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579|回覆: 13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夏灩]情夫要正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2-7-2 13:16:06 |倒序瀏覽 | x 1
情夫要正名  作者:夏灩

在哪裡發生的,就留在哪裡──這不是一夜激情的原則嗎?
為何她這麼走運,謝謝再連絡之後又在工作場合再相見?!
愛情小說裡的俗爛老梗竟然活生生在自己身上演出,
已經殺她個措手不及、急急接招,這男人還不堅守「原則」,
想把一夜無限期延長,把激情蔓延成真情……
雷伊凡一向不安於室,樂於冒險,隨興但不隨便,
遇上羅瀾的那晚是個美好的意外,意外得令他留戀懷念;
重逢後的她仍然嬌麗,但一開口卻讓他很想掐死她!
和她交手是一大挑戰,她讓他痛苦並快樂,又捨不得放開,
這激烈的情感教人錯亂,恐怕只有她的愛才能拯救他……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2-7-2 13:16:39
第一章

  那是陌生人的汗水滴落在體膚上的感覺。

  像是熔巖燙在肌膚烙下了痕跡,這個夜晚太熱情,狂歡的人們、喧囂的音樂,她喝了太多雪莉酒導致意識有些模糊,可男人粗糙的指掌撫過她身軀的感覺卻始終清晰。

  羅瀾感覺自己像在跟一把火做愛。

  火焚燒著她,毫不留情地竄入她的神經末梢,如同一條靈巧的蛇在她的四肢百骸內鑽動,相貼的肌膚摩擦出麻痺到骨子裡的熱,過於強烈的快感幾乎令她蒸發了,那猛烈打入體內的節奏使她亂了呼吸,狂跳的心臟似要傾盡所有力量,每一個呼吸都黏熱得讓她錯覺自己死過了一回。

  體內存在著另一個自己。

  一個截然不同的,這三十年來從不曾瞭解過的「自己」。

  那個「自己」為了這份足以激盪靈魂的悅樂發出呼喊,落下歡愉的淚水。全身上下的感知全被這個男人佔據,好似出生就是為了得到這一切。

  羅瀾竭力抬眼,想在這片昏暗裡看清這個擁抱她的男人的長相,卻在下一瞬被奪去了呼吸,暈熱的腦子再無法發揮任何功用,赫然侵入的熱度擊打著她,一切就要失控……

  就在下一秒,她悚然驚醒過來。

  「哈……哈……」她大口喘息,心臟猛烈收縮。頂上是再熟悉不過的天花板,她正躺在自家床上,不存在別人。

  牆上的時鐘正指向七點,剛好是起床時間。羅瀾抹汗,掀被而起,不敢置信她居然作了春夢!

  不,正確來說不是夢。

  她走到浴室,鏡子裡映出一個剛睡醒而滿臉惺忪的女人,她粉白的頰浮著兩團迷人的紅雲,拿起牙刷時,她指尖抖顫了下,那麻痺人心的快感依舊殘留在她的體內,她嗚咽一聲,扭開冷水清醒自己發熱的腦袋。

  明明……都已經過了半個月了!

  她深呼吸,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意外,她生命中絕無僅有的意外。親愛的,你不該因為一個意外而變得如此驚慌失措,不是嗎?

  「沒錯。」給自己打氣一番,她恢復平靜,刷牙洗臉,接著簡單衝了個澡,整個人終於神清氣爽許多。

  天氣很好,曼哈頓上東城區的街道上已經出現活動的人們,她走出浴室,一邊擦發一邊拿起電話。「早,茱莉,準備讓奎德來接我,大約一小時之後。」

  茱莉是她的助理——嗯,助理的助理,有時一想還挺微妙的。羅瀾扯了扯唇,走到梳妝台前保養打扮,鏡子裡的女人臉容清秀,膚色白皙,劉海齊眉,一頭烏潤長髮過肩,帶著些微弧度。她化好淡妝,套上一件削肩合身毛呢洋裝,船形領,裙長及膝,顯露出她姣好身材及一雙秀麗美腿。

  而她的脖頸間始終戴著一條做工談不上精緻的墨石墜鏈。

  「差不多了。」

  待穿好大衣,一切就緒,奎德便傳訊告知已來到她家樓下,嗯,不多不少剛好一小時。

  她喜歡按部就班,一切都照著她的規劃發展。奎德是他們公司的司機,在曼哈頓,開車是一件極不划算的事,但她也不願意委屈自己乘坐髒臭的地鐵。

  到了公司,她下車。「謝謝你,奎德。」

  有些上了年紀的司機朝她和藹一笑。「我的榮幸。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

  美好的一天?是啊,她希望。

  羅瀾苦笑,不能說今天不美好,除了今早那個過於瘋狂的「夢」以外。

  別想了!

  「早。」一進入辦公室,就有大小事項等著她這個老闆特助發落。

  若問現今紐約人最趨之若鶩的時尚品牌是什麼?「glamour」絕對是其一,當仁不讓。

  一如品牌名,「glamour」的服裝不論男女都走性感大膽奔放艷麗路線,但又融入了所謂的美式典雅,不顯流俗。這牌子在近十年前由尚在學的范蒔昀及單卓洛兩位留美華人創立,兩個年輕小伙子集資在街頭辦起時裝秀,引起紐約客嘩然,她還記得那時他們是如何被警察驅趕,沿街被噓,甚至在校園裡也受到訕笑。

  可轉眼間,「glamour」卻已在推陳出新的紐約時尚圈裡奠定莫大地位,他們甚至把公司設立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頓大街上,一樓是門市,二、三樓是設計部,至於四樓以上則是辦公間。

  范蒔昀跟單卓洛各自掛著老闆名銜,醉心設計,索性將實權全數賦予她這個老闆特助。盡管兩人多次有意擢升她為總經理,不過羅瀾才不幹,一個頭銜就要她為公司徹底賣命?這交易未免也太不划算。

  「早,羅瀾,Ziv有事找你。」助理茱莉撥內線通知。

  Ziv是范蒔昀的英文名,同時也是「glamour」的設計總監,她心底愛慕了近十年的對象。不過一想到要被那個麻煩鬼找去,羅瀾心情複雜。

  「知道了,叫他有空上來吧。」

  ★★★

  「你再說一遍?!」

  午後,受她這般獅吼的男人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他難得出現的辦公室裡,俊氣的臉上洋溢著如同午陽般扎人眼的燦爛微笑,他纖直骨感的手指著桌上那本相冊,不厭其煩地重述。「我不要用這個模特兒了,把他換下來,不論用什麼方法。」

  冷靜、冷靜,深呼吸——

  「Ziv,告訴我你在開玩笑。」羅瀾纖白蔥指緊握成拳,克制著將它打到男人臉上的衝動。「你不能這樣!照片都已經拍好了,後制也完成了,甚至連第一波廣告都送出去了!別忘了還有違約金,你以為我們錢很多、資本很雄厚嗎?」

  羅瀾快瘋了!誰猜得到她才剛休假一個月充電回來,這男人便迫不及待要耗光她的電力?她緩口氣,平復過於激烈的情緒,與眼前這一臉笑意,眼神卻顯露認真的「老闆」對看好半晌,欲哭無淚。「Ziv,我們不能這麼做。」

  「喔,為什麼?」范蒔昀還是笑,笑得很沒良心,他堅持的事從來就不懂放棄,這一點,跟他共事多年的羅瀾比誰都要清楚。

  兩人無言對峙多時,她扶額閉眼。「給我一個理由。」

  這代表她的軟化,范蒔昀表情一斂。「他惹到我家小貓。」他解釋。「上個月我讓小貓來公司,史密斯讓他很不愉快。」

  果然!羅瀾在內心大吼。這心比墨黑的男人,每回認真起來都是為了他家那一隻根本就不是貓的「小貓」!

  范蒔昀見她快炸開,從外套內裡拿出一隻信封。「那是台面下的理由,至於台面上,這個應該夠了吧?」

  羅瀾眉一挑,接過信封拆開。裡頭全是一張張照片,她越看越蹙眉。這東西明顯出自專家之手,非一般業餘偷拍,那放浪形骸的姿態盡管在這業界並不少見,但這般清楚地被拍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OK,我瞭解了。」她擱下照片,懶得多問來由——肯定是眼前的男人怒了以後特意找人安排的。她是個稱職的助理,不須管真假,只要夠有理,她就能發揮。羅瀾瞪他一眼。「沒事了?還不快讓位。」

  「是是是。」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范蒔昀笑得很賊,乖乖從「她的」位子上讓開,眨了個眼。「謝謝。」

  「滾!」她惡狠狠地指著門,這會兒立場調換,男人卻似乎毫不在意,淡笑離去。盡管他是「glamour」名義上的老闆,但除了重大決策之外幾乎不干涉公司大小事,全權交由羅瀾處理。

  無奈地歎了口氣,羅瀾坐在屬於她的辦公室裡。他很貼心,不久便把那些照片的電子檔Mail過來。她點開來瞧了幾張,拿起電話撥了一組號碼。「嗨,保羅,抱歉打擾你的午餐時光……喔,我知道你一向寬宏大量,只是很遺憾,我得跟你講件不幸的消息……當然,我們一直合作得很好,只是這次遇到了一點危機,有人把史密斯的照片送到我們公司來,我想你應該看一下是什麼樣的照片,這對我們這一季的形象非常不利……你知道的,我們合約第一條便載明了合作期間模特兒不得有任何醜聞……照片我已寄到你的信箱。我要說的是,你們是全紐約最頂尖的模特兒經紀公司,相信可以給我們比史密斯更為正確的人選,這並不影響我們的配合,只是換個人而已,你明白的。」

  一堆「我們」、「你知道」等詞彙,羅瀾口吻裡帶著遺憾,把這個外國佬唬得一愣一愣。保羅是那間模特兒經紀公司的經理,擁有一定程度的決策權。大概是收到了照片,他語調一下子放軟。「喔,親愛的,我真抱歉,沒想到史密斯居然一時糊塗喝多了,沒控制住自己……放心我馬上就會替你們篩選人才,只是第一波的廣告……」

  果然薑是老的辣,把所有過錯全推到模特兒喝酒誤事上。羅瀾翻了個白眼。「已經送出去了,至於賠償方面,我們再請雙方律師協商好嗎?現在我們得先共體時艱……謝謝你,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羅瀾唱作俱佳,保羅陪唱,兩人各懷鬼胎,配合得天衣無縫。

  OK,搞定!

  羅瀾掛上電話,隨即撥打內線給助理。「嗨,茱莉,麻煩你幫我跟泰德聯絡一下,告訴他有個消息要給他寫……內容我剛Mail給你了,三天後我要看到這則報導。對,就說我們要冒險,因為找到了更好的……」最好是。

  再請茱莉聯繫各大管道,將已發出去而尚未刊登的廣告撤下,等所有事項安排妥當,羅瀾疲憊地癱在辦公座椅上。

  她這間辦公室位於五樓,放眼望去,鄰近的大廈裡總有人與她相同地忙碌著。

  她下意識捏緊垂掛胸口的墜鏈,想起范蒔昀方才因想到那人而柔和了的目光。他們共事近十年,是他給了她揮灑長才的機會,可他始終把她當成妹妹,不曾有過男女之情。

  「已經夠了……」

  羅瀾吁口氣,喝了口黑咖啡,只加了一顆糖,她卻不嫌苦。美眸環視這間寬敞整潔的辦公室,她想她不能多求了,擁有這一切她該滿足,一切都在軌道上,按著她喜歡的方式進行。她的事業、她的生活遠比其他同齡的女人還要精采輝煌,至於愛情……即便他無法給她又如何?

  至於一早夢到的那件事,已經成為過去,她絕對不會再那樣失控,將自己的喜怒哀樂交付到另一個陌生男人手上,不過就是一夜情……

  羅瀾不想,也不可能承認,她只是太寂寞了而已。

  ★★★

  上個月,在紐約曼哈頓這個步調繁忙的地方生活了十多年,羅瀾終於給自己放了一回假。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她不接受任何公事干擾,帶著一隻簡單的行囊,讓自己的足跡踏遍大江南北。她去了歐洲,在各大城市流連,感受當地最真實的文化氣息。就在旅程途中,她來到西班牙,剛好趕上了當地一年一度的民俗活動——奔牛節。

  奔牛節在西班牙Pamplona的舊城區舉辦,四周建築頗具歷史,窄小的石板路圍起藩籬,雄壯的牛只帶著強勁的力量狂奔而過,周圍擠滿前來參與盛會的人潮,每個人都在興奮尖叫,人仰牛翻,激情的畫面教人看得血脈賁張,羅瀾也不例外。

  她穿梭在人群裡,看著男人們不怕死地挑釁那些凶猛的鬥牛,他們身上隨意綁著紅色的布條,朝著牛只揮舞著手腳、大聲叫囂,等牛開始追來,他們便撒腿開始跑。

  其中,她看見了一個男人。他一頭墨黑短髮,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羅瀾本以為是東方人,可在他轉身過來的同時,她發現他的五官是百分之百的西方模樣,鼻挺眼深,形狀立體的下巴蓄著些許胡髭。他笑得燦爛,在牛群裡奔馳的健壯身軀帶著力與美,短T下的肌理線條非常性感。

  他眼如星芒,毫無恐懼,可說是享受著這近乎要命的活動。鄰近的女人們也注意到這位迷人的男士,開始頻頻朝他吹口哨、送秋波,他頗有餘裕地回以一笑,眨了個眼。

  那分明不是對著她,羅瀾卻止不住心口一跳,臉紅體熱。這男人笑起來簡直比馬德裡的日光還搶眼,那壓倒性的雄性費洛蒙使她瞬間腰軟,他身上帶著強大的生命力,如同那些奔竄的牛只,強悍的存在感即便在這潮水般的人群裡,也依舊不容忽視。

  所以那個晚上,當她在該地最熱鬧的酒館裡被他搭訕時,素來謹慎的羅瀾竟完全忘了拒絕。

  「一個人?」他臉上的笑還是那般奪目,可在酒館暈黃的燈光下又多了另一種看不透的東西,彰顯了他的俊逸,就連帶著拉丁文腔調的英語聽起來都那樣煽情。「不介意我請你喝一杯吧?美麗的女孩。」

  羅瀾笑了,誰能想像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居然也能被人稱為「女孩」?「你不會在裡頭下藥吧?」

  男子形狀好看的眉挑起,嘴角的笑既性感又調皮。「我有必要那麼做嗎?」

  確實沒有。這男人的一切遠比任何春藥都要來得強烈,一舉一動都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致命吸引力。他俯下身,那如酒醇厚的聲嗓貼在她耳畔低喃:「而且,我在街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你喜歡我。」

  「你真自信。」羅瀾哭笑不得。他表情像在開玩笑,眼神卻帶著一股確信的熱度,那眸光使她發燙,不可否認在那當下,她確實深受他吸引。

  只是她很意外,在那樣的人潮裡,他居然會注意到她。

  就連在這間酒館也一樣,四周分明更多比她有魅力的美女,他卻開口向她搭訕,交談過程中,他的目光始終好好地放在她的身上,就連身旁有個大胸脯的女人朝他擠眉弄眼,他也不曾看一眼。這滿足了她的虛榮。她愛的那個男人從不曾將他的專注分一點給她,但這個陌生男人卻願意……

  她想,她大概是喝太多雪莉酒了。

  因為喝了酒,在微醺的狀態下覺得什麼都是美好的,包含眼前的這個男人。他令她感覺溫暖,好似被人捧在掌心裡細細對待。

  她能幹慣了,穿著盔甲在紐約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都會裡廝殺生存,差點忘了自己也是女人,有著被別人呵護疼惜的特權。

  一杯酒、幾句話、一個眼神,羅瀾做了自己這輩子絕對不可能做的事——她跟著這個男人離開了酒館。

  「你叫什麼名字?」

  「Ivan。你呢?」

  「Rolan。」

  「很中性的名字。」

  啊,他笑起來真好看,羅瀾想。

  「你是日本人?」

  在國外頂著張東方臉孔很容易被人誤會國籍,她習慣了。「不,台灣人。」

  男人眼睛一亮,一雙眼在黑暗裡如同星子一般眨啊眨地。「真巧,我祖母也是台灣人,她給我取了個中文名字,叫伊凡……」

  盡管帶著十足濃烈的腔調,他的中文卻講得很流利。在旅館的房間裡,她看清了他的眼珠子是漂亮的海藍,他身上流著四分之一的東方血液,這使他又多了點迷惑人的神秘,不過無所謂,對於一夜情的對象,曉得名字就已經足夠。

  這個夜,非常銷魂。

  這位叫「伊凡」的先生確實是個紳士,他十分體貼,甚至有張甜蜜誘人的嘴,不管是拿來說話或者接吻,都教人十足愉悅。

  他說:「寶貝,我得先確認一件事,你應該已經成年了吧?」

  羅瀾笑到不行,盡管東方人總被外國人質疑實際年齡,但這句話實在太恭維,她捧住他的臉,濕潤的眸裡滿是柔美笑意。「說這種話,不怕被人割了舌頭?」

  他性感的唇瓣揚起一抹笑弧。「不怕,因為它現在是屬於你的,你得顧好它才行……」說著,他吻住了她,很快地展現了他的舌究竟有多麼地「好用」。

  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艷遇,而她很幸運,人生難得脫軌的對象有著模特兒般的身材,超過一九○的身高使嬌小的羅瀾在他懷裡的確像極了小女孩,不過當然,她的身體反應很成熟。

  他們度過一個相當愉快的夜晚,盡管清晨時,羅瀾在酒醒後徹底反省自己的脫序,但總歸來說,並沒什麼好後悔的。

  她很快樂,而他應該也是,這樣就夠了。

  直到十分鐘前,羅瀾還是這麼想的——

  「嘿,今天下午要面試新的模特兒,你們兩個當老闆的記得出席。」她從快一個月前的回憶回神,撥內線通知兩位老闆。不得不說保羅效率驚人,不過十天,一下子便敲到了十個有一定水準的男模。

  下午兩點,是模特兒前來面試的時間,羅瀾偕同兩個大老闆坐在會議室裡,加上負責這次拍攝的攝影師及相關行銷人士。一切如她安排,模特兒進來,遞上作品集、自我介紹,展現外貌及內涵,然後他們發問,結束,下一個……

  當第十個人走進來,羅瀾瞪大眼,瞬間有種舌頭被貓給叼走的驚愕。

  「Ivan González Rey,二十四歲。」男人自我介紹,態度從容,上前與他們一一握手。他寬大的掌伸到她眼前,上頭的指甲修剪得非常潔淨,襯著他古銅色的皮膚,透著一種討人喜歡的粉色。

  羅瀾還不及回神,一旁的范蒔昀便輕推了她一下。「瀾,怎麼了?」

  「沒、沒事。」老天!羅瀾欲哭無淚,可還是極力維持正經的表情,回握住這不算陌生的手,自我介紹。「Rolan。」

  雷伊凡笑了,藍眸底帶著某種教人看不穿的東西。「很中性的名字。」

  爛透了。

  她少女時曾在台灣讀過那種很粉紅的愛情小說,裡頭常有異國之戀,或是一夜情結果睡到新老闆、新同事、新……隨便,反正就是再度相會的俗爛情節,但地球這麼大,近七十億的人口,當真再會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倘若她的生命是一本書,那她現在只想說——上帝!檷是沒梗了嗎?

  打過招呼,雷伊凡坐到椅子上。他的眼珠子仍是記憶裡的寶藍色,搭著一頭墨發,有種奇異的不協調感,卻使他看起來非常俊美。

  他的坐姿閒適,端正深刻的臉始終帶著笑意,毫不怯場地接受他人打量的眼光。

  羅瀾瞅著他,想從他的眼神裡獲取一些訊息。他到底有沒有把她認出來?從他的態度,她難以判斷,畢竟他連目光都沒多放在她身上一秒。這有幾個可能,一是他太習慣這種事,一夜過後清得一乾二淨;二……就是這男人不若其他模特兒腦子裝草,是個聰明的傢伙。

  很好,她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

  她很快便收拾好心情,繼續面試,翻開他的「作品集」。不同於一般模特兒多數在攝影棚內簡單拍攝無背景的照片,他的「佈景」非常特殊,有著叢林野獸、野泉飛瀑,甚至還有攀在峭壁上的畫面。那些鮮艷的風景襯托出他充滿力量的健美身材,就連噴灑在肌理上的水珠都像帶著生命力,誘人舔舐。

  實際上,她的確舔嘗過他身上汗珠的味道……

  「你的名字很特別,這是西班牙名?」一旁的范蒔昀首先詢問。

  「是,González是母姓,Rey是父姓,我母親是阿根廷人,父親是西班牙人,可惜文化的差異使他們離異,還好這樣踢世界盃的時候,我只需要站在我的祖國這邊就行。」

  所有人都笑了,羅瀾在心底默默加上一句:祖母則是台灣人……

  她咳一聲,自一張張過於醒目的相片中回神。「你……二十四歲?」

  雷伊凡還是笑,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在她開口以後笑容似乎變得更深、更迷人。「我知道以模特兒來說,這已算是『高齡』,但我有顆年輕的心及不輕易服老的身體。」

  大家又笑了起來,唯獨羅瀾笑得尷尬。這小子……居然還比她小!

  她腦際一陣暈眩,怎樣也猜不到自己竟睡到了個「小弟弟」——好吧,其實以他的年紀不能說小了,可她比他大總是事實。

  羅瀾恢復正色。「你的資歷尚淺,我們『glamour』好歹也算是紐約數一數二的品牌,你認為你有什麼條件足以擔任我們這一季的代言人?」

  這話已經接近刁難,但一旁的人都熟知這是她的作風,並未插話,倒是雷伊凡聽了,不以為然地揚唇。「我看過《Monday》上周的報導,你們換下史密斯不就是為了求新求變,找到更好的?紐約的人還不認識我,所以當他們看到海報的瞬間,就會徹底為我——也就是你們的新選擇,感到驚艷。」

  「你真自信……」和那天同樣的一句話不自覺出口,羅瀾一頓,只覺他臉上的笑容實在驕傲得刺眼,偏又不能否認這樣的他,確實帶著一種足以征服人心的強烈魅力。

  「OK,瀾,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的嗎?」

  范蒔昀問她,羅瀾搖搖頭。「沒了。」

  「好,謝謝你來面試。」

  范蒔昀起身,雷伊凡一笑,走過來與他們再度握手寒暄。這一次,羅瀾態度自然了許多。他厚實的大掌握住她,卻在無人察覺之際,以帶著些薄繭的拇指在她的柔荑上輕輕轉了個圈。羅瀾一顫,白皙的臉瞬間脹紅,她愕然望去,只見這男人藍色的眸底閃過了某種幽深的光。

  「我們是不是見過?」

  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她把被他撩撥的手小心翼翼地護著,恨自己這麼輕易就在他面前顯露出反應。「這種搭訕方式已經不流行了,男孩。」

  她皮笑肉不笑。現在可以肯定,這男人絕對認得她!

  雷伊凡仍是笑,沒多說什麼便離去,她蹙眉,猜不出他的打算,本以為他了不起沒記憶,或者是很聰明地裝作不認識,可他方才的舉動分明是刻意挑釁,是怎樣?打算藉此表明兩人關係匪淺,她該選他?

  「瀾,你覺得如何?」

  「呃?」

  會議室裡其他人早圍成一圈討論方才應試的人選,年屆五十蓄著大把鬍子的攝影師羅傑毫不猶豫地拿起雷伊凡的簡歷。「就是他了!我第一眼就想拍他!」

  「但是他的經驗不多。」羅瀾直言,今天來的模特兒盡管算不上紅透半邊天,但至少都有與各大不同品牌的合作經歷。「你看,他基本上只接過幾個走秀及平面廣告,太生嫩,就算他言語很自信,可誰知道實際配合會怎樣?」說著,她拿起另一個人的照片。「我反倒覺得這位不錯。」

  她指的那人條件不差,資歷豐富,重點是比那頭自大的西班牙公牛要討喜太多了。

  羅瀾可不承認自己徇私,那男人方才挑撥她的舉動就足以讓她把他列為拒絕往來戶。在這業界,想靠著與設計師或公司高層發生關係而得到機會的人還少嗎?她與兩位老闆素來嚴格禁止類似事情發生,盡管這回的順序有點不大對……

  「我也覺得雷不錯。」范蒔昀開口,他欣賞這位年輕人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氣勢。

  擁有發言權的僅剩另一位單卓洛,他擺出一副投降姿態,指著羅瀾。「我相信妹子選擇的人,聽她的。」

  羅瀾一笑,這下兩票對兩票,最終的決策權還是落回她身上。坦白說,雷伊凡的確是一個可以冒險起用的人才,他身上有種令人躍躍欲試的特質。但於公來說,他經驗太淺;於私來說,她不想與他扯上太多關係。

  各種念頭在她腦內拉鋸,她歎了口氣。「好,讓我想一想。」

  ★★★

  在曼哈頓,永遠都不缺的就是夜生活。

  當初為了建立人脈、打好關係,羅瀾曾一個晚上跑三攤,喝下足以以公升計算的酒量,如今地位不同,她不用再那麼「拚命」,與幾位熟悉的時尚人士打過招呼後,她便徹底放鬆,享受這兒的美食與美酒。

  今晚的聚會辦在曼哈頓頗負盛名的高級酒吧裡,前來參與的人都得手持邀請函,場內除業界人士之外,不是模特兒便是藝人,水準極高。可即便如此,羅瀾還是在這一片紛雜的人潮裡,一下子就注意到他。

  雷伊凡堪稱是這場聚會裡歡笑的來源,他一頭墨發折射著四周迷離的光,那些不甚清晰的迷濛光線襯得他的五官益發立體深刻。他鼻子極挺,人中深陷,與他的上唇結合呈現出非常性感的M形,他的下頷仍蓄著修飾過後的胡髭。老天,她甚至還記得那片刺硬的胡髭刮搔在體膚上的感覺……

  羅瀾咳一聲,一下子臉紅了。

  還好這兒燈光不明亮,旁人看不出她的異狀,她逼自己將目光自他身上移開,卻控制不住。這男人天生有著吸引人的本錢,她攢眉凝思,也許范蒔昀眼光沒錯,他確實是個可以起用看看的人才……

  正待思量之際,雷伊凡深如一潭碧藍湖水的眼眸已望了過來。注意到她的視線,他扯唇一笑,十分坦然地朝她走近。「嘿,不介意我請你喝一杯吧?」

  她撤回前言。

  「我介意。」羅瀾壓下胸口的怦動,立即舉起自己喝到一半的酒杯,學他一笑,但這笑容背後的涵義是——老娘沒想理你,滾遠點。

  雷伊凡並不笨,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非常明確,他也不是個不識趣的人,可這次卻很故意。「你那天可不是這麼回答我的。」

  「噗!」他貼在她耳畔,說得低沉惑人。羅瀾一下子被酒水嗆到,不敢置信這男人居然真的在她面前提起那晚!

  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初生之犢不畏虎,而是一頭徹頭徹尾的西班牙蠢牛!

  「雷先生,容我提醒你一點。我,以及『glamour』的兩位老闆最討厭的就是和你們這些藝人模特兒牽扯不清,這是我們公司不成文的禁忌,難道保羅沒告訴過你?」

  她講得非常明白,想單純聊天,可以,想交朋友,看緣分,但若想更進一步然後藉此得到工作機會——想都別想。

  「至於那晚……」她眼一瞇,眸光如刃。「除非你是有預謀的,否則你就不該在我面前提起。」

  這釘子給得夠硬,雷伊凡瞅著她,挑了挑眉。她看不出他此刻情緒如何,也沒打算理會,見他該是聽懂了,羅瀾轉過身去,內心再度思量著這個男人的可用性。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旁傳來笑語,聲量大得即便在這鼎沸的音樂聲中仍輕而易舉鑽入她的耳。「喔,我上個月回西班牙,在Pamplona的酒館遇到了一個女人……」

  他們聊的話題似乎是一夜情,羅瀾一怔,只聽男人繼續講,周圍的人興奮起來。「然後呢?她長得如何?」

  「嗯……是個東方人,她一頭長髮,黑得像絲緞,肌膚晶瑩如雪,沒有任何倒人胃口的雀斑。她一個人坐在那兒,喝著酒,看起來很寂寞……」

  很寂寞?她才沒——

  羅瀾內心恨恨否認,卻又無法掩飾心口那種遭人刺中的鈍疼。難道那時候,她真的露出了那種表情?

