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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莫妮卡]下一站放膽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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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8 00:32:11
第九章

  清晨五點,薛守栩的手機響起。

  一通接一通,硬是吵起熟睡的薛守栩,他翻身坐起,往旁邊看,唔,沒人,昨天他有工作忙到很晚,直接回家沒去找夏茵,這清晨來電只吵著他一人。

  他看了下來電顯示,是家裡,他一呆,連忙聽電話。

  「少爺,麻煩您回家一趟。」是管家杜叔。

  「怎麼了?」

  「老爺氣了一晚,要你回家。」

  「為什麼?」他不懂,他最近有做什麼讓爸生氣的事嗎?杜叔小聲地說:「是跟少爺要結婚的事情有關。」

  薛守栩皺眉,搔了搔發,這下知道爸生氣的理由了。

  「我馬上回去。」

  他換衣服,精神很清醒,套了擱在沙發上的外套,拿了機車鑰匙就出門。

  清晨的山路,很冷。

  風刺刺吹上臉頰,眼前濃霧未散,一片茫。

  沒想到王天祐已經被打發,他的宣傳短片帶來的效應還沒結束,爸以為他要結婚,所以要抓他回去訓話。

  他沒有要結婚,可是沒人知道,他已經篤定夏茵是他的結婚對象,趁這機會,他要跟父親說清楚,說他所有的夢想、成就的事業,還有這個囊括他所有愛情的夏茵。

  這是場硬仗。

  他知道。

  他繞到夏茵家門口,看著那緊閉的公寓鐵門,仰頭看往夏茵所在的樓層,眼色一暖。

  然後,他將機車調頭,重新疾馳過街。

  上面,熟睡中的夏茵,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響,翻了個身。

  九年來,薛守栩不是沒見過父親。

  只是次數不多,父親節是見不到的,過年見得到,可是薛磊一見到他就會避開,最後,搞得薛守栩每到過年只回家露個面就走。

  這是第一次,薛磊主動找他。

  薛守栩踏進老家大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透著寒光,他腳步沈穩,走進客廳,看見骨董沙發上,端坐著薛磊一人。

  薛磊閉著眼,後頸靠在沙發上,聽見他來了,也沒睜眼看他。

  薛守栩走過去,沒找位子坐下,乖乖站一旁,提醒說:「爸,我回來了。」

  薛磊仍然閉著眼,口氣不悅。「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

  「知道。」

  「說說看。」

  「因為看了電視以為我要結婚。」

  薛磊睜開眼。「所以你沒有要結婚?」

  這個令他頭痛的小兒子,從小可愛伶俐,最得他心,沒想到長大不中用了,偷偷跑去學攝影,這方面,他一直沒辦法釋懷。

  他可是把他捧在手心上養啊!什麼東西都沒給他缺過少過,送到國外花大錢栽培,學攝影當興趣可以,但為什麼非要捨棄商業?為什麼一定要拿來當吃飯工具?「暫時還沒有。」

  「暫時?我不瞭解你嗎?不要故弄玄虛,老實說,你要跟那個女公關結婚,是不是?」

  薛守栩沉默,不動聲色。

  薛磊氣了,他瞪著兒子,吼:「我問你是不是?」

  「是。」

  「為什麼選她?特別漂亮嗎?我看過她的資料,風評很差。」

  薛守栩坦白道:「我愛她。」

  「她之前跟王天祐交往,是為了錢,她跟你交往,也是為了錢,這樣的女人你也愛?」

  「她沒有跟王天祐交往,這都是王天祐亂說的,爸,她是個好女人,如果您願意,下回我帶她回家——」

  薛磊站起來,狠狠拍了下桌子,他指著薛守栩的鼻尖,惡狠狠道:「不准帶她來這裡!她配踏上我家地板嗎?這樣愛錢如命的女人,你是昏頭了是不是?」

  「昏頭?」薛守栩冷笑。「可能吧?我可能真的昏頭了,竟然想跟您解釋她是好女人,我還以為您會聽,哈,我真是昏頭。」

  「你!」

  薛守栩看著父親,歎了氣,眼神中藏著疲累。「爸,不要辱罵夏茵,她真的沒有想要騙我的錢,你能不能認真為我想想?從小到大,我要的東西你都要收走,可是這是我的人生,我想要過自己的生活!」

  「我不是讓你過自己的生活了嗎?」薛磊不肯讓,他聽不進去。「你要做攝影,我現在答應你,可是你要娶這個爛女人,我絕對不許!」

  「我要做什麼為什麼要你答應?我三十一了,要娶誰要跟誰交往誰要騙我的錢,難道我看不出來嗎?你可不可以多給我一些自由?我現在非常灰心,太傷心了,我老實告訴你,我的生活重心現在就是夏茵,我不能因為你不答應就跟她分開!」

  「你傷心?我就不傷心?在電視上看見原來你要結婚了,我這個做爸爸的現在才知道,這些年來我故意不理你,你還真的就當我不存在是嗎?」

  「不是這樣的……」薛守栩歎氣,心裡頭有點慚愧,可能他真的是沒有做好,陰錯陽差讓父親傷心,他試圖解釋:「是王天祐亂講的,爸,我沒有要結婚,雖然我一定會娶夏茵,可是不是現在,如果我要結婚,我會第一個告訴你。你記得嗎?每年父親節我都送你一張照片,那是我每年最滿意的照片,我沒有忘記你,我很在乎你……」

  他想到從小到大,父親對他的關心,這些不是不存在,除了試圖操縱他的人生外,他是個很好的父親,薛守栩不能不感恩,這一刻,他望著父親,眼神裡是苦苦哀求,像在說——別逼我了好不好……

  薛磊沉默了,他重新坐下,在沙發上思考。

  是沒有理由要把父子關係搞成這樣,因為偷偷去學攝影是一回事,因為夏茵這個女人而反目又是一回事,氣了九年,是知道兒子不會因為學攝影而跑掉,他每年被摒絕門外,卻還是記得送來照片當禮物,這就是兒子不忘他的證明。

  薛磊很清楚,如果今天因為夏茵跟薛守栩鬧翻了,那將會徹底失去這兒子,不值得啊……

  冷冷地,薛磊抬眼看他,像是下了決定,一會兒,淡淡開口。

  「我有一個條件。」

  薛守栩急切地問:「什麼條件?」他太瞭解父親了,有條件就表示軟化,就表示有轉圜餘地——

  「我要你們分手。」

  薛守栩震住,說不出話。

  分手?要他跟夏茵分手?這是什麼鬼條件?!

