫名的恐慌無情地攫住了她,教她想轉身拔腿就跑。
  
  也許她還是應該找演員假扮丈夫就好。
  
  她在不自覺中慢下了腳步,他連眉也沒挑,像戴了一張石化的面具,只是看著她,等著。
  
  也許還是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她的問題。
  
  她越走越慢,遲疑著,恐懼著。
  
  她怎能僅憑兒時的記憶,信任一個她其實一點也不瞭解的男人?
  
  老天,這男人竟然還只空出半天來結婚,她怎能嫁給一個需要她的頭腦甚過她的心的男人?
  
  心裏的質疑越來越大聲,但是,她還是逼自己走到了他的身邊,將手交到他手中。
  
  婚禮的儀式開始了。
  
  似乎有音樂在旁飄浮著,她看見神父張嘴說了些什麼,卻沒有辦法專心。
  
  我簽了合約了。
  
  她告訴自己。
  
  他是個信守承諾的男人。
  
  她告訴自己。
  
  我沒有別的選擇,祖母生病了,她需要安全的保證。
  
  她告訴自己。
  
  這個婚姻是有時效性的,並不是真的。
  
  她努力說服自己。
  
  但是,當她發現神父已經在問她是否願意嫁給他時,她只覺得四肢冰冷、喉嚨緊縮,完全無法說出那簡單的承諾與字句。
  
  事實是,即使她在事前對祖母、對律師、對藍斯都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她其實根本一點也不確定。
  
  仿佛察覺她的驚慌與退縮,他握緊了她的手。
  
  雖然隔著手套,她依然能感覺得到他大手的溫暖。
  
  「莫蓮小姐?」
  
  「我……我願意……」
  
  她的聲音顫抖地穿過紅唇,然後消散在空氣中。
  
  就算有人對她虛軟的承諾感到不以為然,也沒有人抗議。
  
  神父對藍斯重複相同的問題,他的回答簡潔而堅定。
  
  跟著,在眾人的注視下,他低頭吻了她。
  
  不像他冰冷的雙眼,他的唇舌是溫熱的,他的胸膛和大手也是。
  
  那樣的體溫和熱度,讓他比較像一個活生生的男人,而不是如報章雜誌所說的冷血賺錢機器。
  
  他的唇舌終於離開了她的,她睜開眼,從他的灰眸裏清楚看見雙頰暈紅的自己。
  
  心臟在胸口怦然跳動著,驀然一陣暈眩襲來。
  
  下一秒,她只覺得眼前一片黑,世界短暫地被黑暗吞噬,她在瞬間被拉入他懷中。
  
  「妳還好吧?」
  
  她靠著他,喘了一口氣,才發現她方才差點暈過去。
  
  「還……還好……」她抬起頭,扯出一記虛弱的微笑,「大概……是馬甲太緊了……」
  
  藍斯這時才發現,她臉頰上健康的粉嫩,和那嬌豔的粉唇,都是化妝品製造出來的效果,她的臉色白得像紙一般,額際滲出冷汗。
  
  「抱歉……」她歉然的開口,試著要自己站直。「我想大家應該還沒發——」
  
  她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攔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藍斯!」她有些驚慌。
  
  觀禮席上的賓客們發出小小的喧嚷,但他似乎沒有注意到,只是抱著她一路走過紅毯。
  
  人們在笑,她羞得滿臉通紅,卻不敢也無力抗議,只能讓他抱著自己,穿越庭園,回到溫暖的莊園主屋裏。
  
  *********
  
  「你可以放我下來了,我好多了,真的。」
  
  一進到屋裏,她就連忙開口,但他卻沒有停下來,反而抱著她繼續穿越廳堂,走上迴旋樓梯。
  
  「藍斯,我真的沒事了。」她紅著臉重申,「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我不這麼認為。」他臉不紅、氣不喘的抱著她爬完樓梯,一路走到敞開的主臥室,這才將她放了下來,卻是放到那張KingSize的大床上。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將她翻了過來,然後解開了她的扣子、拉下拉鏈、剝下她的禮服直至腰際!
  
  「你做什麼?!」
  
  她從來不知道男人脫女人衣服竟然可以這麼迅速確實,不禁驚慌萬分地想掙扎起身,卻被他用一隻手就壓回床上。
  
  「別動。」他說,一邊扯開她的馬甲繩結。
  
  天啊,她是嫁給一個變態了嗎?難道他想強上她?她怎麼會這麼笨?她把自己交易給一個性變態狂了嗎?
  
  她像個布娃娃般被強迫趴在絲緞大床上,驚慌得無法自己,幾乎無法呼吸。
  
  「放開我——」她扭動著身體,二度用力試著撐起自己。
  
  這一次身後的壓力驟減,她順利的翻過身來,事實上,她因為用力過度,還差點掉到床下。
  
  一翻過身來,她的內衣馬甲就往下掉,她驚呼著壓住它,才發覺他已經把身後的繩結都鬆開了。
  
  「你你你……你做什麼?」她結巴又狼狽地迅速退到了大床的另一邊,然後很快的爬下床,卻差點被自己的婚紗給絆倒,她只好空出一隻手抓緊掉到腰際的禮服,一邊警覺的看著那在床尾的男人,一邊退得更遠。
  
  「防止妳被那件笨馬甲綁得窒息而死。」
  
  她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一時啞口無言。
  
  他一邊扯下手上的手套,一邊淡淡開口,「妳最好坐下來,妳看起來又快昏倒了。」
  
  他說得沒錯,她能看到黑暗又再度襲來。
  
  無論他是不是真的對她有不良企圖,這個時候昏過去,對她的處境,絕對不會有任何幫助。老天,這男人剛在脫她衣服時,甚至還戴著手套,她相信在他脫掉手套的現在,他的動作一定能夠更快。
  
  所以她很快的坐了下來,不過不是在床上,而是在旁邊的椅子上。
  
  她寧願離那張床遠一點。
  
  但她才坐下來,還在覺得暈眩時,他已經走了過來,她整個人瞬間立刻又緊繃起來。
  
  「喝一點。」他說。
  
  莫蓮這才看到他手中拿著一隻漂亮的骨瓷杯。
  
  她兩隻手緊壓著自己胸前的象牙小馬甲,雙眼發直的盯著那只杯子。
  
  「這是什麼?」
  
  「茶。」
  
  那杯熱茶冒著嫋嫋白煙,清淡的茶香聞起來十分誘人,她告訴自己不要大驚小怪,反正她都已經嫁給他了,就算他想下藥迷昏她,也用不著在這時候,特別是如果他真是變態,想對她做什麼,他剛剛大可以直接來。
  
  事實上,她相信若他真的想對她強來,是完全不會顧忌這些的。
  
  「放心,我沒在裏面下藥。」
  
  她猛地抬首,只見他眼裏閃著一絲戲謔,她驀然紅了臉,張了張嘴想辯解,「我……我沒……」
  
  他眼裏的笑意加深。
  
  「你若是好好和我說,我就不會誤會。」她有些惱羞成怒。
  
  「我若是和妳說,妳會寧願讓自己昏死過去,也不會讓我替妳脫。」
  
  「我才——算了。」她閉上嘴,不再嘗試辯解,只是迅速接過熱茶,滿臉通紅的低頭喝茶。
  
  「妳的房間在隔壁,安娜已經請人替妳將行李都搬過來了,若是妳覺得好一點了,我相信妳可以在穿衣間裏找到其他舒服一點的衣服換上。」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有些傻眼地看著他從西裝外套裏拿出手機,一邊回答,一邊拉開了頸上的領結,然後走到落地窗外的陽臺上去,她可以聽到他以法文回答對方的問題。
  
  她不敢相信這男人連在婚禮上都沒有將手機切到關機狀態,卻又覺得自己傻得可以,她早該料到他不可能拋下工作不管。
  
  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茶,她扯出一抹苦笑。
  
  甚至連今天上午,他人都還在公司開會,像這樣一個工作狂,她實在不該對他有更高的期望才是。
  
  一股冷風從落地窗外襲來,她打了個冷顫,這才察覺到自己仍衣衫不整,連忙放下茶杯,趁他還在外頭談事情時,趕緊壓著馬甲,提著裙襬,狼狽地匆匆穿過兩人相連的房間門,然後將它關上。
  
  她走向穿衣間,可走沒兩步,又不安的回身將門上鎖。
  
  但是等她走到穿衣間前,她又覺得自己這樣做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回身瞪著那扇上鎖的門,忍不住又走回去將它的鎖打開。
  
  可是才開了鎖,那不安又浮上心頭。
  
  於是,她就這樣鎖了門,又忍不住開了鎖,然後再鎖門,又開鎖,反反復覆做了好幾次。
  
  等她發現自己在不斷重複相同的動作時,她不禁握著門把,將額頭貼在門上,無力的歎了口氣。
  
  老天,她到底在做什麼?
  
  把門鎖上了,也只代表她不信任他,但這屋子是他的,他想進來,還怕沒鑰匙嗎?
  
  真是的。
  
  牆上的鐘在這時響了起來,她嚇了一跳,瞪著那鐘看,才發現已經五點了。
  
  噢,該死,她還得下去宴客才行。
  
  她鬆開門把,匆匆飛奔到穿衣間,她原以為自己還要花時間找衣服,卻發現有人早已經把她晚上要穿的小禮服拿出來,掛在最顯眼的地方了。
  
  她鬆了口氣,連忙脫下身上的婚紗和馬甲,但脫到一半,問題就來了,說實在的,穿婚紗時還得穿上馬甲,這她能夠理解,畢竟馬甲可以修飾身形,但她真的不是很能夠瞭解,為什麼她就非得一定要穿上同款的吊襪帶?
  
  老實說,她這輩子還真沒穿過這種東西。
  
  事實上,在看到之前,她還真不知道這種吊襪帶有白色的,她一直以為它們全是黑色或紅色,而且只有維多利亞秘密的模特兒才會穿上這種性感火辣的成套馬甲內衣和吊襪帶。
  
  所以,其實她在穿這些東西時,全是靠人幫忙才穿上的,理所當然的,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脫。
  
  天曉得這些吊襪帶是怎麼組成的,她在穿衣鏡前試了半天,就是沒有辦法將它們從馬甲上解開。
  
  叩叩叩——
  
  什麼聲音?
  
  「妳還好嗎?」
  
  她猛地回過頭,瞪著那扇相連的門。
  
  老天,她剛剛最後是把那扇門鎖了還是沒鎖?
  
  她腦海裏一陣空白,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最後到底鎖了它沒有。
  
  眼見門把忽然轉動了起來,她倏然領悟——天啊,她沒鎖!
  
  鏡子裏半裸驚慌的女人,讓她警覺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脫到一半的馬甲,和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象牙白內褲以及半透明的白色吊襪帶,在那千分之一秒,她用她從來不敢相信會有的速度,飛撲到穿衣間門口,試圖將那扇拉門給關上。
  
  可是,很不幸地,她踩到了她才剛脫下的高跟鞋,滑了一跤,錯過了穿衣間的拉門,以一種很醜的姿勢摔了出去。
  
  「啊——」
  
  她尖叫出聲,他在同時打開了門,她撲跌在柔軟的兔毛地毯上,而且因為前衝力過猛,她完全無法阻止自己一路滑到了門邊。
  
  *********
  
  他差點踩到她。
  
  聽到她的尖叫時,藍斯還以為她出了什麼事,但他才推開門,就看見她面朝下地趴在他腳前,原本整齊的髮髻有些散亂,幾縷長髮從夾子裏溜了出來,披散在她赤裸的背上,她身上的馬甲滑到了腰上,上頭連著兩條白色的帶子,白色的帶子順著被白色內褲包裹住的圓潤俏臀,一路來到粉嫩的大腿,勾住了她腿上的半透明絲襪。
  
  她一動不動的。
  
  他卻清楚看到她的紅暈從耳後往下擴散,一路紅到了裸背上。
  
  「我可以請問一下,妳在做什麼嗎?」
  
  她依然面朝下的咕噥了一句,他聽不太清楚。
  
  「什麼?」
  
  「我滑倒了……」
  
  這次他聽懂了,不過她似乎沒有起身的打算,仍然趴在雪白的兔毛地毯上。
  
  「妳還好嗎?」
  
  「不太好。」
  
  趴在兔毛地毯上,莫蓮清楚知道自己的姿勢有多不雅,卻怎麼樣也無法起身,她面紅耳赤的瞪著他的皮鞋,壓根不敢抬頭看他的臉。
  
  他沒再開口,卻也沒動。
  
  她又羞又窘,但他似乎不打算離開,她只好清了清喉嚨道:「你沒有別的事嗎?」
  
  「有。」
  
  她抱著他會離去的希望,他的雙腳卻動也沒動。
  
  他不是有事嗎?
  
  她正想問他為何還要站在原地看她出糗,他終於移動了他的雙腳。
  
  聽到他走回房,關上門的聲音,確定他離開了,她這才鬆了口氣,連忙坐起身,撞傷的胸口痛得她齜牙咧嘴的。
  
  她呻吟地揉著發疼的裸胸站起身,卻發現眼前的門竟然在這時又開了。
  
  她當場傻眼,連喊都忘了喊,他卻眼也不眨的看著她。
  
  「我只是忘了問妳,需要幫忙嗎?」
  
  她張嘴,然後再張嘴,卻完全發不出任何聲音。
  
  教她欲哭無淚的是,就在這時,她方才怎樣也解不開的吊襪帶竟然啪地一聲,和馬甲一起鬆脫掉落地毯上。
  
  長那麼大,她再沒比現在還要更加尷尬狼狽的時候。
  
  在那一瞬間,她真希望自己有個地洞可以鑽進去。
  
  她遮著自己赤裸的前胸,小臉爆紅,在試第三次時,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尷尬萬分又虛弱的開口回道:「不……不用了……」
  
  他點頭,臉上仍像掛了一張面具,然後退了出去。
  
  她第一次如此感激他的沒有表情,卻在下一秒懷疑自己聽到了他在門後的笑聲。
  
  天啊,她真是蠢。
  
  她呻吟出聲,飛快的逃回穿衣間,不過這次沒忘了記得鎖門。
  
  *********
  
  他從來沒看過這種事。
  
  藍斯雙手抱胸的靠在門上,那麼多年以來的第一次,笑聲逸出了喉嚨。
  
  他知道她可能會聽見,卻依然無法遏止。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這麼美好的景象,可不是天天都會發生,讓他一時間沒想到禮貌上多少該問一下她是不是需要幫忙。
  
  加上他滿腦子都還是她滑稽的姿勢和光滑的裸背、圓翹的臀,才會忘了應該要先敲門,誰知道她已經爬起來了,而且上半身依然毫無遮掩。
  
  一想到她裸著上半身,雙頰酡紅,粉唇微啟,杏眼圓睜、呆愣的看著他的樣子,他就覺得……
  
  笑意從他臉上逝去。
  
  腦海裏清楚浮現她站在雪白的地毯上,幾乎毫無遮掩的模樣,突然間,那一幕變得不只是有趣,還很……性感。
  
  她有一副姣好的身材,纖細的骨架、圓挺的雙峰、幾可盈握的腰,還有那勻稱、修長的腿,他幾乎可以看見她躺在他身下,長腿纏著他,挺身迎向他的模樣。
  
  欲望盤旋在他的身體裏,狺狺低吼著。
  
  該死。
  
  他太久沒和女人在一起了。
  
  暗咒一聲,他直起身子,迅速離開那扇似乎變得太熱且太過脆弱的門,決定到浴室裏衝個冷水澡。
  
  *********
  
  下樓前,她先去看了回房休息的祖母。
  
  「別在意我,這一天是屬於妳的日子。」祖母握著她的手,微笑交代著。「去吧,好好玩。」
  
  她握緊了祖母瘦弱的手,啞聲說:「我愛妳。」
  
  「我也愛妳。」玉蘭微笑,趕著孫女道:「好了,快去快去,別讓妳丈夫等太久了,明天,妳再告訴我詳細的情形。」
  
  「好。」她微笑答應,這才起身離開。
  
  喜宴上,人們對他們方才突然的離開並未多說什麼。
  
  無論她認識或不認識,每一個人都在和她道賀。
  
  而且,天可憐見,他對早先她在房裏出的糗,一個字也沒試著去提。
  
  他只是挽著她的手,替她介紹一個又一個名門商賈,到了第十五個人時,她就放棄去記對方的名字,只是努力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微笑。
  
  接下來的喜宴,基本上還算順利,直到她在化粧室裏,聽到兩個女人尖酸刻薄地批評她。
  
  「老天,真不敢相信藍斯怎麼會看上那女人,又矮又瘦,長得又醜,都不知道她哪裡好。」
  
  「讓妳不敢相信的是他等不及婚禮結束就迫不及待地帶她上床吧?說不定她床上功夫好得很,治得他服服帖帖的呀。」
  
  「呸,憑她那德行,我賭十萬,這婚姻絕對維持不了三個月。」
  
  「我又不是傻子,和妳賭這個。」
  
  「看吧,妳也不覺得他們可以撐得過三個月。」
  
  「不管撐不撐得過,那都不關妳的事吧……」
  
  交談的聲音遠去,直到再聽不到任何說話聲,莫蓮這才打開鎖,從廁所裏走了出來。
  
  化粧室的鏡子裏,映出她火燙髮紅的臉。
  
  直到這一刻,她才曉得為什麼黃昏她在房裏時,沒有任何人來幫她換衣服。
  
  顯然,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抱她回屋裏,是因為迫不及待的想和她上床!
  
