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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惜之]一世莫愛(三世守護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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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05:21
第九章

  從黑暗中醒來,紫蘋睜眼看見憔悴的煒勖。他正在為她擔心?他還在意她?他不趕她走了嗎?許多問號甜了她的心,漲起了滿滿的暖意……她可以留下來,繼續享受他的疼愛?  

  伸過小手,她想撫去他皺成一線的兩道彎眉。「你很累嗎?要不要去休息?」  

  「對不起,我應該相信你的。」他接住她伸上來的手緊握著。在療傷的同時,他看清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那全是他一手造成的錯。  

  「我從沒騙過你。」  

  「我懂、我懂,你會出手,是因媚娘咄咄逼人,你沒有下毒、恨情散不會致命,我該信你說的每一句話。」嫣含已經把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訴他,她說一句他的心就狠抽一鞭。到後來,他恨起自己、恨自己不信任紫兒、恨自己愛人的心不夠堅定。  

  「還有一句我愛你……是真的,沒有半點虛假。」  

  「我相信!我真的相信!」他激動地抱住她嬌弱的身子,他的愛摧殘了她的生命力……他的愛殺死了他們的孩子……他的愛對她而言只是殘酷……  

  「那天,我沒喝雞湯,不是因為事先知道湯裡下了藥,而是我問那味道會反胃。」她努力解釋,想解除掉他們之間所有的誤會。  

  「我知道,大夫說你那時肚子裡有小寶寶了。」他的臉貼在她頸窩間。  

  「小寶寶?我要當娘了?我會當一個很好很好的娘,每天夜裡抱著小寶寶搖啊搖,擺呀擺……我要唱好多歌兒給他聽,要教他唸書、教他做文章……對了,你肯教他學武嗎?我希望他將來是個文武雙全、頂天立地的男兒。」想起小時候,娘在她耳邊唱的歌兒,她隨著輕輕哼唱起來……  

  「紫兒……大夫說……」抬起頭,他臉上有著淚痕,他後悔把孩子的事情告訴她。  

  「別哭、別哭……要當爹爹的人了,怎能說哭就哭?」抬高手,她想拭去他的淚,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  

  「紫兒……寶寶沒了……」  

  「沒了?寶寶沒了?」紫兒喃喃自語。「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她不去擋那一劍就好了,她是個失職的娘,但……又有什麼差別呢?她活不過這幾日了,無論如何她都當不了娘,也生不了寶寶。  

  「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我沒盡好當爹的責任,才會讓你受盡折磨。紫兒,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勖哥哥……」她捨不得看他難過啊!  

  「往後我會傾盡心力照顧你,再也不讓你受絲毫委屈,我會相信你說的每個字,再也不懷疑、再也不猶豫,我會……」他急急向她保證。  

  「別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勖哥哥好愛好愛紫兒……好疼好疼紫兒,是紫兒脾氣太壞、太固執、太不講道理,才會弄出這一大堆誤會,以後不會了,我會努力變回以前那個溫柔可人的小紫兒。」她也連聲保證。  

  「讓所有的錯誤到今天結束,以後我們兩人誰都不准再犯錯、不准教對方傷心了,好不好?」煒勖問。  

  「好!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向你解釋清楚,不再讓誤會產生。」  

  「這是你說的?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清清楚楚、老老實實告訴我,不再有任何隱瞞!」他問。  

  「是!」她點點頭。  

  「那麼……告訴我,嫣含說你中毒了?中什麼毒?」他焦慮地急問。  

  「入門時,師父……不!玉面觀音就迫我們喝下血凝神水,從此我們每個月都要到淨瓶宮去領觀音露,暫時解去身上的毒性。升格為殺手後,每次任務完成她就按功行賞,可領一個月或幾個月不等的觀音露,萬一……藥水到期前沒有完成新任務……」  

  「會怎麼樣?」  

  「我見過同門師姐在期限內沒喝下藥水,她們……眼角滲血,鼻子、耳朵不斷不斷流出血液,鮮血不斷從喉間嘔出……到最後、到最後……天!我不要想了。」捂起耳朵,那種淒慘模樣,她無法從記憶中抹除。  

  「你知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解除這種毒物?」  

  「沒有辦法的,我們只要有機會下山,就會挪出時間四處求醫,但是……沒有任何一個大夫看出我們有中毒跡象。」  

  「怎麼會?有沒有找過中原唐門幫忙,他們專製毒、解毒。或者你們有沒有找過白髮神醫?聽說邊疆一帶……」他急忙想出幾個能提供協助的人名。  

  「勖哥哥,不要再費心了,該想的辦法我們都試過了,沒用的。」  

  他懊惱極了,當初若相信紫兒的話,不要隨便把菩提老叟的藥都給了嫣含,就不會有現今這種情況。原來菩提老叟早估算出紫兒會有劫難啊……  

  叔端說對了,他會後悔,他非常非常後悔,可是……後悔並不能救紫兒一條命……誰能救救他的紫兒,他願意傾其所有來換取,就算要他的命來換,他都心甘情願。  

  見他濃眉深蹙,焦慮憂心的表情,讓紫兒好心疼,不要啊……她從不想成為他的負擔,她要他快樂、要他幸福,不要他這樣愁眉不展。  

  她怯怯地握上他大手,笑著安慰他。「我不怕死的,我只怕寂寞孤獨,只要你天天陪著我,陪我走完最後路程,我就不怕了。」  

  「好!你死了,我隨你去,陰曹地府都有我護著你同行。」他下了決定。  

  「不要,我不要你陪我死。」她使勁搖頭,盼能搖去他的傻念頭。  

  「為什麼?你膩煩了我的陪伴?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我懂得『波瀾誓不起,妾心古井水』,但我不要你為了我成為不孝不義之人。你是曲家獨子,你有義務為曲家生養後代,有責任奉養雙親、照顧妻子。」她努力說服他。  

