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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芃羽]野鳯(所愛非人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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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4 00:53:36 |倒序瀏覽 | x 1
野鳯【所愛非人之三】作者:芃羽

嘖嘖!這個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呀!
仗著男人愛慕、女人嫉妒的豔容四處招蜂引蝶
挑逗男人為她爭風吃醋是她最擅長的遊戲
交往對象不是名門子弟就是富豪權貴
偏生她嫌挑戰性不夠,竟把目標轉到他身上
有沒有搞錯?他不過是服侍她大小姐的男僕耶!
雖說主子命令要接受,但可不包括「捨身」吧……
唉,這女人鐵定是世上最難伺候的主子
做不好要忍受她的訕罵,做太好又會惹來她的不悅
怎麼做都不對,現在更要忍受她的「性騷擾」
瞧她不知羞恥穿著清涼、搔首弄姿的誘惑他
厚!他可不是柳下惠,更不是個Gay!
看吧,她玩火自焚就算了,還把無辜的他拖下水
害他看到她偎在別的男人懷裡就妒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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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4 00:53:57
【楔子】

  他們說,鳳凰不死,
  一次次浴火,一次次重生,
  象徵永恆——
  但他們不知道浴火的痛,
  不知道重生的苦,
  不知道在絢燦的生命背後,承受的是什麼樣的詛咒和恨怒。
  所以,她只能不停地放浪這一身紅豔絕色,
  任性苟活,狂狷躍舞,
  然後,在這長得仿佛毫無止境的歲月中,
  找尋一個她可以棲息的鋼鐵枝啞,
  一個不怕被她燒融,可以將她從這煎熬的宿命中解救出來的強者……
  只是啊,那個人何在?
  幾千年來落空的等待,眼看著那些所謂的愛,都在她的火焰中化為灰燼,
  她的心冷了,寒了,結成了冰霜,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她厭倦了癡狂,放棄了奢望,
  火愈熱,心愈枯乾,
  最後,她終於領悟,到頭來愛情只不過是個幻想,
  不論地久天長,海枯石爛,她永遠只能是一隻——
  孤單的鳳凰……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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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4 00:54:25
【第一章】

  她,天生耀眼,光彩奪目,舉手投足皆是眾人目光焦點,一顰一笑都令人屏息驚歎,美麗的容顏上鐫刻著如星的秋眸,流轉顧盼間,儘是勾魂攝魄,紅唇微揚,似嗔似嬌,婀娜身段輕擺,每當她一現身,只見雄性動物們一片傾倒,無一倖免。
  她是一團火,一團能將每個男人燒得屍骨無存的烈火。
  但男人們不在乎,仿佛能被她的炙火灼傷是種幸運的烙印,個個心甘情願向她飛撲,死而無憾……
  這就是她的魅力,媚而不妖,豔而不俗,渾身充斥著致命的吸引力,一種人間絕無僅有的魔性之美。
  她叫李隨心,年紀不詳,來歷不詳,可是她對衣著品味的獨到眼光,卻使她成為全球各大名牌的精神指標,許多名牌服飾都搶著聘她為顧問,仿佛她的一個意見,就能夠左右未來流行的趨勢,就能帶動一股新的潮流。
  今晚,她應邀參加這個由頂級名牌「雪奈兒」服飾舉辦的時尚派對,一進場就引起了一陣強烈的騷動,有如巨星降臨般,所有的人都在她現身的一瞬間相對失色。
  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在時尚界的地位有如「女王」,得有相當大的面子才能請得動狂傲的她出席。
  而不認識她的人,則是驚懾於她豔麗無雙的外貌,以及無人能匹敵的獨特氣韻。
  柳眉杏眼,紅唇如蜜,一頭又黑又亮的長髮高高綰起,襯著整個標緻的臉型,特意垂散的幾綹發絲在粉嫩的頸肩擺動,更加撩動人心。
  膚色剔透雪白,身形窈窕嬌俏,一襲背後整個鏤空,露到腰臀之際的黑色絲緞合身禮服,整個美背一覽無遺,隨著她淩步輕移,讓女人又妒又恨的姣好曲線在衣服下若隱若現,幾乎要扼殺了在場每個男人的心跳和呼吸。
  她的美是狂野又毫不做作的,下同於東方女子的內斂和溫婉,她毫不吝於展現自己的肢體和身材,作風大膽,誹聞情史不斷,經常引起時尚界的議論,可是,這些議論多半是驚豔多於批評。
  走在流行尖端,她有本錢狂肆,有資格招搖,加上長得夠豔夠靚,使得人們不得不包容她的奇言異行,認同她指標性的打扮,甚至有些女藝人還會偷偷模仿她的衣著,視她為流行教主。
  她就是這樣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女人,不論大家喜不喜歡她,她永遠是個話題人物。
  然而,不管外界如何對她評頭論足,她從來就沒去在意過,要說她我行我素也好,說她目中無人也行,總之,李隨心就是李隨心,她只要活得「隨心所欲、無拘自在」,別人對她的看法,一點都不重要。
  像此刻,如眾星拱月般被一群英俊瀟灑的男子團團圍住,她依然能泰然自若地與他們公然談笑,完全無視於其他女人的側目與非議,儘管她可能因此而成為女性公敵,但那又如何?
  這群男人又不是她將他們拴住的,有本事的,就來搶奪啊!
  瞄了週邊那些女人悻然嫉妒的神情,李隨心在心裏冷笑著。
  女人一直希望男人能將目光永遠停留在自己身上,卻又不敢主動去爭取自己想要的,只想靜靜地等待愛情從天上掉下來,真是天真又愚蠢。
  想不勞而獲就得到愛情,那就別怨歎為何自己總會一再錯過,只會拿「無緣」來當藉口,然後再不斷地後悔自艾……
  哼,這些凡人真是可笑。
  李隨心輕啜了一口左邊男士為她端來的雞尾酒,嘴角嘲弄地上揚。
  「李小姐,最近妳的新聞炒得可真大啊……」右前方的貴公子帶點探詢的口氣問道。
  「怎麼?你們都知道了?」李隨心媚眼瞟向右方,盯著那英俊的貴公子。
  東三企業的小開,二十九歲,未婚,身價五億,個性風流自負,浮誇不實。
  這個人不合格。
  她在心裏立刻替這個小開打完分數,並排除在她的物件之外。
  「那位元阿拉伯王子在電視上播得沸沸揚揚的,誰不知道啊?」站在她左後方的一名男子笑道。
  她轉頭,看著那一臉輕佻的男子,有點失望。
  大力集團的二少爺,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女友名單多得可以出本書了,這個人一樣不是她要的……
  「聽說那位元王子買下了各大電視熱門時段的廣告,一連三天,在電視上向妳示愛……」立在她正前方的一個帥氣男子直勾勾地盯著她。
  她將目光移向他,這位媒體名人有點吃味呢!他似乎很喜歡她,但怎麼辦呢?她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這種已婚的男人向來被她列為拒絕往來戶。
  「妳和那位王子是玩真的嗎?妳真的打算嫁給他嗎?」一位雅痞打扮的男子插嘴問。
  不愧是某立委的獨子,一開口就像在挖人隱私。
  她瞥了他一眼,嫵媚地笑了。
  「哎,阿提斯王子就是這麼誇張……」她瞇起眼,紅唇微抿,笑容如嬌花在絕美的臉上初綻。
  一笑傾城,大概就是這樣吧!
  圍在她周圍的男性們都兩眼發直,被她的笑迷去了魂魄,個個都屏息得說不出話來。
  「其實,我只是和阿提斯鬧著玩的,他一直邀請我去他的行宮小住,我拗不過他,隨口說說,只要他在媒體上求我,我就去,誰知道他真的做了……」她以慵懶而性感的聲音笑著解釋最近那則把她推進八卦深洞的誇張事件。
  一位阿拉伯王子自從在美國見過她之後就窮追不捨,從美國一路追到臺灣,非要她嫁給他不可,甚至還買下八點檔所有時段廣告向她求婚!
  哼,真可笑,嫁給他當他的第十四位妃子?
  她李隨心可沒那麼低賤,隨便用點錢就想買下她?這世間的男人怎麼都一個相同德行?老是以為用錢就能買到愛情。
  如果,愛情用錢就可以得到的話,那她就不用尋尋覓覓幾千年了……
  「那麼,妳和他之間並沒有什麼了?」東三企業小開用一種熾熱的眼神盯著她。
  「當然,我後來只去他的行宮參觀了幾天就回來了。」她笑吟吟地回望著他。
  「像那麼有錢的王子都無法打動妳的心,妳究竟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呢?」大力集團二少爺立刻問。
  「我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很簡單啊,只有一個條件能符合就可以了……」她眼尾一挑,似笑非笑地道。
  「什麼條件?」眾男士齊問。
  「不怕死。」
  「什麼?只要不怕死的人妳就喜歡?」他們都愣了一下,以為她在開玩笑。
  「是啊!」她笑著道。
  「真的假的?那我不怕死,妳是不是就會喜歡我?」立委的獨子貿然地道。
  「對,如果你現在敢為了我從這十二層樓跳下去,我就喜歡你,只是,你敢嗎?」她輕柔地望著他,聲音卻充滿了挑釁。
  他一怔,一時接不下話。
  「呵呵,李小姐,妳是在說笑吧?」東三企業小開乾笑幾聲。
  「不,我很認真,想要愛我,就得有不怕死的勇氣。」她神色一正,環視眼前這群把她視為獵物、虎視眈眈的男人。
  她一眼就能看穿,好色無膽的他們,絕對給不起她要的愛情,因為,他們連什麼是愛都不知道。
  「為什麼?不過就是談個戀愛,何必說得這麼嚴重?」那媒體名人擰著眉問。
  「因為……」她將酒杯遞出去,立刻有人接手拿走,她對那人微微一笑,才緩緩道:「愛上我的人……都活不久。」
  大家神色一凜,熱鬧的氣氛一下子凝結了。
  她看著他們錯愕的表情,半晌,陡地大笑。
  「哈……」
  這些貪生怕死的凡人是不會懂的……
  幾千年來,她已被愛情害慘了,只要她對誰動了情,陷入熱戀,身體就會自動起燃,如同鳳凰浴火,經歷著一次次高溫的折磨和摧殘,置之死地,然後再度重生。
  這是個可怕的詛咒,似乎從她有記憶以來就已存在,只要她活著一天,這詛咒就永遠不會消滅。
  但諷刺的是,她偏偏是一隻不死的鳳凰!
  這就是她這只禽鳥的悲哀,有著永恆的生命,卻註定孤獨。
  因為,她所愛的人……那些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都是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烈火焚燒,他們驚恐,害怕,甚至逃離,沒有一個敢陪她一起接受火的試煉,沒有一個願意走進火焰之中,陪她一起皮開肉綻、屍骨成灰……
  沒有一個人,能愛她愛到不畏死亡。
  所以,走過千百歲月,她早已看透,愛情是最禁不起考驗的東西,當激情消逝,留下的,不過是些怎麼也握不住的灰燼。
  所以,她遊戲人間,笑看人心。
  所以,她玩世不恭,不再相信愛情。
  「妳都故意用這些話想嚇走妳的追求者嗎?」大力集團的二少爺孫榮南看著她,忽地問道。
  「怎麼,你們被嚇著了嗎?」她嬌笑道。
  「沒有,但是,如果這是妳的挑戰,我倒很想試試……」他說著突然走向落地窗,打開通往陽臺的門,爬上欄桿。
  「啊,你想幹什麼?」派對裏有人發現他瘋狂的舉動,立刻大聲驚呼。
  「天啊!孫少爺似乎想跳樓——」眾人圍了過來,驚訝至極。
  「李隨心,如果我跳下去,妳就會和我交往嗎?」孫榮南腳踩在欄桿上,張開雙手,危險地搖搖欲墜,轉頭對著她大喊。
  她笑了,舉步踱向落地窗,倚在窗邊,雙手環在胸前,以一種鬼魅般的迷魂嗓音,對著他道:「好啊!只要你敢往下跳。」
  「李隨心,妳……」幾個名媛都掩口驚呼,氣得直瞪著她。
  「真的嗎?妳真的答應?」孫榮南大聲喝問。
  「真的。」她的笑容中透著一絲邪魅。
  「那我要跳囉……」他再喊一聲。
  「跳啊!快跳啊!」她慫恿地道。
  眾人都被她的態度嚇壞了,派對主人「雪奈兒」的總經理臉色更是大變,大步沖向孫南榮,急喝:「孫少爺,你別鬧了,快下來!」
  「別過來,我要為了李隨心跳下去……」孫南榮瘋了似地又叫又笑。
  「李小姐,妳快勸他下來吧!這會鬧出人命的……」總經理轉而對李隨心低吼。
  「放心,他不會跳的,因為他沒種。」李隨心冷冷一笑。
  「妳……」總經理簡直不敢相信這女人竟然說這種話。
  「李隨心,我可是當真的!」孫榮南不高興地瞪視著她,強硬宣稱。
  「是嗎?那為何遲遲不跳?你跳啊!跳下去!快啊!」她走向他,一句句催逼。
  「妳……」他的背脊微涼。
  「跳啊!為我粉身碎骨,我就會愛你,快跳啊!」她仰起頭,神情明媚得不像叫人去死,反而像等著欣賞什麼精采的表演。
  孫榮南原想嚇嚇她,預期她會驚慌失措地來求他下來,然後被他的行為撼動,不料她卻面不改色,甚至還像個死神一樣地笑看著他,看得他毛骨悚然,呆愕失神。
  她……難道真的希望他跳下去?
  「怎麼還不跳?還是,要我幫你?」她說著伸出白皙纖細的手推他。
  「啊……」所有的人都嚇得驚聲尖叫。
  「不要——」孫榮南也驚恐地抽氣低呼,在失去平衡之前連忙彎身緊抓住欄桿。
  她仰著頭,盯著他死白的臉色,鄙夷地輕哼,「看吧!我就說你沒種。」
  他腿軟地從欄桿爬下,跌坐在陽臺上,一顆心驚抖著,根本說不出話來。
  「沒有抱著必死的決心,就別想愛我。」她像個高高在上的女王,睥睨他一販,丟下這句話便轉身走開。
  圍攏的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通道,她臉上帶著嘲諷的笑意,昂然地離開派對會場。
  眾人愣愣地望著她曼妙的身影,心裏同時浮現八個字——
  面若桃李,心似蛇蠍!
  李隨心知道,今晚過後,她的豔名與惡名將會更加昭彰響亮。
  但那又如何?
  把這些閒雜煩人的男人嚇跑,她正好落個耳根清淨,反正,她已經不再期待愛情了。
  不想再期待了……

            ★        ★        ★

  午夜,天空飄著細雨,雷聲暗鳴,一道道閃光由遠而近,劃破了淒冷蕭瑟的街道。
  一個高大的男子緩緩走在人行道上,他步伐沉穩,腳下的短靴踩過地上的水窪,卻沒有濺起任何水花,甚至,水面還平靜無痕得仿佛沒有任何人走過。
  一張有稜有角的性格臉孔,雙眉如刀,雙眼如劍,鼻直而挺,雙唇緊抿,嘴角下沉的弧度讓他原就冷峻的神情顯得更加嚴厲。
  這個人的五官仿如刀刻出來似的,襯著寬碩結實的肩背線條,整個人散發著一股淩厲強悍的氣勢。
  與他擦肩而過的路人只看他一眼就不自覺先行繞開,不敢與他正面交錯,儘管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不怒自威的模樣,還是讓人忍不住退避三捨。
  他目不斜視,筆直前行,一直來到轉角的那間PUB前才停下腳步。
  抬頭看著招牌,「紅火」兩個字在霓虹燈的照耀下閃爍著紅色光芒,照映在入口處彩繪的鳳凰身上,更增添了幾分神秘妖豔的色彩。
  這家「紅火」是臺北頂級的PUB,由於設計新穎時尚,早已成為許多藝人名流聚會的場所,經常包場玩樂通宵,一般人想來這裏消費還不見得進得來呢!
  今晚,這裏似乎又被包下了,門口高掛著「包場」的字樣,他卻視而不見,逕自大步走進炫亮的大門。
  門口穿著紅色襯衫的男性接待人員立刻上前攔下他,客氣地詢問:「先生,請問你是夏先生的客人嗎?」
  「不是。」他的聲音低沉如暮鼓,音量不大,卻讓人耳中嗡嗡作響。
  「那很抱歉,今晚這裏已被夏先生包下了,只有夏先生的客人才能准……」接待人員道。
  他沒有等接待人員說完就推開對方,直接進入。
  「先生,等等,不可以……」接待人員微驚,隨即上前拉住他。
  他霍地轉身,一把揪住接待員的領口,以泰山壓頂的氣勢逼近他面前,冷冷地道:「別緊張,小鬼,我只是來找個人而已。」
  接待員被他那兩道能凍死人的目光嚇得全身僵直,就連肺部也結了冰,無法呼吸,四肢更是動彈不得。
  他輕輕一推,放開了他,這才轉身推開厚重的隔音門,進入PUB。
  PUB裏正在辦著小型舞會,七彩燈光閃個不停,強烈的重音節奏一記記敲得人心惶惶、耳膜充血,整個空間充斥著煙味、酒味,以及一陣陣高分貝的狂笑叫囂。
  他皺了皺眉,實在搞不清楚這些人怎麼會喜歡這種吵雜得令人頭痛的地方。
  突然,一陣尖銳的口哨聲四起,每個人都瘋了似的向著舞臺大吼大叫,他抬眼望向舞臺,一個女人正在臺上熱舞,姣美的身上穿著一條緊身刺繡牛仔褲,上身則只有一件性感亮片短衣裹住豐滿的胸部,隨著拉丁音樂,她高舉雙手,狂野地搖擺著腰肢,波浪般的長髮也隨著飄揚躍動,那噴火的舞姿和誘人的胴體,惹得在場的每個男人口乾舌燥,目眩神舉……
  他瞪著那女子,厭惡地擰起眉峰,剛硬的五官更森冷了。
  六分鐘後,舞曲結束,女子在一片掌聲和意猶未盡的口哨聲中下臺,一個年約四十歲的優雅男子迎向她,像個紳士般扶著她的手,寵愛地看著她。
  「妳跳得真好,隨心。」那男子笑道。
  「哪裡,只是隨便亂跳,發洩一下……」李隨心喘著氣,睨了他一眼,嫵媚地笑了。
  「隨便亂跳卻跳得每個人血脈僨張。」男子打趣地瞄了周圍一眼,有不少男性被李隨心舞得心旌蕩漾,目光都緊黏著她不放。
  「有嗎?」她媚眼一轉,對周遭的男人們拋出電光。
  「妳沒發現嗎?妳已經把我這些朋友都迷住了。」男子非常清楚她對男性的魔力。
  「那怎麼辦?你又多了許多勁敵了哦!」她撒嬌地瞅他一眼,走回座位,像只貓似的偎著他坐下。
  男子摟著她的肩,笑道:「沒關係,再多的勁敵我都不怕。」
  「為什麼?」她轉頭看他,卷而翹的睫毛眨啊眨的。
  「因為他們都追不到妳,就和我一樣。」男子意有所指地道。
  她定定地望著他,美麗的臉上閃過一絲晦澀,此刻,她真想狂飲一杯烈酒,好麻痺自己心底那份亙古的淒涼。
  是啊,他說得沒錯,沒有人能得到她,包括他。
  但她不懂,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愛上這個叫夏宇華的男人呢?
  有錢,有閑,愛她,寵她,長得又不難看,最重要的是他懂她,懂她的外熱內冷,懂她的堅強脆弱,懂她的驕傲自卑,懂她想愛卻不能愛的矛盾和痛苦。
  更重要的,是他絕不勉強她。
  這樣的好男人,千年來難得遇上一個,可是,她偏偏對他沒有感覺,偏偏,像是對他這個人產生了抗體,心,就是毫無反應,情,就是文風不動。
  有人說,日久生情,可是她和他之間卻像兩條平行線,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相交,即使兩人認識了近三年,他依然觸動不了她的心靈。
  或者,是她麻痺了吧?
  也或者,是她不再相信男人,因為不想一再經歷那種生死的煎熬,於是對愛情這種事,不願再認真,不願再強求。
  只是,夏宇華明明知道她的心情,卻還是守在她身邊,不管人在何處,常常打電話給她,而且只要一有空,就一定會找她,陪她玩,陪她鬧,不求回報地付出,好像,只要這樣看著她就已心滿意足……
  她其實也勸過自己,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錯過他,她一定會後悔,想想,就算沒有愛情也無所謂,只要有人陪,總好過寂寞千年。
  但,如果她這麼容易妥協,就不會跌跌撞撞到今天,這漫長的非人歲月,追尋愛情的過程就像嗎啡,愈是得不到,癮頭就愈深,也就愈欲罷不能……
  所以,她才會落到現在這局面,傷透了心,卻始終得不到她要的愛情。
  渴望,卻永遠得不到……
  「我們之間當朋友就好,別談什麼愛不愛的,那太俗氣了。」她端起酒杯,輕敲一下他的杯緣,大口飲盡。
  「好,不談。」夏宇華歎了一口氣,苦笑。
  「男人和女人,就是這樣,只要保持距離,就不會有事,懂嗎?我不想連你這個朋友也失去,夏宇華。」她拂開長髮,豐唇嘲諷地一挑。
  「我懂……」他舉起酒杯,陪她共飲。
  只不過,他夠理性,其他被李隨心挑得心癢難耐的小夥子們可就按捺不住了。
  幾個時髦打扮的年輕人圍了過來,滿臉垂涎地盯著她,頻頻邀舞。
  「夏老闆,你別占著李小姐不放,讓她陪我們跳一首舞吧!」年輕人挑釁地道。
  夏宇華皺起眉頭,正想替李隨心回絕,李隨心卻站了起來。
  「好啊!但,我只和一個人跳,而且只跳一首,你們誰要陪我?」她噙著迷人的微笑,盯著他們。
  「我!我……」他們立刻爭先恐後大喊,吵成一團。
  「哎呀,快點決定好不好?」她雙手環在胸前催促,低胸的小衣遮不住那教人噴血的誘人雙峰,更激得他們心浮氣躁,每個人都想一親芳澤,誰也不讓誰,頓時,大家真名其妙地起了口角。
  「是我開口邀請的,當然由我陪她跳……」
  「哪有這種事,應該是我……」
  「是我才對……」
  只見他們愈吵愈凶,到後來,也不知誰先動手,突然間竟開始互毆,打起架來。
  「你們別打啊,小心哪……」李隨心嘴裏低呼,卻偷偷掩嘴訕笑,樂不可支。
  她最喜歡看這種場面,這些愚蠢的男人就是這麼容易煽動,只要輕輕一撩撥,就成了一群莽夫,只會爭風吃醋,真是可笑又無聊。
  後來,不知怎麼回事,每個人都失去了理智,大家你撞我,我掃到他,打架的範圍在瞬間擴大,整個PUB全陷入一片混亂,夏宇華搖搖頭,拉住她大聲道:「太亂了,我們走吧!」
  「什麼?正好玩耶,我才不走呢……」她掙開他的手,笑道。
  「隨心,妳真是……」夏宇華皺起眉。
  「我什麼也沒做啊!」她無辜地眨著大眼。
  「隨心!別這樣……」
  「我怎樣?我很壞嗎?如果不喜歡,就離我遠一點。」她嬌啐一聲,旁若無人地擺動腰肢,搔首弄姿,以身後亂七八糟的幹架畫面為背景,大跳豔舞。
  這混亂的人間界啊!人心都脫了序了,這裏哪裡還有「人」呢?眼前這一群打鬧成團的,全是披著人皮的野獸,就和她一樣……
  夏宇華直視著她,簡直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就在這時,一聲渾厚的厲喝,掩蓋了打架喧鬧的聲音——
  「大膽妖孽,竟敢跑到凡間來淫亂人世,到處撒野!」
  李隨心驚愕地回頭,只見一個高大威武的男子勢如破竹地排開眾人,大步朝她逼近。
  「平……平常?!」
  她駭異地瞪大雙眼,豔容一變,萬萬沒想到會在人間界看見這位玉皇座下最冷血的「右弼大人」!
  更令她震驚的是,他居然認得出她,這身絕麗無雙的人形容貌應該毫無破綻才對,可是他卻一眼就看出她的偽裝?
  「妳這只野野性難馴的鳳凰,乖乖束手就禽,跟我可去。」平常冰冷的目光鎖定她,疾步欺了過來,並舉起手,一把弓在他手臂上若隱若現。
  看見那令人喪膽的長弓,她倒抽一口氣,玩興全失,轉身推開夏宇華,朝出口狂奔。
  「隨心?」夏宇華不解地驚呼,他從沒看她如此慌張過。
  「別想逃!」平常立刻追了出去。
  雨,不知何時下得更大了,夾雜著幾聲悶雷,大地仿如罩著一塊不透氣的黑布,陰濕沉鬱,漫天漫地地想將什麼吞蝕似的,透著一股不祥的預兆。
  李隨心沖出了吵雜紛擾的PUB,在大雨中往街道的盡頭奔跑,她不時回頭,心裏暗暗驚惴,平常的身分幾乎和她以前的主子從容不分軒輊,是誰才指使得動他下凡,來緝捕她這只小小的鳳凰?
  這一分心思索,腳下略遲,平常身影已如閃電飆近,大手如爪,朝她的肩頭抓下。
  她一凜,向一旁竄開,輕盈地轉了個圈,飛躍到街道旁的人行樹,蹲踞在枝啞上。
  「真是我的榮幸哪!竟然煩勞您『右弼大人』親自下凡來對付我,這是怎麼回事?您幾時成了從容大人的嘍囉了……」她低睨著平常,譏諷地冷笑。
  「妳這妖孽!還敢如此放肆!上回私闖天庭,趁著烈火帶走了般若和高銳的魂魄,這件事惹怒了玉皇,妳罪上加罪,玉皇再難容忍,於是派我前來抓妳回去複命。」平常仰起臉,刀刻出來的臉上凝結著逼人的怒威。
  「私闖天庭?帶走高銳和般若大人?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困惑地瞪著他。
  「別裝蒜了!畜生,從容放縱妳脫逃幾千年,我可不像他那麼慈悲,這次下凡,非逮捕妳歸案不可。」平常冷喝道。
  李隨心被他左一聲妖孽、右一聲畜生叫得怒火暗燃,她朗聲怒喊:「夠了,自從逃離囚籠,我就發誓再也不回天庭,又怎麼可能愚蠢地自投羅網?你少在那裏隨便替我亂加罪名。」
  「還想狡辯?我懶得聽妳廢話,給我下來!」他說著舉弓搭箭,瞄準她。
  「哼,我看你們是想將自己的失職賴到我頭上吧?怎麼,原來你們逮不到羅隱和高銳,於是就把目標鎖定在我身上了嗎?」她冷哼一聲,暗暗戒備。
  「你們四獸本來就罪孽深重,羅隱和高銳僥倖逃過制裁,墮入生老病死的輪回,淪為凡人,但玉皇對這樣的狀況非常不悅,他已懲處從容,並下令由我和守劍親自對付妳和貂兒,這一次,妳將再也無法逍遙法外,認命吧!」平常的聲音冷得毫無抑揚頓挫,就像他的人一樣,硬邦邦,稜角分明,剛猛如鐵。
  「哼!你們這些剛愎的傢伙,從以前就這麼令人倒胃,老是自以為是制裁者,難道你們就不曾犯錯嗎?你以為你和我們不同嗎?」她厭惡地瞪著平常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我們當然和你們這些凡人畜生不同,你們只是一群目無綱紀、自私自利、衝動又無知的東西,如果沒有我們規範,你們早已自相殘殺,破滅殆盡。所以,才需要我們來嚴格控管。」平常淩厲的五官充斥著冷蔑。
  「真可笑!你以為天庭就多清高?據我所知,承天宮勾心鬥角的戲碼可也不少,真要比起來,你們比我們這些獸還要骯髒!」她大聲反譏。
  「放肆!一隻小小的妖獸,竟敢批評承天宮,該死!」平常濃眉一聳,拉弓,利箭朝她射出。
  她機敏地跳離枝啞,在空中翻轉一圈,腰肢輕擺,躲開這一箭。
  平常不待她落地,再補上一箭,強大的臂力將箭彈出,挾著破風之勢,直取她的面門。
  她微驚,下腰向後仰倒,驚險地閃過,但身子卻因此失衡,往下直落。
  然而,平常似是早已有所準備,拉弓等待,乘機又迅速將箭射出,她在半空無法回避,為求自保,迫不得已,只得化為原形,剎那間,她全身火紅,窈窕的身軀變成了一隻鮮豔奪目的鳳凰,展翅高旋,閃避了這殺氣騰騰的一擊。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平常這次是雙箭齊發,躲過了一箭,卻躲下過另一箭,就在她高飛之際,箭已刺穿她的右翅,痛得她尖聲驚呼。
  「啊……」
  一股寒徹心骨的痛直貫全身,她失速墜地,重重摔跌,倒臥平常的腳邊,身上的火焰半熄。
  「我這弓箭以天上玄鐵打造,一般凡人中箭當場斃命,妳這妖孽果然道行夠深,竟還能抵擋得住玄鐵的銳氣。」平常冷冷地道,彎身伸手抓向她的頸子。
  她殘喘地瞪他一眼,不甘就此受縛,猛地吸口氣,左翅揮出。
  「別碰我!」她嘶吼。
  「嘖,妳還想掙扎……」平常冷哼。
  她毫不遲疑,使盡最後力氣,火陷再度焚燒,炙燙了平常的手,他退了一步,她則乘隙一飛沖天,竄進雨幕之中。
  平常一怔,冷硬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緒,他只是盯著她不穩的背影逐漸消失,並未起身追趕,因為他知道她逃不遠的。
  這只愚蠢的鳳凰自以為掙脫束縛,覓得了自由,可是她沒發現,這個人間界,就是她最大的囚籠。
  不論逃到何處,她依然是個囚犯,永遠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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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4 00:54:51
【第二章】