  老天,她這回真是糗大了。
  
  她用冷水洗臉,好不容易讓臉不再發紅,然後鎮定了心神,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走出化粧室。
  
  但是,一看到他,她的臉立刻又羞得通紅。
  
  「妳還好嗎?」看見她異常發紅的雙頰,他在她接近時,低聲問。
  
  「還好。」她說。
  
  可是,沒有幾秒,她又忍不住在他身邊低聲道:「有人以為我們剛剛是去……去……」
  
  他等著,沒有替她接話的意思。
  
  「是去……噢,你知道的。」她尷尬不已,隨手拿了一杯經過的香檳,一口灌下。
  
  「所以?」
  
  「所以我想幾乎有一半以上的人,認為我們剛剛是去……那個。」
  
  「那又怎樣?我們是新婚夫妻。」他一臉神色自若。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紅著臉說:「那依然是個誤會。」
  
  「的確。」他興味盎然的看著她,然後問:「妳是要我上臺拿著麥克風解釋嗎?」
  
  她倒抽口氣,滿臉通紅的道:「當然不是!」
  
  他看著她挑眉。
  
  她張嘴,然後閉上;再張嘴,又閉上。
  
  「我是個笨蛋。」她終於替自己的白癡行為下了結論。
  
  「我想很多人不會同意這句話。」他難得地揚起嘴角,「如果妳是個笨蛋,我們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她苦笑,開口道:「或許你想重新考慮這個交易。」
  
  「或許。」他點頭同意,卻又道:「但是我相信妳。」
  
  她愣了一下,抬頭看他,只見他對迎面而來的紐約地產大亨微笑,看都沒看她一眼,好像方才並沒有開口恭維她。
  
  兩個男人在她身旁聊了起來,她適時的微笑著,心口卻怦然作響。
  
  但是我相信妳。
  
  他說得是如此輕描淡寫,教她幾乎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真的很懷疑他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卻依然為那句話溫暖起來。
  
  水晶燈下,杯觥交錯。
  
  人們來回交談著、輕笑著,她陪在他身旁,突然覺得,也許她對他的記憶並沒有錯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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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4:02
  第四章
  
  天亮了。
  
  又是新的一天。
  
  她睜開眼,晨光從窗簾縫中迤邐而進,灑落床尾。
  
  莫蓮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然後下床伸了個懶腰,走進浴室裏。
  
  細小的微塵,在陽光中飄浮舞動著。
  
  她拿起電動牙刷,面對鏡子刷牙,然後洗臉,上保養品。
  
  當她從浴室走出來時,牆上的時鐘顯示著七點零五分。
  
  她走進穿衣間,穿上白色的套頭毛衣和長褲,然後穿過臥房附設的小廳,開門走到廊上。
  
  雅致的白色長廊上,空無一人。
  
  隔壁的房門緊閉著,他幾天前到西雅圖出差去了,她猜他還沒回來。
  
  她穿越長廊,走下通往樓下的回旋梯。
  
  結婚至今已有兩個多月,從那天起,她就搬進了位在長島的莊園。
  
  這棟紅瓦白牆的玫瑰莊園有些古老,如其名一般,莊園裏處處種滿了各色玫瑰,只是這般早春時節,滿園皆是茂盛的枝葉,花倒是一朵也沒有,讓她好奇它們盛開時會是何等模樣。
  
  雖然在他所有的產業中,這並不是最大的,比起其他名門富商在長島的別墅莊園,也不是最豪華的,卻也有二十個以上的房間,和三個女僕、一名司機、一位管家、一位廚師、一位園丁,和至少五個以上的保全人員。
  
  就算加上兩位照顧祖母的看護,這棟莊園感覺還是有些太大。
  
  藍斯並沒有要求和她行夫妻之實,讓她鬆了口氣。
  
  他安排她睡在他主臥室隔壁相連的房間,對於這一點,她沒有任何意見,那房間的風景很好,從窗戶那兒看出去就是綠意盎然的花園。
  
  祖母則搬進了一樓後棟較為清靜的房間。
  
  她告訴祖母,因為他工作繁忙,常常需要出差,為了怕吵到她睡覺,兩人才分房睡。
  
  雖然對分房這件事不是那般贊同,但祖母仍沒多說什麼,她也接受了他們倆因為工作繁忙而不會去度蜜月的事。
  
  每天一早起來,她會先去查看祖母,然後到莊園隔壁的實驗室工作。
  
  她雖然也有些錢,但因為平常花費不多,多數的錢都重新投資到研究上,所以直到嫁給了他,發現他面面俱到的安排之前,她很難想像一個人可以有錢到什麼地步,但這個男人真正替她開了眼界。
  
  沒錯,他買下莊園隔壁的土地和房子,將她要求的實驗室在短短一個月內改建完成。二十四小時的保全和安全警衛,昂貴的實驗設備和無菌室,他一樣未缺,他甚至替她實驗室的組員提供了完備的房間。
  
  吃完早餐後,她只要散步到隔壁,就能開始工作,若是祖母有任何問題,那兩位專業看護也會立刻通知她,讓她在最快的時間趕回來。
  
  晚餐時,她總是儘量準時回來,陪老人家聊天、吃晚飯。
  
  如果只是需要電腦作業,她也會留在莊園裏工作,儘量離祖母近一點,陪她老人家多一點時間。
  
  他請來的看護,將祖母照顧得無微不至,那兩名看護和善又開朗,常常和祖母有說有笑,她們對祖母的用心,有時連她自己都覺得汗顏。
  
  讓她意外的是,他真的儘量抽時間一起回來莊園用晚餐。
  
  她知道他在紐約第五大道有一棟豪華宅第,她也曉得他之前平常都是住在那兒,對他來說,那裏離在市區的巴特企業大樓比較近,也較為方便。
  
  但他卻選擇實踐他的諾言,寧願耗費時間金錢從市區坐直升機來回,一個星期裏,他至少會回來三次,她曉得他總是在晚餐後又回到書房去忙,常常一忙就忙到深夜。
  
  她很感激他犧牲自己的時間,陪她在祖母面前扮演鶼鰈情深的夫妻,所以即使偶爾要陪他出門去應酬,她也盡力配合。
  
  兩個月下來,兩人處得還算不錯,算是相安無事。
  
  生活,幾乎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這般平靜的日子,有時候,會讓她有種錯覺,仿佛兩個多月前的那場車禍,真的就只是意外。
  
  雖然他派了安全部的人來詢問過她詳情,但之後就沒下文了。
  
  她猜想,也許他也覺得那只是意外……
  
  搖了搖頭,甩掉那讓她不安的車禍,莫蓮深吸口氣,下樓走到餐室,才進門她就看見祖母已經起來了,看護之一的潔西,正陪著她老人家用餐。
  
  三月的早春,天氣依然微寒,祖母圍著厚重的披肩,看起來更加瘦小。
  
  她掩飾心中的擔心,微笑走上前去,「早安。」
  
  「早啊。」玉蘭看到孫女,露出和藹的笑容。
  
  「潔西,早。」她和潔西點頭問好。
  
  「早。」潔西也回以微笑。
  
  「今天天氣真好,不是嗎?」玉蘭看著外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草皮。
  
  看到祖母臉上些許渴望的表情,莫蓮心頭一緊,不禁開口提議,「我們今天來野餐吧。」
  
  「妳不用上班嗎?」
  
  「今天是星期天啊。」她溫柔的笑著說:「妳不也總是叫我別老關在實驗室裏。」
  
  「藍斯呢?妳和藍斯今天沒有別的活動嗎?」
  
  知道祖母有所顧慮,怕她這孫女顧著她,卻忽略了丈夫,莫蓮握住她的手,要她安心。
  
  「妳忘了,藍斯到西雅圖出差去了,大概晚上才回來。就算他在,我想他也不會介意的,何況,都搬來這兒那麼久,我還沒到後面逛過那座迷宮花園呢。」
  
  在她的堅持,和潔西的鼓勵下,玉蘭同意了這個建議。
  
  一個小時後,莫蓮便和潔西拿著廚師準備好的餐點,推著體力較差,坐在輪椅上的玉蘭,一起出發探險去。
  
  這座莊園,據說是在將近一百年前所建立的,莊園的後面,是一座由比人還要高的玫瑰花叢組成的迷宮花園。
  
  她從二樓看過,花園的正中央,有個白色的涼亭,涼亭的頂蓋是半圓形的,看起來十分神秘。
  
  她們三個女人,一路邊走邊聊,因為不怎麼刻意尋找出路,笑笑鬧鬧的玩了一個多小時。
  
  「喔,我想應該是在這左轉。」
  
  「我們方才不是轉過了嗎?」
  
  「我不確定。」
  
  「我確定我們方才走過這裏了。」
  
  「這裏是死巷。」
  
  三個女人笑了出來,跟著退回原來的地方,這次朝右邊轉去。
  
  這一回對了,她們在轉出玫瑰花叢後,眼前出現一座古色古香的白色大理石涼亭,它是個圓形的亭子,有六根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精心雕著攀爬的玫瑰花和藤蔓。
  
  她第一眼看見這亭子,不禁呆了一呆。
  
  她不曉得自己為何先前沒認出來,但這亭子的的確確是她兒時在巴特大宅看過的玫瑰亭。
  
  「我不知道妳們怎麼樣,但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野餐地點。」
  
  玉蘭微笑宣佈。
  
  「我同意。」潔西笑著說:「再也沒比這更好的地點了,對嗎?蓮?」
  
  「當然。」莫蓮回過神,微笑點頭。
  
  莫蓮從籃子裏拿出毯子,潔西幫忙擺出食物,兩人再扶著玉蘭一塊坐在毯子上,三人一邊聊著天,一邊享受著難得的暖陽。
  
  聽著潔西和玉蘭的說話聲,莫蓮仍難抑看到這玫瑰亭時,心中的震撼。
  
  她不知道這亭子是他讓人整個從巴特莊園搬過來的,還是另外又請人重做。
  
  她第一次見到他,就是在這亭子中……
  
  *********
  
  那一年,她八歲。
  
  因為父親和母親在巴特莊園找到了工作,她也一起搬進了那座有如城堡般廣大的莊園。
  
  當然,他們住的不是主屋,而是在後方傭人區的房子,但在巴特莊園,即使是傭人住的房子,也漂亮得像別墅一般。
  
  她有了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自己的衣櫃,但她卻一點也不快樂。
  
  雖然這裏不像以前在中國城住的地方那般狹小,但爹地和媽咪卻變得比以前還要忙。媽咪告訴她,轉學之後,她就能馬上交到朋友,結果新的學校裏,根本沒有人想理她,原本她以為是因為她的沉默及害羞,讓她交不到半個朋友。
  
  但兩個月後,她才曉得,同學們不喜歡她,還有別的原因,因為她不是有錢人,她只是傭人的女兒。
  
  她不喜歡新的學校,也不喜歡新的同學。
  
  學校裏,有一半的同學會對她視而不見,剩下的一半會故意找她麻煩。
  
  她每天都被人嘲笑,他們嘲笑她的髮型、她的衣服、她的結巴,甚至是她背的書包。
  
  她的同學,當她是個笑話。
  
  每天上學,她不是被人扯辮子,就是被人故意撞跌倒,還有人將狗大便放到她的櫃子裏。
  
  她越來越不喜歡上學,卻不得不去,因為爹地和媽咪對巴特先生願意讓她和少爺們讀同一所貴族學校,感激得不得了,所以她只能拚命忍耐,假裝在新學校適應得很好。
  
  她努力的念書,她不理會嘲笑她的人,對於欺負她的人,她默默忍受。
  
  無論受到什麼委屈,她都忍下來,直至放學回到莊園後,她才會跑到後面森林裏的玫瑰亭偷偷的哭,因為那裏很少人會去。
  
  直到那天晚上,她意外在那裏撞見了他。
  
  那真的是意外,她並不是故意要躲起來的,可是這裏並非她應該出現的地方,所以當她聽到腳步聲時,她立刻跑進樹叢裏躲了起來。
  
  她怎麼樣也沒想到,會看到一個男生走進來。
  
  男生有著一頭紅發,穿著一身昂貴的西裝,他手裏拿著一迭文件,她奇怪的看著他走到亭子裏,然後拿出打火機,將那迭厚厚的文件,一張一張燒掉。
  
  紅色的火焰吞噬著那一張張文件,也照亮了他的臉,他的臉上滿是憤恨,眼底和她一樣蓄滿了淚。
  
  她吃了一驚,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樹叢。
  
  「誰?」
  
  他猛地回過身,盯著她所處的地方。
  
  她嚇得完全不敢動彈,她不以為他能看見她,但他卻始終沒看向其他地方,只是冷聲再斥喝了一聲。
  
  「出來!」
  
  她想轉身逃走,卻也曉得她根本跑不過這個大她好幾歲的男生,到時若被她抓住一定會更慘。
  
  莫蓮不敢再躲,只好慢慢從樹叢裏站起身,走出來。
  
  「妳是誰?」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她,方才眼中的淚光神奇的消失了,燃燒的火光在他臉上閃動,讓他像極了卡通裏橫行黑夜的邪惡魔王。
  
  「蓮……」她粉唇輕顫地開口。
  
  「妳從哪裡跑進來的?」
  
  「我……我住……住在這裏……」她結結巴巴的說。
  
  他聞言立刻猜到了她是誰,因為整個莊園裏,除了他們之外,也只有她一個小孩。
  
  「司機的女兒?」他問。
  
  她點頭。
  
  「妳不該在這裏。」
  
  「對……對不起……」她低頭垂淚。
  
  他緊抿著唇,只是憤怒地瞪著她。
  
  好半晌,他才開口道:「算了,妳走吧。」
  
  她轉身要跑,卻又聽到他說:「等一等。」
  
  她緊張的停下來,害怕的看著他,只見他冷著臉警告她,「不准把妳剛剛看到的說出去,否則我就開除妳父親,聽清楚了嗎?」
  
  她臉色發白的忙點頭。
  
  「用說的。」他厲聲強調。
  
  「聽聽聽……聽……清楚了……」她嚇得再次結巴起來。
  
  「滾。」
  
  她如獲特赦,飛也似的轉身逃離。
  
  她後來才曉得,那一天晚上,她遇到的男生是巴特家的長子,藍斯。
  
  後來有好一陣子,她都不敢跑去那座亭子,生怕會遇到他;有時候她到主屋裏找媽咪,遠遠看見他,她也會躲得飛快。
  
  那段日子,她白天在學校被欺負,晚上在家也無法得到安慰,連唯一能偷哭的地方都被剝奪,所以她只好把所有精神都花在課本上。
  
  然後,轉學之後的第一次期中考,她考了第一名,她好高興,老師直誇她聰明,有那麼幾個小時,她還以為從此之後,她在學校的日子會好過一點,大家都會對她另眼相看。
  
  但是,情況只變得更糟。
  
  那一天放學,她才走下樓梯,就被一隻水球砸中。
  
  她被砸中頭,失去平衡地跌倒在地上,然後才發現水球裏裝的液體又腥又臭,是尿。
  
  她尖叫出聲,旁邊的人卻哄堂大笑。
  
  委屈的淚水在瞬間奪眶而出。
  
  「是誰?」
  
  突然,一聲冷冽的責問響起。
  
  所有的笑聲在瞬間消失無蹤,她抬起頭,看見一個六年級生走了過來,方才嘲笑她的人全都閉起了嘴,紛紛朝旁退開。
  
  是藍斯。
  
  大家都知道他是誰,沒有人敢得罪他。
  
  她僵在原地,只覺得既羞憤又尷尬,恨不能跑去躲起來,兩腳卻不聽使喚,只有淚水嘩啦嘩啦地落了下來。
  
  「是誰做的?」
  
  他又問了一次,冰冷的語音如刀劃破寂靜。
  
  空氣裏一片緊張的沉寂,只有她難堪的飲泣。
  
  然後,他其中一位弟弟擠了進來,牽起她,替她蓋上外套,另一位弟弟給了她手帕。
  
  他掃視所有聚集在樓梯口上上下下的人,冷聲開口宣告。
  
  「她是我們巴特家的人,從今天開始,若是有誰敢再找她麻煩,就是和巴特家作對!」
  
  他的聲音清楚響亮的回蕩在樓梯間。
  
  她看到平常欺負她的幾位同學臉上閃過不安。
  
  確定每個人都聽到他說的話了,他才帶著弟弟們和她,一起離開。
  
  雖然後來他並未特別找她說話,但從那時起,學校裏沒有人再敢欺負她。
  
  她從來沒想過他會幫她,但他幫了,而且還拯救了她的學校生活。
  
  從此,他在她心中,從黑心邪惡的魔鬼,變成了英勇善良的白馬王子。
  
  之後,她常常會跑去玫瑰亭,希望能再遇見他,但遇見他的次數卻不多,而且有時就算遇到了,她也害羞得不敢多說什麼。
  
  他對她雖然不親切,卻也並非不友善。
  
  除了第一次,他從來沒對她發過脾氣,後來偶爾還會帶書給她看。
  
  她在巴特莊園住了三年,她也偷偷看了他三年、暗戀了他三年,直到命運奪走了她的雙親,也讓她離開了巴特莊園……
  
  ******
  
  剛進了屋,藍斯就聽管家說夫人和她祖母人在花園迷宮裏。
  
  為了實踐他的承諾,他固定二四六都會回來陪她們吃飯,在她的祖母面前和她扮演感情和睦的夫妻,這個星期卻因為西雅圖的購並案,讓他在外出差了一個星期,本來他預計明天才能結案,但西雅圖的購並案比預期中順利,所以他便提早回來了。
  