  「別那副樣子,你跟她分手,一個月就好,如果她不是為錢,你經過一個月的冷靜還想跟她在一起,你們就會在一起,如果她是要錢,只要一個月,她就可以找到其他金主,這樣很公平吧?」薛磊頓了一下,又補充道:「當然,你們不准有任何聯絡,我會派人看住你。」

  薛守栩冷冷道:「這不是條件,這是測試。」

  「是測試又怎樣?我要保護我的兒子,」薛磊閉上眼睛,看起來很累。「我不想再吵了,這一次你聽我的話,從此我不再計較。」

  薛磊老奸巨猾,他決定賭。

  賭夏茵這女人就是為了錢,賭兒子只是一時貪歡,他要給他們阻礙,如果他們能度過,他就不說話。

  薛守栩深深地看著父親。

  從父親已白的髮,到有了皺紋的眼角,父親老了……薛守栩深深地歎氣,有罪惡感,可能他一直堅持走自己的路,連帶讓父親更快變老了。

  他閉上眼睛,想起夏茵。

  明明是不能衡量的,但心中卻出現一個天秤,一端,是父親的老邁,另一方,是夏茵的傷心……如果,他真提了分手,夏茵會怎麼樣?她會哭嗎?會傷心吧?一想到她的眼睛融入酸楚淚意,單單只是想像,薛守栩就感覺自己也痛起來,更何況,她的眼淚是被他惹出的。

  沒人會安慰她……若是別人惹哭她,有他在,可以擁抱她、安撫她,可是,若今天是他惹哭她呢?她只能一個人吞著傷心,薛守栩問自己,又怎麼能忍心?「沒有其他條件嗎?」即使知道不可能,薛守栩還是低頭問了。

  薛磊深深地看著他,看疼愛的小兒子滿眼遲疑,看見兒子心中的拉扯,甚至看見一道繩索,在薛守栩胸口拔河……真的,有那麼愛?

  呈給他的資料上,寫滿王天祐對夏茵的指責,那些檯面下鬧出的壞評,在紙上鮮明跳躍,薛磊怎麼能將兒子交給這種女人?他刻意忽略夏茵工作上的好評,只看壞的,不看好的。

  薛磊清楚,兒子擁有滿腔熱情,常常一股腦兒的熱,兒子有主見,喜歡自己選擇自己的路,這些年,不是沒看見薛守栩的成績,每年父親節送來的照片,薛磊就算不是太明白裡面的意涵,也總覺得照片雖輕,卻沈且熱燙,每年不忘的這舉動,也是一份誠懇孝心。

  他不瞭解夏茵這女人,但從資料上,他確信這不該是薛守栩的伴侶,她配不上他。

  於是,即使看見薛守栩掙扎的目光,薛磊仍舊是冷著聲,硬道:「就這一個條件。」

  薛守栩黯下眸光,陷入長考。

  一個月?能不賭嗎?他不想夏茵傷心,但他知道,這一分鐘太過清楚的明瞭到,這是父親給他的最後一個機會,結冰的親子關係,藉由這回他的聽話,將會融去寒冰,如果他再倔下去,傷的是父親的心。

  忍耐一個月,可以換來支持,或許,算划算。

  那,他深愛的夏茵呢?他不由得不相信他們之間那抹深刻的牽絆,九年日子,他們都對彼此惦記著,或許,他是說或許,夏茵能明白他的掙扎。

  想到這兒,薛守栩忽然生出了力量,他憶起開展那天,他很迷惑,對自己生氣無力時,夏茵說的話——你明明很清楚,其實你不是做不到,只是知道自己不適合不喜歡,可是你又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對蔣青不服氣,所以你乾脆離開,眼不見為淨。

  他覺得,她是這樣明白他,一定……可以諒解他的。

  他仰起目光,眼前,是父親淡淡的眸,眸下的皺紋,再次提醒他自己還沒作抉擇。

  「好,就一個月。」

  薛守栩答應了。

  他愛夏茵,他又再一次感覺這愛情,在他為了這個條件而掙扎,如果不愛她,不會掙扎。真可怕,愛情種得太深,什麼時候,她成了可比家人的存在?薛守栩忽然笑了,他對著父親,很有信心地道:「我們不會分開的。」

  薛磊怔住,眼露詫異地看著兒子,久久說不出話。

  ☆☆☆  

  一個月,沒那麼簡單。

  他被護送出大宅,薛磊派了一名助理監視他的行蹤——也就是,他連打電話跟夏茵講都不行。

  薛守栩坐在深黑色高級奔馳房車裡,司機正是薛磊派來監視他的人,薛守栩認得他,是管家杜叔的大兒子,叫杜嚴,比他大一歲,從小就在他家工作,一直到現在。

  薛守栩跟杜嚴沒有交情,杜嚴人如其名,方正的臉,表情嚴肅,一句話也不吭,聽了任務內容一點兒表情也沒有,只是很快上了車發動車子,載薛守栩離開。

  於是,薛守栩只能選擇憑空消失,從夏茵的生活裡蒸發。

  他指示杜嚴到強尼的家,將還在睡的強尼挖起床。

  「前幾天不是有工作上門?去越遠的地方越好,幫我聯絡。」

  強尼打著哈欠,看見旁邊一名陌生人,驚嚇道:「這誰?!」七點鐘跑來他家,還帶一個沒見過的男人,重點是還說要去越遠越好的地方工作?!