  李隨心瞪著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長髮淩亂糾結,原本美麗的模樣已變得憔悴不堪,大眼下的黑眼圈提醒她,她已經三天三夜無法成眠,平常的那一箭,後作力強大,簡直把她折騰得不成人形。
  「可惡的平常!」抓起錦繡抱枕丟向立鏡,她憤然地低吼。
  右臂上的傷口深及見骨,可見平常的力道有多大,心又有多狠。
  不愧是承天宮裏主掌紀律的「右弼大人」,平常的冷血無情早已出了名,只問是非,不問曲直,在他眼中,只有理法,沒有人情,他就像一把尺,以準確的角度衡量著每個人的行為,對與錯,分得清清楚楚,從不容違越。
  姓平名常……哼,可一點都不「平常」!那個人,不但面容如鋼,心如鐵,整個人就像硬石雕成,永遠以黑與白來判斷人性,誰觸了法,誰就該罰,絕沒有第二句話。
  當年在從容的雲仙洞天,她就經常聽一些侍女談論這位鐵律如山的神官,每個人提起他,總會不知不覺畏縮了一下,仿佛連他的名字也充滿了懾人的魄力,每個人都心懷敬意,小心翼翼。
  承天宮內四神宮各司其職,「左輔」般若主事政,「右弼」平常掌風紀,「武曲」守劍領軍符,「觀星」從容則為天廷祭司,他們是玉皇最信賴的部屬,四人像是承天宮的四根基柱,位高權重,身分不凡。
  而四人之中,最令眾人敬畏的該屬平常了,做事一板一眼,態度剛正不阿,他之所以深得玉皇器重,正是因為他的忠,忠於玉皇,忠於律法,忠於義理。
  但在李隨心看來,愈是這種盡忠職守的人,愈是食古不化,沒心沒肝,無血無淚,和他比起來,她倒覺得她自己還比較像個人,比較有「人味」!
  恨恨地倒回床上,扯痛了傷口,整張臉又擰成一團。
  中箭之後,傷勢惡化的速度真是驚人,若非她有自愈的能力,恐怕早已斃命,只是,她一直百思不解,平常怎麼會找上她?
  從容才是她的主子,若要動手,也該是從容,為何出現的會是平常?
  難道,承天宮出了什麼事?
  正沉吟著,一個輕微的聲音在客廳響起,她警戒地坐起,閃到門邊,貼著門板傾聽外頭的動靜。
  有人入侵。
  是誰?她這間百來坪高級智慧型公寓位於第十六樓,除了一樓的管理保全管制嚴格,要搭電梯上樓還得掃讀指紋、磁卡,更別提她那扇密碼鎖的特製大門,理當防得滴水不漏,一般人未經她允許是不可能進得來的,除非……
  除非不是凡人!
  她腦中想起了平常那張活像衙門緝捕重大刑犯的捕快嘴臉,俏臉一沉。
  是他嗎?來得還真快,難不成是想趁她受傷來緝捕她?
  冷哼一聲,她忍著傷口的刺痛,小心地打開一道門縫,正要窺探那名不速之客的身影,倏地,一道黑影閃到門外,撞開了臥室的門,她一驚,舉起手,掌心的火焰還沒來得及竄出,左手就立刻被對方扣住。
  「這麼久不見,這是妳的待客之道嗎?鳳兒。」
  輕佻的語氣,熟悉的聲音,她抬頭一看,怔住了。
  眼前這個長相俊朗,一身時髦帥氣打扮的男子,不就是當年脫逃的四獸之一——貂兒奉滔天!
  「是你……」她詫異地望著他,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有多久了?好幾千年了吧!
  當初四獸私逃下凡,就四散分別,像是刻意避不相見,就連巧合的偶遇也不曾有過,雖然耳聞一些訊息,但他們從不主動打聽,仿佛再也不想回顧在囚籠裏的過去,不想再互相提醒彼此自身真正的形貌,大家心裏有數,即使在人間相逢,也要形同陌路……
  但此時,貂兒突然找上門來,竟讓她有種仿若隔世的迷茫,一股千年來的孤寂哀怨,猶如看見親人般,沒來由地全湧上心頭。
  「怎麼了?妳嚇到啦?」奉滔天挑了挑眉,勾起一邊嘴角,一雙深沉的眼睛閃著狡獪的琥珀光芒。
  帶點邪氣的笑臉讓她想起了當年聰明絕頂又刁鑽難纏的那只銀貂,他可不是個可以當成親人的傢伙,他來,絕對沒有好事。
  「你怎麼進來的?」她回過神,掙開他的手,戒心頓起。
  「就這樣進來啊!在人間界混了這麼久,這些最新科技的玩意兒根本難不倒我。」他自負一笑。
  「但你這是私闖民宅。」她冷哼。
  「嘿,老友來拜訪,妳居然這麼冷淡?」他誇張地喊著。
  「幾千年來沒有一句問候,這也算朋友?」她冷聲輕啐。
  四獸之間根本沒有所謂的友誼和交情,他們個性迥異,各有各的想法和心思,唯一的共同點,就只有那段同樣被囚在金鋼索籠裏的過去,如此而已。
  「聽妳的口氣,好像在抱怨我沒來看妳似的。」他半開著玩笑。
  「行了,別廢話了,你來找我肯定有事,直說吧!」她蹣跚地走向白色牛皮沙發,無力地倒坐而下。
  「嘖嘖嘖,看看妳,傷成這樣,最近發生了一些事,對吧?」奉滔天在她對面坐下,盯著她右臂上的傷。
  「沒什麼……」她不想多談。
  「連承天宮鐵面無私的右弼大人都出動了,妳還說沒什麼?」他蹺起腿,冷笑。
  她一凜,瞪視著他。「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自從羅隱出事,我就開始注意承天宮的動靜,於是我發現,『左輔大人』般若親自下凡轉生,企圖馴服高銳,將他帶回,只是沒想到兩人後來卻因此相愛,觸犯天條,到頭來竟雙雙被平常射殺……」奉滔天一手支著下巴,說得輕描淡寫。
  「平常連般若也……」她大驚。
  「沒錯,他對自己人也毫不容情。」
  「那高銳和般若後來如何了?他們真的變成了……」她一直很想知道,四獸的不死之身,一旦瓦解,魂魄將何去何從?
  「後來?妳應該知道才對,後來妳出現了,而且以妳的重生之火救了他們,使他們免於魂飛魄散,得以下凡轉生為人,再續前緣。」他戲謔地道。
  「我?」她愣了愣。
  「是啊,就是妳,難道妳忘了嗎?」
  「你在胡說什麼?自從逃出之後,我就再也沒回去……」她急道,話到一半時卻猛地想起平常對她的指控,俏臉微變。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有人佯裝她救了高銳?
  「那就表示,有人冒充妳出手救人囉!但,問題是誰才有這樣的本事煉出『鳳凰之火』呢?」奉滔天瞇起眼。
  她被問得一怔,腦中閃過一張臉……那張始終悠然自得,不問塵俗的臉……
  「妳和我想的應該是同一個人,對吧?」他銳利地盯著她。
  「但,我想不出他這麼做的理由。」她凜然道。
  他們的主子從容,究竟想做什麼?
  「還需要什麼理由?他把我們弄成這副鬼德行,困在這身獸形之中,就算我們逃了,他這幾千年來故意不追不問,安的也不是什麼好心,他只是在折磨我們,要我們活在隨時會被緝捕的恐懼中……」他冷笑。
  「但他卻連續救了高銳和羅隱,釋放了他們……」她喃喃地道,心裏感到一陣嫉妒。
  高銳和羅隱,已脫離了苦海,而她呢?她還要熬多久?
  「釋放?別太天真了,李隨心,妳還不懂嗎?他這是驅逐!把他們逐落凡間,進入輪回,從此,再也別想進入天庭。」他輕斥。
  「那,也沒有什麼不好……」她幽幽地歎口氣。
  「妳怎麼和高銳說同樣愚蠢的話?我們受了幾千年的苦,到頭來還要感謝他饒了我們嗎?」他霍地起身,一臉陰鷙。
  「不然呢?難道你想和他抗衡?你有足夠的能力嗎?」她譏諷道。
  奉滔天冷冷一笑,彎身握住她的右臂,一道白煙乍起,封纏住她的傷口,不到幾秒,她的傷迅速癒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
  「你……幾時修煉得這麼厲害了?」她驚奇地盯著他。
  「我不是修煉,我只是解開了部分魔咒,然後一點一滴要回了我原有的法力。」他放開她,冷笑。
  「原有的法力?」她不解。
  「我以前曾經懷疑,也許我們四獸原本就是人,變成獸,只是個懲罰,如今,隨著高銳真正的身分曝光,才證實了我的推測。」他哼道。
  「高銳的真正身分?是什麼?」她一怔。
  「妳一定很意外,高銳原是承天宮玉皇座下一品帶刀護衛,他,可是整個天庭的禁衛軍總管那!」他傾向她,語氣諷刺。
  「高銳是……禁衛軍總管?」她震驚地瞪大雙眼。
  「是的,他曾經貴為承天宮的禁衛軍總管,但卻淪落到被下了咒,成為一隻犬……妳難道不好奇,當年發生了什麼事?不好奇妳我原來的身分是什麼嗎?妳可曾自問過,我是誰?妳又是誰?」他眼神深沉地看著她。
  她心一緊,整個人怔住了。
  如果照奉滔天所說的這情況來推斷,她在幾千年前,也可能是某個「人」嗎?
  那麼,她……原來是誰?是什麼人?
  「我們也許只是犧牲者,整個事件相信只有從容最清楚,而我,則準備從他們這群傢伙口中挖出答案,不過,首先妳得幫我。」他冷冷地笑了。
  「幫你?怎麼幫?」她盯著他。
  「妳先把平常那個死腦筋的傢伙解決掉,再和我聯手對付從容。」
  「平常?他的法力太強了,我不見得是他的對手……」她眉峰輕蹙,下意識揉著已癒合的傷口,仍忘不了箭射入骨的可怕疼痛。
  「妳太小看妳自己了,李隨心,如果真要找個能對付得了平常的人,那可非妳莫屬呢!」奉滔天正色道。
  「我?」她微愣。
  「是啊,妳忘了妳是只不死的鳳凰嗎?」
  「那又如何?」她蹙眉反問。
  「妳擁有重生的力量啊!妳的血,同樣具有『洗魂』的作用,只要讓平常喝下妳的血液,他的魂魄心靈就會被全數洗空,從零開始……嗯,照人類的說法,就是『失去原有的記憶』……」他狡獪地勾起嘴角。
  「是嗎?你確定?」她眸光乍閃。
  「非常確定。」
  「如果他忘了他是誰……」她興味地笑了。
  「如果他忘了他是誰,那他就不足為懼,而且可以任我們擺佈。」他惡笑地道。
  「但你說得簡單,總要能近他的身才能把血灌進他嘴裏吧?」她覺得這才是最頭痛的問題,平常實在太難接近了。
  「放心,只要有這個『定仙粉』,就能定住他了。」他說著將一小包粉末交給吔,令令一笑。
  「你還有『定仙粉』?」她驚喜道,這些粉末正是當年他們四獸能逃出雲仙洞天的利器啊!只要一點點粉末,就能讓那些仙人靜止如石,限住對方的行動,爭取更多時間。
  「依平常的能耐,大概只能定住他三分鐘,但我想這應該足夠妳接近他了吧?到時,妳再好好發揮妳的魅力,我敢保證,他絕對逃不出妳的手掌心了。」奉滔天意有所指地低笑。
  「我可不敢大意,即使他被洗魂了,要誘惑那塊硬石可不容易。」她橫了他一眼,冷哼。
  「愈是難馴,愈有挑戰性,不是嗎?他好歹是個男人,妳難道不想看看他拜倒在妳腳下的樣子?」他傾向她,戲謔道。
  馴服平常?
  她想像著一臉高傲的平常被她踩在腳底下,乞求著她的青睞,那場景的確太快人心。
  但,容易嗎?
  不,不容易,但也因此將會更有趣……
  「好吧!他就由我來收拾,可是,你最好別要其他的花樣,奉滔天。」她深知奉滔天個性狡獪難測,同樣不得不防。
  「放心,我們是立場一致的同志啊!想想,當年我不也想盡辦法讓大家逃出牢籠……」奉滔天俊得帶點邪氣的臉浮上一抹邀功的微笑。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奉滔天,你當時『順便』放了我們,可不是因為好心,而是為了製造混亂,好讓你更輕易逃脫罷了,是吧?」她漂亮的眼睛裏全是明瞭的譏諷。
  「呵……不論是與否,反正大家全自由了,不是嗎?」奉滔天沒有正面回應,倒是心裏暗暗贊許李隨心的敏銳。
  「自由?逃離了牢籠,就真的自由了嗎?」她神色一轉,竟有些幽淒。
  「妳啊,就是想太多了,我勸妳好好享受這逍遙的日子,別學高銳和羅隱鑽牛角尖,把自己困住了。」奉滔天說著起身。
  她臉色微變,省思著他的話。
  「我走了,記得妳的任務,一旦收服了平常,就找機會除掉他,千萬別遲疑。」他又叮囑一次,轉身大剌剌地走了出去,將厚重的門帶上。
  屋內又剩下李隨心一個人,四周一片寂靜,仿佛沒有人來過。
  她獨坐在沙發,怔怔地看著客廳四面牆壁,突然覺得一陣鬱悶窒息。
  這個她精心佈置的百坪住宅此刻看起來竟和當年的囚籠沒兩樣,不同的是,以前她是被囚,如今,是她囚住了自已……
  她恐懼地瑟縮了一下,好怕自己就要被這份無止境的空虛吞噬,因此起身沖進臥室,坐倒在梳妝鏡前。
  鏡裏映照出她纖細蒼白的身影,她看著鏡裏的自己,孑然獨立,即使有再多的美麗,也掩不住滿溢的孤寂……
  這一切是誰的錯?是誰害她如此淒涼?
  一股對天庭的憤怒頓時翻湧而來,不斷地轉換成對平常的恨意,他們那些自以為是的仙人,也該受點教訓了。
  等著瞧,這次,她絕不會輕易就放過平常,逃逸了幾千年,如今,她不再逃了,她要找到真相,找回自己的過去,她要知道,她究竟是誰……