  想起應該要盡自己的義務,他換下了西裝,決定到後花園尋找他的妻子。
  
  可他才剛要轉進花園中心,就看見她祖母和看護正要出來,卻不見他的妻子。
  
  「藍斯,你什麼時候到的?」玉蘭一看見他,就露出了微笑。
  
  「我剛到而已。」他回以微笑,「蓮呢?」
  
  「我們聊到一半,她就睡著了。」玉蘭指指後頭,歎了口氣道:「我瞧她一天都沒睡幾個小時,大概是累到了。這孩子,唉,成天只顧著研究,出了實驗室又忙著陪我,難得看她睡得這麼熟,我也就沒吵她。偏偏潔西不准我這老骨頭在外頭待太久,正要帶我回去吃藥,你來得正好,她若是醒了,你別讓她又來顧我,想辦法讓她多歇會兒,我也安心些。」
  
  「我知道。」
  
  玉蘭笑了笑,「她就拜託你了。」
  
  「嗯。」他點頭。
  
  玉蘭這才滿意的讓潔西推著自己離開。
  
  藍斯緩步轉過玫瑰花叢,只見她人果然在亭子裏,靠著石柱,半躺在毯子上,身上蓋著兩條保暖的羊絨披毯,黑色的長髮像黑絲絨一般柔亮地圈著她白皙的瓜子臉。
  
  她看起來像童話裏的睡美人一樣,只可惜臉上淡紫色的黑眼圈破壞了畫面。
  
  他來到她身邊,脫了鞋子,在毯子上坐了下來。
  
  她真的睡得很熟,他可以體會為什麼她祖母不願意叫醒她。
  
  這女人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他應該要為她如此專注在研究上而覺得慶倖,但實際上卻不然。
  
  因為工作的關係,他的睡眠時間很少,有太多的案子要談、太多的檔要看、太多的事情要做,他總是忙到深夜才會回房。
  
  但是,她房裏的燈火,卻總是比他還要晚才熄。
  
  她隨手帶的筆記本裏,寫滿了他看不懂的方程式,連桌上和床邊也到處貼滿了寫好又塗改過的3M便利貼,有時候飯吃到一半,她會突然發起呆來,然後掏出鉛筆低頭書寫程式,甚至完全忘了身在何處。
  
  她很努力試著不讓她祖母擔心,卻仍會不小心就想程式想到忘我。
  
  所幸,在陪他出席晚宴的那兩次,她都沒神遊太虛。但是,後來他才發現,那是因為她太緊張所致。
  
  每當她察覺他靠近她時,她整個人都會不自覺緊繃起來。
  
  陪他出門時,她的神經更是繃到最高點。她不喜歡出門,也不喜歡太多人的地方,當他發現她每次出門神經都會從頭繃到尾時,便儘量替她婉拒了不必要的邀約,反正他娶她也不是為了要她當一只好看的花瓶。
  
  只不過,結婚後這段日子,他也發現他不喜歡她寫程式寫到廢寢忘食,若非她祖母有病在身,他懷疑她會連睡覺都待在實驗室。
  
  但她祖母的病,也只是讓她處於一根蠟燭兩頭燒的狀態,即使他請了最好的看護,也無法讓她真正放手安心。
  
  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應該要休息,似乎只有她自己不清楚。
  
  輕風拂來,揚起她耳畔烏黑的髮絲。
  
  她在睡夢中因風瑟縮著,然後下一秒,便側身朝他靠了過來,一顆腦袋枕在他肩上,小手自然地擱在他的胸腹。
  
  他應該要叫醒她,但他抬起的手,卻只是輕輕的在她疲倦的小臉上落下,將她臉上的髮絲掠到耳後。
  
  她微皺著眉頭,再次調整了姿勢,直至披毯從她身上滑落,她整個人幾乎是半躺到了他身上,然後才滿意的抱著他歎了口氣,繼續安眠。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曾這樣把他當個抱枕,睡得如此安然自在,藍斯一時間遺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可是她心滿意足的表情就像只熟睡的貓咪一般,看起來莫名……可愛。
  
  所以,當他發現時,他已經伸手將滑落至她腰間的披毯拉高,將她暖暖的包住,然後攬著她的腰,防止她再度弄掉披毯。
  
  她身上有著淡淡的香味。
  
  他低下頭,湊在她發問嗅聞。
  
  玫瑰。
  
  他想。
  
  她仍然沒有醒,規律的呼吸,深而長。
  
  剎那間,她看起來無比脆弱,看著她安適的睡顏,他的胸口莫名浮現一股不知名的情緒。
  
  妻子。
  
  不知道為何,這個名詞浮上腦海。
  
  一片葉被風吹落,翻飛飄進了玫瑰亭。
  
  他擁緊了她,靠在石柱上,難得地放鬆了下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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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4:40
  第五章
  
  莫蓮一覺醒來時,日光的方向已從東邊改到西邊。
  
  她歎了口氣,感覺莫名溫暖,她已經有好幾個月沒睡得那麼好,讓她不是很想睜開眼。
  
  風吹得玫瑰花叢沙沙作響,她將臉埋人身下溫暖的毯子裏,雖然那感覺很好,但她卻莫名覺得有些不對。
  
  奇怪,她不記得自己有帶枕頭出來呀……
  
  她的枕頭也沒那麼硬……那麼……有彈性?
  
  而且,她的心跳聲怎麼好像……有回聲?
  
  她疑惑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雪白、柔軟的羊毛,她呆了一呆,然後緩緩地抬起頭。
  
  羊毛彎曲向上,然後連接著一個方正的下巴,下巴上頭是顯得有些無情的薄唇,跟著是那高挺的鷹勾鼻、長長的睫毛、俐落的眉,最後是他暗紅色的髮。
  
  隨著視線的移動,她的雙眼越張越大,心跳也越來越快。
  
  不會吧7
  
  藍斯?
  
  她呆愣的看著睡著的他,腦海裏一片空白,然後才開始運轉。
  
  她還在作夢嗎?
  
  不,夢裏的他,向來是兒時的形象,從來不是這樣成熟的面容。
  
  她的手,仍擱在他的胸膛,仍感覺得到他穩定的心跳。
  
  可是……他怎麼會……?
  
  他不是應該在西雅圖嗎?他怎麼會在這裏?而且還……睡著了?
  
  她又怎麼會壓在他身上?
  
  喔,天啊。
  
  察覺到這一點,莫蓮小臉不禁有些發燙,一股熱氣竄至全身上下。
  
  她的心跳加快,雖然明知自己該趕快起來,可好半晌過去,她卻還是沒有動,依然待在原位,蜷縮在他懷裏,看著他俊帥的面容,偷取他身上的溫暖。
  
  她有些迷戀的看著他的面容,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下巴,他的……一切。
  
  深吸口氣,她閉上眼,將臉重新埋入他懷裏。
  
  他身上有著熟悉的味道,一種古龍水和他的體味混在一起的味道。
  
  她的。
  
  雖然只是暫時的。
  
  暫時,但仍是她的。
  
  聽著他的心跳,她緩緩再睜眼,世界從他雪白的毛衣開始往外延伸,金黃色的陽光、空中飛舞的葉、玫瑰花叢上嫩綠的枝芽。
  
  一切是那般的朦朧、夢幻,卻又真實。
  
  誰想得到,當年的醜小鴨,竟真的有嫁給白馬王子的一天呢?
  
  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她再深吸了口氣,將他溫暖的氣息吸入胸中,祈禱著,希望能從他身上獲得力量。
  
  然後,她才逼自己鬆開手,坐起身。
  
  幾乎在她一動的那瞬間,他就醒了過來,灰色的瞳眸直視著她。
  
  「嗨。」她坐在他身側,伸手將黑髮撥到耳後。
  
  「嗨。」他說,大手仍擱在她腰上。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她仍覺得尷尬,熱氣又不受控制的再次上湧。
  
  「我以為你還在西雅圖。」
  
  「案子結束,我就提早回來了。」
  
  「我怎麼會……我是說……你怎麼會……」她有些語無倫次,耳根子逐漸發熱泛紅。
  
  他依然靠在石柱上,「妳睡著了,祖母需要吃藥,潔西就先帶她回去。」
  
  「喔……」她不自在的移開視線,想起身回頭去收拾東西,卻被他叫住。
  
  「別忙那些,下人會收。」
  
  「反正順手。」她不在意的說著,仍未停手,卻被他拉住。
  
  「妳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她訝然地回頭看他,卻見他面無表情的道:「妳若是倒下了,損失最大的是我們公司。」
  
  對他而言,她就只是一個附加價值較高的員工。
  
  早知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她胸口還是莫名發悶。
  
  莫蓮抽回手,垂下眼睫,遮掩眼裏的情緒,淡淡道:「我知道,我會注意的,不過我想收點東西是不會把我累垮的。」
  
  總是這樣的。
  
  每當她因他的行為而暖一些時,他總是會很適時的潑她冷水。
  
  她繼續將餐食收到籃子裏,這一次,他並沒有阻止她,只是站起身,「妳應該曉得,再這樣繼續下去,妳的體力只會每下愈況。」
  
  「我睡得並沒有比你少。」她忍不住開口辯解,頭也不回的繼續收拾毯子,「你自己也是工作狂。」
  
  「但是我沒有一位重病的祖母。」
  
  她將毯子抱在手中,一手提著籃子,回身看著他,「你昨天應該有收到最新報告,我並沒有耽擱到工作。」
  
  她的確沒有。
  
  她的進度相當驚人,那項奈米研究,已經達到百分之八十二的成功率,她找來的團隊和她合作無間,如果中間沒有差錯,只要再三個月她就能做到百分之百,然後用在動物實驗上。
  
  如果政府不找麻煩,最快三年內她研發的這項技術就能問世。
  
  雖然才相處短短兩個月,他也曉得這女人幾近追求完美的性格,她在某方面和他很像,都有控制狂。
  
  他伸手拿過她手上沉重的毯子,她看了他一眼,他挑起眉,她才鬆了手。
  
  幸好她懂得不和他爭執這一點。
  
  「我知道妳不會因私忘公,但我同樣知道欲速則不達。」他陪著她走進迷宮,邊道:「如妳所說的,我們是互相合作,一個好的合夥人必須要懂得管理好自身健康,妳把自己累到極限,對大家都沒好處。同意?」
  
  她抿著唇,瞪視著前方的玫瑰花叢,好半晌才回答,「同意。」
  
  「妳必須睡覺。」他往右轉。
  
  「我有。」她跟著往右。
  
  「每天八個小時。」
  
  「每個人的生理時鐘不同,我睡四個小時就會醒了。」她擰眉抗議。
  
  「七個小時。」
  
  「六個小時。」
  
  「成交。」
  
  該死。
  
  她暗罵一聲,明明方才的話題還是她有沒有延誤到實驗,怎麼講到最後會變成在和他討價還價她的睡眠時間?
  
  可惡,這男人真的很有做商人的本錢。
  
  六個小時,她平常都睡四個小時而已,那她醒過來的兩個小時要幹嘛?
  
  「休息、看書、看電影都行。」
  
  聽到他的回答,她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把心底的咕噥說得太大聲了。
  
  「我相信妳會找到事做的,總之妳不能去實驗室,也不許去打擾妳祖母,後面這一點可是她要求的。」
  
  「她才沒有。」她停下腳步,怒視著他。
  
  「她當然有。」他也停下腳步,冷靜的說:「但妳聽不進去,妳只顧著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身上,卻沒有發現妳越疲倦,她就越擔心,妳不好好休息,就只是在增加她的負擔。」
  
  一股火,猛地往上衝到腦海。
  
  莫蓮氣憤的瞪著眼前的男人,有一瞬間,她好想伸手打掉他臉上的自以為是,但下一秒,那股火氣卻在剎那間又熄了。
  
  因為,她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討人厭。」她眼也不眨的說。
  
  「很多。」他老神在在的道:「我盡力維持這項優點。」
  
  「可惡,你的臉皮也該死的厚。」
  
  「那是成為商人的基本要件。」
  
  老天,這男人真的有幽默感。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讓她意外的是,他難得地也揚起了嘴角。
  
  那輕淺的笑,軟化了他臉上的線條,讓他看起來不再那般冷硬。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連忙轉身繼續往前走,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只是道:「好,我會自己找事情做,除非有特殊狀況,我不會在起床後就跑去騷擾她,這樣行了吧?」
  
  「還有一件事。」他慢條斯理的跟在她身後。
  
  「什麼事?」
  
  前面是分岔路,不想回頭問他該怎麼走,雖然她不確定該往哪兒才是出口,還是直接就往左邊轉。
  
  可惡,是條死巷。
  
  她轉過身,看見他仍站在岔路的路口,等著她回頭。
  
  「我們的合約上,清楚注明我們必須隱瞞我們婚姻的真相,我已經做到我的部分,但恐怕妳並沒有。」
  
  她沒有?
  
  聽到他說的話,她猛然停在他面前,「你什麼意思?我當然有。」
  
  藍斯直視著她,「我並不是一個會壓榨員工的老闆,但妳表現出來的,卻仿佛我是手持長鞭的牢頭。每次我碰到妳,妳都像要彈跳起來一樣,想想看那在妳祖母眼裏的畫面有多可疑?我們看起來根本不像新婚夫妻。」
  
  「我才沒有在你每次碰我時就跳起來。」她張嘴辯解,掉頭就往另外一邊轉。
  
  「我每天早上在餐廳吻妳時,妳看起來老像被我咬了一口。」
  
  她雙頰在瞬間泛紅,一時間結巴了起來,「我……我……我只是不習慣……」
  
  「兩個月了,妳不覺得妳早該習慣了嗎?」
  
  噢,她一輩子都不會習慣的。
  
  她右轉、左轉,再右轉,結果又是死巷。
  
  「妳是同性戀嗎?」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麼?」她迅速轉身,不可思議的瞪著他,「你哪來這種念頭?」
  
  「妳說妳一輩子都不會習慣。」
  
  該死,她又講出來了嗎?她真的應該要改掉這種壞習慣。
  
  「怎麼樣,妳是嗎?」他挑眉再問。
  
  「不是,我不是同性戀。」莫蓮紅著臉,匆匆走過他身邊,繼續嘗試尋找出路,一邊尷尬解釋,「我只是不常和人有親密關係。」
  
  「不常?」
  
  她抿著唇,老實改口,「很久。」
  
  「多久?」
  
  她沉默地抱著野餐籃,滿臉通紅的再次從他身邊走過。
  
  這一回他漫步再次跟了上來,那表示她沒走錯。
  
  「多久?」他不死心的再問了一次。
  
  「我相信這不關你的事。」她頭也不回的說。
  
  「我以為妳是我的妻子。」他嘴角微揚的提醒她。
  
  「你和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她卯起來往前走,卻再度碰壁。
  
  「它當然是真的,我的律師和妳的律師,以及替我們證婚的神父都可以告訴妳,雖然我們加上了期限,但它百分之百的是——」
  
  「十二年!」所有的理智都在那一瞬間啪地斷裂,她惱怒萬分地在他面前站定,又羞又氣的瞪著他說:「我十二年沒交男朋友了,你該死的滿意了吧?現在,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這迷宮該死的出口到底該往哪裡走?」
  
  他呆看著她。
  
  噢,天啊,她說了什麼?她真想把自己一槍斃了!
  
