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樓雨晴]願者請上鈎(寶貝炸彈套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2-6-24 20:33:47
第九章

  農曆年將屆,夏寧馨找了一天約家人一同去逛街,采買新衣。

  “我沒空,你們去吧。”夏以願頭也沒抬,埋首在各式報表中。

  年關將近,她只會更忙,沒有所謂的假期。

  丫頭,上!夏寧馨以眼神示意。

  姐會對所有人擺臉色,絕對不會擺到小冬冬身上去。

  收到!

  宋冬臨挨了過去,扯扯她的手。“大姑姑,把拔再過一個月就要回來了,我們去買禮物送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好不好嘛!”

  提到那個名字,她神情動搖了下。

  長久以來,她似乎不曾為他費心準備過什麼,始終都是他無止盡在付出……

  也許是細心替他挑件襯衫,也許是領帶、圍巾……這樣,真的能讓他感到開心一些嗎?

  見她一逕沉默,夏寧馨加把勁說服。“好啦,姐!你每天都在忙公司的事,都沒有時間好好犒賞自己,想想自己需要什麼。”都不曉得他們旁邊的人看了會很心疼啊!

  “我沒什麼需要——”

  “不管啦!”沒等她說完,兩人左右各拉一邊,硬是將她由書房拉離。

  於是,一個小時之後,她就站在人來人往的百貨公司裏了。

  “這件?”夏寧馨順手拿起一套衣服,往身上比了比。

  她皺眉。

  “那這件?”

  眉頭皺得更深。

  “還是這件?”

  腦神經徹底繃斷。

  “夏寧馨,你真的是服裝設計師嗎?”好可怕的品味。

  她再也看不過去,大步上前,自己動手替她們挑。

  夏寧馨抿緊唇,硬是咽下滾出喉間的串串笑意。

  她終於知道冬冬小時候,宋大哥為什麼會對這種遊戲樂此不疲了。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冷漠的人,要博取她的注意真的一點都不難,只不過要用點小技巧,然後就會發現,其實她很在乎。

  對了!現在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以前怎麼從來沒想過,原來宋大哥這麼了解姐姐,隨便一出招都能精準地挑動她的情緒,從無虛發。

  如果不是觀察她極深,怎麼會有這樣的能力?一個人,得放多少心思在另一個人身上,才能了解她比自己更多?

  可是他們明明很不合,一見面就吵架……

  問題是,唯一拿她有辦法的人也是他啊!

  另一道聲音小小反駁回來。

  說不出的怪異縈繞心口,又無法具體形容出個所以然來,那種感覺就像有根羽毛在心底搔弄,卻抓不到正確位置止癢一樣煩躁。

  “夏寧馨,你發什麼呆?去試穿。”兩件衣服被塞到她手上。

  “喔。”暫時甩開紛擾的思緒,夏寧馨拿了衣服進試衣間。

  換好衣服出來,夏以願正在與人談話,看來應該是遇上舊識了。

  這也沒什麼,姐姐在商場上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少,但是她神態看起來為什麼有一絲緊張?尤其看見她從試衣間出來後,整個人更是僵硬得不自然。

  她忍不住多看對方一眼,那是個金發碧眼的美女,應該是在國外讀書那段時間交的朋友吧?

  女人指了指她身旁的小冬冬,嘴巴滾出一聲英文。

  她沒有姐姐聰明,從小讀書也沒有姐姐那麼強,破到不行的英文勉強只能對上幾句日常問候語,尤其是正統的英國腔,速度太快、距離太遠,她沒有辦法聽得很清楚。

  看見她走來,夏以願三言兩語打發掉對方,一手牽著冬冬,拉了她快步離開。

  “姐,剛才那個人——”

  “不認識,認錯人了。”

  是嗎?

  她是單純,但並不是笨蛋,她知道她沒說實話。

  到底姐姐極力想隱瞞的是什麼事?

  這道疑問,梗在心裏頭數天,然後就在某個一同吃早餐的清晨——

  夏以願一如既往,一面替孩子抹果醬,並出言提醒。“小冬兒,你還有五分鍾,今天最後一天上課了,別遲到。”

  女孩迅速飲盡杯中鮮奶,討好地衝著她笑,她則是搖搖頭,抽了張面紙替她擦拭嘴上的“白胡子”。

  當!就是這個光——

  一瞬間撞進心房的恍悟,令夏寧馨驚嚇地重重放下杯子,無視鮮奶溢出杯緣、濺上桌面,她整個人被眼前的事實震懾得不能動彈。

  眼前這幅畫面……她怎麼從來沒發現,簡直像是——一對母女!

  “你中邪了嗎?”夏以願斜瞥她一眼。

  這比中邪還可怕……她神思恍惚,表情呆滯地起身,緩慢晃回房間。

  她終於想起,那些連結不上的思緒斷層是什麼了!

  prehnancy、baby、husband……

  她英文再破,總還認得幾個單字。

  懷孕,在說誰?

  Baby、丈夫,指的又是誰?

  如果對方是在講述近況的話,為什麼指著冬冬?

  以冬冬的年紀推算,那時,她正好在國外求學……宋大哥也是!

  難怪那天在百貨公司姐姐表情會那麼不自然,因為對方是看過她懷孕時期的人,才不敢再多留。

  這同時也解釋了姐姐與宋大哥明明水火不容,卻又是最了解對方的人,也因此宋大哥才能將姐姐的每一分脾性抓得那麼準。

  要是真的不爽,不會每次一聽見她有事,三更半夜都願意飛車趕來。

  現在回想起來,處處都是破綻,而她太信任這兩個生命中最親近的人,以至於眼瞎心盲至此!

  都這麼久了……如此重要的事,他們為什麼要瞞著她?!