            ★        ★        ★

  夏日的天氣,豔陽如火,灼熱的高溫仿佛在燒烤著整個大臺北地區,路上的行人都熱得大汗如雨,焦躁難耐,但在這間五星級SPA養生會館裏,卻一點也嗅不出一絲絲熱氣,調控得恰當的溫度讓每個進門的貴賓都感到清涼無比,一道道玻璃水簾,以及角落裏大量擺放的野薑花,使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雅清香,在這裏,驕陽仿佛已遠,四季不再有別,時序被定在春天,一個如夢似水的仙境人間。
  這是李隨心的名店——「隨心所欲」,也是臺北有名的高級休閒之所,除了外觀如頂級Villa的南洋風格,裏頭的陳設更是充滿了低調奢華,簡潔、卻又細膩,整體佈置不俗且品味十足,而它與時下一般的養生SPA最大的不同,就是它走的是可與五星級飯店媲美的路線,絕對的人性與禮遇,讓每個會員賓至如歸,進而流連忘返。
  「隨心所欲」不但深受許多貴婦名媛喜愛,就連雅痞富商們也非常中意,李隨心更是經常到這裏來放鬆心情,因此,很多會員都知道,這家別致的會館老闆是個絕色麗人,對她們而言,李隨心簡直比明星更像明星,有的會員甚至是沖著她才加入,她的她的美貌正好成了「隨心所欲」的最佳代言。
  然而,最初李隨心會開這麼一家店,其實並非有什麼企圖心,她只是無聊,只是想打發時間,整日在派對和夜店裏流連,總是會膩,於是隨口說想開間養生SPA會館,沒想到幾個男性友人就主動幫她找地蓋屋,連香港那個黏人的建築師也自願攬下所有的設計建造工程,所以,基本上,「隨心所欲」會成型,還真多虧了那些想討好她的男人,她從頭到尾只負責灑錢,直到整個會館完成,她才真正展現她的長才,一座座獨立式水療屋,一些內部的裝潢皆由她一手包辦,其獨到的眼光,連一些室內設計師也忘塵莫及。
  倒是,她沒想到和她一樣無聊的人有一大堆,「隨心所欲」還沒開業,預約的會員名額就已爆滿,她故意設了許多限制,甚至還將會費提高,依然有許多人排隊等著後補……
  真是瘋抂,原來,人類的生活也都是如此貧乏枯竭,如此愛慕虛榮。
  她冷冷一笑,裸身再次滑進礦泉池,悠然地舒展著雙臂,邊聆聽著輕揚的音樂,邊欣賞陽光透過玻璃灑在綠意盎然的室內植物上。
  這間位於最隱密的獨立Villa是她的私人空間,裏頭有她的個人更衣室和休息區,迥異於其他的佈置,這裏充滿著一股濃濃的女性浪漫,進口的法式桌椅和名牌傢俱,還有白色紗幔垂掛,精巧地區隔了休憩的原木屋,以及屋外露天卻隱密的水池。
  檜木製成的中型池子裏,放的可都是來自阿爾卑斯山的進口礦泉水,別人是拿來喝,她卻奢侈地用來泡澡,偶爾,她還會以珍珠粉牛奶沐浴全身,所以她的膚質永遠都嫩白如凝脂,吹彈可破。
  但這可不是她獨有的專利,「隨心所欲」的白金會員也可以享受同樣的尊榮,只不過,年費可不便宜,得繳交七位元數字的年費,才能買到這種等級的「休閒」。
  所以,她並非無業遊民,在她遊戲人間的這段漫長歲月,她也漸漸明白,有錢,才能舒適地生活,才能不依賴任何人,而她更發現,要賺人類的錢實在太容易了,因為從古至今,人性裏那份貪圖權勢的弱點並未絲毫改變,反而隨著時代的更替而更變本加厲,每個人都想成為「高等」人士,為了博得旁人的另眼相看,從不吝嗇付出高額的代價,因此,只要投其所好,就能迅速累積龐大的財富。
  而正因為不缺錢財,相對的也擁有了名聲和地位,百年前還被人指指點點,如今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人們竟開始稱呼她為「女強人」……
  也許,再過不久,人們即便得知她的非人身分,也不會太冴異了。
  嘲諷地端起擱在池畔的水晶杯,她輕啜一口裏頭如血的紅酒,心思很快地轉到她在等的人身上,如果沒估計錯誤,那個人也快來了。
  撫著手臂上淡得幾乎看不出的疤痕,她眼中閃過一絲報復之火。
  人世間儘是無聊的人,無聊的事,難得出現了像平常這種難纏的對手,正好讓乏味的生命有點新鮮的刺激……
  這次她不想再被動地成為獵物,她要主動出擊,所以,她借助奉滔天的法力,將平常傷她的那根箭送回天庭,上頭還附了一張邀請函。
  她約他見面,地點正是這裏,她的私人水榭。
  只要他敢來,她絕對會陪他好好玩一玩……
  將酒杯放回池畔,她冷冷一笑,腳尖一蹬,整個人潛入水裏,美人魚似的在水底浮沉,享受著冰涼快意……
  突然,一道陰影夾雜著一股魄力,無聲無息地欺近,投映在水面上,那份懾人的寒氣,與周遭的軟調柔媚一點都不相融。
  李隨心抬眼一看,也不驚慌,慢慢探出水面,水光在她絕美的臉上滾動,使她看來如出水芙蓉般晶瑩剔透,閃閃動人。
  「你來啦!平常大人,我等你好久了……」她仰起臉,嫵媚一笑。
  平常身著一般凡人衣衫,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一絲古味,但他那刀刻出來的五官和簡潔短髮卻自然而然讓人想到天兵神將,威猛剛正,不帶俗塵之氣。
  「哼!妳竟敢向我下帖,好個大膽妖孽!」平常寒著臉,森然地瞪著她。
  收到她送回的箭,上頭除了污穢的血跡,竟還系著她的請帖,他當下勃然大怒。
  這只火鳳凰當真是膽大包天,上次暫時放過她,她不但不知收斂,竟還敢放帖挑釁,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我只是想再見見你……」她噙著笑意,從水裏起身走出,竟是一絲不掛地全裸!
  細腰豐臀,上圍那兩隻酥胸傲人豐滿,如蜜桃般令人垂涎,加上纖細勻稱的四肢,以及雙腿間那抹誘人的黑雲,毫不隱藏一身的妖冷風情。
  她婀娜多姿地走向一旁的躺椅,拿起浴巾,就這麼當著他的面,偏著頭,輕拭著烏黑濕漉的長髮,燦如明星的眸子直盯著他。
  若是一股男人,早就如惡狼般撲上去了,誰能抵擋得了她的野性魅力?
  但平常又豈是平常男人?
  他不但不為所動,甚至無視於她那足以令人血脈僨張的胴體,他只是擰眉瞪著怒眼,冷冷地道:「原來,妳是想用這種無聊的花招對付我,真是太小看我了。」
  「我可不敢小看平常大人,因為你太強了,那天的一箭,我的手到現在還隱隱作痛呢!」她嬌滴滴地撫著手臂上的傷口抱怨。
  「妳還能在這裏放肆,那就表示我上次給妳的教訓不夠深刻。」他說著手一伸,長弓陡現。
  「你還想再給我一箭嗎?你捨得?真的狠得下心?」她眉一挑,有恃無恐地將浴巾丟向一旁,一步步走向他。
  「妳幾時見過我執法對誰容情了?」他冷哼,右手掌弓,左手利箭在握,直指她的胸口。
  「的確,右弼大人平常的心何其冷硬,眾所皆知,只是,我偏不信邪,我想看看,你那顆跳動著的心,到底還有沒有溫度……」她瞇起媚眼,仍挺直背脊,修長的腿筆直朝他邁進,每走一步,酥胸腰臀隨著步履輕晃,媚態盡洩。
  「哼!我不急著治妳的罪,妳倒急著自投羅網,那倒也省了我不少事,今天我就將妳帶回承天宮,關回牢籠。」平常鐵著一張令人膽寒的冰冷臉孔,完全不受她的誘惑。
  「是嗎?你還真以為你能再把我抓回去嗎?」她諷刺一笑。
  「妳死到臨頭還如此囂張,看來,在這凡間待得太久,妳這只野鳳變得更頑劣了。」平常冷凝著臉,箭搭上弓,黑眸閃著厲芒。
  「啊,你可真是兇悍哪……」她嬌嗔地看著他,眨著明眸大眼。
  他嫌惡地皺起眉峰,再難忍受她的惺惺作態,說罷立刻向後一躍,拉弓放箭。
  箭如人,驃悍強勁,直竄向她的胸口——
  但李隨心早有準備,她旋身閃過,乘勢逼近平常,手一揚,一道白粉如煙塵漫向平常的口鼻。
  平常怔了半秒,下意識想避開,但已經遲了,粉塵一觸及他的臉,他整個人仿佛被下了魔咒,瞬間動彈不得。
  「這難道暈……」他驚怒地瞪著她,心中暗凜。
  「沒錯,這是定仙粉,它能定住你們這些仙人的行動,但你們的知覺依然存在,不受影響,這可是奉滔天最長時間的發明哩!」她笑咪咪地後掉手中的殘餘粉末。
  「哼!聽說當年你們就是藉由這種下三濫的東西定住追兵,才得以逃脫,沒想到現在居然又故技重施……」他眼裏冒火,非常不齒她的小人行徑。
  「下三濫的東西用來對付下三濫的人,不正好?這可是專門對付你們才被製造出來的。」她冷譏,湊近他,一手勾向他的頸項,另一隻手則刻意在他身上撫摸。
  噯,這人長得真是高大啊!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胸膛,即使隔著衣服,那鋼鐵般的肌裏線條依然清晰可見,強壯,穩固,簡直就像一棵永遠不會倒下的大樹……
  只可惜,等一下這棵大樹就再也無法伸展他驕傲的枝啞了。
  她在心裏冷笑。
  「妳到底想幹什麼?混帳!把妳的手拿開!」他勃然大怒,直想朝她揮拳,但身體仿佛被灌了鉛,就是無法移動。
  「問我想幹什麼?我啊……只是想讓你變得『平常』一點……變得……像個凡人……」她說著以貝齒咬破指尖,再用力吸出血,血液潤澤了她原本就紅豔的嘴唇,看來更加妖冷驚人。
  「妳……」隱約猜出她的企圖,平常臉色大變。
  鳳凰之血……
  「難得你來到人間赴我的約,我就送你一個小禮吧!平常……」她詭魅一笑,整個人貼住他,踮起腳尖,仰起臉,血紅的唇緩緩貼向他的嘴。
  「放肆!妳給我滾——」他驚怒地大吼。
  她沒等他開罵,直接封住他的口,將唇上的鮮血送進他的嘴裏。
  平常大駭,他亟力想阻止,但連喉嚨卻不聽使喚,只能束手無策地任由那溫熱、血腥的液體一點一滴流入了他體內。
  但她還不就此甘休,決心更徹底羞辱他,極盡煽惑地狂吻著他,吸吮著他那兩片始終冷硬的唇瓣,想確定它們是否如她想像的冰寒……
  平常氣得臉色如霜,他瞪大雙眼,瞳仁冒著烈火,似乎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
  銷魂的熱吻,融化不了平常,但李隨心並不在意,她的目的只是要惹怒他,調戲他,他愈是氣憤,她愈是樂在其中。
  足足吻了他好半晌,她才放開他,並且伸手輕拭著他嘴角的血跡,笑道:「如何?鳳凰之血的滋味不錯吧?」
  平常雙唇沾滿了血色,目光如劍,瞪視著她,看來更為嚴厲可怕。
  「聽說,一旦喝下了我的血,就會記憶盡失,我真的很想看看你到時會變得如何……」她惡作劇地朝他擠擠眼。
  「我不會放過妳的。」他一字一句說得比刀還利。
  「好啊,有本事就來對付我,只是,我開始好奇,一旦你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又能採取什麼行動……」她說著媚眼一瞥,勾起唇角,
  「妳……」他又驚又怒,如果鳳凰之血真如傳說中能洗魂,那他不但收伏不了這只妖鳳,也許還會就此被困在人間界。
  「呵……怎麼樣?沒想過我的一點點血就能擺平你吧?」她勝利地瞅著他。
  「妳這只……」他咬牙怒斥。
  一聽他又要怒駡,她耐性頓失,不悅地揪住他的頭髮,截斷他的話。
  「記住,我的名字叫李隨心,別老是妖孽、禽獸地亂喊,那樣太沒禮貌了。」
  「放手。」他的聲音從齒縫進出。
  「我偏不放。」她輕佻地拍拍他的臉,盯著他冷酷的五官,覺得痛快極了。
  往後,她會讓這張臉一寸寸染上人性,一寸寸隨著她墮落,沉淪。
  「把妳的髒手拿開!」他暴怒。
  「嘖,還是這麼硬脾氣,好吧!今天就到此為止,未來,我們還有很多接觸的機會……不過,我想,在我們交手之前,你最好先學會游泳……」她說著惡意一笑,一把將他推向水池。
  平常瞪大雙眼,整個僵硬的身體往後跌落,嘩啦一聲,墜入水中,濺起一大片水花。
  冰涼的水很快地漫過他的眼,灌進他的口鼻,將他淹沒……
  驚怒中,他依然頑強地想抗拒水的入侵,但水還是迅速地從七孔向他沖刷,仿佛要徹底洗滌掉他的所有意識,不留一絲空隙。
  缺氧的疼痛從胸口貫穿他全身,他已瀕臨死亡……
  「呵……好好體會吧!這就是凡人的生死掙扎,歡迎來到人間界,平常『先生』……當你再度清醒,你將連你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在溺窒得知覺即將消失的瞬間,他隱約地聽見她清朗嘲諷的笑聲,而透過水的波紋,他無法收縮的瞳仁則狠狠地瞪著她此刻得意又輕蔑的笑容。
  可惡,他會記住她的……絕不會忘……
  李隨心帶著勝利的微笑,低頭凝視著逐漸下沉的平常,在心裏冷忖。
  這只是第一回合,平常,我們之間的戰鬥才要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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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從水裏一躍而出,雙臂飛揚,再往水裏撲進,漂亮地以蝶式在游泳池裏飛快前進,姿態驃悍,極度陽剛,充滿了力與美,看得許多游泳俱樂部裏的女性成員屏息注目,驚歎不已。
  這一個星期以來,這個男子都會出現在這間俱樂部的游泳池,起初,大家還以為他是新來的教練,但後來才發現,他是來學游泳的,不過,他的學習力驚人,不到一星期就從一個旱鴨子變成了水裏蛟龍,完全看不出是個初學者。
  來回好幾趟,他才停下動作,雙手撐著池邊,輕躍上了岸,高大俊偉的身形又是讓眾女性一陣譁然。
  肩背厚實,腰腹平坦,雙臂肌肉線條流暢,黑色泳褲包裹著窄而緊實的臀部,雙腿修長有力,全身沒有一絲贅肉,整體比例幾近完美。
  但身材只是陪襯,真正讓女人側目的,該是他那正直中帶著冷峻的五官,以及從不斜視的端正眼神。
  剛毅,絕不流氣,在他自然而然散發的篤定與冷靜中,有著女人最夢寐以求的安全感,還有忠誠。
  這才叫真正的男人!
  每個女人都在心裏如此歎道。
  只可惜,這樣的男人,似乎早已有了物件,而且還是個沒有任何女人堪稱其對手的絕色麗人。
  每當那個美女一出現,所有的女人也只能黯然退開。
  而現在,那個耀眼的美女又在大門的入口現身……
  「平常,該走了。」李隨心一身絢麗細肩帶洋裝,盯著平常,從入口處走了過來。
  平常抬頭看著她,點點頭,拎起浴巾朝她走去。
  當兩人漸漸靠近,當場所有男女的幻夢皆碎。
  男的陽剛高俊,女的豔麗驕柔,在每個人眼中,他們簡直是天生一對。
  不過……似乎又有點不大對……
  哪裡不對?是態度吧,女的對男的態度,少了一份情人之間應有的親昵……
  「打你的手機為什麼不接?」李隨心瞪著平常,眼裏並沒有任何深情愛意,反而有種女主人的特有架式,尤其她對他的口氣,還真像在使喚什麼下人。
  「手機我沒放在身邊。」他解釋。
  「你遲了,我告訴過你五點就要出來,害我等了五分鐘。」她冷著俏臉。
  「抱歉。」
  「快去梳洗,我說過今晚有個酒會,我還得帶你去挑個衣服。」
  「是。」他恭敬地道,接著走進沖洗室更衣。
  李隨心看著他的背影,帶著一抹沒人能理解的複雜色彩,想起了兩個星期前平常清醒後的那一刻——
  「妳是誰?」他一臉茫然地盯著她問。
  不復之前咄咄逼人的氣焰和敵意,他的神情一如他的記憶,呈現一片空白,套句現代用語,整個人像是被「初始化」了一樣。
  鳳凰之血清洗了他的魂魄,他重生了,重生成一個凡人。
  「我是你的主人。」她笑了,笑得像是剛贏得了什麼重要的比賽。
  在他溺斃之前,將他救起,帶回住處,她就一直在等待他醒過來,等待著驗收成果。
  如今,成果豐碩啊!
  「主人?」他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似乎試圖在腦中搜尋這個辭彙的意義。
  「對,主人,我說什麼你都得聽,懂嗎?平常。」她伸手拍拍他稜角分明的臉頰,笑容豔麗如花。
  勝負已分曉了,忘了一切,平常就不再是平常了。
  「平常?」他又皺了一下眉頭。
  「這是你的名字,姓平,名常。」
  「我的名字……叫做平常?」他又問。
  「是的,很特別吧?」她瞅著他的臉,略帶諷刺。
  「既叫做『平常』,又有什麼特別的?」他直接反駁。
  她怔住了。
  一個失去記憶的人能說得出這麼有條理的話?
  她猜疑地盯住他,但很快就發現自己多心了,因為他的神情平靜而且坦蕩,那句話似乎只是直覺的反應。
  「的確,沒什麼特別的,因為,現在起,你也只不過是個凡人,甚至,還是我的僕人。」她嘲弄地聳個肩,替他的未來下了注解。
  「我……為什麼會是妳的僕人?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什麼都不記得?」他困惱地撫著前額。
  「你之前就是我的僕傭了,你無處可去,而我好心地收留了你,這就是我們會住在一起的原因。你會失去記憶,是因為前兩天出了點小意外,沒什麼大礙,過一陣子應該就會慢慢想起來。」她隨口道。
  「是……這樣嗎?」
  「是的。」她堅定地回答他。
  「那麼……妳叫什麼名字?」他對她感到好奇了。
  「我叫李隨心,不過你得喊我小姐,不准直呼我的名字。」她傲然地指示。
  「小姐?」
  「對,你以前都這麼叫我的。」
  「以前……」以前的一切,他都不記得了。
  「總之,你就安心地待著,照著原來的方式過日子就行了。」她湊近他,壞壞地笑了笑。
  他接受了她的說詞,接下來的日子,真的成了她的奴僕。
  她讓他住在她的公寓,供她差遣,從打掃房屋到清洗貼身衣物,她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辦法羞辱他,以吐一口怨氣。
  儘管平常對他們之間奇特的關係還有點疑惑納悶,但他並未多問,她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不曾抱怨,也不會喊累,仿佛服侍她真的就是他原來的工作。
  李隨心看著一個原本視她為妖物禽獸的兇猛敵人,變成了溫馴的隨從,叫他往左,他不敢往右,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那種痛快,別人根本無法體會,她因此一連在家窩了一星期,就為了好好欣賞他被她頤指氣使的模樣。
  只是,觀察了一陣子,她突然覺得無趣了,因為她發現,就算失去了記憶,他仍然是一個自律甚嚴的人,即使只是個小小的僕傭,他也專注而盡心地把分內的事做到最好。
  許多家電用品,對他來說陌生又神奇,但他一教就會,而且還操控自如,仿佛是個專業的管家一樣,一件件完成了她近乎刁難的要求。
  他甚至不在乎地親手清洗她的胸罩和內褲,然後還折得方方正正,才放進她的櫃子裏……
  這個人……是太強了,還是根本沒有自尊?
  她愣愣地看著他一副理所當然地清理著房間,莫名地生起氣來。
  他到底懂不懂她是在惡整他?
  沒有為難,沒有不悅,沒有排拒,就憑她一句話就認命當個僕人,還把她的命令照單全收……
  這哪裡還有樂趣可言?沒有反抗的征服,忽然變得沒什麼意義了……
  整人整到自己生氣,好像她自己變成了笨蛋似的,於是,她再也忍不住,決定帶他出門,在家裏沒戲唱,不如出去走走,讓他領教一下旁人異樣的眼光。
  她故意帶著他出入各種場合,把他當成了跟班,以滿足她的報復欲。
  但平常除了對四周的一切感到新奇之外,並未因此而受挫,他似乎認定了自己的僕傭身分,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像此刻,在這個健身俱樂部裏,也許旁人都察覺了他們之間傾斜的關係,他卻仍泰然自若得教人心煩……
  這傢伙,果然是顆硬石。
  不過,她告訴自己別太心急,才十四天而已,也許,他還搞不清楚狀況,再久一點,他就會明白他的處境有多糟,到時,她就不相信他還按捺得住性子。
  她冷笑,在心裏暗忖。
  三分鐘後,平常換好衣服出來,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卻依然掩不住一身的昂藏卓然。
  「久等了,可以走了。」他來到她面前,以他貫有的平聲語氣道。
  「你還真喜歡游泳哪,天天都來……」她若有所思地瞄了他一眼。
  那天帶著平常來這裏找一位朋友,他一看見游泳池就定住了,指著水池問她,那是什麼?
  「游泳池。」她道。
  「游泳……」他喃喃地道,神情第一次出現紊亂。
  「怎麼?你怕水嗎?」她盯著他,懷疑他的腦中是否還殘留著失憶前溺水的感覺。
  「我想……和他們一樣……像魚……」他看著在池裏游泳的男女。
  「那你得先學會游泳。」她揶揄,心裏暗暗好笑,他不會是受了她那句話的刺激吧?
  「我可以學學看嗎?」這是他醒來後的第一個要求。
  「可以啊,只要不妨礙你的工作。」她大方地應允。
  這就是為什麼現在他和她會出現在這個俱樂部的原因,那天之後他幾乎每天都來游泳,而且一下子就學會,教練還向她贊許他的水性超好呢!
  聽見這種讚美,她可高興不起來,這傢伙不是水性好,而是學習能力強,許多事一教就會,相對的也減少了她看笑話的機會。
  坦白說,事情的發展和她想像的略有出入,她不太滿意,不過到目前為止還能接受。
  走出俱樂部,平常照例跟在她身後左側,來到停車場,他才回答她剛剛的詢問。
  「其實……我討厭水。」他喃喃地道。
  「哦?」她上了她的紅色跑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轉頭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對水有些恐懼……」他上了前座,沉吟著。
  「既然恐懼,那幹嘛還學游泳?」她輕哼。
  「愈是不喜歡的,就愈要去克服,不能逃避。」他認真地道。
  她愣了愣,有這麼一瞬,她清楚地感覺到,身邊這個人還是原來的平常,不僅對別人要求嚴格,對自己也一樣自律……
  這天生的性格,把他放到哪個時空大概都不會改變。
  「小姐,妳怎麼還不走?不是在趕時間嗎?」他見她久久不發動車子,看她一眼。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這個人太呆板了。」她嘲弄地聳個肩,啟動跑車,往前疾馳。
  「呆板?會嗎?」他怔了一下。
  「會,呆板而且無趣。」她白了他一眼,嫌棄地哼了哼。
  他盯著她開車的側臉,靜默了一下,忽然問道:「小姐,妳討厭我吧?」
  「什麼?」她心一凜。
  「我覺得妳對我好象有著一種難以理解的敵意。」他並不遲鈍,這十幾天裏,天天和李隨心相處在一起,她表現出來的情緒反應,分明就是對他沒好感。
  脾氣不定,喜怒無常,他做什麼都惹她不悅,倒了冷水要熱水,換了熱水又嫌燙,明明洗過的衣服還要他重洗一次,不會煮飯燒菜嫌他笨,動作稍微慢一點就挨駡……
  他曾想過,他以前真的是她的僕人嗎?姑且不論整個環境令他感到全然陌生,他對這些清理家務的事也極不順手,但這問題不大,他能一一克服,唯一令他不解的是她幾近無理取鬧的支使。
  她以使喚他為樂,可是,如果他做得太好她又會生氣,好像只有他做得不好、不夠完美,讓她有機會責備他,她才會開心。
  當他顯得笨拙,出了紕漏,手忙腳亂時,她眼中就會出現幸災樂禍的興味,然後借機大聲取笑……
  這一堆奇特的情況,只能總結一句話——她討厭他。
  「有嗎?」她用眼尾瞄他,冷冷地反問。
  「我以前是不是得罪過妳?」他直覺以前兩人也許結過梁子。
  「沒有,你想太多了。」她懶得多說,敷衍過去。
  「可是……」
  「好了,別亂猜想了,我如果討厭你,還會讓你住我家嗎?」她漂亮的眉頭微擰,瞪他一眼。
  「是。」他大概也摸清她的個性,每當她眉心一蹙,就表示她快要發火了,這時候只有閉上嘴巴才能息事寧人。
  「真是的,你有空去胡思亂想,還不如多學學怎麼開車,每次出門都要我開,很累耶!」她臭著臉,猛踩油門,車子急速地在車陣中鑽動。
  「小姐,小心點,慢些開。」他緊張地勸道。
  「放心,我的技術很好。」她哼道。
  「但妳已經違規了……」他雖然還沒學會開車,但交通規則早已讀得熟透。
  「拜託,你是執法的交通警察啊?」她沒好氣地道。都失去記憶了,還這麼死腦筋,他管天庭紀律管得還不夠啊?
  「規則本來就得遵守。」他正色道。
  「規則是用來破壞的!」她故意和他唱反調,更加橫衝直撞,並且在紅燈亮起時加速沖過了十字路口。
  「小姐……」他驚呼,忍不住抓緊把手,長腿頂著前方踏墊,臉色微微發白。
  「哈……」看他嚇得變臉,她大笑出聲。
  這個女人!
  他有點生氣地轉頭,卻在看見她的笑臉時為之一愣。
  這些日子來,他第一次看她大笑,平時臉上總是寫著許多心事,總是一副這世界欠了她什麼似的,帶著嘲諷的、憤世嫉俗、惡意的冷笑,高傲的,孤絕的,不願合群,不充善良。
  但現在這爽朗的大笑,卻有著少女的天真直率,整個臉部線條變得柔美秀麗,展現了她冷豔之外的另一面。
  老實說,他比較喜歡她這種毫無芥蒂又不設防的笑容。
  發現他直盯著她,她的笑容立刻警覺地收起,含怒道:「你看什麼?」
  「妳應該常笑的,小姐,妳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他直接道。
  沒頭沒腦地被他稱讚,她呆了呆,心莫名地顫了一下。
  「沒事幹嘛亂笑?又不是白癡……」她避開他的凝視,拉下臉,心裏仍覺得怪怪的。
  「多笑,妳心情才會好。」
  「誰說我心情不好了?」她瞪他。
  「妳現在心情就不好了。」他微微一笑,調侃道。
  她睜大眼睛,怎麼也想不到冷酷的平常也會笑,而且,笑起來還挺……順眼的……
  微微失神,她竟忘了自己還在開車,眼見就要撞上前方的車輛,平常忙大聲提醒。
  「小心!」
  她一驚,急踩煞車,整個人撞向方向盤。
  「沒事吧?」他驚魂未定地扶起她。
  「都怪你和我說話,害我分心,你能不能安靜點?」她惱怒地甩開他的手,沖著他大罵,把無明火全發到他身上。
  「是,很抱歉。」他任她發洩,習慣了她動不動就翻臉的性子。
  她吸口氣,直瞪著前方,再度上路,但心裏卻有著一股怪異的躁動,搞得她情緒又亂又糟。
  她是得小心了,如果想要徹底擊敗平常,就得隨時在備戰狀態,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這是場隱形的戰爭,而她一點都不想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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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平常跟著李隨心走進一家名牌服飾旗艦店,店長一見到她這位貴賓中的貴賓,立刻熱烈地迎了上去。
  「李小姐,今天需要什麼衣服嗎?」
  「我要幫他找一套像樣的服裝,還有鞋子。」李隨心指著身後的平常。
  「是要參加什麼場合?」店長禮貌地看了平常一眼,專業地詢問。
  「一個集團的開幕酒會,幫他找些正式的樣式。」她交代著。
  「是,請稍等。」店長奉上咖啡,隨即去挑選衣服。
  「酒會是個正式場合,你可別給我丟臉。」她啜了一口咖啡,叮囑道。
  「是。」
  平常這陣子陪她參加不少活動,漸漸發現她的名氣不小,出入的地方都是高級場所,有時是私人派對,有時是時尚活動,她的職業有點難以定論,看似遊手好閒,可是有時又極為忙碌,如果硬要將她歸類,應該就是時下所謂的「公關名媛」,或是「時尚女王」之類的,有美貌,有錢,有閑,有品味,懂得打扮,喜歡表現自己,她仿佛是個指標,只要有她到場,整個場合的格調就會提高,因此,她可說深受歡迎。
  倒是他,對這些場子其實並不喜歡,但她卻偏偏每次都要帶著他同行,好像故意要強迫他去面對眾人,向大家炫耀,她多了一個隨從……
  但他懷疑,她真正的目的也許只要讓他認清他的角色——
  一個僕人。
  不能平起平坐,永遠只能站在她背後,永遠矮她一截。
  雖然她不點破,但很明顯的她就是這個意思。
  帶著他不明白的惡意和壞心眼,處心積慮地要折磨他,不讓他好過。
  為什麼?他不只一次自問著,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難道,他在失去記憶之前曾得罪了她吧?
  他靜靜地揣測著,開始好奇,之前他和她又是如何相處的?一男一女以主僕關係同在一個屋簷下,總覺得有些怪異……
  三分鐘後,店長挑了幾套西裝,要平常試穿。
  平常一一穿上那些西服,李隨心卻一次次搖頭,都覺得不滿意,感覺上好像少了點什麼,她蹙了蹙眉,乾脆自己為他挑選,翻找著架上的一排西裝。
  「這些西裝怎麼都沒什麼變化?」她不太高興地看著那些同款的衣服。
  「男性的服飾本來就比較少變化……」店長連忙解釋。
  「可是我覺得這些都太平常了……」
  「『平常』也沒什麼不好。」平常陡地插嘴,一語雙關。
  她一呆,沒想到他也會搞幽默,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挖苦道:「人都已經夠『平常』了,當然得穿得特別一點。」
  他沒回話,可是店長已忍不住替平常說話了。
  「怎麼會平常呢?李小姐,妳的男友長得很帥耶!長相端正清朗,身材比例又好,不輸那些名模男星,我倒認為愈是簡單的式樣愈能襯出他的味道……」
  李隨心冷冷地瞪了店長一眼,才道:「他不是我男友。」
  「是,抱歉,是男性友人。」店長曖昧地笑了笑,隨即改口,不過臉上卻擺明瞭不相信。
  「妳又搞錯了,他也不是我的男性友人,他是我的僕人。」她冷蔑地道。
  「呃?」這下換店長愣住了,很快地瞄向平常,似是在向他確認。
  「小姐說得沒錯,她是我的主人。」他附和道。
  店長又怔了幾秒,突然笑出聲。
  「哎喲,好了,你們別鬧了啦……」打死她都不相信眼前這個正又有型的酷哥會是個僕人,再說,他們兩人的外表如此登對,任誰看了都會認為他們是一對璧人。
  李隨心懶得解釋,直接指著櫥窗裏男模身上的深灰色西裝,「我要那件。」
  「是,妳真有眼光,那是三天前才到的新貨。」店長不敢怠慢,拆下西裝,交給平常。
  「去穿上。」她命令。
  「是。」平常拿著衣服進去換裝。
  這時,三名打扮入時的女人走進店裏,她們一見到李隨心,臉色微變,但馬上又堆起了應酬似的笑容。
  「真巧啊,這不是李隨心小姐嗎?妳怎麼會在這裏?難不成替男伴挑衣服啊?今晚又是哪個男人被妳迷上了?」其中一個長得豐腴的女子主動向她打招呼,可是一出口就充滿挑釁的意味。
  「我認識妳嗎?」李隨心冷冷瞥她一眼,用短短一句話反將她一軍。
  那女人一呆,沒想到攻擊都還沒展開就碰了個大釘子,一時不知要如何反應。
  「她是大力集團孫總裁的女兒孫南娟,人家名氣可不比妳小。」另一個女人馬上替朋友報上名號。
  「大力集團?哦,姓孫的?原來妳是那個風流好色卻沒種的孫南榮的妹妹啊……」李隨心故作恍然,但出口的話卻仍尖酸無禮。
  「妳……」孫南娟臉色大變,氣得說不出話來。
  店長尷尬地杵在一旁,不知該不該插嘴勸架,不過心裏倒暗忖李隨心是個狠角色,連向來趾高氣昂的孫家大小姐也不是她的對手。
  「妳這女人真沒禮貌!」第三個女人怒聲指責。
  「禮貌?這兩個字從妳們嘴裏說出來還真好笑,我敢打賭妳們搞不好連這兩字怎麼寫都不知道。」她諷刺地冷笑。
  「李隨心,妳別太過分……」孫南娟早就對李隨心很感冒了,以往在任何聚會,她多少能成為焦點,但自從李隨心出現之後,風頭全被她搶光了,不但鎂光燈只跟著她跑,連她喜歡的男人也一個個追著她不放,看得她和其他女人又妒又恨。
  「我過分?真正過分的事我還沒開始做呢!」李隨心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細腿高高蹺起。
  「妳……」
  「算了,南娟,別理她,我們走,這個女人惡名昭彰,和她說話只會傷了我們的嘴。」孫南娟的另一位友人拉著她走開。
  「聽說妳在上次的派對上羞辱了我哥,害我哥心情大受影響,妳可別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孫南娟不想就此甘休,特地提起舊帳。
  「怎麼?妳哥派妳來替他出氣嗎?原來他比我想的還孬種。」李隨心漂亮的眉輕輕一挑,輕聲譏笑。