  莫蓮困窘得要命,卻聽他問了一句。
  
  「十二年?」
  
  「對,十二年,你有意見嗎?」雖然尷尬得想死,她還是紅著臉、硬著頭皮回答。
  
  他看著她,好半晌,才很識相的回了一句:「沒有。」
  
  「出口呢?」她逼問。
  
  「這邊。」
  
  他往左轉,半點沒抗議的在前帶路,可是轉沒幾個彎,他又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為什麼?」
  
  她沒有假裝聽不懂他在問什麼,只道:「我沒時間和人約會,也沒遇到喜歡的人,你對每一個問題都這麼喜歡追根究柢嗎?」
  
  「偶爾。」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知道,但他就是奇怪的在乎,也許是因為雖然只是名義上的,她依然是他的妻子。
  
  「偶爾才怪。」她小聲嘀咕。
  
  「妳又說出來了。」他提醒她。
  
  「我是故意的。」她不悅地盯著他的後腦勺,有些不滿的說:「就算我是不小心說出來的,你也應該保持紳士風度,假裝沒聽到。」
  
  「我是個商人,不是紳士。」
  
  「沒錯,說你是紳士還真是高估了,像那種人格高尚的男人,早就已經絕種了。」她停下來撿掉到地上的餐巾,誰知再抬頭時,他已經不見了。
  
  可惡,這惡劣的男人,還真的沒注意她沒跟上。
  
  她快跑上前,但前方兩邊的巷子都沒看到他的人影。
  
  如果她有專心在走,她才不會迷路,但方才被他那樣一攪和,她根本不記得應該在何時轉彎,早早便失去了方向感。
  
  瞪著比她人還要高的玫瑰花叢,她壓根不曉得她此刻人在迷宮哪邊,只好站在原地,然後開口呼救。
  
  「藍斯——藍——」
  
  他從右邊的巷子裏出現了,而且竟然還皺著眉頭。
  
  「妳應該要跟在我後面的。」
  
  「你應該要注意我有沒有跟上的。」
  
  她大步上前,不悅地走過他身邊。
  
  「妳知道往哪裡走嗎?」
  
  她猛然停住腳步,氣得一陣牙癢。
  
  他抱著毯子,空出一隻手,然後走上前,在經過她身邊時,伸手牽握住她的。
  
  莫蓮一愣,抬頭只見他嘴角疑似揚了起來,卻還是在他前進時,順從的跟在他身邊。
  
  「你在笑嗎?」她問。
  
  「沒有。」他說。
  
  「你在笑。」她篤定得很。
  
  「妳知道,就算我們是夫妻,不代表我們就不能當朋友。」他頭也不回地天外飛來一句。
  
  這男人在轉移話題,他的確在笑,她清楚得很,卻仍任他牽握著手。
  
  「我以為暴君不需要朋友。」
  
  幾不可察覺地,他微微僵了一下。
  
  從沒想過他竟會被這麼簡單的玩笑話刺傷,她喉頭一緊,忙開口道:「抱歉,我不該那麼說。」
  
  可是,他卻自嘲的笑了。
  
  「不,妳說得沒錯,暴君是不需要朋友。」
  
  「但你不是……」
  
  「也許我是。」
  
  她站住。
  
  因為她仍握著他的手,他只好停下,回頭看她。
  
  「你不是。」她抬起頭,定定的看著他,「所以,我才選擇了你。」
  
  春風拂過她的髮梢,藍斯看著她堅定的臉龐,一股不名所以的情緒,教他胸口莫名緊縮。
  
  她的臉似乎在陽光中閃閃發亮,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扯出一抹諷笑,「妳太容易相信人了。」
  
  他繼續往前走,她跟上,「也許是因為,我把懷疑的事交給我丈夫了。」
  
  「誰?」他懷疑的問。
  
  「我相信那個人是你。」
  
  他挑眉,「妳不怕我把妳賣了。」
  
  「怕死了。」她說。
  
  他低頭看她,卻見她微笑再開口,「所以我才找了律師啊。」
  
  他聞言,不禁為之莞爾。
  
  看著他的笑容,那麼長久以來的第一次,她知道自己和他也許不會成為一對戀人,卻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他沒再開口,只是牽握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一路牽握著她,走出了迷宮花園。
  
  *********
  
  那一天之後,莫蓮盡力不讓自己過於憂心,至少不讓她的擔憂顯露在外。
  
  她準時上下班,定時陪伴祖母,而且過十點就上床。
  
  第一個星期,她本以為自己一定會在半夜醒來,但事實證明,她只有在前兩天曾經在半夜爬起來發呆,在那之後,她通常都是一睡到天亮。
  
  兩個星期後,她的黑眼圈逐漸消了。
  
  然後,她也開始慢慢習慣了他的存在,雖然,她還是會因為他的碰觸和刻意的親吻而臉紅,但總算不再表現得好像他咬了她一口。
  
  他是她的初戀,雖然那個初戀,只是她偷偷的暗戀,但對於以前交的那兩位男友,她對他們的印象都還沒有他來得深刻。
  
  當然,自從過了青春期之後,她早已逐漸淡忘和他有關的事,只有偶爾在報章雜誌上看到他的名字或照片時,才會想起。
  
  對她來說,他的生活遠得像在天邊,她從沒想過會有再見到他的一天,更沒想過會和他結婚。
  
  三十二歲的她早已沒了十二歲時對他的迷戀,她看事情看得更加清楚,當然也更曉得他的一切行為都有其利益在後。
  
  但知道歸知道,她依然無法抵抗他的魅力,即使是他不經意的觸碰,都會讓她心跳加快、全身發熱。
  
  雖然他偶爾還是會出差,但他不出差時,總是會和她們一起用早餐,即使他其實不常開口。
  
  也許是因為他似乎不刻意將祖母當病人看,祖母特別喜歡和他說話。
  
  他很尊重老人家,幾乎是有問必答。
  
  甚至當老人家不客氣的批評時政或嘮叨一些老生常談的訓示時,他也不會顯出不耐。
  
  每當看到玉蘭叨念他時,都會讓她有種如在夢中的錯覺。
  
  「藍斯,你的胡蘿蔔。」
  
  「抱歉?」
  
  「你漏了胡蘿蔔。」玉蘭指指沙拉餐盤裏的橘色條狀物。
  
  藍斯低頭,瞪著那一小堆被他挑出來堆在餐盤右方的胡蘿蔔。
  
  「我知道你有錢,但要知道,錢不是萬能的,千金難買好身體,挑食是不好的。」
  
  他瞪著盤子裏的紅色蔬菜的模樣,劍眉微擰。
  
  知道他從小就討厭吃胡蘿蔔,莫蓮正要出言幫他,卻見他拿起叉子,叉起盤子裏的胡蘿蔔絲,吃了起來。
  
  她睜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但他的確二話不說的吃了。
  
  藍斯•巴特,金融界的控股王子,財經界的賺錢機器先生,真的乖乖將餐盤裏的胡蘿蔔全給吃了。
  
  「很好,有健康的身體,才有本錢出門和人競爭。」玉蘭滿意的說。
  
  藍斯點頭,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
  
  見他臉色有些難看,她忙起身道:「抱歉,奶奶,藍斯上班快遲到了。」
  
  「去吧。」玉蘭點頭。
  
  藍斯起身,禮貌的和玉蘭點了點頭,莫蓮替他拿起外套,如往常一般的送他到門外。
  
  一出了餐廳,她就尷尬的和他道歉。
  
  「對不起,你還好吧?」
  
  「不太好。」他說。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真怕他會吐出來。
  
  「需要我去拿水讓你漱口嗎?」
  
  「不用。」他在大門口停了下來,她緊張的看著他,卻見他看著她說:「我需要的是這個。」
  
  說完,他就將她拉進懷裏,低頭吻了她。
  
  莫蓮吃了一驚,瞪大了眼。
  
  他嘴裏全是胡蘿蔔的味道。
  
  他停下那個吻,輕撫著她的紅唇,啞聲說:「至少得是這個,才能沖淡那可怕的味道。」
  
  她滿臉羞紅的看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他的薄唇再次輕刷過她的,跟著他才穿上大衣,笑著上了直升機。
  
  可惡的男人。
  
  莫蓮雙頰發燙地嘀咕著,卻在進門時,不自覺揚起嘴角。
  
  不可以愛上他。
  
  她第一百零一遍的警告自己。
  
  他只當她是朋友而已。
  
  絕對不可以愛上他。
  
  踏進門檻裏時,她在心裏叮囑自己。
  
  但直到走回餐廳時,她的心頭卻依然因為那個吻而熱燙不已。
  
  *********
  
  在經過了幾個月的家庭生活之後,藍斯發現自己很習慣且喜歡回家吃飯,甚至是聽老人家的叨念。
  
  有天晚上,他在書房裏工作時,意外聽見優美輕柔的歌聲飄蕩在夜空中。
  
  他好奇的走到落地窗旁,才發現聲音是從後面她祖母住的房間傳出來的,唱歌的人,是他的妻子。
  
  歌,是以中文發音的。
  
  她唱的每一首,都是中文老歌。
  
  雖然他懂中文,仍無法辨識其中全部的詞句,但那無損她有如天籟般的歌喉。
  
  不像一般清亮尖銳的女聲,她的嗓子帶著點沙啞,像絲絨一般,柔柔的、溫暖的,包圍著聽歌的人。
  
  後來,他才曉得因為老人家愛聽,她每天晚上都會唱一些中文老歌。
  
  每當那個時候,他都會任管家彼得打開書房的落地窗。
  
  宅子裏的人,都愛聽她唱歌。
  
  每當她的歌聲響起,大家都會逐漸聚集在中庭休息,因為那裏可以清楚聽到她的歌聲。
  
  「誰在唱歌?」
  
  聽到這一句,藍斯抬起頭,看見來加班的阿奇亞驚訝的站在落地窗旁。
  
  「那是莫博士嗎?我的天,真的是她!」阿奇亞瞪大了眼,然後下一秒,只見他掏出手機,開始撥電話。
  
  「你做什麼?」
  
  「打電話給路易士。」沒發現老闆臉色不悅,阿奇亞仍驚奇的說:「有這種歌喉不當歌星實在太浪費了,她一定會成為音樂界的奇跡——」
  
  「你說的奇跡,現在是我老婆。」藍斯淡淡開口。
  
  阿奇亞聞言一僵,這才猛地回過神來,看到老闆冷若冰霜的面容。
  
  「喂?阿奇亞嗎?喂?」
  
  雖然手機已接通,他仍在瞬間把電話給掛掉,然後很迅速的拿著手中的報告過來。
  
  「抱歉,老闆,這是班頓剛從西雅圖傳來的財報,我們剛並購的DG必須重新整頓,他要換掉幾位主管。」
  
  藍斯一邊翻看手上的資料,一邊交代,「告訴他,我讓他全權處理。」
  
  「好。」阿奇亞點頭,繼續報告,「CP石油的艾克森今晚約了BRI的洛克菲見面協商,有謠傳兩家公司會進行合併,他們若合併成功,將可以對抗目前較佔優勢的哈利斯。」
  
  「你怎麼看?」
  
  「艾克森恨透洛克菲了,他們要合併,除非天塌了,幾乎每個人都不認為這次的會面會有什麼結果。」阿奇亞聳肩,笑著說:「不過,我剛剛好知道,艾克森的孫女和洛克菲的孫子最近走得很近,我想合併的可能性應該不是沒有。」
  
  「收購這兩家公司的股票,到百分之十之前,不要停手。」
  
  「瞭解。」
  
  阿奇亞繼續分析報告幾項消息,藍斯則一一作下決定。
  
  沙啞溫柔的歌聲依然從視窗不時流泄進來,阿奇亞卻不敢再分神注意。
  
  二十分鐘後,阿奇亞走出了書房。
  
  藍斯看著桌上的文件,半晌後,才起身來到窗邊。
  
  她已經停下了歌聲,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祖母回到房裏。
  
  他能看見她陪著她祖母一起下棋,微笑閒聊著。
  
  看著她的笑容,他的胸口莫名一抽。
  
  說實話,他是羡慕她們祖孫之間的親情。
  
  我的妻子。
  
  想起自己方才對阿奇亞的聲明,他自嘲的揚起嘴角。
  
  他雖然娶了個妻子,有了家庭,但卻只是個虛幻的表相。
  
  假的。
  
  不知為何,他突然厭煩了自己老是被所有人排除在外,所以他轉身下樓,穿越中庭,來到她所在的起居室。
  
  「藍斯?」看到他出現,她有些驚訝,「有事嗎?」
  
  「沒事不能過來嗎?」他來到她身邊,和她坐在同一張沙發上,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
  
  她的臉瞬間微微一紅,不過仍鎮定的道:「我以為你在忙,阿奇亞呢?」
  
  「回去了。」他握住她的手,然後看著玉蘭微笑,「希望妳們不介意我參加妳們的棋局。」
  
  「當然不會。」玉蘭微笑以對。「只是你會玩象棋嗎?」
  
  「不會。」他眼也不眨的說,「不過我想妳們可以教我。」
  
  「那剛好,你和蓮同一國。」玉蘭呵呵笑著,「她的棋藝不好,你幫她一起想,玩起來才有趣。」
  
  「妳棋藝不好?」
  
  她微微抬起下巴,挑眉道:「至少比你好。」
  
  他笑了,她則傾身開始排起棋子。
  
  藍斯知道她對他坐在身邊還是有些不自在。
  
  她身上有玫瑰的味道,他隨著她傾身,看著她排列棋子,「象棋的排法看起來有些像西洋棋。」
  
  「可能吧,我不懂西洋棋。」她問他,「你認得中文字嗎?」
  
  「懂一點。」他以中文回答。
  
  她愣了一下,轉頭看他,「你會中文?」
  
  「工作上會用到,普通對話應該沒有問題。」
  
  他的字正腔圓,發音標準得讓她吃驚,不禁拿起其中一顆棋子問他:「這是什麼?」
  
  藍斯瞥了黑色的象一眼,開口道:「車。」
  
  「在這裏應該念居,居住的居的發音。」她解釋道:「不過它在棋盤上還是車子的意思,所以在棋盤上可以直線往四方前行或後退,無論多遠或多近都行。」
  
  她和祖母一一和他解釋每一顆棋子代表的意思。
  
  然後,他們開始下棋。
  
  雖然才聽過一次遊戲規則,但他很快就發現,她在放水。
  
  他沒有戳破她,只是和她一起裝笨。
  
  那一天晚上,玉蘭還是大獲全勝,笑得非常開心。
  
  後來,他就常參加女人們的棋局,不為別的,只為假裝自己是其中一分子。
  
  家。
  
  假的。
  
  不過至少現在是他的。
  
  *********
  
  就在一切都開始順利起來時,平靜的日子卻逐漸因玉蘭的病情加重而蒙上陰影。
  
  因為已是肺癌末期,她選擇了不做任何治療,只吃醫生開的止痛藥,但即使如此,止痛藥也逐漸無法抑止她難忍的疼痛,她總是在咳,每次一咳起來,就幾乎停不下來。
  
  在他們結婚三個月後,玉蘭的體重已經從五十八公斤,直線往下落至三十八公斤,她漸漸吃不下固體的食物,雖然藍斯請了專門的營養師調理食物,她的食量依然日漸減少。
  
  看著變得骨瘦如柴的祖母,莫蓮總得克制想哭的衝動。
  
  原本合身的衣袍,掛在她老人家身上就像是過大的布袋。
  
  第四個月時,玉蘭已經無法自行走出臥室房門,莫蓮每天都到她房裏,親自念書給她聽、喂她吃點東西、協助她入浴換衣;雖然這些潔西和安妮都會做,她卻還是寧願自己來。
  
  藍斯並未對她又恢復事必躬親的態度多說什麼,因為知道老人家時間真的不多了。
  
  雖然玉蘭的身體被病魔折騰得越來越虛弱,但她卻顯得十分平靜。
  
  然後,那一天,還是來了。
  
  仿佛是迴光返照一般,那天晚上,玉蘭的精神特別的好,雖然吃力,她還是要孫女和潔西協助她坐起來。
  
  可她才坐好,莫蓮的淚就掉了下來。
  
  玉蘭歎了口氣,輕握住孫女的手,「乖,是人都會生老病死,只是我的時間到了而已……」
  
  「可是……」莫蓮喉頭一哽,她甚至沒來得及好好孝順她啊。
  
  「別哭,有妳這麼一個乖巧聰明的孫女,我這輩子可活得值得了……啊,藍斯,你來得正好,我正有話要對你們說……」
  
  藍斯走上前,站在莫蓮身邊。
  
  玉蘭看著眼前這一對,不禁露出微笑。
  
  她握住孫女的手,然後朝藍斯伸出手,藍斯意會的也伸出手。玉蘭將孫女的手放到他手裏,深吸口氣,看著他說:「我不知道你們年輕人之間互相談了什麼,我無法也沒時間去多加干涉,可是,我就這麼一個孫女……」
  
  眼眶含淚的莫蓮微僵,驚訝的抬頭看著祖母,玉蘭卻直勾勾的看著藍斯,枯瘦均手,有力地握著他們兩人。
  
  「答應我你會照顧她。」她要求。
  
  「我會照顧她。」他承諾。
  
  「無論發生什麼事。」她再說。
  
  「無論發生什麼事。」他保證。
  
  玉蘭再看向孫女,「答應我妳不會輕易放棄這個男人。」
  
  「我……」莫蓮一震,她眼中全是淚光,甚至看不清祖母清瘦的容顏。
  
  「答應我。」玉蘭催促著。
  
  「我不會輕易放棄他。」她哽咽開口。
  
  「答應我妳會好好把握每一天。」
  
  「我會好好把握每一天。」
  
  玉蘭看著眼前這對夫妻,眼中閃著淚光,微笑道:「好……很好……」
  
  得到兩人的保證,玉蘭才鬆開了手,她靠著身後的枕頭,疲憊地閉上了眼,「我累了,你們也去休息吧……」
  
  莫蓮不想走,但在玉蘭的要求下,最後還是跟著藍斯一起離開。
  
  可像是有了預感,她始終沒有睡,藍斯也沒有,第二天淩晨一點二十分,安妮來敲她的門時,藍斯也幾乎在同時開門走了出來。
  
  「她過世了。」安妮含淚告知。
  
  莫蓮臉色蒼白的看著她,試了兩次才發出了聲音。
  
  「謝謝……」
  
  「我很抱歉。」安妮說。
  
  她搖了搖頭,卻只覺得無法呼吸,眼前爬滿了小黑點。
  
  下一秒,她被帶入溫暖的懷抱。
  
  是藍斯。
  
  她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襟,在他懷裏無聲哭了出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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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5:24
  第六章
  