  「我若留下來照顧他們,你呢?誰又來照顧你?」  

  「我有一身好武功啊!我會在冥王殿裡,耐心地等你盡完責任,回到我身邊。」  

  「聽說那兒冷森森的,有很多形貌醜陋的鬼。」她害怕碰到的,他也會擔心!他擔心她會害怕、會無法面對,如果他在一旁陪著就好了。  

  「我會跟他們說,你們不能欺侮我,你們若敢欺我,等我的勖哥哥一來,你們就要遭殃了。」  

  「萬一,他們要逼你喝下孟婆的忘情湯,你就會忘記我,忘記我們的約定,忘記我們之間的一切一切,自己跑去投胎了。」那……他們豈不又要錯過一世?  

  「我會央求他們,告訴他們,我要等我的勖哥哥來了我才肯喝,要是他們不近人情強要逼迫我,我就把孟婆湯含在口中,等到你來了,握著你的手,和你一起吞下孟婆湯,然後我們緊緊、緊緊抱住彼此,一起重新下凡投胎。」  

  「紫兒……」他把她整個抱在懷中,生怕她就此不見了。  

  「嗯……」  

  「再考慮考慮好嗎?讓我和你一道去……我們總是錯過,我不想在我們證實了彼此的心意後,還要分離。」  

  「我們上輩子一定是不信佛法、不燒好香,才會老是錯過,往後你在陽世要誠心禮佛,為我們的來世祈福。若是你也隨我走了,誰來為我們的下輩子努力,何況,不愛惜生命自殺的人,是不能再重新投胎的,我不要我們來世仍然錯過。」  

  他沉思了半晌,「好!我聽你的,我會努力!你也要努力說服每個主宰陽間、陰間的神,乞求他們垂憐,讓我們再度重逢、再度相戀,到那時,我一定再也不讓自己放手。」抱起她,他輕輕搖晃,她是他心疼的娃娃,也是最珍愛的寶藏。「紫兒……」他低吟,醇厚的嗓音迷惑著她的心。  

  「嗯?」她輕聲應和。  

  「你說,為什麼你總是被我所傷?」  

  「大概是我上輩子害你老是為我挨打吧!沒關係,現在起,我們兩不相欠,下一世,我們就要相親相愛、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紫兒,你說是你虧欠了我,還是我虧欠了你?你活著,為我受盡折磨,你死了,我為你受盡相思之苦,我們這一生甜蜜太少、痛苦太多!」  

  「不計較了,你欠我也好、我欠你也罷,管他呢!總之,我確切地知道你真心愛我,而我亦真心愛你。」  

  就這樣,兩個時間所剩不多的男女,將一刻鐘當成一個時辰使用,誰也不願停下嘴,深怕浪費了光陰,糟蹋他們僅餘的相聚時間。  

     

         ☆        ☆        ☆  

     

  「紫兒,你記不記得這個?」煒勖搬來一口木箱子,把它放在紫兒身前。  

  「這是什麼?」她皺起眉頭,百思不解。  

  「來,答案揭曉。」他打開箱子,從裡面拿出一隻紙鳶。  

  「我記得它,那是馬伕叔叔幫我做的,那一次我們車行到郊外,那兒風景好美,嬸嬸說要就地用餐,叔叔和幾個僕人去林裡打野味,留守的馬伕叔叔怕我無聊,就幫我做了這個紙鳶。」好懷念哦!紫兒把它抱在胸前。  

  「然後一個愛玩的女孩兒把紙鳶卡在樹梢頭,又不敢說出口,偷偷的一個人躲在馬車裡,哭紅了兩顆眼珠子。」那時的心疼,他到現在還隱隱約約感覺得到。  

  「我怕馬伕叔叔傷心,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幫我做好,我一下子就把它弄丟了,當然會難過。」想起童稚時期的單純,她心裡湧上甜滋滋的幸福感。  

  「我為了你爬到樹上拿紙鳶……」  

  「嬸嬸看到嚇壞了,一聲大叫……」她接了下一句話。  

  「結果,我被她的尖叫聲嚇得真摔到樹下去。」說完,兩人同時相視大笑。  

  「你還笑!當時你暈了過去,我在你身邊一直哭,心想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別叫你幫我拿紙鳶,你就不會受傷了,我自責極了。」  

  「你知不知道當我醒來時,爹爹把我叫進林子裡說些什麼嗎?」  

  「我問過,但你神秘兮兮的,怎麼都不肯告訴我。」  

  「他把我叫進樹林裡臭罵一頓,說我讓娘嚇壞了,下回再有這種事發生,就要把我吊起來毒打一頓。你說,他是不是寵老婆寵得太不像話了?」  

  「叔叔真的很疼嬸嬸,能嫁給他,是莫大的幸運。」靠進他懷中,她吁了口氣。  

  「我會向爹爹努力學習。」他的鼻子親暱地摩蹭她的。  

  「你已經夠好了。」她笑彎了腰,湊上前在他額上烙下一吻。  

  「你再來看看這個。」他拿出一個紫檀盒子。  

  「裡面裝什麼?」她好奇地打開。「怎麼會?你把我畫過圖的小紙片都收起來了。」她眼裡閃著感動,他真是……愛她好多年了。  

  「你小時候就很會畫畫,夫子常誇獎你有天分。」他摸著她滿頭烏絲,這顆小腦袋下收藏著數不清的寶藏啊!  