  心緒波瀾洶湧,顧不得深思便衝動地撥了電話,頭便是一句指控。“你為什麼要騙我!”

  另一頭的宋爾雅愣了愣。“寧馨嗎?”

  她吸吸鼻子。“好過分……”

  “好,拜托,先別哭,好歹告訴我,我騙你什麼了?”這要不問清楚,以願會宰了他。

  “你……姐姐……冬冬……騙人……”

  抽抽噎噎吐出幾個字,他立刻便意會到東窗事發了。

  “誰告訴你的?以願?還是小冬瓜?”

  連冬冬都在演戲?!這真的太過分了!他們到底有沒有把她當一家人啊?

  聽到話筒那方更加傷心的啜泣,他歎了口氣。“好好好,我假設是聰明的你自己察覺的,不要哭了,以願就是怕傷害你才不說的,你不要害我又被她修理。要知道,在她心裏,你和小冬瓜有多重要,我大概只能排到台灣海峽的最尾端,死活都不用問一句的。”

  夏寧馨被他哀怨的口吻惹笑,嬌斥:“少來,你才不怕她呢!而且姐姐也沒有你說的那麼不在意你。”否則依她的個性,搞大了她的肚子,早被她屍解填台灣海峽了,還能有命活著估算自己排在海的哪一端嗎?

  “我們家小公主真的變聰明了!”

  “哼,我不管,反正你要老老實實交代清楚!”

  “是——”他認命地應聲。“但是在這之前,你得先確認你的心髒夠不夠強壯,經得起收到電話帳單時的衝擊。還有——”他頓了頓。“接下來我要說的這些,會比你的帳單更衝擊。”

  直到掛上話筒後,她腦袋還嗡嗡作響,整個人處於震驚狀態,無法回神。

  “我沒有想要瞞你,但是以願對你有虧欠,我承諾過她,這輩子不會主動說出來。”但如果是別人先發現的,那就不在他的承諾範圍內了。

  “你們以為不說,對我就不是傷害了嗎?如果真的兩情相悅,那就光明正大在一起啊,我器量又沒有那麼小,雖然很難過,但我還是會祝福你們的,現在這樣把我蒙在鼓裏,反而讓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你們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以願不知道,尤其是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叔叔去世,她的母親奪走屬於你的家產、你身上的殘缺是她造成的,她覺得自己像是把公主變成灰姑娘,因嫉妒而藏起玻璃鞋的壞姐姐,她有義務要幫你找回那只遺失的玻璃鞋,也找回應有的幸福。”


*****

“笨蛋,姐姐是笨蛋……”她要找回灰姑娘的幸福,那她自己的呢?就不管了嗎?“你就這樣放任她,放掉你們的未來?”

  “我不得不。寧馨,她不敢要我,不只因為你,也因為她自身的恐懼,她不相信我會愛她一輩子。懷小冬瓜的時候,我陪她去做產檢,照超音波時看見她腰腹有一道疤,問她怎麼來的,她言詞閃爍、不肯正面回答,讓我覺得不太尋常,所以我打電話回台灣問她母親,旁敲側擊下,你猜,我得到了什麼答案?”

  “那是她親生父親做的,從她身體裏取出一顆腎髒所留下的開刀疤痕。你以為,是為了救人這一類的事嗎?並不是,只是為了錢!一個寫了一輩子書,卻從來沒有出版過,抑鬱不得誌了一輩子的窮作家,為了錢,出賣了自己的女兒。”

  “可惡的是,他當天還帶著她去兒童樂園,買新衣服給她穿、買她愛吃的冰淇琳,讓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快樂、最幸福的人之後,才發現他對她的好是為了哄騙她,讓密醫開刀拿走她的腎。”

  “她母親知道這件事,你說她該憤怒還是恐懼?尤其那個男人還替以願買了保險,為免啟人疑竇,全家人都加保了。她母親嚇得趕緊離婚,帶著以願連夜逃離那個可怕的男人。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想保護女兒,還是害怕哪天她會成為下一個被傷害的目標,總之,她後來嫁給你父親了,那男人也不敢再來騷擾她們。”

  “到你家之後的以願,個性會變得那麼別扭、像只小刺蝟一樣防備,不敢輕易接納旁人的善意,我想這或許是原因之一。”

  “然後,那個會保護她、連夜帶著她逃離的母親,也為了錢將她拋下,自己一走了之,不在乎她會如何。接連被自己最信賴的人背叛,你要她怎麼相信感情?那些都是她血濃於水的親人,也曾經真的都很疼惜她,結果呢?”

  夏寧馨答不出來,事實上,她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的父親太寵她,連一丁點皮肉傷都心疼得半死,她連想都沒有辦法想像這種事情!

  父親疼愛女兒,不是正常的嗎?但是她享受過快樂幸福以後,是活生生被取走一顆腎髒,甚至有可能是她的一條命。而保護著她離開的母親,最後是讓她在夏家承受罪咎,永遠抬不起頭來。

  每一次的幸福之後,都要付出慘烈不堪的代價,難怪她不相信世上會有無條件的愛與幸福,難怪她……不肯接受她的溫情,因為她怕,她已經沒有代價可以付給她了,所以不能接受……

  她從來就不是無情。

  夏寧馨終於理解,可是……理解得心好痛。

  她站起身,直往樓下衝。

  小冬兒讓司機接送上課了,夏以願正在客廳看早報。

  夏寧馨一見她,二話不說直撲向她,她沒有防備,整個人被撲倒。

  然後,夏寧馨死死地抱著她哭。

  夏以願被她的行為嚇到了。“夏寧馨,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夏寧馨抬眼瞄了瞄,本來還想埋回去再哭一下,被懷抱的主人擋住。

  她抗議地咕噥:“還有一點點……”沒哭完。

  一點點?什麼一點點?夏以願蹙眉。“不許哭,把事情說清楚。”

  她總是這樣,板著一張臉,說話嚴酷,別人哪知道她在表達關心?