  她祖母的葬禮,簡單而隆重。
  
  藍斯在葬禮結束後,就因為公事而去了歐洲。
  
  他本想延期,但莫蓮卻表示她很好,她甚至在葬禮的第二天就回到實驗室上班,所以他還是去了歐洲。
  
  玉蘭過世後,沒了需要他留在長島當好丈夫的理由,藍斯再度恢復了以往忙碌的生活。
  
  當他從歐洲回來時,西雅圖那家剛被並購的公司又出了狀況,於是他衣服都還沒脫,又飛到了西雅圖。
  
  然後,德州那邊的牧場發生罷工事件,他只好又轉去德州處理。
  
  等他有空回到長島的莊園時,已是一個月之後。
  
  晚上十點,車子開進莊園裏,她房間的窗戶,一片闃黑。
  
  他下車進門,管家彼得迎了上來,接過他手中的大衣。
  
  「夫人睡了嗎?」
  
  「夫人還沒回來。」彼得拿著大衣,站在原地回答。
  
  「沒回來?」藍斯停下前進的腳步,詫異的看著彼得。
  
  「是的。」彼得遲疑了一下,才看著他說:「夫人從兩個星期前就一直待在實驗室。」
  
  藍斯瞪著他,「你是說,她這兩個星期都沒有回來過?」
  
  「是的。」彼得站得十分筆挺,「夫人說來回很浪費時間,她堅持要睡在實驗室裏。」
  
  她睡在——
  
  藍斯臉色一沉,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女人竟然連睡都睡在實驗室裏,他腳跟一旋,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彼得將手中的大衣交還給他,看著他難看的臉色,不禁冒險開口叫了一聲:「老爺。」
  
  「還有什麼事?」他套上大衣。
  
  「夫人的狀況並不好。」彼得擔憂地說:「早午晚餐都是我親自送去的,但夫人吃得並不多。」
  
  「我知道了。」他陰鬱的點頭,跟著便重新坐上車子,要司機將車子開到隔壁的實驗室去。
  
  他前幾個月曾來過幾次,所以實驗室的警衛並未攔他。
  
  他才進門,一位紅發女子就差點撞到他。
  
  「抱歉,喔,老闆。」那滿頭紅發的女人一站穩,一看是他臉色就變得很差。「如果你是來要成品的話,我們還沒做好。」
  
  「我的妻子呢?」他沉著臉,冷聲發問。
  
  紅發女人瞪著他,好半晌才伸手指了指他左邊,「直走右轉第三個房間,如果你能說服她休息,我們大家都會很感激你。」
  
  他臉色更加難看,沒再多說,只是轉身去尋找妻子。
  
  一路上,他遇到的每個人都很直接地回避他,然後,他來到了那個房間。
  
  他推開門,相較於走廊的明亮,房間裏十分陰暗,唯一的光源,來自一台電腦螢幕,電腦前坐著一個瘦弱的女人,她雙手飛快的在鍵盤上敲打,螢幕的程式快速的躍動著,鼻樑上的眼鏡反射著電腦螢幕的光。
  
  有那麼一秒,他以為自己走錯房間,認錯了人,然後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露絲,把門關上。」她頭也不回的說,敲打鍵盤的手連停都沒停下來。
  
  他僵在原地,無法相信那女人就是莫蓮,但那的確是她。
  
  老天,她的體重至少掉了十公斤!
  
  彼得說她吃不多,他原本就預期她會變瘦,但卻沒料到會看到眼前這種狀況。
  
  她的兩頰凹陷、眼眶泛黑,在黑暗中就像個幽靈一樣。
  
  房間裏,除了幾台正在運作的電腦,牆角的沙發上還放著一條毯子。
  
  「露絲!」見門一直沒關上,她轉過頭,然後愣住。「藍斯?」
  
  「妳在做什麼?」
  
  「工作。」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十分了。」他冷著臉說。
  
  「這個電腦模擬測試必須先完成,否則所有的進度都會落後。」她神色漠然地將視線拉回電腦螢幕上,細瘦的手指又再度敲起鍵盤。
  
  「妳的進度已經超前了。」他大踏步走上前,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
  
  「你做什麼?」她嚇了一跳,有些驚慌地看著他。「放開我。」
  
  她的瘦弱教他心驚,她的手細得仿佛他再用力些就會碎掉,他放鬆了力道,對她的狀況又驚又怒。
  
  他壓抑想搖晃她的衝動,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她的體重輕得教他心口一痛。
  
  「藍斯,你在做什麼?放我下來?」
  
  「妳需要休息。」
  
  他將她抱到走廊上,在明亮的光線下,她整個人看起來更是蒼白的可怕,她甚至連掙扎的力氣都微弱得可以。
  
  「可是,我的模擬程式——」
  
  「那該死的程式可以等!」
  
  他失控的低咆,教她嚇得閉上了嘴。
  
  他鐵青著臉,一路暢行無阻的來到門口,抱著她上了車。
  
  車子開回莊園後,他又抱著她下車,她試著再次抗議,可是他完全不加理會,只是臉色更黑,沒力氣和他爭辯,她不再多說,安靜地任由他一路將她抱回房。
  
  他將她放到床上,一邊交代彼得要廚房弄點熱食過來,卻聽到她開口說了一句。
  
  「我不餓。」
  
  這句話只是平添他胸中那股怒氣,他冷冷的看著她,「妳最近有沒有照過鏡子?妳有沒有看過妳現在是什麼鬼模樣?」
  
  「我只是……最近胃口不太好……」她站起身,卻因為暈眩又坐回床上。
  
  藍斯不再理會她,只交代彼得把醫生也一起找來。
  
  他回到床邊時,她仍垂首緊抓著床沿,站不起來,也不肯躺下去休息。
  
  「妳有多久沒睡了?」
  
  「我有睡。」
  
  「我是說真正的睡覺,躺在床上,蓋著被子好好的睡上幾個小時,而不是在實驗室裏縮在那張該死的破沙發上。」
  
  她沉默不語,甚至不肯抬頭,紅色的毛衣掛在她身上,削瘦的肩胛骨就像凸出的衣架。
  
  在這一個月中,他一直有收到她傳來的實驗進度報告,所以他怎麼樣也沒料到,她的情況竟然會變得那麼糟。
  
  「妳究竟知不知道妳自己在做什麼?」
  
  「我……」她緊緊抓著床沿,用力到指節泛白。「我需要工作……」
  
  「為什麼?」
  
  「我……」她張嘴,卻說不出口。
  
  「為什麼?」他逼問。
  
  「我不知道……」
  
  他不接受她的答案,再次冷聲逼問:「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工作!」她受不了的猛然抬起頭,烏黑的大眼蓄滿了淚,憤怒的起身推開他,「只要我在工作,我就不會去想!」
  
  淚水輾出了眼眶,她氣憤萬分的對他吼著:「只有在我工作時,我才不會想到我有多麼卑鄙自私!不會想到當她辛苦工作供我念大學時,我卻因為貪玩而沒回來看過她幾次!不會想到當她生了病,一個人孤單住在家裏時,我卻自己住在千里遠外的波士頓,過著沒有負累的舒適生活——」
  
  她自責的聲音隆隆回蕩在室內,話裏全是對自己的憤怒。
  
  「我一直自以為是的認為她很健康,她要我專心做我想做的事,我就搬去波士頓做我想做的事,我總是告訴自己我將來會補償她的。我得先賺錢,有了錢才能讓她安享晚年,我告訴自己,等我成功後,就會搬回來和她一起住!」
  
  她深吸了口氣,譏諷的承認,「可是,事實卻是,這全都是我自私的藉口,我只是想要成功,每次完成一個研究,我都會貪心的想要更多,於是一年就變成兩年,兩年就變成三年、四年、五年!事實是,大學之後,我每年只回家幾天,假裝只要寄錢回家,她就不會感到寂寞!」
  
  她握緊了雙拳,對著他咆哮,「事實是——我在耶誕節之前,根本不曉得她得了癌症,若不是我回家過節,她剛好不支昏倒,她甚至不打算和我說!我還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什麼樣的好孫女會讓她這般無法信任?什麼樣的人會讓一個七十幾歲的家人獨居生活?」她指著自己,憤怒的道:「我!就是我這樣卑鄙自私的人!所以我只能工作,我必須工作,我也只剩下——」
  
  太過激動的情緒,讓她眼前發黑,話還沒說完,她一口氣回下過來,全身一陣虛軟。
  
  藍斯伸手接住了她,卻聽她虛弱的吐出最後兩個字:「工作……」
  
  這一次,她真的完全暈了過去。
  
  他將她抱回床上,耳裏還殘留著她一句又一句自責的言語。
  
  她是如此激動,強烈痛苦的情緒充滿了整個空間,久久無法消散。
  
  生長在巴特家,對他來說,對情感的控制是不可或缺的,從來沒有人在他面前這般失控過,她悲傷憤怒的情緒是如此赤裸而真實,仿佛他一伸手就能夠觸碰得到。
  
  躺在雪白大床上的她,看起來是如此嬌小,幾乎就要被整張床吞噬了一般,教他無從理解,她打哪來的體力和精神撐過那麼多天,又如何能容納那麼深刻強烈的情感。
  
  她的臉上佈滿淚痕,虛弱得像是沒有在呼吸。
  
  他不禁伸手探測著她的頸動脈。
  
  幸好,她還有心跳。
  
  不久,彼得帶著醫生來了。
  
  他告訴醫生她的情況,醫生量了她的血壓和心跳,又確認了她的情緒狀況,才說:「她可能有些憂鬱症的症狀,請儘量不要給她壓力,夫人的體重如果掉得太快,可能會有些營養不良,明天等夫人醒過來之後,我會再來。」
  
  醫生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項,開了一些鎮定劑就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拿她怎麼辦。
  
  原本,兩人協定婚約到她祖母過世便解除,但她現在這種情況,他要是在這時和她離婚,就真的是個混帳了。
  
  何況,就算撇開她的研究對巴特集團的重要性,相處那麼多個月下來,他是真的喜歡她。
  
  說來可笑,在這個世界上,她是少數算得上是他朋友的人。
  
  不像大部分的人,她從來就不曾覬覦他的家世和財產。
  
  她聰明幽默,獨立堅強,而且善良得讓他自慚形穢。
  
  他知道,於公於私,他都不可能在她崩潰自責的現在,將她丟下不管。
  
  那天晚上,他沒有睡。
  
  他只是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直到天亮。
  
  *********
  
  五月,莊裏的玫瑰開了滿園。
  
  那一晚在房裏崩潰之後,她就變得十分安靜。
  
  她不再吵著要回去工作,事實上,非不到必要,她完全不開口說話。
  
  翌日和之後的每一天,醫生來看診時,她也只是看著旁邊,仿佛他不存在。
  
  她龜縮在她自己的房間,多數的時候,她都躺在床上,常常一睡一整天,仿佛要把之前沒睡到的時間全補回來。
  
  其他時候,她則蜷縮在她房裏的沙發中,看著外面的花園發呆。
  
  她會吃飯,因為他威脅她若不吃,就替她打點滴。
  
  他說出這個威脅之後,她沒再漏掉任何一餐。
  
  在醫生來看診第二個星期之後,她甚至願意開始吃藥,不為別的,只因為那些藥可以讓她更輕易睡著。
  
  他沒再看她哭過,只是有時候,他會以為自己在她眼中看見淚光。
  
  因為醫生叫他不要強迫她,他一再克制自己將她從房里拉出來的衝動,但看著她一天天自閉龜縮下去,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難做到這一點。
  
  然後,有一天晚上,他到她房裏去看她時,發現她不在房裏。
  
  臥房通往陽臺的落地窗開著,她打著赤腳,站在外面的陽臺上,看著下方的花園。
  
  玫瑰的香氣飄散在空中,夜風吹著她輕飄飄的衣襬。
  
  在那千分之一秒,他以為她會隨風消失在黑夜中。
  
  剎那間,他知道自己無法再忍受下去。
  
  「這裏不夠高,跳下去也摔不死妳。」
  
  她全身一僵,兩手緊緊抓著欄杆。
  
  「如果妳要跳,最好先想想該如何付我違約金。」
  
  她依然背對著他,他可以感覺到,甚至看見怒氣從她身體裏輻射出來。
  
  「或許我該先要求我的團隊去調查妳名下的資產,以確定妳足夠賠償我投資在妳研究上的損失。」
  
  她開始顫抖,他相信那絕非是因為冷涼的夜風。
  
  藍斯雙手插在褲口袋裏,繼續冷聲道:「我原以為妳的膽量和智慧足以主持這項研究,所以才答應和妳結婚的提議,但顯然是我評估錯誤。下一次,我會事先要人評估我妻子人選的精神狀況——」
  
  她猛然回身,抬手就朝他的臉上揮去。
  
  他卻早已料到,閃電般抓住了她在半空中的手腕,她憤怒的揮出另一隻手,他卻用另一隻手,同樣逮到了她,制止了她的攻擊。
  
  他將她兩隻手反扭到身後,整個人拉到他身前,她眼角閃著淚光,氣憤不已,卻又掙不開他的箝制。
  
  藍斯緊緊的抓住她,冷著臉道:「可惜的是,妳名義上已經是我的妻子。」
  
  「放開我!我立刻去通知律師,和你辦理離婚手續!」她憤怒的低咆著。
  
  「很好。」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冷冷的道:「我也想,但現在的我禁不起這樣的損失,巴特集團正在進行重整,我必須有個妻子,有個家庭,以符合我父親對接班人的要求。妳要離婚,可以,等我談下了手邊這幾件案子,真正接掌了屬於我的東西,到時妳想做什麼都可以。既然妳已經無法進行研究,我相信妳至少還可以當個稱職的花瓶。」
  
  她小臉煞白,激動的道:「那是我的研究,我當然可以——」
  
  「以妳現在這種情況嗎?」他譏諷地打斷她,「我不認為妳的精神狀態足夠主持經費如此龐大的實驗,我已經和強森•貝魯特博士聯絡過,下個星期就將實驗室的主導權交給他。」
  
  「你不能這麼做,強森是個自大的蠢蛋,測試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階段——」
  
  「我當然可以。」他斬釘截鐵的再次打斷她,「強森博士擁有多年的奈米研究經驗,我相信他能輕易勝任。況且我附加的合約上清楚寫明若因妳本身個人原因導致實驗無法進行,妳必須無償將這項研究的技術轉移巴特集團,妳看過了,也簽了字,我相信這三個星期妳已違反了合約。」
  
  她驚慌又氣憤的抗議,「我本來是在實驗室裏的,是你——」
  
  「我第二天並沒有阻止妳回去。」他看著她,冷硬的開口,「接下來三個星期也沒有,是妳自己只會自怨自艾地龜縮在房裏,也是妳自己放棄了親手完成一切的權利。」
  
  她粉唇輕顫,想開口,卻對他的指控完全無法辯駁,全身的力氣像是在瞬間被人抽去。
  
  「我已經遵守了我的承諾,也盡了我的義務,現在該妳實現妳的。」見她不再反抗,他鬆開了她的手。
  
  她幾乎站不住腳,卻不願意在他面前倒地,即使眼前已經開始發黑,教她看不清他冷酷的面容,她依然硬撐著,站得挺直無比。
  
  夜涼如水,她環抱著自己的腰,這一輩子,她再沒有比現在更冷的時候。
  
  可是,他冷酷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下個星期開始,妳必須陪我出席商業應酬,明天我們就搬回紐約市去,妳有五天的時間可以把妳自己弄得像樣點,別丟了我巴特家的臉。如果妳做得夠好,我會考慮取消妳支付這項研究損失的賠償要求。」
  
  火氣再次竄上腦海,她氣得全身發抖,卻擠不出任何字句。
  
  他看也沒再看她一眼,轉身就走了出去。
  
  她無法動彈,只能凍在原地。
  
  *********
  
  藍斯關上了門,走回自己房間。
  
  他拉開領帶,解開袖扣卷起衣袖,然後,倒了一杯威士卡,才漫步來到落地窗邊。
  
  窗外,月明星稀。
  
  隔壁的陽臺上,身穿白色衣裙的她,仍僵站在那裏。
  
  他沒有開燈,只是站在黑暗裏,瞪著她一動不動的身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有如石像一般,他卻能清楚感覺得到她的悲傷、她的憤怒,就好似它們漫過了黑夜,攫住了他。
  
  老實說,他不知道他如此做是對是錯,也許他不該對她施加壓力,也許他應該遵照醫生的指一不,但方才那一瞬間,他的直覺卻告訴他,不能再讓她這樣繼續下去。
  
  更何況,她甚至不和醫生說話,醫生又懂得她什麼?至少他和她相處了半年,他知道她比外表看起來要堅強。
  
  她絕對不是那種如此輕易就一蹶不振的人。
  
  所以,他開了口。
  
  這一招激將法很險,他曉得。
  
  但他寧願試一試,也不願看她坐以待斃。
  
  時間滴答滴答作響,每一秒都像是被無限拉長。
  
  然後,她終於動了。
  
  他握緊了酒杯,看見她轉身,面對外頭的花園。
  
  藍斯伸手握住落地窗的門把,卻在這時看見她的臉,她緊抿著唇,臉上仍有淚痕,但憤怒卻大過傷悲。
  
  這時,他才發現她看的不是花園,她注視的,是在圍牆後,距離更遠的實驗室。
  
  他鬆開了握住門把的手,靜靜的站在原地看著她。
  
  她握緊了拳頭,在下一秒轉身,有若戰爭女神般,挺直身體大踏步回到房裏。
  
  知道自己走對了第一步,藍斯嘴角微揚,舉杯喝掉杯中的酒,也跟著轉身回房。
  
  *********
  
  她是個笨蛋。
  
  她一直以為他沒有外界所說的那般無情。
  
  這半年來的相處,更讓她誤以為他也有心。
  
  所以當他將她從實驗室裏拖出來時,她真的以為他是在為她著想,以為自己可以依靠他,可以就這麼任性一次、崩潰一次,把所有的事情都丟給他處理。
  
  但這一切,卻都只是他在商業利益考量之下,所演的戲。
  
  喔,她當然知道,她早就曉得,雖然早已調查清楚,但真正面對他時,她依然被迷惑了,把如今的他和當年的少年重迭在一起。
  
  年少時,他或許還有感情,還曾經相信公理正義。
  
  但如今的他,顯然就如同雜誌記者們所說的,眼裏只有金錢,巴特集團的Mr Make Money Machine!
  