  「我現在也很會畫畫,過幾天我會送你一個禮物。」她想起拜託嫣含拿去裱褙的畫像。  

  「是什麼禮物?我好期待。」  

  「不告訴你,有本事自己猜。」她逼他。  

  「猜就猜,讓我好好想一想,一定能猜出來。來!我們再繼續看箱子裡有什麼?」他陸陸續續的拿出陀螺、毽子、沙包、筆、墨、硯台……「這些全是你用過的東西,我一個一個收藏起來了。」  

  「勖哥哥……」除了感動,她還能說什麼?有一個這樣愛她的男人,此生……足矣……  

     

         ☆        ☆        ☆  

     

  說開了生死,他們再不忌諱死亡,安安心心地等待那刻來臨。對他們而言,死亡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新生的開始。  

  他們對下一世有著許許多多的憧憬和期待,雖然兩不相見的等待會噬人心骨,但他們不怕,擁著對方最真摯的愛情和承諾,他們可以耐心等待。  

  這一日,冬雪乍停,煒勖命人搬了軟榻放在梅林中。他要帶紫兒在梅林中賞雪、賞月。  

  「好可惜,我等不及梅子結成,喝不到姥姥釀的梅酒。」她心有遺憾。  

  「沒關係,往後我年年都會在你墳上祭上幾罈好酒。」  

  「一言為定,還要記得幫我帶上幾碟各種口味的醃梅子。」  

  「我知道,還有你最喜歡的小甜點,我絕不讓你餓著。」他拿起一塊酥炸春卷送到她口中。  

  「哇!好好吃哦!說不定我還可以拿這小東西當人情,叫牛頭哥哥、馬面叔叔讓我到人間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不准你喊別的男子喊得那麼親熱!牛頭馬面就牛頭馬面,何必哥哥、叔叔的套關係。」  

  「你在嫉妒喔!好酸好酸的醋味兒,不知道是從哪兒飄散出來的?」她露出難得的俏皮。  

  「對,我是在嫉妒,嫉妒不是女人專有的。」他正色說。  

  「我記得在好久好久以前,有個男人告訴他最深愛的女子說你要學會包容我身邊所有的女人,要心胸寬大和她們和平相處?好奇怪哦!為什麼男人總要禁止女人嫉妒,卻又容許自己嫉妒?為什麼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卻不准女人多看其他男人一眼?」她挑在這節骨眼和他算總帳。  

  「我錯了,我承認我的認知有問題,我的思想陳腐迂舊,紫兒……你饒了我吧!」他軟聲討饒。  

  「勖哥哥……只有真正愛過,才會有嫉妒,大多數的女人憑媒妁之言嫁入夫家,對丈夫的期待是終生依恃,而不是愛情啊!你要求我包容,這話的另一個意思,就是要我停止愛你,只有不愛了才不會嫉妒。」她認真地訴說。  

  「我懂了,以前我不懂真愛,總想著別人能做到的事為什麼你辦不到,現在知道了,那些『別人』若不是愛上我的錢,不然就是沒像你這般愛我。」  

  「說到愛,勖哥哥,請你厚待嫣含吧!她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子,值得你專心疼愛的女子。」  

  「教完了我的嫉妒論,現在你連我的感情世界都要一手操控?你是個媲美秦始皇的專制女人。」  

  「我不是想操控你,我只是愛你啊!我總希望我走了以後,有個人可以照顧你、陪伴你,而嫣含是個可以讓我安心的人選。」  

  「我說過,我會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這還不夠嗎?」  

  「試著愛她……」  

  煒勖繃著臉,粗魯地截斷她的話。「你再要求就過分了。」她怎麼可以認為他的愛能分給很多人,或者誰可以取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好、好,我們不談嫣含,那我再求你最後一件事、最後一件。」她小心翼翼地猜測他的心情。  

  「說說看。」他緊繃的臉色有些鬆動。  

  「讓媚娘離開,嫣含太單純,她不是媚娘的對手。」  

  「好!我允你。其他的不准再提。」他霸道地以唇封住她的嘴,她的唇小小的,沒有上脂粉的唇瓣帶著些些甜、些些香,讓他百嘗不膩。  

  「不要……這裡有人。」她輕輕地推開他,滿臉羞澀。  

  「不只有人,還有天地,我要他們為我們的愛作見證。」  

  「勖哥哥,我們來約定一個標記好不好?萬一,下輩子我們重新投胎了,再不認識彼此了,你怎麼知道誰是我?」做好萬全準備,失誤才會降到最低,不是嗎?  