  “我、我想起有一件事情忘記告訴你了……很嚴重!”

  夏以願表情益發凝重。“你說。”

  “那你要扛嗎?”

  “我扛。”沒有第二句話。

  是啊,從爸過世後,她就接替那個位置,為她撐起一片安穩天地,讓她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就算當個揮霍無度的敗家女,後頭也有人會替她買單。

  “嗬。”她笑了,二度撲抱上去。“姐,我真的真的好愛你。”

  夏以願完全不捧場地拉開她。“不用拍馬屁,到底什麼事直接說。”

  她眨眨無辜淚眼。“我已經說了啊。”

  “夏寧馨,你尋我開心嗎?”有人生氣了!

  “沒事就不能喜歡你嗎?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我好像從來沒有跟你說過這句話,這真的很嚴重嘛。”

  “……”

  忽然發現她無言以對的窘迫模樣還挺可愛的,夏寧馨蹭上去。“我沒有闖什麼禍要你收拾啦,如果真的要說這句話有什麼目的,我想是因為你一直都在我身邊保護我。以前你剛來這個家的時候,我只是單純很高興有一個人可以作伴了,我很羨慕同學有姐妹,晚上可以蓋著同一條棉被說悄悄話,可是每次我的去跟你睡,你都翻身不理我,讓我好失望。在我開始覺得,有一個姐姐好像沒有想像中那麼好時,接連發生了很多事情,那個不會陪我玩的姐姐,卻一直都在我身邊,沒有走開,我是真的把你當成我最重要的家人。”

  “你的家人……是舅舅……”夏以願表情僵僵的,一時不知該怎麼擺。

  夏寧馨相當堅定地搖頭。“不是,是你。”每次舅舅罵人時,她是站在誰那邊?她和宋大哥搶公司經營權時,她又是挺誰?

  “所以姐,你有沒有什麼要跟我坦白的?”

  那雙眨著大眼睛仰望她的美麗水眸,似在期待著什麼。“要——坦白什麼?”

  “像是小冬冬之類的啊?”見她一怔,神情僵凝,又追加補充。“或者是宋大哥之類的……沒有嗎?完全都沒有嗎?”

  “你——”她艱困地吐出聲。“怎麼知道的?”

  “你和冬冬那麼像,你以為這種事能瞞多久?我早晚會察覺的。姐,你應該要讓我知道的,好讓我早點死心,不用一直對著自己的姐夫流口水。”

  “也許你覺得自己虧欠我,但是說實話,聽不見沒有你想的那麼悲慘。你什麼都聽得見,那又如何呢?聽見那些聲音,你有比較快樂嗎?沒有,你比我還要不快樂。或許你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是我真的沒有那麼痛苦,有些不想聽的聲音,我可以迭擇過濾,享受不被幹擾的寧靜。人真的不必活在他人的聲音裏。你覺得,這樣的我真的有很可憐嗎?”

  “反倒是你,一直在跟自己過不去,有時候我覺得你才是需要被保護照顧的那一個。雖然我沒有你那麼強的能力,不能為你做太多,但是成全你的幸福,我還做得到啊。你記得嗎?爸過世那時,我真的好無助、好痛苦,是你陪在我身邊,那時我生病了,整個人昏昏沉沉。你抱著我,一直跟我說:‘不要怕,你會解決所有的事情。不要怕,你會一直在我身邊……’雖然有時候,你對我說話的口氣不是很好,常常讓別人以為你在欺負我,但是我的事情,你永遠是放在第一順位看待,這些我都知道。姐,灰姑娘不是一定要玻璃鞋的,如果可以讓她選擇,她寧願要姐姐真心的接納和一個擁抱。”

  夏以願訝然。完全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不恨我嗎?”她知道她在說誰嗎?是那個她從小傾慕,一心一意想嫁的男人哪!

  “我承認心裏是滿失落的,畢竟我喜歡宋大哥那麼久,不可能不難過的。但是我心裏也很清楚,宋大哥對我的寵溺是兄長式的,這個分際他把持得很好,從來沒有給過我什麼曖昧錯覺。不是我的,又怎麼談得上搶?如果你一定要這麼認為,沒關係,那就去搶吧,只要你愛他,就用力爭取你的愛情。”

  她看著夏以願,太多情緒在臉上變幻,有驚疑、掙紮、矛盾,甚至是一絲絲不明顯的狂喜……原來,冷面女強人的臉部表情也可以如此精彩。

  “可是……舅舅……”

  “你管他講什麼,人生是我們自己在過的,你只要問問你自己的心,你想要什麼?”

  她想要什麼?

  太久了,太久不曾去面對自己內心真實的聲音,怕聽了太強大的渴望,就再也把持不住自己……

  她要的,一直都很明確,卻只能在夜裏低回,夢中一遍遍想了又想,朝陽升起時,又得壓回心靈深處,假裝不曾存在。

  那個讓她想念得心口發痛、難以呼吸的名字——

  “爾雅……”兩顆清淚,靜靜滑落。

  夏寧馨有些酸楚地微笑。“好,我去告訴他,他一定會快樂得飛回來——”

  手腕被握住,她困惑地回眸,只見夏以願露出幾不可察的淡淺微笑。“這一次,換我去找他。”

  從年少時期至今,都是他在遷就、他在後頭追著她的,這一次,總要換她來為他們的感情努力一次。

  她要親自——追回他。

  “寧馨——”她抬眸,雙唇嚅動了下,夏寧馨由唇語辨識出那是在喊她的名字。

  夏以願遲疑了下,終於抬起手,慢慢地抱住她。

  夏寧馨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紅了眼眶。

  她這是在回應她那一句擁抱的要求嗎?