  「你別管。」薛守栩催促:「上次你不是說有工作要去冰島?我記得還有智利,快幫我聯絡上,我要去。」

  強尼被嚇得清醒,他瞠眸,想了一下,才回:「都推掉了,展覽剛結束,你現在炙手可熱,我都幫你找在攝影棚就能OK的工作,你應該涼涼地操縱模特兒火烤又泡水的,幹麼自己跑那麼遠?」

  薛守栩不耐煩。「別廢話,快幫我找。」

  強尼翻了個白眼,還想再辯,卻看進薛守栩冷冷的目光,知道事情嚴重。

  強尼歎氣道:「有啦!有個慈善機構上個月約你隨他們團去肯亞,你去不去?錢很少,我早早就推掉了。」

  「去,快幫我聯絡,沒有錢也無妨。」

  強尼嘀嘀咕咕,邊著手準備邊該該叫:「非洲喔?我就知道做你助理,不能閒太久,非洲非洲,光轉機就會要了我半條命……」

  然而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上個月邀約的慈善團體早出發了,強尼皺著眉邊抱怨邊找。「幹麼一定要出國的工作?還這麼急?」

  旁邊,薛守栩坐在沙發,杜嚴始終站在旁邊,強尼漸漸習慣薛守栩旁邊有一個基本配備,杜嚴到現在沒開過口,強尼適應力強,乾脆當他不在場。

  強尼又道:「心情不好?以前你每次心情不好或者遇到不快樂的事,就會想逃離台灣,到九霄雲外,狠狠離開,不對啊……你最近應該春風得意,我不瞭。」

  「我現在沒心情講。」薛守栩歎口氣,疲憊的閉眼,手機響起,他習慣性將手探入口袋,卻被旁邊的杜嚴制止,薛守栩憤怒道:「我跟她講一下也不行?」

  杜嚴終於開口,嗓音極低,像沉響的鐘。「除非是要跟她提分手。」

  這句話,讓薛守栩楞住,接電話只能談分手?!老天……憑空消失,或是開口提分手,原來他只能選一個……但,跟夏茵談分手?他怎麼可能辦得到……等手機鈴聲停後,他將手機放桌上,冷道:「行了吧?」

  「等等,我剛剛沒有聽錯吧?誰要談分手?」強尼在這時插話,他拿著筆電確認郵件,分神抬頭看著他們。

  薛守栩瞪他一眼,道:「快幫我找工作,越遠越好。」

  強尼不甘不願的念著郵件。「雜誌要拉景到裡約去拍,現在來不及了……拍專輯封面,去阿姆斯特丹,這個來得及,我們先出發,等他們來會合……也不行,我已經回復不要了,應該早就找到人了。」越找越心驚啊!出國的工作幾乎都被他推光光,因為自己討厭東奔西跑,現在好了,薛守栩一心要出國,還說越遠越好,強尼偷覷薛守栩陰沈的臉色,更心驚了。

  好險,老天保佑,強尼從郵件底端挖出一封信,兩個月前寄的,某攝影同好社將拉隊到印度,長達二十八天的行程,希望聘請薛守栩隨行指導,開出的價碼很低,幾乎可以算是義務幫忙了,強尼當初看到酬勞就直接跳出,連回也沒回。

  現在,他拿出手機,撥出郵件上留的聯絡電話,聯繫上主辦人。

  對方正巧明天出團,接到強尼的電話很興奮,說他們因為找不到知名攝影師肯來隨行,最後只好找了平時社團的客座老師隨行,現在薛守栩說要來,他們當然雙手贊成。

  強尼掛上電話,歎氣又歎氣,這簡直是自貶身價……他再撥電話,聯絡航空公司,最快是明天直飛班機,這禮拜唯——班,沒了,剩下要轉機,強尼訂了機票,本來以為要排候補,但老天幫忙,從沒試過這麼趕的行程,行前一天幸運訂到機票,而且立刻還得出門辦簽證。

  就這樣,忙一天,強尼一直在猜,到底怎麼回事?

  晚上,薛守栩整理簡單行李,直接出發去機場,他怕會被夏茵找到,更怕看見夏茵責怪的眼色,不是現在,還不是現在,杜嚴亦步亦趨跟隨在旁,他若是跟夏茵聯絡,只能被迫傷她心。

  薛守栩遠走,逃到國外去,杜嚴隨行,強尼不想去,但不得不去,當他的手機在機場也被杜嚴沒收後,他哇啦哇啦叫,衝著杜嚴吼:「我可以告你!這是妨害自由!你知不知道!」

  杜嚴冷冷看他一眼,戴上墨鏡,臉色冷漠,讓強尼一陣呆,這個杜嚴……唔,頗性格!

  「你需要手機時,跟我拿。」杜嚴淡淡道,嗓音冷漠,將強尼的手機放入自己的行李裡。

  強尼跟薛守栩告狀,薛守栩沒心思理會這些。「全聽杜嚴的。」

  什麼?全聽杜嚴的?!強尼皺眉猜來猜去,就是猜不出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天性愛叨嚷,想要找機會問個透徹,但薛守栩總無心理他,強尼無語問蒼天,他到底是幹麼拋棄他的親愛的,跑到炎熱印度去啊?誰來告訴他啊?

  ☆☆☆  

  夏茵找薛守栩找了兩天,手機沒接、工作室沒人,這天下班,她搭計程車到薛守栩山上的家,也是大門緊閉,沒人出來應門。

  回到自己的家,她躺在床上,心裡很慌。

  怎麼了?薛守栩不見了。

  他跑哪兒去了,連強尼也找不到?是不是出國工作?那怎麼也沒跟她說?夏茵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一天還可以說服他是忘記,兩天還可以告訴自己他粗心,三天呢?五天呢?一個禮拜後,她完全的失望了。

  是徹底的失望,也是徹底的傷心。

  為什麼自己被丟下?他就這樣消失,像陣風,在她生活裡留下痕跡就走了,不留戀,也不管留戀的她。

  她不明白為什麼?好幾次,她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薛守栩突然消失?曾想過是不是他發生什麼事?可是理智告訴她,連強尼也一起不見了,所以,一定是為工作。