  「住口!不准妳再嘲笑我哥,妳算什麼東西?只會靠一張臉招搖撞騙,勾蜂引蝶,還真以為能釣到金龜婿,妳等吧!男人也只是陪妳玩玩而已,沒有一個人會真心喜歡妳……」孫南娟被激得沒風度地大罵。
  平常正巧在這時候從更衣間走出來,一身精品西裝裹著強健的體魄,剛勁中帶著一股不凡的俊雅,看得孫南娟和其他兩個女人都一怔,收起怒言,頓時安靜下來。
  真是個男人中的極品啊!
  她們的眼睛同時一亮。
  「天啊!這件衣服真的太適合你了,先生,簡直就是為你設計的……」店長讚美地低呼。
  平常對服裝沒什麼概念,反倒是在意在更衣室裏聽見了吵鬧聲,不禁多看了孫南娟一眼。
  罵李隨心的,應該是這個女人吧?他揣忖著,有點擔心她的下場。以他對李隨心的瞭解,凡得罪她的人她絕不會輕饒。
  孫南娟三人被他看得一陣心慌,連忙擠出性感微笑,挺直背脊,整理服裝,想在他面前保持好形象。
  「他在看妳耶!南娟,要不要去問問他晚上有沒有空?乾脆請他當妳今晚的男伴吧!」友人輕撞她一下。
  「這……不太好吧……」孫南娟話雖這麼說,但多少有點心動。
  今晚的酒會若有這麼棒的男人為伴,肯定面子十足。
  「去問問看嘛!說不定有機會……」她的朋友繼續慫恿。
  孫南娟吸口氣,走向平常,堆起討好的笑容,正要開口:「請問……」
  就在這時,李隨心腳下細帶涼鞋不知道為了什麼突然飛了出去,正好掉在孫南娟的跟前,把她嚇得住了口。
  「平常,我的鞋子掉了。」李隨心風情萬種地斜坐在沙發上,以慵懶而強勢的語氣道。
  平常看看她,又看看涼鞋,走過去,將鞋子撿起,拿回到她面前。
  「來,妳的鞋子。」
  「幫我穿上。」她舉起白皙柔細的腳,命令道。
  平常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是,他還是聽命地蹲下身,單腳跪地,親手幫她穿上涼鞋。
  這一幕,不但孫南娟等人看得傻眼,連店長也呆住了。
  猶如女王與忠誠的奴僕,李隨心這一招夠厲害,明明白白地宣示了他們的關係,也粉碎了孫南娟的小小妄想。
  這個酷哥,竟然是李隨心的男人?
  孫南娟的面色如土,與朋友面面相覷,自覺慘敗又狼狽。
  「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李隨心傲然起身,連看也不看那群女人一眼,直接付了帳,然後勾住平常的手臂,走出名店。
  孫南娟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帶著勝利的微笑離去,又氣又恨。
  愚蠢的女人,有沒有男人會真心相待又如何?光是把平常這種人物變成對她唯命是從的僕人,就夠她炫耀的了。
  李隨心在門前回頭一瞥,在心裏冷笑。
  「有必要這樣做嗎?剛才,那個女的好像有話要對我說。」平常在走了一段路之後才開口道。
  「怎麼?難道你喜歡被那種女人搭訕?」她眉一挑,心裏不太高興。
  「什麼叫搭訕?」他不解。
  事實上,醒過來之後,他總覺得他不但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不但人、事、物看起來異常陌生,還有很多辭彙他聽都沒聽過。
  「就是不認識的女人找你聊天,想和你當朋友。」她沒好氣地解釋。
  「她們為什麼要找我聊天?和我當朋友?」他還是不明白,他又不認識那些女人。
  「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女人接近你是什麼原因還要我告訴你嗎?」她倏地站定,甩開他的手。
  「我是真的不知道才問妳的。」他正色道。
  「你……」她一陣氣結。
  他難道不知道他穿上那一身亞曼尼西裝之後的魅力指數有多高嗎?
  瞪著他那一臉茫然,她隨即暗啐。
  好吧!他是不知道,因為這幾天相處下來她就發現,平常根本不注重外表和衣著,他幾乎不照鏡子的,不在乎她給他穿什麼,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更氣人的是,他也從未注意過她。
  他把她當成主人,把自己定位在「僕傭」的角色,所以從不逾矩,更不曾有非分之想。
  像他這樣的個性,說他不瞭解孫南娟想搭訕他的原因她絕對相信。
  可是,她還是很氣。
  一想到他被其他女人覬覦著,她就莫名地一肚子火。
  「告訴你,有些女人只要看到帥一點的男人就會主動勾引,你最好小心點,在這個世界裏,有的女人可是比野獸還兇猛……」她大步往前走,生氣地警告。
  「妳說的『帥一點的男人』是指我嗎?」他愣了愣。
  「沒錯,剛才那個孫南娟的表情就是想把你吃了,你卻渾然不知,真是個笨蛋……」她氣呼呼地罵道。
  「奇怪,我就不懂,她要怎麼把我吃了?」他更難理解了。
  「你……你真是個……」她簡直要氣炸了,轉頭瞪他,高跟鞋卻不慎被人行道上的凹洞絆了一下,整個人摔向前,驚呼一聲。「哎喲!」
  「小心!」他很快地伸手抓住她,用力一拉,將她整個人攬進他懷中。
  她撞進他的臂彎,呆住了。
  那屬於男人特有的氣息以及結實的胸膛,突然擾亂了她的呼吸,激蕩著她的感官……
  「小姐,妳還好吧?」他扶好她,低頭關心地問。
  她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濃眉俊目,短而清爽的頭髮,剛正耿直的臉上,有著仿佛天塌了也能頂住的堅毅,加上高大健碩的身形,就像個有力的銅牆鐵壁,足以捍衛一切……
  她的心騷動著,一種奇特的佔有欲瞬間萌芽。
  不行!光把他當成僕傭還不夠,她要連同他的心也擁有,只有當他身心都成為她的,那才叫真正的征服,才是真正的報復。
  「怎麼了?」見她發怔,他又問道。
  「沒事,只是頭有點暈,你扶著我到停車場。」她佯裝虛弱,又把頭靠回他懷中,低聲道。
  「是。」他沒有多想,扶攬著她走向停車場。
  她偎著他,低頭詭媚地笑了。
  平常啊平常,想知道女人怎麼把男人吃了嗎?我很快就會讓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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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斯集團在台成立的開幕酒會盛大而隆重,由於產業跨足媒體和流行服飾,因此國內許多知名的影歌星和時尚名媛全在邀請之列,於是,就形成了眼前這種互相較勁、彼此爭鋒的場面。
  只是,當李隨心一襲香檳色薄紗低胸禮服現身時,所有的人頓時相形失色。
  平常幾乎可以感受到她蒞臨的瞬間,空氣仿佛凝結了,有那麼一刻,所有的人都停下動作,不自覺地注視著她,不分男女。
  其實,平常從來沒去注意李隨心是否漂亮,直到陪她參加了幾次派對和宴會,他才發現她的外貌在人群中有多麼特殊搶眼,那種耀眼的美豔,令男人著魔,也讓女人妒羨,這點,在此時眾人發直的視線中更得到證實。
  不過,平常並不知道,會場裏有一半的眼光是在注視著他,不只因為他的高大帥氣,更因為他是李隨心的男伴。
  所有人都知道,李隨心雖然緋聞不斷,但她出席任何場合是從不攜伴參加的,也因此媒體從來就無法猜測她的真正物件是誰。
  但近來傳言她和一位男士出雙入對,早就引起了大家的好奇,每個人都想看看,是哪個男人竟可以擄獲這位驕狂美人的芳心。
  所以,平常今日的出現,等於解開了謎底,但相對的也更引起了話題。
  大家開始揣測,他是誰?什麼來歷?幾歲?職業是什麼?哪裡人?怎麼和李隨心認識的?兩人真正的關係?……
  更多的八卦疑問接踵而來。
  李隨心嫵媚地笑著,在側目之中優雅地走進會場內,向集團的公關經理寒暄致意,所有人都等著她介紹平常,偏偏她就是什麼都不說,仿佛只把他當成影子,不足掛齒。
  平常也不多話,他就這麼靜靜地跟在她身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嚴酷的模樣,打消了許多人想上前攀談的念頭。
  「你知道你成為焦點了嗎?」她趁著空檔,貼近他,仰起臉,沖著平常嬌柔一笑,低胸的V字領禮服下,渾圓的酥胸夾出一道勾魂攝魄的乳溝,那模樣,美豔得連一旁的人都看傻了眼。
  但平常卻無動於衷,他只是因她的話而怔了一下。「我?」
  「是啊,就是你。」唉,要勾引這個耿直的木頭果然困難重重啊!她在心裏暗啐。
  「我倒認為他們看的應該是妳吧!」他搖搖頭。
  「我有什麼好看的?」她故意間。
  「因為妳是個名人,而旦……妳穿得太少了。」他很快地瞥過她的胸口,眉峰蹙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流行,會場裏的女人個個能露則露,但其中最誇張的,就屬李隨心,她這身禮服簡直可以用「衣不蔽體」來形容。
  不但整個胸部露出大半,背後也是空蕩蕩的,薄紗刺繡半透明的裙襬下,兩隻修長的腿還若隱若現,這種打扮,要是在……在……
  他的思緒陡地中斷,像走在一條突然斷裂的天橋,前方一片空白。
  在……什麼?在哪裡?他接下來要想什麼呢?
  他失神地杵著。
  李隨心被他的口氣惹得一陣莞爾,這老古板,他還是有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了嘛!畢竟是個男人……
  「這樣穿不好看嗎?」她偏著頭,拋出媚眼。
  「我不知道,妳喜歡就好。」他不願評論。
  「難道你不喜歡?」她就是不放過他。
  「為什麼問我?妳穿什麼都跟我無關。」他冷淡地回她一句。
  她蹙了一下眉頭,暗怒地瞪他一眼,這可不是她要的反應。
  「哼!連一句讚美的話都不會說,真是失禮。」
  「好吧,那妳希望我怎麼說?」他直接問。
  「就說『是,我也很喜歡,真的很漂亮……』,這些還要我教你嗎?」她沒好氣地道。
  「是,我也很喜歡,真的很漂亮。」他馬上照本宣科,殊不知這樣反而更教人生氣。
  「可惡,一點誠意都沒有。」她忿忿罵道。
  他愕然,不懂她幹嘛又發脾氣,她叫他說,他也說了,有什麼不對?
  「算了,我餓了,去幫我拿點東西。」她決定先支開他,免得氣壞自己。
  「是。」平常應了一聲,走向擺放著精緻食物的長桌。
  遠遠地看著許多人直盯著平常,她氣歸氣,還是忍不住感到虛榮。
  會場中,俊男不少,但沒有一個像平常這麼獨特,他的那份軒昂和器度,不是這些凡人能比得上的,雖然,他實在一點情調都沒有。
  她正暗暗感歎,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妳又在玩什麼把戲了?隨心。」
  她回頭一看,竟是夏宇華,愕然一笑,「咦,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夏宇華沒有回答,視線從平常背後拉回她臉上,突兀地問:「怎麼回事?妳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什麼?」她一愣。
  「他不是那天在『紅火』PUB追著妳不放的人嗎?」夏宇華皺著眉道。
  她心一凜,沒想到夏宇華的記性這麼好,那天在「紅火」燈光昏暗,平常又匆匆來去,她還以為他不會記得。
  「他……」
  「那天,他一副要追殺妳的樣子,而妳也嚇得落荒而逃,不是嗎?」夏宇華聽說她有了新歡,不料此刻一看,竟發現那人正是那天晚上突然冒出來的那個男子。
  「那天只是個誤會……」她小心地解釋。
  「誤會?」夏宇華可沒忘記她當時臉上的驚恐。
  「其實我和他早就認識了,只是兩人之間有點小糾紛,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她鎮定地道。
  「是嗎?」夏宇華半信半疑。
  「不只如此,現在我們感情變得很好呢!」她又道。
  「什麼意思?」夏宇華敏感地問。
  「我喜歡他,想和他談戀愛。」她直接道。
  「又來了,妳又想玩弄男人的感情了嗎?真是改不了的壞毛病……」夏宇華嘲弄地看著她。
  「不,他和別的男人不一樣,我是真的想征服他……」她盯住平常,熱切地道。
  夏宇華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他從沒看過她對哪個男人這麼感興趣。
  「妳當心,別玩火自焚。」他警告。
  「呵……」她笑了,玩火自焚?這句話對她來說太有趣了。「真要如此,那也不錯啊!」
  「隨心……」他眉頭微擰。
  「別替我擔心,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傷害我。」
  「我是怕妳傷了自己。」他定定地看著她。
  她一怔,被他的這種看輕的話語挑起了心底的倔強。「我還沒蠢到那種地步。」
  「妳知道我不是那種意思……」
  他忙著解釋,但她已分心地看著平常,因為有兩個女人正黏在他身邊,向他搭訕。
  「好了,我得去看著我的新玩偶了,最近我可能不能常和你見面,以後再聯絡。」她丟下這句話,甩下他,頭也不回地走向平常。
  夏宇華的目光看著正忙著夾取點心的平常,臉色漸漸變得陰沉,不過他沒有駐足太久,很快地轉身離去。
  李隨心穿過人群,沿著窗邊想移到平常身邊,卻在角落突然被人堵住去路,她抬起頭,只見孫南榮雙手插在口袋,帶著濃濃酒味,不懷好意地擋在她面前,視線還放肆地打量著她的胸口。
  「我們又見面了,李隨心,臺北還真很小,不是嗎?」
  「的確很小,小得令人厭煩。」她連起碼的禮貌都懶得偽裝,絲毫不掩飾對孫南榮的厭惡。
  「拜妳所賜,上次害我出糗,這筆帳到現在我都忘不了。」他瞇起小眼,惡聲惡氣地靠近。
  「可是我早就忘了,無關緊要的人我通常記不住。」她不閃不躲,冷冷一笑。
  「妳……」他被激怒了。
  「堂堂一個大力集團的少爺,竟對這種小事念念不放,心胸未免太狹窄了吧?」她繼續嘲諷。
  「小事?妳當著眾人的面羞辱我,這叫小事?」他額暴青飭,怒火即將爆發。
  「是你自取其辱,怎麼能怪我?」她不耐煩了。
  「什麼?」
  「奉勸你,回去練練膽子再來,沒種的男人是得不到女人心的。」她輕蔑地勾起嘴角。
  「妳這個女人……」他臉色大變。
  「我還有事,沒空聽你囉唆,讓開。」她嫌惡地蹙了蹙眉心,想繞過他走開,但才跨一步就被攫住了手腕,拉了回去。
  「我話還沒說完,妳敢走?」他咬牙,手指幾乎想擰斷她纖細的手腕。
  「放手。」她怒聲警告著,瞳仁裏已竄起紅焰。
  「妳這賤人,憑著這張臉就想將男人踩在腳底下嗎?不給妳一點教訓妳還以為妳很了不起——」他說著陡地舉起另一隻手,揮向她的臉。
  但他的手還沒揮出,就被一隻鐵鋏般的手中途攔劫,緊緊扣住。
  他一怔,轉頭看著手的主人。
  冷峻的臉,有著一雙能將人凍死的眼瞳……
  「放開她。」平常以冰冷懾人的語氣道。
  「你這小子別管閒事!走開!」他大怒,用力想甩開平常,無奈被扣住的手根本動彈不得。
  「我叫你放開她。」平常重複一次。
  「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命令我,滾開——」孫南榮大吼著,放開李隨心,直接揍向平常的鼻尖。
  平常輕易地擋下他的手,並且迅速地朝他的臉揮出一記重拳。
  砰一聲,孫南榮整個人向後飛出,撞上了桌椅,連吭都來不及吭就當場痛昏倒地。
  「嘩——」會場立即陷入一片騷動,大家都被這突發狀況嚇壞了,不少人立刻圍了過來,想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平常則冷靜地擁著李隨心的肩膀,低聲問:「妳沒事吧?」
  李隨心愣愣地看著他,呆住了。
  第一次有人替她出頭,第一次,有人出手保護她……
  以往,都是她自己處理這種情況,她有能力自保,根本不怕那些找碴的男人,只要燃起一點點的火焰就足以嚇跑他們。
  所以,她從來都不求人,也不認為有誰會幫她一把。
  但此刻平常出手,卻讓她的心一陣悸動,久久無法言語。
  她從不知道,被保護的感覺竟是這麼好……這麼……溫暖……
  「小姐?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平常見她臉色有異,擔心地又問了一次。
  「我沒事……我們走吧……」她暗喘一口氣,聲音因心思晃動而顯得微弱。
  平常以為她嚇壞了,點點頭,二話不說,攬住她,排開眾人,護著她匆匆走出會場,留下一大群錯愕驚詫的圍觀者,以及一條很可能又將成為大八卦的頭條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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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李隨心坐在餐桌前,看著平常將早餐端到她面前,早晨的陽光從窗外照進屋內,正好灑在他的背上,仿佛替他鑲著金光,使他顯得更加耀眼。
  性格剛毅的臉孔,寬厚的肩線,修長的手臂和雙腿,腰背直挺扎實,動作不疾不徐,流暢有力……
  不知從何時起,她的視線就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來,吃吧!」平常遞上刀叉。
  「你餵我。」她揚起臉,撒嬌地要求。
  「什麼?」他一怔,暗忖,又來了。
  「我的手還在痛啊!上次被抓得差點扭斷,到現在都沒好……」她伸出右手,手腕處被孫南榮掐出來的紅印果然還在。
  「怎麼會這麼嚴重?都已經三天了……」他皺著眉。
  「就是啊——痛死我了,到現在都還不能拿刀叉……」她戳揉著手腕,一雙大眼直盯著他。
  「那用湯匙好了。」他遞上湯匙。
  「我也拿不動湯匙。」她還是看著他。
  平常皺著眉,知道她的意思,她就是非要他喂她不可。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個酒會被嚇壞了腦袋,她對他的態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從原本的女王姿態,變成了一個小女人,而且還動不動就愛撒嬌,簡直把他搞得一頭霧水。
  餵飯還是其次,更恐怖的是,她的衣服還愈穿愈單薄,在他這個大男人面前,有時竟只罩件紗質晨褸,而晨褸下卻似乎什麼都沒穿……
  不再惡百惡語,沒有冷嘲熱諷,之前老對他板著臉孔,這兩天來卻笑臉盈盈,親切得過分。
  坦白說,他真的懷疑她是不是病了,要不,怎麼會變得如此奇怪詭異?
  「你到底要不要喂我?我餓了啦!」她嗔道。
  他歎了一口氣,只好在她身旁坐下,無奈地幫她切著火腿和水煮蛋,喂進她口中。
  「好好吃!」她雙手撐著下巴,眨著濃密的睫毛,沖著他直放電。
  平常的臉色更難看了。
  看來問題比他想的還嚴重,因為,嘴特別刁的李隨心對他的三流廚藝向來批評得毫不留情,現在居然讚美起他來了。
  「小姐……」他定定地望著她,欲言又止。
  「嗯?」李隨心期待地看著他,猜想著他要說什麼。
  也該有反應了吧?她思忖著。
  也許是平常在酒會中保護她的情景觸動了她的某種情緒,回來之後,她更加堅定要擄獲他的念頭,於是這三天來,使出渾身解數展露她的女性魅力,她自認,若是個正常的男人,早就淪陷了。
  「妳……」
  「怎樣?」她嫣然含笑。
  「妳要不要去檢查一下……」他認真地道。
  「不用了,我的手還好……」她很快地道,心裏對他的體貼還挺感動的。
  「我指的是妳的頭,小姐。」他把話說完。
  「什麼?」這下子換她呆住了。
  「妳的頭會不會是受傷了?」他一臉擔憂。
  「我的頭?」
  「是啊!妳這三天來變得很不尋常,一點都不像原來的妳,我想,妳也許去讓醫生檢查一下會比較好。」他正色道。
  她的臉整個刷下來,搞半天,她對他的種種誘惑都被當成了「失常」?
  這根欠扁的木頭!
  「我的頭好得很!」她生氣地道。
  「可是我總覺得妳不對勁,那天,會不會也傷到了頭部……」他憂心道。
  「你才不對勁呢!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根本不會像你這種反應,你卻像個死人一樣,你到底有沒有神經啊?……」她氣呼呼地瞪著他,再也憋不住氣,朗聲大罵。
  雖說早就有心理準備,要誘惑平常是件高難度的工作,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強硬得像顆千年頑石,踹不動,踢不裂,到後來還傷到自己……
  可惡!
  虧她還替他擺平孫南榮受傷的事,孫家原本想告人,事情鬧得滿城風雨,但她認識不少達官貴人,出面替她主持正義,才將整個事件壓下,否則,他還以為他動手打人能沒事嗎?
  「嗯,現在看妳生氣我就比較放心了。」他挨駡卻還笑了。
  「什麼?」她一怔,怒火即將破表。
  「動不動就生氣,對我大呼小叫,這才像妳。」他安心多了。
  「你……」她差點就把盤子丟到他臉上,但在爆發的前一秒,一股不服輸的倔傲猛地阻止了她。
  不,不能發脾氣,發了脾氣等於前功盡棄,她很清楚他不是笨蛋,也許,他不是不懂,而是在和她暗中較勁,她如果這麼快就洩底,那不等於敗給了他?
  她可不能這麼輕易就認輸,等著瞧,平常,好戲還在後頭呢!
  「原來,在你眼中,我是個喜歡生氣的人……」她嘲弄地哼道。
  「是啊,尤其是對我生氣。」他笑一笑,起身走到她身邊,幫她倒了一杯剛煮好的熱咖啡。
  她看著咖啡,陡地心生一計,伸手去端,卻故意手一滑,整個熱咖啡翻倒,灑上她的手,以及胸口。
  「啊!好燙!」她驚叫一聲。
  「哎呀!有沒有燙到?」他急道,很快地將咖啡杯扶正移開。
  「好痛哦……痛死了……」她又是甩手,又是撥弄著晨褸,裝腔作勢地哀號。
  「我看看,燙到哪裡?」他抓起她的手,仔細檢查。
  「燙到這裏……」她指著手背上的紅腫,接著,又指指自己的胸口,嬌嗔道:「還有這裏。」
  他看看她的手和胸口,也沒多想,直接就拉著她沖向浴室。「不行,得先沖冷水。」
  一進浴室,他拿起蓮蓬頭,直接就往她的手掌急沖,她微微一笑,軟聲軟氣地提醒,「平常,我的胸口也燙到了耶!」
  「嗯,快把衣服脫掉。」他二話不說,將水往她的胸口噴灑,腦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電視上宣導的燙傷五步驟:沖、脫、泡、蓋、送。
  看他這麼上道,她倒有些驚喜,暗笑著,當著他面前將晨褸褪下,晨褸下,她只著一件蕾絲底褲,連胸罩也沒穿,姣美的身材頓時一覽無遺。
  平常一怔,有些傻眼。
  燙傷的部位就在兩隻豐滿尖挺的乳房之間,一片紅印與白皙如瓷的肌膚對映,更顯出乳房的飽滿與圓碩,上頭粉紅的乳尖微翹,仿佛可口水嫩的仙桃,引入垂涎遐想。
  「這裏……也好痛……」她走向他,拉起他的手,貼住自己乳溝處。
  他心頭一凜,縮回手,將蓮蓬頭交給她,轉身走開,「妳自己先處理,我去拿藥箱。」
  「我自己不會處理。」她拉住他的手低喊。
  「只要一直沖水就行了,直到紅印消褪再出來。」他臉朝著門,背對著她叮囑。
  「不要,我要你幫我。」她索性從後方摟住他的腰,執拗地道。
  「小姐,妳這是幹什麼?」他皺起眉,沒有忽略她貼在他背後的玲瓏曲線。
  「我才想問你是怎麼了?幹嘛像見鬼似的急著逃走?」她怨怒道。
  「小姐,非禮勿視啊!」他說著微微掙扎,只想快點走出浴室。
  「都什麼年代了,你的腦袋怎麼還這麼八股?」她拖住他低嚷,不讓他走。
  「妳說我八股?小姐,妳是我的主人,而我是妳的僕人,本來就該謹守分際……」他用力將她如八爪章魚的手扳開,大步跨出浴室。
  「什麼分際不分際的?我雖是你的主人,可是我總是個女人,你難道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她追了出來,赤裸著上身,手叉著腰,大聲質問。
  他慢慢轉過頭,目光只定在她的臉,正色道:「我當然有感覺……」
  「是嗎?」她一喜。
  「我有感覺,妳最好去穿件衣服,不然一定會著涼。」他一本正經地道,然後,掉頭就走回他的房間。
  她足足呆了好幾秒,失望和憤怒的火苗才上傳到大腦。
  「你這只笨豬——」她抓起地上的拖鞋,丟向他的房門。
  還有什麼比這種魅力的徹底挫敗更令人沮喪?
  簡直是對牛彈琴!
  李隨心因此一整天都情緒低落,悶在房間內看著平常被她役使的影片發洩怒氣,那是她用手機偷偷錄下的,為的是當成日後自己征服平常的憑證。
  可是,因為她對「征服」的定義有了修正,看見他像個僕人唯命是從的樣子,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要的不是他的服從,而是他的心。
  只不過,現在她開始懷疑他有沒有心了。
  會不會……鳳凰之血不只洗去了他的靈魂記憶,連他的七情六欲也一併清除了?
  還是,他天生就不懂得愛情為何物?
  抑或是……他只對男人有興趣?可能嗎?之前在雲仙洞天,她倒是經常見他去找從容……
  她瞪著眼,一個人在房裏胡思亂想,就這麼耗去了一個上午,直到平常來敲門,她還氣得不想回應。
  「小姐,吃午餐了。」平常在門外喊著。
  還吃?都氣飽了。她在心裏嘀咕,關上手機,懶得回應。
  「小姐?」平常又敲了一次門。
  她賭氣到底,坐在床邊的地毯上不說話。
  「小姐?」他推開門,卻沒走進來,立在門邊看著她。「妳還好吧?燙傷的地方上藥了嗎?」
  她仰頭看著天花板,不理他。
  「小姐……」
  「吵死了,走開。」她轉頭瞪他。
  「妳的傷口……」
  「讓它爛掉算了。」她耍性子。
  「妳還在生氣嗎?」他歎了一口氣。李隨心作風雖大膽難測,但有時還是很孩子氣。
  哼,看得出她在生氣,還算有救。她在心裏冷哼。
  「我真的不懂妳在氣什麼……」這個大小姐的脾氣還真難捉摸。
  一聽到他這麼說,才稍降的火氣又竄了上來。
  「你這個渾蛋,別來惹我了,出去!」她氣得跳了起來,像潑婦似的手叉在腰間大罵。
  他一陣愕然,不明白自己又說了什麼惹得她更加生氣,摸著鼻子正想退開,猛發現她細肩帶休閒上衣領口處的燙傷紅印依舊明顯,心一軟,又留在原地,看著她的臭臉。
  「雖然我搞不清楚自己哪裡惹妳生氣,不過這樣吧,妳要我怎麼做才會消氣?」他雙手插進牛仔褲口袋,誠意十足地問。
  「我說的你都會做?」她冷冷瞥他一眼。
  「當然,妳是我的主人。」
  「好,那你現在過來吻我。」她挑釁地抬高下巴。
  「什麼?」他呆住了。
  「我要你吻我,現在,馬上。」她又說了一次。
  「這……」
  「怎麼?你不敢,對不對?」她譏笑地盯著他。
  「這太不成體統了……」他皺眉道,對她奇特的要求既不解又惶恐。
  他和她的關係明明是主僕,怎麼可以有非禮的動作!
  「我就知道你的死腦筋怎麼也轉不過來,你難道就沒想過以前我們可能是一對戀人嗎?我說我們是主僕,你就信了?那如果我說我們是兄妹你也不會懷疑嗎?笨蛋!」她氣得破口大駡。
  他被她罵得一陣糊塗,同時也有些心驚。
  她這是什麼意思?他們之間的關係難道不是主僕?
  「你這傢伙和其他人一樣,孬種,叫你吻我一下你也沒膽子,你還算是個男人嗎?」她怒火狂燒,邊罵邊抓起床上的所有抱枕,一個個丟向他。
  「這……小坦……」他接住一個抱枕,又擋掉另一個,腦子裏還沒厘清她話裏的重點,一個失神,臉部被打個正著。
  痛……
  他捂著鼻尖,瞪著瘋了似的她,四平八穩的性子突然被惹毛了。
  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
  「滾出去!你這只呆頭鵝!滾……」她丟完抱枕,餘氣未消,伸手又去拿起梳粧檯上的梳子。
  但她還沒來得及丟出去,他已經一個箭步沖到她面前,扣住她的手,低喝:「夠了,妳別鬧了!」
  「你敢管我?放手,你這個渾蛋!」她用力掙扭,舉起另一隻手,擁向他的下巴。
  他微微一閃,將她的手緊緊攫住,再也忍無可忍,咬牙道:「妳安靜點行不行?」
  她兩手受制,火氣更大,張口尖聲大喝;「無禮的臭傢伙,還不放開我?快放手——」
  他皺起雙眉,幾乎沒有多想,低下頭,直接堵住她的嘴。
  整個世界……在剎那間安靜下來……
  她因為太過驚訝,瞪大雙眼,整個人呆若木雞。
  平常……真的吻了她……
  這個笨木頭人……主動吻了她……
  怒火在瞬間被熄滅,她心跳加速,「蔔通!蔔通!」地響徹整個胸腔。
  但她猶在震驚悸動之中,還來不及反應,簡短的吻就已結束。
  快得讓人以為這一吻只是個錯覺。
  平常抬起頭,看著她傻愣愣的神情,有點尷尬,又有點疑惑擔心,「我沒做錯吧?妳就是要我這麼做吧?」
  「我……」她腦仍然一片空蕩,擠下出半句話。
  「我是為了讓妳安靜一點,因為妳剛才太歇斯底裡了。」他怕她又發怒,很快地解釋。
  只是……為了讓她安靜?原來這只是個安撫歇斯底裡女人的吻?
  她的神智在瞬間歸位,幾秒前的怦然全數化為烏有。
  氣死人了,這傢伙,還得再教育才行……
  「要安撫一個歇斯底裡的女人,這種程度的吻根本不夠……」她壓下怒氣,瞇起眼,決定給他一個小小懲罰。
  「什麼?」他一愣,還搞不清楚她的意思,她的手就已勾纏上他的後頸。
  「當一個女人生氣發瘋時,你得這樣吻她才行……」她說著踮起腳尖,貼向他,直接送上一個火辣辣的熱吻。
  他駭然地想抽身,但為時已晚,她柔軟甜美的舌尖已迅速地攻進他的嘴裏,狂野地吮吻著他的唇,在他口中卷弄、挑逗,像個入侵的女妖,不但要吸盡他的每一寸氣息,更要將他的所有靈魂據為已有……
  她身上傳來的甜香令他有些迷亂,唇與唇互相摩擦纏卷的灼熱燒融了他向來穩固的定力,他覺得全身發燙,覺得呼吸困難,覺得體內有著什麼可怕的猛獸正在覺醒……
  李隨心原本帶著懲罰的心態吻他,可是在這樣唇舌交纏之後,她竟然迷上了他那兩片厚實而樸拙的唇瓣,不同於過去相識過的任何男人,平常的唇既不華麗,吻技也毫無經驗技巧,可是,就像他的為人,他的唇給人一種篤定的安全感,寬厚而溫暖,嘗起來不但不噁心,反而有著不屬於人間的清新。
  她閉上眼,忘情地吸吮舔弄,不想放開,也不願停止。
  平常被她吻得心神俱亂,幾乎無法招架,在他有限的記憶中,他似乎不曾如此和女人狂吻過,也不曾被人這樣動搖過。
  這個吻……太危險……
  突然間,似乎意識到再繼續吻下去,他周遭的一切即將失序,他那僅存的理智將他從迷失的邊緣拉了回來,於是,他猛力推開她,將自己從她的魔吻之中解救出來。
  她怔怔地望著他,嬌喘不休。
  他同樣氣息紊亂,胸口起伏。
  兩人,一時都開不了口,彼此陷入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氛圍。
  片刻之後,李隨心才打破沉默,故意調侃地道:「如何?經過我的調教,以後你知道怎麼吻女人了吧?」
  「知道是知道了,可是……我不喜歡這樣。」他攬起眉,對心底那份無法掌控的騷動感到不安。
  「什麼?」她的心口像是被揍了一拳。
  「男人與女人尚未結婚就這樣互吻,有違禮數,尤其是女人,最好懂得自愛自重,所以,以後別再叫我做這種事……」他忍不住勸說。
  她臉色一變,簡直無法理解他的腦子是用什麼做的,她都表達到這種地步了,他還不懂嗎?
  「不過,不管如何,只要妳能消氣就好……」他說得好像他有多麼無奈才接受她的吻,好像……他有多麼犧牲。
  「出去!出去!」她勃然大怒,用力將他推出房間。
  「小姐,妳幹什麼……」他立在門外,呆愕地望著她。
  她不等他說完,直接重重地將門摔上。
  我要是再理你,我就是豬!
  她火冒三丈地對著自己低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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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4 00:56:19
【第六章】