  夏以願貼在她右頸畔,她可以感覺到聲帶的震動,還有一些些濕濡的水氣,卻聽不清楚她在講什麼。

  基本上她右耳已經完全喪失聽力了,平時姐姐都會不著痕跡地站在她的左前方說話,她不可能會忽略這一點。她想,她是別扭得不好意思讓她聽見吧?

  沒關係,她也不需要聽,有些事情,只要用心感受,就足夠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2-6-24 20:34:19
第十章

  入冬後,宋爾雅收到兩件由台灣寄來的毛衣,以及圍巾。

  紙盒下,壓著兩封信。

  一封是女兒給他的。上了小學後,她認識的字更多了,夏以願相當嚴格地在督促她的學業——由每次寄來都一大疊、努力填滿每一個格子的家書中可以看出來。

  生嫩可愛的字跡每回都有一點點改變,愈來愈端正好看,努力和他分享生活中發生的大小事件,他每每看著,多麼渴望加入她們。

  這一次她說,她們一起去逛百貨公司,這些衣服是媽媽親自替他挑的。

  他目光稍稍由信件中移開,輕撫柔軟的毛衣。

  信末,還偷偷告了母親一狀——媽媽最近很不乖,都忙得沒時間睡覺,講也講不聽,你找時間罵罵她啦!

  他失笑。

  這個小眼線,是他布在她身邊的一步暗棋,台灣那邊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小冬瓜就會立刻告訴他,否則他哪能安安穩穩在這裏一待就是一年,完全對她不聞不問?

  夏以願大概不知道,自己被女兒出賣得很徹底吧?

  離開台灣前,他曾經問過女兒,走或留由她自己決定。

  他是比較希望她留在這裏接受台灣的教育,並且代替他留在以願身邊,正巧,女兒的想法也與他不謀而合,說媽媽沒人陪,很孤單,她要留下來陪媽媽。

  “臭小鬼,你就不怕你老子孤單,白養你了!”十指齊出攻擊她,父女倆玩鬧了一陣,她順了順氣,才正色說:“我也是為了你啊,不幫你顧好媽媽,萬一她跟別人跑了怎麼辦?”

  哼,她是個有情有義的孝順女兒,才不像他咧,為了戲弄媽媽,連她都欺負下去,每次翻開小時候的照片就很想哭,他到底是去哪裏找來這種怪衣服啊?

  然後他忍著笑說:“其實是自己設計訂做的,此衣只應天上有,人間只有這一件。”

  聽聽看!有沒有很過分?!

  不過因為這樣,媽媽就會放不下心,注意力一直一直地放在他們父女身上,不會淡掉。反正最後媽媽都會自己買衣服給她穿,爸爸敢叫她穿那些恐怖的衣服,媽媽會先跟他拚命。

  所以當爸爸問她,會不會怪媽媽時,她真的覺得很奇怪。

  為什麼怪?從小到大媽媽給她的關愛都沒有少過啊,差別只是嘴上叫姑姑而己,其他跟媽媽沒有不一樣啊。

  她在幼稚園受傷跌斷腿那一次,媽媽哭得多慘哪,急急忙忙就的來醫院,晚上抱著她,都不敢睡,一直照顧到天亮,這些都是當媽媽的在做的。

  大人都把她當笨蛋,以為小孩子不懂就不會太防備,其實她很早很早就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了,只是他們不講,她也假裝不知道而己。

  將飄離的思緒拉回,沒漏掉女兒信末的最後一個P.S.——

  你的魚釣到了沒?什麼時候要回來啦!

  一年前,女兒曾經問過他,去那麼遠的地方做什麼?

  他當時回答她:“釣魚。”

  “在台灣不能釣嗎?”

  “可以,但是我想試試看薑太公有沒有騙人。”不只離水三寸,他足足離上千裏遠。

  當然,這年紀的女兒必然聽不懂,但是該懂的人就會懂。

  不管隔多遠,願意的人,無論他怎麼釣都會上鉤。

  一如手上那封只有短短一行字,他卻眷戀地來回看上千遍,怎麼也舍不得擱下的紙箋。

  天冷,好好照顧自己。

  收到台灣寄來的暖心禮物,他的好心情只維持了三天。

  一日下年,他等著一份急件,遲遲等不到,問了秘書才知道,還在等台灣那邊傳真過來。

  他皺眉。“還沒傳回來?”

  “總公司那邊的解釋是說夏總臨時身體不適,上午請了病假,下年才會進公司,文件在總經理室等她簽核。”

  她生病了?要緊嗎?

  量近台灣氣候日夜溫差大,一不留意很容易生病。

  傍晚下了班,立刻撥電話回台灣問他的小線民。“媽媽怎麼樣?”

  “就感冒啊,最近一直咳咳咳,叫她請假她又不要,看完醫生又的回去上班……而且她最近都很晚回來,到家也一直忙忙忙,都沒空跟我講話……”

  宋爾雅愈聽,眉頭蹙得愈深。

  連小冬瓜都知道生病要乖乖在家休息,她是怎樣?連八歲孩童都不如嗎?

  想起她愛逞強的死硬脾氣,一把火緩緩自心口燒起。

  夏立樹剛過世時,她就是用這種燃盡生命力,幾近自虐的模式在工作……一思及此,他整顆心一沉。

  以為她長進多了,慢慢願意去面對、輕放自己真實的情緒了,沒想到她還是一樣逃避,情願讓自己累到什麼都不能想,也不願意面對!