  夏茵失去力量,每天如行屍走肉般上班下班,她沒哭,怔怔地過著每一天,她覺得自己像機器人,可是機器人該沒有感情,然而夜深人靜時,堵在胸口的怨恨,清楚讓她察覺自己的感情。

  薛守栩,你算什麼?!你真狠,這樣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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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2-6-18 00:32:42
第十章

  炙熱陽光,灑在黃色精雕建築上,這裡是Jaisalmer,他們特地將隊伍拉到這個城市,這裡隨處可見都是金黃色建築物,上面有花有鳥有不知名籐蔓,構成美麗建築。

  這樣的美麗風光,讓團裡的攝影能手全都大開殺戒,紛紛謀殺底片,一旁,是強尼的抱怨聲響起。

  「什麼?!分手?!」

  自從下飛機後,跟隨隊伍奔波,好不容易到了這裡,又熱又累,東西也吃不慣,強尼每天心情都不美麗。

  這會兒,他們只是站在路邊,蚊蟲四處飛竄,咬得強尼這一口那一塊的,強尼邊忙著搧風揮蚊子,邊跟薛守栩談起為什麼突然要出國的理由,這問題問了好幾天都問不出答案,顯然到今天已經是臨界點,薛守栩終於鬆口,說出一切。

  「是分開一個月,不算分手。」

  「神經,這當然是分手!你沒跟夏茵講吧?她會怎麼想?當然會覺得被你拋下!天啊!你爸這招夠嗆,一個月?我看一個禮拜就可以說掰掰了。」

  「不然能怎麼辦?」薛守栩煩躁的扒著髮。「他是我爸,我能不聽他的嗎?以前我可以這樣做,現在我大了一些,也看見我爸老了,我怎能不孝?這考驗很簡單,一個月,我有信心。」

  強尼皺起眉,朝旁邊杜嚴道:「你有帶手機吧?我有看到你偷偷用手機跟人聯絡……啊!你在通風報信!既然這樣,你就通融一下,這裡是印度,你偷偷讓我們聯絡夏茵,只要我們不說出去,就不會有人知道……」見杜嚴搖了一下頭,續道:「不要?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啊!」

  薛守栩本來也靠過去,期待杜嚴拿出手機……結果仍是被拒絕了,是了,他怎麼忘了?杜嚴對父親死心塌地,忠心不二,難怪啊,會派杜嚴來,才保萬無一失,因為換作別人,可能早就通融了。

  「寄信!你寄Email給她,快——」強尼找電腦,下一秒打自己的頭。「對喔,電腦沒帶到……再說這邊有沒有網路也不知道……唉,怎麼辦?我看沒辦法了,回去你跟她猛道歉,看她會不會原諒你。」

  「我當然會去跟她道歉,只是不知道她買不買帳。」薛守栩歎氣。

  「不買帳也要求,你愛她吧?」

  薛守栩點頭。

  「我當然看得出來,既然愛她,就別管面子什麼的,死命求、拚命求,人格面子都不要沒關係,愛最偉大,有心愛的人抱一起才幸福,我強尼為愛而生,聽我一句不會錯,什麼都不重要,愛最重要!」強尼用手在脖子邊搧風,越說越激動,最後他搖頭晃腦,手插腰,屁股一歪,續道:「想想,沒有夏茵怎麼辦?空虛寂寞,晚上沒人陪,心裡會好空,重要的是,你如果心情好,戀愛大成功,我就能待在台北,不用天天出差體驗遠古生活。」

  說來說去,還是為自己啊。

  強尼哼哼笑,拍了拍薛守栩的肩膀。

  薛守栩沒被逗笑,但是卻聽了進去,不論對錯,全聽進去。

  沒錯,他會努力求夏茵,他們要一起攜手通過父親的測試,才有意義啊!強尼沒說錯,這一個禮拜,他已經快瘋了……

  晴朗天空下,他心口冷,感覺寂寞,身邊沒有夏茵,只覺得心口有一個洞,在這遙遠的國度,每天都看著天空,他想,這無邊蒼穹,夏茵看的也是同一座……

  思念讓人累,薛守栩很倦,他在陌生城市想著甜美的夏茵,想她溫柔微笑、想她美麗眼睛、想她說起話來的表情、想她嘴唇的觸感、想她身體體溫、想她輕喘時的風情萬種……

  強尼問他:「為什麼要出國躲?」分手一個月,也可以在台灣啊!他不懂。

  薛守栩沉默一秒,答:「我怕我會忍不住去找她,或者被她找到我,我又怎麼能拒絕?」

  是狠,很狠。

  他對自己狠,也對夏茵狠。

  薛磊下的測驗,是雙面刃,砍痛夏茵,也砍傷心愛兒子。

  近月後,薛守栩回到台灣。

  深夜兩點,他先到強尼家,瞪著還不走的杜嚴,問:「怎麼還不去回報?」

  杜嚴一板一眼,緩道:「還有兩天。」

  「兩天?你有沒有搞錯?才兩天欸!這兩天有差嗎?」強尼趴入沙發,啊……真棒!他懷念的文明社會……

  但杜嚴堅持。很好,這個堅持,讓薛守栩立刻又出發去墾丁,強尼跟杜嚴自然相隨,這次沒有工作,兩天時間,他看海吹風,心情焦急,越是接近能見到夏茵的時間,他越緊張,她好嗎?是不是氣他?一定的吧!

  他又該怎麼解釋?一股腦兒將事情說出可好?她會信嗎?