  「好啊!你說,要約定什麼標記?」  

  「嗯……下輩子,我的名字裡有一個紫,你的名字裡有一個勖,若是你認出了我,就送給我一顆紫色水晶,我就送給你一張畫兒,你說好不好?」  

  「如果你認錯人,把畫像送給別的男人,我怎麼辦?」他不放心、太不放心了。  

  「不會,我相信自己的直覺,只要你不要處處留戀花叢、採花採蜜,我就心滿意足了。」  

  「你把我想得太花心,我從來都不是風流人物。」  

  「這很難說,世俗給了男人正當合理的借口風流,你不善加利用豈不是太可惜了。」  

  「既然你這麼開明,我保證我一定會善加利用。」  

  「你敢?我就把畫像送給別人。」  

  「我倒要看看哪個不要命的男人敢收你的畫像。」  

  「不公平、不公平,女人老是屈居弱勢。」她直嚷著不公平,惹得他哈哈大笑。  

  煒勖把她抱在膝間,他的額頭貼著她的,在她的耳畔輕言:「我想總有一天,這個世界會不斷不斷改變,到那時候女人和男人一樣穿起褲子,女人和男人在商場上、在朝廷裡競爭,只要讓女人冒出頭,社會的進步會快得讓人害怕。」「社會要想變成這樣,首先得讓女子和男子一樣有受教育的機會,我爹爹說——知識會讓人變得勇敢,不會盲目恐懼,總要對自己有了信心,女人才敢站出來和男人競爭。」  

  「所以我辦的學堂,男孩女孩都收,我想再過一、二十年,這些小女娃兒一定會有所成就。」  

  「只可惜,朝廷的科舉制度不讓女子參加。」  

  「會的,只要每個女人都和你一樣,肯為自己爭取,我想一定會有那麼一天。」  

  「但願……」  

  「紫兒,告訴我,這一生你有什麼未完成的願望。」  

  「爹娘的大仇你幫我報了,程奎也早被皇上處刑,這一生我再無遺憾,唯一不圓滿的是不能和你白頭終老……」是的,這是她最深的遺憾。  

  「下一世我們一定會圓圓滿滿、幸福平安。」  

  「對!下輩子我再不當江湖人,我要單單純純地在閨閣中成長,然後嫁給你,平平順順的過一生。」編織未來成了她最樂意的工作。  

  「就這樣約定了,不可以反悔,反悔的是小狗!」  

  這一夜,他們在梅林中勾勾小指頭,蓋了印章約定來世,滿樹的梅花為他們灑下了瓣瓣清香,紫兒哼著兒時娘教她的小曲兒,煒勖抱起她在花雨中翩然起舞……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依人,在水一方。  

  溯回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曦。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        ☆        ☆  

     

  「紫兒,你看誰來了。」煒勖興沖沖的從外面走進來,身後跟著曲懷天和晴娘。  

  扶起紫兒,煒勖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怎麼會弄成這樣?勖兒,你答應我要好好照顧紫兒,我才放心陪你爹在懷遠小築養傷,你……」晴娘歎口氣,這叫他們兩老將來到地府,如何對曹大人交代。  

  「嬸嬸,是我自己不好,不關勖哥哥的事。」  

  嬸嬸?她像兒時一樣喊她嬸嬸?是不是代表她心中再無仇怨?這一個珍貴的稱呼讓晴娘的淚水不爭氣地滑落,轉頭看自己的夫君,他亦同自己一樣,淚濕潸潸。  

  「紫兒,是曲家對不起你。」曲懷天拍著她的手說。  

  「叔叔,紫兒不懂事,傷了你……」她慚愧地低下頭。  

  「不!這一劍不是傷,是救贖,你把我從良心地獄中釋放出來,要是沒有你,我這一生都要在悔恨中度過。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像這段日子般安穩熟睡,你看看我是不是胖了一圈?」  

  「這些都過去了,今天我們不談傷心事只談喜事,紫兒你可知道這回我帶了什麼回來?」晴娘興致高昂地說。  

  「娘,你不要賣關子了,快說。」煒勖催促著母親。  

  「我幫你裁了一套很漂亮的新娘嫁衣,我還找來好幾顆難得一見的粉色珍珠鑲上,真的很漂亮。等你身子一好,我馬上幫你和勖兒辦一場盛大的婚禮。」  

  「紫兒,昨夜裡,綵衣一完成,你嬸嬸興奮得整個晚上都沒睡著,清晨天還沒大亮,就讓人備馬車一路趕回來,她說這回可不能再讓你溜走,一定要你當成曲家的媳婦。」曲懷天笑說。  

  「叔叔、嬸嬸,紫兒謝謝你們的盛情,恐怕……紫兒是無福消受了。」她的笑容隱去,換上一個無奈的哀淒表情。  

  「誰說、誰說,爹娘,今晚請你們再辛苦一夜,幫我張羅禮堂,明天一早,我就要和紫兒拜堂成親。」突如其來的恐懼佔滿了他的心,才一眨眼,莫意口中的七日將屆,一直不肯去正視的期限,竟飛快地落到眼前來,不想伸出雙手去接都是困難。  

  「婚姻大事豈可兒戲,這回我絕不讓紫兒委屈,我會和親家談談,讓嫣含當側室,紫兒為正。」曲懷天堅持。  

  「是啊!娘知道你迫不及待要迎紫兒入門,可……我們打算大宴賓客,讓大家都認識咱們家的新媳婦……」她有好多好多盤算呢!在一刀刀裁著紅布時、在一針針縫著嫁衣時、在一線線配著顏色時……她心裡不斷計劃著該如何補償這個可憐的小女娃兒。  