  這種事她絕對做得出來,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這一回,他真的徹底火大了!

  晚上十一點,終於等到倦鳥歸巢。

  夏寧馨非常有手足愛,守在大廳裏給她通風報信,以免她死得太難看。

  “那個……樓上有‘人’在等你,你自己……嗯,總之保重。”

  好可怕,沒看過宋大哥氣成這樣耶,還不準她通知姐姐,她夾在中間好為難。

  “客人?”那也不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啊。

  “唉唷,你自己上去看就知道了啦!”

  是什麼樣的客人,讓寧馨這麼難以啟齒?

  夏以願滿腹狐疑地上樓,在起居間沒看到人,心想客人應該是在隔壁客房先睡下了,也就不以為意,順手倒了杯水回房。

  “咳、咳咳——”她轉身回自己的寢室,單手掏出口袋裏的藥包正欲和水吞服,房門突然自裏頭打開,嚇得她一顆藥丸卡在喉間吞也吞不下,狼狽猛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再咳都可以咳成一首台灣民謠了。”某人冷眼旁觀,完全不打算伸出援手。

  “爾、爾雅。”好不容易吞進藥丸,沒預料到出現在眼前的人會是他,她大喜過望,一個大步邁上前。

  很好,她懂得自己送死。

  宋爾雅在她進房後,隨手甩上她身後的房門。

  因為樓下來,他會——很——火——大!

  “準備好了嗎?”他涼涼地、很平和地問了句。

  準備?“什麼?”

  宋爾雅深吸了一口氣,然後——

  爆發!

  “夏以願!你他媽的夠了沒!我對你客氣,你就直接當我沒脾氣了是不是?我是眼歪嘴斜還是缺胳臂少條腿的,有這麼上不了台面嗎?啊?!要你承認我是你的男人,是有沒有這麼難!你寧願操死自己也不願意面對現實,你到底還要傷害自己、傷害我多深才夠!”

  夏以願呆若木雞。

  被他高分貝轟得愣頭愣腦,她直覺脫口道:“你小聲一點,有話好好說……”房子的隔音設備很好,她擔心的是他的喉嚨。

  好好說?!她這顆石頭腦要是有辦法用文明人的方式溝通,他現在還會氣成這樣嗎?

  “我會這樣是誰害的?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自覺!為了你,我連最後一點男人的尊嚴都拋開了,你還想要我怎樣?八年!整整等了你八年,我受夠了!反正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比我重要,你顧慮了全世界的感受都不會顧慮我的!”

  “不是這樣的……”她急忙解釋。他很重要、很重要啊,就是因為太在乎,才不敢放手去要,萬一哪一天,他不再愛了……就像她的父母那樣,背身而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但是現在,她真的懂了,這個男人寧願忍受孤寂、忍受不被承認的委屈,都還是堅決要等她,不曾動搖過……明明選擇寧馨會比她好太多,可是他沒有,連她都覺得他好笨!

  一個面對感情,執拗得近乎笨蛋的男子,她還遲疑什麼?

  “不是這樣嗎?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真的不愛我嗎?你真的一點都不想念我嗎?我一直在等你想通,自己來找我,結果呢?你寧可自虐到死都不要我!”

  他很受傷。

  被人這樣棄如敝屣,誰會不受傷?

  “不是!爾雅,我本來是想——”她著急地想解釋,但是他整個人在氣頭上,完全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我有說錯嗎?聽到你生病還去公司上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生氣?!小冬瓜說,你已經連續好幾天不讓自己好好休息了,這難道是假的?連八歲小孩都知道生病要休息,你是幾歲了,幼幼班沒畢業是不是?!對,你不在乎自己會怎樣,我們這些在乎的人就活該倒楣要為你心痛至死,你、你、你——你真的是讓人很生氣!”

  看來他這回氣得不輕,整個人抓狂到快要說不出話了。

  但是怒氣的背後是擔憂、是心痛,他害怕失去她。

  夏以願驀然領悟。

  她不再急著解釋了,而是靜靜地望著他,聽他說每一句話,把積壓在心裏多年的情緒發泄完。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吭都不吭一聲,她總是這樣,置身事外,冷冷地看著他為她癡狂,無法自拔。

  “有,我聽到了。”她聽見,他在說愛她,很愛她……

  “你這女人——”他索性探手一扯,將她抓進懷裏,一點也不溫柔地壓上她唇瓣野蠻蹂躪,另一手也準備好要鉗製他預期中的抗拒……

  沒有。溫溫馴馴攀上他頸間的雙臂,沒有企圖推開或勒昏他,而是踮起腳尖,仰首將自己送入他口中,讓彼此能吻得更深,恣意品嚐她唇齒間的味道。


*****

也許他真的氣昏頭了,也或許是她難得的熱情配合,讓這把火迅速轉換成“另一種”形式燃燒。

  大掌探入她衣內,探索嬌軀曲線,落了滿掌的軟膩飽滿,令他滿足喟歎,得寸進尺地解開她腰後的裙扣,忍不住索求更多、再更多……如此美好的感受,過去這八年他究竟是怎麼忍過來的?

  她也沒閑著,雙手忙著解除他身上的束縛。雖然活了二十八年,剝光男人的經驗並不多,但笨拙的舉動、無心的碰觸,使得這把火燒成了燎原烈焰。

  他呻吟了聲,理智完全炸為灰屑。“你就算現在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他無法再多等一耖,就近將她抵向房門,迅速進入她。

  “嗯——”她低吟,眉心蹙了蹙,一時無法適應過於強烈的入侵感。

  他沒有給她喘息的空間,立刻展開強墊的掠奪,每一回的占有,既深且狂——

  “慢、慢一點……”她微喘,幾乎承受不了他太激狂的節奏。

  “慢不下來。”重重的深鑿,似想鑿入她內心最深處,留下痕跡,不容她再輕易舍去。

  兩具久未歡愛的身體,都不需要太多的撫慰,迅速便到達極致,暈眩中,她記得自己似乎失控咬了他……

  結束了一回合的激狂性愛,他抵著她的額喘息,有一下沒一下地細啄她的唇。“你還好嗎?”