  李隨心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吻不但沒有達到她想要的效果,反而還產生了一些副作用。
  平常變得比之前更拘謹,也更嚴守分際,尤其和她獨處時,仿佛要和她劃清界線似的,總會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而且,除非必要,他不會和她說話,不會主動聊天,甚至……不看她。
  他變得更悶,更靜,更無趣,也更氣人。
  能不氣人嗎?這招原本是李隨心準備用來對付他的,不料他倒先發制人,無視於她的存在,那副德行,逼得她不得不上前理論。
  「喂,平常,你這是幹什麼?你在躲我嗎?」她拉住正準備打掃房間的他,一臉厲色。
  平常沒有回答,不過當她的手一碰到他,他就像觸電般地閃開,那動作,簡直侮辱人到了極點!
  她又驚愕又生氣,還有一絲……受傷。
  這臭傢伙難道是在防著她嗎?他以為她是隨時會撲過去的花癡,還是不自愛又不自重的風流女?
  「我現在很忙,請別打擾我清掃。」平常低著頭,冷淡地走開。
  她瞪著他,俏臉微微發白。
  幾千年來,自從她幻化成這副人形,從沒有男人嫌棄過她,他們喜歡她,愛慕她,總是繞著她打轉,為她這一身絢麗嬌豔的外貌癡狂。
  但平常卻不一樣,他好像恨不得離她遠一點,他完全不懂,別的男人有多羨慕他能和她住在一起,不懂外頭的八卦雜誌把他寫得有多麼幸運能獲得她的青睞,不懂她李隨心不是個隨隨便便就能勾搭上的女人。
  她也有她的驕傲和自尊。
  即使她是為了某種目的才色誘他,但那並不表示她就可以任他輕蔑鄙視。
  更何況,他有什麼資格這樣對她?真要採取這種態度的,也應該是她才對。
  只有她才可以耍這種脾氣……
  「你不需要刻意躲著我,我不會把你吃了,不,應該說,你這身硬骨頭,皮老肉硬,根本引不起我的興趣。」她大聲諷刺。
  平常轉頭看著她,正想開口,卻在瞥見她的紅唇時,胸口陡地一震,又立刻轉開臉。
  也不知是什麼毛病,他這兩天胸口老是緊得發悶,特別是在面對李隨心時,病情就特別嚴重,每次只要看著她說話,他目光就忍不住會放在她的嘴唇上,然後心跳加速,血脈逆流,無法正常呼吸……
  更令他害怕的是,他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的氣息,她身上那股如玫瑰般的香甜氣味,簡直像條蛇一樣,動不動就鑽進他的鼻息之間,潛入他的血管,入侵他的心臟,掌控他的心跳,甚至,左右他的思維。
  他真的快瘋了……
  以往,他對她的長相、身體,都沒有任何感覺,但自從那個火辣的熱吻之後,他就像被下了咒一樣,開始意識到她是個女人,開始會注意到她明亮的雙眸,她紅嫩的嘴唇,她傲人的酥胸,還有她纖細誘人的雙腿……
  原本遲鈍的感覺也突然變得敏銳,在意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在意得即使用盡所有的自製力,也不能壓抑那份綺思,偏偏他和她又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既逃不開,也避不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冷漠以對,保持距離,省得自己心亂神迷。
  「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看我?你究竟有什麼問題?你說啊!」李隨心看他轉開視線,更加火大,直接沖到他面前,叉著腰質問。
  他能說什麼呢?這種連他都無法解釋的感覺,又怎能對她啟齒?
  「我沒有問題……」他吸口氣,強迫自己注視她。
  「是嗎?那是我有問題了?」她眉一挑,漂亮的瞳仁閃著怒火。
  「小姐,妳別鬧了……」他歎了一口氣。
  「我鬧什麼?是你在鬧吧?對著我鬧情緒,把我當成妖魔似的,不敢接近我……」她仰起臉瞪他,雪白的頸子拉得又直又長。
  「我並沒有……」他低下頭避開她火辣的目光,但視線下移,卻正好瞥見她大圓領的衣服下那道誘人的乳溝,頓時,腦中自動叫出了那天她在他面前脫掉衣服的畫面,他立刻想起了那兩隻渾圓乳房裸裎時有多麼白嫩誘人,飽實豐美……
  他心一蕩,暗抽一口氣,狼狽地倉皇轉身。
  「請妳走開,別擋住我,我還得工作……」他背對著她,語氣緊促。
  她被他的動作深深刺傷了,嬌豔的臉整個刷白。
  「好,我走,你想掃地是吧?那就一個人掃個夠吧!」她沖著他怒吼,之後,氣呼呼地拎起皮包就沖出大門,搭電梯下樓。
  她不懂,她幹嘛要待在家裏受他的氣?
  跟那根木頭在一起根本毫無樂趣可言,而她居然就這樣和他耗了一個多月?
  算了,也許一開始就不該聽奉滔天的鬼話,她早該知道要想誘惑平常不是件容易的事,都怪她自己小看了他的頑強,才害自己現在這麼難過……
  難過?
  等等,她竟然會因為平常對她的冷淡疏離而難過,她是不是真的瘋了?對一個敵人,她又何必要這麼在意他?
  轉頭看著電梯裏的鏡子,她被裏頭那張悒鬱、哀怨的臉孔嚇住了。
  這是什麼表情?為什麼一副為情所苦的模樣?難道……
  打算迷惑人的,卻反倒被迷惑了嗎?
  悚然地反問著自己,她卻不敢去挖掘真正的答案。
  急忙收攝心思,她來到地下停車場,駕著她的紅色跑車,沖出了這棟大樓。
  和平常那種悶死人的傢伙在一起,她的情緒就快要爆炸了,得找個人陪她發洩一下才行。
  她思忖著,直接打了電話給夏宇華,約他見面。
  一如以往,夏宇華隨傳隨到,一個小時之後,他已經陪她在一家頂級日本料理店吃著午餐。
  「妳不是忙著陪妳那位『僕人』玩嗎?怎麼還有空找我?」夏宇華略帶酸味地問。
  「那傢伙不解風情,太無趣了。」她抱怨地吐了一大口氣。
  「怎麼,這麼快就玩完啦?」他輕笑著,臉上閃過一絲外人難以理解的安心。
  他早就知道,李隨心不可能會喜歡上任何人的,那就表示,她會一直待在他身邊。
  「他那種人,根本是根木頭,在他面前脫光了衣服,他還怕我著涼。」她沒好氣地夾了一塊生魚片放進口中。
  「妳在他面前脫光衣服?」他一驚,臉色微變。
  「是啊!可惜什麼事都沒發生,他還像在逃難一樣地從我身邊逃開呢!」她無奈地笑了。
  「是嗎?那他的定力可真強……」他很難想像有哪個男人能對裸裎的李隨心無動於衷,在一般人眼裏,她即使穿著衣服也魅力難擋。
  「哼,我還懷疑他是不是個Gay呢!」她啐道。
  「應該不像,那天我見過他,他很有個性,男人味十足。」他低頭吃著東西,眼中有著深思。
  也許,他不該小覷那個男人的魅力,瞧李隨心提到他時的那種眼神,太不尋常……
  「很多男人味十足的男人正好都不愛女人。」她翻白眼。
  「這樣也好,妳和他住在一起我也比較放心。」他擠出僵硬的微笑。
  「怎麼?難道你也會嫉妒?」她瞇起眼,故意問。
  「說不會是騙人的,妳明知道我愛妳。」他坦言。
  她一怔,接著歎了一口長氣。
  「對,我知道你愛我,可是……」她話沒說完,就端起清酒啜了一口。
  夏宇華愛她,她比誰都清楚,但他給的愛,卻不是她要的,這些話若是直接點明,就太傷人了。
  夏宇華悻悻地吃了一口壽司,也不再多說什麼,她的無言,就已說明了一切。
  吃過午餐,李隨心又拉著夏宇華去逛街,從下午逛到晚上,買了一堆東西,夏宇華都快累掛了,她卻依然生龍活虎,還直嚷著要去PUB跳舞喝酒。
  「很晚了,妳還不回去?」他看著表,已經八點了,她卻沒有要回家的意思。
  「不,我才不想回去看那個臭傢伙的死人臉,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去。」她一甩頭,逕自走開。
  夏宇華沒轍,只好捨命陪她到底,載著她前往一家PUB,讓她瘋個夠。
  李隨心在PUB裏又是跳舞又是狂飲,玩到通宵,興致看似高昂,但心裏卻始終有個角落沉甸甸的,笑得再大聲,跳得再狂野,也化不去那塊鉛似的硬結。
  她不懂,以前這樣玩樂就能揮去心中的不快和陰霾,為什麼這次就不行?
  PUB裏那麼多人,她卻還是覺得冷清,周遭那麼多俊俏的男人,她卻只想著一張木訥寡言又嚴峻的臉孔……
  想著他現在在幹什麼?想著他會不會擔心她?想著他……是否也在想她?
  原來,並不是愈多人陪伴就不再孤單。寂寞,真正需要的其實只有一個人而已,一個對的人……
  一陣酸澀倏地湧上,一切的絢麗看來都變得好無趣,她眼眶一熱,從舞臺上沖下來,虛脫地倒進沙發裏,覺得心頭快被那份空蕩蕩的感覺壓得不能呼吸了。
  「隨心,妳怎麼了?」夏宇華關懷地問。
  「沒什麼。」她咬著下唇,抓起酒瓶就往嘴裏猛灌。
  「夠了,妳喝太多了!」他一把搶下酒瓶。
  「我覺得好煩,好無聊!」她揪扯著頭髮低吼。
  得不到在意的人的回應,怎麼會這麼苦?她的這份空得發慌的心情,究竟是什麼?以前,要讓男人愛上她易如反掌,為什麼她的魅力遇上平常就起不了任何作用?
  更讓她不安的是,她影響不了他,卻深受他的影響,她的情緒完全繞著他打轉,明明是她要馴服他的,結果,反倒是她被制約了……
  「已經淩晨三點了,妳醉了,也累了,我送妳回去。」夏宇華沉著臉,他豈會看不出她心煩意亂的根源?
  雖然和他在一起,但她根本心不在焉,她的心,留在她的家中,留在那個男僕的身上,沒帶出門……
  一股妒火竄起,以往,他認定她的心不會屬於任何男人,因此,他從不擔心,可是,這一次他卻警覺到他可能即將會失去她。
  「不……叫他來接我。」李隨心睜開醺滿了酒意的大眼,突然道。
  「什麼?」他牙根一緊,妒火更熾。
  「我要他來接我,他是我的僕人,這是他的義務……」她把手機電源打開,交給他,要他打給平常。
  夏宇華接過手機,看著螢幕上顯現出「平常」的名字,臉上突然露出謎樣的恨意。
  千挑萬選,妳卻愛上這個男人,這也是妳的宿命啊,李隨心……
  他在心裏喃喃自語,然後,撥出了號碼。