  「娘!」他阻止了母親的說辭。「我和紫兒不能再等了,請你幫我們佈置一個小小的禮堂和新房,明天就算只有我們兩個新人,我都要和紫兒成親……」  

  一抬頭,懷天和晴娘被兒子臉上的淚水嚇壞。  

  多少年了?兒子自從紫兒離去後,哭過震天動地的一場,之後再沒掉過淚,今天……莫非……不祥的念頭攀上他們的腦海,看著紫兒蒼白的小臉蛋……天……苦命的孩子。  

  「勖哥哥,別這樣,你嚇壞叔叔嬸嬸了。」她伸手拭去煒勖臉上的淚。  

  「紫兒,告訴嬸嬸,到底是怎麼回事?」晴娘哭花了臉,顫抖地握住她的小手。  

  「我中了血凝神水的毒……明天是最後期限……」她浮上一朵苦笑。  

  「血凝神水?這是我師父研製出來的毒藥,它只能用觀音露延續生命,終生不能解,原來師父的藥書是她偷走的……怎麼會這樣?」曲懷天喃喃自語。  

  「爹,你能不能配製觀音露,不管是不是只能延續生命,我都不在乎。」煒勖心中燃起一線希望。  

  「我可以配,但觀音露的配製時間要花一年半的功夫,紫兒恐怕……」他不忍再往下說。  

  這番話將煒勖重新燃起的希望再次澆熄。  

  「沒有關係的,你們不要這樣。」紫兒強自振奮起精神,笑著說:「我好期待明天的婚禮,上回冒充新娘,沒仔細妝扮,心裡只擔心著任務成功與否,一點都沒嘗到當新娘子的快樂心情,這一回我要認認真真當個貨真價實的新娘子。」  

  「好、好,我們馬上去準備,勖兒你在這裡陪陪小紫兒,外面有我們張羅就成了。」晴娘擦拭眼角淚水,起身帶走曲懷天。  

  他們走了,紫兒看看眼眶紅透的煒勖。「勖哥哥,你抱我出門看看梅花好不好?」  

  「好!」他用棉被緊緊裹住她的身子,抱起輕盈的她,走至門外。  

  「哇!好美……勖哥哥,你聽我來吟一首詩——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我來為你拆下一枝青梅,承諾與你願同塵與灰。」他抱起紫兒飛身上樹,折不一枝綻放純潔的梅花。  

  「勖哥哥,往後,我要你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過日子。」  

  「你對我好苛求。」他慨歎,他不知道往後該怎麼開開心心過日子,紫兒失蹤的那段日子中,他從來沒有一天「開開心心」過。  

  「因為你是我無所不能的勖哥哥啊!」勾住他的脖子,她主動送上自己的唇,輕輕描繪著他的唇線……他是她心中最愛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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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5 00:05:47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6-15 00:07 編輯

  屋外鑼鼓喧天,屋內僕婦進進出出,臉上都飄著淡淡的喜意,今天是個大喜日子!  

第十章

  紫兒坐在梳妝台前,任嫣含和小容為她妝扮,看著來來回回忙碌的身影,這是她的日子,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爹娘……你們看見了嗎?女兒將在今日出閣,你們也為女兒的幸福高興吧!  

  「紫兒姐姐,我再幫你上一點胭脂,臉色紅潤一些,看來會更有喜氣。」嫣含用指腹在她的頰邊一圈圈的塗上顏色。  

  「嫣含,委屈你了。」昨日,他們把嫣含移出詠絮樓,慌慌張張地把詠絮樓裡裡外外佈置起來,今夜那兒將是他們的新房。  

  「說委屈你才委屈,若不是你捨身救我,嫣含今日已赴九泉,若不是我吃了你的解藥,你和夫君會成為人人羨慕的鴛鴦伴侶。」說到這裡,她再忍不住滿腹心酸,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這一生叫她良心何安?  

  「別哭了呀!你這一哭,天上的神仙也要為之動容,他們會怪我惹你傷心,一氣之下把我打入十八層地獄,我豈不是太冤了。」她故作輕鬆,逗著嫣含。  

  「紫兒夫人,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慫恿姑爺把解藥拿出來給小姐,您今天也不會……」這兩天她所受到的良心譴責,讓她日夜不得安寢。  

  「護主心切,何錯之有?你起來吧!」她伸手拉起小容,發自肺腑地對她說:「你既喊我一聲夫人,讓我來勸你一句可好?」  

  「夫人請教訓。」她垂手而立,恭敬聽訓。  

  「你該抓住那些真正屬於你的幸福,不要去奢求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感情。要知道在愛人的同時也能被愛才是真正的快樂,若是缺了任何一項,幸福都不會圓滿。硬要強求,只會求出悲劇,媚娘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下重藥,但求她能回心轉意。  

  「紫兒夫人……」  

  「我懂你的心,青春少女哪個不懷夢?像姑爺那樣的人誰能不為他傾心,可是,沒有人可以勉強得了愛情。」  

  「夫人,我想我懂您的意思。」小容認真地點點頭。  

  「你是一個這麼聰明的清秀佳人,在週遭有這麼多的男子愛慕你,你怎麼都毫無知覺呢?」見她的表情,紫兒鬆了一口氣。  

  「夫人,您不要取笑小容,才沒有人呢!」她雙頰透出一抹羞赧,青春年少,真好!  