  他承認,這一回是有些小人心態了。

  他等了太久,真的等怕了,好不容易等到她一點點正面的回應,他不想錯失,不給她一分一秒考慮的空間,多怕她冷靜下來後,又反悔推開他。

  “回……床上。”她快沒有力氣了。

  他低笑,抱牢幾乎要從他身上滑落的嬌軀回到床上。分開得太久,糾纏身軀片刻也不舍得自她身體裏離開。

  “別以為我會這樣就放過你。”

  “先等一下……我頭好昏……”

  他微微撐起上身,脫掉方才來不及脫的上衣,也將她淩亂的衣衫全數除去,讓兩具軀體再無阻隔地貼合,感受彼此的肌膚溫度,以及心律脈動。

  好一會兒,他們都沒說話,只是安靜地在彼此懷中調整呼吸。

  叩叩!

  敲門聲忽然在此時響起,伴隨著女兒清嫩的聲音傳來。“把撥,你們吵完架了嗎?”

  “……”可見這房子的隔音還是沒有想像中的好。

  她一慌,掙動身軀想起身,此舉不經意牽動了兩人結合的部位,感覺埋在她體內的欲望正緩緩蘇醒。

  宋爾雅將她壓回枕間,緩慢地廝磨。

  她應該要阻止他的,女兒就在門外,可糟糕的是,她也在挺身迎合他。

  “小冬瓜,去睡覺!”他只丟回這一句,便沒再理會。

  “糟糕,這太淫亂——”她懊惱低吟。

  “我喜歡你對我淫亂。”他輕笑。

  “還敢說!”她報複地咬他肩頭,他以一記深深的進擊回應,出口的便成了呻吟。

  他俯首,吮住她美妙的聲音。

  “以願。”

  “唔……”融在他口中的模糊哼應聲,已分不清是在回應他,抑或是激情難抑的嬌吟。

  指掌細細撫摸每一寸嬌嫩肌膚。“以願、以願、以願……”

  到最後,她已經不再刻意回應,任由他喊著,閉上眼感受他在體內熨燙的熱度,以及每一次深入時激起的火花與顫悸。

  “以願、以願……”

  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未出口的深情歎息,揉進纏綿的深吻中。

  這把火,整整燒了一夜。

  天將亮時,夏以願蜷臥在他懷裏,倦得撐不住眼皮。

  他指腹輕撫過她倦睡的臉容,眷眷戀戀不舍得移目。

  天際透出些許白光,他輕輕抽出枕在她頸下的手臂,下床,進入浴寶打理好自己,再擰條毛巾出來,替她做簡單的擦拭與清理。

  一切完成後,正欲打開房門時,她醒了過來。

  “爾雅!”她喚住他的神情微慌。

  於是他再度反手關好門,回到她身邊。

  “再睡一下,公司那裏我會替你說一聲,今天好好休息,不準再工作了,聽到沒?”昨天只顧著生氣和逞欲,都忘記應該讓她好好休息了。

  “你……還生氣嗎?”

  他無奈地歎上一口氣。“我什麼時候真正跟你計較過?”

  “那,可以冷靜下來,好好聽我解釋了嗎?”

  “有什麼好解釋的?”反正傷他心的事情,她已經做得很拿手,他早認了,不然還能怎樣?

  “我這幾天忙工作,不是因為要逃避什麼,是要挪三天的假期去找你,手邊比較緊急的事情必須先處理好,才會那麼忙,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急忙向他解釋。

  所以——他昨天像個瘋子一樣發飆,是在幹麼?搞笑嗎?

  宋爾雅因這意料之外的答案,整個人狠狠愣上九重天。

  夏以願見他一逕沉默,以為他不相信,加強語氣道:“是真的!我連機票都買好了,這個禮拜五晚上。”

  看見她由床頭櫃盒出來的物品——這表示,如果他今天沒回來,三天後他將會得到一份意外的驚喜。

  “你……那也不必連生病都還抱病上班,不差這一、兩天……”依然無法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轉變,他語氣聽來有些恍惚。

  “小感冒而己,沒有關係。你已經等我那麼久,我連一分鍾都不想再讓你多等——”未完的話,被一記狠狠的擁抱打斷。

  “你這個笨蛋!”

  無情的時候很無情,讓人氣得想掐死她,多情的時候又深摯得讓人整顆心都揪了,是要他怎樣?這混蛋女人——

  他悶悶低咒,卻一點也不想放開她。

  “對不起……”她總是讓他太傷神,每一聲苦惱的歎息背後,都是為了她,她不是不清楚,她真的欠他好多。

  他沒回應這聲歉語,只是反問她:”那你心裏的包袱呢?放下了嗎?”

  “只要我還活著的一天,我都想守住夏家,寧馨是我的責任,這個包袱我永遠不會放下。但是你,我也不會再放開。以前是我不夠勇敢,連寧馨都能走出來,我也不能一直用悲觀的眼光去看世界,所以——請你陪我留下來,好嗎?”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收緊臂膀,用牢得無法呼吸的擁抱回答她。

  他不在乎她要扛多少責任,他可以陪她扛,只要這個包袱是以愛為名,而不是她用來埋葬人生的罪咎,她扛得快樂,又有什麼不可以?

  “這一次,不會再反悔了吧?”他悶悶低語。要是再變卦,這次他真的會吐血而亡。

  “我保證!”