  兩天後,從墾丁回來,這場測驗終於落了幕,薛守栩先去強尼家拿了手機,再借了強尼的車去夏茵那裡。

  在夏茵的老公寓門口,他摸著口袋裡沒有電的手機,一陣心慌,這地方來過太多次,從沒一回這樣讓他不安。

  他想起淹水那次,在這裡背著夏茵,她在他背上哭泣,滾燙熱淚,燙著他心,他捨不得對她生氣了,現在呢?生氣的應該會換作她。

  不,可能不只是生氣,最糟糕的,絕對不只是生氣。

  他歎氣,凌晨兩點鐘,他忍不住還是前去按電鈴,然後,輕輕按了一下,就停……

  另一頭,夏茵沒睡,她失眠的毛病變得更嚴重,今天她上網,從首頁點到熱門部落格,是一篇印度遊記,內容是攝影同好會長達一個月的印度征戰,會點進去,是因為看見熟悉的臉龐在網路上秀出。

  部落格主人將薛守栩跟強尼的照片當作首圖,底下有文字——感謝薛大師與強尼大哥熱情指導。

  當下,夏茵只覺得心一陣涼,她眨眨眼睛,感覺有熱氣燙著眼眶。

  現在,夏茵在床上翻來覆去,這一個月來,沒哭過,今晚倒想哭了。

  現在知道了,這部落格遊記徹底證明她是被遺忘被忽略,如果她沒上網,沒點進那個部落格,又怎麼知道這個難堪事實?可能是她以為自己很重要,結果薛守栩根本不把她當回事,他是風,去哪兒又怎須跟誰告知?忽地,好像有門鈴響。

  老公寓,門鈴都是看心情響的,這一夜,微乎其微的門鈴聲讓夏茵聽見了,她坐起身,怔了怔,緩緩下床,走到窗邊探頭看——沒人。

  果然,是她想太多,剛剛有一瞬間還想可能是薛守栩……忽地,不遠處一道人影映入她眼睛,她瞇眸,震住。

  那是薛守栩,他背對著她正離開。

  那些生氣跟恨意,暫時忘記了,夏茵沒辦法控制自己,她奔下樓,衝出門,光腳跑到街道上。

  薛守栩聽見聲響,轉過頭來,怔怔看著她。

  他跑過來,看見她赤著腳,慌張了。「怎麼沒穿鞋?」視線上移,對上她紅著的眼睛,心像被揪緊,說不出話。

  夏茵啞著嗓。「你去哪了?」

  她的聲音就像快要哭出來似地,薛守栩伸出手,想摸她臉頰,卻被她躲掉,她深吸口氣,再問一次:「你去哪了?」

  被拒絕的手,置於身側,緊握成拳,薛守栩深深看著她,語氣誠懇。「我去工作。」

  她冷笑。「我知道,去印度,很好啊!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你不告訴我……」

  「對不起。」他道歉,目光鎖住她難過的眼睛,心很疼,他不想傷她,真的不想,可是……低頭,看見她雪白雙足站在地上,他蹲下身,看著她腳,難過道:「不刺嗎?去穿鞋吧,穿鞋我們再談。」

  她聽了,退一步,冰冷的視線看向他,像是要把他刺穿。

  薛守栩蹲著,仰看她,看見她淚汪汪,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但她眼睛眨也沒眨,就是恨恨地看著他,不放。

  「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你在耍我嗎?讓我陷入你的愛情陷阱後,再故意不理我?!我錯看你,你怎麼會這樣?這麼狠心這麼可怕?我欠你什麼了,你要這樣對我?」

  「夏茵……」他試圖想解釋,但夏茵看也不看他,薛守栩撼住了,他不知道該從哪兒開始說,又該怎麼說才能把事情說清楚。

  她的心痛,讓他心裡也如針刺般難過。

  「你不知道我這一個月怎麼過的吧?太好笑了……以後我不要再看到你,我討厭你、恨死你,你壞透了,我一定是腦袋壞掉才會愛上你。」

  「你先聽我說……」

  她退入門內,冷酷地瞪了他一眼,砰地把門關上。

  薛守栩怔怔看著冰冷鐵門,就像她的眼神一樣,讓他心痛。

  他聽著她上樓,聽見她開門又關門的聲音,他仰頭,看見她的房間仍然漆黑一片。

  剛剛她哭了。

  那眼淚,就像滾在他身上,狠狠燙著他,沒有人知道,薛守栩已經不在乎自己被燙得疼,只在乎夏茵她所有的傷心。

  她的眼淚、她冰冷的視線,擊潰他。

  薛守栩第一次恨起答應父親這條件的自己,他以為自己挺得過去,也對夏茵有信心,也想到可能會有摩擦有爭吵,可是卻不知道,當深愛一個人時,任何摩擦跟掙扎,就算只是一丁點,都是難熬。

  閉了閉眼,他離開夏茵家。

  回到離開一個月的家,第一件事是將手機充上電,然後迅速開機。

  他蹲在插座旁,檢視來電清單,兩天內,夏茵打了五十一通來電。

  這數字,讓薛守栩又是一陣難受。

  夏茵,愛面子的夏茵,很的夏茵……是多麼心急,才會打這麼多通電話?每二十分鐘,就出現一通,她可能在工作在吃飯在休息,卻都精神緊繃地惦記他,不時來電。

  終究是內疚,他躺在地上,原本滿滿的信心,被夏茵的傷心徹底擊垮。

  ☆☆☆  

  隔天,上班時間,夏茵準時去上班。

  她讓自己看起來一如往常,淡妝、得體服裝、美麗高跟鞋,她甚至刻意繞去早餐店外帶一個貝果。

  從今天起,她要善待自己。

  沒有人可以信任,只有自己可以相信,她對自己好,不會有錯,所有快樂自己分享,夏茵決定不再對任何人敞開心胸。

  那太苦了。

  這滋味嘗一次就知道,曾經以為愛情甜如蜜,現在才知道,愛情很苦,燙著她熱情靈魂,將苦味蔓延到全身,連呼吸,也被苦到疼。

  才進辦公室,助理小薇就迎上前來。「夏姐,大自然國際今天跟我們約下午會見,資料準備好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當然。」她坐進椅子,看見桌上一迭資料,拿起來翻了翻,稱讚道:「做得很好。」