  「所以?你就用你的大傢伙安慰她?」有人開起黃腔,旁人嘻嘻笑,催促他繼續講下去。「你帶她出場了吧?你們去了哪裡?廁所?她是不是很饑渴,雙腿就像蛇一樣纏著你不放?」

  「她——」

  喀!

  雷伊凡正要開口,羅瀾便用力擱下酒杯,走過去,面色不善。「雷先生,借一步說話。」

  一旁嘻笑的人都認得她這個業界出名的女魔頭,一下子全噤聲,其中一個問他:「雷,你惹到她了?她看起來心情好像很不好。」

  雷伊凡一笑。「沒事的。」

  與他人的戒慎恐懼不同,他藍眸反倒閃過一抹興味的光,望著她走往VIP室的纖細背影——

  事情有趣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2-7-2 13:17:25
第二章

  羅瀾氣瘋了。

  「雷先生,你是什麼意思?」她把他帶到酒吧的包廂內,這間專屬的VIP包廂隔音良好,阻絕了外頭多餘的喧囂,羅瀾抱胸,再不掩飾自己臉上的不悅。「我以為你是個聰明的人。」

  雷伊凡聳聳肩,並不在乎她話裡的諷刺。「我只不過是跟他們分享一點經驗,你知道的,性總是人們樂此不疲的話題。」

  他一笑。坦白說,他剛才是故意挑釁,確實有點幼稚,但骨子裡的他本來就是一個長不大的頑童。

  這一點他向來很有自覺,他總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懶得瞻前顧後太多,哪天一不小心死在哪個叢林野地也是命。他自由自在慣了,就連跑來當模特兒也只是因為他叔叔開了這間公司,不想肥水落入外人田,才把他抓來,他偶爾來插花當作打工,卻沒料到因緣際會下,居然遇到了那天一夜情的對象。

  他有為此大喜嗎?喔,倒是沒有。

  他很隨興,但不隨便,二十四年來和人一夜情的次數屈指可數,多半是酒精或某些激情下的「意外」。至於一夜過後,對方要以怎樣的面目待他,那也是個人自由,偏偏……這女人表現出來的態度,老實說,他不太開心。

  畢竟那對他來說還算是個值得回味的一晚,就算不必深交,也用不著露出一副他是什麼髒東西的樣子……他內心反骨的部分被挑起,忍不住故意出言不遜,就是想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

  現在看起來,效果似乎出奇的好。

  他笑得刺目,羅瀾咬牙。「當你話題的主角就在旁邊,你應該要懂得什麼是『尊重』,莫非你紐約大學的教授沒教過你?」

  他訝然睜眸,意外她知悉自己的學歷。簡歷上可沒寫學歷,畢竟一般模特兒應試時多以身材三圍經驗專長等為主,極少人會提及學歷。「也許他還沒上到這門課,或者我剛好Pass掉了。」

  他聳肩,隨即像是想到什麼,性感的唇揚起一抹弧度。「你查我?」

  「不是只有你,其他來應徵的九個人我也查過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對於合作的對象自然是謹慎點好。」

  「喔?」雷伊凡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誇張模樣,問:「那一號的魯道夫念什麼學校的?」

  羅瀾啞口,望著他閃著賊光的笑,她現在可以確信這男人的舌頭真是天生利器,既能讓人快活,也能耍弄得人半死不活。

  算了,不管他有什麼目的,她都要跟他講清楚。「容我直言,如果你是想找我回憶那晚的事,很抱歉我必須得說,那一夜對我並沒有任何意義。」

  雷伊凡挑眉,聽她續道:「所以,如果你打算藉此彰顯我們『關係匪淺』,認為我該給你一些特別待遇,那是不可能的。」

  別怪她把話說狠,實在是混這圈子多年,各種有意無意的示好早搞得她煩不勝煩,不如一開始大家先兵後禮,講好規則,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雷伊凡不懂其中計較,他高壯的身軀倚著包廂的門,深沉的藍眸緊瞅著眼前這個表情一絲不苟的小女人。她身形嬌小,穿著艷麗的合身套裝,一頭如瀑的黑髮不帶任何髮飾地垂落在肩際,說話時的模樣實在像極了塑成人形的薄荷糖,雪白且嗆鼻。

  當初在Pamplona會搭訕她,是覺得她的身影透著一種孤傲的氣質。因為祖母,他對東方人向來擁有極大好感,總覺得東方女人不若西方女人來得粗魯,恍若水做的那般,溫潤滑軟。這個女人卻非常矛盾,柔弱裡帶著倔強,在酒館裡剛開口才覺得她不好親近,可下一秒她露出來的笑,卻又甜美地戳進了他心底最柔軟的一個角落。他對她產生興趣,見她姿態防備仍舊接受他的邀約,甚至那樣大膽熱情得教人難以置信……

  他很難不沉迷。

  可現在,那些令他回味的特質通通不見了,眼前的女人依然嬌麗如花,偏偏吐出來的言語讓他恨不得掐死她。她以為她是誰?他懂那些潛規則,但這輩子還沒低俗到用自己的身體當作換取利益的籌碼,可她言語間明顯把他當成那樣的人——

  雷伊凡不快地嘖了聲,懶得多解釋,既然被誤會得這麼徹底,感覺不配合演出都有點對不起她了。

  「喔,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我那天的『表現』不錯,但現在看來……你似乎還不夠滿意?」

  「你——」羅瀾羞紅了臉。他嘴角上揚的弧度、說話的語氣都好似在暗指她有多饑渴,她氣到不行,懶得多費唇舌與他周旋。「總之我言盡於此,身為你將來有可能的老闆,我希望你最好裝作不認識我……當然,我也是。」

  她圓亮的眼抬起,微微上翹的唇瓣抹著艷紅色的口紅,帶著傲然。雷伊凡本以為自己會因這句話而氣憤,可出乎意料地沒有,大概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誤會到這種程度,看著她完全搞錯方向,竟也莫名產生樂趣。

  所以他很故意。「你那麼美,我很難裝作忘記你。」

  「什——」羅瀾還不及反應,一股極大的力道便扯著她往他懷裡帶,她鼻尖碰撞到他堅硬的胸膛,而他抵在她腰間的掌雖不使她感到疼痛,卻也無法輕易掙開。

  他身上源源不絕的熱氣使她整個人泛起一片潮紅。對,她的身體還記得他身上的香水味混雜著個人氣息的體香,也記得眼前的胸膛是如何充滿力量地壓迫她的呼吸。她一下子有些懵了,還不及掙扎,就見他俯身貼在她耳畔。「你確定……你忘得了?」

  他聲音又低又沈,彷彿醉人醇酒。身體不會騙人,他一將她抱在懷裡就知道了,那細細顫抖的肩膀、浮現熱度的身軀,在在顯示她對他的「反應」。雷伊凡笑得好整以暇,像個逗貓的人等著看她狼狽不已,卻見原本瑟縮在他懷裡的嬌小女子驀然抬起頭來,晶潤的眼直望著他。「所以?」

  「呃?」

  「我忘不了,所以呢?你打算再來一次?」羅瀾笑了,卻笑不入眼。她情緒外顯的時候往往是最好對付的,當她火到極致,怒極反笑,代表有人要遭殃了。

  可惜雷伊凡並不清楚這一點,他只是迷惑她的態度怎會突然轉變,這與他預料的不同。他湛藍眸底浮現困惑,羅瀾看著,露出微笑。「恭喜你,你徹底引起我的關注。」

  「喔……」為什麼他會覺得有股不祥的預感?

  有生以來難得幾回,雷伊凡竟找不出話可說,他原先看著羅瀾高傲的模樣,想捉弄捉弄她,但最後被把玩的人好似變成自己,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奇遇。

  他因而鬆了力道,任她輕巧地鬆脫箝制。羅瀾仍是笑著,那秀麗的笑使他莫名有些暈眩,心一緊,卻分不清這種感覺究竟是好是壞。

  可惜還來不及厘清,羅瀾便已推門而去。雷伊凡望著她窈窕的身影沒入五光十色的人海之中,不禁撫額大笑。

  「有意思……」

  ★★★

  很好,給你臉不要臉是吧?大家走著瞧!

  這是昨天與雷伊凡「周旋」以後,羅瀾內心忿忿不甘的結論。

  所有在紐約時尚圈混的人都知道,她是個招惹不起的人。

  她暴躁、善妒、小心眼……以牙還牙還不夠,甚至要把惹到她的人的血一刀放乾,這一點,「glamour」的老闆之一——范蒔昀,與她有異曲同工之妙,凡是對付人的手段他們總是一拍即合,甚至給予對方絕對權力,前提是不許對公司營運造成太大影響。

  所以,這一次也不例外。

  「我決定了,我要用他。」

  隔天一上班,羅瀾召開高層會議,發表決策,決定啟用雷伊凡做為他們下一季的代言人。她查透了他的祖宗八代,發現他竟是紐約大學的畢業生,還是法律系的,也難怪有張吃人不吐骨頭的嘴。至於他的私生活,倒是意外地乾淨簡單,但也許只是因為他還不夠深入這個業界。

  羅瀾冷笑,採用他,是因為覺得他有足夠條件,但要怎麼「用」,那就是她要發揮的地方了。

  「羅傑,這一次的拍攝企劃由我全權負責,我會陪同你們,一切聽我的。」

  「啊?」攝影師抖了,看著羅瀾笑得一臉歡欣,她上回這樣笑,隔天就有一個女模特兒被這業界永久除名,只因她試圖裝醉爬上范蒔昀的床——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

  半個月之後,羅傑便知道答案。

  他們來到加勒比海鄰近的一處私人島嶼,島上風光明媚,海天一色,除了亮麗的沙灘以外,還有各種奇巖高崖,一般攝影師在拍攝前都會熟知公司要求的概念,事先規劃拍攝場景,但這次羅瀾保密到家。

  「別擔心,按我的指示拍攝就對了。」

  所有人下了小船,走往別墅置放行李。雷伊凡戴著墨鏡,看望島上別緻的景色,再望向那個一身簡便裝束的女人。她一頭長髮束成俏麗馬尾,身上穿短T,下面穿熱褲,腿部線條美好得不輸眼前的明媚風光。

  他雖然幾度刻意撩撥,但基本的做人道理還是有的,一路上他礙於旁人,沒與她多攀談,現在見其他人各自散遠了,他便狀似不經意地走上前。「我很意外。」

  「啊?」

  羅瀾為他突然的靠近愣了下,一下子被他身上的氣息罩住。他挑眉。「我以為你絕對不會用我。」

  接到保羅告訴他受到採用的消息時,雷伊凡著實困惑了半晌,以他那天配合她設想的「演出」及看她被自己氣到的模樣看來,怎麼想都不可能選他。當然他也沒自大到以為自己床上功夫高竿到足以使她改變主意,雖然的確是不錯,用過的都說好。

  羅瀾瞥他一眼。「我向來公私分明。」

  「喔?」雷伊凡碧藍的眸浮現意外,還不及多說什麼,就見她邁步離去,只給了他一抹意味深長的挺直背影。

  「公私分明嗎……」他揚了揚唇,直覺告訴他,這女人的打算絕對不只是這樣。

  第一天,天氣很好,羅瀾給大伙兒放了一天假,羅傑卻擔心。「但聽說明天會有暴風雨耶……」

  「我知道。」羅瀾一笑。

  果然第二天一早雲層堆積,天氣倏然變化,一下子狂風暴雨。羅瀾說:「好,我要的就是這個!」

  於是所有人一臉驚恐,帶著器具移師海灘。海上浪潮洶湧,好似一個不小心就會將人吞噬其中,雷伊凡卻被迫得站在那兒,全身衣服都被雨水打得濕爛,一頭整理有型的發黏貼在臉上,整個人被潮水打得幾度站不住,狼狽至極。

  反觀羅瀾,她穿著一件透明雨衣,老神在在地站在羅傑身後。「拿出你的魄力來!你還是不是男人?遜斃了!連海水看起來都比你強悍得多!」

  廢話!誰能抗衡大自然的力量?雷伊凡光要站穩在浪潮裡就已費盡力氣,何況是要擺出Pose?

  他恨得牙癢癢,被海水雨水弄花的眼盡管刺痛著,還是能接收到她臉上扎人的笑意。

  「來吧!天空!大海!你們這些Bitch!把你的水統統打在我身上吧!我要征服你、佔有你!快!張開你的腿!別以為我感受不到,你其實哈死我了!」

  羅瀾臉紅了,誰想得到這男人居然可以在狂風暴雨下一邊擺Pose,還一邊發狂似地淫聲浪語?「安靜點!把你的體力留給這片海!」

  雷伊凡卻大笑。「你怕了?你怕了我的力量對吧?你怕被我吞噬,你怕你喊出來的聲音跟這片海浪一般放蕩……」

  真是夠了!「繼續拍。」

  羅瀾下指示,攝影師羅傑自己都被這片雨水海潮打得夠嗆,他看著羅瀾跟雷伊凡有意無意地互嗆,內容既白癡又腥羶。可逐漸地,兩人的表情和眼色都變了,她認真地觀察那個正與海水搏鬥的男人,他衣衫紊亂,露出一片結實的褐色胸膛,像野獸一般狂猛嘶吼,強大的生命力似乎真能駕馭這片狂暴的海洋。

  雨水打亂了他的發,使他藍色眼眸在黏貼額際的劉海下顯得迷離。他呼喊、發狂,讓周圍的人為之屏息,羅瀾也不例外。她使勁握了握拳,才壓抑住胸口澎湃著的異樣潮動。

  「憑你這麼一點力量就想扳倒大海?少不自量力了!」

  然後,雷伊凡的眸光變得愈加深沉,羅傑一邊掌鏡一邊咽了咽口水。他好怕雷伊凡會突然衝上前來掐死他身後那個不怕死的女人,順便危及到他……

  但不可否認,他按下快門的動作加快許多,雷伊凡此刻展現出來的面目無疑地煽動著每一個攝影師捕捉的慾望。

  於是,換過五套衣服,歷經了相同痛苦,羅瀾終於放大伙兒一馬。「可以了,大家休息一天,後天我們要上懸崖。」

  還來啊?!

  工作人員內心哀號,雷伊凡心底一陣怒火。到這種地步還不知道這女人在藉故整他,那他就未免太蠢了一點。

  他瞪著一臉好整以暇的羅瀾,吐出一口鹹苦的海水。被整了一天,是佛都發火,何況他只是一介凡人。雷伊凡內心報復的慾望被挑起,忽然走上前,整個人傾倒在她身上,羅瀾嚇住,還不及反應就被他給重重壓倒在海灘上,一下子動彈不得——

  「你、你給我讓開——」喔天!他身上全是海水黏膩的味道,濕綿的沙子蹭在身上,透過雨衣的縫隙侵入她的皮膚,更不要說屬於他的氣味……羅瀾又羞又急。「你這混蛋!」

  「我累了。」看她驚慌失措終於使他心情轉好,雷伊凡扯唇,俯身在她耳畔道:「我撐不住,動不了,怎麼辦?」而且,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

  羅瀾清楚這一點,憤怒的氣焰一下子消減許多,只得朝旁人呼喊:「喂,你們誰來拉他起來啊!」

  三個大男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開,但羅瀾也被整得夠嗆,頭髮亂了不說,衣服裡進了沙子,身上更沾滿海水黏膩的味道,而且在雷伊凡被人扶起之後,她看到他嘴角上那抹得逞的笑容——他是故意的!

  這頭該死的、愚蠢的西班牙公牛!

  兩人一黑一藍的眼隔空交鋒,在滂沱的雨幕下正式燃起了火花,如果之前只是抱著回敬心態各嗆各的,現在就是徹底槓上,簡單來說就是——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劍拔弩張的氣氛立即感染別墅內的所有人,大伙兒看著窗外風雨交加,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為什麼明明在屋子裡,他們卻還不覺得安全呢?

  這些天,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雷伊凡對羅瀾自是沒好話可言,羅瀾也一樣。「不要再讓那頭不帶腦的西班牙蠢牛靠近我!」

  雷伊凡當然也不是默默隱忍的個性。「中國人不是有一句話,叫什麼女人跟小人最麻煩?我看真是講對了!」

  兩人你來我往,偏偏都不指名道姓,搞得旁人實在不知道該不該附議,尤其同住一幢別墅,低頭不見抬頭見,氣氛僵持,羅傑終於看不下去了。

  羅瀾是他好友不說,可他也挺欣賞雷伊凡這個充滿創造力的年輕人,他身上沒有一般模特兒那種紙醉金迷的市儈,反而健康得讓人聯想到野泉飛瀑、叢林斷崖,這不是一個屬於都市的男人,不安於室、勇於犯難,才是他的真正寫照。

  但……犯到羅瀾頭上,羅傑實在很為他擔憂。

  「我不知道你跟羅瀾之間是怎麼回事,只是勸你一句,她不好惹,別跟自己過不去。」說著,他歎了口氣。「好歹她現在也是你上司。」

  雷伊凡打開羅傑給他的啤酒灌了一口,想起昨天人在懸崖上曝曬了快五個鐘頭,皮都脫去一層,而那女人竟躺在一旁備有陽傘的沙灘椅上乘涼,一張嘴還在那裡絮絮叨叨,他一肚子惡氣。「她算什麼上司!不過是個沒什麼用的助理而已!」

  「這……」羅傑正要再說些什麼,卻看見雷伊凡身後出現的人影,被啤酒嗆了個正著。「咳!羅、羅瀾……」

  雷伊凡一震,轉過頭去,赫然驚見羅瀾正巧經過他的房間。透過敞開的門,她臉上閃現的蒼白一覽無遺,漂亮的臉依舊驕傲,不帶任何氣怒,但在那雙漆黑瞳仁裡瞬間浮現的狼狽,卻似無形的拳擊打在雷伊凡的心窩上,使他一口氣堵著,胸膛發悶。

  他以為羅瀾聽了應該會氣急敗壞地衝進來與他對罵,可她沒有,只以那雙沈冷的黑眸睇望著他,然後一語不發地轉身離去。雷伊凡瞅著她,發覺她總是只留給自己一抹孤絕背影,從不示弱,分明不高興、受了傷也不肯輕易表態。他心緒一沈。他雖然不爽她,但……並不是想傷害她。

  他喝了口啤酒,可碳酸的刺激卻無法使他在這一刻暢快起來。

  羅傑也很尷尬,搔了搔頭。「唉,其實羅瀾啊……她不只是助理而已。」

  他和「glamour」合作多季,與羅瀾關係良好。現年四十多歲的他,年輕時盡管紅極一時,但過了三十他卻過於享受名利,成天紙醉金迷,加上傲慢自負,終於把自己僅有的一點才華給搞爛。

  當他沉寂多時礙於現實不得不復出,是羅瀾在一片看壞的聲浪下給他機會,使他免於拍攝三流照片餬口。對此,羅傑始終感激。

  「她一個華人女子,能在這現實又冰冷的紐約爭到一席之地,很不容易。」

  不要說外面的廠商瞧不起她,就連內部員工一開始真心配合她的人也不多,何況她負責扮演黑臉,代替兩位老闆實行許多不討喜的政策,就算真得罪了人,屆時也能以一句「助理搞不清楚狀況」帶過。可羅瀾對此全無怨言,相較於空泛的頭銜,她更在乎如何才能方便做事。

  「『glamour』能有今天,撇除負責設計的兩位老闆,羅瀾的執行力才是它成功的真正原因。」

  雷伊凡聽著,他對時尚圈還不是那麼熟悉,所以當然不會知道這些,盡管不知者無罪,但這種侮蔑人的感覺還是很不舒服。他心緒複雜,看著羅瀾方才離去的方向。這一來一往,他們也差不多扯平了,或許他應該試著化解兩人的僵局……

  廚房裡,羅瀾倒水來喝,想起自己這些年的奔忙,那些曲解的眼光,她從不放在心上,可剛才聽到雷伊凡的話,她竟如遭雷擊,彷彿一記重拳瞬間擊向她的肚腹,她胃部一陣強烈抽搐,疼得暈眩想吐。

  羅瀾為自己的反應不解,是太久不曾面對如此責難,使她不自覺鬆懈了防備,抑或是最近的她太脆弱易感?「glamour」是她現今人生的全部,她把自己的一切全給了它和創立它的男人,她愛著范蒔昀,對方卻無法愛上她,她不願承認自己這些年的付出白費,但也只能認命,不料在Pamplona的那一晚只看著她、給她溫暖的男人,如今也這樣編派她。

  她苦笑,捏緊了胸前墜鏈。原來自己這麼失敗……

  ★★★

  隔天的攝影,出乎預料地,羅瀾並沒有出現。

  前一晚,雷伊凡躺在床上反覆思考羅傑跟他說的話。當然,他並不討厭羅瀾,她身上有種教人放不下的特質,外表分明那麼嬌弱,個性卻是這般剛硬,小心眼又愛計較,自己不過是順著她的誤解演出,就被她「玩弄」到現在,他從一開始的不甘、不快,演變至今居然有種異樣的享受,痛並快樂著……

  只因當她用那雙充滿挑釁的黑眸望著他,實在像極了一頭準備捕食他的母豹,讓他腎上腺素激增,整個人充滿力量。那種快感並不亞於他攀巖走壁時的刺激,他必須全神貫注、全力面對,才能夠與她抗衡。

  然而現在,她卻逃了。

  這使他很不是滋味,像是一顆吹滿了氣正待飛空的氣球忽然被人戳了一個洞,他甚至有些意興闌珊,拍攝過程明明極為順利,他卻始終感覺少了什麼。對,是那女人脆亮如鳥兒般的叫囂,還有那總是映著自己的漆黑墨瞳……

  「停——」羅傑終於看不下去,他放下相機,瞪著眼前明顯心不在焉的男人。「嘿!你沒法給我好表情就別再浪費我的時間,我隨便拿個大衛像都比你強!」

  「嗯?」雷伊凡一怔,被羅傑提醒後才回神,看著他明顯憤怒的表情,露出苦笑。「抱歉。」

  羅傑吁了口氣。「算了算了,今天到此為止,我給你一天時間,不管用什麼方法,總之去把你的狀態找回來!」他一笑。「否則我真要請羅瀾弄個大衛像給我了。」

  「哈哈,好。」雷伊凡跟著笑了,朝羅傑投去感激的一瞥,決定先回別墅洗個澡,好好清醒一下腦袋。

  別墅是兩層樓建築,工作人員都擠在一樓跟邊間小屋,二樓則住了他、羅瀾與羅傑。雷伊凡行經羅瀾房門,步伐下意識地停頓了下。她的房門半敞,地上攤放著行李袋,很顯然正準備離去,他愣住。「你在幹麼?」

  羅瀾抬睫,看見他高壯身影佔據了整個門框,她眼底先是閃過意外,隨即擰眉斂眸繼續幹自己的事,壓根兒懶得多瞟他一眼。

  她形同無視的舉動使他莫名心慌,比昨天她的那記冷眼還令他發悶,他寧可看她氣急敗壞地開罵,也不想要她對自己露出清清冷冷、無動於衷的樣子。

  「羅瀾——」

  「滾出去。」她手一指,眼睛沒看他,不願與他多說的意思濃厚。

  雷伊凡不為所動。

  他有種感覺,一旦他現在轉身離去,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在她眼底佔有一席之地。他想像了一下,發覺自己無法忍受那種情況,這個曾經在他懷裡柔潤似水的女人,他只想招惹她,使她發火,使她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瞳裡滿滿都是自己身影——

  這代表什麼?

  「你到底走不走?」久久沒聽見動靜,羅瀾咬牙。她畢竟不是吃素的,原本打定主意別跟這無聊的傢伙再牽扯下去,可如今只要他出現在方圓百裡以內就能誘發她最暴躁的一面。她一把拉上行李袋,忍不住跳起來罵道:「你他媽的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叫你滾出去還得勞煩老娘三催四請是怎樣?!」

  她火得用中文開罵,英文裡的該死、天殺的已經無法表達她的憤怒,卻忘了這男人其實聽得懂。「『他媽的』是什麼意思?」

  「嗄?」

  「我好像沒聽過這詞。」

  雷伊凡完全搞錯重點,他是那種對好奇之事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羅瀾傻住,這才憶起他曾說過他的中文全是祖母教導的,也難怪會聽不懂國罵……

  她繃緊的情緒一下子緩和下來,忽然覺得好氣又好笑,自己到底在跟這頭西班牙蠢牛計較什麼呢?「在稱讚你呢,行了吧?」說著,她像是想到什麼,白了他一眼。「今天不是有拍攝?我不記得我是請你來度假的。」

  她眼裡終於有他了,雷伊凡覺得自己梗了一早的窒悶感忽然疏通了許多,他為自己受虐般的思緒一笑。「那你呢?就這麼回去?」

  「不然?」原本跟著來就是為了檢視他的表現行不行,當然「檢視」的方式由她決定。這些天的拍攝,她承認她是故意惡整他,怎麼艱辛怎麼來,難為他分明氣到不行,嘴巴靠夭著還是承受下來。

  所以,他合格了。「剩下的部分羅傑跟蘇珊會指導你,至於我,『不過是個沒什麼用的助理』,沒那麼好的命留在這裡繼續享受。」

  她拿他昨天講的那句話原封不動堵他,雷伊凡哭笑不得。她真夠小心眼的。

  可她小心眼得很坦然,就連報復都直截了當地來,反倒讓人記恨不起來,他開口。「我得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提及那晚的事,並不是為了得到這份Case。」

  羅瀾抬眉,瞅著他,眼底有著些許的不信,雷伊凡苦笑。「是真的,我不屑做這種事。」

  他藍色的眼裡漾著真誠,羅瀾抿了抿嘴。坦白講,她在這業界混得太久,還真沒遇過多少清白無瑕的人,她習慣了防備與懷疑,但眼前的男人……

  「我信你。」

  還不及厘清自己的思緒,話便已出口。他是個直來直往的男人,這些天的合作足夠她看清一個人,只是——

  「但我不懂,在哪裡發生的,就留在哪裡,這不是一夜情的原則嗎?你卻非要一提再提,莫非……我是你的第一次?」

  「噗!」雷伊凡一口氣嗆住,吼道:「不是!」

  聽他用力否認,羅瀾鬆了口氣。倘若她真是他的第一次,那她真的會很頭痛該如何處理這個「小處男」,還好不是……

  雷伊凡真是啞巴吃黃連,他一提再提,不過是不想被她忽視,他不喜歡她把他當保險套用過即丟不願再沾惹的態度,但現在呢?他非要站在這裡像個小丑似地惹她關注的理由又是什麼?

  「也許我們可以交個朋友……」

  「嗄?」羅瀾愣了。

  老天!這是什麼愚蠢到爆的台詞?但話已出口,就不能收回。「我是認真的,也許我們可以偶爾見見面、聊聊天,還有……」上上床?不對!