  “嗯。”無聲依偎了片刻,宋爾雅鬆開手,拾起落在床邊的機票,三兩下撕了它。

  他動作太快,她來不及阻止,愕然望他。

  太遲了嗎?他——不接受?

  他吻了吻她笑容略失的唇角。“你以為我會希望你為了我,把自己累成這樣嗎?不管大感冒小感冒,你給我好好休息,我們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別急,慢慢來,嗯?”

  她怔怔然,任由他將她按回床上,拉好被子。

  “我是臨時回來的,等等還得趕九點的班機回去,你就別忙了,乖乖待在這裏,該工作就工作、該休息就休息,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陪你們過年,聽到沒?”

  他可以自己來回奔波,卻不舍得她勞累。明明嘴裏說著不該寵壞她,實際上卻還是用著他的一切包容她。

  她笑了,八年來,首度露出真心的笑容——

  “好,我等你。”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2-6-24 20:34:42
童話的最後

  拖著行李走出機場,清晨的低溫,讓吐出的氣息化為陣陣白煙。

  宋爾雅空出左手,拉整滑落的圍巾,順手將剛剛鄰座女客塞來的名片揉了丟垃圾桶。

  ——我結婚了,有個八歲的女兒。

  為什麼每次說這句話,都沒人肯相信呢?他表情看起來很不誠懇嗎?

  正想隨意挑輛計程車坐上去,斜後方傳來清亮呼喚。“把拔、把拔!”

  他回身,只見包成小雪球的女兒飛撲而來。

  “我好想你喔!”親親摟摟加抱抱,以表孝心。

  宋爾雅笑著承接女兒的滿腔熱情,稍慰相思之後,這才直起身,望向一旁含笑而立的女子。

  “不是說了我自己會回去,別一趟路專程來接我嗎?”天氣那麼冷,在家抱著溫暖的被窩多睡一會兒多好。

  她只是淺笑望他,探手撫了撫他頸上的圍巾——這是她送的,那回和寧馨一起去百貨公司,親自挑選寄到香港給他的。

  他眸光微熱,心知她渴望撫摸的,絕對不是這條圍巾,只是公眾場合,無法如女兒那般隨興所至。

  “回家吧!”他嗓音微啞,低聲道。

  “嗯,回家。”

  將行李搬上後車廂,宋爾雅自行坐上駕駛座,發動上路。

  “把撥,有禮物嗎?”

  “你爹回來讓你看,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回完,他側首輕聲說:“以願,口袋裏有樣東西,給你的。”

  “把拔好偏心!”有人聽到了。

  夏以願安撫地拍拍後座的女兒,探手往外套口袋裏摸索,摸到他的皮夾,本欲歸回原位,瞧見露出一小角的紙張,她順勢打開皮夾。

  比證件更早看到的,是一張照片,她和小冬兒的照片。

  那露出一小截的紙張,是一小段詩句,某一天下午,她和小冬兒一起合寫的《長幹行》。

  他不但留了下來,還裁切整齊,折放在皮夾內隨身帶著。

  他的心意如此明顯,兩個女人、一張照片、一首沉穩與稚嫩筆跡交錯的長幹行,就是他心上全部的重量。

  “每回往返,短短一個小時的航程裏,我讓它陪我一起度過。”

  她輕輕撫過紙張上的字痕,低噥:“還敢講!你都對小冬兒胡說八道,這誰的定情詩、誰的青梅竹馬啊?”

  “不就是你嗎?”

  “少來!”他們認識的時候都十三歲了,最好他還沒脫離摘摘小花、騎騎竹馬的年紀。

  他抿唇悶笑。“小姐,我可是第一次在女人身上起反應。”

  “那不就很榮幸!”她咬牙吐聲。

  明明一轉頭就去對寧馨念情詩,還講得這麼情深義重……

  含糊在嘴裏的咕噥,他聽見了,斜瞥她一眼。“我那時要是走到你面前,含情脈脈念情詩,你保證不會一是打扁我?”

  ……會。

  “詩,真的是為你念的。”他了解她的固執,說不背,就真的會抵死不背。與其她被罰寫不完的書法,他只能接連幾天像師公念經一樣,強迫她記起來。

  因為她別扭,所以他也只能迂回。

  “為什麼?”這個疑問藏在她心裏很久了。“我一點都不可愛,個性那麼差,剛認識就害你摔下樹……”

  他怎麼有辦法喜歡上這樣的她,還一愛就愛了這麼多年,連她都佩服他“獨特”的眼光。

  “知道要反省就好,人家寧馨高高興興的來和我分享喜悅,說她多一個姐姐了,為了表達歡迎誠意,兩個人生平頭一回當賊,爬樹偷摘水果要討好你,結果呢?被某個差勁的小混蛋暗捅一刀。”

  “……對不起。”這一句道歉,遲了好多年。

  “你欠我的何止這一句?”要真和她計較,早氣死了。

  “那你禮物還送不送?”她揚了揚不知幾時落到她手上的小方盒。

  “……你有當扒手的天分。”有夠神不如鬼不覺。

  打開方盒,裏頭的鑽戒令她訝然。

  本以為是什麼小首飾之類的……他送鑽戒,那意思就是……

  “爾雅?”

  “我在開車,沒空,你請自便。”

  他是不是擔心她拒絕?所以不敢親手交給她,只能間接探探她的意思,她若不願,就會默默放回去。

  唇畔淺淺揚笑,她將鑽戒套入指間,審視一會兒,又取下來,也真的默默放回去了。

  好半晌,他們都沒有說話,車內空間寂靜得詭異。

  她側眸瞥他。“生氣了?”