  風在吹著。
  
  莫蓮卻只是視而不見的站在原地,腦海裏全是他冷酷無情的字句。
  
  既然妳已經無法進行研究,我相信妳至少還可以當個稱職的花瓶……
  
  花瓶?她一輩子沒被人說過她是花瓶!他竟然說她是花瓶?
  
  我不認為妳的精神狀態足夠土持經費如此龐大的實驗……
  
  那是她的實驗!她的研究!他怎麼敢?怎麼可以?
  
  是妳自己放棄了親手完成一切的權利……
  
  她才沒有放棄,她只是……只是……只是該死的……
  
  OK,好,她承認,她是崩潰了,那又怎樣?是人都有情緒,他明知道她的進度是超前的,她休息一個月又怎樣?
  
  我已經遵守了我的承諾,也盡了我的義務,現在該妳實現妳的……
  
  好,他要她當他的妻子,可以,沒問題!
  
  她會讓他知道她這個花瓶可以多麼的稱職,但是她也絕對要拿回她的研究主導權。
  
  她轉身看向實驗室,發誓她一定會回到那裏。
  
  那個冷血無情的王八蛋!
  
  強森•貝魯特是個自大的蠢蛋,當年就是他取消了她的研究經費,將她趕出卡斯特的,他會把一切都搞砸的!
  
  她握緊了雙拳,氣憤地轉身,走進屋裏後,卻看見鏡子裏蒼白消瘦的自己,雙腳不禁一停。
  
  該死,她看起來像鬼一樣。
  
  把妳自己弄得像樣點,別丟了我巴特家的臉。
  
  他刻薄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神經一抽,不禁更火。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可惡,她的確需要把自己弄得像樣點!
  
  他要一個配得上藍斯•巴特的妻子,她就給他一個!
  
  她絕不會讓一個卑鄙無恥、冷酷無情的王八蛋,奪走她的一切!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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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5:53
  第七章
  
  紐約。
  
  她去過那城市很多次,卻從來不曾以這種方式來,至少不是搭乘這種交通工具。
  
  一早,天才剛亮,那冷血的男人就將她從溫暖的床上挖了起來,甚至在她還沒清醒時,她就被他帶出了大門。
  
  「我還沒吃早餐。」她掙扎著,氣他連讓她找個合身的服裝穿的機會都不給。
  
  「一片吐司不叫早餐。」他不顧她的抗議,將她塞上直升機。
  
  「我也還沒刷牙。」她氣憤的說。
  
  「妳可以到紐約再刷。」
  
  「我可以刷完牙再自己坐車子去。」
  
  「妳可以,但妳不會。」他說出兩人都知道的事實。
  
  「我需要去廁所。」她不甘心的再說。
  
  「我相信妳可以忍住。」他以手勢要飛行員起飛。
  
  她瞪著他,「我的鞋子掉了。」
  
  藍斯瞄了她光裸的右腳一眼,然後將視線拉到她挑釁的臉上。
  
  他和她一樣清楚那是她方才在上直升機時,故意踢掉的。
  
  「再買就好了。」他面無表情的說,然後繼續閱讀手中的檔。
  
  她瞇起眼,譏諷的道:「你那麼急是趕著去投胎嗎?」
  
  「我有會議要開。」他靠在椅背上,一邊翻閱早上阿奇亞傳來的報告。「沒空讓妳繼續在房裏玩拖延遊戲。」
  
  她因為他的話,瑟縮了一下,不禁閉上了嘴。
  
  飛機向上攀升,逐漸遠離了玫瑰莊園和長島。
  
  看著那離她越來越遠的避難所,她忽然感到一陣驚慌,不禁伸手環抱住自己。
  
  海面上,波光粼粼。
  
  前方遠處,高樓一棟棟櫛比鱗次,像怪物一般。
  
  雖然昨晚上已經下定了決心,但那畢竟是在怒氣之下的反應,現在一想到要重新面對人群,她就覺得緊張不已,事實上,她不只是緊張,她根本就是覺得驚恐。
  
  她想要回去,回玫瑰莊裏,回她的房間,繼續蜷縮在安全的被窩裏。
  
  可是,那座龐大的城市依然越來越近。
  
  直升機飛越了無數高樓,然後來到了曼哈頓,停在一座大樓天臺的停機坪上。
  
  飛機才停好,他的特助和秘書迎了過來。
  
  她喉嚨緊縮,恐懼讓她一陣反胃。
  
  一瞬間,她仿佛回到了兒時,明知會被嘲笑欺負,卻還是得去上學的早上。
  
  藍斯打開門,下了直升機。
  
  她不想下去,但他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還沒起身就握住了她的手,除非她想在他的員工面前上演一場拉鋸戰,不然她只好乖乖跟下去。
  
  腳一著地,她就想起她的鞋子被她踢掉了一隻。
  
  而且,她的衣服也大得不合身。
  
  她過肩的長髮更是毛躁。
  
  看著他那些衣著整齊的精英員工們,精神奕奕地一起走了過來,她只覺得一陣羞愧恐慌。
  
  她知道他們一定會注意到她不合宜的衣著打扮。
  
  不自覺地,她想轉身逃回直升機裏,卻被他緊緊握住。
  
  然後,他邁開腳步往前走,她也只好踉蹌跟上。
  
  「老闆,A&C的評估已經送來。」
  
  「早上的財務會報再十分鐘開始。」
  
  「公關部說時代雜誌的記者琳達•溫斯頓想做專訪,對方已經將訪問稿的內容快遞過來,你要接受訪問嗎?」
  
  「拒絕她。」他握著她的手,走進電梯。
  
  「亞曆上先生方才打電話來,要你到了回他電話。」
  
  「霍華的秘書來電更改中午的約,希望能將飯局改到明天。」
  
  「好。」
  
  「還有,艾斯科技的艾斯•德華非常堅持要和你談關於我們收購他公司股票的問題,他今天早上已經打了至少二十通電話了。」
  
  「讓他繼續打,等股票漲到一成再說。」
  
  「是。」
  
  他的員工繼續在電梯裏和他報告今日的行程,她則僵直的看著前方,希望不要有人注意到她的狼狽。
  
  但那顯然不太可能,雖然沒人無禮的直接瞪著她的腳和衣服,但她卻在電梯擦得發亮的面板上清楚看到那位女秘書忍不住一直盯著她沒穿鞋的腳看,也能看見他的特助安娜同情且抱歉的樣子。
  
  在電梯裏才短短幾十秒,她卻覺得度秒如年。
  
  然後,電梯終於停住了,電梯外,是人來人往的走廊,每個人看到藍斯都停了下來。
  
  他卻繼續抓著她往會議室走去,她既尷尬又慌張,幾次都差點跌倒。
  
  每個人都注意到她的窘態,走不到十公尺,莫蓮終於再也受不了自己因為右腳沒鞋一拐一拐的,她硬生生拉住他。
  
  「等一下。」她說,然後乾脆把另一隻鞋也脫掉。
  
  所有的人都在盯著她看,可是至少她可以踏實的走在地上,而不用擔心下一步就會跌倒。
  
  因為氣惱他逼著她當眾丟臉,她將鞋子遞給了他。
  
  突然間,滿室一片寂靜。
  
  藍斯挑眉,她仰起下巴,挑釁的瞪著他。
  
  原以為他會覺得替她拿鞋很羞辱,誰知他卻面無表情的將她的鞋子接了過來,隨手塞在他的大衣外套裏,才又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他其中一位特助這才又開口做簡報。
  
  她的臉如火燒一般。
  
  可是當她發現他竟是要帶她去會議室,而非他的辦公室時,她更是慌得想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
  
  「藍斯……」她氣若遊絲。
  
  他像沒聽到,只是一邊和特助討論公事,一邊朝目標走去。
  
  「藍斯。」她握緊他的手,揚高了音量。
  
  這一回,他轉過了頭。
  
  「我可以先去你辦公室休息嗎?」
  
  她的手因為緊張都汗濕了,她不想求他,但她真的無法在這種狀況下,面對他公司那群精英部隊。
  
  藍斯沉默的看著身旁的女人,雖然她極力維持鎮定,但那一雙烏黑的大眼卻藏不住驚慌。
  
  「安娜。」不想逼她太緊,他開口叫喚特助。
  
  「是。」安娜立刻上前。
  
  「帶我妻子到我的辦公室,順便讓人送雙新鞋過來給她。」
  
  莫蓮鬆了口氣。
  
  安娜微笑道:「夫人,請和我來。」
  
  她本想跟著安娜一起離開,他卻沒有鬆手,她緊張的回頭看他。
  
  他看著她,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開口還是只淡淡交代。
  
  「需要什麼,告訴安娜就行了。」
  
  「嗯。」她點頭。
  
  他鬆開手,然後轉身和他的團隊一起快步離去。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走進會議室,直到安娜出聲叫她,才回過神來。
  
  「蓮,喔,抱歉,我想應該要叫妳巴特夫人了。」
  
  「不用,我沒冠夫姓,妳叫我蓮就行了。」
  
  安娜微微一笑,「來吧,蓮,我帶妳去總裁辦公室休息,如果我沒記錯,妳是第一次來巴特大樓吧?」
  
  「嗯。」她點頭,在安娜的帶領下,重新走回電梯裏。
  
  「總裁辦公室在頂樓,可以俯瞰整個曼哈頓。對了,妳穿幾號的鞋子?」
  
  「七號。」
  
  「妳吃過早餐了嗎?要不要等鞋子來之前,先吃點東西?」
  
  「不用了。」
  
  電梯裏陷入一陣有些尷尬的小沉寂,然後莫蓮終於主動開口說:「我的鞋子在上直升機時不小心弄掉了。」
  
  「喔。」安娜沉默了一下,才忍不住問:「妳還好嗎?」
  
  「妳是說,除了一大早被冷血惡魔從溫暖的被窩裏挖出來,頂著一頭亂髮,還掉了一隻鞋,被強迫以這副鬼德行在一群打扮整齊的精英分子面前亮相,反胃得快吐出來之外的感覺嗎?」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喔,除了覺得有些丟臉之外,我當然還好。」
  
  「其實……妳看起來沒那麼糟。」安娜試著安慰她。
  
  莫蓮看著她挑眉。
  
  「也許是有一點可怕。」
  
  「我感覺自己像沒穿衣服一樣。」她說。
  
  安娜瑟縮了一下,點頭承認,「好吧,我想不穿上戰鬥服,要面對那些人的確是很可怕。」
  
  電梯門開了,安娜帶頭走了出去,邊微笑道:「不過妳表現得很好。」
  
  「什麼意思?」她跟上。
  
  「我從來沒看過有哪個人敢叫妳的冷血惡魔拿鞋,我相信他們也沒有哪一個看過。」
  
  莫蓮小臉泛紅,一時間有些啞然。
  
  安娜心情愉快的打開了總裁辦公室的門,「到了,這裏就是惡魔的巢穴。那扇門後面是休息室,妳要是累了可以進去躺一下,裏面是間小套房,還有淋浴間。妳需要雜誌或報紙嗎?要什麼樣的,我都可以讓人一起送來。」
  
  「不用了。」
  
  他的辦公室很大,裝潢卻很簡單,沒有太多裝飾性的東西,除了牆角一盆綠色植物之外全是深咖啡色系。
  
  雖然很想到他休息室的床上去躺著,但莫蓮還是抗拒了躲到被窩裏的甜美誘惑,只在他的椅子上坐下,旋轉到後面,看著窗外曼哈頓大樓林立的天際線。
  
  身後的安娜不知在何時已拿出手機聯絡鞋商,她卻有些恍神。
  
  六月的紐約,天是藍的。
  
  湛藍的天,一路藍到了海天相接的地方。
  
  遠處的海面上,一艘輪船緩緩駛過,帶起了一道白色的浪花。
  
  「蓮?」
  
  「什麼事?」她將椅子旋轉回來。
  
  「我只是想,妳或許想在鞋子來之前,先到化粧室去一趟。」
  
  她有些茫然的看著安娜。
  
  「把絲襪脫下來。」安娜柔聲提醒她。
  
  「喔,當然。」她猛然醒覺自己的腳是髒的,連忙紅著臉站了起來,往休息室去。
  
  進門時,她不讓自己去多看那張舒服的大床一眼,只是匆忙進了浴室,脫去絲襪,以水沖洗雙腳。
  
  溫熱的水嘩啦嘩啦的滑過她的小腿和裸足。
  
  她看著看著,淚水驀然湧出眼眶。
  
  該死的。
  
  她憤然抹去臉上的淚,卻還是覺得莫名難過和沮喪。
  
  老實說,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幹什麼,也不懂他到底是想怎樣。
  
  大老遠將她拖來,就是為了讓她丟臉嗎?
  
  不,她絕不這樣就認輸。
  
  她得挽救她辛苦多年的實驗,免得被強森那小丑給搞砸了!
  
  該死的男人,他明知道,她曉得他一定知道,強森就是當年逼她離開卡斯特的人,竟然還找了那敗類來接手她的研究!
  
  氣憤又上心頭,她將水關掉,到洗手台前,洗了洗臉,鏡子中的她既狼狽又消瘦,臉色蒼白得像個病人。
  
  那一瞬間,她知道如果她要對抗他,她絕對需要幫忙,靠她自己是不行的。
  
  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走出去面對安娜。
  
  「安娜,我可以請妳幫一個忙嗎?」
  
  「當然可以。」
  
  「我……我想我需要妳說的戰鬥服。」她緊張的絞著雙手。
  
  安娜揚起嘴角,「我想也是,所以我已經請人過來了,希望妳不要介意。」
  
  莫蓮鬆了口氣,「不,當然不會。」
  
  安娜握住她的手,對她眨眨眼說:「別擔心,任何一個有勇氣嫁給大魔王的人,絕對能應付底下那些小嘍囉的。」
  
  聽到她把藍斯的那些精英形容成小嘍囉,讓莫蓮不禁露出微笑。
  
  「再告訴妳一個秘密,絕對不要在男人面前示弱,自信和勇氣是我們最大的武器,即使再緊張害怕,只要妳擺出自信的表情,通常要唬過人就很容易。」
  
  她話才說完,就有人敲門走了進來。
  
  她轉過身,卻見來人不是別人,竟是當初她出嫁時,幫她化妝的卡琳和造型師麗莎,她們身後還跟著一個推著一個推車,上面堆滿鞋盒的男人。
  
  「蓮,好久不見了。」爽朗的麗莎一見到她,就開心的跑了過來,跟著在看清楚她時,就一副驚嚇到的樣子,「喔,我的天,親愛的,妳怎麼變得這麼瘦?」
  
  「最近胃口比較不好。」她扯出微笑,看著也走過來的卡琳。
  
  卡琳挑眉看著她,「好吧,安娜說得沒錯,妳的確需要一點幫助。」
  
  「蓮,麗莎和卡琳妳見過了,這位是史密斯。」
  
  史密斯和她點了點頭。
  
  安娜抱歉的微笑解釋,「我想如果妳在這裏有些熟面孔,感覺會自在些,所以除了讓史密斯帶鞋子過來,把她們也找來了,希望妳不要介意。」
  
  「當然……不會。」她眼眶有些發熱,搖搖頭笑著說。
  
  「好了,廢話少說,開工了。」卡琳拍拍手,將她帶到一邊的椅子上,要她坐好。
  
  麗莎不知從哪變出了一面大鏡子,推到了她面前。
  
  「第一件事,把這杯東西喝下去。」卡琳從桌上拿來一杯看起來頗為恐怖的墨綠色濃稠液體給她。
  
  「這是什麼?」她捧著那杯液體,眨了眨眼。
  
  卡琳抬起她的下巴,邊看邊說:「養顏美容的聖品,富含多種維他命,妳皮膚的狀況太乾了,我等一下會給妳一份製作方法,妳回去拿給廚師,每天早上起來就喝五百CC,化妝只可以治標,要治本還是得從體內做起。」
  
  雖然那很難喝,莫蓮還是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妳的頭髮有些分岔,還好安迪去了洛杉磯,沒空趕來,不然他要是知道妳這樣虐待頭髮,他會氣死。」卡琳攏了攏她的長髮,從鏡子裏看著她說:「不過我想我應該可以處理,等妳喝完這杯,我先幫妳敷個臉,再來處理妳的分岔。」
  
  接下來一個小時,在卡琳忙著幫她處理她的臉時,安娜一邊幫忙聯絡廠商,史密斯則拿鞋子給她試,麗莎讓助理去找來了幾套她穿起來較合身的衣服。
  
  很快的,她整個人不再顯得死氣沉沉。
  
  「這些衣服只能暫時擋今天,妳有空記得要去多買幾件,化妝也只是暫時的,妳的膚質偏乾,一定要記得每天保養,多喝些水,妳還需要長些肌肉,才能撐得起衣服。這是我認識的瑜伽老師的電話,練瑜伽可以修飾身形,妳有興趣的話,可以打電話給她。」
  