            ★        ★        ★

  平常來回地在客廳裏散步,臉色沉凝而憂慮。
  李隨心從上午出門,到現在淩晨三點,整整十七個小時,不知所蹤,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起初,他還能沉得住氣,照往常一樣準備午餐和晚餐,盡好他的本分,等她回來。
  但午餐過了,晚餐也過了,甚至就寢時間也過了,她依舊沒有消息。
  他努力保持冷靜,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她是個成年女子,就算要在外過夜也是她的自由,不需要替她擔心。
  再說,她是主人,他是僕人,她要去哪裡,做什麼事,他都不該過問。
  但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開始坐立難安,開始心神不寧,開始胡思亂想。
  她……不會發生了什麼事吧?
  攢著雙眉,他決定主動打電話給她,可是,她的手機未開機,他試著想透過其他人找她,卻忽然發現她沒有什麼朋友。
  家裏的電話未記錄任何電話號碼,也從沒有人來拜訪過她,仔細回想,他想不出她有任何知心友人,她,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和旁人沒有交集,唯一的夥伴,就只有他。
  這個想法令他怔立了許久,他沒來由地覺得心疼,李隨心看似風光亮麗,但私底下,卻只是個孤單的女人。
  率性,不求人,自己笑,自己哭,自己痛,自己療傷……
  一想到她負氣離開的情景,他不禁自我反省,這些日子來,他對她會不會太過嚴苛了?她的蠻橫和不講理,也許只是希望他能多關心她一點,她只有他一個人可以傾訴,他卻把她推得遠遠的。
  明明是自己定力不夠,才會對她產生了不該有的遐思,他卻把責任全怪到她頭上,一直避著她,才會造成她離家出走……
  唉!明知她任性好強,為什麼就不順著她一些呢?他到底在怕什麼?怕她?還是怕自己?
  他懊惱地歎口氣,在客廳裏來回踱步,根本無法入眠。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立刻拿起接聽,劈頭就喊:「小姐,妳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妳知道我有多麼……」
  「隨心醉了,她和我在PUB裏,你來接她吧!」一個陌生的男聲打斷了他。
  他一呆,心中瞬間閃過一絲說不上來的酸意,還有怒氣。
  那個男人是誰?他為她擔心得要命,她卻跟個男人在PUB裏廝混到天亮?
  皺著眉,他合上手機,沖出大門,直接奔向那男人所指的PUB。
  當他抵達,PUB裏還有不少人,整個空間彌漫著一股慵懶以及狂歡後的狼籍倦怠,他一眼就看見李隨心,她正偎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醉眼惺忪地對著幾名年輕大男孩調笑。
  性感的紗質上衣,領口太低,質料太過輕薄,媚笑之間,妖冷迷人,惹得那些二十歲左右大男孩兩眼發直,但她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
  他冷著臉走過去,站在她面前,一臉冷肅,心卻在狂燒。
  「嗨,平常,你這麼快就來啦?」李隨心一看見他,誇張地揮手。
  「走吧!回去吧!」他按捺住直往上冒的無明火,低聲道。
  「喂,怎麼可以走?她還在和我們聊天……」年輕男孩抗議。
  他轉頭,厲眼一瞪,小夥子們的聲音全嚇得打住。
  「隨心,既然妳的『男僕』來了,妳就回去吧!」夏宇華扶她站起,故意將「男僕」兩字加重語氣。
  平常的目光盯住了他,聽出這個男人正是打電話的人,而且,這個人還對他沒什麼善意……
  「我是隨心的朋友,夏宇華,你就是平常吧?」夏宇華禮貌地伸出手,但眼神卻帶著火氣。
  「謝謝你打電話通知我。」平常回握住他的手,還算客氣,不過面孔已冷得幾乎結霜。
  「是隨心叫我打的,你快帶她回去,她有點醉了。」夏宇華說著寵愛地拂開李隨心淩亂的發絲。
  平常的心驀地一抽,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過,他突然有種想沖上前打掉夏宇華的手的衝動。
  「我沒醉,我還可以喝……」李隨心摟著夏宇華,大聲撒嬌。
  「隨心,乖,快跟妳的『男僕』回去。」夏宇華又道。
  平常眉峰蹙了一下,覺得那「男僕」兩字太刺耳,刺得他的呼吸一窒。
  「呵……男僕,對哦,各位,我來介紹,他是我的男僕,叫做平常……」她借酒裝瘋,諷刺地對整個PUB大喊。
  「真的假的?他是妳的僕人嗎?」年輕男孩們齊聲間,都好奇得不得了。
  「是啊!很不錯吧?他很喜歡打掃房間哦!而且很勤快,叫他做什麼他都會做,從來不會違抗……」李隨心誇張地笑著。
  「哇塞!現在的男僕也都長得這麼正啊?」年輕人吹了聲口哨。
  「是不是叫他做什麼都可以?那叫他學狗叫呢?」另一人跟著起哄。
  「搞不好他也會哦!我都沒試過……」李隨心掩嘴一笑,眼睛瞄向平常。
  平常知道她是故意羞辱他,以報復他對她的冷淡忽視,這種事她最在行了。
  「喂,你學狗叫叫看……」一名年輕人大膽地拍拍平常的肩膀。
  平常寒著臉,陡地抓住那年輕人的手,一個反擒,俐落地將他壓得趴在桌面,桌上的酒瓶摔滿一地。
  「啊——」那年輕人痛得哭天喊地。
  「喂,你幹什麼——」他的同伴上前理論,卻被平常淩厲的眼睛瞪得驚退一步。
  他那冷凜得讓人忍不住打寒顫的氣勢,震懾了在場的每個人。
  李隨心也駭然得愣住了,自從平常被洗魂以來,她就再也沒見過他這種神情……
  屬於「右弼大人」的嚴酷神情……
  「玩夠了嗎?可以回去了吧?」平常轉頭看著她,一臉沉怒。
  「不!我還不想回去。」她賭氣地喝道,心裏極度不平衡。
  她一整天都在想著他,他卻端著那種像是要帶回罪犯的表情,他就不能表現得擔憂一點,在乎她一點嗎?
  「是嗎?那妳繼續玩。」他說著放開大男孩,轉身就走。再不走,他說不定會出手把這些所有圍著李隨心的男人全都痛揍一頓。
  她呆住了,他就這麼走了?不管她了?
  「站住!我有說你可以走嗎?」她推開夏宇華,跨前一步怒喊。
  平常充耳不聞,繼續往大門走去。
  她又氣又慌,更提高音量大吼:「平常,你給我站住!」
  平常仍未停下腳步,她情急之下,脫口大罵:「你又想逃了嗎?你這個沒種的男人,你就這麼怕我嗎?不准走!我不准你走——」
  平常繃著臉,火氣漸升,不過他還是不打算理會她。
  這時,夏宇華突然朗聲大喊:「喂,你的主人不准你走,你還不停下來?」
  怒火在瞬間攀到燃點,炸開了!
  平常陡地站定,猛吸口氣。
  從一踏進這裏,看見李隨心偎在別的男人身上,與那些小夥子調情,他的情緒就已開始沸騰,再加上她此刻的嘶吼,他簡直快要抓狂了,偏偏這個姓夏的男人還老是拿這種「主人」、「僕人」的稱謂來諷刺他,所有的刺激彙聚成一股強大的破壞力,催毀了他的冷靜,瓦解了他的理智,於是,他霍然轉身,大步走回到李隨心面前。
  李隨心怔愕地看著他,還不清楚他想做什麼,他已伸手捧起她的臉,低頭便朝她的雙唇一陣狂吻。
  所有人都愣住了,這……這哪像是個僕人能做的事啊?
  李隨心比任何人都要吃驚,平常……這顆不解風情、硬邦邦的大石頭,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吻她?
  但她的驚愕很快地被心底竄起的那抹馳蕩給淹沒,平常火燙的唇舌吸空了她所有的思維,他那帶著某種怒氣的猛烈佔領,令她的心狂悸跳動,神魂俱醉,不由自主地回應著他的熱吻,不由自主堆……深深陷溺在這夢幻的一刻。
  她終於明白,她心煩意亂的主要來源,就是他,他的冷淡排拒,正是她痛苦焦躁的主因,她要的,不過是他的一個吻,一個他也在乎她的表示……
  而現在,他吻了她,輕易地就化去她的躁怒,把她血液裏反骨的細胞一個個馴服。
  平常放肆地攫吮著李隨心的紅唇,仿佛在刻意向大家宣示著他的主權,向夏宇華和其他男人宣示著……
  李隨心是他的女人!誰也別想碰她……
  整個PUB的人都呆望著這擁吻的兩人,被他們的關係搞糊塗了。
  他們……真的是主僕嗎?
  只有夏宇華臉色陰鬱,他深沉不語地瞪著平常,眼神冷得懾人。
  不知過了多久,平常才抬起頭,盯著被吻得雙眼迷蒙的李隨心,強勢地道:「別再鬧了,跟我回去。」
  「好……」她仰起絕麗的小臉,不復之前的潑悍,柔順得像只小綿羊。
  現在,別說回家,就算他要她跟他到天涯海角,她都會點頭。
  他面無表情,毫不理會旁人詫異的眼光,握住她的手,像個主人帶著女僕似的,大步走出PUB。
  眾人這才弄懂,之前女方口口聲聲宣稱男方是僕人的說詞,原來只是情人間的吵嘴和鬥氣啊!
  不過,在愛情的國度裏,到底誰是主人?誰又是僕人?
  也許,愛得愈濃愈深的人,反而愈是卑下,也往往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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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4 00:56:43
【第七章】