  他心思很亂,發誓自己這輩子沒這麼無措過,就連幼時闖了禍被祖母抓去教訓的時候也沒有。他看著羅瀾面露疑惑,黛眉擰起,忽然想起自己還欠她一句道歉。「還有昨天……是我說得太過分了。」

  羅瀾的眼珠子瞪大,一臉錯愕不知為何使她顯得很可愛,雷伊凡眼神不自覺地熱了,分明沒有這樣的打算,卻覺得她因驚訝而微啟的唇瓣很誘人……

  羅瀾接收到他的目光,怔愣之餘,身上也浮起了熱度。她就像是一面鏡子,人家給她什麼反應,她就會忠實回應。這男人忽然向她示好又示弱,她始料未及,卻又不懂原因……她下意識掩上心口,感覺那兒原先存在的疼痛感竟在瞬間消散了許多,她緩了口氣,下一秒卻表情一變。

  「天!」

  雷伊凡被她的驚呼嚇到。「怎麼?」

  羅瀾忽地彎身翻找,隨著她翻遍各處,臉色也跟著越來越糟,就連整理好的行李都被她拆開弄散,他意識到不對勁。「你在找什麼?」

  她抬頭,惶亂的神情一時間刺中了他。

  「項鏈……」

  「嗯?」

  「我的項鏈不見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2-7-2 13:17:51
第三章

  羅瀾長年戴著一條墜鏈。

  稍長的銀色鏈子上垂掛著墨色的石頭,樸實無華,看得出並非名家設計,但她卻貼身戴著,即便穿著最華貴的晚禮服也不曾卸下。

  雷伊凡記得那項鏈,在Pamplona的那一晚,她褪下衣衫,只垂掛著鏈子的模樣太性感,黝黑的石頭襯得她白皙肌膚益發晶瑩,情動時,她粉膚溫潤,汗珠凝結,貝齒下意識輕咬著那黑石,克制自己快逸出喉頭的快意,那隱隱忍耐糾結的模樣勾起他渾身熱火,忍不住想再引發她更多激烈的反應。

  而現在,那條墜鏈不見了。

  「冷靜點,你記不記得你是何時把它摘下來的?」

  「我、我想不起來……」羅瀾心慌意亂,表情隨著她都快把整幢別墅找遍卻一無所獲而不安。

  收工回來的羅傑他們得知消息,也跟著幫忙尋找,羅瀾把搜過一遍的別墅交給他們,走到室外,雷伊凡不放心地跟著,看著她一路走往沙灘,雙手顫抖地十指交扣,恍若祈禱。她眼底掩藏不住的脆弱震動了他。不過是一條鏈子……

  「那項鏈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羅瀾沒了與他針鋒相對的氣力,回答得毫不猶豫,好似那比她的命還要重要。

  她走過沙灘,仍無所獲,呆呆地看著潮水起落,心念一動,竟要脫去衣物——

  雷伊凡嚇著了。「你不會是打算潛下去吧?」

  羅瀾沒回答,好似這是不必廢話的問題,雷伊凡望著海浪,目前看起來是沒什麼殺傷力,但潛下去之後誰知道會如何?他歎口氣,上前。「我來吧。」

  「嗄?」

  「你確定你會潛水?就算你會,這種情況下我也不放心讓你下水。」說著他便褪去衣衫。他還穿著拍攝到一半的衣服,那是套三件式的西裝,合身的剪裁使他身形顯得更為堅實。羅瀾還不及反應,一件西裝外套就已扔到她頭上,雷伊凡朝她一笑。「你們公司的衣服,拿好了!」

  「喂!」才剛開口,第二件又飛來,羅瀾只得接住。只見這男人一下子脫去了上半身所有累贅,精悍起伏的肌理反射著光,甚至可以嗅聞到懸崖上那乾燥的黃土氣息。他褪下西裝褲,毫不避諱地露出兩條充滿力量的健腿,羅瀾傻住,卻不是因著他突然的裸露,而是因為他的大腿上有疤。

  一條深而長的疤痕,從他的大腿外側一路蜿蜒至膝蓋處,隆起的線條十足猙獰,難以掩蓋,對以身體做為資本的模特兒來說,不啻是一個極大的致命傷。

  雷伊凡注意到她的視線及表情,毫不介懷地一笑。「你沒看過?以前爬山跌傷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能造成這麼深的痕跡,當初必定受傷極重。

  也難怪之前的作品集裡幾乎不曾見他露腿,這次拍攝她盡管隨行,但也沒無聊到要跟著進更衣室的地步。至於在Pamplona的那一夜,更是夜深得讓她看不清。

  她隱隱有些好奇,這個男人的身體像一紙地圖,每一個部位、痕跡都講述著一個不同的故事,誘發人們追根究柢的慾望。

  他脫至僅剩一件黑色的緊身內褲便潛入海裡,先是在淺灘梭巡,再游至較深遠的地方。他游水的姿態似一尾蛟龍,非常美麗,羅瀾怔怔望著,見海潮隨著吹拂而來的風逐漸變得洶湧,她胸口一緊,握拳貼在胸前那兒本該有個墜鏈的位置,吐了口氣。

  「夠了。」

  雷伊凡出水換氣,羅瀾朝他大喊:「夠了!不用找了!」

  喊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眼眶發燙,像是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承認那條鏈子已然失蹤的事實。雷伊凡意識到她的異樣,沒再潛回海裡。他走上岸,古銅色的肌理沁著一層海水,那水光刺得她眼睛發痛,羅瀾閉了閉眼。「算了,不過是條項鏈而已……」

  她眸光黯淡,說話有氣無力,整個人抱著衣服蹲坐在海灘上,完全沒了剛才說「非常重要」的氣勢。雷伊凡走上前,忍不住問:「誰送你的?」

  羅瀾瞟他一眼。「我自己買的。」

  「哈!」雷伊凡扒梳濕答答地貼在額前的發,一臉她剛講了一個很不入流的笑話。「所以我剛是為了一條你可能只是心血來潮買來戴著的項鏈,特地下海差點被鯊魚咬死?」

  「哪裡有鯊魚啊?」羅瀾哭笑不得,本不打算回答,但吞吐了幾回終究還是歎了口氣。「Ziv給我的。」

  Ziv Fan,范蒔昀,「glamour」的設計總監兼老闆之一。雷伊凡挑眉,見她嘴角扯開一抹淡笑,她笑得很柔,又隱約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悲傷,揉合了太多不同情緒,變成了一根刺,讓人看著便有種被扎中的憂鬱疼痛。

  一個女人會用這種表情提起另一個男人,原因只可能是一種。他曾在祖母臉上見過類似的笑容,那是在她提及年輕時在台灣,不得不分手的情人之際……

  他嘴裡莫名浮現一種苦澀的味道,他猜可能是因為剛喝到了海水的緣故。

  「你喜歡他?」

  羅瀾一怔,隨即應了一聲。「這不算是秘密了吧?」

  基本上,只要在時尚圈混的,誰不知道范蒔昀身邊有個女魔頭,專門替他抵擋花花世界裡那些鶯鶯燕燕的「覬覦」。她是他的特別助理,是他傳聞中的情人,但真實的身分不過是顆煙幕彈。他無法將他真心所愛的對象公諸於世,只好假借她的名義排除外界探究的目光,但虛假中總有一些事是真的,至少,她喜歡他,是真的。

  「那條項鏈,是Ziv當年第一次做首飾時的試作品。」所以材質粗劣,作工簡單,他隨手把那鏈子扔給她,她卻當作至高無上的寶物傻傻地戴在身上,片刻不離。也許,她是在期待總有一天,他可以透過這條墜鏈看進她的真心,但事實是……他早已經看見了,可惜流水無情,終究只能視而不見。

  因為自始至終,他只當她是妹妹,再多的,以前不會有,現在、未來也不會有。

  「是我傻,他沒把我當回事,我還記掛著一條鏈子做什麼?」

  她早該醒悟了,只是一直不願面對,她想,就這樣吧,是時候放下了。

  「我不懂,既然你喜歡他,那天在Pamplona又怎會……」

  「突然想做?」說完這句話,羅瀾看見他臉色變了,她苦笑。「假的,我可沒慾求不滿到那種地步。」

  「那……」

  「我只是很想再感受一次被人好好愛著是怎樣的滋味。」羅瀾歎息。那當然不是她的第一次。在還未喜歡上Ziv之前,她也曾和別人交往、有過關係,但畢竟時日久遠,她的身體早已遺忘,有時無意間想起,便止不住心慌,害怕自己像是被人錯過了盛放的花,終究只能在日曬雨淋裡逐漸凋萎,孤單死去。

  就算只是一個晚上,就算實在有點冒險,但在接觸到他專心一意只瞅著自己的目光時,有個直覺告訴她,如果是這個人……也許,他會好好地擁抱自己,讓她忘了自己不被愛。

  而事實是,她沒失望。

  盡管之後的重遇出乎她的預料之外,糟糕到不行。

  「回去了,順便跟羅傑他們講不用找了。」羅瀾起身,正要把衣服給他,下一秒卻突然被人捉住。她一愣,瞅著眼前這個箝制住她雙臂的男人,有些不明白。「你幹麼?」

  她蹙眉,表情迷惑,可在對上他睇望自己的眼眸時,立刻噤聲。他的背後是一片灼目的太陽,讓他的俊顏被一抹暗影籠罩,襯得他一雙藍眸越發明亮。羅瀾臉蛋發燙,不知道是被曬的還是被看的,她粉唇掀了掀,發出來的聲音居然顫抖到不行。「回、回去了……」

  下一秒,她發顫的言語被另一片熱暖的唇徹底霸佔、接收。

  她腦子裡轟的一聲,產生劇烈爆炸,背脊和腦門竄過一股電流,胸口和下腹皆是熱燙的。這是一個吻,不陌生的吻,只是多了一種鹹苦的海水味,但……為什麼會發生?他們之間、他們之間……

  羅瀾迷亂了,雷伊凡也清楚不到哪兒去,他一向仰賴直覺、忠於本能,懶得思慮太多,因為覺得她剛才那般荒涼的樣子很惹人疼,因為不想她分明低落還要強撐一臉無所謂,所以忍不住伸手想將她抱入懷裡,直到她那片粉艷的唇重新引起他的關注,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早想這麼做很久了。

  性很簡單,接吻卻很難,要兩個契合的人吻起來才會產生甜蜜,他剛在屋裡找了那麼多拙劣藉口,不過就是想留下她。為什麼?他已經自問過太多太多次,但……有可能嗎?他和她?

  唇分開,兩人對視著,因為身高差距,羅瀾必須抬頭望他。他髮梢還淌著水,渾身透著屬於海水的氣息,他藍眸緊瞅著她,眼神充滿了專注——

  突然,他笑了。

  「哈哈哈……天,我真不敢相信……」

  「你有病啊?」

  羅瀾莫名其妙,哪有人在忽然吻了別人以後接著大笑的?

  她應該生氣,氣他的唐突,就算兩人不是第一次,也不代表他可以想吻就吻……等一下,為什麼他會「想」吻她?

  雷伊凡還是笑,笑得極盡暢快,以至於沒注意到羅瀾的惶惑。原來這個就是答案,他一直無法忍受她三番兩次的輕視、忽視,只盼在她眼前證明自己的存在,就像是開屏的孔雀一般誇耀著自己,想要博得她一個迷戀的眼神,原因還能有什麼?

  「你——」

  啪。

  雷伊凡才剛開口,有個東西便自她手裡西裝外套的暗袋滑落出來。

  米白的沙灘上是一條再熟悉不過的銀色鏈子,然後是那顆黑色的玉石。

  兩人雙雙怔愣,尤其是雷伊凡。他怎樣也想不到兩人找了快一下午的墜鏈居然會在這時出現。他擰眉,看向羅瀾,只見她垂首睞望著那條項鏈,隨即瞅向他,她心思紊亂,不敢置信,下一秒似是搞懂了,烏黑的眼裡蒙上了一層羞怒,甚至泛現了水光——

  「我真不敢相信……你這個人,真是差勁透了。」

  羅瀾搭乘傍晚的船離開小島。

  晚上,雷伊凡坐在庭院裡。這幢別墅建於高處,下方海浪的聲響陣陣傳來,反倒使這個夜晚顯得格外靜謐。

  只可惜他心情很爛。

  「你這個人,真是差勁透了。」當她說完這句話,隨即彎身將鏈子拾起,二話不說抱著他身上原先的衣物離去。雷伊凡看著她不掩怒氣的背影,內心只覺荒謬——她憑什麼三番兩次這樣認定他?他根本不可能拿她的項鏈!

  對,他們不合,這是全島上的工作人員都知之甚詳的事,但不代表他會因此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招數,把人家珍視的物品偷藏起來,然後假意幫忙尋找。最好他有這麼閒!

  雷伊凡哼一聲。他不屑解釋,任她走離,再獨自下海游了一回。等他穿著一件內褲渾身濕透地回到別墅,羅瀾已經離開。也好,省得他失手一把掐死這個腦袋裝草眼睛長歪的蠢女人。

  被誣陷偷竊已經使他不快,他可不想為此還擔上殺人罪名。

  「我讓蘇西回去了。」

  羅傑走過來,雷伊凡聽了,眉也不抬。「喔。」

  「我看羅瀾回來的時候臉色真夠黑的,她誤會你了吧?要不要我跟她解釋?」

  「不必了。」雷伊凡沒興趣,找出凶手純粹只是他追根究柢的性格發作,而非為了洗清冤屈。

  當他從海邊回來,洗過澡,便把羅傑拉到一旁,要求所有處理過他身上那套衣服的工作人員出來對質,最後找出凶手是那名叫做蘇西的小助理。

  早上羅瀾喝果汁時不小心嗆到,胸前沾了一片,只得把項鏈摘下來清潔,之後又被羅傑叫去討論接下來的拍攝行程,以致遺忘。

  小助理見她隨身戴著,以為值錢,便暗自藏起,又怕她想起來搜找,索性塞在拍攝用的衣服口袋裡,沒想到攝影中途結束,他直接穿了就走,才會引發這場誤會。

  思及此,雷伊凡扯唇諷笑。不錯嘛,之前以為他是為了得到工作才刻意提及兩人一夜情的事實,現在又不由分說誤解是他拿了她的項鏈,他在她心底的評價到底是有多差?

  他鬱悶爆了,他還以為他們的關係就要有所轉變了,她分明說了「我信你」,卻比男人在床上的保證還不牢靠。這個可惡的、自負的女人,你不會知道你錯過了什麼,等回到紐約,大家走著瞧……

  ★★★

  羅瀾回到紐約。

  她前往小島一個星期,回來以後諸事繁忙,期間羅傑曾致電給她,除了與她談論拍攝成果外,也將項鏈失竊的原因跟她細說了一番。羅瀾靜靜聽著,只回了一句:「我知道。」

  對於竊賊不是雷伊凡,她並不意外。

  只是看見鏈子從他衣物裡滑出的當下,她第一個反應是迷惑,接著是不敢置信,腦子暈濛濛的,只覺得是他拿了她的墜子,看她為此心慌意亂,像個傻子似地瘋狂搜尋,他跟在後頭,以她的反應取樂,低劣至極。

  她當下太氣,以致口不擇言,可當她一步一步走回別墅,紛亂的腦子逐漸清明,一個直覺告訴她,不,不是他做的。

  第一,他並不清楚那條項鏈對她的意義;第二,假若他真打算藉此尋她開心,那該讓她自己下海去找,然後一無所獲地狼狽上岸,可他沒這麼做,即便是後來良心發現,那麼他也可以裝作自己在海底找到,將之交還給她。

  太多疑點使她離開小島以後慢慢厘清事實,凶手不是他。

  但先前畢竟是揣想,如今徹底證實,她陷入該不該向他道歉的猶豫。她不是第一次誤會他了,何況才剛說了相信他卻又再次誤會他,問題是……

  說了抱歉,然後呢?那個吻又要怎麼算?

  羅瀾下意識撫上肩膀,那兒似還殘留著屬於他的灼人熱度。那時候,他忽然攬過她,藍得不輸給那片天空的眼眸則緊盯著自己。他目光太熱,熱得像要燒穿了她不堪一擊的肌膚,他瞅著她的眼神彷彿說著她是一個無解之謎,充滿吸引力,他渴望解開……

  那使她顫抖、不安,好似超出了某種預料,有些東西在變化,引導著她去感受,她下意識地排拒,精神還不及反應,身體就已經逃了。

  羅傑他們在小島的行程已經結束,回到紐約移師攝影棚拍攝目錄,羅瀾身為這次企劃的負責人,自然也去了。這是她的工作,她不會逃避。

  「……好,再一個。」遠遠在門口便聽見羅傑指揮的聲音,接著便是一陣此起彼落的快門聲。

  不同於在戶外時的單人照,目錄則由一男一女兩個模特兒相互搭配。在素色的背板前,雷伊凡正姿態親密地擁攬著妖嬈的女模,他們在羅傑的授意下越貼越近。雷伊凡是個充滿可塑性的人才,當他裸露體膚,展現狂野,羅瀾幾乎可以在他身後看見一片野生叢林,可當他套上裝束,穿著得體,即便背景一片空白,仍能想像他在他所代表的地方,充滿畫面。

  羅瀾看著一切,羅傑背對著她,以致沒注意到她的探訪,她示意旁人繼續,不必特地告知,孰料雷伊凡一個抬頭,發現了她,兩人視線短暫交接,羅瀾心口一悸,朱唇訝異微張,卻見他恍若未覺地將目光收回,轉而注視他懷裡的女模,態度輕忽得好似他看見的不過是一隻蚊子。

  大概是攝影棚內的空氣太不流通,羅瀾覺得悶。

  羅傑終於意識到四周的異常氛圍,轉頭髮現羅瀾,露齒一笑,但隨即想起她跟雷伊凡之間的「結」未解,不禁有些尷尬。「喔……大家休息一下。」拜託,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小島上的拍攝過程了!

  工作人員開始上前給兩位模特兒遞水補妝,雷伊凡不知道講了什麼,周圍的人哄然而笑,氣氛歡愉。分明只隔了一小段距離,羅瀾卻覺得那裡的一切似乎都在排拒她,尤其是那個男人——

  「羅瀾,你要不要過來看?」羅傑朝她招手,羅瀾回神,走了過去。

  幾個人圍著一台電腦看著拍攝的照片討論,有工作介入,羅瀾的心神得以轉移,因而沒發現當她轉開目光,另一個人便緊迫盯視——

  「雷?」

  女模疑惑喚他,雷伊凡扯了扯唇。「沒事。」

  可他眼睛還是盯著不遠處的羅瀾。她今天穿著一件七分袖針織衫,領口開低,帶著些許垂墜,腰處則一絲不苟地塞在極貼身的及膝窄裙內,兜圍出她纖細姣好的身段。她不是他抱過身材最火的女人,但卻是他遇過最能代表「火」這個字的女人。每次見面,她的一切總有如一把火一路燒進他的五臟六腑,分不清到底是氣火還是其他的火。

  若不是一開始被她一氣再氣迷亂了感覺,他應該能更早覺察到自己的心思,但……如今已經無所謂了,對著把自己當垃圾的女人,他這麼關注人家,說不定等下還會被安個性騷擾的罪名,何必呢?

  才這麼想著,羅瀾的背後卻似長了眼睛般忽然轉過身,雷伊凡來不及把目光收回,兩對瞳眸就這麼遇上。羅瀾同樣猝不及防,白皙的臉蛋瞬間浮上一層暈熱,她想起那天在海邊,他在吻她之前也是這麼地看著她。

  他的眼,太漂亮了。

  那樣深邃的藍,讓人聯想到遙遠的海洋、澄亮的天空,被那麼好看的一雙眸子仔仔細細地望著,很難有人可以全然地無動於衷。

  羅瀾以此解釋自己的異狀,思索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走過去。「雷先生,借一步說話。」

  所有人皆朝他們這兒看了過來,除了羅傑之外,多數的工作人員並不清楚他們之間的「糾葛」,所以對她的點名都有些意外,雷伊凡也是,他告訴自己別理會,但下一秒,他卻很自然地揚唇一笑。「Why not?」

  就聽聽她想講什麼吧。

  於是兩人進到休息室,羅瀾把門關上,接著轉身。「我很抱歉。」

  「喔?」

  她一旦下定決心要做什麼,就不會拖泥帶水,無論如何,她確實欠他一句。「我誤會你了,項鏈不是你拿的。」

  雷伊凡料想不到,不禁愣住,使他俊臉顯得有絲憨呆,羅瀾一時想笑,最後還是忍住。「就這樣。」

  說完她正要離去,卻被回過神來的雷伊凡捉住手,她渾身一顫,還不及掙開,便聽見他問:「你是聽羅傑說的,還是後來自己想到不是我?」

  羅瀾蹙眉。「有差嗎?」

  「有。」雷伊凡目光灼熱。倘若是後者,表示她至少沒把他想得那麼糟,這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你——」羅瀾無法回答,只因他突然一個使力將她拉到身前。他一手扯著她手腕,一手卻大膽地撫上她臉龐,不顧她驚愕的目光,將她落於臉側的發輕輕撩開,好似要藉此將她所有的細微表情看得更清楚。

  她眼神迷惑,亂了呼吸,那種焦躁不安的感覺又湧上來了,她本以為自己對他該能冷靜,卻一次次被他撩撥得幾近失控,這男人完全打亂了她引以為傲的步調,而她並不樂見。

  「嘿,你還沒回答我。」

  見她掙扎著要走,雷伊凡卻加重了力道,羅瀾吃痛,氣不打一處來。「我自己想到的,我收回對你那句差勁的評價。」可以放她走了吧?

  「那真是太感激了。」雷伊凡咧嘴一笑,瞧她連道個歉都一副紆尊降貴的樣兒,卻又帶著一點倔強的可愛。他不覺聯想到自己小時曾豢養的貓咪,那貓兒有著純黑色的皮毛,摸起來滑軟得有如絲緞,彷彿她的發……

  他眸光一熾,是的,她就像貓,但不是那種華貴的名種貓,而是曾在最漆黑的暗巷裡打滾過的野貓,即便嘗過各種艱辛苦痛,仍然挺直背脊,從不輕易表現軟弱。

  這很不討喜,可當她們卸下平日的防備柔順,偏又教人心軟得無可奈何。所以即便他被貓兒抓傷無數次,氣得不願搭理,到頭來還是忍不住想討好,予它一切所需,只要它肯在最脆弱的時候,來到他身邊……

  「你跟那個Ziv Fan是什麼關係?」

  羅瀾擰眉。「首先,他是你老闆,請叫他范先生。第二,我不認為我有回答你的義務。」

  「我知道你們什麼都不是。」那天在海邊,羅瀾自己就講了對方沒將她當回事,況且以她的個性,倘若真與對方有什麼,在Pamplona她就不可能與他上床。

  羅瀾清麗的臉上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狼狽,她想反駁,卻發現無話可說,一股濃重的悲哀感揪住她。是啊,他們的確什麼都不是,但憑什麼她非得聽他這麼講不可?

  「夠了!你以為你是誰?」

  她一把推開他,手才剛搭上門把,他的聲音便自身後追來。「羅瀾,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在這句話出口之前,雷伊凡想過各種不同的問法。

  有霸道的、請求的、浪漫的、教人雞皮疙瘩落滿地的……但到最後,第一個脫口而出的,居然只是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詢問。

  但講出來之後,他卻鬆了口氣,好似他們之間本來就不需要那些矯揉造作的過程。床上過了,也互嗆、互罵過了,忽然來個甜言蜜語也很奇怪,只是在他預料之外的是,他第一次花了這麼多工夫才認清自己對這女人抱持的想法,沒辦法,一開始他實在太氣了。

  這兩種感覺有點類似,都是讓人血脈賁張心跳加速臉紅脖子粗——

  他喜歡她。

  她總會做出一些讓人始料未及的反應,讓人又氣又樂,回想起來,暴風雨那天他在海灘上被整得死去活來,可她在岸邊也沒討得什麼好處。懸崖上盡管有陽傘遮著,但熱度也挺嚇人。分明可以坐在辦公室裡吹著冷氣支使別人,卻跟著來到那個除了風景以外鳥不生蛋的小島,然後在他說錯話,本以為會被整死的那天,她卻出乎意料地打算離去。

  於是,當他發現自己可能再見不到她,竟不自覺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

  回過神來,他眼裡看的內心想的已全是她。這對他來說是個非常新鮮的體驗,過往不管在哪兒,他都是最特立獨行的那個,唯獨她像顆磁石吸引他的目光、反應,與她交手真是生平一大挑戰,他想起他們曾有的激情,如果能將之蔓延成真情,那該有多好?

  「如何?考慮得怎樣了?」

  羅瀾被他的問話抓回心神,下一秒忽然像是被燙著一般,旋即開門疾步逃離。門被用力甩上,留在休息室內的雷伊凡揚聲大笑。終於啊,總算讓他扳回一城了。

  「雷,你跟羅瀾講了什麼?她臉色好難看……」

  羅傑進來關心,卻見雷伊凡笑岔了氣,說:「沒事,她被我嚇到了。」

  他喜歡她的反應,表示他徹底擊潰了她若無其事的表面,她對他並非無感,所以在這一刻只能有如被踩到的貓,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羅傑表情有些憂心,雷伊凡拍了拍他的肩。「真的沒事,我只是發現自己挺喜歡她的。」

  這下,羅傑的下巴掉了。

  「你你你……你喜歡她?!」

  「有問題嗎?」

  「當然!不是,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活到這把年紀,見過那麼多風浪,羅傑難得失態。天!這比跟他說柯林頓其實是個Gay還要不可置信。「你怎會喜歡她?」

  「為什麼不會?」雷伊凡反問,不過他不意外羅傑的反應,畢竟他先前還夾在他們之間當了好幾回和事佬。「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種感覺就好像你在橫越馬路時,突然衝來一輛車,你來不及避開,或者根本無法避開,就被『砰』地撞了個昏天暗地——坦白講,一開始挺痛的,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倒霉?但等全身骨頭都接好了,反而有種再世為人的暢快……」

  羅傑聽得一愣一愣的。被車撞?那應該是很慘吧?「好吧,看來你是認真的。」

  「是啊。」

  聽他坦承不諱,羅傑覺得自己還是有義務提醒一下這位年輕人。「別忘了她跟Ziv的事……」

  「喔,我知道。」雷伊凡笑了。「不過對我來說,那不是問題。」

  他從來不缺的就是自信,對自己的感情也一向大方承認,一旦喜歡上了,就會放手追,當然如果她跟那個范蒔昀是一對,他自然有所顧忌,但既然不是,那就一切好談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

  真的?羅傑懷疑了,畢竟他的對象不是別人,而是那個羅瀾啊……

  她的預感是對的!

  「我真不敢相信!」羅瀾疾步離開攝影棚,搭乘計程車回公司,一路上她不斷自語,想起雷伊凡剛才講的那句話,簡直快暈倒。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可惜除了當事人以外,沒有人可以回答她。

  羅瀾捏緊了胸前的墜鏈,進入辦公室才發現自己居然就這麼回來,她跟羅傑他們才討論到一半!對於自己原先預定好的計劃被打亂,羅瀾羞惱不已。那個男人擁有讓事情脫軌的能力,幾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她。

  「冷靜、冷靜……」羅瀾深呼吸,沒關係,就快結束了,等這一批照片拍攝完畢,他們就不會有太多交集,她喜歡的人不是他,縱使被告白又如何?只要她能堅持自己,維持往常的步調,就不用害怕被影響……

  羅瀾如是安慰自己,卻忘了雷伊凡的「影響」其實早已開始,否則她不會一連在他面前逃跑兩次。相較於逃避,她習慣正面面對、給予對手迎頭痛擊,可如今對手是雷伊凡,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才好……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2-7-2 13:18:22
第四章

  時代廣場周遭的看板上,換上了一幅巨大的廣告。

  照片裡是一個男人,他渾身濕漉,衣服緊貼在起伏的肌理之上,一頭濕發下是一雙充滿野性魅力的眼,他透過鏡頭俯瞰大街上來往的人群,背景則是一片狂瀾暴躁的海。與這片城市格格不入的狂野畫面吸引著這些被囚困在水泥牢籠中的人們,海報上只有一句話——Who is he?

  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幅海報的用意及那男人是誰,照片裡的男人彷彿向這些高傲的紐約人說著:我懂你們,你們渴望自由、渴望逃離,就和我一樣……

  雷伊凡先前在紐約的名氣不響,畢竟剛入行不久,只有走秀和接拍少數平面廣告的經驗。羅瀾利用這一點,故意把廣告打得讓人疑惑,藉由猜測海報裡的人進而好奇這是什麼品牌、什麼產品?