  「謝謝夏姐。」小薇笑了笑,剛畢業兩年的她,資歷不深,起先沒什麼幹勁,最近突然變認真,她看了看夏茵,突然道:「夏姐,我好崇拜你喔!」

  夏茵開電腦,隨口問:「崇拜什麼?」

  「你工作厲害,長得又漂亮,男朋友還是那個薛大攝影師,又帥又有才華,我決定要向你看齊!」小薇滿口稱讚,起先應徵這工作是因為喜愛光鮮亮麗的生活,總覺得做公關可以認識很多名人,穿得漂漂亮亮,沒想到其實工作很忙,沒錯,是可以認識一些人,但是那些金字塔頂端的人可能只是做個表面,心裡根本看不起人。

  就像王天祐好了,本來以為他是個翩翩貴公子,現在天天上八卦版面,形象變成花心貴公子了,小薇歪著頭,想起之前王天祐總愛在電視上提起夏姐,現在都被那些八卦緋聞取代。

  她看著夏茵,從來沒有懷疑過那些謠言的她,卻在謠言淡去的今日,忽然省思起,夏姐真的騙了王天祐的包包汽車房產嗎?如果夏姐這樣愛錢,又幹麼跟薛守栩交往?薛先生並沒比王天祐有錢啊。

  夏茵不說話,過了幾秒,才說:「別學我,我很失敗。」

  她自貶自己,這句話讓小薇呆住,連忙回:「夏姐哪裡失敗了?明明很棒,我真的很崇拜你。」

  「別崇拜我,」夏茵苦笑。「別跟我一樣。」

  她,看起來很完美很強,可是,戀愛卻是零分,賠上全部的心、獻出完全的自己,得到了什麼?忽地,手機響起,她接了。

  「夏茵嗎?我是強尼。」

  「我知道,找我有事?」

  「其實,我有話想跟你解釋,你有沒有空?」強尼聲音很急。

  她低著嗓,態度很冷。「我很忙,沒有空。」

  「薛守栩是無辜的!」

  正要掛電話,夏茵聽見強尼急急傳來這樣一句,微楞了一下,但還是硬著嗓,說:「每個人當然都說自己是無辜的,我真的很忙。」

  「他病了,發燒到三十九度,你知道嗎?」

  「我不明白。」她皺眉,聽不懂。「他發燒所以離開一個月都沒跟我講?真好笑,這又是哪一國的謬論?」

  「他現在發著燒,精神恍惚,你不原諒他不是嗎?夏茵,你不知道前因後果……」

  夏茵在計程車裡面,司機播放電台,聲音很大,卻一點也撼不住夏茵。

  她一直在想,剛剛強尼說的話。

  「全是因為他爸!他爸開了個條件,說要你們分手一個月才認可你們,很可笑吧?夏茵,你也知道你的名聲不好,薛守栩他爸當然不同意你們交往,所以故意這樣刁難……他有試圖聯絡你,可是我們沿途都有人監視,然後我們在印度都忙得像打仗,我不愛插手別人的感情事,可是這次我沒辦法,我一定要說出來這些,不想看你們互相折磨……」

  這是真的嗎?強尼說的都是真的?夏茵自己問自己,可是,心裡已經相信了,她想要反駁強尼,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因為覺得自己受到救贖。

  她的傷口,漸漸癒合,原來薛守栩也是為了他們的感情,他被迫當夾心餅乾、被迫選擇、被迫忍受痛苦。

  他也不輕鬆啊。

  ☆☆☆  

  到了山上薛守栩的家,夏茵很快付了錢,跳下車,她按電鈴,強尼出來幫她開門。

  「他昨天開著窗戶躺在地板睡覺,現在發燒,吃了藥睡著,我走了,你來照顧他。」強尼丟下話,走了。

  夏茵脫了鞋,緩緩踏入客廳,看見亂七八糟的行李,然後她走進主臥室。

  薛守栩在床上沉睡。

  她走近,跪在地上,側著眼看他睡容,他睡得很沈,因為感冒的關係,呼吸很大聲,額頭是汗,夏茵探出手摸了摸他額頭,被那熱度嚇到。

  心疼他,當夾心餅乾。

  夏茵知道自己的名聲不好,薛守栩是為了捍衛她,才忍著答應這條件的嗎?他在想些什麼,她忽然很想知道,全都想知道。

  她站起來,去浴室拿毛巾替他擦汗,又去客廳整理他的行李,最後,傍晚時分,她進廚房煮了碗粥。

  端著粥,她回到臥室,他仍然在睡,她探手摸額溫,已經退了許多。

  心,暫時放寬了。

  夏茵輕搖薛守栩,叫醒他。

  「吃粥。」

  初醒的薛守栩,瞇著一雙眸子看著她,他還不甚清醒,頭痛欲裂,昏昏沉沉的,忽然,想起她罵他的話,清醒了。

  我討厭你、恨死你,你壞透了……

  他凜眸,深深地看著她,忽然問:「我在作夢嗎?」

  夏茵搖頭,坐到他旁邊,挖了一匙粥,湊到他唇邊。「不是夢。」

  薛守栩吃下那口粥,苦笑道:「如果不是夢,你怎麼會在這邊?還餵我吃粥?我一定是睡糊塗了……」

  「強尼打電話給我,把事情都說清楚了。」她淡淡說,又舀一口餵他。「我都明白了,你是因為你爸才這麼做,很抱歉我昨天沒有給你機會解釋……」

  夏茵低著頭,看著手中的碗。

  自從知道真相後,罵了自己太多次,怎麼就不能多聽他解釋?非要折磨彼此,讓自己傷心、讓他生病……

  「對不起……」她伸手摸他臉,心疼道:「真的很對不起……」

  他瞇著眼睛。「這不是夢?你跟我道歉?!」

  「不是夢……不是夢。」她貼近他,在他唇邊印下一吻。「對不起,讓你難受。」

  他定定看著她,一會兒,笑了。

  薛守栩的眼睛,盛滿溫柔。「不要跟我道歉,我才要道歉,如果不是我爸,你幹麼得經歷這些事?」

  「不行,我要道歉,」夏茵繼續說:「我太心急,沒有體諒你,也沒給你說話的機會,如果我願意聽,你就不會感冒,我太死腦筋,一直設想你很壞,故意不要我,可是如果你真不要我,又怎麼會來按我家門鈴?」