  卡琳替她整理黑髮,甚至修了指甲,一邊和她聊天,或者應該說她聽她們說話。
  
  但漸漸地,她放鬆了下來,偶爾也會回答個幾句。
  
  一個早上,就在女人們的閒聊中,不知不覺過去。
  
  在卡琳和麗莎的巧手之下,她的自信心也慢慢恢復了一些。
  
  *********
  
  開完會時,已是中午十一點半。
  
  藍斯走回辦公室,本以為會見到一個依然狼狽委靡的妻子,但等在辦公室裏的,卻是一位身穿米白色套裝,冷靜自信的女人。
  
  她背對著他,看著窗外,在聽到開門聲時,才轉過身來。
  
  她剪去了一頭長髮,俏麗的短髮圍著她的臉,讓她少了些柔弱,多了些俐落,整體看起來精神許多。
  
  臉上的妝,也特別加強了她精緻的輪廓,強調了她神秘的大眼,和那微俏誘人的唇。
  
  然後,她水亮的粉唇輕啟。
  
  「我需要一張信用卡。」
  
  他挑眉。
  
  她仰頭道:「我想過了,既然我名義上是你的妻子,又隨時可能破產,扮演你妻子的一切開支,由你支付應該相當合理。」
  
  「妳不是堅持一切都要分清楚?」
  
  「我最近剛剛領悟,自尊是不能當飯吃的。」她聳肩,定定的看著他道:「你要一個能幫你加分的妻子,我要我的研究,你把主導權還給我,我就和你繼續維持婚姻關係。」
  
  「如果我說不呢?」
  
  「那你該想想八卦雜誌對我們的契約婚姻會多有興趣。」她扯出一記諷笑,「再想想你父親對這件事會多麼震怒。」
  
  不錯,這女人竟然懂得反過來威脅他。
  
  藍斯揚起嘴角,繞過辦公桌,看著她說:「醫生說妳的精神狀態不穩定。」
  
  莫蓮怒瞪著他,這男人明知道她之前根本不和醫生說話。
  
  她硬生生壓下火氣,開口道:「叫他來重新評估一次。」
  
  「他認為妳最少需要休息三個月。」
  
  「他根本沒和我——」
  
  「我相信醫師的專業。」他眼也不眨地打斷她,斬釘截戴的道:「我也認為妳最少需要三個月的時間,來證明妳可以控制妳的情緒。」
  
  她握緊了拳,知道他不可能輕易退讓,只得深吸口氣,退一步道:「好,三個月就三個月,但這三個月,你必須停止研究。」
  
  「不可能。」
  
  「那至少讓露絲暫時接手,強森•貝魯特是個愚蠢自大的笨蛋,他只要三天就會毀了一切的。」
  
  他低頭俯視她,冰冷的灰眸微瞇。
  
  莫蓮抿緊了唇,那一秒,她真恨自己穿了高跟鞋還是不夠高。
  
  半晌後,他終於張開了尊口,讓步了。
  
  「好。」藍斯語音輕快的說:「我可以讓妳指定的人選接手,暫時的。」
  
  她贏了,暫時的。
  
  「但只要有任何狀況,我隨時會找上強森博士。」
  
  百分之百是暫時的。
  
  她咬緊牙關,逼自己微笑,「你放心,我一定會當個稱職的妻子。」
  
  「最好是如此。」
  
  她眼裏冒出火氣,但仍繼續保持微笑,伸出手,「我的卡。」
  
  他掏出皮夾,拿出一張黑色的信用卡給她。
  
  「謝了。」她接過手,看也不看就放進麗莎帶給她的小包包裏,然後轉身就走。
  
  「妳要去哪裡?」他看著她踩著三吋高的高跟鞋,不禁挑眉。
  
  「逛街、血拚。」她頭也不回的說:「有人告訴我,那是消除壓力很好的運動,尤其花的是丈夫的錢的時候。」
  
  她用力推開門,走了出去,卻聽身後飄來一句。
  
  「要花錢之前,妳最好先想辦法在妳身上增加幾磅肉。」
  
  握著門把,莫蓮差點將門用力甩上,但在最後一秒還是忍了下來。她回過身,看著那個王八蛋,微微一笑,「沒問題,我會用你的卡馬上去大吃一頓。」
  
  然後,她才慢慢的將門給關上,甚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辦公室裏,藍斯在皮椅上坐下,拿起電話,通知司機。
  
  「我妻子下樓了,你載她去她要去的地方。」
  
  「是。」
  
  他按掉通話鍵,再撥了一個號碼,要安全主管派人跟著她,然後才放下話筒,他看著那扇緊閉的門,想起她極力克制的微笑和輕微的動作,嘴角不禁微揚。
  
  誰會想得到,看似冷靜溫和的莫博士,會有如此火爆的脾氣。
  
  瞧她那氣得咬牙切齒仍要保持微笑的模樣,她一定很想將他碎屍萬段。
  
  藍斯打開電腦,挑眉想著。
  
  看她要如何控制她的脾氣一定很有趣。
  
  他會很期待接下來的發展,非常期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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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17 00:36:31
  第八章
  
  五天。
  
  短短五天內,她逛遍了紐約所有她知道的精品店。
  
  安娜、卡琳和麗莎,她們三人輪流陪她購買一切需要的行頭。
  
  卡地亞的美洲豹珠寶胸針,寶格麗的鑽石項鏈,香奈兒的套裝和山茶花鑽表,愛馬仕鱷魚皮的柏金包與絲巾,LV的行李箱,FENDI的馬靴,她一項不漏,刷起卡來毫不手軟,各家名牌的春夏新裝她更是全都買下。
  
  「這個、這個、這個不要,其他全部包起來!」
  
  她不曉得走進了幾家店,重複過幾次這句話。
  
  她從來不知道逛街能如此辛苦、如此痛快。
  
  每當她亮出藍斯的黑色信用卡,店家立刻待她如皇親國戚,但即使是在特別的VIP室,這樣逛一天下來,試穿、試戴了無數的衣服、首飾,還真是讓她有些吃不消。
  
  於是,到了第三天,已經有店家親自登門,送來最新款的精品、珠寶及服飾。
  
  五天裏,她買最好的衣服、最貴的珠寶,吃最好的食物,她甚至跑去買了一輛紅色的跑車。
  
  有誰聽過跑車也可以用刷的,偏偏他的卡就行,而且對方還全體一路送她到門口,讓她又羞又惱,羞的是引起眾多旁人的注目禮,惱的是——
  
  她本來是打算故意將卡刷爆的,誰知道他那張卡,仿佛無上限一般,結果他的信用卡還沒瀑,倒是她自己先累癱了。
  
  那個可惡的、該死的、有錢的王八蛋!
  
  好吧,是她笨,誰教她用她的千萬身價來估量他的億萬身家。
  
  當她發現自己在做的蠢事後,她就停下了那些瘋狂的購物活動,但是藍斯•巴特的妻子瘋狂血拚的消息,也早傳到了八卦記者耳裏。
  
  於是,她的身影成為狗仔隊追逐的目標,雖然她極盡所能的回避,但他卻堅持要她一起出席他的應酬,所以她的照片還是在短短兩個星期內,登上了紐約各大小報的版面。
  
  看見自己骨瘦如柴的照片登在報紙上,她驚恐不已,只覺得可怕。
  
  從那天開始,她將自己的作息調整正常,除了早睡早起之外,三餐也都正常進食,即使早起用餐意味著必須要在晨光室裏面對藍斯。
  
  他從來沒有對她的亂花錢說過一句話,也沒有針對她的上報發表意見,他只會用那高傲冷漠的表情提醒她,今天晚上她必須要出席哪一場宴會或應酬。
  
  每天早上,餐桌上總會擺放著好幾份當天最新的報紙,而且在最上頭的,永遠都是她被狗仔偷拍的愚蠢樣子。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
  
  她總是裝沒看到那些報紙,實際上卻對那些垃圾痛恨至極。
  
  從一開始的麻雀變鳳凰,到後來落魄科學家嫁入豪門,那些記者寫的報導,對她幾乎沒有好話,他們臆測書寫各種版本的荒謬情節,甚至亂寫一些她根本沒說過的話。
  
  其中最過分的,是一位叫做琳達•溫斯頓的專欄記者。
  
  她不知道這女人是和她有什麼仇,三不五時的就拿她在專欄裏嘲弄,那位元琳達幾乎寫什麼都會扯到她。
  
  不只說她是巴特家的東方魔咒,還稱她是賺錢機器的花錢老婆,藍斯•巴待一生最錯誤的決定,甚至批評她瘦得就像會走路的骷髏!
  
  她氣得想衝去報社攻擊她,卻知道這只會稱了那女人的意。
  
  所以她到健身俱樂部健身,到美容中心護膚做SPA,請卡琳教她化妝,請麗莎教她如何打扮穿著,請安娜和彼得教她上流社會的應對進退,一天又一天,她努力把自己弄得容光煥發。
  
  搬到紐約的那一天,司機載她回藍斯位在第五大道的豪宅時,管家彼得早已等在宅子裏,他幫著她適應紐約快速的步調,細心為她將一切事情都安排妥當。
  
  沒有多久,她就發現這位看似冷酷的管家是個真正的紳士,而且其實心軟得可以,他教了她非常多的東西。
  
  漸漸的,她越來越有自信,和藍斯一起出席宴會時,也不再緊張得不知道手腳該擺哪裡。
  
  一個月後,在彼得提供的情報幫助下,她成功的扮演了巴特夫人這個角色。
  
  該親切的時候,她會親切,有人對她無禮時,她也懂得如何反擊。
  
  她從那無血無淚的藍斯•巴待身上學會忍耐和控制情緒,也學會他那套俯視一切的高傲微笑,和如冰刀一般的嚴厲瞪視,更學會了在臉上掛上屬於他的標準配備的冷漠面具。
  
  這一點,有效地令大部分的人懂得敬畏害怕她,但無法對付狗仔。
  
  「你不能想想辦法嗎?」
  
  車子開到飯店門外,還沒下車,莫蓮就看到好幾位元狗仔記者等在路邊,她捏緊了手中的黑色絲絨包,終於忍不住開口和他抱怨。
  
  「引起人們注意的並不是我。」他一副不關己事的模樣,「妳是現在最新鮮的玩具,等他們玩厭了,就會放棄。」
  
  早該知道自己不該對他有所期待,她頓了一下,卻還是忍不住瞇眼道:「引起人們注意的或許是我,但叫我去買東西的人是你,要我參加這個珠寶展的也是你。」
  
  「卡地亞這次在紐約的珠寶展我們巴特集團也有贊助。」他打開門,下了車,然後回身對她伸出手。
  
  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將手交到他掌心上,卻見他意有所指的看著她手腕上的豹形黑瑪瑙鑲鑽手鐲,嘴角微揚的說:「況且,我相信妳在一個月前才剛剛成為卡地亞的最新貴賓,應該很高興能參加這場珠寶饗宴。」
  
  她眼微瞇,卻不得不承認,雖然這些珠寶貴得要死,但她的確很喜歡卡地亞這些美洲豹設計的首飾。
  
  他的手微微握緊,她不得不跟著下車。
  
  「微笑。」他說。
  
  她聽話的微笑,因為閃光燈在她腳落地的同時紛紛亮起。
  
  她幾乎看不清前方的世界,不禁有些緊張的回握住他的大手,他穩穩的握住她,直到她站穩,才攬著她的腰,一起走進飯店裏。
  
  STARHOTEL
  
  這家五星級的連鎖飯店,是巴特集團旗下的公司,她記得是由他弟弟霍克所經營的。
  
  記者的閃光燈一路亮到他和她進門,若不是他攬著她,莫蓮懷疑自己根本搞不清楚方向。
  
  進了飯店後,那些閃個不停的閃光燈才終於被隔擋在外。
  
  藍斯繼續攬著她穿過裝潢奢華的大廳,水晶吊燈高懸在上,紅色的地毯一路延伸至前方寬敞的樓梯上。
  
  老天,那就像是「飄」的電影場景裏,郝思嘉那南方大宅裏的樓梯。
  
  這飯店真是奢華得嚇人。
  
  她睜大了眼,懷疑自己有辦法穿著腳上的三吋高跟鞋走上去。
  
  但他在上樓時,並未如以往般行色匆匆,反而改為扶著她的手肘,而且特意慢了下來,配合她的速度。
  
  她戰戰兢兢的爬著樓梯,一手拎著裙子,一手緊握成拳,兩眼幾乎不敢離開腳下,好不容易走到了樓上,她暗自慶倖自己沒有跌倒出醜。
  
  她鬆了口氣,一抬頭,卻看見他近在眼前。
  
  他的雙眼,直視著她;他的手,仍在她手肘上。
  
  剎那間,她清楚意識到他的高大筆挺,他微燙的掌心,從她的手肘,緩緩滑過她的手臂,來到她的手腕,然後牽握住她的手。
  
  他的觸碰在她肌膚上留下一道灼熱的火焰,她無法呼吸,只能仰頭看著他,好不容易才有辦法張嘴,啞聲開口。
  
  「謝謝。」
  
  「不客氣。」
  
  他嘴角牽起一抹微笑,害她心頭小鹿亂撞。
  
  在那一瞬間,他好似又變回那拯救她的英雄,穿著耀眼的盔甲,手拿著寶劍,騎著白馬來迎接她。
  
  然後,從此以後兩人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藍斯。」
  
  一聲叫喚,打斷了夢幻的凝視,也將她從荒謬的童話幻象中叫了出來。
  
  她連忙將視線拉離他,看著迎面而來的金髮男子。
  
  金髮男子俊美得有如阿波羅,臉上的笑容亮眼得足以令冰山融化,他朝她伸出手。
  
  「想必這位就是我那大名鼎鼎的博士嫂子了?妳好,我叫霍克,藍斯的弟弟。」
  
  「你好。」她微笑,朝他伸出手,「我是蓮。」
  
  他握住了她的手,卻同時俯身,殷勤地在她手背上印上一吻。
  
  「很高興認識妳,請容我代家人未曾參加婚禮致歉,但那全是因為我親愛的哥哥,忘了通知我們,終於有人願意犧牲自己,在漫漫長夜中,溫暖他冰冷的血液。」
  
  「抱歉,是我不想太過鋪張。」她微笑著,心口卻依然因為他甚至未曾嘗試邀請他的家人來觀禮而感到疼痛。
  
  「沒關係,我瞭解。」霍克朝她眨眨眼,笑著道:「我妻子甯甯也不喜歡鋪張的婚禮,我們倆個偷偷跑去公證,把老頭子氣得要死。甯寧這次本來也要來的,她想見妳,可是她正在害喜——」
  
  「霍克。」藍斯打斷他的廢話,不著痕跡的將她的手從弟弟的手中帶回,淡淡提醒,「別讓人久等了。」
  
  霍克微微揚眉,卻沒多說什麼,只帶頭走向前,「也對,來吧,大家都在等你們,我再不帶你們兩個過去,路克會氣到抓狂的。」
  
  「路克?」她不記得他家兄弟中有叫路克的。
  
  「我家最囉唆的經理。」
  
  藍斯帶著她隨著霍克進到二樓的卡地亞展區,展區裏冠蓋雲集,有明星,也有商賈,連一些政治人物都偕夫人一起前來。
  
  霍克口中的路克,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囉唆的人,事實上,他又高又壯,說他是經理,倒還比較像保鏢。
  
  這次的珠寶展,除了古董珠寶,也有卡地亞最新的珠寶設計。
  
  其中一區是展覽收藏的珠寶,另一區則在今天有珠寶展示秀。
  
  藍斯因為身為巴特集團的總裁,所以陪同霍克一起被邀請上臺和卡地亞的人輪流致詞。
  
  她則在路克的陪同下,先行入座。
  
  在藍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致詞之後,他回到了她身邊坐下,然後燈光暗了下來,音樂響起,臺上的模特兒開始一一走出;手上或脖子上,戴著絢麗亮眼的珠寶。
  
  最後一位走出來的,是一名身材高挑、金發藍眼的模特兒,她身上只有一件由價值億萬的鑽石串綴而成的性感小禮服。
  
  然後那位大名鼎鼎的珠寶設計師一起走了出來,和大家致意。
  
  秀展結束後,人們往展覽區移動,也有些人和卡地亞的人洽詢訂制珠寶的事。
  
  她在進來時,也有拿到一張可以勾選的精緻目錄,但卻對此不再有興趣,她的珠寶最近買得夠多了。
  
  因此,她是站在藍斯身邊,在該微笑時微笑,該說話時說話,該閉嘴時閉嘴,盡力當個稱職的花瓶。
  
  一切無聊得就像她事先所猜想,直到方才那名最後出場的女模特兒走了過來,她換下了價值不菲的鑽石裙,穿著胸前開衩幾近腰際的紅色絲裙,有如性感女神一般。
  
  莫蓮因為她過於暴露的衣服,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誰知道,下一秒,那女人竟然當著她的面,用她那蛇一般的雙手,攀住了藍斯的脖子,熱情的親吻他。
  
  「藍斯,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莫蓮傻眼的瞪著那女人,跟著只覺得一陣憤怒倏然上湧,更讓她生氣的是,他非但沒反抗,還對那女人露出微笑,甚至開口問候她。
  
  這什麼跟什麼?
  