  為了確保這次企劃的神秘感,他們替雷伊凡在曼哈頓租下一間密不透風的高級公寓,要求他這半個月得住在這裡,若無必要則不要出門。

  雷伊凡聽了,眉一挑。「你這是打算囚禁我?」

  看著他裝出一副「你要對我做什麼?!」的小媳婦模樣,羅瀾嘴角抽搐。「只是請你『配合』,配合你懂吧?合約上有載明模特兒合作期間必須無條件配合公司的宣傳活動及安排。」

  雷伊凡咧嘴一笑。「可那並不包含監禁吧?」

  早知道這小子不會輕易答應,羅瀾吐一口氣。「你想怎樣?」

  「這裡太冷了,我不喜歡,我不能繼續住在叔叔那裡?」

  他自由來往世界,還沒置產本錢,在紐約都是住在開模特兒經紀公司的叔叔那兒,羅瀾一聽,想也不想便否決。「你叔叔住的那個地段名流匯聚,你知道一天有多少狗仔潛伏在那兒,就是為了等著拍一張你在做傻事的照片?」

  「喔……我看那些人挺可憐的,大冷天的,我還給他們送過咖啡呢。」

  「希望他們會把你的恩情記在心上。」羅瀾翻了個白眼。「但我猜,不會。」

  「好吧。」雷伊凡手盤在腦後,往柔軟的沙發椅上一靠。「住這裡是不錯,但我一個人,挺無聊的。」

  「這裡有Wii、Xbox360、PS3……樓下有健身房、游泳池、SPA中心、圖書館,應有盡有。當然,如果你需要女人也可以帶回來,只要別讓人知道是你的就行。」

  羅瀾態度始終如常,一點也看不出之前曾在攝影棚的休息室落荒而逃的跡象,雷伊凡盯著她秀氣的眉眼,想從裡頭看出一絲端倪,可她掩藏得太好,黑亮如玉的眸裡竟無一點情動。看來,現在她對他的防備完全飆到了最高點。

  可她越是這樣,雷伊凡就越想挑撥。「我真的可以帶女人回來?」

  羅瀾眼角抽了一下,但還是一臉正色。「當然。」

  「那好,房子這麼大,一個人住也挺無趣的,麻煩你明天一早搬進來嘍。」

  「……嗄?」

  「不過臥室只有一間耶,還好床挺寬敞的。」雷伊凡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又不是沒在一起睡過,不是嗎?」

  夠了!「我不會搬進來。」羅瀾冷眼。

  「那我也許會因為太無聊所以忍不住跑出去閒晃喔。」

  「雷先生,我們有合約在先。」

  「但你這是不合理條款啊。」

  「合不合理我想我可以請『glamour』的法律顧問來向你做說明。」

  「我自己就是念法律的,不介意大家對簿公堂。」雷伊凡笑了,這一次笑得胸有成竹。

  這不是因為他篤信自己可以打贏這場官司,而是他看準了羅瀾絕對不會想把事情鬧到這一步。她查過他的資料,肯定也曉得模特兒這行對他來說只算一份打工,就算要脅讓他在這圈子混不下去,也是沒用的。

  羅瀾深知這一點,所以她深呼吸再深呼吸,藉此壓抑恨不得把這男人一把了結的衝動。她的人生很少有錯誤,即便有,她也會立即更正,然而此刻她卻覺得,自從在Pamplona接受他的搭訕開始,她就已是一步錯、步步錯了——

  「好,我知道了。」

  「喔?」雷伊凡挑眉,意外她竟屈服得這麼快。

  羅瀾還是面無表情。她發覺對付這個男人就是不要輕易顯露自己的情緒,就不會被他牽著跑。「我明天一早會把行李搬過來,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見他露出一臉「怎會這樣」的表情,她反倒笑了。「那好,我們來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

  「對,首先,我們『glamour』並不樂見公司任何人與合作對象有著不純潔的關係,這是我們不成文的規定,雖然我跟你之間的種種,我個人『非常問心無愧』,但我不想讓人覺得是雙重標準,所以我住在這裡的事,你知、我知,還有茱莉身為我的助理必須知道,除此之外若再有第四人知道,不好意思,我得謹守我的立場搬出去。」

  「喔……」反正他也沒四處宣告的意思。「還有嗎?」

  「當然。」羅瀾還是笑,這一次的笑便帶了點得意。「一個人住跟兩個人住開銷大不相同,『glamour』並不負責負擔我的費用,包含用餐、洗滌甚至健身房、SPA中心的使用費,既然你要我住進來,那這一部分當然由你全數承擔,沒問題吧?」

  這下雷伊凡嘴角抽搐了。「你好市儈……」

  「好說,我身為公司的員工,自然要顧慮到每一分支出。還有住在這裡的期間我一樣要上下班,我一向不搭地鐵,但也不能讓司機來接我,所以計程車的費用我也會一併記在帳上,餐點部分則由大樓的中央廚房送餐,一樣只有一人份,我的那一份就要麻煩你自己生出來,其他還有沒講的,我會一次列在合約裡,晚上帶來給你過目,相信不會讓你這個法律人失望。」

  羅瀾笑得一臉挑釁,終究還是沒藏起本性,那使她五官亮眼迷人,雷伊凡看著,藍眸底蓄出了再次與她交手的樂趣。「好,我等著見識。」

  ★★★

  要跟一個向自己「告白」過的男人同居半個月,她該怎麼做?

  簡單,只要堅持立場,做好堅固防禦,無動於衷就行了。

  所以羅瀾並未多加抗拒,便搬進了雷伊凡那間高級公寓,好歹是自家公司出錢的,能住上半個月享受享受也不錯。

  於是晚上,她趁著下班的餘暇打了一份洋洋灑灑的「同住」合約。長年身為特助,她可是合約高手,每個條文都能繞著彎帶給自己莫大利益,但雷伊凡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拿起那三大張的合約仔細瞧了瞧,把幾個他覺得有問題的部分圈出來,在一旁加上註釋。「羅瀾,你這是打算吃了我嗎?」

  他迷人的眼神佐以曖昧的字句仍使她心口一蕩,極力維持鎮定。「我牙齒不好,老了,咬不動。」

  「哈!」雷伊凡撫額大笑,隨即正經起來,指著條約上的內容。「你這條太苛刻了,什麼叫我不能靠近你,我是什麼?病原菌嗎?」

  你確實是!「我寫的是『請勿有以上不必要之接觸』。」

  「意思還不是一樣!而且如果今天你自己跌倒在我身上,我是不是還要刻意避開?那是必要接觸嗎?我不覺得耶,那只會讓我痛而已,我何必自討苦吃?」

  「這……好!」

  羅瀾刪刪改改,兩人都不是吃素的,一下對這條有意見,一下對那條有爭執,羅瀾被他搞得暈頭轉向,雷伊凡自己也頭昏腦脹,一堆條文在兩人腦海裡飛來蕩去,他苦笑。「羅瀾,你到底在怕我什麼?」

  「呃?」

  「我只是邀請你陪我住半個月,也許我腦中確實想過一些什麼,但你沒答應的事我不會做,就像我現在想的其實不是跟你討論這要命的條約,而是直接吻住你的唇、扯開你的衣服,然後……你臉紅了?」

  「嗄?」羅瀾渾身一驚,下意識撫上臉畔,那兒熱燙燙的,他的嗓音低沉厚實,言語間彷彿帶有魔力,不過一句話、一個眼神,她便真的陷入了那個yim靡的想像……老天!「你這是不折不扣的性騷擾!」

  「抱歉,我只是舉例,意思是我腦子裡確實想了那些,但想跟做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回事,就像你心裡現在恨不得掐死我,也不代表你會為此而被判刑,不是嗎?」

  內心凶暴的念頭被看穿,羅瀾一時有些尷尬。「呃……好吧,總之我們各自表述,我會看你的表現再決定要不要簽這份合約。」

  「好。」

  隔天一早,羅瀾便整理了一些簡單行李,請人送到公寓,然後上班工作。她向奎德表示接下來有段時間她會自行搭車上班,有需要再Call他。她今日依舊慣性加班,偏偏腦海裡一直控制不住地冒出雷伊凡的話。

  他問她:「羅瀾,你到底在怕我什麼?」

  該死!她當然怕他!怎麼可能不怕他?他是那麼地危險,就像一道強勁的颱風,不由分說地朝她席捲而來,迫使她不得不改變自己的計劃及方向。

  她以為自己可以把持得很好,她不愛他,也不喜歡他,可她偏偏就是會受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影響,失去了分寸,她不懂自己怎會這樣。羅瀾習慣性捏了捏身上的項鏈,卻發現這個行為再也無法給她安定,她腦裡想的依舊是那個男人,開心的、認真的、被自己給氣得橫眉豎目的……怎麼揮都揮不去。

  「羅瀾,你在幹什麼?」助理茱莉進來看見上司一臉嫌惡地伸手揮趕某種東西,她不解。「有蟲子嗎?」

  「咳,沒事。」羅瀾尷尬地收回手,看了看時間。「喔,你可以下班了。」

  「好。」茱莉一笑,退出門外。晚上九點,羅瀾搭乘計程車來到那間高級公寓。平常心、平常心,等會兒一進門就直接走向房間,然後洗澡、看書、睡覺,不接受任何打擾……

  她如是想著,以磁卡打開大門,卻意外屋裡沒人。這小子跑哪兒去?

  「雷?」她喚了一聲,無人回應,本打算打手機把人叫回來,但冷靜一想,不對啊!她管他那麼多幹麼?按他的個性不是在公寓裡的健身房就是在游泳池,只要別出去給人拍到就好,她最好趁著這個機會上床睡覺,徹底斷絕兩人的接觸——

  「羅瀾,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Shit!人不在,聲音卻盤據在她的腦海裡陰魂不散。羅瀾躺在那大得足以浮游的按摩浴缸裡,心情卻無法鎮靜下來。她想起他的「告白」,態度那麼理所當然,那頭自大的西班牙蠢牛!他憑什麼要她跟他在一起?

  「想得美!我才不喜歡你!」她用中文忿忿叫罵,但聽到浴室裡的回音才覺得自己幼稚,都三十歲的女人了,還談什麼喜不喜歡……

  結果門外居然傳來回應:「可是我喜歡你。」而且,一樣是用中文。

  「噗!」羅瀾一口水嗆到,連忙自浴缸爬起。他回來了?!

  「這裡的設備真的很不錯,我喜歡它的泳池,你應該跟我一起去的。」

  他的聲音隔著門板聽起來似遠似近,羅瀾蹙眉。這是她的房間——不對,當初因估量只有雷伊凡一人入住,所以他們承租的公寓只有一間臥室,但他不打招呼擅自進來的行為還是令她非常不悅,而且竟然還偷聽她講話?

  「對了,剛才是你自己喊得太大聲,我現在可是躺在床上,離浴室遠得很。」

  要命!羅瀾迅速把自己擦乾,套上睡衣浴袍便衝出浴室,果然看見他正躺在寬大的床舖上,一臉好整以暇地笑望她,羅瀾忍不住咬了咬牙。「下去。」

  雷伊凡當然不會聽她的,他欣賞著羅瀾剛沐浴過渾身濕潤泛紅的樣子,想像自己是她身上那顆晶潤水珠,從她的臉上輕輕滑落,然後沒入那誘人的雙唇裡……

  「不管你現在腦海裡有什麼齷齪的念頭,都跟你的身體一起滾出去。」

  雷伊凡哈哈笑了。他承認自己眼神露骨,盡管眼前的女人掩飾得很好,可他依舊知道她臉上的紅暈絕不只是被浴室裡的蒸氣悶出來的。

  「只有一張床耶,怎麼辦?」

  床是King Size,一次睡上好幾人都沒問題,但羅瀾僅是眉一挑,從衣櫃裡把備用的枕頭及棉被拿出來,走上前往他懷裡一塞。「無所謂,客廳有沙發。」

  雷伊凡挑眉。「我一個人?」

  「不然呢?我可不像某人笨到明明有床睡,結果搞得最後只能去睡沙發。」

  「嘿,床這麼大,一個人睡,不會太寂寞?」

  「不會。」羅瀾答得斬釘截鐵。

  「可是我會耶。」

  雷伊凡抱著枕被一臉可憐兮兮,那水晶般的藍眸還晃漾著誘人心軟的水光,羅瀾看著他這副樣子,一時有些好笑。拜託!都幾歲的大男人了。「人生而寂寞,從你離開母親的肚子切斷臍帶開始,到死都是一個人,你應該早點習慣。」

  他聞言睜大了眼,隨即苦笑。「這是切身之談?」

  羅瀾沒回答。

  雷伊凡看著她,一個正值黃金年華的女人,有著柔麗的外貌、值得所有人欣羨的事業成就,卻在這種不經意的時候透露內心的荒蕪,感覺她正獨自一人站在孤島之上,往前或後退都是死路。

  所以,她只能直挺挺地站著,不允許自己倒下。

  雷伊凡很想說:「你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麼辛苦?」偶爾接受一點別人的溫柔示好應該沒關係吧?但那種長年累積下來的原則,已經接近一種信仰,並非旁人三言兩語可以改變,他只能慢慢來,一步一步探觸她的內心,直到明白她孤獨的來由為止。

  「盡管人生而到死都是一個人,但我們可以在過程中找到另一個人使自己不那麼寂寞,這裡就有一個人願意陪你,你不打算用看看?」

  用在哪兒啊?「晚安。」羅瀾推他出門,轉身掀被上床。現在她知道,對付這個男人就是少說多做,不過閉眼之際,她不忘提醒。「出去後記得關燈關門。」

  「好好好。」雷伊凡無奈應諾,把燈關上。「祝你有個好夢,我親愛的。」

  「砰」。關門聲響起,羅瀾這才鬆一口氣。

  躺在不同於自家的寬大床舖上,羅瀾必須承認自己作了個愚蠢的決定。她怎會同意跟這男人同住半個月?這個男人要她的想望是那麼強烈,她用最頑強的方式抵抗,卻還是忍不住因此悸動……

  雷伊凡說,他們可以在過程裡找到另一個人,使自己不那麼孤單。

  她試著找過,但多年來一無所獲。她從小便比別人更加渴望感情,但她的家人無法給她,她曾愛得如火,傾盡自己一切,換來的卻是對方的困擾及抱歉,她沒懂得放棄,最後卻徹底消耗了自己。她愛范蒔昀愛了十年,從一開始的熱愛到如今的看淡習慣,現在的她,內心的火爐已經破敗不堪使用,即便有人辛苦往裡頭倒進炭火,也只能短暫燃燒,而無法恆久發熱。

  對,她太寂寞了。

  寂寞得已經不再為愛而產生反應。

  所以這一刻,迴盪在她胸口的熱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雷伊凡給她的,等那些燒盡了,她就會再度回到一片冰冷。她這麼告訴自己,但心底仍有一處角落告訴她——不,不是這樣。愛是本能,你一輩子都不可能不愛,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那個男人正在給你能量,你何不試著接納,給自己一個機會,再愛一次?

  ★★★

  當晚,羅瀾並未作了好夢,卻得到長年以來難得舒坦的好覺。

  隔天剛好周末,不用上班,她可以貪懶多睡一點……才正這麼想,門外便響起一陣急切的敲門聲,如同啄木鳥在啄木。「羅瀾?瀾?寶貝?甜心?我親愛的?」

  「吵死了!」羅瀾忿忿爬起,毫不在意自己紊亂的狀況到門口開門。「你最好有一百個打擾我睡覺的好理由——」

  「早,天氣很好。」門外的雷伊凡笑得很沒良心,他穿著休閒,棉T加牛仔褲,一頭短髮梳理整齊,相比之下羅瀾的情況真是糟得可以,剛睡醒的臉上滿是惺忪,一頭長髮蓬亂,身上穿著倒人胃口的破爛棉T和運動褲,一身的奼女扮相足以讓任何男人瞬間徹底幻滅。

  不過雷伊凡卻一臉恍若未覺,推著她的肩膀朝浴室去。「第二,今天是假日。」

  「嗄?」羅瀾有聽沒懂。「所以咧?」

  「所以,我們要出門。」

  什麼?!這下她全醒了。「雷先生,我們有講好——」

  「我知道,所以我們要去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時間不多了,快準備!」

  「我並不想——」羅瀾被推進浴室,仍是反抗,哪有他想去她就非得跟著去的道理?!

  「喔,還是你打算讓我一個人去?說真的我並不介意,但也許忽然吹來一陣風把我頭上的帽子吹不見了之類的……」

  「你不要得寸進尺!」羅瀾怒了,這小子三番兩次要脅她,擺明吃定她無法拿他怎麼樣,別忘了狗急是會跳牆的!「你信不信你一踏出這間公寓大門,我、我就……」

  「你怎樣?」

  「我……」可惡,羅瀾咬了咬唇。「我就……不跟你說話。」

  這是哪門子的幼稚伎倆?羅瀾臉紅了,偏偏想來想去最能把持他的手段居然只有這個,她就不信這小子能忍受他們同住半個月,她卻對他一聲不吭。

  果然——

  「那可不好辦。」雷伊凡皺眉,當真陷入苦思,不過大丈夫能屈能伸,他馬上換了一副姿態。「就這一次好嗎?天氣這麼好,我很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就當討個安心,之後十幾天我都聽你的,乖乖窩在這裡打Wii,好不好,嗯?」

  羅瀾無言以對,人家都把話講到這樣,感覺她再強硬下去好像有點過分,何況這半個月的關禁閉確實是有點不人道,她琢磨了一會兒,歎了口氣。「好吧。」

  「Yes!」得到首肯,雷伊凡歡呼,面對他孩子氣的模樣她也氣不起來,只見他扳著手指。「還有九十七個,我想想……」

  「九十七?」

  「嗯?你不是說要有一百個吵醒你的理由?我剛講了三個,還有九十七個還沒想,沒關係,路上總會想到的。」他咧嘴一笑。

  雷伊凡物盡其用得徹底,他請茱莉幫忙租車,租車公司的人一早已將車子停妥在公寓樓下的停車場。雷伊凡負責駕駛,羅瀾問:「我們要去哪兒?」

  「Larchmont,去過沒?」見她一臉茫然,雷伊凡解釋。「一個海邊小鎮,不遠,聽說李安也住在那裡。」

  確實不遠,從曼哈頓開車過去不超過一小時,天氣很好,遠離城市後的路上滿是綠意,令人看著心情也跟著平穩了下來。她下意識側首睞向雷伊凡,見他戴著墨鏡仍掩不住一臉歡欣。奇怪,他就真這麼開心?

  「你很喜歡出去玩?」

  「成天悶在都市裡多無趣?上天給了我們這麼一副健壯的身體,就是讓我們用來多出去走走的。」他一笑。「嗯,這又是一個理由。」

  羅瀾哭笑不得。她查過他的資料,什麼攀巖衝浪搏擊馬拉松有的沒的全都有他一份,甚至他們當時初遇,這男人還拿生命跟牛搏鬥……

  憶及當時畫面,一股熱潮便自她腳底湧上。不可否認,這男人打一開始就有著顛倒眾生的本錢。

  他輕易就能讓人為他心跳、產生反應,旁人的愛和關注對他來說信手拈來有如空氣,羅瀾不懂這樣的男人怎會忽然對她產生興趣?甚至,他們還曾那麼地水火不容……

  「羅瀾?」直到被人叫喚,她這才發現自己竟不自覺地打了個盹。她睜眼,看見車子早已停妥,道路旁是一片樹林,往前望去,甚至可以看得到海。

  「走吧。」雷伊凡一笑,沒問她在想些什麼,拉著她便下車。這一帶人煙稀少,氣氛寧靜,海上看得見幾艘帆船。雷伊凡配備齊全,把一塊餐墊往草地上一舖。「你肚子應該餓了吧?要喝咖啡還是巧克力?」

  「咖啡。」

  反正人都來了,羅瀾也沒與他唱反調的興致,她坐下來,吹拂而來的風帶著些許海潮的氣息,周圍樹木林立,草坪柔軟,雷伊凡將一杯咖啡遞給她,她喝了一口,眼露意外。

  「怎麼?」雷伊凡挑眉。「太甜了?茱莉說你只加一顆糖。」

  茱莉?「你何時收買我助理的?」

  「講什麼收買?我只是偶爾跟她聊聊某人的情況而已。」

  「你給了我一個精簡人事的好理由。」

  「喔,那真遺憾,能像茱莉配合你那種非人步調的人才已經不多了,你確定要遣散她?她只是不小心太關心你一點而已。」

  最好是!羅瀾氣得牙癢癢,一口把咖啡喝盡。雷伊凡接過空杯,又給她倒了一杯。「你還沒告訴我,味道如何?」

  「可以。」只能說非常剛好,是她喜歡的熱度和甜度。

  「那就好。」他扯唇一笑,沒再多話,喝起自己的熱可可。

  真是個狡猾的男人。

  多話的時候吵得人滿腦子都是他,安靜的時機也拿捏得這麼恰到好處。羅瀾捧著那杯咖啡。他是第一個知悉自己習慣的外人,范蒔昀不喝任何含咖啡因的飲料,單卓洛嗜甜,至於她的家人,更不曾瞭解過她的喜好。

  她喝著,不想這麼輕易就被他收買,但這股熱氣還是經由她的胃部擴散至四肢,她抵擋不住,只能陷落。

  大概是咖啡太香醇,抹了花生醬、舖上鮪魚及生菜餡的軟法三明治太可口,羅瀾看著遠方風景,繃緊了好一陣子的神經逐漸鬆懈下來。他對她的感情就像是這杯恰到好處的熱咖啡,使她冰冷已久的心輕而易舉得到滿足。

  也許一直以來,她想要的不過是這樣簡單而溫柔的關注……而已。

  「雷。」

  「嗯?」

  「你之前要我跟你在一起,是認真的?」

  雷伊凡眉一挑,隨即斂了笑,目光變得深沉,藍眸在日光的照耀下像顆寶石,很吸引人。「是啊。」

  「那我也必須很認真地回答你,我對你沒興趣。」

  雷伊凡瞠眸看著她這副淡定模樣,接著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天!你真酷!我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麼乾脆地甩掉過。」

  羅瀾嘴角一抽。這人真的有病。「是嗎?那我很榮幸成為第一個。」

  他還是笑,但已不是那種開懷的暢笑,而是勾起一邊嘴角,帶著一種胸有成竹的自信。「羅瀾,你不可能對我沒興趣。」

  「也許我應該請茱莉替你預約本市最有名的心理醫生,你這妄想症若不早一點解決,後果堪憂。」

  對於她的毒舌,雷伊凡沒在放心上,他還是笑著,但笑得羅瀾內心一陣震動。「羅瀾,你仔細想想,你對我,真的連一丁點的『興趣』也沒有?」說著,他眨了眨眼,食指指著自己的心口。「我這裡,可不是這麼覺得的。」

  「你——」羅瀾啞口無言。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她有一肚子刺人的話能回,但在海風溫和吹拂及他的繾綣注視下,那些利刃般的言語全被擊潰,她不禁自問,她真的一點也沒有對這個男人動心?

  她忽然有點不是那麼確定了。

  「我有一個姊姊。」她開口,那是她來紐約以後很少提及的家務事。「她跟我不太一樣,個性開朗,全家人都很喜歡她。」

  她姊姊是標準的萬人迷,從小受盡寵愛,她個性直爽,老愛闖禍,但一笑起來就好像把人的元神七竅都捏著,讓人拿她沒辦法。就連家裡向來嚴肅的父親,一遇到姊姊就像冰山漂流到赤道,無法保持冷硬。

  而她從小就只能撿姊姊用剩的,包含父母親友的感情及關注。餐桌上從來都是姊姊愛吃的菜,而她有些東西不愛吃,只能挑開,母親看了,總是用一種厭棄的口吻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難養?學學你姊姊……」

  這一切,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刺傷她。

  曾經她以為父親對她們是公平的,至少,沒表現得這麼明顯。只是當姊姊小學畢業,父親硬是推開一切旁務親自參與,即便她姊姊一獎未得。羅瀾心想,等輪到她的時候,一定要讓父親看到自己拿很多獎的樣子,可當她畢業,父親卻無暇參與,那些獎狀事後被她塞到了不知名的角落,不再提起。

  這些差別隨著成長越來越明顯,羅瀾也已習慣忽視。父親曾經希望姊姊念商,繼承家裡事業,但姊姊沒興趣,這要求才淪落到她頭上。羅瀾依言來到紐約,卻在這裡認識了范蒔昀等人,原本只是因同鄉而有接觸,但到最後,她卻無法自拔地被拉進了他們的夢想當中。

  父親氣炸了,多年來要她放棄不果,最後演變成為此斷絕關係的地步。但羅瀾無所謂,遲來的叛逆使她快樂,再也不用計較自己的不受寵、不被愛,可是那個將她從當初孤單寂寞的窘況里拉出來的男人,他眼裡所看、所愛的,卻始終不是她……

  「我從第一眼就喜歡Ziv了,每個女人在小時候都幻想過白馬王子的模樣,他幾乎百分之百符合。他問我要不要加入他們,當時『glamour』剛成立,需要有人幫他們管理,那兩個笨蛋除了設計什麼都不懂,尤其是Ziv,我掌握了他一切生活所需,當他笑著跟我說『羅瀾,你真好』的時候,你信不信,我幾乎能為他去死。」

  她說出那些往事,卻帶著不可置信的平靜。其實很多感覺早已成為過去,她只是一直不想面對,自己對范蒔昀僅剩過去曾經燃燒的一點火苗,如今她徹底空了,再也生不出任何溫度給別人,而她如今也習慣了這般的平靜。

  「我很累了,一直追求別人的感情讓我覺得自己很遜,那種喜怒哀樂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覺太可怕了,我不想再過這樣的人生。」羅瀾歎了口氣,看向雷伊凡。「就這樣,所以不管你是真的認真還是假的認真,現在的我都沒辦法回應你,你不用再辛苦討好我這種不討喜的女人,你——」

  還不及說完,嘴唇便傳來一陣柔軟動人的感觸。羅瀾睜大眼,剩下的語句被他突來的一吻給堵在肺腔裡,變得七零八落。她腦子一片空白,看著他如雕塑般深刻的五官貼近自己又離去,接著是一個熱暖得幾乎使她落淚的擁抱。

  「寶貝,你這個理由真是太爛了。」

  「……啊?」

  雷伊凡笑著親了親她的太陽穴。「你剛那些話,其實只是在告訴我,你很寂寞,你愛的人不愛你,你想被愛,而且要全心全意,最好能把你給寵上天……」

  羅瀾臉紅了。「等下,我哪有……」

  「我做得到。」雷伊凡加深了力道,使羅瀾困在他懷裡完全動彈不得。「我跟你之前喜歡的男人不一樣,他不喜歡你,那就像是往無底洞裡投入石子,一點回音都沒,你只會越來越空虛。但我不一樣,我現在喜歡的人就是你,我喜歡上誰,就只會看著那個人,你對著我吼,我百分之百會吼回去,就算吵架你也會吵得很有樂趣,你沒有給我這個機會證明,我很不甘心。」

  「這……」

  羅瀾講不出話了,她面紅耳赤,雷伊凡的反應完全不如預料,她一片混亂,只覺胸口正怦怦怦地,一下一下撞擊得厲害……

  她感覺自己內心某些東西正在變化,對這個男人,她開始無法那麼乾脆地說沒興趣、不喜歡了,但這些變化的原因就是愛嗎?她分辨不出來。

  就在迷亂之際,雷伊凡握住她的手,以一種非常懇切的語氣問:「羅瀾,你要不要試著——看向我這裡?」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2-7-2 13:18:51
第五章

  半個月過去,就在話題炒到最熱之際,時代廣場上的廣告換上了另一幅。

  這一次,照片裡的男人面對斷崖,背後是一片清朗的天空,艷陽曬得足以讓所有看見看板的人發熱。

  男人碧藍的眼神依舊強烈,而廣告上的字樣只剩下一個——「glamour」。

  所有人恍然大悟,原來這是「glamour」最新一季的形象廣告。

  除了租下時代廣場的看板,羅瀾也在各大時裝雜誌上做出相同廣告,謎底同樣安排在出刊日揭曉,強大的話題性再一次炒熱「glamour」在紐約的知名度,讓這一次換人的做法成為他們最漂亮的一手。

  偏偏,現在的羅瀾完全沒有享受成果的心情與餘暇,只因這半個月來,她每天都在承受某人的疲勞轟炸,神經差點斷裂。

  「羅瀾,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門?」、「羅瀾,你陪我玩PS3好不好?」、「羅瀾,你什麼時候才要看向我這裡?」、「羅瀾、瀾、甜心、寶貝、我親愛的……」

  用講的不夠,他甚至敲著鍋子唱起〈Quando, quando, quando〉來。「告訴我你何時將會屬於我?告訴我何時何時何時,我們可以分享這份愛的神跡,請不要讓我一等再等……」

  每天每天,她都被這個男人——更正,男孩吵得耳根子無法清靜。自那天從Larchmont回來以後,雷伊凡對她的「攻勢」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這男人連隨意看著別人的時候都有種在誘惑人的錯覺,何況是用了全力?