  薛守栩握住她的雙手。「你是無辜的,是被王天祐害,才會變成這樣,我更心疼你的無辜,明明沒做什麼,卻要承受這些……」黃色床燈下,他定定看著她,喜歡她坦率的樣子,昨天還很憤恨,今日馬上體諒,她很清楚對錯,不過度渲染,咬著不放。

  她跟他一樣,不喜歡浪費時間爭吵不休。

  他擁抱她,閉上眼睛,感覺她熟悉的體溫與溫馨芳香。

  「我真高興……」他歎息。

  夏茵回擁他,語氣哽咽。「我愛你……」

  這刻擁抱,才感覺身體也懷念他,皮膚、呼吸,全都刺刺的,她輕輕顫著,原來愛情已經改變她,就算想要回到原來,也不可能了。

  「我更愛你……」薛守栩笑了,吻住她。

  感冒?不管呢。

  他們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哪管什麼感冒不感冒?外面,楓葉滑過窗前,秋天來了,風的聲音,呼呼吹起,他們在屋內相視而笑,擁抱再擁抱,親吻又親吻,相親相愛,很多事情,不重要了。

  晚上,薛守栩燒退了,身體還虛著,可是太高興,夏茵的明理,讓他一直擔心的事情輕易被諒解。

  喔,不,不輕易,昨天他傷心得心都要碎了,她的眼淚、她的煎熬與猜疑,也不輕易啊!

  他拉著她東扯西扯,天南地北的亂聊,相隔一個月,深沉的思念在這剎那襲來,薛守栩亟欲分享這一個月的生活點滴,他邊咳著邊亮出小腿上的小疤,是在旅行過程中不知道被什麼割傷的,傷口不小,卻沒很痛,幾天就落疤。夏茵看著那道極淺的疤,眼色明亮。

  她問:「好玩嗎?」

  「好玩?!」薛守栩怪叫。「我都受傷耶,不關心我,問我好不好玩?」他一臉覺得她沒良心。

  夏茵呵呵笑。「因為看起來傷得沒很重嘛。」

  她的笑容卻讓薛守栩著實呆住了,這剎那,才覺得踏實起來,過去一個月,是一場噩夢,沒有她的一個月,每天都是煎熬。

  他忽然張臂擁抱她,很緊很緊地。

  夏茵呆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該不該推開他,只是輕輕在他肩膀邊問:「怎麼了?」

  溫聲詢問,逼出薛守栩這些天的不安,他將頭埋在她頸間,聞到她身上熟悉的芬芳,她的一頭長髮柔軟地撫上他臉頰,薛守栩歎息,心口很熱。

  夏茵沒聽見他回話,歎了口氣,她雙手回抱他,繞上他寬闊背脊,感覺他身上的重量與微熱體溫,狠狠貼緊她,她也感動,這一個月的思念終於落了地,原來他不是無情,是因為也苦著,是因為抉擇的難處。

  薛守栩忽然開口:「謝謝你。」

  「謝什麼?」

  「你知道的……」他將她擁得更緊。「你的寬宏大量、你的不計前嫌、你的好脾氣、你的……」

  夏茵打斷他。「好了,我知道了。」

  「稱讚你會害羞啊?」他笑了。

  她不答,吁了一口氣,而後以淡淡語氣,問道:「那你爸呢?你有回去看他嗎?」

  他搖搖頭。「明天吧。」

  「噢。」

  她沒多說什麼,環抱他的雙手輕輕拍了拍他肩膀,然後又回到他的厚實背脊,緊緊擁住他。

  她知道,剩下的,沒有什麼會再分開他們了。

  薛守栩吻吻她的髮,聆聽窗外細碎的蟲鳴,他鬆了手,忽然道:「還記得我說要跟你分享的白毫烏龍嗎?我現在泡給你喝。」

  他跑進廚房,拿出茶具,在客廳小几上,動作熟練地泡茶。

  他們坐著,捧著茶杯,鼻間聞著輕淺茶香,相視而笑,飲茶入喉。

  真幸福。

  從手上的暖杯,傳來的暖,溫溫滲進夏茵心裡,她笑咪咪看著眼前心愛男人,這杯茶經過前一個月的誤會洗禮,現在喝起來更有味道。

  ☆☆☆  

  薛磊早從杜嚴那裡,知道這一個月來的點滴。

  很乖,薛守栩說到做到,沒見面、沒打電話,完全沒聯絡,杜嚴這樣報告,薛磊當然信,他信任杜嚴這孩子,才讓杜嚴去監視薛守栩。

  但,不只這些。

  杜嚴還說了,薛守栩這一個月來瘦一圈,他在印度沒真正笑過,深墨的眸總愛看往天空,好似期待自由,期待一個月後解禁的某天。

  薛磊是第一次聽見杜嚴說這麼感性的話,但這個特別感性的杜嚴,卻讓薛磊聽著聽著,心,有一點點軟了。

  當最愛的小兒子,在這個早晨踏著陽光而來,薛守栩的臉上是滿滿的愉悅與神清氣爽,薛磊於是清楚知道,他輸了。

  「我們很好。」薛守栩坐在名貴沙發上,輕輕微笑,篤定的眸,定定看著父親。

  薛磊淡淡點頭,沒多說什麼。

  薛守栩主動提起跟夏茵之間的事。「也許……過陣子我會跟她求婚。」

  「你確定?」薛磊忽然用審視的眼神看著薛守栩。

  「我愛她,爸。」薛守栩還是笑著,他不擔心其他人對夏茵的觀感,他自己喜歡她就好,父親的考驗,他做到了,就算父親還是不滿,他也得認同。

  薛磊瞇著眼睛,深深看著他,一會兒,黯下眼眸,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忽然間,他想,從小到大他最疼薛守栩,總抓著他,要他聽話,學小提琴學國畫念私立學校……薛守栩待的每一所學校,薛磊都當上家長會長,藉由老師的眼睛監視他。