  「真的沒有嗎,我來找找……比如,門外那個老是偷眼往裡邊瞧的叔端……或者……」紫兒話沒說完,小容已經害羞地一跺腳走出房外。  

  紫兒輕聲歎息。「但願,她真能想通。」  

  「謝謝你處處為我著想,媚娘也是你讓夫君送她出去的吧?」嫣含問道。  

  「她留在這裡,一輩子都不會尋到屬於自己的春天。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能擁有一個完整的丈夫……」  

  「你呢?你的悲哀呢?」  

  「我沒有悲哀,我有一個真心愛我的郎君,有一對疼惜我的公婆,還有一個視我為親手足的好姐妹,再談悲哀會遭上天譴責的。」  

  「你在強作快樂,讓我們每個人都安心。」嫣含看出她的意圖。  

  「不!你錯了,我是真心快樂,要說有所掛慮,就是你們了。我好煩惱,我走了以後,你和勖哥哥會不會幸福終老?嫣含,請你答應我,盡最大的努力讓他快樂好嗎?」  

  「紫兒姐姐……」嫣含動容。  

  「先答應我,求你!」她握住嫣含的手,堅持要聽到她的答覆。  

  「我答應。」說完,她撲進紫兒懷裡嚶嚶哭泣。天地不仁,讓那麼好、那麼好的紫兒姐姐一世受苦,到底這是誰的錯?!  

  「謝謝你……」她鬆了心情,再無後顧之憂。  

  「我……」嫣含張口欲言,卻語不成音。  

  「什麼都別說,講幾句賀辭,高高興興送我出閣好嗎?」  

  「好!」淚痕未乾,她拿起紅巾覆上紫兒的臉,和媒婆一人一邊,攙扶起紫兒,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她清脆嬌柔的嗓音配合著腳步節奏輕吟……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簣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親愛的紫兒姐姐,這時候的祝福能幫你什麼?嫣含眼眶的淚無聲無息地滑下來……愛人苦,被愛亦苦……  

     

         ☆        ☆        ☆  

     

  拜過堂,煒勖領著紫兒到新房後,就不肯再離去。他從媒婆手中接過桿秤,挑起紫兒臉上的紅巾。  

  媒婆朗聲念道:「吃湯圓,人圓月圓……吃紅棗、吃花生、嘗桂圓、嘗蓮子,祝你們早生貴子……」  

  媒婆的話沒說完,紫兒一個暈眩,煒勖立刻喊停:「夠了,你們通通出去……等等,替我打盆水進來。」  

  他焦心地扶起紫兒。「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是鳳冠太重了,好奇怪,上回戴怎沒那麼重?」她嘟起嘴百思不解。  

  因為你被我廢去武功、因為你身受重傷、因為你身上的毒……煒勖不敢再往下聯想。  

  「我幫你取下鳳冠。」他細心地替她除去頭冠。「舒服一些了嗎?」  

  「好多了。」揉揉雙鬢,她笑道。  

  這時丫頭取水進來,放在桌上,人悄悄地告了退。  

  「水來了,我幫你淨臉可好?」  

  「等一等,這張臉可是嫣含的精心傑作,她說多上一點胭脂看起來會比較有喜氣,你說呢?我好看嗎?」  

  「何止好看,簡直美麗極了,柳眉如畫、眼波流轉、桃腮微酡,宛如仙女下凡塵。」他斜倚著床鋪,把她擁入懷中,細細品味著她的氣息。  

  靜靜相擁,兩人都不出口說話,享受難得的寧靜。  

  回憶一點一滴回到兩人眼前,在回憶裡面有他也有她,笑容悄悄地漾上兩人的唇角。  

  「紫兒,你記不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情景?」  

  「記得,那時福伯驟逝,客棧老闆把我趕出來,不管我怎麼求他,他都不肯收留我。」  

  「他拿了一把掃帚要趕你,那是我第一次興起殺人的念頭。」  

  「我好詫異,跳出來救我的居然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大哥哥,在那時你就像天上派下來解救我的大英雄,那麼威風凜凜、意氣風發。」  

  「當時我也很不明自己,我甚至連你的臉都沒有看清楚,只是猛然撞見你在寒風中顫抖的身子,我的心就抽得好痛好痛,直覺地,我用身子護住你,認定你是我一生的責任。」他拍拍她的肩背,像在安撫小娃娃。  

  「你是一個重責任的男子。」所以,她失蹤後,他費盡心力要找到她;所以,不管愛不愛嫣含,他都要留下嫣含,她居然還為了他的責任感與他爭吵?  

  「我記得那回爹娘還為我見義勇為的舉動,大大誇獎了一番。只有我自己心裡知道,對你,我不單單是見義勇為那麼簡單。」  

  翻開她的掌心,細數她的掌紋,屬於生命的那一條線在中間斷成兩截,要是他把菩提老叟的丹藥留下來,這兩條線會接續起來吧!要真是如此,他們的新婚夜將是另一番熱鬧景象,可惜,他的一念之差將讓他失去最愛,未來的相思是苦也是懲罰。  

  「我相信宿命也相信宿緣,在我們中間,牽引著我們相見相愛的是一條我們看不見的絲線。是月老的紅線也罷、是命運之神的繩索也罷,總之,我認定了這條線會生生世世牽繫著我們。」  

  「我也相信,沒有其他道理可以解釋,只消一個背影就能讓我愛上你。」  

  「這條絲線會一直綁住你我,讓我們在另一個時空再相聚時,就能一眼認出彼此。」  

  「紫兒,我會牢牢抓住手中這條絲線,請你不要鬆手,別讓我在茫茫人海中遍尋不著你的蹤跡。」紫兒和煒勖兩手緊緊交握,握住絲線也握住彼此的承諾。  

  「我會記住。」她點頭。  

  「往後年年的今日,我都會在梅園設宴,慶祝我們結禧。到時你會來嗎?」  

  「我會,因我惜你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孤寂情懷。」  

  「你來的時候要讓我知道。」  

  「好,我們來約定一個暗號,我來的時候會飄起一陣清風,並傳來淡淡梅香,你就知道我來了。好不好?」環住他的腰,窩進他的胸前,她心中有好多好多的不捨。歷經多少磨難,總算在一起了,偏生又是一場令人扯心裂肺的離別,她有多少顆心能經得起這樣一次又一次無情的摧殘?  