  一如他保證的,他確實每天都在「看」她,全心全意地。

  同居半個月,她的吃食由他全權負責,就連那天去Larchmont吃的美味三明治也是出自他的手,羅瀾驚愕不已,所以之後見他穿著圍裙端出色香味俱全的西班牙燉飯時,她已不感到詫異了。他笑道:「我爸從小就教我做飯,尤其是燉飯,他說每個西班牙男人都要懂得做,當初他也是靠這招追到我媽的。」

  「也」在哪兒啊?

  事已至此,不容羅瀾再逃避。這個男人在她心中的比重日益增加,那種迎接自己返家的飯菜香、沉睡時知道另一個人就在附近的安心感,還有那種專心一志毫不保留的給予及溫柔……

  這些都是她生命裡幾乎不曾得到的東西,雷伊凡夠狠,一次給她使盡,她內心某個不那麼堅硬的地方也因此泛起一陣微微的酸軟,像是……被人親暱地輕捏了一把。

  她承認,她動心了。

  換上新的廣告看板那天,她帶著雷伊凡來到時代廣場。他戴著哈雷墨鏡,頭上一頂貝雷帽,做了適當的遮掩。布幕揭曉,他盯著看板上的自己,一雙藍眸在墨鏡底下瞠大。「天啊,這人是誰?」

  他從來不曾在其他平面廣告上看見自己露出這般樣子,他說:「你害我再度愛上自己。」

  照片裡的男人性感、狂野、傲視群倫,目光充滿挑戰,站在一片懸崖之前。他還記得當時羅瀾把他整得夠嗆,卻沒想到成果竟如此迷人,他燦爛一笑,口吻真摯。「羅瀾,你好樣的。」

  不過是一句簡單的稱讚,她卻覺得胸口被碰撞了一下,一股熱意自那兒發散到腦袋,她的臉熱了。「應該的。」

  她不習慣被稱讚,兩位老闆對於她的貢獻的讚許方式是信任,至於外界對她自然不曾有過太多好話。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做得好不好,但……原來被人肯定的感覺竟是如此甜蜜,幾乎讓她飄飄欲仙。

  雷伊凡笑看她這般模樣,他深邃的藍眸火熱專注,隔著墨鏡都能燒穿了她。他牽起她的手。「你看,海報裡的男人那麼棒,你不愛上他,簡直沒天理。」

  羅瀾翻了記白眼。「那我每天抱著海報就好了。」

  「話不是這麼說,海報可以給你溫暖?可以給你擁抱?可以親吻你這兩片驕傲的唇?」雷伊凡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他抱她、親吻她,盡管都只是蜻蜓點水的層級。「還有……可以像那一夜讓你哭著死過一次又一次?」

  什麼跟什麼!「就憑你那一根……棉花棒?」

  噗!「棉花棒?!你居然說我的寶貝是棉花棒?!」

  他跳腳,那種被刺到的模樣讓羅瀾哈哈大笑出來。「或者你覺得牙籤好一點?」

  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忍受自己的下半身被「小」看,雷伊凡也不例外。「走,我們現在就去證明我擁有的究竟是棉花棒還是警棍。」

  「得了。」羅瀾推開他,沒打算跟著他一起胡鬧。「晚上有個酒會得出席,你自己回去準備一下,必要的行頭我會請茱莉準備給你。」

  說完她便要離開,雷伊凡手一攤。「就這樣?」

  今天是他們同住的最後一天,自此以後,便是路歸路橋歸橋。「glamour」本季的廣告已經全數拍攝完畢,下一次合作,也許要等到時裝周。這半個月來,羅瀾像是默許了他的動手動腳,接受他的吻、他的擁抱,只要沒超過限度,卻也不曾洩漏任何訊息給他,像一堵不透風的牆。

  他猜不出她的打算。「你在玩弄我?」

  羅瀾苦笑。她可不認為自己有那個本事。「晚上見。」

  說著,她上了計程車。

  半個月的同居生活終於結束,她打電話給茱莉,請她除了送衣服過去之外,也把她的行李搬回自己住處。她緩了口氣,這半個月,她確定了自己並不排斥,甚至是喜歡雷伊凡的碰觸,只是她孤單寂寞了太多年,以致分不出哪些溫度哪些心跳是屬於自己的,而不是被影響的。

  所以,她只能先藉著接下來的分離去確認,再度動情的她,是不是還有餘力倚靠自己的力量再度燃燒、自行發熱?

  ★★★

  晚宴在「glamour」大廈的頂樓舉辦,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時尚盛會,前來參與的全是各行各業的名人。席間衣香鬢影,杯觥交錯,羅瀾穿梭其中,確認一切安排妥當。

  就在這時,她發現雷伊凡的眼眸似乎正望著某個方向,他眼神很複雜,有點無奈,又帶著一點迷惑。

  羅瀾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是一個女人,她一頭蓬鬆鬈發長至肩際,身上穿著一件剪裁別緻的合身洋裝,笑容明艷。羅瀾記得她,她是記者,負責紐約時報財經那一塊,如果她的記憶沒錯,她也是紐約大學的畢業生……

  「雷?」那女人也發現了雷伊凡,笑著走過去。「好久不見。」

  「嗨。」雷伊凡紳士地回以一笑,兩人擁抱,臉貼臉地表示親暱。分明只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招呼動作,羅瀾卻覺得胸口好似被針扎著,一時有些發疼。

  雷伊凡瞅著那女人的目光非常柔軟,充滿回憶,羅瀾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向前走去,朝原本相談甚歡的兩人一笑。「兩位認識?雷先生,怎不和我介紹一下這位美麗的小姐?」

  那女人笑了,伸出手。「伊芙,我是雷的……老朋友。」

  「羅瀾。」

  兩個女人短暫握手,雷伊凡為她的介入感到驚喜,卻又不明白她這樣的行為代表什麼。

  今天他被她扔在街上,坦白講那實在很糟,他有些受氣。她的若即若離使他心慌,那種掌握不住的感覺是他生平少有……他苦笑,他竟被她搞得連手要放在哪裡都不曉得了。

  「我半個月前看到時代廣場上的廣告就知道是你,你總是讓人驚訝,我真不敢相信你會跑去當這種……嗯……模特兒是嗎?我以為這都是那些不想用腦的人才去做的,你有那麼好的學歷……」

  羅瀾聽著有些不快,模特兒又怎麼了?「雷先生的表現十分出色,我倒是很慶幸他選了這一行,我們才有合作的機會。」她莞爾,指著宴席會場佈置著的形象廣告。「你不認為他天生就該這麼蠱惑世人?」

  伊芙還想說些什麼,但礙於對方是這場宴席的主辦人,還是咽了回去。

  倒是雷伊凡,他看著羅瀾的藍眸裡浮現詫異,她從沒這般讚許過他,而且他感受得出她這番話是在替他解圍,讓他多了些勇氣,伸手握住她的手移往唇邊一吻。「羅瀾,你講得真好。」

  羅瀾赧紅了臉,尤其四周全是人,她正要掙開,卻在窺見伊芙一臉驚詫之際,壞心眼竟油然而生。她艷麗一笑,以只有他們三人才聽得見的音量道:「你的好,我一向最知道。」

  「羅瀾……」

  「我得先去招呼其他客人,就不打擾兩位了。」她含笑伸手替雷伊凡調了調領結,按了按他的胸口。「別聊太久。」

  「好。」

  羅瀾一笑,優雅地轉身離去,被晾在一旁的伊芙幾乎不敢置信。「雷,你跟她……」

  雷伊凡聳了聳肩。「就是那個樣子,所以很抱歉,我不能跟你聊太久,她會不開心。」

  「這……你怎會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以色事人?她給了你什麼?豐厚的簽約金?雷,你根本不需要靠這些!你有實力,你可以過得更好!」

  「怎樣才是過得更好?當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律師,每天壓搾那些小老百姓的血汗錢?」雷伊凡手插口袋,表情不以為然。「伊芙,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但我想我們的談話可以到此為止了。」

  語畢,雷伊凡毫不留戀地轉身走人。倘若剛才發現伊芙時,他心底還有一點對美好回憶的留戀,現在可說是被糟蹋得一點不剩。

  他在人群裡尋找另一個人的蹤跡,終於發現她前往休息室的背影,他大步跟上,在羅瀾還不及反應之際便抓著她進去,關上門。

  「聊完了?」羅瀾先是嚇了一跳,察覺是他以後便安下心來。「真快。」

  「我跟她沒什麼好聊的。」

  「是喔,但你看著她的眼神可不是這麼說的。」話講出來才覺得酸氣四溢,但要收回已經來不及。

  羅瀾尷尬地別開臉,為此錯過了男人在她說出這句話後浮現的寵溺表情。他說:「她是我大學教授的女兒,我們以前很好……嗯,好吧,交往過一陣子,但後來理念不合就分開了。她沒惡意,只是觀念轉不過來,我以為過了幾年,她的想法會變得柔軟一點,但好像還是一樣。」他攤手,一臉無奈。「相見不如懷念。」

  羅瀾感受得出他的遺憾,方才她言語裡的輕蔑就連她聽著都不愉快。「那還好……我們請了她。」

  「喔?」

  羅瀾側開臉,紅光逐漸浮現在她粉白的頰上。「剛好讓你徹底斷了對她的留戀。」

  這一句話是個引信。

  它「砰」一聲在雷伊凡的體內爆炸,倘若先前他對羅瀾那堪稱爭風吃醋的行為疑惑不解,現在便確定答案了。

  「羅瀾——」

  「閉嘴,什麼都不許說!」羅瀾抬手掩住他的嘴,紅潮一路蔓延至耳根。到今天下午前,她還在試著探索自己的感情,可當她發現雷伊凡的那種眼神也能為其他女人展現以後,她就徹底明白了。

  她為這個男人喜、為這個男人怒,甚至為他嫉妒憂傷,這些心情都是真實的,在她的火爐裡跳躍著,不需倚靠外力便自行產生。曾幾何時,她的天秤早已大大地傾向他,這個曾向她保證再也不會看別人,眼底只有她的男人,她無法忍受他的心不再向著自己。過去的她已經打落牙齒和血吞了,但這個人……不行。

  是他自己答應她的,只會看著她,不會看著別人。

  她主動以吻封緘住雷伊凡的狂喜,已經無法思考直接承認自己的醋意跟眼下的舉動哪個比較丟人。當唇與唇接壤的同時,她彷彿也聽見內心產生劇烈爆炸的聲音,震盪著她的靈魂。分明不是第一次的親吻,卻遠比任何一次都要教人銷魂。

  雷伊凡並未被動太久,很快地反客為主,用近乎咀嚼的方式吞下她的呼吸。

  過分用力的吻表現出他內心的激越,羅瀾被咬得有些疼痛,卻又因為那些疼楚更加沉迷。他嘴裡帶著香檳的氣息,與她的融合,帶起一陣微微的酥麻。她嗚咽一聲,眼眶潮潤,未曾想過自己竟會因一個吻而產生這般巨大的熱,她有些暈眩。外頭的宴席才進行到一半……

  「羅瀾?」

  「喀」一聲,有人開門呼喚的聲音震醒了兩人,羅瀾睜大眼看著闖進來的不速之客,臉上血色在瞬間褪盡。「Ziv……」

  「羅瀾?雷?你們……」范蒔昀同樣驚訝,俊眸看著兩人堪稱親密的姿態,羅瀾雙唇紅腫,口紅糊了一片,些許水光沾染在上頭,隨著燈光一陣閃爍。他立刻厘清了眼前情況,俊臉一沈。「抱歉,打擾了。」

  「Ziv!等一下!」

  羅瀾正要跟上,卻被一臉陰沉的雷伊凡擋下。「為什麼你要追上去?」

  他不懂,羅瀾方才不是回應了他的感情?為什麼被范蒔昀發現以後,她的表情這麼難看?

  她緩了口氣。「我得跟他解釋……」

  「解釋?解釋什麼?」

  「解釋我們的情況……」羅瀾甩開他的手,一臉緊張。「我等下再回來找你!」

  「你——」雷伊凡阻止不及,只能見她追著另一個男人的背影離去,他手緊握成拳,表情難看,剛才因吻產生的熱度一下子褪盡。這算什麼?

  是了,他看見她胸口的那條墜鏈仍在,她分明可以配戴更好的,卻始終不曾換下。他天真地以為那不算什麼,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當她心甘情願投入他懷抱,他就不可能大度地容忍她對另一個男人舊情難忘。當他看著她的同時,她也得看著自己,就連百分之一的分心,他都不會允許。

  羅瀾好不容易在轉角處追上范蒔昀,她拉住他。「Ziv,我可以解釋……」

  「瀾,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嗎?」范蒔昀臉容嚴肅,他看著羅瀾一臉欲言又止,歎了口氣,把她拉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你跟他是怎麼回事?」

  「我……」羅瀾瞅著他,這個自己曾付出一切單戀了快十年的男人,他臉上的擔憂不假,她感受得到,這使她安下了心。「我……我想跟他在一起看看。」

  講出這句話,遠比自己預料的還要容易,羅瀾有些意外。

  她還以為……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會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認真的?」

  羅瀾點了點頭。

  「那他呢?」

  「也是。」話說出來,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確信。她想起那半個月的點滴,那些強勢裡帶著溫柔的關懷,他表達了他的感情,以此織起一張網,允許她在裡頭走動,直到她甘願被他捕捉。羅瀾清楚自己有多麼頑固,所以雷伊凡的忍讓才會那麼讓她感動,堅硬的心終至軟化。

  范蒔昀看著她的表情,見她盡管壓抑著想裝作跟平時一樣,但羞澀裡還是掩不住甜蜜。他記得自己第一眼看到這女孩,做事分明有條有理、思路清晰,有時卻會產生一種不知道自己在幹麼的迷惘。久了他便知悉,原來她的那些按部就班,全是為了讓自己無法產生懷疑而不得不為的習慣。

  所以當他問她「要不要加入我們」的時候,他幾乎看見她的眸裡燃起光,像是破殼而出的雛鳥脫離黑暗,從此便認定了他是她的主宰。范蒔昀並不樂見這種情形,但勸慰無效,他不得不傷她。

  如今,她那雙漂亮的眼終於能為了別人發亮,他該感到欣慰。范蒔昀拍了拍她的肩。「既然如此,以你的智慧,我相信你能處理好,只是不跟模特兒牽扯不清是『glamour』成立以來的老規矩,你自己去跟卓洛解釋,他會比我還難搞。」那個簡直把羅瀾當成女兒看待的傢伙,知道這事,不驚天動地個幾天才奇怪。

  羅瀾大概也想到了那幅畫面,不禁苦笑。「好,我會自己跟他說。」

  兩人相視一笑,直到這一刻,那種長年悶在羅瀾心中的遺憾終於淡去。過去她以為要放下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但其實她對他的感情早就在歲月裡轉化成為一種近乎依賴的親情,如今她終於願意面對。她還是很重視他、喜歡他,但那已經不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

  現在,她的心,終於有了真正的方向。

  「我得去找他了。」

  羅瀾起身,范蒔昀叫住她。「瀾!」

  「嗯?」

  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她戴著項鏈的位置。「你值得更好的。」

  羅瀾一笑。「嗯,謝謝你。」

  ★★★

  羅瀾回到了宴席,卻看不見雷伊凡的身影。

  她下意識看向伊芙,她還在,這個認知使她鬆了口氣,但隨即為自己的反應好氣又好笑。她掏出手機,正要撥電話給他,卻被迎面而來的時裝記者拉到一旁閒聊。這是必要的交際,對方又喝了酒正在興頭上,她推不掉,好不容易覷空脫身已是一小時以後,這段時間她一直注意雷伊凡有沒有回來,卻始終不見他的身影。

  「不是說了等下就會來找你的嘛……」羅瀾歎了口氣,撥打手機,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沒人接,正考慮切斷再撥打,忽然彼端一片吵鬧的樂聲傳來。

  「喂?你在哪裡?」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分明是雷伊凡的聲音,但被一大片音樂聲掩蓋著,顯得模糊不清。羅瀾以為自己打錯了。「喔,抱歉,我打錯了……」

  「等一下!你、你沒打錯……」

  羅瀾一怔,隨即懂了,這男人在賭氣呢。「喔,所以這是雷先生的手機沒錯?」

  他的聲音硬了起來。「你打來幹麼?」

  「你在哪裡?」電話裡傳來一片激昂的搖滾樂,那糜爛喧囂的氛圍,聽起來像是某間Pub,真虧他能溜到那種地方去……算了,是她的錯。「我現在過去找你。」

  「不用,你別來,我跟一群小妞正玩得開心,你來了我怕掃興——喔對,我在第十一街的……」

  噗,來這招?「好,我知道了。」

  羅瀾哭笑不得,掛了電話,向范蒔昀解釋情況後便叫車過去。那條街上Pub林立,分明已近半夜,路上的人潮仍十分洶湧,她找到雷伊凡說的那間,排了一會兒的隊,進去前想了想,把脖子上的項鏈摘了下來。

  深夜的Pub人聲鼎沸,喧囂的節奏一陣一陣敲打著耳膜,羅瀾在裡頭沒一會兒便發現角落裡一男多女正在嬉鬧,雷伊凡襯衫襟口大開,一旁掛著兩個穿著清涼的金髮美女,其中一個手還搭在人家胸膛前摸個不停。羅瀾眼角一抽。好樣的啊?

  雷伊凡終於注意到她,他眉一抬,不知道朝一旁的辣妹說了些什麼,對方笑得花枝亂顫,活似嗑藥,而這男人還一臉得意地瞟向她,似乎在期待她會有什麼反應。

  幼稚的小鬼!

  羅瀾不可能猜不出他在跟她鬧脾氣,就那樣把他扔在休息室裡是過分了點,不過鬧到這個程度,就有點太過了喔。

  盯著那只在「她的」胸膛上胡亂撫摸的手,羅瀾轉而露出一抹艷麗微笑,走向吧台。「嗨。」

  一名褐發青年被突然上前打招呼的東方美女閃了心神,羅瀾美眸一瞇。「方便請我喝杯酒嗎?」

  「當、當然……」

  對方愣了愣,立即回過神來替她向侍者要了杯酒。羅瀾接過,朝對方燦爛一笑。「謝謝你,你真可愛。」

  褐發青年被她三言兩語逗得心花都開了。羅瀾喝著酒朝雷伊凡送去一枚眼神,意思就是——怎樣啊?你行我也行。他臉色難看到不行,只差沒整個人撲上來咬斷她隔壁這位無辜路人甲的喉嚨。羅瀾見效果達到,不想害人家送命。「哪,我該走了,這個給你。」

  她把一份「glamour」的電子禮券放在桌上,算是表達謝意,卻被青年捉住手腕。「不能給我你的電話嗎?」

  「這……」

  羅瀾苦笑,正要搖頭,本來好端端坐著的雷伊凡卻猛然衝了過來。「放開你的手!」

  「What?」

  青年還不及反應,羅瀾就已先行一步脫開,在雷伊凡還沒動手前馬上上前把人拉住。「你敢在這裡給我惹事就試試看!」

  「你……」雷伊凡火到不行。是誰逼他的?!

  趁還沒引起注意,她趕忙將人拉到店外。直到離開了Pub,雷伊凡整張臉都還是黑的。

  「你來幹什麼?」

  羅瀾好氣又好笑。「有人特地把這裡的店名地址告訴我,唯恐我不來,我怕他失望。」

  雷伊凡氣得牙癢癢。「所以你就來這裡勾引男人?」

  「哈!」羅瀾翻了個白眼。「是誰先在那裡左抱一個右抱一個,都快忘了家在哪裡的?人家不過是請我喝杯飲料。不像有人整隻手都伸進去了,話說那孩子還跟我要電話呢,我真該給他的——」

  「你敢?!」

  雷伊凡雙目都要噴出火來,那憤怒的姿態令她聯想到殺紅眼的西班牙鬥牛,一口惡氣總算是出盡,她緩了語氣。「我不是說等下就會來找你的嗎,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雷伊凡悶著氣,不想說。

  羅瀾一臉無奈地瞅著他,直到這一刻才總算確信了這男人比她小,仍有著幼稚不成熟的部分,但也是她不對,在那當下她並沒把自己的心情講清楚。她吁一口氣。「雷,你看著我,有沒有覺得哪裡不一樣了?」

  他擰眉,盡管內心不甘還是依言望向她,從頭到腳打量一輪,可恨她在這刻仍是如此強烈且深刻地撩撥著他,即便在這夜色裡,他仍覺得她渾身溢散著光,像個高傲的天使,只允許人們膜拜卻不曾獻出自己的真心。他咬牙,目光卻停駐在她空無一物的胸口,瞪大眼——

  「我會去找Ziv解釋,是因為我們長久以來都有個不成文的默契,就是絕不和藝人模特兒亂搞。你沒遇過,沒辦法想像那是個怎樣的慘況……喔,也許有人很享受。試想當你忙了一天時裝秀回到飯店,一打開門,就有個全身赤裸的人正躺在那裡說『Come on baby』……說真的,我們對於變成別人眼中的墊腳石沒什麼興趣,乾脆明令謝絕,但你,你是我們換下史密斯之後起用的代言人……」

  羅瀾歎息。她早已不是那種為愛忘卻現實、相信真愛無敵的年紀,她必須很直截了當地告訴這個男孩,他們在一起之後勢必會遇到的種種「問題」。

  「相信我,所有你知道的報章雜誌都不會把我們的事寫得太好聽。」再加上他們之間的年齡差距……羅瀾扯了扯唇。「我真希望他們還記得你給他們送咖啡的恩情。」

  眼前這是一個驕傲而自信的男人,他能容許自己的成就被人講成是獻祭肉體給一個老女人而來?

  羅瀾很擔心。

  雷伊凡聽著她的話,眼底的鬱悶終於散去。他搖了搖頭。「羅瀾,我想聽的不是這些。」

  「呃?」

  他笑了,明白羅瀾追上那男人並非是他以為的舊情難忘,使他鬆了口氣,也發現本以為自己可以不需要,但歷經這一場「風波」,他想,他還是非常渴望那一句「保證」。

  「你講了這麼多,我卻沒聽到你對我、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究竟有著什麼想法。」

  「這……」羅瀾結巴了。「我表示得還不夠明顯?」

  「但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讓我在那種時候相信你對我的保證,不會讓我一氣之下蠢得衝到大馬路上對著行人叫囂,然後發覺過了三十分鐘你還是沒來找我,只好跑到這裡,想說你知道了至少會為了合約生氣一下……沒想到最後還是整到自己。」

  他攤了攤手,雖然只是陳述事實,羅瀾卻聽得萬分心虛,這才發現自己的生命裡似乎不曾講過任何一次索愛的言語,即便是對著范蒔昀,她也只敢用旁敲側擊的方式,暗暗等待他的垂青……

  她太高傲,無法面對說出口以後得來的拒絕或悲憫。這一點,雷伊凡非常清楚。「羅瀾,你不能總是等待,生命裡有些東西是你必須主動追求的。」

  追我的人不是你嗎?羅瀾又氣又好笑,卻無法否認他這句話確實講到了心裡。她一直都在被動地等著,等著她的父親、母親還有范蒔昀,總有一天會回過頭看見她眼底的冀望,倘若那時她有勇氣主動爭取,有些事會不會就不太一樣?

  羅瀾不知道,但對著這個男人,她忽然有些想通了。

  她抬步走去,站在他面前。

  雷伊凡手插口袋,等著她接下來的言語,死都不承認自己的手心其實已汗濕了一片。

  羅瀾嘴唇一勾,伸手開始替他扣起襯衫的扣子,一顆、兩顆、三顆……把他裸露的肌理再度掩藏回質地良好的布料底下,說:「這是我的。」

  雷伊凡挑眉。

  「你身體的每一寸,甚至每一根頭髮,沒有我的允許,不准隨意讓人觸碰,而你的眼睛……只能看著我。」羅瀾繼續,手指探入他剛硬的黑髮底下搓揉,她從不掩飾自己的善妒和小心眼,這是全紐約時尚圈都知道的事。「你有這個心理準備?」

  雷伊凡將她欲抽離的手制住,使勁壓在自己胸前。「當然。」

  這是打一開始他就給她的保證,只是,他給出多少,羅瀾勢必得回報多少。

  當他屬於她的同時,她的每一分,也都是屬於他的。

  於是羅瀾笑了。「那麼現在開始——我愛你。」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2-7-2 13:23:19
第六章

  把自己的心情講出來,其實並沒有她預想中的困難。

  甚至,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因為眼前的男人正切切實實地看著她,不會漠視她的需求。在她講出這句話的同時,雷伊凡抱住了她。「親愛的,只要有你這句話,那其他的什麼我統統都不會在意。」

  羅瀾苦笑,這男人果然太年輕了。

  盡管他們實際的差異是六歲,可就社會歷練來說,羅瀾要比他多了不知道多少,那些小道雜誌一旦興風作浪起來,絕非一般人能承受,何況……愛情並不是萬靈丹。

  因為人活著,除了愛,還有許多追求,尤其是對自我的追求。

  但這一刻的氣氛太美好,她捨不得破壞。沒關係,就這樣吧,這個男人給了她溫暖,那麼,她會拚盡一切替他擋在前頭,不讓那些惡意干擾到他的發展。

  「我們走。」雷伊凡突然想到什麼,拉著她攔了輛計程車。羅瀾被他拉進後座,還不及反應便聽見他報出那間高級公寓的地址。她眨了眨眼,面露不解。

  雷伊凡朝她一笑,俯在她耳邊。「今天不是租約最後一天?我早想抱著你在那King Size的大床上滾一圈了,此時不滾要等到何時?」

  羅瀾臉紅,雷伊凡趁隙在上頭親了一口,一臉偷腥貓兒似的得意。

  「還有……我會再一次讓你知道,我擁有的究竟是棉花棒還是警棍。」

  「夠了!」這個記仇的小子!

  就這樣,兩人回到了那間公寓,羅瀾並沒有太多抗拒,所謂有一就有二,他們上床也不是第一次了,這時忽然矯情起來也很奇怪。只是兩個人搭著電梯,卻覺得有種奇異的氛圍在流動,生活了近半個月的地方已經非常熟悉,但看到那一張整理整齊的床舖時,羅瀾的心臟還是猛縮了一下,渾身開始不自在地發燙。

  結果還不及反應,她就被拉到床舖上,被人抱著從床頭滾到床尾。「等、等一下……哇!我、我頭暈了……」

  「哈!」雷伊凡笑著撥開她亂了的發,只見她粉白的頰紅通通的,貼身的洋裝縐了一片,一臉的不知所措反倒誘引著他親吻。他從來不是會壓抑自己的人,當然好好地吻了上去,一親再親,親個沒完。

  羅瀾從不知道原來接吻可以引發這麼多的連鎖反應。她的身體熱了,腦子麻了,被他大掌緊緊箍住的腰際更是一片酸軟,就連呼吸間都可以嗅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氣味,甜甜的,誘使她張嘴,渴望多嘗一點那個味道……

  一切似乎有點奇怪,充滿著一種謎樣的新鮮。同樣的房間、同樣的男人,稍稍不太一樣的吻,給她的感受是天翻地覆的不同。羅瀾嗚咽一聲,微微睜眼,想要分清楚這樣的差異究竟在哪兒,卻一不小心便栽入了他在暈黃的燈光下顯得深邃的湛藍眼眸,差點就要溺斃其中。

  雷伊凡瞅著她,濕潤的嘴角盪開一笑。「羅瀾,你好可愛。」

  眼下的她發鬢散亂,粉頰酡紅,被他一再親吻的唇畔自然潤紅,她的表情帶著一點孩子氣的迷惑,那黑潤如珠玉的眸裡則倒映著自己的身影。他曾渴望她能不再逃避自己,正視情感,如今終於實現,他體內喜悅滿漲,卻發現僅是這樣地擁抱親吻著,便已心滿意足。

  因為太珍惜了,反倒有點下不了手。

  「雷?」羅瀾有些困惑,任著男人再度將她壓入懷裡,卻沒再進一步的動作。她可以感受到他繃緊的肌理下潛藏著龐大的熱能,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捲入其中,屍骨無存。

  她的預感是對的。這個男人的出現,會打亂她原先設置好的一切,把她帶往另一個完全無法預料的世界,她因而抗拒、掙扎,可繞了一圈,終究還是被他擄獲。

  因為心動了,情動了。

  身上的衣物在相互摸索的過程中被褪落,盡管對彼此的身體並不陌生,但第二次的結合遠比第一次要多了更多東西,不再只是肉體的單純發洩。

  倘若方才短暫的停頓是太過憐惜而無法出手,那麼現在就是因為放在心上了,所以想要得到對方的一切。雷伊凡恨自己無法思考,過往那些慣用的伎倆沒一個派得上用場,對羅瀾,他永遠只有本能反應,慌手慌腳得像個初經人事的少年。

  但羅瀾也好不到哪去。她很緊張,不知道自己該擺出怎樣的表情,害怕自己過分投入會不會顯得太饑渴?她該叫出聲嗎?還是矜持點?老天,他們那次究竟是怎麼做的?