  “我器量沒那麼小。”這種事關乎女人的一生,她本來就有拒絕的權利,只是……不得不承認,內心有那麼一點失望。本來這一趟回來,是希望手上能多點什麼,讓他在拒絕下回的豔遇搭訕時,說的那一句話能更實至名歸。

  她在下一個紅燈時,解開安全帶傾靠而去,在他耳邊輕聲說:“戒圍太大了,去改小一點再來,我夏以願沒那麼好套牢。還有——”

  頓了頓,她迅速啄吻他一下。“宋爾雅,我愛你。”

  這一句,應該是她欠最久、他也最想聽的吧?

  叭叭!

  後頭傳來兩聲喇叭鳴按,這才將他由呆愣中喚醒,假裝專注前方路況,以掩飾失態。

  “那把拔,如果我還記得《長幹行》怎麼背,有沒有禮物?”坐在後座的女兒不死心,相當堅持要敲詐她爹。

  “真的嗎?背來聽聽看。”夏以願含笑回應。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呃……”

  下一句是什麼?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當娘的輕聲提醒。

  宋爾雅面帶微笑,聽著她們母女倆一來一往,交織成他人生中最無可替代的天籟之音。

  一個月前的那天早上,離開時心裏不是沒有忐忑,多怕她承受不了外界輿論與自己內心那一關,再度選擇放棄他。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八年前,就因為讓她離開自己身邊,先行返台,不過就這麼一天而己,便讓她狠狠將他推開,如果他夠聰明,就該守在她身邊一步也別離開,不讓任何事物再動搖她、威脅他們的未來。

  但是,一來他有他的職責,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不是他的作風;二來,他們必須共度的是一輩子,如此步步為營,他又能守得了多久?她早晚都得自己面對這一關。

  如果,到最後她仍是過不了,他只能說,他很遺憾,但並不後悔。

  “……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這段時間,他們每晚固定一通睡前電話,由短短半個小時的通話中,他能感受到,她沒變。

  由寧馨口中得知,她很堅強地扞衛他們的未來。

  我沒有搶,和他在一起是兩情相悅。

  寧馨都願意祝福我了,旁人就更沒有資格說什麼。

  我不需要因為你的不諒解,就辜負一個對我這麼情深義重的男人。

  做錯事的是我母親,不是我。

  真要償還什麼,這些年我為公司賺的錢,早就超過那些了。

  你一直處心積慮想將我拉下那個位置,但是平心而論,換一個人經營對你真的比較有利嗎?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拋下對我的偏見,理智思考一下利弊得失,好嗎?

  我沒有你以為的野心,真有的話,也只是想守住夏家的一切而己。

  他沒有想到,她居然能這樣跟黃鎮東對嗆。

  平平靜靜道出,卻字字犀銳堅決,毫不讓步。

  這才是他心目中那個冷靜機智的夏以願。她可以作風強悍,商場上果決魄力不輸男人,不過必要時也能有小女人的細膩心思、婉約柔情,例如——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全書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2-6-24 20:35:13
後記

  我拖稿了。

  這種事對晴姑娘而言,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呀……

  “你還想有第二遭?”心髒備受衝擊的阿編頗怨念地投來一眼。

  呃……不敢。(立刻低頭表懺悔)

  真的,這種事一次就嚇到我了。

  一切話說從頭,還是得從九一九重創南台灣的災情說起……

  話說——晴姑娘也成受災戶了啦!(還是重大災區受災戶,嗚嗚……)

  我們家每年台風季,都會意思意思淹一下(當然也不能說一回生兩回熟啦,這種事最好永遠不要熟啊!)但是近十年以來,倒真沒慘成這副德行過,然後又正逢晴姑娘的趕稿期……唉,其結果可想而知。

  總之,當晴姑娘從雙重驚嚇中回神時,出版日期已經變成十九號了……

  在此,也對造成諸多困擾的出版社,以及等不到書的讀者們深深致敬,同時也希望南部的鄉親朋友們,每一個人都安好。

  再來,談談這本書。

  你一定看過童話故事,故事的最後,王子往往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但是,在王子與公主幸福結局之外,那些過場的配角,沒有人會多做著墨,也沒有人在乎他們究竟怎麼了。

  像是——繼姐為什麼要欺負灰姑娘?真的是人性本惡嗎?

  也許她是自卑的吧!一出生就沒有良好的家世、良好的教養、甚至是像灰姑娘那樣美麗的容貌,在那樣光環之下的她,能不自卑嗎?

  於是,我的王子沒有拯救灰姑娘,他看見的是在灰姑娘美麗聖潔的光環襯托下,會嫉妒、會不安、顯得滿是人格缺陷,但其實很自卑的姐姐。

  對,你沒有猜錯,這是一本很別扭的女人的故事。

  寫著、寫著,連晴姑娘都覺得,要是我我也會迭擇夏寧馨,男主角你是瞎了嗎?我求求你選夏寧馨好不好,我被這個別扭的女主角折磨得好痛苦……

  在數度寫到想捅了女主角再自捅的崩潰邊緣下,晴姑娘忍不住含淚自問——為什麼我會自找苦吃設定一個這麼難搞的女主角?我當初一定是被外星人綁架,腦神經接錯線了,一定是!

  衰嚎完了,好,接下來呢?嗯,我是這樣想的——

  既然王子都不愛公主了,公主又幹麼要被規定非得跟王子走?或許公主也可以日久生情,愛上長久以來在高塔下守護、不讓他人靠近的惡龍啊,然後兩人聯手趕走來拯救她的王子,從此公主與惡龍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嗯,好的,哪天我腦神經再度接錯線,我就會寫它了。

  感謝各位看完晴某人於完稿後,於腦神經虛弱狀態下的胡言亂語,我們下回再見。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4 14:3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