  扣住她的腰,抱緊她的身子,他不想放手、一點都不想。誰是安排命運的那隻手?他想大聲向她抗議,抗議她的捉弄、她的無情……  

  一股濕鹹的液體從眼眶滑下,早說好不哭的,怎容許淚水侵襲?她用手背輕拭去,不叫他發覺,鼻水受了鼓勵亦隨著滑出濕意,不乖、不乖,她不願惹勖哥哥傷心的呀!  

  悄悄用手心抹掉,不經意的一個眼光瞄見了自己手心手背上滿滿的鮮血,她的身子倏地一僵。  

  煒勖注意到她的不對勁,推開她,低頭一望。  

  天……鮮血從她的眼睛、鼻子、耳朵、嘴角垂落,蜿蜒的血水慢慢地在下頷處聚集成河。  

  「來人哪!」他一急驚喊出聲。  

  「不要叫人來,叫再多的人都救不了我,請你緊緊抱住我,一刻都不要鬆手好嗎?我好冷、好冷……好怕、好怕……」說不怕都是騙人的,她心裡好害怕。  

  「不怕,我在,我一直在這裡,一步都不離開。」他連連保證。  

  「是啊、是啊,勖哥哥在,我一點都不害怕。」她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對……小紫兒不害怕,我就在這裡,一直在這裡。」他穩穩的聲音驅走了她的恐懼。  

  「勖哥哥,我很醜嗎?」她仰著臉問。  

  「不!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新娘子。」他用濕毛巾為她拭去血痕,盆裡的清水瞬間就染成深紅色。  

  「情人眼裡出西施,就算我成了無鹽女,你還是會笑著對我說小紫兒,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子。」  

  「對,你永遠是我心目中最美麗的妻子。」  

  「妻子……我好喜歡這兩個字,屬於你的感覺真的很好。」說著她又嘔出一灘血。  

  他不再起身尋來毛巾,直接撕下一幅衣衫為她拭去,看著不斷泛出的鮮血,不管他多努力地擦拭,血仍不斷往外泛……他的心也在跟著淌血啊!  

  「杜鵑啼血,泣訴著不如歸去,我卻不想歸去,只想守著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紫兒輕輕道出心聲。  

  「紫兒別害怕,勖哥哥陪你歸去,不管是九泉地府還是天上人間,都有我相伴相隨……」他舉起劍就要往自己手腕劃下。  

  「不許!你答應我的話絕不能食言,你要實現承諾,你若是隨我死了,我會怨你、恨你,來生再不和你續緣,求你……你不可以對一個將死之人失約……」淚水和著鮮血湧出,再多的布都擦不淨了……  

  「我承諾、我發誓,你要什麼我都允你,可是看你這樣子,我的心好痛、好痛……」她要求的承諾讓他實現的好辛苦。  

  「我不哭、不怕了……人家說天上一日、人間十年,我只要挨過幾天就能與你相聚。我不怕,勖哥哥也別怕……」  

  「好,我不怕……我們來說說話……」他把她抱在膝上,兩顆頭顱緊挨在一起,分不清那些熱熱的鹹水是她的血還是他的淚。  

  「嗯,你來說我來聽。」  

  「那年你失蹤了,我四處托人打探消息,我帶著你的畫像大街小巷四處張貼,那個時候我總認定,你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執著地相信你會回到我的身邊。」  

  「爹爹看我這樣子消靡下去,覺得不是辦法,找了個人捧來骨灰罈子,騙我說你已經死了,我關起房門哭了一天一夜,再走出房門,我的心已經死了,從此我活著只為實現對你的承諾。」  

  我日日夜夜練功,想讓自己成為頂尖高手,雖然不能再保護你……我蓋花房種「紫苑,我建梅園植梅樹,我拚命賺錢在全國各處設立學堂,讓男孩女孩都能讀書認字……」  

  「那些年,每個夜裡我都是想著你才能安然入睡,想你……是我的習慣……」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下輩子我要讓你錦衣玉食,不再讓你受風霜之苦,我要讓你……」他叨叨絮絮說個沒完,就怕一止了口,她就飄然遠去。  

  「不用錦衣玉食,不怕受盡風霜苦,我只要你愛我、只要愛我就滿足……」  

  「我會愛你,生生世世都愛。」  

  「下一輩子,我們要生好多個寶寶。」  

  「好!如果寶寶是男孩,我們就幫他取名叫以恭,若是女兒……」  

  他們不停地說話、不停地許下未來,在短暫的新婚夜裡,他們訴盡彼此的心意、編織未來的美夢,未來,他們的未來只有甜蜜沒有悲苦……  

  「勖哥……哥……我看……不見……」紫兒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  

  時候到了嗎?她將離去了嗎?如果是,他只乞求上蒼,不要讓她有太多的痛苦……他願承擔她所有的痛……  

  「沒關係,你閉上眼睛,我來告訴你屋內屋外的情景漆黑的天空染出一抹紅霞,天就要大明了,太陽一出來晦暗將會離開我們……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滅,已經燃到盡頭……春蠶到死絲方盡,臘炬成灰淚始干……」他的淚干了,她的血也停了……  