  就這麼胡亂磨蹭了好一會兒,兩人目光相接,隨即一笑,雷伊凡輕輕捏了把她的翹臀。「羅瀾,放鬆點。」

  「你也一樣。」

  羅瀾回以顏色,不過用上了力,滿意地看到他扭曲了臉討饒。「輕點!」

  「不是要讓我看你的警棍?」羅瀾挑眉。

  「哈!」雷伊凡笑了,方才有些放不開的手腳不再拘束,原來這就是最適合他們的方式,不需刻意挑弄,一搭一唱間便能自然產生火花。「那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喔,我拭目以待。」

  羅瀾臉紅紅的,分明講著再大膽不過的話,但身體反應卻還跟不上而顯得有些羞赧。這一次他們終於自然相擁,他的手掌因工作緣故保養得當,但還是能察覺到一點粗糙的質感。打球磨出的繭、攀巖留下的傷口……那種不同於自己的觸摸使羅瀾深切體會到自己在他懷裡的事實,心緒忍不住變得高昂,像是繃緊的弦,輕輕一撥便會流洩清脆聲響。

  她的體內蓄了一個水池,在這一瞬開始潮潤滿溢。他在她的身上燃起了火,潮水滾燙,蒸發成了氤氳,羅瀾睜眼瞅著眼前這個男人,她的眼神有些迷濛,黑亮亮地溢散水氣,雷伊凡藍眸回望。

  此刻,她的眼睛裡只有自己——而非看著別人。他這才發現,他渴望這一刻,竟渴望得全身發疼。

  就像那時候在Pamplona,那麼多人裡,她只看著他,所以他才會受其影響,那麼專注、那麼吸引、那麼讚歎……被她所望的感覺這麼美好,他只能上癮。

  雷伊凡傾身吻住她迷亂人心的粉艷唇瓣,想起這唇曾吐出過多少讓他氣憤不已的言語,就不禁有些想惡作劇。

  羅瀾一下子吃痛。「你幹麼咬我?」

  「我忘了保險套。」

  這現實的問題讓她一愣,隨即好氣又好笑。「我的洋裝口袋裡有。」

  雷伊凡俊眉一抬,伸手到床下她的洋裝口袋裡撈了撈,還真的有一串!「你沒事在裡頭放著這玩意兒幹麼?」而且還有五個之多!

  羅瀾嗔他一眼,笑得很故意。「你不懂什麼叫有備無患?」

  他聽著,橫眉豎目起來,想起她在Pub裡輕易勾搭人的樣子,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氣一下子又湧了上來,忍不住罵了句西班牙髒話。「follar!你原先打算跟誰用?」他可沒忘記這女人今天下午還把他一個人扔在時代廣場,要說她是準備跟他用,那也太匪夷所思了一點。

  羅瀾哭笑不得。老天,他這是吃哪門子的飛醋?「我剛在Pub排隊的時候有人在發試用品……怎麼,你沒拿到?」

  他一愣,是了,好像真的有人在那裡派發什麼,可他當時一臉煞氣、生人勿近的模樣,人家自然是能閃多遠閃多遠,遑論拿東西給他?

  這下雷伊凡尷尬了,想起自己剛才愚蠢的質問就有種一巴掌打死自己的衝動,這時羅瀾躺在他身下眨巴著眼,刻意抬起雙腿磨蹭他,一臉好整以暇。「你說我是打算跟誰用呢……」

  「當然是跟我。」雷伊凡二話不說先把人抓起來吻了個昏天暗地,拿起那「一串」保險套。「他一次發了五個?這麼不計成本?」

  「唔!」

  羅瀾一下子僵住,雷伊凡挑眉,意識到答案。「哈……原來你對我這麼有信心?」

  「少羅嗦!你到底要不要用?」

  那種燃起的火被擱置一旁兀自燜燒的感覺使她腦際一陣暈熱,被扔棄不顧的慾望不降反升,隨便一個肌膚相親都會敏感得教人發顫。兩個人都在一觸即發的邊緣,雷伊凡扯開包裝,藍眸深邃。「這是第一個……」

  他將之放在羅瀾掌心,那冰冷滑潤的觸感使她一顫,雷伊凡一笑,領著她的手為彼此做好準備。羅瀾動作著,意識到躺在手中的沉重質量,整個臉火燙得幾乎就要焚燒。

  「你覺得……我們一個晚上把它們都用完,會不會是個好主意?」

  「這個嘛……」羅瀾一笑。「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結果那五個保險套究竟有沒在一夜之內全數用罄?羅瀾一點都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她只知道自己到最後渾身虛乏,筋疲力盡,恨自己忘了人類跟鬥牛的體力值不同,她整個人狼狽地趴在床上,雷伊凡笑著替她揉腰。「你這麼沒體力,還敢跟人家拿五個?」

  沒有人叫你真的一次用完它!羅瀾內心忿忿,但疲累至極,只能發出小貓一般哼哼唧唧的聲音。算了,看在雷伊凡從頭到尾替她洗澡幫她按摩服務到家的分上,她決定大人有大量地不計較。

  「想睡了?」看她一臉困乏的樣子,雷伊凡哭笑不得,看著剩下的兩個保險套,他只做了三次呢。「我看你從明天開始就跟著我一起上健身房好了,像你這樣成天坐辦公室,肯定是缺乏鍛鏈。」

  「哪有人為這種事鍛鏈的,又不是瘋了……」

  雷伊凡抬眉。「話不是這麼說,身體可是資本,你現在爬個華盛頓山,我看你到半山腰就會因體力不支暈倒,更不要說攻頂了。」

  羅瀾為他的比喻一頭霧水。「我沒事去爬那些山幹麼?」

  「嗯?你不想跟著我去?我今年還計劃要去攻頂,不過你沒受過行前訓練,玩玩就好。我們可以去新罕布夏,那裡秋天的楓葉很美,我保證你會喜歡,還可以去Merrimack Valley區的藝廊逛逛……」

  他講得煞有其事,羅瀾聽著只覺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遙遠得無法有概念。可她困了,沒那個力氣與他爭辯,她沉沉閉上眼,腦中想的是他們在一起了,她要怎麼跟單卓洛說明這事,還有媒體那邊,她又該如何預防……有太多的事需要解決,而她現在只想睡覺,補充能量。

  雷伊凡也不勉強她,他起身從衣櫃裡拿出新的棉被給她蓋上,然後躺在她身旁將柔若無骨的她抱擁入懷。

  從住進這公寓裡的第一天,他就幻想過好幾次這畫面,如今終於成真,他嘴角拉開一抹弧度。他還有許多許多事想拉著她一塊兒參與,還有許多許多的地方想領著她一起去,他看著懷裡安睡的人,想著,不急,那些計劃,總有一天會實現的。

  只要她在自己身邊。

  ★★★

  羅瀾做事一向不愛拖延,所以隔天一早,當她一進公司便馬上叫來兩位老闆,正式「私布」她跟雷伊凡的新關係。

  范蒔昀已經知道了,但後知後覺的單卓洛睜大了眼,不敢置信。「他是個Model!」

  「是。」

  羅瀾一臉「那又怎樣」,單卓洛被瞧得氣虛,可隨即又抓回重點。「而且還是我們家這一季的代言人!」

  「所以?」

  「所以……他對你一定不是真心的!妹子你被騙了!」

  羅瀾對於他的邏輯哭笑不得,可還是耐著性子。「真不真心是我這個當事人說了算,還有Eric,你第一天認識我?你認為我是那種會傻傻上當、被人騙財騙色當作跳板利用還不自知的蠢蛋?」

  「嗚!」單卓洛掩著胸口、一臉受到打擊。妹子這招夠狠,拐著彎把他徹底罵了一頓。是,他就是當年那個傻傻上當、被人騙財騙色當作跳板利用還不自知的蠢蛋!嗚……

  「glamour」之所以私下會有這種不成文的默契與規定,除了發生過太多教人啼笑皆非的「事件」外,也是單卓洛過去年幼無知所愛非人種下的後果。旁邊兩個比他聰明一百倍的傢伙,早跟他講了好幾次那女人不是好東西,可他偏就不信,活該受罪。

  總之年少輕狂,誰能無過,對於妹子即將重蹈自己的「覆轍」,單卓洛自然是千百萬個不看好。「我第一眼看那小子就覺得他不是什麼好東西,一臉自以為是,哼哼哼哼……」

  范蒔昀跟羅瀾無奈地對看一眼,單卓洛幼稚一發,誰都拿他無可奈何,她也懶得多羅嗦。「總之就這樣,我很看好雷的前途,所以這件事我不會公開,也盡量不會影響到你們及公司的運作,相關對策我大概想過一些,但最好是沒機會派上用場——」

  「瀾。」范蒔昀聽著,忍不住苦笑問她。「你講的這些,你跟他談過沒有?」

  羅瀾一愣。「怎麼?」

  單卓洛也是聽得傻眼,現在他開始懷疑被騙的人其實不是他家妹子,而是那個男人。羅瀾在戀愛不是嗎?她一早出現,整個人容光煥發,眼角眉梢掩不住甜蜜的春情,可講出來的話卻活似把這份戀情當成一個待處理的事件,跟平常一樣做好相關圍堵方案……

  「妹子,你確定你在談戀愛?」

  羅瀾臉上一熱,表情有些尷尬。「不然呢?」

  這還是個正常點的反應。兩個男人對看一眼,最後是較有說話分量的范蒔昀開口。「瀾,這是你的愛情,你該坦然好好享受,不用管我們也不必管公司。至於你有的那些計劃跟打算,我建議你先跟他好好談過,再來決定怎麼做。」

  羅瀾不解了。「我講得不對?」

  「不是不對。」范蒔昀苦笑,搖了搖頭。「只是,瀾,愛情不是這麼談的。」

  ★★★

  羅瀾今天一整天都有點恍惚。

  范蒔昀說,愛情不是這麼談的,那又該是怎麼談?

  這次企劃的成功,除了再度打響「glamour」本身的知名度以外,雷伊凡身為代言人的名聲也在紐約時尚圈裡傳開,據傳已經有不少公司屬意與他合作。羅瀾當然是樂見其成,雷伊凡有本錢、有實力,同樣也有足夠的機運,她有信心他會成功,或者說,她會幫助他成功,讓他在紐約佔有一席之地。

  如果只是單純跟身邊的藝人模特兒發生緋聞,那不過是搏取版面、錦上添花,但若是跟自己的上司、廠商那就不一樣了,所有的成就都會被人當作是以低賤的手段得來,所以……對於這一場戀愛無法談得隨心自在,羅瀾已做好準備。

  她今日依舊忙碌,夏季商品開始上市,她得確認每個櫃點的進貨情形及銷售評價,甚至才剛推出新貨,就要為下一季的服裝秀及廣告企劃做好相關規劃,她忙了一天,卻一直覺得少了些什麼,屢次出神都發現自己手上正握著手機……

  她在幹麼?

  發愣之際,手機驀然響起,她嚇了一跳,一見是個陌生號碼,不禁有些狐疑。「『glamour』羅瀾,請問哪位?」

  「寶貝,還在忙?」

  羅瀾為那熟悉的嗓音及過分親密的稱呼渾身一顫,剛才那種覺得少了什麼的鬱悶一下子便消散許多。「你說呢?」

  「唔,茱莉說你還沒吃。」

  「雷先生,請你不要一直騷擾我的助理。」

  她口吻倏地變得有絲不快,雷伊凡聽著一笑。「我怕你在忙,不好意思吵到你嘛。」

  所以你就去吵我的助理?

  羅瀾嘴角抽搐,額上冒筋,卻不懂自己到底在不爽什麼。「你的人生還有『不好意思』這個詞?你有我號碼,以後想問什麼直接打,除了開會以外我都會接,別再打擾茱莉,我請她來不是為了接你電話的。」

  「意思是,我可以隨時打給你?」

  「請自行控制好時間跟次數。」

  「喔,那我會盡量在你抓著手機發呆前打給你。」雷伊凡笑了,曉得這是她在想他的舉動,他樂得很,但也故意拖到最後一刻才打給她,就是為了得到她隨時可打的諭令。他聽著羅瀾在那兒「你你你」的嘴巴打結,想到她為了他打給茱莉探聽軍情的事不高興,心情就更好。「什麼時候下班?」

  「看情況。」

  「現在如何?已經六點了,我肚子好餓。」

  「肚子餓了就去吃飯啊,我又不是你媽,連這個都管。」

  「我想找你一起吃嘛,你猜我現在在哪裡?」

  「呃?」羅瀾一怔,看著手機上頭顯示的號碼,腦中閃過「不會吧……」的訊息,隨即起身走到窗前往下一看——正下方街道有個電話亭,只見一個身形高壯戴著墨鏡和帽子的男人正朝她不怕惹眼地送來飛吻,不是雷伊凡是誰?

  羅瀾嚇都嚇死了。「你跑來幹麼?!」

  「來找你啊,茱莉說你整天沒吃什麼東西又不時握著手機發呆,我心疼你寂寞嘛!」

  他不顧路上行人怪異目光猛朝她手舞足蹈,最後演起默劇來,羅瀾哭笑不得,只得回到辦公桌前趕緊將手頭事項告一段落。「別鬧了!你身邊有沒有什麼可疑人物?你怎麼來的?計程車?後頭有沒人跟蹤?」

  「沒有。」雷伊凡一頭霧水。「誰那麼無聊?」

  你曾友情提供咖啡的對象,羅瀾想。

  「沒有就好,我等會兒下去。」她掛上電話。也對,他們才剛在一起,那些小道記者應該還不至於這麼快便察覺端倪。

  羅瀾推開辦公室的透明門,看著這原意是增加空間感,卻害她被徹底觀察的設計,撇了撇嘴向助理交代。「茱莉,你可以下班了。還有,今天你跟雷先生通了幾通電話,講了什麼內容,請一字不漏寫成一篇報告給我,往後比照辦理,倘若不想增加額外的工作就麻煩你公事公辦,我不是動物園裡的猴子,知道吧?」

  熟知大頭習性的茱莉尷尬地笑了一下。「好的,我知道了。」

  羅瀾衝到樓下,雷伊凡正站在大廈門口朝她揮手,她警戒性地左右張望,沒看到跟蹤人士及車輛,這才鬆了口氣。

  「以後別不吭一聲就跑來,我不是每次都能順利下班。」

  「還不是擔心你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好好吃飯?」雷伊凡捏了捏她的鼻子,拉著她去攔計程車。「以後我按三餐打,看你還敢不敢不吃東西。」

  「喔。」羅瀾揉了揉被他捏痛的鼻尖,心頭感覺奇異。活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關心自己的吃食,以前父母不會管,現在的兩個老闆跟她一樣都是工作狂,她討厭被囉唆,但被這小子念卻有一種心口被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的感受,有點癢,又有點麻,複雜得很。

  她被他拉進車內,見他向司機報出地址。「唐人街?我們去那裡幹麼?」

  「當然是吃飯。」

  看他一臉早有準備的樣子,羅瀾「喔」一聲,也不多問。

  這種被人帶領而不是自己決定的經驗非常新鮮,帶著期待又揉合著一點冒險的不安。她來紐約多年,飲食習慣早被改造得像個道地的紐約客,唐人街她很少去,那兒的風景對她而言是陌生的。不同於曼哈頓的虛華,這兒的繁忙充滿了一種「在生活」的真實感。

  兩人下車,雷伊凡很自然地牽過她的手,羅瀾怦然,還不及要求他把自己藏得嚴實點,他便指著前方一處招牌。「那個……『好運卡啡屋』,是不是這樣念?」

  「噗!」羅瀾為他不太標準的發音笑出來。「是『好運咖啡屋』。」

  「卡?」

  「是咖,嘴巴張開一點,讓氣自然出來,不要卡在喉嚨……」

  羅瀾示範發音的方式,任雷伊凡盯住她的嘴巴。「像是這樣,咖……啊……唔!」

  結果一個音轉了三次,羅瀾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他給堵住了唇。

  「『咖』是吧?我知道了。」

  「你——」這小子!羅瀾這才想起以前聽他講過中文,盡管仍帶著外國人的腔調,但大致上的發音都是標準的。「你幼不幼稚啊?」

  「還不是某人,把自己繃得很緊。放鬆點,我們是出來約會,不是出來談生意的。」

  羅瀾被他講得無可奈何,也許是她顧慮太多了,不過對於另一半這種不分時間地點的行為,她還是很有微詞。「下次別在馬路上就這樣!」

  「哪樣?牽你還是親你?如果牽手可以,那抱你可以嗎?親臉頰呢?」

  羅瀾橫他一眼。「你再問就什麼都不可以!」

  雷伊凡一聽,馬上不敢再造次,但隨即又裝得一臉可憐兮兮。「那什麼時候才什麼都可以?」

  還什麼都可以咧,分明知道他是演的,但羅瀾就是拿這樣子的他沒轍。「獨處的時候。」

  「那可以到哪裡?我能一次用完五個保險套嗎?」

  羅瀾白皙的臉酡紅,決定懶得理他,往前快走。這口沒遮攔的傢伙!

  雷伊凡笑著在後頭跟上。欸,別說他無聊,是羅瀾太不把自己當成人看,他不這樣逗逗她,還看不見她這麼可愛的反應呢。

  餐廳是雷伊凡找的,是港式鴛鴦鍋,羅瀾嗜辣,偶爾幾次回台定要去吃麻辣鍋,她再度為雷伊凡不著痕跡的瞭解而暖了心。兩人吃得不亦樂乎,用餐完畢,他們滿頭是汗地走出餐廳,羅瀾想起他用筷子的姿勢很標準,有些意外。「是你奶奶教你的?」

  「是啊,她不知道從哪裡找來那種紅紅綠綠的豆子,要我從這兒挾到另一頭,沒挾完還不許我吃飯呢!」

  羅瀾笑了,聽得出雷伊凡嘴上抱怨,但表情是全然愉悅柔軟。「你跟你奶奶感情很好。」

  「她教了我很多東西,是個很棒的女人,小時候我一直想,如果我要找老婆,就要找她這樣的,皮膚滑滑的、頭髮柔柔的……」

  他說著,撫過羅瀾的臉和發,她被這般溫柔的撫觸弄得有些暈熱,加上剛吃了火鍋,裡頭的香辛料放得多了,刺激著她的腸胃,連帶地讓心臟也一陣一陣的鼓噪起來,引發一連串的連鎖反應。

  女人為自己戀人情動的模樣總是最美的,雷伊凡無法自拔地深受吸引。今天他把行李搬回了原本住處,但沒用完的兩個保險套還放在他的口袋裡,飽暖思淫慾,他覺得自己又餓了,卻不只是生理上的那種,還包含了心理上的。

  羅瀾感受著他益發炙熱的目光,本就有些騷動的身軀變得更加難耐。奇怪,自己分明不是這麼容易動情的人……

  她迷惑著,卻也無法抵擋。僅只猶豫一秒,她攔下一台計程車,推著雷伊凡坐入,他有些迷惑。「去哪?」

  羅瀾向司機報出一個地址,才回答:「我家。」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2-7-2 13:23:48
第七章

  活到這一把歲數,羅瀾還是第一次像個壓抑不住情動的青少年,把人帶回家裡。

  不過畢竟沒那麼衝動,兩人身上又都是火鍋及香辛料的味道,羅瀾先洗了澡,才換雷伊凡進去。至於為什麼沒一起洗……羅瀾臉紅了紅,昨天才這樣那樣,誰知道今天又會蹭在一起?害她、害她身上內衣沒穿成套,上黑下白,她才不想在他面前脫衣服!

  羅瀾臉熱燙燙的,身上套了件浴袍,一時掙扎要不要拿件衣服先換上,至少穿著內衣褲,但一想到等會兒就要脫掉,又覺得沒那個必要……

  只是這樣裸露著身體、只穿著浴袍在自己屋內等待的感覺非常奇妙,耳朵裡還能聽見浴室傳來的動靜,水停了,應該是拿了沐浴露,她腦中甚至浮現那細白的泡泡沾染在他堅硬肌理上的畫面。這使她的心燙起來,小腹間有股微微的熱。水聲再度響起,她口乾舌燥,索性走到冰箱前給自己倒了杯涼水,結果才喝沒一口,身後便傳來浴室門開啟的聲響,羅瀾定了定神,轉過身。

  「洗好了?要不要喝點——」

  「喀」一聲,她手裡的水杯落地,濺起的水花使她腳背一陣濕涼,出浴的男人不著寸縷,朝她走了過來。

  羅瀾聽見自己愈漸加大的心跳,胸口有點悶,呼吸不由自主加快,他們此刻離得很近,她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熱氣及沐浴露的香味。

  那氣味使她一陣迷亂,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味道,沾在他身上卻好似變成了某種催情迷藥,害她心跳加速。她睫毛顫動,感覺男人的目光正凝定在她臉上,她抬眼回望,把他的臉仔仔細細地看過一遍,充滿男人味的濃眉下是一雙飽含熱度的藍眸,再來是直挺的鼻樑及性感的唇片,下巴上仍蓄著點點胡渣,使他看起來帶著一股強大的野性,賁起的肌理堅硬如鐵,讓人不自覺折服……

  盡管在這一行看過了各式各樣的俊男美女,羅瀾仍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極為英挺的男人。

  而這個男人是屬於她的。

  「杯子掉了。」

  他淡淡地陳述事實,彎下身替她拾起。還好是塑膠杯……羅瀾暗自慶幸,偏又被他的靠近搞得一陣灼熱,喝了水卻一點都不解渴。

  她的沐浴露是玫瑰香味的,卻仍掩蓋不住他身上一種獨屬於他的氣味,她無法形容那是怎樣的味道,但在昨天,那無數次的擁抱下,那股香氣總是使她在歡愉到痛苦之餘,依舊忍不住想和他再貼近。

  就像現在,羅瀾只覺自己像是一個在沙漠裡乾渴了許久的旅人,被綠洲傳來的花香所吸引,不由自主地上前,讓彼此的氣息交融……

  他沒有動作。

  他只是用那雙深得幾乎要教人溺斃的藍眸瞅著她,平靜得像是一片汪洋,或者是綠洲裡那滋潤人心的湖水,包容著她,卻又矛盾地在眼底跳動著某種熾烈的火焰,彷彿要將她這個人徹底焚燒。

  他在誘惑她。

  羅瀾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眼下的氣氛蘊含著某種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她已經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也聽不見這世界的一切。她的五感知覺全受到眼前這個男人的牽引,心口脹脹的,很熱,像在渴求著什麼……

  她的掌貼上了眼前這片濕滑堅硬的胸膛,浴袍在不知不覺間被解去,她的唇吻上了他,屬於男人的氣息一下子灌進她的體內,帶來解渴似的暢快,卻又覺得不夠、不夠,還不夠。

  吻被加深,什麼都無法再掩藏了,包含他那熱脹賁起的慾望。

  羅瀾愛極這一切,現在,換她在誘惑他。

  他們很快地融在一起,像是熱夏裡被人置放在陽台上的巧克力,散發出極為甜膩的香氣,這是他們的第三個夜,卻又比第一、二次更多了什麼。第一次是純粹的肉體交流,第二次是帶了確認心情後的一點點心跳及憐愛,那麼這一次就是加深了熟悉,傾盡一切,膜拜著對方身上所有好的、不好的一切……

  他是她的小房子裡第一個造訪的男人,她有種預感也會是最後一個。這個夜晚,他們在獨屬於她的天地裡瘋狂造愛,她的餐桌、她的沙發、她的床,都添上了屬於另一個人的痕跡,她可以想像未來的日子裡,當她一人獨處,不管在哪裡都能夠想起他們這一夜的癲狂。她該阻止,卻又不自覺地加深了攀住對方的力道,像是將他當成了浮木,不料竟是越陷越深。

  雷伊凡吻著她潔潤的下巴,在一陣律動裡釋放了自己。她給他的熱情一次比一次強烈,他擁著她、吻著她,不顧一切地狂猛侵略,才以為她就要承受不住了,但下一秒,她卻能接納得更多,讓他沉迷……

  好不容易一切歸於平靜,空氣裡滿是yim靡的氣息,羅瀾整個人癱在床上,又累又渴,雷伊凡給她倒了水,見她無力啜飲,索性含在嘴裡以口哺喂,於是兩瓣舌頭再度不自製地交纏起來,如一種本能反應。

  「夠、夠了……」老天,她的嗓音全啞了。

  「好。」雷伊凡揚唇一笑,把水杯擱置一邊,他畢竟不是超人,連續兩晚這般翻雲覆雨下來,他的面容一樣有著掩藏不住的疲倦,但更多的還是吃飽喝足的快意。

  羅瀾疲憊地深呼吸,全身像是灌滿了鉛,但腦子卻是異常的清晰。雷伊凡坐在床沿,全身赤裸,以她這個角度剛好瞧得見他左腿上的疤,她見過好幾次了,卻始終沒細問,她的手不自覺撫上那凹凸不平的跡痕。「這疤……你說是爬山跌傷的?」

  雷伊凡一怔,在燈光下看著她細白的指輕輕揉過那道猙獰疤痕,帶著藏不住的憐惜,他眸光轉暖。「大約五年前吧,我跟著人去爬洛子峰,那時年少輕狂,想打破世界紀錄,所以才從中國境內的東坡出發,結果一不小心沒走好,從山谷跌落下去,如果不是及早被發現,這條腿可能就沒了。」

  他講得輕描淡寫,順道解釋了洛子峰的地理位置及過往多數人都是走尼泊爾境內的西坡,目前還沒人從東坡攻頂成功過。羅瀾聽著心驚膽顫,這不怕死的小子!看著傷痕,她都能想像當時的慘況,那讓她懼怕。「你……你以後不要再去了。」

  「哈!」雷伊凡笑出聲,俯身在她發頂上甜蜜地親了一下。「傻羅瀾,人生本來就是要多點刺激才有意思,意外不管在哪裡都會發生,也許你在家光喝水就嗆死、吃飯就噎死、走路就跌死,遑論搭車坐飛機——」

  羅瀾瞪他一眼。「你有病啊?一直死死死的。」

  「其實人活著不就是這樣?不過是想找個可以讓自己心安神泰沉睡的地方,只要是自己合意的,死在哪裡又有何要緊?」

  他講得豁達,藍眸盯著她裝飾在牆上的一幀風景照,那是一片雪白的山巔,他的眼底浮現毫不掩飾的嚮往,既專注又熱情,恍如靈魂早已飄洋過海,不在這個地方。

  羅瀾下意識覺得害怕,好像他真的打算下一秒就走,放下一切包袱遠去。她不喜歡他在不是看著她的時候露出這般眼神,索性伸手將他的脖頸拉下,以吻喚回他的注意。

  雷伊凡一笑,回應她的吻。「哪,羅瀾,找個時間跟我一起去吧,我還想先去一趟阿拉斯加,那裡被人稱為午夜陽光之地,冬天去費爾班克斯剛好可以看到極光。世界這麼大,很多地方都可以好好走一走,這些風景,我保證你會一生難忘……」

  「我得先看看我的行程……」羅瀾被他講得有點心動,她並不排斥遠行,問題是不久前她才剛休假一個月,短期內絕對沒有再休長假的可能——當然她硬要休一定可以,但這大大違反她做事的原則。

  雷伊凡有些失望,對他來說,旅行這種事就是說走就走,瞻前顧後反而無法順利成行,可如今他的生命裡多了一個人,他必須得考量到她的情況。「好吧,你慢慢想。」

  「嗯。」羅瀾應了聲,決定隔天就去書局買個世界地圖回來,她的地理從沒及格過,老天,阿拉斯加到底在哪裡?!