  經過PUB的那場混亂,和戲劇性的收場,回到家的李隨心,依然沉浸在那份激蕩震撼之中,整個人虛浮在半空,踩不到地面。
  可是,平常一進了家門,就後悔自己做出了那樣的事。
  為了逞一時之氣,為了自尊,他竟然毀了他和李隨心之間的平衡,他懊惱且自責,心情頓時跌到穀底。
  「平常,你在發什麼愣啊?還不進來?」李隨心看著立在玄關出神的他,笑容燦爛地輕喊。
  他抬頭對上她那微醺的美麗嬌顏,心頭又是一蕩。
  他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麼衝動?李隨心是他的主人,他怎能越過了界線,壞了規矩……
  太不應該了!到底是什麼心魔在作祟,才會讓他見不得別的男人隨便碰李隨心?甚至,無法忍受她偎在別的男人懷裏?
  難道,他愛上了她?
  不!他驚悚地在心裏低斥,立刻抹滅了這種可能性。
  是什麼身分,就做什麼事,不逾矩,不違例,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但他的潛意識一直在提醒他,這就是他的原則。
  而原則,就該確切遵守。
  經過一番心靈整頓,他又從迷亂中找回了自己的位置,於是定了定心緒,走進客廳。
  「一整晚沒睡,妳應該累了,小姐,請進去休息吧!」他以原來恭敬的口氣道。
  「你幹嘛?一回到家你就變回僕人了嗎?」李隨心笑容微斂,眉心輕蹙,不喜歡他太過拘禮的態度。
  「我本來就是妳的僕人。」他臉色一正。
  「僕人會像剛才那樣吻我?」她拉下俏臉,感覺像被澆了一頭冷水,原本還輕飄飄的身子,正在急速摔下。
  「剛才的事……只是為了把妳帶回來……妳別誤會……」他閃躲著她明亮得會將人燒融的目光,解釋自己失控的行為。
  「誤會?那個吻……只是誤會?」她臉色一變,困難地擠出聲音。
  「我只是想安撫妳……」
  「又來了,又開始找藉口了,你是在耍我嗎?」她瞪著他,好不容易才平息的氣又被點燃了。
  「小姐,我並沒有……」
  「夠了!別叫我小姐了,我的名字不是『小姐』,我叫李隨心!」她怒喊。
  「是,妳叫李隨心,我知道,不過現在妳太累了,先進去沖個澡,睡個……」他知道她情緒不穩,勸她去休息。
  她憤恨難平,不待他說完,沖上前抱住他,直接吻住他的唇。
  她想確認,現在這兩片冷得讓她心痛的唇瓣,和在PUB裏令她怦然悸動的那火熱嘴唇,是否屬於同一個人所有。
  她想知道,他剛剛吻她的那種狂肆,那份激切,是不是她的幻覺。
  他大驚,愣了一秒,立刻將她推開,厲聲喝斥:「小姐,妳這是做什麼?」
  她踉蹌退了幾步,睜大雙眼,呆住了。
  他……一點都不喜歡她嗎?沒有絲毫心動嗎?這一個多月,她都只是在白費力氣嗎?
  平常見她臉上受創的神情,有些不忍,連忙道歉,「對不起,我……」
  「既然你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還要帶我回來?我不在,你不是更自在?」她大嚷著,眼眶不爭氣地紅了。
  想得到他的愛,真的這麼難嗎?以前她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讓那些男人自動獻上真心,為什麼他卻如此難以馴服?
  而最讓她氣憤難平的是,他愈抗拒,她就愈在意,在意得幾乎要瘋掉,在意得早已不想去研究,這究竟是報復,還是陷入情網……
  他緊抿著嘴,努力克制著胸口不聽使喚的狂跳,不知道該說什麼,不知道……什麼才該說。
  「你想永遠當個僕人,就隨你吧!我李隨心的男人一堆,也不是非你不可……」她咬著下唇,忍住滿心委屈,直沖向大門。
  他很快地抓住她的手,急道:「妳要去哪裡?」
  「你管我去哪裡?」她憤怒地甩開他。
  「難道,妳又想去找那個姓夏的男人?」他擰著眉,妒火直逼胸口。
  「對,我要去找他,起碼,他比你這個渾蛋還懂得珍惜我……」她瞪著他,恨恨地說完,轉身就走。
  「不准去!」他下意識地脫口大喊,並且閃到她面前,在玄關處擋住她。
  見他阻撓,她早已在心裏焚燒的怒火頓時爆發。
  「你憑什麼阻止我?滾開!」她尖喊著,用力推開他。
  他憑什麼?這個問題把他問倒了,如果他還是堅持守著那該死的界線,那他有什麼資格阻攔她?
  但是,他卻還是不想讓她就這麼奔向夏宇華的懷抱,他不喜歡那個男人用寵愛的眼神看著李隨心,不喜歡他的手隨意碰觸李隨心的秀髮,不喜歡他一副擁有者的姿態摟著李隨心……
  此時,再度回想PUB的那幕景象,他依然無法忍受,所以,他更不能讓她就這樣離去。
  「我叫你走開!滾——」李隨心邊嘶吼邊推擠著他,卻怎麼也推不開他巨石般的高大身軀。
  「不,妳不能出門,妳該睡了。」他擰著雙眉,硬要將她拉回屋內。
  「你……你不敢愛我,又不願放我走,你到底想怎樣?」她奮力掙扎,這種時候,她都氣得快要吐血了,他居然還叫她去睡覺?
  「進去。」他緊扣住她的手不放。
  「放手!你這個可恨的傢伙,放手!」她使勁甩開他的手,緊接著,用力往他的臉摑了一掌。
  「啪!」清脆的一記巴掌聲,平常的臉頰浮起了五條手印。
  平常被打得一怔,臉頰上麻辣的痛感,刺激著他的每一條緊繃的神經,剎那間,向來冷靜的他,終於失火了。
  那些束縛著他的種種規範、禮教、顧忌,在他對自我的層層壓抑下,反而成為最助燃的柴薪,一經解放,就將釀成大災……
  「別再擋著我!」李隨心還未發現他的異狀,閃開他,伸手就要拉開大門。
  但是,她的手還沒碰到門把,整個人就扳過來,推壓在門板上。
  「你……」她正想開口大罵,才一張口,聲音就再也發出不來。
  她的唇,已被平常徹底封鎖,被他的灼熱氣息佔據,她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就已成為他的囚虜……
  他的吻來得突兀而急切,仿佛饑渴了千年,終於嘗到了甘泉,狂野地攫吮,舔弄,啃噬,舌尖更探進她口中與她勾纏,濡沫相融,不知啖足。
  她被他暴風般的狂吻吻得差點斷氣,猛然推開他,急喘地瞪著眼,怒聲逼問:「為什麼又吻我?這次,你又要找什麼藉口?你說啊!你吻我的理由是什麼?」
  他氣息粗重地盯著她,兩簇火苗在眼底跳動,整張臉閃爍著某種狂熱的騷動。
  還有什麼藉口能解釋他這份心情?他其實早已明白,自己的心,早就被她牽引,從日常生活的一點一滴,從兩人相處的一分一秒,她的一切都在滲入他的細胞,他的思緒,他的血脈。
  他再也不能否認,這就是鞏……
  「因為我不要別的男人碰珎……因為……我愛上了妳。」他低沉的嗓音吐露了這個早已呼之欲出,卻始終被他打壓的答案。
  她睜大雙眼,心臟幾乎要跳出胸口,他……終於坦承了對她的心意!
  一股熱氣沖上眼眶,她在淚水流出之前,他已再度吻住了她,她狂喜地閉上眼,剛剛還充塞在胸口的怒火,立刻化為滿足的輕歎。
  這就是她要的啊!一個真心誠意、狂野縱情的熱吻,一個不再存有隔閡的擁抱,可這個呆子卻讓她等了這麼久才願意表態。
  她勾住他的後頸,熱情地回應著他的吻,好希望他就這樣一直吻著她,永遠不要停。
  他即使要停也停不了了,心靈那道道德的枷鎖一旦斷裂,欲望的猛獸就再也禁錮不了,加上她濕滑唇舌的挑逗,他的意識早已迷航,深深淪陷在她誘人的香甜氣息之中。
  情火,不發則已,一發,就不可收拾……
  拘謹自律的平常不見了,此刻的他已被情魔支配,成了一個為愛癡狂的平凡男子。
  不再需要多餘的言語,他們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以難分難解的激吻來表明心跡,從玄關吻到了客廳,在彼此濃濁氣息的撞擊下,欲火漸漸攀升,她緊貼著他的胸膛,堅實圓挺的乳房隔著薄紗上衣與他廝摩,猶如乾柴烈火,他悶哼一聲,站立不穩,抱著她雙雙倒向地板。
  他們緊密地糾纏著,翻滾著,她脫掉他的襯衫,他扯掉她的薄紗,兩人的衣物不知何時盡褪,雙唇卻始終不曾分開,最後,他將她定壓在身下,熱吻沿著她的雪頸向下轉移,滑過她美麗的鎖骨,來到令人迷亂的乳間。
  「嗯……」她仰起頭,輕嚀著。
  他貪婪地在那片白嫩的雪膚上種下了一個個的吻痕,雙手則本能地探索著她的胴體。
  她不安地蠕動著,這種顫動代表著危險的訊號,根據以往的經驗,體內那股與生俱來的鳳凰之火,就要複燃了!
  就像以前那一段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每當她動了真情,每當她想和她的情人進一步結合為一體,她的身體就會自動著火,燒毀她的愛情,嚇走那些所謂愛她的人。
  她不希望重蹈覆轍,不想嚇到平常,因為,她不想失去他……
  然而,平常卻對她的警告充耳不聞,他不但沒有停止舌尖對她的撫弄,反而更加積極地撩撥她,深深迷戀著她身上沁出的異香,那氣味如強力春藥,讓他再也把持不住,一股更強更大的欲望開始在他體內膨脹,驅使著他將她據為己有……
  他要她!不再理會什麼規範和原則,不再克制那份早已深入細胞裏的渴望,此刻,她在他眼中不再是主人,而是個女人,一個他非要不可的女人。
  「啊……」她也被他惹得欲火難耐,四肢虛軟酥麻,原本要將他推開的手,反而更揪扯著他的頭髮。
  於是,他撐起上身,摟緊她的柳腰,攻進她濕潤溫暖的體內。
  「啊——」她痛呼著,臉色微變。
  他一驚,立刻靜止不動,駭然地看著她。
  在情場上惡名昭彰、狂野放浪的李隨心……竟是個處女?
  她被他看得又羞又急,喘著氣啐道:「你那是什麼表情?」
  他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不准取笑我……」她嗔怒地瞪著他。
  「我沒有取笑妳,我只是覺得榮幸。」他看著她嫣紅的嬌態,心一蕩,幾乎無法呼吸。
  「什麼榮幸?你這個……」
  她正想罵罵他,但他卻不再給她出口的機會,狂吻住她的小嘴,並開始緩緩在她體內抽動。
  「唔……」她敏感地弓起身子,沒想到剛才的疼痛消失後,會轉變成如此驚人的快感。
  他加快了速度,在她滾燙緊實的通道裏進出,那強烈的摩擦誘使她跟著他律動,兩人的身軀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仿佛他們原本就是個完整的原形,仿佛,在亙古的最初就已是一體。
  最後,高潮如猛浪來襲,在那燦爛炫亮的瞬間,平常驚奇地發現,李隨心的身體燃起了一層薄薄的紅焰,微熱,卻不炙人,那火苗鑽進了他的體內,將他與她緊密地包圍,引領著他們,將他們帶入了愛情國度裏最神秘的迷離仙境……

            ★        ★        ★

  李隨心看著躺在自己身旁的平常,臉上不自覺浮起了嬌柔的笑容。
  自從那天意外地擦槍走火,平常狂猛地要了她之後,他們之間那道主僕的藩籬就突然消失了,他不再隱藏對她的感情,她也清楚地讓他明白她的愛,兩人的關係急速升溫,變成了一對真正的戀人。
  所以,這一星期來,他們過得很甜蜜,白天也鮮少出門,整日幾乎都躲在房裏,除了吃飯,睡覺,就是不停地做愛,好像要把浪費的時光都補回來,恨不能永遠黏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像剛才,兩人因激烈的性愛而累乏了,才小憩了一下,而她卻因為全身太過酸疼而睡不著,獨自坐起,一個人發著呆。
  想起平常在床上的狂野柔情,又不禁紅了臉頰,原來,在他冷靜自律的外表下,也有著如此野性的一面,她先前還懷疑他不是男人呢,結果,從他的表現看來,卻是比一般男人還要男人得多啊!
  不停地索求著她的身體,一次次佔領了她的全部,像只不知飽足的野獸,永遠吃她不夠……
  這傢伙!之前還說他不知道女人怎麼吃他呢,現在卻懂得怎麼對付女人了。
  她睨了他一眼,嘴裏偷笑,可是心卻是滿足喜悅,因為,不只他擁有了她,她也得到了他,他那安定的力量,他的臂彎,正是她一直在找尋的鋼鐵枝椏,能任由她棲息,築巢,為她擋風遮雨。
  他,正是她一直在等待的良人……只是,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她沒有自燃呢?
  幾千年來,只要那些男人想一親芳澤,她的鳳凰之火就會燃起,燒融她自己,也燒融了一切,她因此經歷一次次的灼痛,然後又一次次重生。
  但為何面對平常,那難以掌控的火卻平靜無痕?是她愛得不夠嗎?還是……詛咒已消失?
  她驚疑著,本該慶倖的,卻不知為何心底揚起了一絲不安。
  平常突然動了一下,翻身背對著她,薄被滑開,露出他寬闊結實的背脊。
  她伸出手,珍愛地撫摸著他那強壯的肌理,心臟又一次地怦然緊縮。
  本來是一場她和他的戰役,卻怎麼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結果,由於愛神出來攪局,報復的念頭不知何時已拋到腦後,現在,她不再眷戀輸贏,她只要他永遠留在她身邊。
  身為仙人,他應該和她一樣有著不死之軀,只要他想不起以前的事,只要她守口不說,他們就可以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正打著如意算盤,輕撫的手倏地被揪住,平常不知何時已醒來,轉過身,一把將她拉過來,趴倒在他身上。
  「哎呀!」她嬌呼一聲。
  「偷偷摸著我,在想什麼?」他好笑地瞅著她。
  「什麼叫偷偷?我是正大光明的摸。」她說著用力捶了一記他的胸膛。
  「喂,妳想打死我啊?」他皺眉。
  「這樣就被我打死,你有這麼弱嗎?」她說著又想捶第二下。
  他很快抓住她的手,一個翻滾,將她壓在身下,湊近她的臉,笑道;「在妳面前,誰強得起來?」
  「可惡,你是在罵我兇悍嗎?」她佯裝怒道。
  「不……我是在說妳太美,美得讓人骨頭都酥了……」他輕撫著她的臉,歎道。他不知道之前自己是怎麼做到坐懷不亂的?不,也許,他不是不亂,而是故意視而不見,正因為她的絕色豔麗,他才更為克制小心吧!
  「騙人,你不就是個有骨氣的『硬骨頭』嗎?」她點了點他挺直的鼻尖。
  「我這個『硬骨頭』早就被妳拿去燉湯了。」他輕笑,啄了一下她的嘴。
  「真是稀奇,你這個冥頑不化的大石頭還懂得幽默啊?」她眨眨眼,輕刮著他的臉。
  「我正在努力學習。」他說著,手突然不安分地搓揉著她飽實的乳房。
  「你……未免也學得太快了吧?」她吸口氣,打掉他的手。
  「會太快嗎?妳不喜歡嗎?」他的手順勢往下移。
  他喜歡看她在他懷裏春心蕩漾的模樣,此時的她全身好似隱約散發著火焰,有如一朵燃燒的玫瑰,美豔得令人屏息。低下頭,他將唇覆在她的紅唇上,再一次將這朵只為他綻放的玫瑰納為他獨有的珍藏。接下來,又是一陣翻雲覆雨,在濃烈的喘息聲中,兩人的心更緊緊相系,一起奔赴那燦爛如花火的顛峰……
  事後,他們都餓慘了,簡單地梳洗,換上衣服,開始準備晚餐。
  平常熟練地整理食材,她偎在他身邊,看他忙東忙西,突然興起。
  「來,我來幫忙切菜。」
  「妳行嗎7」他鎳疑地瞬著她。
  「幹嘛?你以為我不會拿刀子嗎?」她瞪他。
  「妳是不會啊!我可從沒看過妳動刀。」他抿著嘴,笑著嘲諷。
  「真是太小看人了,把菜拿過來,我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厲害。」她噘起嘴,拿起刀子揮了幾下。
  「喂,小心點,別傷到手了。」他忙道。
  「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她傲然地抓起一把青菜,放在砧板上,笨拙地切著。
  他低頭看著她,嘴角浮起了摯愛的微笑。
  能和自己深愛的女人在一起過日子,是何等的幸福,他衷心期望,這樣的幸福能持續到永遠,只是,對於自己忘記的過去,他多少還是有點在意。
  那些被遺忘的,到底是什麼,雖然李隨心絕口不提,但他如果不找出答案,這個疑問將會一直像個陰影擱在他心裏。
  「隨心……」
  「嗯?」
  「妳以前就認識我嗎?我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住在哪裡?是什麼身分?妳能告訴我嗎?」他忍不住問道。
  她心中一驚,手中的刀突然一滑,割破了手指,血滴在翠綠的青菜上,令人觸目。
  「啊……」
  「喂,妳怎麼這麼不小心?我看看……」他大駭,一把就抓起她的手,只見食指尖一道不淺的刀痕,血正從傷口滴下,他想也不想,直接將她的指尖含進嘴裏吸吮止血。
  她怔怔地看著他,慌亂地想,再一次飲下鳳凰之血,他會不會又忘了一切?還是,想起一切?
  若是……他回復了「右弼大人」的身分,還會用這麼眷戀溫柔的表情面對她嗎?還會愛她嗎?
  一抹恐慌攫住她的心頭,她猛然抽回手,憂急地道:「平常,你……就不能不要去想以前嗎?現在這樣不是很好?我們兩人真心相愛,永遠相守,這樣還不夠嗎?」
  「隨心?」他訝異不已,不明白她為何變得這麼激動。
  「答應我,別去想過去的事,你只要看著我,愛著我,永遠留在我身邊,可以嗎?」她仰起頭,惶惶地問。
  「妳怎麼了?我當然會留在妳身邊。」他低頭看著她,微笑道。
  「真的?我要你發誓。」她要求道。寂寞了幾千年,好不容易找到真愛,她不想就這樣放他走,不想讓任何人任何事破壞這美好的一切。
  「妳到底怎麼了?我得先幫妳上藥……」他拉著她往客廳去。
  「不,你先發誓我才要上藥。」她倔強地定在原地。
  他愣了一下,當她又在耍性子,搖頭歎氣。
  「好,我發誓,我會永遠在妳身邊,永遠愛妳,如果我違背誓言,我將受烈火之刑,化為灰燼。」他說罷還吻了吻她的前額,像在蓋章立誓。
  烈火之刑……為什麼偏偏起這種毒誓?
  她臉色刷白,他的起誓不但沒有消彌她的不安,反而更令她心生恐懼。
  「好了,快過來擦藥。」他拉她到沙發坐下,替她上藥包上OK繃。
  看他溫柔呵護的模樣,她心中一緊,焦慮地靠過去,緊摟住他,只盼望她要的小小幸福別太快消失。
  「我愛你。」她蹙著眉輕喃,貪婪地吸取著他身上陽剛溫暖的氣息。
  他微微一笑,也伸手反抱住她,吻了吻她的發絲,才道:「我知道妳愛我,不過,鍋子裏正在煮著東西,可以讓我先過去看看嗎?」
  「哦。」她臉一紅,放開了他。
  「妳在這裏休息,晚餐我來弄就好了。」他笑著走回廚房。
  她抱著沙發上的抱枕,盯著他在廚房裏忙碌的高大背影,心安定多了。
  沒什麼好怕的,平常不會離開她的,她根本不需要多慮,他被鳳凰之血洗了魂,已經重生,過去的事,他不可能再想起來。
  「隨心,沒有醬油了,妳看著爐子上的湯,我去一下超市。」平常從廚房踱出來。
  「好,快去快回,我好餓。」她撒嬌地喊道。
  「知道了,我馬上回來。」他匆匆拉開大門,走了出去。
  這就是人類所謂的夫妻生活吧?她抿嘴一笑,正準備走向廚房,倏地,一陣電話鈴聲大作,李隨心皺了皺眉,拿起一旁的電話。
  「喂?」
  「事情進行得還算順利吧?李隨心。」電話那頭響起了奉滔天的聲音。
  「你……找我有什麼事?」她的心陡地一陣驚跳。
  「我有件重事的事要告訴妳。」奉滔天接著道。
  「我正在忙,現在沒空……」她壓低聲音,現在一點都不想和他說話。
  「妳最好聽完我說的話,否則妳一定會後悔。」他警告道。
  「什麼意思?」
  「我勸妳別被愛情沖昏了頭,趁著平常還沒恢復記憶,馬上解決平常。」奉滔天冷冷地道。
  「什麼?……」她變了臉色。奉滔禾……知道了?
  「妳沒忘了妳最初的目的吧?在男女的對戰中,誰先賠上自己的心,就意味著誰將慘敗,妳醒醒吧!」奉滔天毫不客氣地斥責。
  「我……」她無言以對。
  「再說,平常可是我們的敵人,妳愛上一個失憶的敵人,簡直就是在玩火,難道妳不怕他醒來之後,翻臉不認人?」他一針見血地道。
  「他不會醒來的,只要你別來干擾我們,我和他就可以水遠在一起……」她急道。
  「永遠在一起?妳太天真了!平常是天界的人,妳以為從容會對這種事坐視不管嗎?」他冷笑。
  「我會想辦法避開他們,不讓平常被他們找到……」她內心驚惶,嘴上卻仍然強硬。
  「妳太小看從容了,我聽說承天宮已派出人馬下凡搜尋『右弼大人』,妳守得住他嗎?」奉滔天哼道。
  她再次啞口,心一陣陣抽痛。想和自己深愛的男人永遠相守,有這麼困難嗎?
  「傻丫頭,妳現在愛上的平常,並不是真正的平常,回想一下他原來的冷酷無情,那種人怎麼可能會愛妳?一旦他覺醒,妳的愛情就會幻滅。」
  「那我就永遠不讓他覺醒。」她斷然道。
  「是嗎?妳防得了嗎?除了不明白他的法力何時會解除鳳凰之血的力量,妳還得小心,第一次的鳳凰之血能洗魂,第二次卻能回魂,只要他再次嘗到妳的血,那麼,他的記憶將立刻恢復……」
  「你說什麼?」她臉色大變。第二次的鳳凰之血,會讓平常清醒過來?
  悚然地低頭看著自己指尖的傷口,她想到剛才平常吸了她的血,背脊立刻竄起一陣寒意……
  不……
  「所以,別為了兒女私情危害了自己,鳳兒,先下手為強,收拾了平常,等於少一個敵手,否則,一旦他清醒了……」奉滔天大聲勸道。
  但她已無心再聽下去,想起平常出門去了,想起他可能在外面突然清醒,她就驚顫恐懼,將話筒丟下,直接沖出家門。她得找到平常,快點找到他,不管奉滔天是不是在嚇她,她都不希望這件事情發生。她已經沒有勇氣再去面對以前那個平常,她只要現在這個誓言永遠愛她的平常,所以,她不准他變回去,絕對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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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5-24 00:57:05
【第八章】