  第二天,懷天帶著晴娘、嫣含進入新房,看見兩個帶笑的人兒互相依偎著,一個入眠、一個長眠,鮮血佈滿兩人的衣裳,卻不讓人覺得恐懼,相反的,在他們二人身上依稀看到幸福。  

     

         ☆        ☆        ☆  

     

  十年生死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煒勖在梅園裡、紫兒的墳前擺上一桌酒菜,把紫兒的畫像掛在枝椏上,舉杯邀飲。  

  「紫兒,賀我們結髮三十寒暑。」仰頭,一飲而下。  

  嫣含端來一盤小點心,輕放在桌上。她身後跟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和一個秀氣端麗的女子。青年的眉宇間有幾分曲煒勖的影子,帥氣英朗的臉龐有著和父親一般堅毅的執著。  

  燃起一柱清香,她站在墳前低訴。「紫兒姐姐,我做了新口味的梅餅,你試試。今天我帶恭兒和新媳婦霜兒來給你上香,謝謝你庇佑,恭兒很爭氣、霜兒很孝順,你可以放心了。」嫣含插上香,恭兒夫婦往前站一步。  

  「大娘,我是恭兒,現在朝廷已改朝換代、政治清明,新皇帝重振朝綱,爹才許我入朝為官。去年我考上文武狀元,很受皇帝器重,我向皇上提出曹家的冤屈,皇上已派人查明,曹家冤屈平反,皇上追封外公為定遠侯。往後我會更加努力,讓您和爹娘都以我為榮。」說完以恭帶著媳婦行跪拜禮。  

  「好兒子,你已經是爹娘最大的驕傲了,不只是大娘,連爺爺奶奶都會以你為傲。」煒勖寬慰地拍拍兒子的肩膀。「好了,恭兒、霜兒我們回房,讓爹和大娘單獨敘敘。」嫣含領著孩子轉身欲離去。  

  「嫣含……」  

  聽見夫婿的呼喚,她轉身回望。  

  「這些年謝謝你,若非有你的支持,這個家早已分崩離析。」  

  「夫妻本是同林鳥,禍福該相與共,談什麼感激?」  

  「這一生我負欠你太多,下一世我允了紫兒,怕是無力償還你的恩情……」  

  「別說——這些年我過得很幸福,雖然對我無愛,但你的悉心照顧,讓我覺得一切值得。」她的微笑依然甜美,她的臉龐依然如年輕時一般煥發著迷人光彩。  

  「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這話紫兒姐姐也曾說過,她說上天該給我一個專心疼愛我的男人,因此我相信,下一世,我會有我的命定人,我們會相識相愛,先說好,到時你可別跳出來搞破壞。」她笑一笑,這麼多年來,她從未計較過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嫣含很清楚,錢財、名利地位甚至連知識教育,都可以經由計較獲得更多,唯獨感情,越計較只會越淡薄。  

  「我真心祝福你和你的真愛,要是我真冒出來搞破壞,就請你別客氣,拿一根木棒,給我來個當頭棒喝。」煒勖感激地回道。  

  嫣含抿唇一笑。「你和紫兒姐姐多聚聚吧!我們不擾你們了。」在兒子媳婦的攙扶下,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梅園。  

  忽地,一陣微風吹起,梅瓣掉落滿地,淡淡梅香充斥在他鼻翼間。這是他們當時定下的暗號,年年他在祭悼紫兒時,總會出現這樣一陣微風夾帶著撲鼻梅香,所以他相信,這些年紫兒從未失約。  

  「紫兒,你來了嗎?來!飲一杯梅釀。」他舉杯對明月。  

  「我來了。」梅瓣在半空中捲起一陣漩渦,緩緩地圍繞著紫兒手繪的圖像上,畫中的人兒竟從畫裡走了出來……  

  「紫兒,當真是你?」他激動地衝上前抱住她。  

  是她……那股熟悉的溫暖,是她……懷中的嬌軀一如記憶中,是她……他確定那就是她……  

  「是我!勖哥哥,我來了。」她從他懷中仰起頭,笑吟吟地看著他。  

  「你和當年一模一樣,我卻鬢殘發霜,垂垂老矣。」他退了一步,看看自己滿是皺紋的雙手,心有欷吁。  

  「是嗎?」她手一揮,長長的衣袖劃過他的臉,他又是那個英姿煥發的俊朗男子。  

  「這是南柯一夢嗎?」  

  「不是,你回頭看看。」煒勖依言回頭,看見那個年邁的自己趴躺在桌上,懷中擁著紫兒的畫像,杯中酒尚未飲盡,臉上還掛著一絲微笑。  

  「我死了?」  

  「是啊!你完成了自己的諾言,奉養父母、照顧妻小,現在,換我遵守諾言了。」牽著他的手,記憶裡的安全感襲上心頭。難怪人們寧羨鴛鴦不羨仙,這些日子的神仙生活並不叫她眷戀……  

  「你來接我到奈何橋喝孟婆湯?」  

  「不,我帶你到蓬萊仙島去見百花仙子,到那兒你就會明白一切……」  

  握住他的手,兩人輕輕巧巧地飛過九重天往蓬萊仙島前進,每飛過千里他就想起更多的前塵往事,忽地,他轉過頭對紫兒深情一笑。  

  「紫苑……」  

  「你想起我了?」她揚起眉,臉上帶著期盼與欣喜。  

  「是的,我想起來了……」伸過手,煒勖環住她的腰,也環住自己的幸福。  

  風自耳邊呼嘯而過,錦織朝陽照在這對璧人身上,幸福是屬於兩顆真正相愛的心……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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