  ★★★

  接下來,兩人越來越忙,羅瀾本就不閒,雷伊凡則是在「glamour」的Case以後得到越來越多廠商指名合作,本來模特兒的工作對他來說只是種賺取旅費的方式,並非事業,如今本末倒置,大大影響生活,這種被束縛住的感覺使他很不耐,那種急於逃脫的慾望變得更加強烈。

  尤其在這種時候,他發覺自己想見羅瀾一面,居然得事先預約,安排好時間地點,就連開個房間都要錯開。羅瀾嚴格禁止他不吭一聲跑來她的公司和住處,這種明顯見不得光的做法讓他很不爽。「你這是把我當成什麼?地下情夫?」

  Paramour?羅瀾為他使用的詞彙怔了一下,好氣又好笑。「不是。」

  「那是——」

  「我還沒結婚呢,情夫是指已經結婚的女人包養的外遇對象,你這情況嘛……充其量只能說是小白臉。」

  「什麼White face?」英文裡沒這種用法,雷伊凡聽不懂,但看她戲謔表情肯定不是什麼好意思,他怒了。「羅瀾,我不喜歡這樣。」

  「我沒把你當情夫。」

  「不是這個意思,我不喜歡遮遮掩掩的。嘿,我們在談戀愛,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麼我們不能光明正大,讓人知道了又有何要緊?」

  羅瀾嗔他一眼,歎了口氣,就知道他沒多想。「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分?全紐約最炙手可熱的男模特兒,身後有多少大牌子等著要跟你合作?」

  「So what?」

  見他一副那又如何的態度,羅瀾一陣頭疼。「你爬得太過順利了,在這行要走到這種地步,除了實力以外你曉得還有多少潛規則?那些東西正是小道雜誌最愛的。你想,如果我們的事被爆出來,人家會怎麼講?祝福我們郎才女貌百年好合?你應該還沒天真到這種地步吧?」

  講到這裡,雷伊凡不至於真傻得不懂她的意思,坦白講他一點都不在乎醜聞,管那些小道雜誌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可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在意。

  「我不希望你用實力得來的成就,受到那些低賤小報的詆毀。」這是在兩人交往之前她就已經決定好的事,交往以後更加確信,所以為此,她甘願犧牲一點戀愛的甜蜜,即便有時也會感到孤獨。

  她不年輕了,兩人若要長久走下去,勢必得要規劃好將來,她希望他能在這個業界穩住根基,找到方向,然後……留下來,不再那樣不安於室。她知道雷伊凡不擅長這些,沒關係,那就由她來做。

  「忍耐一下,你也不想看到自己的照片出現在那些廉價的報刊上吧?」

  不,他無所謂,但一如她想要保護自己,他也一樣不願意她受到牽連。

  所以雷伊凡只能暫且接受,然後思考——究竟有沒有什麼方式可以讓他們開誠布公,不用連見個面都要搞得像是諜對諜?

  ★★★

  結果雷伊凡還來不及想到什麼好方法,事情就發生了。

  全世界的狗仔無孔不入的程度都是一樣的,當羅瀾一早進到辦公室看見茱莉呈給她的刊物時,她臉色一白,有種血液一下子從腳底瞬間褪盡的冰冷感覺。

  果然來了。

  她歎了口氣,按揉著隱隱作疼的太陽穴。小報上是她和雷伊凡在公園裡被拍攝的照片,畫面並不難看,就是內文標題使用的字眼跟她預料的一般難聽,什麼包養、床伴有的沒的,明顯暗指雷伊凡如今的成功全仰賴這些背後的手段。羅瀾「嘖」一聲,按下內線。「茱莉,幫我找泰德過來,我有事要請他幫忙。」

  就在掛上電話後不久,換她的手機響起,是雷伊凡打來的。「羅瀾?我看到報導了,你——」

  「我沒事。」

  「follar!我現在過去你那裡。」

  「不行!」這小子,唯恐天下不亂嗎?「你給我好好待著,該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記者問什麼你都不要答,我自有安排。」

  「羅瀾?」

  「聽我的。」她曉得按他的性格,要他主動否認這則報導,絕不可能。還好她事先早想好了應付方案,只是……她有種預感,她的男人不會喜歡她這種做法。

  但不喜歡也只能認了。

  羅瀾很快地處理好該做的,三天後,她打電話給雷伊凡,跟他講了一串地址及店名。

  「晚上七點,有個人會在這裡跟你吃飯。」

  「誰?」

  「你去了就知道,我會再打給你。」她沒回答太多,也是不想給他機會拒絕。

  電話彼端,雷伊凡收了線。他很迷惑,感受得到羅瀾這幾天好似在算計什麼,可他卻被蒙在鼓裡。

  報導的內容氣壞了他,他在保羅的辦公室裡歇斯底裡地大吼,嚇壞了他老人家。他恨不得拆了那記者的骨頭,他不該把羅瀾寫得那麼難聽,把他們的關係影射得那般不堪,為什麼他們在一起不能得到祝福?身分、年紀難道就是評斷一段感情純不純正的理由?

  他憤怒卻無能為力,因為世人只看他們想看的,而非真相。

  晚上七點,他依言來到羅瀾指定的餐廳,她已預先以他的名義訂位,他來得早,就先在座位上等著。羅瀾沒講誰要跟他吃飯,也許——是她打算給他一個驚喜?畢竟在這則報導之前,為了工作,他們已經快半個多月沒見……

  一思及此,雷伊凡陰霾了好些天的心情終於轉好,正思考要不要去街上買束花來,對面卻已有人入座。「抱歉,等很久了?」

  「賽雅?」雷伊凡瞠大了眼,意外望著眼前這個曾與他合拍「glamour」目錄的女模。「你怎會來這裡?」

  性感艷麗的女人撩了撩一頭蓬鬆的金髮。「羅瀾要我來的,放鬆點,我不會吃了你。」

  可惜他現在完全沒有開玩笑的心思。手機響起,是羅瀾。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她。

  「賽雅是我約的,你先跟她吃飯,送她回飯店,之後……我會跟你解釋。」

  「哈!」到這個程度,雷伊凡再猜不出她的打算也太傻了。「賽雅是個美人,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的大方?」

  「雷……」

  電話裡的柔潤嗓音難得地帶了一絲討好的意味,雷伊凡心一緊,恨自己這麼容易就妥協。「也許我送她回飯店以後就不出來了。」

  「你敢!」羅瀾的聲音一下子高八度,但隨即又沈硬了下來。「如果你真打算那麼做,我也沒辦法。」

  「去你的!」雷伊凡掛了電話。他火大到第一次對自己的女人講粗話,事實上,他恨不得立刻衝去掐斷她的脖子。這女人完全吃定他不敢怎樣,不是對他有信心,是假若他真出軌,那他們就絕無可能。

  他氣得牙癢癢,發覺對面的女人一臉戲謔後才把表情收起。「抱歉,連累到你。」

  「不會。」賽雅笑了笑。「原來報導是真的,你居然能和那個……嗯,女魔頭交往,真是不簡單。」

  「我也很佩服我自己。」雷伊凡苦笑,他跟賽雅有過幾次合作,相處愉快,他料得到羅瀾會找上她的理由,除了他們曾有合作,較不突兀,也是因為她是這行少數帶著腦的女模特兒。「既然都來了,就好好享受吧,反正不會是我們買單。」

  「是啊,她還幫我訂了全市最好的飯店……你剛是認真的?真打算進來之後就不出去了?」

  「怎麼,不歡迎?」雷伊凡挑眉,笑得很壞。

  「怎麼可能?」賽雅挑了挑眉。「不過你要真沒出去,接下來我跟你的日子應該都不會太好過,希望你的身體真有那個價值。」

  「我保證你會愛上它。」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好不愉快,雷伊凡抱著一點自暴自棄的心態,反正既然都要作戲,就乾脆作個徹底,氣死她算了。

  如果氣得死的話——

  但到了飯店,賽雅問他「要不要進來」時,他拒絕了。

  「既然我沒打算做什麼,就這麼進去女士的房間再出來,對你來說太失禮了。」雷伊凡一笑。「喔,當然,我也怕你的魅力,讓我一進去就把持不住。」

  賽雅呵呵笑。「我真喜歡你,分手了可以來找我。」

  分手?雷伊凡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跟羅瀾在一起,還真沒想過這個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到意外。

  察覺口袋裡的手機發出收到簡訊的聲響,他結束談話。「我先走了,今天麻煩你了。」

  「不會,我也是有拿到好處的。」

  他想也是。

  與她道別以後,雷伊凡便下了一層樓,前往簡訊裡指定的房號。他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雷伊凡走了進去,把門掩上。

  這種近似偷情的感覺使他哭笑不得,他故意朝眼前的女人行了個紳士禮。「今晚指名我的夫人就是您嗎?希望我帶給您怎樣的夜晚?我保證您會永生難忘……」

  他刻意挑釁,把自己形容得像被點台的牛郎,羅瀾嗔他一眼,一把揪住他的襯衫,隨即把臉埋進去嗅了嗅。「我不喜歡這個味道。」屬於另一個女人的脂粉香水味。

  雷伊凡抬眉,她這種小動物般確認自己勢力範圍的樣子,使他本來壓抑的不滿消褪了一些,但還是忍不住提醒這全是她自己搞出來的。「你給了她什麼好處?」

  「紐約時裝周的首席。」

  簡單來說,就是一場秀裡穿著最有指標性衣服出場的模特兒,一般都會得到最大的矚目及版面。

  「我不知道原來你也會公器私用。」

  羅瀾一笑。「不,本來就打算用她了,我只是提前告訴她這個消息而已。」

  「你——」雷伊凡哭笑不得,他交往的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她不懂照顧自己,生氣起來既小心眼又愛記仇,但在公事上偏又精明如鬼,一點便宜都不給占,就連愛情……有時候雷伊凡覺得,她談戀愛談得過於淡定了。

  就像是這件事。

  「報導什麼時候會出來?」

  羅瀾睜眼,意外他已知悉她的打算,也好。「大約三天後,你們剛在餐廳用餐還有進飯店的畫面都已經拍好了。」

  人都是喜歡新鮮的,再來一則新的報導,便會淡忘之前有過什麼。「之後幾個場合我會安排你們一起出席,你們不用做什麼,就笑著不承認也不否認就好。」

  雷伊凡瞅著她。「如果我想做什麼呢?」

  「什麼意思?」

  他滿意地看見羅瀾的表情變了,帶著不解及些許的惶然,盡管後者成分淺淡,不易看出。

  他恨羅瀾的過分冷靜,那種理所當然的口吻,不在乎他與其他女人的照片被擺在一塊兒,然後繪聲繪影地描述他們之間並不存在的「姦情」。倘若今天立場轉換,換做是她必須跟另一個男人如此,即便理由再正當,雷伊凡依舊不信自己能有這麼寬大的肚量。

  光是偶爾聽見她與「glamour」老闆之間的「傳聞」,就足以使他嫉妒得想朝天下人大喊:「不!她是我的女人!」遑論如此?

  所以他不懂,羅瀾為何能做到這種程度?

  「我之前一直在想,有什麼方法可以讓我們不用這樣遮遮掩掩?我想,現在剛好是個機會,反正都被知道了,就公開了如何?我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吻你,吻得你渾身發軟,除了我以外再想不起別的事,至於那些人要怎麼講就隨他們講,我無所謂。」

  既然已經無法避免,就乾脆面對——這是他的想法。

  但羅瀾不同。

  「你瘋了?」她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盡管西方社會對於醜聞的包容力遠比東方來得大,但醜聞就是醜聞。「你以為你現在很厲害?有多不可取代?你信不信有多少廠商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把你撤換下來?」

  「換下來就換下來,那又如何?」

  他是真心的。

  羅瀾像是從他的臉上看到一個孩子,覺得玩具不合心意了,乾脆地甩手不要,不管那個玩具有多少價值,也不管旁人多麼地為他珍惜。

  她看著他,這個小了她六歲,性子裡根深柢固帶著幼稚與任性的男人,忽然有種深深的無奈及疲憊湧上。她這是在幹什麼呢?

  范蒔昀說:「戀愛不是這麼談的。」

  一開始她並不理解,但慢慢地,她懂了。

  身分的限制使她不能想見他就見他,無法想約會就約會,在外不能牽手接吻,走在一塊都要東躲西藏,不能往返對方的住處,不能一起去超市購物,拿著稀奇古怪的商品相互指著哈哈大笑。什麼都不能,雷伊凡對於他們的交往模式有所不滿,她又何嘗沒有?

  可她忍下來了。

  一如小時候看著姊姊抱著自己一直想要的玩偶,她遠遠看著,內心好想要,卻從來不曾表現出來,只是偷偷地偶爾撫摸一下玩偶,在姊姊扔棄一邊的時候撿回來悉心清理,縱使後來喜歡上范蒔昀,也是默默忍著,為他打理一切。

  只要,能在自己的身邊就好。

  她的忍耐,是因為太重視一個人,希望那個人可以留在自己身邊,即便不屬於她,只要知道對方的成就來自於自己的犧牲,她便滿足。她習慣一步一步,穩扎穩打,過於劇烈的腳步她跟不上,所以只想守住眼前的一切,甚至以為這個人也是願意的。

  可在她忍了、做了這一切之後,眼前的男人卻說他一點都不希罕,要她如何自處?

  羅瀾只覺得……有點累。

  「出去。」

  「啊?」

  「記者就在外面,你想講就跟他們講,街頭還有家星巴克,別忘了買杯咖啡給他們。這事我不管了,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雷伊凡不會傻得以為這是羅瀾的真心話,她一臉蒼白地坐在那兒,柔麗的容顏滿是疲憊及憂傷,他覺察不對,想上前關心,卻被她淡而堅定地拂開。

  「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羅瀾……」

  「你不走,我走。」

  她一臉認真,拿起電話像是要叫服務人員再替她準備一間房,雷伊凡認了。「好、好,我走。」

  爭執的時候分開冷靜確實是一個好方法,他們的想法不同,也許……他先離開也是好的。雷伊凡歎了口氣,不忍看羅瀾這般壓抑自己。

  於是他離開了房間。

  羅瀾看著他掩上門,疲憊地吁了口氣。

  現在,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2-7-2 13:24:36
第八章

  他跟賽雅的事終究還是上了小報。

  同樣是緋聞,一個是大了自己六歲的廠商,一個是小了自己三歲的女模,世人的眼光便因此而不同,尤其他與羅瀾的照片並無任何親密舉動,但與賽雅的卻是連一塊兒進飯店都被拍著了,不得不說羅瀾找的這記者技術很好,無中生有的功夫堪稱一流。

  這段時間,羅瀾一直不接他的電話。

  就連打給茱莉,她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一點訊息都不洩漏。他有些後悔自己那天就這麼離開,但……不離開又能怎樣呢?難不成留下來與她大吵一架?

  或許那樣還比較好。

  雷伊凡心煩意亂,到Pub喝酒。紐約最不缺的就是夜生活,他並不特別愛來這種地方,但鬱悶的時候周圍的人沒心沒肺地頹廢,感覺就不那麼孤寂。

  他不願承認,但掌握不到愛人的心思使他迷亂,雷伊凡並不懷疑她不愛他,只是他們的感情像是產生了一個巨大的溫差,一個在北極,一個在赤道,即便他再怎麼熱力四射,也總會不經意地被她的冰冷給凍傷。

  「哈!這不是雷嗎?」正煩著,就有人不識相地送上門來,雷伊凡抬了抬眼,是史密斯。

  兩人同在一間模特兒經紀公司,見過幾次面,這人性格高傲又愛亂搞,不是他想交際的對象。只見史密斯在酒吧昏蒙的燈光下笑得不懷好意。「最近挺出鋒頭啊!先是把上了那個女魔頭,後來又上了賽雅的床,你倒是挺能幹的。」

  四周多是看熱鬧的,聽著史密斯飽含隱喻的話開始嘻嘻笑了起來,雷伊凡擰眉,音調倏地變得有些沈。「這什麼意思?」

  史密斯想到自己被撤換的事本就一肚子氣,又見這個後生在取代自己以後混得風生水起,早就記恨在心,那一切本該是屬於他的!「你要不要教教大家你是怎麼把上那女人的?好讓大伙兒也跟著學習一下,看她平常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搞不好到了床上是個蕩婦……」

  「砰」、「鏘」!

  一拳外加玻璃杯碎裂的聲音混著旁人的尖叫盪開,雷伊凡徹底氣紅了眼。「follar!你他媽的再說一遍!」

  「去你的!敢做不敢說啊?還以為那女人有多乾淨咧,搞半天只是我的屌不合她的味——Shit!」再一拳擊過來,史密斯閃避不及,嘴角滲出血。

  雷伊凡練過自由搏擊,身手不在話下,但史密斯也不是吃素的,一連兩拳是他不及準備,接下來就不一樣。兩個身材高壯厚實的男人開始扭打成團,周圍的人興奮叫好,酒吧陷入一片混亂,酒杯酒瓶砸碎的聲音混著拳頭打在人體上的悶響不絕於耳,兩個男人的鬥毆很快地驚動警方,聞訊而來的小道記者爭搶拍攝兩個男模鼻青臉腫的一幕,好不精采。

  羅瀾接到消息,都快氣瘋了!

  她不可能自投羅網跑去警局把人保回來,只好請保羅處理。兩個模特兒都是他們公司的人,鬧出事誰也討不了好,僅能私下了結。羅瀾先一步趕到雷伊凡的住處等著,把所有可窺見到屋內的地方統統掩上,然後焦躁不安地在門口來回踱步,直到大門開啟的聲音響起——

  她猛抬頭,看見一個男人腳步虛浮,渾身帶傷,但整體來說已經經過包紮,除了外表看起來恐怖了點,似乎沒啥大礙。

  羅瀾鬆了口氣,安心之後取而代之的便是對他不知輕重的憤怒。「進警局的滋味如何?你嫌自己得到的關注還不夠?還懂得靠打架?出息了啊!」

  雷伊凡抬了抬眼,他喝了酒,又跟人打了一架,接著跑警局又跑醫院,早就渾身乏力,可他這種看似不在乎的模樣讓羅瀾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想怎樣?就真的這麼不想混了?」

  他很悶,這個晚上他夠倒霉了,好不容易看到戀人,對方卻一點溫言軟語都沒有,他是為誰打的架?盡管明白羅瀾不知道原因,可他就是悶,悶得……只想倒頭好好大睡一場。

  羅瀾確實不懂他打架的原因,即便知道了,動用暴力就是不對,引來記者更是大大的不對!她氣他不珍惜自己,氣他一點都不明白旁人的苦心,感覺自己替他設想了這麼多,他卻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始終任性妄為……

  她累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質問的口氣使他也焦躁起來。「我想睡覺。」

  別人擔心得要死他還有心情睡?!「醒來之後呢?你要怎麼面對媒體跟廠商?你——」

  「夠了!」

  雷伊凡大喝,羅瀾噤聲,她看著渾身狼狽的他如一頭負傷的野獸,藍眸底帶著濃烈的陰暗。他走了過來,步伐沉重,她下意識後退,最後倒坐在沙發上,任男人傾身壓制在自己頭頂上,造就了一片巨大陰影。

  「現在,你看著我,你只能想到那些?」

  「這……」羅瀾瞠眸,他原本俊逸的臉一片青紫,嘴角擦破,貼著膠布,白色的繃帶底下還看得到一點暗紅色的痕跡,那傷像是打在她心底,產生刺疼,但一想到這是他自找的,她便忍不住生氣。「難不成你還要我稱讚你打得好?」

  「你——」

  「算了,打都打了,媒體也上門了,再追究下去也沒意義。」她歎了口氣。「你這副樣子好歹十天半個月都別想出門工作了,如你的願想怎麼睡就怎麼睡,史密斯被你搶了鋒頭,挑釁你是正常的,但你也不該就這麼上當,拿自己前途開玩笑——」

  「我打他,是因為他侮辱你!」雷伊凡氣得咆哮。「你要我聽著別人講我的女人還要保持紳士風度地微笑,順便給他一句『謝謝指教』?!」

  他憋了一晚上的火氣徹底爆發。羅瀾的態度讓他冰冷,冷熱交織之下,他的情緒再無法控制,他厭惡極了這種受制於人受制於媒體受制於社會的不自由,這不是他想要的。

  「我不幹了。」

  他斷然講出這句話,羅瀾錯愕。

  「已經簽約的,我會做好該做的本分,至於其他的,要解約要換人都隨意,我無所謂。」模特兒並非他的本職,他念法律,有紐約州的律師執照,父親則在西班牙經營生意,他還年輕,有太多選擇,一個卡住了就換另一個,他從不否認自己活得任性,唯我獨尊。

  可羅瀾不一樣。她是一旦認定了,不論多苦多累都會一股腦兒栽下去的性格。她人生裡的選擇從來都是別人給她的,父親要她念商、范蒔昀邀她加入公司,唯獨眼前的人,是她自己挑選的。

  她看著這個張狂的男人,看著他如困獸一般,對這一切嫌棄厭惡,想起那天他在她房裡,瞅望那張風景照的嚮往眼神,她盡其所能想要守住現在的關係……還有未來,可他始終不屑一顧。

  因為,他其實不想要這些。

  名氣、利益、成就……一般人趨之若鶩的,他從不放在眼裡。他有太多美好的條件讓他的生活資源不虞匱乏,只想求自由,這是他可惡的地方,卻也是他迷人的所在。

  她終於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錯得離譜,也許是她一直不願正視他渴望想飛的靈魂,他是如此自由奔放、不求歸屬,令她……無所適從。

  「不幹了,然後呢?」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非常平靜。

  雷伊凡怔住了。

  「放棄了這個身分以後,你留在紐約要做什麼?律師,不,你已經放棄了,你說不要的東西是不會回去做的,那還有什麼?你要把你爸的生意延展到紐約來?或是……乾脆回西班牙?」

  雷伊凡擰眉,正想開口說些什麼,羅瀾卻抬起眼,那瀅潤的眸裡竟透出一片無望,讓他看得心都疼了。她說:「你討厭極了這一切,對吧,你覺得這個地方、這個身分像是個枷鎖,把你鎖得密不透風,你不願做動物園裡的獅子,只想回到屬於你的大草原上,我卻傻傻地給你加上繩子,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你以為我開心?」

  她沒哭,但眼角卻是紅的,雷伊凡看得喉嚨發緊。他寧可見她歇斯底裡地朝他怒吼,也不想看她這般抑住自己悲傷的模樣。「不,羅瀾,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但——」

  「你不屑,對吧?」羅瀾笑了。「不用講得太好聽,反正背後的意義都是一樣的,是我自己一頭熱,也許應該先問你想不想要……但是雷,你說過生命裡有些東西總是需要自己主動追求的,我聽了,所以追求你,追求跟你之間的安定。你呢?你的追求是什麼?你的追求裡……有沒有包含過未來?」

  他們的方向,差異太大了。

  就像是兩個相反方向的箭頭,相互撕拉著,把彼此都拉得痛了,再拉下去……她想,只怕就要斷了吧。

  「你告訴我,如果我做的這些都是錯的,那應該怎麼做才是對的?」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雷伊凡回答不出來。

  素來能言善道的他,在這一刻竟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講什麼、該講什麼。未來對他來說是一個過分抽像的詞彙,他活得太恣意,幾乎不曾被管束過的他,早已習慣了及時行樂,他並不揮霍金錢,但青春對於此刻的他來說仍是一潭源源不絕的泉,彷彿沒有用盡的那天。

  所以他始終不安分,始終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選擇,這個不要了換那個,這是他一貫以來的生活方式,從不覺得有所不對,不料卻造成了另一個人的不安。

  羅瀾非常不安。

  她已經三十歲,不再是那種揮霍青春如土的年紀,她渴望的是安逸跟穩定,問題是這些,雷伊凡都給不了她。

  還是愛著,還是喜歡,但……這樣在一起,又能維持到什麼時候呢?意義又在哪裡?

  「我要回去了。」

  「羅瀾!」

  雷伊凡一把拉住她,卻又無話可說,他整個人還是亂的,找不出任何足以安撫她的話語,而她也不需要。

  她低垂著頭,好一會兒,才輕輕抽開了手。「我們……先別見面了。」

  「我——」

  「別輕易說出任何你會後悔的保證,那不是我想聽的。」羅瀾笑了,笑得很淡,她拍了拍他的手。「好好照顧傷口。」

  然後,她就這麼回去了。

  連續兩次,他無言以對,上次是他離開,這次是羅瀾離去。他一直為她的冷淡感到不滿,但在這段感情中,真正在為未來思考付出的人,是她。

  「可惡!」雷伊凡恨極了,重重倒在沙發上,那兒似乎還殘留著她的余溫,他該留住她的,問題是該如何留住?她說要分開一陣,又是什麼意思?

  他不願意,可恨的是自己完全沒有任何說不的立場。他確實無法違背心意做出保證,縱使做得到,那也不是她衷心想要的。

  有生以來第一次,雷伊凡陷入無法掌控自我的沮喪裡,他甚至無法挽回,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侵蝕著他,心連著身上的傷口一起隱隱發疼。

  誰來告訴他,他該怎麼做?

  ★★★

  羅瀾明白自己應該冷靜下來。

  其實她太嚴厲了,他們才交往多久,兩個月?就要談到未來,對一個正值青春、不過才二十四歲的男人來說,是多大的束縛壓力?但她停不下來,控制不住自己,尤其從他口中一而再、再而三地聽見那些不要了的話語,好似一部分的自己也被他否決——他不要這一切,也不要她。那種痛,她承受不起。

  她害怕。

  害怕這種無所依靠,有了今天沒有明天的不安定。

  她回到家裡,公寓裡一片清冷,但四處皆可使她輕易回想起與他共處廝磨的點滴。才相識不久而已,他就已經入侵至此,她從來就不是那種可以瀟灑地說放就放的性格,再長久下去……真不敢想像自己會怎樣。

  這一晚,她太憂悶,索性喝了點酒,繃了好一會兒的神經使她疲憊地在沙發上睡著,再醒來是因為手機響起,她接聽。「喂?」

  「小瀾?你在睡覺啊?」

  一把清朗的女聲自手機彼端傳來,羅瀾迷迷糊糊地從沙發上爬起來。中文?「你誰?」

  「我誰?你好樣的翅膀硬了連你姊的聲音都認不出來?!」

  姊……「姊?!」羅瀾一驚,從沙發上跳起,結果渾身酸疼地又軟倒了下去。「你怎會這時間打來?」老天,現在是凌晨五點!

  電話另一端的羅涵笑了笑。「歹勢,我現在人在機場,你家能不能借我住一陣?」

  「機場?你說要住我這兒……你在紐約?!」這下羅瀾全醒了,連忙爬起來。「你在機場等一會兒,我叫奎德去接你……」

  「哈!不用了,我搭車過去就好,你在家是吧?那等我吧,掰。」

  她說完便掛了電話,羅瀾整個人還是懵的,她跟姊姊已經好一陣子沒見面,上次見到她還是去香港出差的時候順道約的,而且凌晨五點……她怎會在這時候飛來紐約?

  羅瀾一頭霧水。盡管從小在父母的差別待遇下長大,但對這個姊姊,她的感覺並非討厭,青春時期盡管有過相應不理的時光,可隨著長大,兩姊妹的感情也逐漸變得深厚,當初她決定深耕紐約不回,替她安撫父親、不使他老人家殺過來的也正是姊姊。

  她邊疑惑著姊姊的來意,一邊梳洗了一番,看見鏡子裡一臉蒼白的女人露出苦笑,不得不感歎自己的姊姊實在很會挑時機。她拿起手機查看,除了十分鐘前羅涵的來電外並無其他訊息,也許……這就是結論了吧?

  不然還要他怎樣呢?