  「藍斯,這位是?」她努力不讓自己的笑容消失,試圖提醒打得火熱的兩人,她的存在。
  
  像是這時才注意到她仍在身邊,藍斯鬆開了在那女人腰上的手,「安琪拉,這位是莫蓮,我的妻子。蓮,這位是安琪拉。」
  
  妳的晴婦嗎?
  
  她瞪著他,卻沒將幾乎到口的譏諷說出口,只是繼續保持微笑,伸出手。
  
  「妳好。」
  
  那女人看著她舉在半空中的手,好半晌才依依不捨的將纏在他脖子上的手給放了下來,閃電般碰了一下她的手就收了回去,仿佛她手上有病毒一般。
  
  「妳好。」她說,臉上掛著虛假的微笑。
  
  「妳的表演很精采。」莫蓮皮笑肉不笑的開口稱讚她,雖然她真正想做的是將這只不要臉的八爪魚從藍斯身上扒開,抓花她的臉,痛扁一頓,再丟回海裏去。
  
  「謝謝。」安琪拉敷衍的吐出兩個字,跟著就完全當她不存在,一雙小手繼續在他胸膛上摸啊摸的,「藍斯,你真過分,那天在巴黎,你要走也不說一聲。」
  
  這女人講話有一種濃濃的腔調,像奶油被灌到了耳裏,叫她忍不住打顫。
  
  「抱歉,但西雅圖那邊出了事,我得趕回來。」
  
  他握住那女人的手,微笑解釋。
  
  見眼前這兩人,再次對她視若無睹,雖然她努力的保持微笑,可惜她的胃卻一點也不合作。
  
  「我差點沒錢付飯店的錢呢,好糗喔,我不管,你要賠我。」
  
  老天,再看下去,她一定會吐出來。
  
  「這樣吧,妳今天看上的東西,都算在我的帳上。」
  
  聽到他的回答,她的理智終於喀嚓一聲當場斷裂,下一秒,她已經微笑開口。
  
  「是呀,安琪拉,妳要是看到什麼喜歡的,千萬不要客氣,藍斯什麼不多,就是錢多。」她對那女人笑吟吟的說完,再轉頭看著藍斯,微笑責備道:「出去玩,怎麼可以讓小姐付飯店的錢呢,若是傳了出去說你吃白食,我臉上也會掛不住的。」
  
  跟著,她再看向安琪拉,笑容可掬的說:「看到喜歡的,千萬要記得讓藍斯替妳付帳。抱歉,我人不太舒服,就不多打擾你們了,妳和他慢慢看。」
  
  語畢,她立刻轉身走了出去。
  
  他閃電般抓住她,「妳去哪裡?」
  
  「去哪裡都不關你的事!」她臉上仍掛著微笑,眼裏卻閃著怒火,那女人甚至還巴著他另一隻手呢,下一秒,她想也沒想,就用三吋高跟鞋的鞋跟踩他。
  
  他吃痛鬆了手,她乘機轉身就跑,回頭卻看到霍克笑得樂不可支,她又羞又氣的瞪他一眼,然後衝出展場。
  
  她可以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雖然她不相信他會不顧面子到這種地步,仍忍不住回頭確認,卻見他臉色鐵青的追了過來,她嚇得一路穿越眾人,跑向郝思嘉的豪華樓梯,誰知才來到樓梯邊,還沒開始下樓,突然感覺到有人從後推了她一把。
  
  她瞬間失去了平衡。
  
  下一秒,她就當著大廳所有人的面,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
  
  藍斯好不容易擺脫掉那位法國模特兒,追出展場時,就看見她差點跌斷了她的頸子。
  
  差一點,不過還沒,因為路克及時接住了她。
  
  他至少被她嚇得少了三年壽命,他簡直不敢相信她穿著那種三吋高的鞋子竟然還用跑的,這女人難道沒有腦袋嗎?他氣得想用力搖晃她,再教訓她一頓,可是等到他排開眾人,匆匆趕到她身邊,看到她蒼白無血色的臉,他卻只是伸出雙手,將她從路克手中接過來。
  
  她意外的沒有反抗,只是臉色蒼白地縮在他懷裏顫抖。
  
  「怎麼回事?」他抬頭詢問路克。
  
  路克擰眉,「不知道,我正要上樓,就看到她突然失去平衡。」
  
  「有人……」
  
  她語音微弱的開口說了些什麼,他沒聽清楚。
  
  「什麼?」
  
  她抬起頭,烏黑的大眼裏滿是驚懼,紅唇顫抖的說:「有人推我。」
  
  他一凜,猛地抬頭搜尋樓梯上的人,但樓上早因為這場意外,擠滿了人,根本分辨不出是誰伸手推了她。
  
  懷中的人依然顫抖個不停,他抱緊她,冷聲交代路克。
  
  「查出是誰。」
  
  路克點頭,「我會去調監視器。」
  
  藍斯抱起妻子,轉身走出大門。
  
  雖然飯店的保全擋住了等在外頭的記者,卻擋不住那些閃個不停的相機,她將臉埋在他肩頭,直到上了車仍不願抬起。
  
  車門砰然關上,司機將車開上大街,遠離了飯店。
  
  他知道仍有狗仔會跟上來,但黑色的玻璃窗,不會讓他們有機會拍到什麼。
  
  她緊緊的抓著他的西裝外套,仍蜷縮在他懷裏瑟瑟發抖。
  
  該死,她嚇壞了。
  
  「沒事了。」他擁著她,親吻她的髮、她的額際,反復拍撫著她的背,低聲安撫著。「別怕,沒事了。」
  
  好半晌過去,他可以感覺得到,她的顫抖逐漸平息下來。
  
  但是,相對的,他也更加察覺到她的柔軟,她的鼻息吐在他頸邊,身上香甜的味道包圍著他。
  
  她穿著的這件繞頸小禮服,性感地露出她大半的香肩和光滑細緻的背,他的掌心反復撫著她裸露的背,原是為了安慰,但卻漸漸變了質。
  
  她小巧柔軟的耳垂,近在眼前,他幾乎只要微微轉頭,就可以舔吻到它。
  
  他壓抑著自己的欲望,卻無法控制生理反應。
  
  週六的夜晚,紐約市到處都在塞車。
  
  車窗外,霓虹閃爍。
  
  最近這幾天,她逐漸恢復了原來的模樣,看起來不再骨瘦如柴,黑眼圈不見了,臉上也開始有了血色。
  
  她對所有的人都微笑以對,只有在面對他時,不是戴上沒有表情的高傲面具,便是挑釁以對。
  
  她就像一隻貓,柔順地討所有人的歡心,卻對他張牙舞爪的。
  
  但此刻枕在他肩上的女人,是如此柔順、溫暖,教人捨不得放手,火熱的欲望在胸腹燒灼,他忍不住略微低首,薄唇刷過她柔嫩的香肩。
  
  她微微一顫,他吻上她的頸窩。
  
  她的心跳再次加快,呼吸急促,卻沒有推開他。
  
  藍斯知道自己是在乘人之危,但她在他懷裏的感覺是那麼的對,他扶著她的後頸,示意她轉過頭,吻住她微燙的唇舌。
  
  她黑眸氤氳,顯得有些羞澀,但還是在他的誘哄下,輕啟雙唇讓他進入,她的味道好甜,像水蜜桃一般,柔軟又香甜。
  
  他的大手滑落她的腰際,再向下捧著她的臀,拉她更貼近自己,讓她堅挺的雙峰緊貼著他的胸膛。
  
  她在同時感覺到他火熱的欲望,不禁在他口中輕喘了口氣。
  
  察覺到她想退開,他加深了那個吻,更加撩撥、愛撫、磨蹭著她身上的敏感處。
  
  她發出細碎沙啞的呻吟,兩手緊緊攀著他的脖子,揉著他的髮,身體不由自主的更加迎向他。
  
  她的柔軟隔著細薄的布料箝合著他的堅硬。
  
  他雙手捧著她的臀,擠壓著她,這感覺如此美妙——
  
  就在這時,他意識到車子停了下來,他知道她也感覺到車停了,因為她突然全身僵硬。
  
  然後,她鬆開了手,慌亂的跳下他的大腿,面紅耳赤的整理淩亂的衣裙。
  
  他平息自己依然急促的呼吸,等著她抬頭面對他,但她反而在整理好裙子後,迅速開門下車,從頭到尾都沒看他,好像他只是她花錢叫來的的舞男。
  
  搞什麼?
  
  一股不爽的情緒猛然竄升,他臉色鐵青的跟在她身後下了車,快步追了上去。
  
  她卻穿著三吋高跟鞋,再度跑了起來。
  
  彼得早開了門等著,她一聲招呼也沒打,就衝了進去,藍斯氣得也跑了起來,在她上樓前,及時拉住了她。
  
  「妳想死嗎?」他火冒三丈的破口罵道:「穿著這種鞋子也敢用跑的!妳在飯店還沒受到教訓嗎?」
  
  「那是有人從後面推我!」她掙扎著,怒瞪著他抗議,「放開我,你抓痛我了!」
  
  他聞言,才發現自己真的太過用力,猛然鬆開了手,冷著臉道:「如果妳不從展覽中逃走,就不會被人推下樓。我說過,妳必須要控制妳的情緒。」
  
  她退了一步,揉著發紅的手腕,從樓梯上俯視他,鄙夷的道:「容我提醒你,名義上,我還是你的妻子。想要我替你加分,首要條件是你得記得不要帶頭羞辱我,你要包養情婦可以,但請你有點腦袋,不要讓妻子和情婦出現在同一個場合,因為我絕不會站在原地任人羞辱!」
  
  怕自己忍不住伸手掐死她,他將手插在褲口袋裏,額冒青筋的道:「她不是我的情婦。」
  
  「不是你的情婦,她會和你一起住在巴黎?不是你的情婦,你會任她黏在你身上?不是你的情婦,你會替她付帳?拜託,你以為我眼睛瞎了嗎?你握著她的手,像是巴不得一口把她吞掉!」
  
  他不懂自己為何要和她解釋,但他還是咬牙開口,「我握著她的手,是防止她繼續對我性騷擾。」
  
  「哈哈哈,真好笑!你去說給鬼聽吧!」
  
  她假笑說完,就憤而轉身上樓,不過這次沒再用跑的,包裹在黑絲綢下的小屁股,驕傲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教他更加欲火中燒。
  
  他站在原地,三秒,然後就跟上樓去。
  
  「她是對我有意思沒錯,但我沒和她一起住在巴黎,我只是送她回飯店。」
  
  她壓根不理他,只是頭也不回的加快了腳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他在她關門前,及時將腳擋在門縫中,「安琪拉的父親擁有歐洲財力最雄厚的物流,我不想得罪她。」
  
  他硬是用蠻力推開門,她擋不住他,乾脆放棄,卻忍不住口出惡言。
  
  「所以你就陪她上床嗎?」
  
  「我沒有。」
  
  「是啊,太陽都要打西邊升起了。」她掉頭離開門邊,將黑色的絲絨宴會包放到桌上,冷聲譏諷。
  
  他看著她氣得發紅的小臉,忽然間領悟了一件事。
  
  「妳嫉妒。」
  
  她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猛地回過身逼近他,憤怒的漲紅了臉,大聲反駁,「我嫉妒?哈,我會嫉妒那沒有腦袋的八爪魚?我只是可憐她,看不清你虛偽俊美的表相下,非但卑鄙無恥、冷血無情,還——」
  
  他挑眉,自信滿滿的打斷她,「妳的確嫉妒,嫉妒她能吸引男人的目光,嫉妒她能坦率的表現出自己想要的——」
  
  「噢,你噁心得讓我想吐!」
  
  她憤怒的批評,卻只是讓他繼續冷聲說:「道貌岸然的莫博士嫉妒超級名模嫉妒到眼都綠了,只因為她敢要她想要的,妳卻不敢!」
  
  她抬起下巴,瞇眼傲然開口,「我只是不屑要!」
  
  他眼角微抽,下一秒,他閃電般抓住她的手,用力將她拉到懷裏,狠狠的吻住她。
  
  她伸手捶打他,奮力掙扎著,卻怎樣也掙不開。
  
  他強勢得嚇人,熱燙的唇舌毫不客氣的攻城掠池,然後,原本透著憤怒的吻,緩和了下來,溫柔地誘惑著她。
  
  他熟悉的氣息充塞心胸,熾熱的手所到之處都教她為之顫抖,讓她腦海裏一片空白,只想更加靠近他,想要更多更多……
  
  沒有多久,她整個人就軟得只想融化在他懷中。
  
  可是,他卻突然離開了她的唇。
  
  她發出抗議的呻吟,他卻只是捧著她的臀,將她的柔軟壓向他灼熱的堅硬。
  
  她倒抽口氣,仰頭看他,只看見他灰色的瞳眸燃著熾烈的欲火,她只覺得暈眩,全身發熱,卻聽他開口啞聲說了一句。
  
  「再說一次妳不屑要。」
  
  她嫩臉爆紅,羞窘憤恨的罵道:「你這色欲熏心的王八蛋!」
  
  他冷笑著鬆開手,看著她說:「至少我不像妳,膽小懦弱的連自己的欲望都不敢承認!」
  
  她啞口無言的瞪著他。
  
  可是這個男人,竟然在撩撥完她之後,就這樣走了出去。
  
  房門在她面前被砰然關上,她的身體卻遺殘留著他的體溫和味道,沒有被滿足的欲望在每一個細胞裏歇斯底里的尖叫著。
  
  下一秒,她憤怒的衝出了房門。
  
  「站住!」
  
  他仍在走廊上,卻沒有停下,甚至沒有回頭,只是繼續往自己房間走去。
  
  「藍斯•巴特,我叫你站住!」
  
  他沒有理會她,打開了自己的房門,走了進去。
  
  她氣紅了眼,完全失去了理智,氣匆匆的走上前,推開他的房門,再用力甩上。
  
  那砰然巨響,終於讓他轉過了頭。
  
  她踩著高跟鞋,大步上前,伸手拉著他的衣領,憤怒的道:「我不敢?我該死了才不敢!」
  
  他睥睨地看著她,「妳就是不敢。」
  
  她雙眼冒火,最後的理智在瞬間消失無蹤,她猛然伸出雙手用力推他,因為太過突然,他被推得失去了平衡,往後摔到了床上。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經爬上床,坐在他身上,捧著他的臉,俯身強吻他。
  
  藍斯當然沒有反抗,他的欲望未曾消退過。
  
  她的顯然也是,在那汗水淋漓的肢體交纏中,她扯開了他的襯衫,他撕破了她的黑色蕾絲內褲。
  
  她親吻著他的胸膛,動作生澀急切卻更加誘人不已,他呻吟著,伸手確認她雙腿間的濕潤,但她早已準備好了。
  
  他再忍不住那誘人的折磨,甚至沒有脫去兩人全部的衣服,便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將自己埋進她的身體。
  
  她痛得輕喊出聲。
  
  他僵住,不敢相信自己穿透了那層不應該存在的阻礙,他知道她很久沒有和男人在一起了,但這種東西,可不會自己又冒出來,至少他從來沒聽過。
  
  他想退開,但她卻更加迎向了他。
  
  「不,別走開,我沒事。」她抓著他的肩頭,從粉頰到胸口都佈滿誘人的酡紅,黑眸水亮地輕喘著道:「拜託你,繼續。」
  
  他無法控制地將自己埋得更深,他知道自己應該克制,她是處女,他太過激烈會傷了她,但她的身體是那般甜蜜熱燙,如熔岩織成的絲緞般緊緊的包裹著他。
  
  他低頭親吻她,伸手愛撫她,試圖減緩她的疼痛,但她卻一點也不配合,只是一再熱情的迎向他,在他身下發出誘人沙啞的呻吟,逼得他完全無法控制,只能一次比一次將自己埋得更深,直到前所未有、令人害怕的歡愉席捲了一切,奪走了他所有的意識!
  
  *********
  
  窗外,警車的鳴笛尖嘯而過。
  
  四柱大床上,莫蓮閉著眼、喘著氣,整個人還在暈眩震驚中,全身的細胞仍沉醉在那極致的喜悅裏時,壓在她身上的男人,卻很討人厭的開口說了話。
  
  「妳不應該是處女,妳交過男友。」
  
  老天,她真希望他知道何時該閉上他的嘴,但偏偏他不會也不肯,而且該死的認為所有的人都應該要服從回答他的問題。
  
  知道他不會放棄這個話題,所以她還是歎了口氣,睜開眼,看著他道:「他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堅持要結婚才能做愛,我從來沒機會和他走進禮堂。」
  
  「妳應該告訴我。」
  
  「那會有什麼差別?」
  
  「我會比較小心。」
  
  她直視著他,「我不需要你小心。」
  
  話才說完,她就抽了一口氣,因為感覺到他又在她體內硬了起來。
  
  「妳應該需要。」他撫著她的紅唇,雙眼暗沉,語音沙啞的說。
  
  「我以為男人沒有辦法那麼快再來一次。」她紅著臉說。
  
  「這種事情,是因人而異的。」他的手下滑撫至她的喉,然後是鎖骨,再到香肩,緩緩撥去了她肩上的衣帶,灰眸卻從頭到尾緊盯著她,啞聲開口,「不過這一次,我要看到全部的妳。」
  
  她的心跳再次怦然,只能虛軟的任他解去她的衣裙,看著他慢慢低下頭,吻遍她全身上下每一處。
  
  夜漫漫,熱情如火,火似流光。
  
  那一夜,她對他,上了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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