  當薛守栩年紀越長,開始懂得叛逆,他們有了摩擦,大學畢業後,他逼薛守栩出國唸書,還是想牽著他走……

  薛磊始終盯著自己的手,他的手其實就那麼大,還想掌握什麼呢?忽然啊,一片清朗。

  薛磊深深地歎了口氣,他閉上眼睛,倦極了。

  「隨便你。」他不管了。

  薛守栩靜靜望著父親一陣,眼中盛滿千言萬語,腦海裡劃過一些場景,都是父親將他捧在手心上時,和藹的笑容。

  他一向喜歡人的笑容,夏茵美麗的微笑、強尼妙極的爆笑,當然,也有記憶中,父親溫暖的笑容。

  他忽然後悔起沒有擁有過父親笑容的照片,如果是現在,他有把握可以拍得極好。

  「爸,我們的婚禮,你要來喔!」沒聽見父親答應,薛守栩丟下這句話,走了。

  外面,陽光映上他的臉,他閉眼睛,感受那陣溫暖,心想,婚禮上,他一定一定會看見父親的笑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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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2-6-18 00:32:58
尾聲

  秋天,紛紛落葉染黃街道,微涼冷風吹來,提醒人們多加件衣服。

  一座電梯大樓,兀立一角,粉紅色磚瓦,深灰色玻璃,一樓的大旋轉門,旁邊是地下室停車場的寬敞入口,附近的人說這大樓蓋了大概五、六年了吧,外觀還很新。

  薛守栩站在大樓對面的紅磚人行道上,仰首看大樓,哇……真高哪……什麼時候建起來的?

  他從沒回來這裡過,哪知道?

  旁邊,急急腳步聲揚起,薛守栩順著聲音看過去,見到夏茵,她穿米色麻布上衣,搭上淺藍色牛仔褲,蝴蝶結娃娃鞋,側背一個駝色皮包,她朝他快步過來,笑容滿面。

  「等很久嗎?」

  薛守栩搖搖頭。

  「沒想到這裡變這麼多。」夏茵有感而發。

  這座大樓,就是他們相遇的那個公園。

  九年了,景物已非,那天他們忽然想舊地重遊,今日偷了空,正巧夏茵本就要回家拿母親來過好多次電話要她來拿的蛋黃酥,最近她常回家看看母親,不知道怎麼了,跟繼父同處一室看著電視,再也不是件難受的事了。

  她好像忘記尷尬,是年歲漸長了,還是因為心被愛情滋潤,變得神經大條了呢?她找不到答案……

  剛剛她在家裡,遇見了繼父,本來想簡單寒暄幾句就走,卻沒想到繼父邀她多坐一下,她受寵若驚,就順勢在客廳裡坐了一下,喝了繼父泡的烏龍茶,才剛放下茶杯,就聽見繼父開口。

  「你……是不是該結婚了?」

  這問題好突然,震著夏茵,她呆呆地看著繼父,他淺笑著,也有點靦腆。

  「問這好像有點怪,是你媽每天在我耳邊擔心,說你一個人住外面會不會寂寞,擔心你不會照顧自己,還說你到了適婚年齡,也該有個家庭……我啊,沒注意這些,我總覺得你好像還是小小的,沒想到你也已經快要三十了。」

  「爸……」夏茵覺得很突兀,他突然跟她提這些,但卻有一種荒謬的認同感,覺得這談話很正常,一點也不怪。

  她不禁想到小時候,每次考了第一名,繼父總是笑著捏捏她臉,帶她去買糖吃,小時候最愛吃乖乖,考了第一名,就可以得到繼父買的乖乖,但自從知道原來這個男人不是自己的親生爸爸後,她就再也沒有吃過繼父買的乖乖了。

  今天她忽然想起來,自從知道真相開始,是自己先彆扭起來,繼父要牽她,她不給牽,要帶她去買零食,她不願去,分明是自己築起一道牆,卻覺得自己是例外,越長越大後,與繼父的關係越來越淡……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還是要表達我的關心,你啊,多照顧自己,有遇到好的人,要帶回來給我們看看,我們年紀比較大,眼光也好,是不是壞傢伙一看就知道。」

  「我沒有不喜歡您。」夏茵很訝異,原來繼父一直覺得她不喜歡他?

  繼父深深地看她一眼,許久,笑得和藹。「那就好。」

  這句那就好,彷彿填補了她與繼父之間的鴻溝,她才赫然發現,原來是自己太過生疏,她啊,原來一直在叛逆期,將自己想得很可憐,將自己的心口劃一道口子,好像這樣才有自怨自艾的權利。

  她直到今天才長大,或許因為遇見薛守栩,她開始不讓煩惱在腦裡打轉,懂得釋放,也才在這一刻,想起與繼父之間生疏的源頭。

  愛情讓她看清自己。

  夏茵離開家,提著蛋黃酥,心情好輕鬆,她腳步輕快的跟薛守栩會合,沒想到見到的不是老公園,卻是這座電梯大樓。

  薛守栩歎了口氣。「我對這裡根本不熟,那天只是胡亂轉轉,才轉到這的,沒想到那天之後,我再也見不到公園了。」

  「我後來倒是常來公園。」她笑了笑,握住他的手,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揚眉,察覺她的語氣,忽地跟記憶中的自己重迭了,那天,他也是這麼說的……告訴你一個秘密。

  薛守栩定定看著她,沒脫口問,等她自己說那個秘密。

  夏茵笑著,眼底充滿神秘,她眨眨眼睛,緩緩道:「我常來公園,是期待再遇見你。」

  他楞了一會兒,僵住,用一種……複雜且疑惑的眼神,看向她。

  「搞不好,我那時就喜歡你了。」她甜笑。

  薛守栩也笑了,他搖搖頭,緊握住她的手。

  落葉,滑過他們眼前,轉了幾圈,落下地,他們並肩看著眼前大樓,眼色迷濛,他們的眼睛裡不是那座新穎大樓,而是,一座老公園。

  懷舊木椅、茂盛大樹、傍晚溫光、懶散小黑狗……他,和她。

  歲月過去,感情永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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