  門鈴聲打斷了羅瀾的思緒,她應門,看見了許久不見的姊姊羅涵。她一頭爽利短髮,恬雅的臉容神采奕奕,看不出已是三十三歲的「高齡」,一身輕便打扮,塗鴉T恤配搭迷彩褲,腳上一雙All Star。她熟門熟路地踏進來,把行李扔到一邊,陡然抱住了妹妹。「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累死我了!你這裡有沒有台啤?」

  「紐約只有賣青島。」羅瀾哭笑不得地承受她的「熱情」,打開冰箱把啤酒扔給素來大而化之的姊姊,自己也開了一罐來喝。「我記得你不是在香港,怎會突然跑來?」

  「來看我親愛的妹妹不行啊?」羅涵打開啤酒灌了一大口,整個人才覺神清氣爽許多。「我剛在機場閒來無事拿小報來看,你跟那個男模特兒是怎麼回事?」

  「噗!」她哪壺不開提哪壺,羅瀾一口啤酒差點噴出來。「你——咳咳咳,你沒事看那些做什麼?」

  「就剛好看到了咩!」羅涵口氣輕鬆,但表情完全不是那回事。「妹啊,你要找個外國人作伴我是沒意見,但……這個不太好吧?他跟別的女人還有一腿耶。」

  「喔,那是我安排的。」羅瀾笑了一聲。「這幾天你還會看到他在酒吧打人的報導。」

  「你安排的?」羅涵瞪眼。「你沒事安排你男人的醜聞幹麼?」

  羅瀾看著姊姊的反應,吐口氣,把這一陣子的大小事簡單交代了一遍。她們倆各自忙碌,早過了那種無時無刻談心的年歲,但講著講著,有人傾聽的安心感使羅瀾壓抑了好一陣子的情緒找到出口,她瞥了眼被擱置在茶几上的八卦小報,上頭正是雷伊凡與賽雅堪稱親密的合照。

  「我願意嗎?就算知道是假的,看了還是會不舒服,最好笑的這還是我自己安排的,連抱怨的權利都沒有……但,我又是為了誰?」

  她紅了眼。報導出來的那天,她看著雜誌,心裡各種滋味混雜,卻又不能表現出來……

  羅瀾落下淚,不習慣這種感覺,所以連怎麼擦眼淚都不懂,羅涵拿來衛生紙給她,歎了口氣。「你啊,會不會有點太急躁了?」

  她一震,本來就不大好看的臉色,轉瞬又添了抹灰白。「你可以說是我多管閒事。」

  「不是啦!」羅涵歎口氣。「我是說,你的出發點確實是好的,就是希望對方安穩下來,給你依靠,但你會不會有點太安排過度?你男人又不是你小孩,要進好學校、好公司,拿到好薪水將來好好養你?他已經說他不喜歡了,你就應該適可而止。坦白講你那麼處心積慮,在他眼裡卻是可有可無,就算他真的配合了,那也只是成為你希望他成為的那個人,有意義嗎?」

  羅瀾無語了。

  確實,她一直想著如何為他好、如何幫助他成功,但……

  「一開始我以為這是他想要的,結果卻不是……我很不安,我怕他的追求裡不包含『我們』。如果不當模特兒了,他根本不會留在紐約,但這裡已經是我的家,我怕他飛到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我……我根本不可能追著他……」

  羅涵意外聽著從不示弱的妹妹講出這些話,胸口像是驀然被擊打了下,羅瀾的身影好似與另一個男人交疊,那個人也是用一臉近乎絕望的表情瞅著自己——你有沒有想過留下來?至少,為了我……

  羅涵閉了閉眼,有些乾澀地開口。「你……給他一點時間吧。」

  「呃?」

  「我想,他不是沒想過,只是還沒想得那麼深,如果他的願望就是繼續用他的生命尋找,你該試著讓他自己去挖掘,如果他真的愛你……他會找到答案的。」羅涵講著,卻有些分不清自己講的究竟是別人,還是自己。

  是嗎?羅瀾有些惶惑,這一段時間,她也許在期待他可以給自己一個肯定,明白她的苦心,願意依隨自己,結果卻是越來越糟……因為這不是他內心真正渴望、追求的,即便強留住了,也不過是一種扼殺。

  也許……她是應該好好想想,如何放下內心的不安,另尋一個雙方可以攜手前行的方向。

  一思及此,羅瀾一笑。「奇怪,你明明不認識他,怎麼好像很瞭解他似的?」

  「我猜的。」事實上,她也正遇到相同的問題,當另一個人渴盼她留下來的同時,她卻選擇了逃離。

  羅瀾不清楚其中奧妙,忽然問:「你來紐約是因為有Case?」羅涵是古物修復師,有間私人工作室,長年行走世界各地接受各大博物館美術館的委託,案子結束了就掰掰,前一陣子倒是難得地在香港多停留了一段時間。

  「說來話長。」羅涵乾笑,臉上閃過一陣難掩的尷尬,抓起啤酒猛喝一口。「倒是你,偶爾也回家一趟吧?爸媽他們都很想你。」

  「爸氣消了?」

  「都快十年了,氣也氣膩了吧?」羅涵好氣又好笑,盡管兩人都不承認,但這對父女的性格簡直如出一轍,一旦認定的事,拉也拉不回來。這些年,羅父從沒給忤逆他的羅瀾好臉色,她幾次回家氣氛都很僵,這三年乾脆不回去了,讓做老爸的更氣。

  「爸要你念商,是因為他看得出你有興趣,結果誰知道你卻說要留在紐約生活,還把之前唸書時候的學費生活費都還了回去……爸雖然氣得要死,但知道你過得好也就慢慢妥協了,只是老臉還拉不下來。唉,我知道你心底有怨,我來講這句話也挺沒說服力,可說真的,做父母的沒有不疼小孩的。」說罷,羅涵打了個呵欠。「你還要上班吧?床就先借我睡了。」

  轉眼已是早上八點,很難得居然聊了這麼久,暢所欲言使羅瀾陰霾的心情豁然開朗。羅涵睡了,她則一如往常梳妝打理,遲了些來到公司,第一件事並非進辦公室,而是來到位於三樓的設計部——

  「Ziv,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怎?」

  羅瀾想了想,表情是下定決心的堅決。「我想做一條項鏈。」

  ★★★

  一個星期過去了。

  這陣子,雷伊凡被開設經紀公司的叔叔勒令不得出門,況且他也受了傷,那天剛治療完還不覺得怎樣,一覺醒來,他渾身疼得幾乎快散了,即便想偷溜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那天晚上,羅瀾所說的話,始終徘徊在他的腦海裡。

  這幾天他的傷口好了許多,外頭的報章雜誌捕風捉影地描述他與史密斯之間的愛恨情仇,他沒興趣,只是每天悶在叔叔屋裡的健身房。機械式地勞動身體向來可以幫助他思慮清晰,唯獨這一次,他像是陷進了一個死胡同,思前想後卻找不出一個正確的方向。

  不想放手,卻也找不出一個足以讓她心安的理由,他無法欺騙自己願意為愛改變,也無法隨便用一個虛假的承諾欺騙她,羅瀾肯定不要。

  他想得身上的傷都愈合得差不多了,已是再一週以後的事。

  這天,他忽然眼睛一亮,從仰臥起坐用的檯子一躍而起,打給茱莉。

  「親愛的,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2-7-2 13:25:02
第九章

  「羅瀾,今天晚上八點有個行程。」這是茱莉在MSN上留給她的訊息。

  「在哪裡?跟誰?」羅瀾自己的行程向來是仰賴這位助理安排,兩位老闆則由她再過濾負責。茱莉與她共事多年,熟悉什麼人該見、什麼人可以推,所以羅瀾已經做好赴約打算,只是傳來的訊息讓她一時有些愣住。「保羅?他找我幹麼?」

  她腦中浮現疑惑,猜測興許是為了雷伊凡揍人上報的事件,一連兩個代言人都出包,可能是想與「glamour」表示歉意吧?想了想,她回。「OK,我會去。」

  對方約在曼哈頓中心一間頗負盛名的預約制餐廳,羅瀾提早赴約,趁著空檔習慣性地拿出PDA檢視。她叫出行事歷,一天一天確認行程,看到某天的注記時,胸口隱約抽疼了一下。原來……已經兩周了。

  不知道他身上的傷好多了沒有?

  羅瀾歎息著蓋上PDA,再抬眼,卻赫然驚見一片紅色,玫瑰的香氣迎面而來,她扯了扯唇,好氣又好笑地睇向招搖地拿著花卻不顯突兀的男人。

  「好低俗的品味。」

  「我想了半天,還是只有這個適合你。」羅瀾的反應使他鬆了口氣,雷伊凡笑看她接過那束花,紅艷的花瓣襯得她白皙膚色映著一層誘人採擷的薄紅,他承認送玫瑰實在有點老套,但……這也是羅瀾一直以來給他的感覺。

  玫瑰看起來美麗而荏弱,莖上卻是一根根銳利而扎人的刺。那刺,總是要傷到摘花人的手,也傷到摘花人的心。他想,愛情不也是這樣嗎?那樣的美麗、那樣的斑斕……然而哪個人明白,在如此的明艷下,又是怎樣的一種煎熬?

  他坐下來,看著羅瀾先將花朵交給侍者。「你似乎不太意外。」

  「不,我很意外。」羅瀾一笑。「我沒想到你居然會送我花。」

  不,他上次就想送了。想起「上次」本以為可能是羅瀾給自己的驚喜,不料來的人竟是賽雅,那種有驚無喜他可不想再歷經一次。「我指的意外不是那個……」今天這一頓,他是藉保羅的名義約的,就怕她不高興,不肯赴約。

  「我大概猜到一點,但不敢肯定。」畢竟她跟保羅的關係還沒好到可以過茱莉那關,但又不能百分之百確認是這個男人藉故來約自己。

  羅瀾態度如常,甚至有些淡漠,雷伊凡看著,感覺好似回到了他們在攝影棚那時,她也是用這般不冷不熱的模樣面對自己。這讓他心焦,她說先別見面了,那是指多久?已經過了嗎?還是……那其實是一種分手的宣告?

  雷伊凡的心堵得慌,有些恨羅瀾可以對他扔下那句話之後表現得這般平常,彷彿只有他受到打擊,煩亂不已。他好想開口打碎這一刻的平靜,即便把她氣得慌了,那也表示他對她仍舊存在著影響力。

  「你——」

  「那天,我姊來紐約。」羅瀾忽然開口,雷伊凡一怔,還不及回話便聽她續道:「她也是遇到一些問題跑來的,這兩個星期我都在陪她觀光,我們很久沒見面了,所以……」

  講著講著,羅瀾也不知道究竟想要表達什麼,這兩個星期,她好好思考過,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思自己的行為恰不恰當,但即使她做了這些,只要雷伊凡沒主動聯繫,那一切都失去意義。

  「我一直在等你電話,這兩個星期,每天都在等。」

  「你……」

  羅瀾不期然說出這句話,撞擊了雷伊凡的心口。

  原先那種窒悶不平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為面前這個女人而產生的一種深深的疼。彷彿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探觸到了她一直藏著的那顆脆弱的心,剝除了所有逞強的外衣,坦率得教人心憐。

  他伸出手,輕輕撫上她芙潤的頰,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軟。「為什麼不自己打給我?」

  羅瀾一顫,他指掌恍如抹了麻藥,被他碰觸的地方輕而易舉帶起一陣刺麻的疼。她微微咬牙,惱他居然可以問得這麼輕鬆。

  「先別見面是我提的,但你沒反對,也沒表示其他意見,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分手,所以……我只好等,也只能等……」她不想……再自作主張了。

  雷伊凡愣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羅瀾落淚,她泛紅的眼眶終究還是失守,淚珠滴落在他指上,燙熱得使他心口一緊。

  在他面前的羅瀾總是堅強的,她運籌帷幄,好像諸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就連談愛也少有脫序,他卻忘了,在一起之前,喜歡著別人的她也不過是一個女人,她要的從來不是那種短暫一瞬的激情,而是一種長久的陪伴及依靠,他卻一再忽視,任性妄為,結果逼她說出了那句話。

  他錯了,錯得離譜,他曾埋怨羅瀾表現愛情的方式像盆冷水,但像他這種只懂發熱的傢伙若沒盆冷水來治,只怕哪天不小心就中暑自燃。他們對於愛情的認知也許不同,卻有著最強而有力的共通點——他們相愛、他們想愛。

  到這個程度大概也吃不下飯了,雷伊凡拉著羅瀾離開餐廳。兩人之間不再隔著一張桌子,使他終於可以擁攬佳人入懷。羅瀾反應不及,下一秒卻被他脫下的薄外套給整個蓋住,他說:「這樣就拍不到是你了。」

  「不是,我——」

  「我剛忘了說,我一點都不想分手。」他加大了力道,將羅瀾可能有的掙扎困鎖在他胸懷之間。「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盡管你大了我六歲,但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一樣的,直到這一次……老實說我很不甘心,你那樣問我,我卻一句都無法回答,原來你想得那麼多那麼遠,我都不知道……」

  他一頓,問:「羅瀾,你想分手嗎?」

  羅瀾忍不住瞪他。「如果要分手我現在在這裡幹麼?熱死了。」抱怨歸抱怨,還是加緊了抱擁他的力道——這就是她的答案。

  雷伊凡心口一直懸吊著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他歎笑。「寶貝,我並不想欺騙你,我必須很老實地說,我真的還想不到。未來的事畢竟太遠,但我唯一確信的是現在——我一點都不想放開你。」

  他從來不是一個習慣深入思考的人,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他承認自己從沒想過要安定下來。但羅瀾跟過往那些隨手可棄的事物不同,他只想傾盡一切向她證明自己當初承諾的,看著她、寵著她、愛著她,他差點忘記,還好想起,只是他還在學習如何配合她的步調,這個過程艱辛且充滿挑戰,他決定換個方式。

  「我明白這樣是有點狡猾沒錯,但……能不能給我時間?」

  他問,卻好似打定了主意不接受任何拒絕,把她整個人箍得好緊。羅瀾不得不貼在他厚實的胸前,耳朵聽見了藏於其中的鳴動,伴隨他的一字一句打入耳膜,再傳達至她胸口,跟隨他的頻率一起鼓動。

  她想,夠了,之前他們都太任性、都太自以為是,只想拉著對方往自己的方向走。她替雷伊凡設想好一切,斷定這是他想要,雷伊凡則是像個孩子似地說不要就不要,讓她灰心。他們彼此都有了傷害,現在卻仍在這裡擁抱,而這一次,不再只是為了轉瞬即逝的激情,而是為了能夠共同攜手……

  羅瀾笑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拿了一樣事物往雷伊凡的脖子一套。

  他怔住,低頭一睞,發現那是一條項鏈,跟羅瀾之前配戴的有些相似,同樣是銀色的鏈子,黑如墨的玉石做成眼淚般的形狀,沉沉地垂在那兒,簡單精緻。

  羅瀾看著,非常滿意。「看來我的技術比Ziv當年要好太多了。」

  「羅瀾,這……」

  她抬眸,與墨石相似的眼緊瞅著他。「我說過,你是我的,我是個佔有慾非常強烈的人……從今天開始,除了工作,這條項鏈不許拿下來,那我就不會再過問任何你想做的事。」

  這一條項鏈是個證明,證明他的心在她身上,不論做什麼、在哪裡,始終未曾離棄。她想開了,他的人生是屬於他的,不該由她來安排,他說他需要時間,那麼,她就給他時間。

  「如果……哪天你找到比我更重要的事,就把項鏈拿下來,我看到就知道了。」

  雷伊凡聽著,找不出言語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感受到那條墜鏈的重量,一個女人對另一個男人所交付的信任,太沈、太重,他差點無法呼吸,只能下意識開口:「假設我拿下來了呢?」

  羅瀾嗔他一眼。「我會去找別人。我有錢有勢,真要找個比你好的有何困難?我還可以一三五用這個,二四六換那個——哇?!」

  「你休想!」

  盡管明白她這麼講是為了減低他的罪惡感,但雷伊凡聽著還是很不爽。他都忘了這個業界究竟有多少人覬覦著取代他的地位,不可否認羅瀾的確是一顆極佳的墊腳石,而且還是踩起來很舒服的那種。

  羅瀾被他勒得快無法呼吸,雙腳幾乎騰空,七月天被這樣抱著,使她身體泌出汗來,她受不住地捶打這使出蠻力的男人,來不及多抗議些什麼就被吻住。腰腹被扼著、氧氣被剝奪,她一陣頭暈目眩。

  睽違了近半個月的吻,像是摻滿了濃濃的蜂蜜,吻著吻著,羅瀾的眼便蓄出了水氣。她把手輕輕貼上了雷伊凡的臉,即便在夜晚不甚明亮的光照下,仍可感受得出他的英俊,兩人鼻尖對著鼻尖,過分貼近的距離反倒使他的五官看起來有些滑稽,羅瀾一一觸摸著,噯,怎會這麼喜歡他呢?連她自己都不懂。

  雷伊凡勾了勾唇。「我保證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找了別人你只會更加想念我的好……」

  她笑了。她喜歡他的自信,盡管有時蠢了一點。當初他把他的愛大剌剌攤在她面前,她還以為是自己寂寞太久的錯覺。她曾經那麼喜歡一個人,喜歡得心都累了,彷彿所有生為人類的情感被傾倒一空,再也沒有任何水花,這個男人卻不曉得從哪兒運來河水,不厭其煩地滋潤了乾涸的她……

  她半開玩笑。「我不年輕了,別讓我等太久。」

  無論如何,年齡的差距始終存在,如果她再年輕個六歲,也許就會願意放下一切陪他走遍大江南北,但終歸還是不可能……現在的她,太多束縛,太多需要考慮的事,何況冒險從來就不是她生命的本質。

  他們愛著對方,所以願意各自妥協,找出共通方向,卻不應該為此扼殺自己,配合另一個人的想望,勉強是不可能換來幸福的。

  這是羅瀾的領悟,雷伊凡因此感動,他從沒打算長久滯留一個地方,小時候生活在西班牙,在紐約則是為了求學及打工,他想自由走遍世界的渴望依舊沒變,可他明白從這一刻起,他的心已經有了歸屬,甚至有點不那麼眷戀外面的世界了。

  「我會證明你的等待有價值。」

  「好,我等著。」

  兩人在大街上親密擁抱,一件外套遮不住許多,餐廳的侍者意識到他們離開,拿著那束玫瑰走出來。「兩位的花……」

  「喔,謝謝,都忘了!」羅瀾上前接過,毫不避諱。盡管入夜,但街上的人並未因此減少,她一個俏麗的東方女子拿著艷紅玫瑰的畫面實在太醒目,可她似一點都不在意,回到雷伊凡身邊。「走,我們去散步。」

  「喔?」

  他一臉意外,羅瀾看著他的表情,笑了。「因為我現在很幸福,幸福得想讓大家都知道。」

  盡管那些言語未必都是祝福,但她無所謂了。從現在開始,她放任他,也放任自己,她終於可以不顧外界的眼光,不把事業利益未來放在第一,而是好好地沉溺在愛裡,享受這一份遲來的甜蜜。

  「那好,我們來跳舞。」

  「啊?!」羅瀾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拉著在街上轉圈,周圍的人看過來,沒有音樂沒有節拍,她抱著花任他牽引著在街上慢舞,她想真是瘋了……

  可就算瘋了,也瘋得很快樂。

  ★★★

  那天他們在街上像瘋子似地跳舞,果然上了小報,羅瀾瞄了眼那些報導,扔置一邊。

  雷伊凡如今在外界眼裡是個朝三暮四、為了前途勾搭廠商的暴力份子,這世道就是這樣,世人總是相信他們想要相信的,以為那就是真實了。

  他休息了一個月,瘀傷終於褪盡,先前接了男性時尚雜誌的跨頁加採訪的Case,為此得去沙漠拍攝半個月。羅瀾不再干涉他的工作,倒是對史密斯做了一點「處置」——那傢伙最近跟一個富商好上了,也省得她還要特地製造新聞給他。報導一出來,羅瀾跟雷伊凡之間的事就立即被人拋諸腦後,可謂一石二鳥。

  「妹子,你以後千萬記得提醒我,不要惹到你。」單卓洛看著那幾乎可使人身敗名裂的報導,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這史密斯至少未來十年都別想在紐約時尚圈混出名堂了。

  羅涵被她的情人接回香港,用「回」這個字是有點奇怪,但羅涵看起來應該是會定居在那兒的樣子。

  離開之際,她抱住羅瀾。「你永遠都是我最親的妹妹,記得大家都在等你回家。」

  「好,我知道了。」對於姊姊,羅瀾也曾有過嫉妒,但無論如何總是血親,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會站在自己背後,支撐自己前進的重要存在。

  這半個月,雷伊凡在沙漠裡如魚得水,動不動就拍照傳Mail給她,羅瀾本以為那些照片都是攝影師隨手拍的,不料竟是他自己。

  他哈哈笑。「看來我還滿有這方面的天分嘛!」

  「你就繼續陶醉吧!」

  結果出乎羅瀾預料的是,他居然真的開始玩起相機來,從埃及沙漠一路拍回紐約,再從紐約拍到下一個工作地點。雷伊凡本來就是善於與人打成一片的性格,幾個合作過的攝影師跟他感情都不錯,很樂意指導,半年後他更是透過介紹轉而做起旅遊節目主持人,一邊走遍大江南北一邊拍照,拍景也拍自己,最重要的是拍給羅瀾看。

  而他胸前的墜鏈,一直都在。

  如此一年過去,就在羅瀾10G的信箱瀕臨爆炸的同時,她想到一個該如何處理這些照片的主意……嗯,就當是給他一個驚喜吧!

  打定主意,羅瀾便開始籌劃。下班後她見了幾個人,等談完結束已近晚上十點,這些天,入冬的紐約氣溫低得嚇人,她拉好外衣搭乘計程車回家,下車之後,看見了那個在她公寓門口正與門房閒聊的男人,不禁瞪大了眼。「雷?」

  「喔,我寶貝回來了。」雷伊凡朝門房笑了笑,距離上一次他回紐約已快一個多月沒見,他的笑容在冬夜裡顯得格外暖熱。他走過來拉住她的手,那雙手冰得嚇人。

  「怎麼這麼晚?」他問。

  「你……你幾時回來的?」

  「今天晚上。」雷伊凡聳肩。「本來打算給你個驚喜,沒想到你這麼晚才回來。」他輕輕碰了碰她的鼻尖。「到哪兒偷情去了?」

  羅瀾還在震驚中,連忙拉著他進公寓。這頭愚蠢的西班牙公牛,以為自己身體好?這麼冷的天氣,只穿了件長風衣!「你要氣死我啊?穿成這樣是打算生病讓我來照顧你?」

  「我才剛從瑞士雪山那兒過來,還真不覺得這裡冷。」

  羅瀾瞪他一眼,受不了,雷伊凡見她一臉不信,一笑。「你看……」

  說著他便把風衣打開,把她緊緊摟進懷裡。不同於他手部的冰冷,他的身體灼燙得像是一個暖爐,幾乎要使羅瀾悶得出汗。

  分別一個月,情人間就連一個短暫的觸碰都能夠擦出火來,遑論是這般密實的擁抱?一進了屋,兩人就再不分你我地糾纏在一起,使勁扯開對方身上所有阻隔了肌膚相貼的事物。隨著束縛落去,羅瀾看見他脖頸上始終垂掛的那條項鏈,眼神因而熱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她的體內匯聚。

  從他戴上它開始,想不到竟已過了一年。

  一年是個不長不短的時光,他還這麼年輕,甚至充滿各種選擇,卻心甘情願戴上她給予的「項圈」,願意在每一次的冒險結束以後回到她身邊,他把賺來的錢存在紐約做了一番投資,把這裡當成他的歸屬,一如他在一年前承諾的那般,用行動證明他正在為兩人的未來做規劃……

  這樣就夠了。

  這個夜晚燃燒得非常徹底,外頭開始下雪,卻無法讓屋內降溫。積累的熱情一次爆發,使得兩人都有些承受不住。這個男人總是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會使她瘋狂,腦子暈糊糊的,若不是感覺太鮮明,她幾乎以為這是她編造出來的夢境,因為過于思念而產生的一場夢……

  所以隔天一早,羅瀾醒來卻發現屋內僅剩自己時,她真要以為自己發夢了。

  「這小子,要回去也不講一聲……」羅瀾撐著腰酸背疼快要散架的身體走到廚房。她不下廚,鍋碗瓢盆全是裝飾,可她對咖啡卻極為講究。羅瀾拿出機器來磨豆。反正只有她一個人,所以分量不必太多……

  「這混蛋……」他把她家當成什麼?旅館嗎?好歹住旅館還有個退房手續,他來去倒是輕巧,只把所有能留下的痕跡全烙在她身上。嘗過了有人陪伴以後不得不為的寂寞,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可每次只要一經他撩撥,她就狼狽不堪地被打回原形……一如此刻。

  「蠢牛!」羅瀾咬了咬唇,把豆子當成他,這時卻聽見門鈴作響。

  不,不是他,他有她家鑰匙。羅瀾隨手抹了淚便去應門,透過門孔往外瞧,意外地睜大眼。「你、你不是……」

  「我忘了帶鑰匙。」雷伊凡哈哈笑,左右手各抱著一個紙袋,裡頭全是食材。「你到底是怎麼過日子的?冰箱居然可以空成這個樣子!」

  他一臉受不了,把紙袋往桌上一擱,脫下外套開始分門別類挑起食物。「真是浪費了你有這麼多精良的廚具……」

  雷伊凡碎碎念,早曉得這個女人一點都不懂得過生活,但親眼看到空曠的冰箱還是令他啞口無言。「也難怪這一年你的體重有減無增,不是說了要好好吃飯?你——」

  還沒嘮叨完,從背後環繞上來的柔軟身軀卻止住了他剩餘的言語。這種汲取溫暖似的撒嬌行為,羅瀾從不曾做過,他一口氣堵在喉嚨,整個心窩麻癢癢的,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聽見了自身後傳來的嗚咽——

  「我以為……你回去了。」

  雷伊凡渾身一顫,想轉身,卻被她抱得緊緊的。她的頭埋在他背脊,從他這個角度只能窺見泛紅的耳根,察覺到染在背上的那抹濕漉。他心口一緊,被她突如其來的示弱搞得有些懵了。「你怎麼了?」

  羅瀾搖頭。「我沒事。」

  她聲嗓穩了許多,但隱隱仍聽得出一絲微微的哽咽,像是梗在他的喉頭。他聽見羅瀾剛才那句話,忽然懂了她這行為的來由。「我要走,總會跟你講一聲的。」

  「嗯。」所以她罵錯了……

  雷伊凡心底抱歉,這段日子他們聚少離多,羅瀾始終像當初承諾的那般不再插手他任何行為。他淡出時尚圈,轉而接了旅遊節目,一邊工作一邊遊走世界各地,快活自在,卻差點忘了他之所以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全是仰賴她無條件的信任及成全。

  他走時她從不說寂寞,他來時她也沒表達過想念,可每次擁抱,他總能在她身上找到最強烈的熱情,幾乎燎原。

  其實,他原先的行程並非這麼早就能回來紐約,可在瑞士的雪山上,他想起了〈Annie\'s song〉,身為鄉村歌手的John Denver與他一樣熱愛冒險與自然,可在那般壯麗廣闊的景色下,他書寫的卻是一首獻給愛妻的情歌——

  在那個當下,他只想不顧一切回到她身邊,如同歌詞書寫的那般:讓我安息在你的臂彎,讓我躺臥在你身旁,讓我永遠與你為伴……

  所以他回來了。

  而羅瀾也沒多說什麼,如同過去一年,全心全意接納他。

  但她其實很怕寂寞,她其實渴望被愛,她需要被寵,最好是能把她寵壞……

  他差點就要忘了。

  她力道終於緩了些,雷伊凡轉身給了她一個吻。「洗澡沒?先洗了再出來吃飯。」

  「嗯。」

  羅瀾也想掩飾自己的失態,便走回房間裡,可她泛紅的眼角及緊貼在他背後的潮濕觸感都是真實的,雷伊凡看著她益發纖細的背影,苦笑。

  羅瀾啊羅瀾,你要我拿你怎麼辦才好呢?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4 17:32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