  平常買完醬油,不知為何頭一陣陣悶痛,他蹙著眉,快步穿越馬路,趕著回家,卻在半途被人叫住。
  「喂,平常,急著去哪裡啊?」
  他回頭一看,愣住了。
  夏宇華?這個人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似乎不太尋常。
  「看樣子,你還真的成了李隨心的僕人了哪!」夏宇華一臉譏俏,打量著他手中的醬油。
  「如果你是來找隨心……」他輕蹙了一下眉峰,對他挑釁的口氣相當不悅。
  「不,我是來找你的,平常。」夏宇華直呼他的名字,感覺好像認識他很久了。
  「找我?有什麼事?」他對他那份敵意暗暗起了警覺。
  「我是來叫醒你的。」
  「叫醒我?」他眉一挑。
  「對,因為你現在正在作著夢,作著『右弼大人』不該作的夢。」夏宇華緩步逼近,冷冷地道。
  「夢?右弼大人?你到底在說什麼?」他不解地盯著他。
  「嘖嘖嘖,鳳凰之血的力量還真強,你居然什麼都不記得,也認不出我了。」夏宇華一手搭在他肩上。
  「請你把話說清楚,夏先生。」他冷著臉將他的手撥開。
  「夏先生?哼,真是不敬啊!沒想到你竟用這種口氣稱呼我?」夏宇華怒笑。
  「如果你只是想說些奇怪的話,恕我無法奉陪……」平常已開始不耐了,李隨心在等著他回去,他可不想和這個勉強可稱為「情敵」的男人再扯下去。
  「你給我站住!你這個放肆的傢伙!」夏宇華陡地揪住他的衣領,一把將正準備離開的他扯回,大聲喝斥。
  「你幹什麼?」他也被惹毛了。
  「你愛上了李隨心,也碰了她吧?你們兩個恩愛地過著快樂的日子,卻不知道,你們的相愛根本觸犯了律法,是罪,是污穢!」夏宇華咬牙地低吼。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放手!」他握住他的手腕,怒火蠢動。
  「你給我聽清楚!那只野鳳可不是你能碰的,她脫逃千年,你奉命緝捕她,理應將她帶回,沒想到你卻反而被洗了魂,不但迷戀上她,還和她親昵地住在一起……你該當何罪?」夏宇華的眼中冒著妒火,斯文的臉孔扭曲變形。
  「我一點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放手!」平常不再客氣,扭開他的手,將他推走。
  「你現在不懂,不過你等一下就會懂了,我會讓你懂的……」夏宇華說著突然手一揮,一道光芒從他手中射出,正中平常的胸口。
  平常大驚,根本來不及閃躲,就感到一陣強大電擊在胸口炸開,痛得內臟幾乎移位。
  「嗚……」他捧住胸口,連退三步。
  夏宇華並未停手,一個箭步沖上前,補上重拳,他硬是挨了一記,忍無可忍,隨即架開第二拳,接著,立刻展開反擊。
  抬腿,橫踢,動作俐落精准,怎麼看都像個練家子,夏宇華與他過招,兩人你來我往,身手都不凡。
  「哼,不錯嘛,你雖然忘了自己的身分,你的身體卻還記得以武術自保……」夏宇華冷笑。
  「夏宇華,你莫名其妙地對我出手,到底想幹什麼?」平常被他攻擊得一頭霧水,又氣又困惑。
  「你還敢問我要幹什麼?你怠忽職守、違背天律、不守禮數……」夏宇華倏地狂怒,說到後來手一揮,又是一道強光掃向他的面門,而且每控訴一項罪名,光束就強一倍。
  平常驚駭地想閃躲,但雙腳卻像著了魔似的被定在地上,只能任憑夏宇華以光束幾近施虐的狂掃,他愈來愈招架不住,被打得傷痕累累,終致不支倒地。
  夏宇華身形一閃,上前揪住他的頭髮,強迫他抬起頭。
  「痛嗎?這還只是小小的懲戒,真正的痛苦還在後頭。」夏宇華湊近他,森然地道。
  「你……別太過分……」他怒火飆升,那份被鎖在體內的法力正在蠢蠢欲動。
  「我過分?你竟敢說我過分?我待你不薄,你卻這樣回報我?即使你是失去了記憶,但我絕不會原諒你,更不會放過那只一而再再而三背叛我的野鳳……」夏宇華的臉孔更顯猙獰。
  平常努力想從他片段的斥責中拼出他的來意,不過,當他會意他提到「野鳳」就是指李隨心時,心中不由得一陣悚然。
  「你……你想對隨心做什麼?」
  「放心,我不會直接對付她,那太沒意思了,既然她深愛著你,我就利用你來懲治她,我要她生不如死,我要她肝腸寸斷,我要她痛苦煎熬……」夏宇華陰狠地冷笑著。
  「你這個瘋子!得不到她的愛,就想報復她嗎?」平常瞪著他,又驚又氣。
  「你敢罵我?你好大的膽子!」夏宇華髮飆地朝他臉上揮拳。
  他舉手擋下他的手,反手扣住,眼瞳因發怒而熠熠發光。
  「我不會讓你傷她一根寒毛的。」他驚冷地道。
  「是嗎?你以為你還保護得了她嗎?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夏宇華大聲匿笑。
  「我當然能保護她,而且,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拆散我和她。」他說得斬釘截鐵。
  「真有趣……你以為誰會來拆散你們呢?」夏宇華將他拉近,陰險地盯著他,笑得讓人頭皮發麻,接著道:「拆散你們的不會是我,也不會是任何人,而是你!」
  「什麼?」他擰眉。
  「你,將會親手毀了你們那可笑的愛情,然後,乖乖將她帶回到我面前,任由我發落。」夏宇華預告著。
  「不可能!」他怒聲駁斥。
  「不可能嗎?哼,之前你忘了一切而愛上李隨心,接下來,你也將忘了一切而再度與她為敵,你和她之間的事,將會從你腦中消失得一乾二淨,我倒要看看,你們所謂的愛,有多麼堅固,又能撐到幾時……」夏宇華譏誚地道。
  「我懶得再聽你囉唆,走開。」平常一把將他推開,決定不再理會他,轉身走回大廈。
  「你想走?可沒那麼容易。」夏宇華冷喝,身形一閃,陡地來到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
  「你……」他怒眉飛揚,忍無可忍,掌心陡地聚滿能量,頓時,一把長弓隱隱若現。
  「怎麼?你竟敢用長弓對付我?」夏宇華怒道。
  平常一呆,被自己手中出現的弓影嚇了一跳。
  這……是什麼?為什麼他的手中會無故冒出一把長弓?更令他不解的是,這長弓握起來竟是如此的熟悉順手……
  「嗯?你的法力正在恢復…難道…你又沾了一次鳳凰之血?」夏宇華眉峰高高一挑,嘴角勾起。
  「什麼鳳凰之血?你到底……」平常迷惑地想問清楚,不過,他才動了一下就全身一僵,長弓再度隱退,而他整個頭顱頓時暴痛欲裂。「啊——」
  夏宇華看著他,陡地笑出聲。「嘿…呵…原來如此,根本不需要我出手,你就已經自動覺醒了…」
  「唔……」平常抱住頭,只覺得腦中有什麼東西正在重重地捶打,痛得他跪倒在地,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李隨心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她一臉倉皇,一看見平常,就立刻奔了過來。
  「平常!」李隨心匆忙來到平常身邊,見他痛苦難當,心急地扶住他的肩。
  「隨心……隨心……」平常嘶啞地喊著她。
  「你怎麼了?平常?平常!」她大聲呼喊。
  「他大概很痛苦吧……」夏宇華幸災樂禍地道。
  李隨心抬頭,這才發現夏宇華,愕然地道:「夏宇華?你……在這裏做什麼?」
  「我是來看看你們會有什麼下場。」夏宇華譏諷地盯著她,心中對她只注意到平常,對他卻視而不見感到氣惱。
  「你……什麼意思?」她心中微凜。
  「別以為洗了他的魂,他就永遠不會清醒,妳的如意算盤撥得再精,也解救不了妳的宿命。」夏宇華冷冷地笑了。
  「你……」她震驚地瞪大雙眼。夏宇華怎麼會知道這些事?
  「身為一隻畜生,竟敢迷惑『右弼大人』,還妄想要長相廝守……妳這夢作得也未免太誇張了吧?」夏宇華嚴苛地斥道。
  她渾身一震,臉色愀然刷白。
  這個人……是她認識了三年的那個好友嗎?是愛她,關心她,不求回報地陪在她身邊的好男人嗎?為什麼此時看他的臉竟覺得如此陌生?
  「怎麼了?妳那是什麼表情?妳好像很害怕……」夏宇華走向她。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李隨心抖著聲音大喊,胸口漲滿了一種說不出的厭惡恐懼。
  她居然和這個人……當了三年的朋友,把她的心事、她的一切都告訴了他,沒想到他卻……別有居心……
  「我是誰?妳好奇嗎?這個答案,我希望讓平常來回答妳。」夏宇華惻惻地笑了。
  「平常?他……認識你?」她震驚不已。
  「他現在當然忘了,不過,等他覺醒,他就會告訴妳我是誰了。」夏宇華又道。
  「覺醒?」她駭然地倒抽一口氣,低頭看著平常,胸口嚇得狂跳。
  「平常身為承天宮的右弼大人,他總不能一直被妳當個僕人召來喚去的,這不但有損他的尊嚴,更不合律法。」夏宇華鄙夷地瞪著她。
  「我沒有把他當僕人,我愛他!」她怒聲駁斥。
  「愛?妳還敢說愛?這就是妳最大的罪孽,妳總是愛上不該愛的人,總是無視於我的存在,妳背叛了我,讓我顏面掃地,妳還敢在我面前說妳愛他?」夏宇華突然發火怒斥,一臉猙獰地抓住她的手。
  「別……碰她……」平常使出殘存的力量,想保護李隨心。
  「你給我滾開!平常!」夏宇華手一揮,掌心強光射出,將平常整個人掃向一旁,撞上了行道樹,昏了過去。
  「平常!」李隨心驚駭失色,正想沖過去,整個人卻被夏宇華拉回。
  「妳給我過來!」他暴怒大吼。
  她忿忿地轉身,手腕處陡地竄出火焰。
  他被炙燙地收回手,她則乘機奔向平常。
  「火焰……妳這只火鳳凰……竟敢用火傷我……」夏宇華喃喃地看著自己掌心的焦痕,臉色鐵青。
  「我不管你是誰,只要有人想傷害平常,我就絕不饒他!」她瞪著他,大聲警告。
  「哦?是嗎?真的這麼愛他嗎?也好,妳愈愛他,等一下受的傷就愈重。」他陰笑著。
  「你別想動他,夏宇華……」她的硬脾氣完全被挑起了。
  「你們這對不知羞恥的男女根本不需要我出手,以他的狀況看來,他大概就快醒了……」夏宇華哼道。
  「不!他不會……」她急道。
  「這都該怪妳,妳又讓他碰了第二次的鳳凰之血吧?這是妳的命啊!李隨心,洗了他的魂魄的是妳,讓他回魂的也同樣是妳,到頭來,妳的愛情夢只是一場空。」他冷冷譏笑。
  「住口!你別胡說……」她顫聲大喊,心下卻憂仲難安。
  「我早就警告過妳,別玩火自焚,妳偏不信邪,這一切,都是妳自找的,妳拚了命想得到愛情,最後,卻被愛情反噬……哈哈哈……」夏宇華稱心快意地笑了。
  李隨心怔愕地低頭看著失去意識的平常,手不自覺地開始發抖,因為,他此時的狀況,就和兩個月前她將他帶回來時一模一樣。
  全身僵硬,動也不動,感覺像是死去了一般……
  那時,他正要重生,而現在呢?他會變得如何?
  醒來的他,會是她最鍾愛的那個男人,還暈……那個只想追緝她的「右弼大人」?
  不,她不要這樣,太快了,她才剛嘗到一點幸福的滋味,老天就要從她手中奪走一切嗎?
  然而,就在她還沒準備好要面對這個問題時,平常已在她的不安中睜開了眼睛。
  「平常,你沒事吧……」她喊著他,伸出手想拂開他的頭髮,手卻在碰到他之前就被扣住。
  「妖孽!妳想幹什麼?」他冷斥,嚴峻冷酷的眼中,沒有她熟悉的那抹濃情蜜意,只有令人戰慄的寒氣……
  她臉色死白地瞪著他,心,在他的那聲「妖孽」怒斥中,應聲碎裂。
  「哈哈哈……瞧,他已經忘了妳了……徹底把妳忘了……」
  夏宇華的譏笑聲有如長鞭,毫不留情地鞭笞著她滿是傷痕的心靈,害她痛得幾乎要昏厥。
  怎麼會這樣?她和平常這段短暫的戀曲,已從平常的記憶中抹去,不復存在。
  真的……被奉滔天說中了,鳳凰之血再一次起了作用,只不過,這次洗去的,不是他的魂魄,而是她的愛……
            ★        ★        ★
  「平常!是我啊!你看清楚,我是李隨心啊!」
  李隨心撫著肩上的箭傷,大聲地對著眼前一臉冰冷的平常呼喊,心底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望他能想起她,想起他們的愛情。
  「我當然知道妳是誰,妳是從雲仙洞天脫逃的鳳凰,野性難馴,狂狷放肆,妳逍遙太久了,現在最好束手就擒,別逼我再出手。」平常手握著長弓利箭,一臉冷肅地盯著她,絲毫不為她深情的喊話所動搖。
  「你真的忘了嗎?你說過你會永遠愛我,永遠陪在我身邊的……你怎麼可以忘了?」她痛心地怒嚷,臉上充滿了不甘。
  「妳在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對妳說過那種話?」平常不悅地怒斥。
  「你……」她怔怔地瞪著他,所有的話全都哽在喉嚨,再也發不出聲音。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快得她根本來不及反應,根本來不及整理思緒。
  傍晚還深情地與她相擁歡愛的男子,一下子卻變成了視她為妖物,為了緝捕她不惜以利箭攻擊的緝捕者;明明才剛發誓要永遠愛她、陪在她身邊的情人,轉眼間卻變成了最冷酷可怕的敵人……
  這叫她情何以堪?
  平常一覺醒,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就朝她一陣猛攻,她不斷閃躲,試著想喚醒他,卻一點用也沒有,他不再是那個愛著她的平常了,他變回了「右弼大人」,恢復了他原有嚴酷的模樣,他看著她的目光利如刀刃,對著她說的話冷若冰霜,仿佛,這兩個月來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平常,這只畜生野性太重,別跟她囉唆了,速戰速決。」退到一旁的夏宇華輕聲令道。
  「是。」平常恭敬地道。
  她瞪大雙眼,平常清醒之後,見到夏宇華,似乎驚愣了一下,隨即抱揖行了個大禮,現在又一反之前的態度,對夏宇華必恭必敬,那模樣,簡直就像在面對什麼不得了的大人物……
  在承天宮,誰能命令得了四神官之一的右弼大人?誰……有這等能耐?
  「你……到底是誰?你這個渾蛋到底是什麼人?」她驚疑地望著夏宇華。
  「放肆!在玉皇面前不得無禮!」平常立即冷聲斥責她。
  她驚得呆住了。
  玉皇?夏宇華是……承天宮的最高權位者……玉皇?
  笨……怎麼可能?玉皇怎麼可能會私自下凡,而且還在她身旁逗留了這麼久?
  「妳似乎很訝異,也難怪,妳也忘了前塵往事了,那些不堪的記憶,在妳變成鳳凰的那一刻,也從妳的腦中消朱……」玉皇盯著她,臉上掠過一抹謎樣的愛恨情仇。
  「我……變成鳳凰?這是什麼意思?我……以前也是個人嗎?是嗎?」她愣了愣,隨即激動地嚷著。
  「對,妳曾經是個『人』,但妳犯了一個嚴重的大錯,才被施予『刑咒』,淪為『非人』……」玉皇森然地道,似乎至今仍對她所犯的錯耿耿於懷。
  「我是誰?我又犯了什麼錯?」她睜大雙眼。
  「嘖嘖嘖……實在不該讓妳遺忘的,當年從容建議銷毀你們四獸的記憶,說什麼這樣才能斷絕紛亂,朕倒認為那樣反而便宜了你們,忘了一切,你們就不再有負擔,不再反省,而記得的人,卻得承受著加倍的痛苦,終日反芻著你們留下來的罪過……尤其是妳!妳帶給朕的憤恨,至今依然像刀一樣割著朕的心!」玉皇愈說愈激憤,大步走向她,猛地揮出一掌。
  「啊……」她來不及躲避,被打得眼冒金星,搖搖欲墜。
  「妳背叛了朕,卻連一句道歉也沒有,仍高傲地不求饒,不解釋,不乞憐……妳這個賤人!虧朕把妳捧在手心,把妳當成寶,小心呵護,妳卻用那種方式回報朕?」玉皇說著又是一掌。
  她痛得趴倒在地,意識差點被打散。
  他……究竟在說什麼?為什麼她都聽不懂?
  「把妳變成鳳凰,還以為妳會乖乖當只寵物,沒想到妳卻私逃下凡,還想在凡間找尋真愛……真是太可笑了!妳懂得什麼是愛嗎?在那樣傷了朕的心之後,妳還有資格得到愛?」他一把將她拎起,手掐著她纖細的脖子,額暴青筋地大吼。
  她因缺氧而漲紅了臉,拚命掙扎,接著,為了自保,她的身體自動起燃,火苗曉上五皇為手。
  他不畏燒灼,不但不放手,反而尖銳地笑了。
  「妳就盡情地燃燒吧!一再地在火中死去,一再地在火裏重生,即使逃下凡間,也沒有人肯為了愛妳而蹈火,妳總是在得到愛之前就焚燒自己,妳永遠得不到愛,這就是朕加諸給妳的詛咒!」
  「原來……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你為什麼這麼恨我?為什麼?」她嘎聲大喊,火焰愈燒愈烈。
  「妳問朕為什麼?妳還敢問?妳原是朕的『麗妃』啊!妳只該屬於朕,不該屬於任何人!妳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妳哪裡也不能去!聽清楚了嗎?妳是朕的,永遠都是……」他不顧被燒得紅腫的手,狂笑宣稱。
  麗妃?李隨心驚瞠不已,她……曾是玉皇的妃子?這就是她原來的身分?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玉皇,請息怒。」平常見他太過激動,上前勸道。
  「你走開!難道你捨不得她嗎?你還對她有所眷戀嗎?你這個可惡的傢伙!」玉皇氣紅了眼,猛力推開他,遷怒地舉起另一隻手砍向他的臉。
  平常不閃不躲,他知道,唯有他挨這一掌才能讓玉皇消氣。
  但李隨心卻被他的愚忠嚇壞了,她無法坐視,奮力掙脫玉皇的手,及時移位到平常身前,替他擋下這一掌。
  「啊……」她被打得向後飛出,摔落在地,吐出一口血。
  平常怔住了,他不懂李隨心為何要護著他,更不懂自己胸口閃過的那道疼痛所為何來。
  「妳到現在還想保護他?妳……就這麼愛他?」玉皇見她奮不顧身地替平常挨一掌,有如火上加油,心裏更不是滋味。
  「對……我愛他……不管他記不記得我,我對他的愛……永遠不變,所以……不論以前我是誰,我只知道,我從來就不屬於你……不論生或死……我的心……只給他……」她撫著胸口,虛弱地看著平常。
  平常驚異地微變了臉色,他自認為沉靜無波的心,竟被她堅定的語氣和比誓言還要強烈的辭彙深深撼動了一下。
  玉皇的「麗妃」,當年豔驚整個天界的這個女子,為什麼會口口聲聲說她愛著他?
  玉皇嫉妒得快發狂了,他瞪著她好半晌,突然大聲狂笑。
  「哈……很好,妳夠狠,李隨心,妳把朕的心踩在腳下還不夠,居然還讓朕受這種恥辱……很好……朕絕不會輕饒妳的,現在起,朕要妳生不如死,讓妳天天受盡折摩……直到妳開口求聯……」
  「我就算死一千次,也絕不會求你。」她倔強地瞪著他。
  玉皇勃然大怒,整張臉因氣結而扭曲猙獰。
  「平常!殺了她!」他陡地大吼。
  平常一驚,立刻沉聲道:「玉皇,鳳凰是不死之身……」
  「朕知道她是不死之身,也知道她會不斷重生,但在她重生之前必受烈火酷刑,那種痛,可不好受,更何況,還是被你所殺……」玉皇惡意地盯著臉色刷白的李隨心。
  「但……」平常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抗拒。
  「朕要你親手,用你的箭,射穿她的心臟……往後的一千個日子,朕要她每天死一次,每天……死在你的手中。」玉皇狠毒地道。
  李隨心睜大雙眼,身子因驚恐與憤怒而微微發顫。
  她不怕浴火的痛,不怕重生的苦,但是,她無法忍受這個刑罰竟是由她最心愛的人來執行。
  平常也震驚於這個陰狠的決定,他剛毅的臉上第一次對玉皇的命令感到為難。
  「玉皇,這……」
  「別同情她,平常,這個女人狡詐得很,她用鳳凰之血洗了你的魂魄,這兩個月把你當成奴僕,支使你,侮辱你,現在又假惺惺地說她愛你……你可別被她騙了。」玉皇冷冷地說著。
  平常當然記得她餵食他鳳凰之血的事,她的刁鑽狡猾,他可領教過了,現在玉皇一提,那股被惡整的怒氣又再度浮起。
  「不,不是那樣的……」李隨心試著解釋。
  「動手!」玉皇喝道。
  「是。」平常擰著眉,搭箭拉弓,對準毫無反抗力的李隨心。
  李隨心不動不逃,她只是出神地望著他,努力想從他的臉上找回之前的深情與溫柔,即使一點點也好,只要一點點,就足夠她抵擋任何傷害……
  可是,她什麼都看不到,平常的臉上,沒有任何愛情的影子,只有令她心碎的忠誠……
  對玉皇的忠誠。
  平常的箭遲遲無法出手,看著李隨心泫然絕望的眼神,他定靜如磐石的心第一次亂了……
  「平常!」玉皇怒聲催逼。
  他吸口氣,定了定神,放箭。
  箭筆直地射進了李隨心的心臟,力道強得幾乎將她纖細的身子穿透。
  她渾身一震,眼睛瞪得好大好大……
  終究……她還是得不到愛情嗎?
  好不容易尋到的鋼鐵枝椏,竟是棵長滿了尖刺的荊棘,在降落棲息的瞬間,也被刺得遍體鱗傷……
  平常傷她最深的,不是這支箭,而是他的遺忘!
  痛極的心,寸斷的肝腸,彙聚成一滴淚,從她空洞的眼中流出,無言地墜落。
  平常的心有如遭到重擊,怔立無言。
  玉皇則哈哈大笑,快意稱心。
  「哈……真淒婉哪!麗妃,這只是個起頭,往後,還有九百九十九次的酷刑等著妳……哈哈……」
  在氣絕之前,她的身體著了火,烈焰狂燒,席捲了她的每一寸肌膚,將她的發絲燒融,她皮開肉綻,承受著殘酷蝕骨的火刑。
  「啊——」她化為一隻鳳凰,在火中清冽哀號,直到羽翼焦黑,直到屍骨成灰。
  平常看著這驚心動魄的情景,整個胸口竟痛得無法呼吸,痛得……
  仿佛他也跟著死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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